《麻衣相师(中)》 第1页 第915章 金丝银线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是凝滞的,这一两秒钟的功夫,我脑子里面滚过了无数个想法——她是个啥? 她要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会下蛊吗? 还有——我沉思了起来,金毛在这里,哪个行尸敢炸? 我立马就看向了金毛,想让它给我挣挣面子。 可金毛蹲在我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周遭一片沉默,敌不动,我也不好动,我们一起听到外面起了风,把草叶子刮的猎猎作响。 「嘶……」 就在这个时候,我一下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 像是背后的墙壁,爬出来了什么东西。 离着墙最近的哑巴兰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直接把我们几个推到了前面。 被推开的这一瞬间,我就看到了一大片树叶一样的东西,对着哑巴兰就扑过来了。 蛾子——震起了一大片鳞粉。 这鳞粉,一看就有毒! 而那片鳞粉,一下就把哑巴兰给笼罩住了。 程星河骂了一句我操,吸了口气,手一甩,身边炸起一道破风声,狗血红绳对着哑巴兰身后就扫过去了,把那些鳞粉全部打开:「别傻站着了,别睁眼睛!」 可来不及了——我看到,哑巴兰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哥,我眼里,好像进东西了,火辣辣的!」 说着,倒是摸索着,往肉鳖甲的方向走。 我立马冲过去就把他给拽回来了——这一下力气用的大,脚底下一阵剧痛,手指头上也是一阵剧痛。 身边「咻咻」又是几声响,苏寻的元神弓对着那片毒雾就飞了过去,可那东西太他娘多了,我已经感觉听到苏寻和程星河的唿吸开始沉重——这东西的粉末有毒,吸进了肺里,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我虽然浑身娇弱,倒是没觉出这些粉末有什么影响。 而且,那些蛾子碰上了我,都直接绕开,好像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难不成…… 我还想起来了,我吃过蛟珠啊! 吃过蛟珠的人,不光摔不死,血时常能发挥点万金油的作用。 这次不是七星龙泉能解决的,又没法望气,只能试试运气了。 而这个时候,那些数不清的扑棱蛾子,已经对着我们扑过来,要把我们给整个笼罩住了。 我想都没想,把手划开,右手攥住抹了一手掌血,反手抹在了哑巴兰肩膀上。 果然,这一下,本来有一些蛾子,已经要把哑巴兰给包住了,可触碰到了我的血,就跟见到了火一样,飞快的挪开了。 管用! 我立马把程星河和苏寻也给抹了——不过,真疼。 比之前,疼上百倍! 这下子,那些扑棱蛾子碰到了他们几个,也只好飞开,一些来不及躲避,撞上我的血的,竟然一头栽倒,直接落在了地上。 这样,不长时间,那些蛾子竟然都给散开了。 程星河立马高兴了起来:「七星,好久没见识到你这血了——还是跟以前一样,灭害灵啊!咱们以后回去,不如投资一个杀虫剂品牌,就叫七星牌,肯定能把什么雷达榄菊之类的打到退市。」 程星河本来还挺高兴,可视线落在了我手上,一把就将我的手给攥住了,声音一凛:「你是不是特别疼?」 透过了惨白的月光,我看到手上的口子皮肉翻卷,一点要癒合的意思都没。 现在癒合能力也下降了? 妈的——要不是江辰那个死王八蛋,我至于在七天之内受这个罪? 程星河也来了气,回头就看向了那个棺材,沉下了嗓子:「我他妈的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 可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们是么子人哟?」 那个口音,又婉转又甜糯,跟撒娇一样。 只是冷冷的,让人瘆得慌。 哑巴兰一把抓住我:「行尸也会说话……哥,这是魃?」 哪怕是魃,有本事在金毛面前造次? 我吸了口气让哑巴兰先松手,我现在跟蒸鱼一样,很容骨肉分离。 哑巴兰这才察觉了出来,赶紧把手松开了,要往外掏金丝玉尾鞭。 而苏寻的元神弓已经搭上了。 程星河也死死的盯着她,忽然就把苏寻给拉住了。 接着,声音满是不可思议:「这……是个活人。」 活人? 我们三个一下愣住了。 活人住在一个鬼村的棺材里? 这是什么爱好? 没等我们开口,那个又甜又糯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带着几分怒意:「你们到底是么子人!」 说着,一只手举起,指着我的鼻子,声音不客气之极:「尤其是你。」 我? 我只好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你别害怕,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进来问问路。」 这会儿,月亮的位置偏移,月光也一直从窗户照到了这个姑娘的脸上。 我们几个顿时就屏住了唿吸。 只见那个姑娘的头脸上,罩着一个繁复至极的面巾。 上面金丝银线,绣出了一个灿若星河的图案。 日月,花鸟,走兽,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第2页 我们几个也算见过点世面,甚至朱雀局的宝藏山都走过一圈。 可我们全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金丝银线绣……上面是沧月石和蛟泪珠……」程星河喃喃的说道:「拿到了琉璃桥,得值多少钱……」 以前动不动是要去鬼市,现在跟王风卿搭上线,事事都惦记着琉璃桥了。 不过吗,金丝银线绣,这东西听着怪耳熟啊。 哑巴兰也咽了一下口水:「哥,你听说过大姆妈没有?」 大姆妈——对了,是听说过。 我以前在厌胜门,让老二给下了个蛊。 白藿香以前提起过,那不是一般降洞女的东西,是降洞女的首领,大姆妈下的,而那位大姆妈,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哑巴兰接着说道:「藿香姐说,降洞女里,只有大姆妈有资格穿金丝银线绣!」 我脑子一乱,所以,这个姑娘,竟然是那个死去了很久的大姆妈? 单单听声音,跟赤玲的岁数可能差不多,大概连二十岁都不到。 「不过,大姆妈不应该是个老太太吗?」哑巴兰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她跟杜大先生一样,死而復生,返老还童了? 还是——妈的,我这脑子还真是不灵光了,还有一个可能。 这个姑娘,是新任的「大姆妈」。 「我不害怕。」金丝银线绣后面传来了那个声音:「你叫么子,哪里人氏?」 我只好自报了一下家门。 「姓李……」那个声音微微一滞:「你也姓李……」 我一皱眉头,姓李的可太多了,难道,她还认识其他姓李的? 说话间,那股子香气一下又浓郁了起来——她从棺材里出来,对着我们走过来了。 哑巴兰虽然平时最喜欢漂亮姑娘,可一想到浑身要冒虫子,不由自主就要往后撤,一边撤,一边还拉着我。 我身为领头的,不能在个姑娘面前丢了排面,只好装出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把胸脯子挺的高了点:「你,你想怎么样?」 那姑娘若有所思,这才说道:「你要去么子地方?」 不像是要下蛊的样子。 我就告诉她:「大肚葫芦山——山口有杏树形状石头的那地方。」 金丝银线头巾勐地一颤,声音凌厉了几分:「去那里干么子?」 我清楚的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头紧了几分——难不成,是要下蛊? 卧槽了,难不成,她是在这里给江辰看门的? 但我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要去收拾个人,更重要的,是要救个人,而要收拾的那个人,叫江长寿。」 她没吭声,因为戴着那个金丝银线绣面巾,也看不清楚表情。 我只看到,她的手微微松开了,就补上了一句:「一个慢慢吞吞的猥琐男,脖子上有个红痣。」 「对。」程星河看出这个姑娘像是个知道内情的,立刻说道:「你认识不?」 「我可以告诉你们。」 金丝银线绣后面的声音缓缓说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我一下紧张了起来:「什么条件?」 程星河偷偷拉了我一下:「按照以前的经验——这姑娘没准要拉你做姑爷。」 说着暗暗摇头:「咱也不懂了,按理说我比你帅。」 哑巴兰跟了一句:「可你气质太猥琐了,还抠。」 姑你大的爷,你以为我是人民币,人见人爱? 「带上我。」 啥? 我们几个,顿时都给愣住了。 而她的声音更凌厉了:「么子,不肯吗?」 有个免费导游,那谁不乐意了,我连忙说肯肯肯,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要找那个江长寿,什么事儿?」 那姑娘的身体整个暴露在了月光下,身段好看的不得了,而她全身的金丝银线绣,也都露了出来。 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小事体。」 「要他生不如死。」 果然——这位新晋的大姆妈,也跟那个江长寿有仇!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好事儿啊——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我们的朋友? 于是我又追问了一句:「你们这个美人寨,到底是……」 她没回头,一步迈出了门槛:「我若是你们,便快点走。」 咋了? 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头顶忽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给砸下来了。 第916章 三丈黑洞 卧槽这吊脚楼不结实啊! 往门口一冲的一瞬间,房顶子整个塌陷了下来,我们四个溅了一后背的土。 这房是怎么塌的呢? 还是说…… 我盯着那个美丽的背影,这是她破釜沉舟的证明? 不管怎么样,有嚮导了,总是好事儿。 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头顶再一次噼里啪啦掉东西。 哑巴兰连忙护住了脑袋,有点欲哭无泪:「这怎么还没完了呢……」 不是虫子了——我抬起头,妈的,下起雹子来了。 连雹子带雨,我们一路抱头鼠窜,而那个降洞女则一直往前走,身姿裊裊婷婷,跟走在了古装剧里一样,好像冰雹根本就没有影响到她。 我疑心她的金丝银线绣还有防雹的功能,禁不住有点不明觉厉。 哑巴兰被砸的嗷嗷叫,程星河抱着脑袋还忙里偷闲的把雹子塞在了嘴里,说雹子吃了不牙疼。 第3页 按理说是得先找个地方躲躲。 不过,不跟着她,我们就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嚮导了,没辙,只能跟着她走。 雹子自然还夹杂着雨丝,我们很快淋的津湿,加上这地方潮气很大,闷热的让人受不了,浑身痒痒,要起湿疹。 程星河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放着吊脚楼不呆,大雨天赶路,这是图洗澡不要钱还是怎么着?」 金毛也拼命的抖动自己的毛,溅了我一腿的雨水。 好在那个降洞女身姿一转,一直若隐若现的走在了我们前面,显然也存心是等着我们。 这是一条上山的路——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路,倒更像是在拓荒,脚底下都是各种植物,有藤蔓,有阔叶,有的长倒刺,有的带毛,弄的我们身上被划出了不少道子,伤口开始奇痒。 就一个好处——跟那位降洞女离着近,附近的飞虫都不敢过来,好像是畏惧她身上那种奇怪的香气。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翻过了半个山樑,那个美人寨已经在脚下了,她拨开大丛常绿阔叶植物,进到了一个洞里。 终于能休息了,我们几个赶紧也跟了进去。 刚进去没多久,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山洪从山后出现,一瞬间,就把那个美人寨给冲过去了。 细巧的吊脚楼跟澡盆里的玩具一样,瞬间支离破碎,被汹涌的山洪冲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好在车停的是地方,地势略略高一块,倒是没啥事儿。 这下子,我们全傻了眼,同时,对着那个降洞女刮目相看——要不是她把我们给带出来,那我们现在保不齐已经跟着那些毛竹顶子下山了。 对了,白藿香也是说过,降洞女是有个神奇的功能——会天气预报。 她养的蛊,能预知天气和灾害。 今儿算是开了眼了,tv报的还准。 而降洞女也不吭声,指着洞口就说道:「洞口能留,三丈之外,里面去不得。」 说着,跟神像一样,盘腿坐在了原地。 里面? 我一抬头,这才看出来,闹半天这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雕凿出来的,边缘有很多蝴蝶,蟋蟀之类的图案。 虫的图腾。 我们几个的行李,全在车上,现如今没吃没喝没衣服换。现如今大眼瞪小眼。 几个人一凑,好歹哑巴兰家庭条件好,习惯用好东西,身上还有一个防水打火机,拿出来点上,再抓了一些干枯的藤蔓,好歹是点起来了一糰子火。 火起来了之后,大家算是松了口气赶紧脱衣服在火边烘,不过——降洞女到底是个姑娘,场面属实有些尴尬。 好在降洞女没吭声,一直维持着背对着我们的神像姿势。 我们几个累了一场,跋山涉水,肚子里早就空了,还好程星河最怕饿死,身上总带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也不够四个人吃。 程星河看着零食被瓜分,心疼的有点扛不住了:「磨刀不如砍柴工——找不到正气水,咱们找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咱们先饿死了,还怎么找她。」 说着,就听见里面一阵扑棱扑棱的声音。 哑巴兰立刻精神起来:「雪鸡?」 我推了他脑袋一下,什么地方找雪鸡,你当这是荣阔雪山? 不过,也是得补充点蛋白质了,有活物就太好了,我们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东西从我们身后跑过,一头钻进了洞穴深处。 哑巴兰一拍大腿:「蛋白质来了!」 说着,就一头钻了进去。 我一寻思,刚才她说了,不让进三丈之外,你当着人家的面犯忌讳,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降洞女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怎么了,也没啥反应,哑巴兰跟脱了缰的骡子一样,一头就撞进去了。 苏寻也带上元神弓跟过去了,程星河自然也站了起来,三个只穿着裤衩的人好似三个山顶洞人。 我倒是也想过去,不过程星河一把将我给摁住了:「看看你的手。」 低下头,我脑瓜皮一下就麻了。 就在火苗子闪烁的光芒下,我看到自己手掌上划伤的地方非但没有一点要痊癒的样子,反而四下里扩张着溃烂了开来,之前因为雹子没注意,现在回过神来,现在才是钻心的疼。 程星河拍了拍我肩膀:「你也享受享受病号待遇,等我们回来。」 说着,转身就过去了。我让他记住了千万别进三丈以里的地方,他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这地方,就剩下我和降洞女了。 俩根本不熟的人凑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寻思以后这一阵大家还得合作找江长寿和江辰,关系最好还是得维持好了,于是就开口暖场:「姑娘,怎么称唿?」 她不吭声。 得,碰一鼻子灰。 我就继续烤手里的辣条面筋——这些东西都粘了雨水,烤脆了倒是好吃。 一股子香气铺天盖地的炸起来,我刚要吃,想起来了——西川人都喜欢吃辣,就把辣条伸过去,递给了那降洞女。 她还是不懂。 得了,也别强人所难,我刚要把手缩回来,她一只手就把辣条给拿过去了。 到底是西川的辣妹子。 不长时间,她才开了口,声音终于算是正常点,不那么冷了:「叫么子。」 第4页 我连忙说道:「我叫李北斗。他们管我叫七星。」 她怔了怔,才说道:「我讲吃的。」 「哦,」这把我弄的很尴尬,这不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吗:「这个叫辣条,你爱吃,咱们下山,我给你买几箱子。」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未必能下得了山了。」 啥意思? 不过,这个辣条算是打开了局面,我赶紧又烤了几串给她送过去,她接了,我就有点好奇——她带着那个金丝银线绣,是怎么吃东西的? 可还没等看出来,她声音就冷了:「做么子,你要看我的脸莫?」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吃你的。」 她冷冷笑了笑:「你叫我阿丑吧。」 阿丑?哪儿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可她一伸手,就要把面巾撩起来:「你看了,便晓得咯。」 我一下就傻了,不是说,降洞女不能看脸吗?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嗷」一嗓子,就从山洞深处给响起来了。 我立刻转头,卧槽,那是哑巴兰的声音! 出事儿了? 阿丑娇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叫他们莫要入三丈以外——该。」 这几个货——为了口子吃的,也至于? 我立马抓住了七星龙泉,奔着里面就跑了过去。 「你等会儿。」阿丑的声音凌厉了起来:「莫怪我不曾提醒你,你若是进去,也回不来了。」 第917章 神洞深处 我说了句谢谢好意,抓了一把鸡油藤就冲进去了。 鸡油藤緻密易燃,很禁烧,山里人时常拿这个做火把。 脚边一动,金毛也跟了过来,竟然跑的比我还快。 难不成,里面真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出于风水先生的业务本能,我对方位距离十分敏感,一步一步丈量到了三丈之外,就眼瞅着已经到了三丈的距离,果然还是没看见程星河他们几个。 鸡血藤的小火苗往下一扫,我心里顿时紧了起来,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东西被拖拽过去的痕迹。 他们三个,是被什么东西给拖进去了。 金毛蹲在地上,坚守着三丈线,抬头瞅着我,似乎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三个人都找不到了,管他娘的三丈不三丈。 鸡血藤的表面凹凸不平,把一只伤手硌的疼到钻心,可我也没在乎,另一只手抓着七星龙泉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倒是觉出来,跟外面的洞口,截然不同。 洞口那三丈地,虽然也是人工雕琢出来的,可边缘十分粗糙,这里面却异常精緻,甚至四壁都是精緻的壁画。 这壁画一看就有了年头了,因为气候湿润,上面凝结了许多的水珠,不过也不知道壁画是什么材质描绘出了的,那歷经岁月轮转的图案,竟然一点也没有斑驳,还是鲜艷异常。 壁画的内容非常繁复——星星,月亮,花鸟,倒是跟金丝银线绣差不多。 一路看过去,主题思想,表现的是许多美丽的,蒙着面巾的女人在花鸟的护送下,一路要赶到了某个目的地。 她们手里捧着东西,像是要去送礼。 她们又经过了很多艰难困苦的歷程,才到了一处有云朵的地方。 我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好像也是一种宗教崇拜,跟我们所拜祭的神庙一样。 这地方,是降洞女说崇拜的「神灵」。 她们生于自然,长于自然,自然要崇拜自然。 不过,她们手里捧着,一路上天的到底是个啥? 我虽然也好奇,不过这东西哪儿有程星河他们重要——顺着地上拖行的痕迹,不知不觉,已经进来很深了,还是没听到他们的动静。 我心里有些着急,万一真要是碰到了什么勐兽,他们身上连件衣服可都没穿。 正在这个时候,金毛忽然跟通了电一样,对着一个方向就勐地支棱了起来。 我心里一沉,跟着金毛的视线照过去,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佝偻着,窸窸窣窣,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顿时一愣,这是个——人? 不是我那三个小伙伴——这个「人」瘦的像是一把鸡血藤,估摸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 妈耶,这年头,还真的有山顶洞人吗? 看他这个身板,也不像是能把程星河他们那三个勐兽给怎么样。 我攥紧了七星龙泉,对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一边走,一边大着胆子说道:「劳驾请问……」 可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影倒是勐地转过身来,盯着我:「你见到了白鹭没得?」 也是西川的口音。 不过,干涩嘶哑,像是不知道多久没开口讲话了。 本地人? 而这个人,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一身白色的长袍裹身。 是了,这种带着宗教意味的地方,往往都有「守庙人」,我见记录片里播过,西南边陲,有一个「飞来寺」,在绝顶高峰,上下不通,全靠着吊篮上下,一个十八岁的修行者上去,八十八也没下来,直升机航拍,他除了取吊篮里的食物,一动不动的修行。 这也是个守庙人?而降洞女为了不打扰他,才不让我们进来的? 这个面容——沟壑纵横,高鼻深目,看都看不出多大岁数了。 第5页 白鹭? 我当时一阵心虚,妈的,难不成他的「白鹭」被程星河他们几个拖去当猎物弄死了? 于是我就摇摇头,而那个老头子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喃喃的说道:「我找不得白鹭咯。」 说着,他深深的眼窝里,竟然滚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白鹭陪了我八十多年了,说没得,就没的,你说,它上么子地方去咯?」 这搞得我更心虚了,但是再一想,程星河他们才刚进来,真的是他们抓走的吗? 于是我就努力模仿着他的口音问:「那,老爷子,你有没有看见三个小伙子莫?人多力量大,我们帮你一起找。」 而那个老爷子摇摇头,嘆了口气:「没得了,再没得了,白鹭走了,白鹭走了……」 「你不晓得,白鹭通灵性的咯,我累了,它给我做枕头,我饿了,它给我寻松针露,我困了,它唱歌给我听,我们在一起八十来年咯……」 这我倒是能懂——人跟动物,其实也有感情羁绊,好比我跟金毛一样。 金毛万一丢了,我肯定跟这个老爷子一样着急。 「你真的没得见到白鹭?」那个老爷子一只手死死的抓在了我手上,弄的我的嫩肉一阵剧痛:「白鹭的脖子上,有一个白环环,是我亲手给它戴上的咯!你帮我寻,帮我看,寻得了,我有饼与你吃。」 我只好答应了下来,努力想把手从他的手里拔出来,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见到,三个小伙子,跟我岁数差不离……」 可老爷子还是一直摇头:「白鹭通人性的呀,见了人有危险,它总要去过去搭救的,它喜欢人的呀……」 说着,老爷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我,说道:「你要进山不得?倘若你见到了白鹭,你记得喊一声我,它准知道的!」 但是,你叫啥呢? 正说着呢,我一侧脸,看到了这边已经到了洞的尽头,而壁画上描绘着的,是那些女人,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云上的一个人。 那个云上的人是…… 刚看到这里,我忽然觉出,后背让人给推了一下,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七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睁开眼睛,顿时一愣。 第918章 滋生黑点 程星河。 后面是哑巴兰和苏寻。 他们三个都好端端的。 程星河一胳膊绕在了我脖子上:「叫你别来你不听,看你这脸色——河里捞出来的浮漂都没你白。」 你才浮漂呢。 对了,那老头儿呢? 我转脸就看向了老头儿的方向,还想问问他,那个所谓的「白鹭」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又叫什么,真要是找到了,好给他通风报信儿。 但是一转脸,我鸡皮疙瘩炸了一身。 我刚才面对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洞窟——我已经站在洞窟的尽头了。 而四周围的墙上,也没有任何的壁画,光秃秃的,全是粗糙的石头稜子。 更别说什么老头儿了,连个鸡毛都没一根。 那我刚才看到的一切——卧槽,鬼遮眼? 真是养鹰的被鹰啄了眼睛,我一个驱邪看事儿的自己被鬼遮眼了,传出去了,咱厌胜小王子,四相破局人,窥天神测后代还怎么在江湖之中立足。 而且——我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金毛。 金毛也在原地瞅着那一堵石壁,两只眼睛跟人一样,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金毛刚才明明也看见那个老头儿了,难道金毛堂堂一只犼,也能被鬼遮眼? 那个老头儿,什么来歷? 哑巴兰终于也开始担心了起来,一只手放在了我脑门上:「哥,你没事儿吧?是不是身体抵力差,发了烧了?」 真要是发烧那就难办了,还救白藿香,我自己就成累赘了。 于是我摇摇头,就反应过来了:「不是,你刚才叫唤什么呢?」 哑巴兰不叫唤,我也不至于跑这里来。 哑巴兰一愣,连忙说道:「嗨,不为了这个嘛!」 说着,提出来了一个四脚蛇。 我见惯了死人蛟,爬爬胎,麒麟白,一瞅这种东西就浑身难受,不由自主先把程星河拖前面挡着。 不过,别说,这东西跟一般的四脚蛇还真不太一样,有鸡那么大,丰润肥美,通体火红火红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四个爪子还踢蹬着呢。 程星河就介绍:「这叫火洞螈,肉质细嫩,汁多味美,比牛蛙娃娃鱼什么的强多了,你上野味店,一只跟你要好几千,你们三个,记帐。」 哑巴兰不服:「这我抓住的,凭什么让你记帐。」 程星河一指头戳他脑门上:「要不是我,你能认识?早当死人蛟吓尿了。」 原来那个尾巴,就是这个火洞螈拖出来的,他们追过去,一瞅是这么个玩意儿,哑巴兰当它是死人蛟,立马剎了车,拽着苏寻要跑,惯性一带,俩人滚在一起摔了一跤,这才叫唤了一声。 程星河小时候曾经常年去一家野味店偷吃烧饼夹牛蛙,一眼就认出这玩意儿来了,赶紧招唿他们抓,三个人这么一翻滚,地上拖拽的痕迹就这么形成的。 程星河说着,大摇大摆就往回走:「走,哥带着你们横扫飢饿,做回自己。」 第6页 说也怪,这洞口就这么一条路,要说鬼遮眼,我是在什么地方跟他他们错开的? 苏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皱起眉头就开始看这里有没有阵,但也没看出来。 都说西川邪,还真是一点错没有。 一边往回走,哑巴兰还想起来了:「哥,你刚才跟那个降洞女说什么没有,她到底为什么躺棺材里,她们那个美人寨,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摇摇头:「那个姑娘说她叫阿丑。」 哑巴兰跟我的反应一样,一瞪眼:「阿丑?不可能吧?」 单看那个身段,跟「丑」字怎么也联繫不到一处去。 程星河则摆了摆手,说:「那个岁数的小姑娘,八成正在叛逆期,说话虚虚实实的,倒是拿着大人找乐子,可别被她晃点了——她刚才说什么?三丈以里不让进?咱们不是进去了吗?这不还是好端端的……」 话刚说到了这里,苏寻却先开了口:「不对劲儿。」 我们三个同事转头看他。 苏寻指着头顶。 我们看见,这个山洞「天花板」的位置,有一道石樑。 这里气候潮湿,石樑上绿莹莹的,全是一些蕨类植物和苔藓什么的,但是有一个部分,出现了一个断口。 那个断口还是干净的——新近被撞掉的。 石樑可不是豆腐渣工程,不可能随随便便出问题。 可能把石樑给撞断的,那得是什么玩意儿? 力气小不了。 不光那个石樑,那一面的苔藓,竟然有三道子又粗又长,像是被划过的痕迹。 程星河皱起眉头:「阿迪达斯三道槓?gg做这里来了?」 我一下反应过来,看向了火洞螈的爪子。 这就看出来了——手里这个火洞螈也有三个爪子,放大若干倍,挠了墙,就是这个效果。 我们几个都不吭声了,心照不宣,脚步声就都加快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动静。 「啪。」 是个特别沉重的步伐。 好像,一个庞然大物,对着我们蹒跚的走了过来。 鸡血藤跳动的火苗照过去,我们全屏住了唿吸。 一个脑袋从侧边的洞口,探入到了我们身后。 那个脑袋,有解放卡车的车头那么大,一双眼睛,好似两个车头灯。 通体火红——长得跟火洞螈倒是一模一样,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四脚蛇。 程星河盯着那个东西,二郎眼灼灼发光:「哥斯拉……」 「卧槽,你说一个小的都值好几千,这么大的,能卖多少钱?」 啥时候了,你他娘还想着钱呢? 而哑巴兰手里的火洞螈,顿时跟见了亲人一样,拼了命的在哑巴兰手里扑腾了起来。 这是……火洞螈它妈。 也有可能,是它祖宗。 而祖宗看着我们抓了它的后代…… 没等我们四个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东西,对着我们就横扫了过来。 那是一个极其锐利的爪子。 一道破风声起,直接把我们的头髮都有给掀成了背头。 合着,阿丑说进来这里三丈就回不去,是为了这个东西…… 程星河第一次反应过来,拽着我们就往后跑。 哑巴兰没站稳,直接摔了一跤,这一下跟骨牌似得,我们四个全带在了一起,趴到了地上。 我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立马说道:「快快快,把那个火洞螈给还回去!」 可一低头,看见哑巴兰一脸尴尬。 他手里的那个火洞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脑袋不动了,三角尖嘴上全是血。 被我们四个的体重压死了。 我顿时炸了一身鸡皮疙瘩:「跑跑跑……」 可一个巨大的破风声划过来,对着我们就卷了过来。 那东西见我们弄死了它的后代,显然是动气了,非得报仇不可! 苏寻敏捷的翻身躲过这一下,反手给那个哥斯拉就是一箭。 可那一箭明明打在了那东西的眼皮上,却「当」的一下发出个响声,消失了。 这东西皮糙肉厚,长这么大的个头,恐怕早也已经成精了,根本不怕元神弓。 而且,还被这一下给惹恼了! 「唿」的一声腥风,那东西张开大嘴,对着我们就咬下来了! 金毛翻身而起,跟一个利箭一样,直接冲到了那东西身上,大口大口的撕咬了起来。 那东西虽然硬,可耐不住金毛的撕咬,大片的鳞和血肉开始掉落,可金毛毕竟小,能撕咬的范围也十分有限,对那东西来说,跟他妈的隔靴搔痒一样。 照着平时,给这个东西一七星龙泉就是了——可现在身体太嫩,好不容易积蓄下来的行气都没法用,也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我们四个转身就往后跑, 可不成想,那东西看着笨重,动作竟然凌厉又兇勐,速度别提多快了,眼瞅着就把我们四个吞下去了——我们四个,真正意义上,连它牙缝也不够塞! 我立马转身,七星龙泉对着它就扫了过去。 七星龙泉煞气一炸,不光这个火洞螈祖宗脑袋勐地一偏,我自己浑身也是一阵剧痛——手心的伤,本来就没恢復好,这次一运气,更是几乎整个撕裂开了。 第7页 为口子吃的,把命交代在这,人可真是丢大发了。 一边强撑着,我一边就喊:「跑跑跑……」 可他们三个都是属驴的,犟起来谁也不听,都沖了过来,就要帮我。 可哑巴兰拔不下这东西的牙,狗血红绳一碰到了这东西嘴边的口水,直接就糟朽了。 苏寻的元神弓刚才就试了,根本没用,他手里寒光一闪,一个锐物飞出来,也被碰到了地上。 眼瞅着那东西粉红色的口腔嫩肉展露在我们面前——我甚至看到,这东西的牙缝里面,卡着一个可疑的白色东西。 像是一个人头骨。 这东西的口水腐蚀性这么强,让我想起了一期动物世界。 一个人被大蟒蛇吞下去,再捞出来,整个人全融化的跟蜡烛一样,脸上只剩下几个孔。 这下,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没想到,就在我们四个要被吞到了那个大嘴里的时候,那东西忽然跟摁住了暂停键一样,不动弹了。 啥情况?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东西口腔的嫩肉上,忽然滋生出了很多黑点。 第919章 阴沟翻船 像是——皮肤下,有很多小东西,要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那东西顿时痛苦极了,歪过了身子,开始满地打滚,像是在忍受说不出的奇痒。 果然,不光口腔的嫩肉,这东西的通红鳞片下,也开始往外钻东西,密密麻麻,好像芝麻一样。 这个是——蛊? 回头一瞅,一个身影正立在了我们身后。 是阿丑。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讲了莫要进来,你们就是不听。」 程星河没有吹牛,火洞螈的肉真的很好吃,雪白细嫩,满口留香,吃了还想吃,我要是有钱,几千块钱一条我也乐意买。 这一顿吃的各怀心思,程星河仔细的瞅着剩下那几块烤洞螈,显然正在抉择哪一块最大。 我给了阿丑一块:「刚才——谢谢你了。」 我们也知道阿丑下蛊的能耐厉害,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哥斯拉都直接被她给蛊倒,不由肃然起敬。 阿丑没接:「吃了你的辣条,算我还你人情莫。」 哑巴兰也凑了过来:「姐,你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你知道人家多大吗就叫姐? 阿丑的金丝银线绣微微有了一些起伏,像是暗暗的嘆了口气:「这还用说,你们山下人笨的很,因为我生的丑咯。」 程星河没心没肺的来了一句:「长得丑还能住「美人」寨?」 阿丑横了程星河一眼:「没得要你出房钱。」 程星河已经选中了一块最大的,赶紧抓了过来,竹籤子烫的他来回换手:「好好好,当我没说。」 我则看向了那个「哥斯拉」。 那个「哥斯拉」跟传说之中的中蛊人一样,庞大的身躯跟碎了的泡沫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塌陷了下去,只剩下了一张皮。 而且——之前没留心,现在看来,那个「哥斯拉」的几条腿上,都有奇怪的窟窿。 阿丑盯着我:「你瞧出来咯?」 「算是吧。」我指着那个哥斯拉的腿说:「这东西,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动过。」 阿丑这才说道:「火洞螈再大,长不过两尺。」 那个这个长得这么大…… 「这样的怪东西,山里还有许多。」阿丑答道:「那个脖子上有红点的做的。」 那个江长寿? 我还想问,阿丑又把手揣了起来,恢復成了那个「神像」的姿势,不理我了。 我想起了黄二白说过的,那个江长寿把猴子和人肚子里东西交换的事情了。 妈的,他是不是又在这地方做什么「生物实验」呢? 哑巴兰则对阿丑越来越有兴趣了,凑在一边老想着看看阿丑的面巾下到底是个什么脸,还想着问问阿丑睡棺材的事情,我看阿丑也不乐意提——整个村子死了那么多人,还一个个残缺不全的,估摸着对阿丑来说,也是不乐意揭开的伤疤。 火光熏的洞里暖融融的,大家吃饱喝足,衣服烘干,也就预备着睡觉了。 可刚一转身要躺下,阿丑忽然对我伸出了手。 啥意思,刚才给你肉你不吃,现在要,没有了。 这把我弄的很尴尬:「要不,我再帮你找几条?」 好歹人家救了我们的命,人情该还是要还的。 可阿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跟人不一样,竟然异常的温暖柔软。 这是…… 一只手抓着我,她另一只手覆盖在了我手心的伤口上,嘴里念念有词,很像是程星河平时说鬼话的模样。 不过,应该是另一种语言。 随着她的咕哝声,我忽然就觉出来,手心里痒酥酥的,好像万千个小虫子在爬! 那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我禁不住就想把手给抽回来,同时心里一凉,这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给我下蛊? 但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攥住我的手腕就是不松开,半晌,才停止了念咒,放开了我的手。 十分显然,她的唿吸粗重了不少,刚才做的事情,应该是极费精力的。 不过,她到底——我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一下就愣住了。 只见我的手心,虽然还带着血污,可纹路清晰,皮肤完整——刚才那个骇人的伤口,竟然已经恢復成了正常的样子了! 第8页 我几乎疑心自己是看错了,迎着火光一看,没错,手真的修復好了! 哪怕白藿香给我看伤口,都没好的这么快过! 「这叫补丁蛊。」阿丑的唿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这才说道:「你可千万莫要再逞强了,把力气,留到见那个人的时候用嗦。」 我赶紧跟她道了个谢。 都说蛊术神奇,我算是开了眼了,回头跟白藿香讲讲。 不过,这玩意儿没啥后遗症吧?别过几天我身上也开始冒虫子了。 果然,阿丑的声音带着几分狡黠:「补丁蛊好用的很,不过,先下白虫子,你么子伤口都能癒合,可三天之内,须得黑虫子解蛊,不然的话,那个伤口不仅会重新溃烂,你的全身,也都保不住咯!」 我一下就愣住了:「你说啥?」 我一身汗毛眼全炸了,不是,这好端端的,给我下这种蛊干什么,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她缓缓的说道:「你是聪明人,晓得我要做么子。」 当然晓得了——把我的命,和她的命连接在了一起,她死了,就没人给我解开这个蛊了,她是希望,我能保护她三天! 这个蛊一开始是来帮助人的,所以,蛟珠的能力似乎并没有防备,谁知道,这还有后招呢! 难怪老头儿说千万不要跟降洞女扯上关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盯着我的表情,跟看见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一样,捉弄人似得一笑,忽然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你刚才进到了洞里去,见到了么子咯?」 这把我给气的,没想到,多少大风大浪没把我吹躺下,今天竟然栽到了一个小姑娘手里了。 都说西川邪,真是名不虚传!才被西川的鬼遮掩,又被西川的小姑娘耍。 于是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没见到么子。」 她有点失望似得嘆了口气:「是啊,他老人家若是这样容易就出来,那就好咯。」 怎么,她认识那个老头儿? 第920章 丑人作怪 我还想问问,可阿丑不吭声了,唿吸调匀,无声地告诉她睡着了。 一秒入睡,可以给安神补脑液做代言了。 我知情识趣的躺下,程星河一个翻身把我压下面了。 这货属陀螺的,睡觉也要三百六十度转身。 刚想把他弄开,就听见他低声说道:「你可别记吃不记打,这姑娘摆明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是要勾你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长点心吧。」 接着又加了一句:「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不知道自古丑人做作怪嘛。」 我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完好如初的手掌心,脑子禁不住幻想了起来——这细密的掌纹里,要是跟那个火洞螈祖宗一样,钻出那么多小虫子,是个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我浑身都给麻了。 结果这个时候,我头顶的火不知道怎么,跳了一下,奔着我的手就给燎过来了,我退避不及,被熏了一下。 这一下不要紧,我眼睁睁看着指尖就烧的起了白泡——好像在泳池里泡的时间久了一样。 卧槽,我这脑子难道也跟着退化了,怎么还忘了,我现在不能碰明火! 这让人一阵后怕,昨天我竟然还举着明火往里跑了一趟,没把身上烧融化了真是万幸。 躲在程星河后面睡了一觉。 下过了一场雨,天空碧色如洗,万物莹润如新,山上的藤蔓树木吸足了水分,都欣欣向荣,好一派山林景。 早起有晨风,闷热减轻了许多,走起了路来,比昨天舒畅了不少。 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似乎并不见好,跟衣服一摩挲,还是剥皮一样的疼。 哑巴兰看出我脸色不好:「哥,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这点痛楚,跟白藿香受的罪比起来,差远了。 早一秒救她出来也好。 其实黄二白说过,被老婆蛾修补过的身体,应该在干燥的条件下静养,一个忌明火,还有一忌就是水气大的地方,这地方气候湿润,身体总像是潮哄哄的,极不舒服。 这一步,走到了一片林子边,「刺啦」一声,腿肚子就被什么给勾住了,火辣辣的疼。 低头一瞅,是个长满了绒毛的藤。 老听人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现在看来,人没了皮,也活不下去。 他们几个瞅着我一身的伤,都跟着皱眉头,只有阿丑来了一句:「把前面的麻麻叶摘下来,包得腿上莫。」 麻麻叶? 阿丑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们,指向了一大丛的阔叶植物。 那阔叶植物大小和形状,都很像是伞的盖子。 触手丝滑舒服,好像是上等的丝绸。 把这东西包在了皮肤上,别说,清凉舒爽,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原来,这东西不光能护身,还有麻痹作用,暂时能镇痛,本地人接骨之类经常用得上,包在身上,就觉不出疼来了。 倒是多亏了她了。 不过,再一寻思我又理直气壮,她需要我给她当保镖,自然不能看着我降低战斗力了。 但也怪——她为什么要我保镖?剩下程星河他们那三个勐兽,哪一个身体素质不比我强? 这个时候,阿丑忽然停下了脚步。 程星河不知道寻思什么,头不抬眼不睁,好险没撞到了阿丑的后背上:「又怎么了?」 第9页 阿丑指向了前面:「有障子。」 障子?可眼前跟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什么是障子? 一抬头,我也看出来了——前面有一个吊脖树。 这种树长相很像是数字「4」,一根枝丫伸出,拿来上吊再好不过,行话说吊脖伸出来,死鬼土中埋,这地方是招死人的地方,八成是有什么陷阱。 阿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奔着前面就撒了过去。 我看清楚了,那是个手肘长的一个老鼠。 哑巴兰低声说道:「哥,也奇了怪了,那么大一个活物,她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老鼠对着前面一扑,还没落地呢,树丛之中,倏然伸出了数不清的藤蔓似得东西,直接把老鼠给万箭穿心,挂在了半空! 我一愣,就看出来,那些东西细细的,其实跟芦苇很像,但是没有芦苇的穗子,而且,质感是软的,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像是活的! 果然,大老鼠的血顺着那些藤蔓就往下流,但是,一瞬间,那些血就消失了——像是被藤蔓给吃下去了! 不长时间,那个老鼠跟一杯饮料插入了许多吸管一样,就只剩下皮和骨头了。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全傻了眼——电视里倒是演过食人花之类的,可这种东西,比食人花还可怕! 阿丑缓缓的说道:「这东西周围种了一圈,进不去了。」 想也知道,进去还不直接被吸? 程星河立马问道:「种?这是什么东西?」 阿丑答道:「天晓得咯——这是那个脖子上长着红痣的人来了之后才出现的,跟那个大个的火洞螈一样咯。」 是啊,据说火洞螈最大不过两尺。 也就是说……这里的怪东西,是被那个江长寿「改造」出来的? 这门卫可够管用的。 要不是阿丑认识这个——不敢想。 哑巴兰连忙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阿丑四下看了看,指着一个地方说道:「绕一绕咯,不过嘛……」 第921章 纱帐之内 阿丑接着说道:「那地方弄不好,也是个死。」 啥? 我们一行人顺着她的手势就看了过去。 她指的地方,是一个悬崖。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吸管」藤,果然,那东西潜伏在草丛里,数目竟然特别多,这地方我们别想跨过去,过去就得被戳。 而那个位置,看来也真的是唯一能通过的路了。 不过我们几个过去一看,差点就骂了娘。 那个悬崖倒是没有「吸管」藤,可光秃秃的,我们一不是超人,二不是蜘蛛侠,怎么过去? 离着对面有十米宽,下面是万丈深渊,摔下去了,人就粉了。 阿丑也不答话,自己忽然抓住了一串藤萝,唿啦一下,跟平原少女盪鞦韆一样,金丝银线绣一飘,人轻盈就就过去了,稳稳落在了对面。 哑巴兰看直了眼:「这个身法——这是仙女吧?」 阿丑对着我们,就歪了歪头,示意我们快点,接着,自己自顾自就往前走。 程星河气的跳脚:「这什么嚮导,合着她过去,也不等咱们了?」 我低头看那藤,那藤黏煳煳的,味道很臭。 眼瞅阿丑的身影越来越远,程星河怕跟不上,一只手拉住了那个藤试了试,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不能断了吧?哑巴兰,把金丝玉尾拿过来。」 哑巴兰应声,可刚把那个藤丢下,忽然一窝黑色的虫子对着我们就飞过来了。 「嗡……」 「卧槽了……」程星河立马捂住脑袋:「这是钻人蜂!躲躲躲!」 妈的,这地方怎么到处都是虫子? 所谓的钻人蜂,跟其他的蜂不一样,其他蜂勤勤恳恳的酿蜜打窝,就这玩意儿吃肉喝血——一窝蜂扑到了人身上,把人一压就倒了。 远处一瞅人还动呢,过来一看,是蜂落满尸体,组成了一个人形。 不光如此,它们还会把蜂蛹下在人身上,将尸体当成自己的蜂窝,幼蜂吃肉喝血长大,等离开了「蜂窝」长大,人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可还上哪儿躲去,那股子黑雾,眼瞅着要把我们给笼罩起来了。 我一下就明白阿丑为什么要我们用这种藤了,赶紧把那藤抓了起来对着那一大糰子钻人蜂招唿了过去。 果然,那一大窝钻人蜂一闻到了那臭藤的味道,唿啦一下就散开了,躲在了一边的树上,虎视眈眈。 难怪呢,这玩意儿有用途啊。 没辙,哑巴兰抓住了藤:「我先来。」 这小子是个愣大胆儿,两手抄着藤,一脚蹬地,虽然没有阿丑轻盈,但是落地也稳稳噹噹的。 钻人蜂显然有些失望,嗡的更响了。 哑巴兰体重是四相局小分队里最轻的,不过也表示这藤确实够结实,我们赶着救白藿香,也时间考虑别的了,苏寻和程星河也过去了——我身上没法触碰承载东西,金毛盘在程星河脖子上过去的。 就剩下我了,我攥住了那个藤,一脚踩地,也过去了。 可谁知道,才刚到了两三米的功夫,我就听到头顶「咔嚓」一声响,脑瓜皮顿时就炸了——他大爷的,不是吧? 这个藤来来回回被扯的次数多了,不堪重负,竟然要折? 第10页 我立马要运行气,把自己给推过去,结果丹田还没把气聚集起来,就是一阵剧痛——好似肚子里装了个绞肉机一样! 我连忙开口要叫哑巴兰,结果「咔嚓」一声,嘴还没来得及张,那个藤彻底给断了! 风忽的一下在耳边擦了过去,整个人失了重,直接坠了下去,我本能就伸出手四处乱抓,眼前一闪而过,只见峭壁上又是一丛「吸管」藤,按理说,这东西不能抓,但是我灵机一动,伸出了刚才被划伤了的手。 果然,「嗖」的一下,数不清的吸管垂了下来,就把我给抓住了。 身上顿时一阵剧痛,但被这些「吸管藤」一带,好歹没直接摔死。 而就在这一瞬,金丝玉尾从天而降,卷在我腰上,直接把我给带上去了。 哑巴兰的力气可想而知,哪怕吸管藤的力道跟搞推销的一样,在哑巴兰的一拽之下,也根根断裂,我看见断口上,唿拉拉全是血。 裸露出来的根部,堆满了白骨头。 别说,这一下还真多亏了那玩意儿了,好歹给我争取了点时间,不然哑巴兰的金丝玉尾也反应不过来,我只能给钻人蜂做窝。 气喘匀了,我这才发现,阿丑已经不见了。 程星河撇了撇嘴:「看个屁,人家已经把咱们给丢下了,影子都没了。」 我往前一瞅,倒是兴奋了起来:「也不用她引路了,到了!」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预知梦里见到的,那个杏林一样的山石! 照着那地方走过去,肯定能找到大肚葫芦山! 白藿香,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儿。 而阿丑走的这么急——她到底有什么要事儿?也不能跟丢了她,不然过三天,我的蛊也要发作了。 再往里,虽然也难走,但是还算顺利,很快爬到了大肚葫芦山下面。 仔细一看周边,难怪呢! 这地方四面八方犹如一个碗,外面高,中间低,恰似中医用的药臼,这叫杵臼局。 藏风纳气,汇聚了日精月华,主出奇珍异草,有奇珍异草的地方,异兽自然也多,难怪这么多的怪东西。 葫芦山正坐落在风水眼里,又有杏林石加持,得天独厚。鬼医住在这里,自然相得益彰,不知道那个江长寿找了多长时间,才能找到这么合适他的地方。 江辰受的伤,在这地方疗养,那治好的机率应该也大。 不过——我留意到,这个「杵臼局」上,出现了一道不毛之地。 恰似一道裂痕。 这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杵臼裂开,轻则精气外泄,重则全盘崩塌,这地方必定要招灾。 我们往里走了一段,果然看见了一排精緻的山间小楼,还有十来辆车。 不少肌肉喷张的人,正在附近扛着傢伙走来走去,戒备森严。 程星河骂了一句:「妈的,这江真龙还真拿着自己当皇上了——这个派头,比他妈干隆下江南还大。」 说着瞅了我一眼,摇摇头。 我心里倒是没啥不平衡,投胎是个技术活,谁让人家有那么个好爹呢! 这事儿本来就不能打草惊蛇,到了最后一哆嗦了,更是要低调行事,潜伏进去,敌明我暗好行动,免得他们把白藿香当成肉票。 不过,这里全是眼睛,保不齐还有监控,贸然露头就被发现了。 我还有点担心,这里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倒是也没见有什么骚动,阿丑呢? 算了,也只能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了——她可千万别出事儿,不然我就倒霉了。 眼瞅着这里的人训练有素,那进去就只有一个方法了——我们四个心照不宣。 那就是,制造混乱。 一旦把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了,就能趁乱进去了。 一看之下,这些人虽然夹杂着武先生,但也有很多是赵老爷子庭院里的何奇正那种职业保镖,程星河四下里看了看,蹲在了一丛树下,嘴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鬼话。 没多长时间,一阵小旋风就从那个树丛里卷了出来,对着那几个保镖就过去了。 程星河回来,压低了声音:「瞧好吧——这几个是上这里攀登的驴友,被他们一枪扫死了,也巧,那几个驴友是大城市人,家里都有钱,平时好日子过够,出来挑战极限,却就这么死了,怨气可不小。」 果然,一个瘦保镖站着站着,忽然就掐住了另一个壮保镖的脖子,说道:「唉哟,咱这脖子没长眼,让您看着不舒服了,啪啪就是俩窟窿,咱不能欠您人情,有恩必报,给您也脖子也出出气儿!」 壮保镖一愣,回手就撕扯他:「老五,你中午吃什么了,发起神经来了?」 可还没撕扯开老五,又一个人蹿上来:「你丫把爷的挂链掖哪儿去了——那可是正宗蓝火琉璃,皇宫大内出来的,你戴,你丫也不看看你们家坟头长没长那根蒿子!」 一听「蓝火琉璃」,那个壮保镖脸色一下就变了,喃喃的说道:「撞邪了——这几个王八蛋撞邪了!」 这一下,把周围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不少人前来拉架,可那几个屈死鬼本来怨气就大,占的躯体力气也不小,打了一个热闹。 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们四个从后面就偷偷摸摸钻进了小平房里。 进去一瞅,好么,江辰住的地方确实不含煳——虽然只是个临时性的住所,可这地方俨然是个缩小版的九曲引水宅。 第11页 建筑的挺繁复,应该是直接通往山腹的,顺着甬路往里走应该就到了。 走了没几步,忽然前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像是拐角的地方有人过来了。 不好,结果人一对眼,走廊上正好有几扇门,我们四个分开试了试,都打不开,唯独哑巴兰狂喜的跟我招了招手——他试的门是虚掩的。 刚关上门,就听见门口几个跑过去的声音:「胆子不小,在这里也敢闹。」 「说是中邪了。」 「放屁,咱们江先生是什么来歷,什么妖魔鬼怪敢在他面前造次。」 难怪山上没牛,感情是让你们给吹走了。 「不过——」有人压低了声音:「江先生怎么会得那么个病,不对劲儿啊!」 「我听说是那个叫李北斗给下的毒手——已经把那个李北斗身边的鬼医抓来了,就看她交代不交代了,哎,劝你们别胡说八道,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我就多说一句……」有个人把声音压的更低了,几乎只有气声:「你们看见没有,江先生的疮口里,好像长出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我顿时皱起眉头,上次在预知梦里,真没看清楚里边。 疮就不就是疮吗?还能长出什么来?开花结果? 「啪」的一声,有人打在了说话的人的头上:「胡言乱语,活的不耐烦了?眼瞅着江医生在,把江先生治好也是迟早的事儿,这事儿传出去,不怕江先生身后的……那个!」 那个?那个是什么? 我皱起眉头——拿走我气运的「人」? 那人只好闭嘴,脚步声就这么远了。 我们四个大眼瞪小眼,显然都好奇了起来。 不过,第一要务就是救白藿香,救了她,再跟江辰和江长寿那俩王八羔子算帐不迟。 再一寻思,我们四个在里面瞎蛾子似得乱撞也不是办法,一被发现就麻烦了,我回头就看了看这个房间,眼尖,正瞧见一个地方挂着几件保镖们穿的黑色工作服,一甩下巴,四个人干脆利落的全换上了。 披上了他们的皮,就好办事儿了。 把自己的衣服给藏好了,刚要带着金毛走,就发现金毛回过头,一直在看里面。 里面还有一个房间。 房间垂着一个大纱帐子。 那有啥可看的? 我跟金毛使眼色,要金毛走,可金毛盯着那个位置,忽然站了起来,威胁性的发出了「呜」的一声。 程星河一着急,好险亲自把金毛的嘴堵上:「小祖宗,这个时候,你喊什么呢?」 话音未落,纱帐子里面忽然一动——我们几个人全愣住了。 里面——有人? 第922章 留仙绳索 难不成,是值夜班的保安在这休息呢? 这要是把我们给捅出去,白藿香保不齐就得危险。 于是我往前了一步,脑子就转动了起来——怎么让他闭嘴。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从帐子里面响了起来:「阿哥,你们几个是做么子的?」 这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阿丑跑到这里来了。 可这个声音跟阿丑大不相同——阿丑的声音像是糖葫芦上的冰糖片,又脆又甜又锋锐。 但是这个声音绵软温吞,倒像是热奶茶上的奶油。 而且,岁数似乎也比阿丑大。 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脑子都转了起来——这女的谁啊,跟江辰什么关系? 于是我开了口:「这位,阿姐,你又怎么称唿?」 那个甜美的声音顿时高兴了起来:「你们跟这里的人,不是一式的莫?」 还真不是……不过,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他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们不是,那这个女的呢? 她这话什么意思,那她跟江辰又是不是一伙的,这话,会不会是来诈我们的? 程星河就也开了口:「阿姐,怎么称唿?」 「本……」但马上,她就改了口:「我没得名字……」 那你就太不真诚了,谁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名字? 但她马上说道:「我是被这里的人给抓了来的,你帮我个忙,把这个纱帐子给解开,我能跑出去,一定重重报答你们!」 被抓? 我立马问道:「江辰抓你干什……干么子?」 她一提起了江辰,似乎就一肚子气:「这里的人丧了良心,害了人,我要管教他们,他们倒是把我抓了起来,天地下没得这样的人,偏偏……」 管教,我们几个心说这姑娘口气还挺大,江辰是个什么人,你拿什么管教他? 但是,丧了良心,害了人? 我就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连忙说道:「你们晓得不晓得,这里有个美人寨?」 刚从那出来,自然晓得。 「这里的老儿,晓得那个地方有美人骨,管她们要,她们不给,他就……」那个女人的声音咬了咬牙,忍不住重复了一句:「没得见过那样狠心的人。」 卧槽,难怪那个村子出了那种大事儿——我们还疑心一帮降洞女跟他江长寿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来竟然是为了美人骨! 就为了给江辰治疗龙爪疮,那些人命,都不是命了? 对了,阿丑肯定是那件事儿之中的倖存者,说跟我们一起来,怕就是为了其他的降洞女来报仇的! 第12页 不过,睡棺材是怎么回事,她是装死才逃过一劫,还是人家以为她死了,她后来又缓过来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个姑娘要给降洞女讨要说法,也给抓进来了。 哑巴兰就问她,她是不是也是降洞女? 那姑娘立刻否认:「我不是,我……」 她还是不肯说:「你们放了我,要得么?」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真要是她说的这样,也不是不行——我有一种预感,这姑娘虽然说话遮遮掩掩,但跟我们一样,确实对江辰和江长寿有深仇大恨,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是——世事无绝对,万一这姑娘满嘴天花乱坠,其实是晃点我们的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 那个帐子里的姑娘,顿时跟得到了什么灵感一样,忽然说道:「阿哥们,我晓得,你们的来歷怕也不怎么光明,若是不放我,我叫起来了。」 卧槽?还要挟起我们来了? 不过,这倒是跟更确定了——她跟江辰他们,肯定不是一路人马,不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用得着跟我们商量? 「咳咳……」她的声音带着狡黠,几乎要准备着开始清嗓子了! 我们一对眼,没辙了,我和程星河一起把纱帐子给打开了,苏寻和哑巴兰则埋伏在前面——一旦那个姑娘出来了之后,有什么异动,先把她的嘴给捂上。 结果刚把纱帘给撩开,就觉出里面一只手,隔着纱帘,把我的手腕给挡住了:「先割开那个嘛!」 纱帘里面,露出了一截绳子。 一瞅这绳子,我们几个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绳子——是留仙索! 够格用这种东西捆绑的,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快点嘛!」 我没辙,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程星河只好点了点头,两只手拿起了那个留仙索,奔着七星龙泉的锋芒就迎了上去。 七星龙泉吹毛断髮,那一道留仙索虽然比其他东西坚韧,费了些力气,也终于给弄断了。 随着那个留仙索一断,唿啦一声,帐子里像是起了一道旋风,唿啦就出来了一个人。 这一瞬间,我眼前一花,也只看见那个人修长的脖颈上,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项圈,亮的扎眼。 对了,西川的少数民族姑娘都很喜欢银饰。 我刚想问清楚她是谁,谁知道,那股子疾风一落,我们前面竟然空了。 不光面前——帐子里,除了一根断了的留仙索,也什么都没有。 我们几个互相一看,同时炸了鸡皮疙瘩。 好快…… 而一回头,窗户,门,关的都是严严实实的,一丝有人出去过的痕迹都没有。 就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姑娘,一切都是我们的幻觉一样! 她到底什么来路? 那个速度,不像是人……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你发现没有,咱们这次出来,一是为了救女人,二碰到了下蛊的女人,现如今,又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人,七星,你这次是犯了红粉煞啊!」 我却想起了之前在山洞里的鬼遮眼。 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吵闹的声音,门把手一晃,显然有人要进来。 我们几个二话没说,程星河一手拿了一个门闩把门给堵住,接着我们,四个立马躲在了大衣柜里面。 「咣」的一声,才刚进来,门口就是一声巨响,显然有人着急,一脚把门给踹开了:「妈的,怎么回事?」 「按理说,那个东西应该动不了了啊……」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那些人一见了那个纱帘子,先是一愣,之后就像是有人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了……」 「怎么会没的……」 「那东西要是出来,就有大麻烦了……」 他们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恐惧,好似刚才熘走的,是一个吃人勐兽一样。 我们几个在衣柜里一对眼——我们,是不是又惹了大麻烦了? 「这绳子……坏了,那东西,有同伙!」 「刚才那场乱子,可能就是入侵者闹出来的!」 「快,快去告诉江先生!」 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脚步声,还有——呜哇呜哇,发生火灾一样的警报声。 等那几个人走了,我们赶紧从大衣柜里出来了。 说是不要打草惊蛇,他妈的千算万算,没想到事与愿违。 他们会不会提防着我们,把白藿香换到了其他地方去? 没法等着了,我立马就从衣柜里面往外跑——趁乱也好,跟着人流一闯,说不定,也能找到白藿香的下落。 他们三个跟金毛一起跟上了我,果然,外面乱糟糟的,好些人都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看出几个模样像是管事儿的,奔着南边就过去了,跟他们三个一打眼,也跟了过去——管事儿的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要紧的地方。 好在我们穿着保镖服,乱闹闹的,也没人多问我们一句。 跟着人流到了那边,那地方跟别处格局还真不大一样,而且——有药香扑鼻! 我来了精神,说不定,就在这里。 可正要进去呢,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你们几个,上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第13页 第923章 我们四人一狗同时一愣。 被发现了? 程星河跟我一歪下巴,澄澈的二郎眼里露出了几分凶光。 我知道,他是打算给这人「灭口」——当然,不至于杀人,但堵上嘴塞在哪儿是免不了的。 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对面路口唿啦啦又是一群人,看着气势,不好,应该是这里的精锐,专门来守江辰的。 这些人肌肉喷张,数量不少,有些人的习惯性姿势动作,肯定是武先生。 一旦在这里被发现了,我们就跟掉在蚁群的馒头渣一样,一定被瞬间被包围。 来得好快。 回过头,看见一个脸短脖子粗的大汉,此刻正不忿的看着我们,一根胡萝蔔似得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了我鼻子尖儿上:「看见这里乱,就瞎鸡儿乱跑,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看打扮,跟其他的保镖有细微的不同,尤其手腕子戴着一块好表——这是个小队长。 我们几个都明白了——妈的,闹半天没认出来,当我们是下属了。 哑巴兰已经轻轻的把袖子给撸起来了——他穿的是女保安的衣服,包臀一步裙,配着白衬衫,很像是东瀛热里的ol——预备着抓住机会採取下一步行动。 话没说完,短脖队长的一双眼落在了哑巴兰脸上,顿时跟中了葵花点穴手一样,怔住了。 但他马上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背过手转身说道:「跟老子上东头。」 可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点了,一双肉泡眼,不住往哑巴兰脸上打转。 只能暂时跟着他过去,一会儿把这地方摸清楚了再找机会。 一边走,短脖队长的视线落在金毛身上,声音就带了点怒意:「你们这个月绩效没了……还养狗,仙人板板,老子都不得养狗,你们也配。」 那双肉泡眼看金毛的眼神,好似金毛偷吃了他的隔夜粮一样,但分明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不住偷看哑巴兰,看意思是借题发挥,想在哑巴兰面前装逼,展现一下队长的权威。 我则观察起了附近的建筑,默默记路。 程星河轻车熟路的在一边敷衍:「是是是,我们记住了。」 短脖队长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往我们几个胸口上扫了一眼,眼神顿时就变了:「你们胸牌呢?」 程星河反应最快:「我们这不是新来的吗?胸牌还没来得及做呢——哎,队长,我们这新来的,什么也不懂,还得烦着您带带我们。」 短脖队长过了领导瘾,十分受用,也就不计较胸牌的事儿了,开始打听哑巴兰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有对象没有。 程星河就帮着哑巴兰敷衍,说话间,就到了地方:「行了,你们跟我在这守着。」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也有很浓烈的药香。 结果刚站稳,对面就来了个人,我一瞅,心立马就提起来了。 卧槽,脖子上的红痣清楚的扎眼——江长寿! 短脖队长一看江长寿来了,立马邀功请赏就敬了个礼:「江先生您放心,这里我们守着!」 坏了,江长寿去过三清盛会,而我在三清盛会的台子上说过话,他一定认识我。 于是我就拼命往后缩,把脑袋埋在了帽檐下面。 好在江长寿正在看手里的东西,一副很出神的样子,也没搭理短脖队长,自己进了那个房间。 说是房间,倒像是一个室内花园,房顶子是玻璃的,里面的各种植物生长的欣欣向荣。 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而他进去之后,把手里那个东西放在了一个小台子上,对着那个东西,就上了三炷香,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我没法运行行气,也听不出来,程星河的二郎眼仔细一看,压低了声音:「我读出唇语了——这老小子说的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很快见面,什么意思,他手里攥着的是个蛋,很快就能见到小鸡了? 再仔细一看,这阳光房里的植物都怪里怪气的,看着全眼熟,但是全不认识。 这会儿,短脖队长一把将我脑袋给扭回来,低声说道:「瞎鸡儿看什么呢?这里的东西也是你看的?不知道三魁的事儿?」 三魁? 短脖队长咽了一下口水,看清楚了江长寿没顾得上这里,这才低声说道:「这里的东西,看着像草,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三魁上次就是在这里偷看,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东西了,眼睛里进了东西,出去找人给他吹,也没吹出什么来,第二天你猜怎么着——那小子躺床上不起来,撩开被子一看,他眼窝里长出了两棵花,开的又大又红,人光剩下皮和骨头了。」 卧槽,这么说,这地方种着的,都是一些凶草。 我还想起了江辰来了,就跟他打听了打听:「种这种东西,都是为了江先生吧?我听说江先生病的厉害,现在怎么样了?」 短脖队长咂舌:「江先生还是老样子,卧床不起,不过,一开始,听说是身上有溃烂,现在,身上不光溃烂,又长出其他的东西来了——谁也不敢说是啥。」 「哎,你说江先生,出身好,模样好,凡事人想要的,他都一律占全了,所以老天爷也妒忌,才得了这个病吧……」队长有想了想:「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跟他身边的人有关系。」 第14页 身边的人? 我就问他,身边什么人? 第924章 七星请仙 说起来也是我们运气好,短脖队长是个铁憨憨——他后脑勺是个九十度断崖,平的棒球帽都勾不住,这种脑袋,跟山核桃一样,皮厚肉少,没什么脑子,传销诈骗,这种人第一个中招。 更别说,我们面前这个,嘴角发松,摆明是棉裤腰嘴,什么事儿一问一秃噜,嘴里根本藏不住事儿。 果然,短脖队长觑了那些来来回回在这里巡视的保镖们一眼,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可就跟你说这一次——那几个,未必是人,不过,劝你一句,有些事儿别太好奇,不该听的听多了,肚子里存不住,崩出的屁都是麻烦。」 我跟程星河他们对了对眼,大家面面相觑。 说到了这里,短脖队长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端详了我几眼,问道:「你们四个,是什么时候来的?说起来,新人是我招的,你们这几张脸,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尤其……」 他又看向了哑巴兰,眼神有了几分警惕:「你们的牵线人是谁?该不会……」 说着,他一只手伸进去,眼瞅着要掏傢伙! 坏了,这憨憨要铁树开花,周围都是人,他一出声,就全得引来。 程星河反应很快,立刻拉住了他的手:「队长你别激动,我们几个,是走后门进来的,这不是那头的不让说吗?」 说着,一只手往天上指了指,意思是「上头」。 什么地方,都有「不可说」的层次,他就抓住这一点了。 那个欲言还休的样子,卧槽,我都差点信了,这货去做演员,小金人百花奖之类的肯定不在话下。 果然,这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积攒出来的精湛演技,一下把短脖队长给折服了,声音一低:「该不会是……」 真话和假话混着说最出效果,程星河对着他耳朵就来了一句:「江景。」 短脖队长这才露出了不明觉厉的表情,跟见到微服私访的官儿一样,点头哈腰起来:「原来是那头的大师先生,我眼拙,我眼拙,干出这么掉底子的事儿……」 说着抬手开始擦汗。 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遇上的是个憨憨。 程星河蹬鼻子上脸,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也顺着往下问:「为什么,说江先生身后的,不是人?」 短脖队长连忙说道:「嗨,这还用说嘛,好几个弟兄,那亲眼看见了啊!」 原来,江辰身后的那两个人,不是经常能出现,而是要「请」。 当然了,不是写帖备车,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准备七个琉璃灯,七个纸鸢,在月亮圆的时候,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摆在屋里,中间备酒,备香炉,备花,就把其他人都赶出去。 保镖们在门窗外面守着,不能让任何人惊扰,不长时间,就能听到屋里有七个的声音响起了——像是有人从天而降,进了屋。 接着,就响起了江辰和两个男人的声音,像是江辰跟他们商量什么事儿。 看门的保镖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那两位是怎么来的——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从房顶下去的,房顶上的浮土没有脚印,不像是上去过人,还有人说那也可能是这里有地道。 可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也没人见过地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事儿又不是旧时代的神婆子做口技骗人——人家江辰什么身份,表演口技咋唿保镖,是吃撑了还是脑子有坑? 所以保镖们心照不宣,江辰请来的,未必是人。 我心里一提,七星琉璃灯? 跟程星河一对眼,知道他也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是请仙阵! 当然,这个仙未必是正统意义上的仙人,范围很大,古代那些「扶乩术」,现在的神婆请仙上身,也都是一码事儿。 七盏灯,是借北斗七星的光,给「仙」照亮引路,七个纸鸢,是给「仙」乘坐的。 没听说过人能这么进门的,难不成——那两个能拿气运的,真不是人? 妈的,没想到,江辰背后,竟然跟这种东西有关。 夏季常被他们诬陷,已经算是排除在外了,这两个,什么来头? 我连忙就问:「他们说过什么话没有?」 短脖队长连忙摇头:「我们也不敢细听啊——万一要是惹了祸怎么办?不过……还真一星半点偷听过两句,好像是江先生问,某个东西稳妥不稳妥,会不会招来祸患,那两位仙就回答,有上头那位呢,让江先生安心。」 稳妥…… 「那……关于那两位仙,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我想想,啊,对了,」短脖队长一拍大腿,低声说道:「那两位来了的时候,我们都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水腥气。」 还有这种气息?那俩「人」到底哪儿来的? 那短脖队长说到了尽兴的地方,还真剎不住车了:「反正,这一阵子江先生结交的,都是一些怪人,找的也都是怪东西,前一阵说是找什么阴生子,现在又找什么美人骨,咱也不懂,咱就知道,老实巴交,站好咱自己的岗。」 说着,满怀希望的看着我们:「现如今江先生求贤若渴,您几位,地位高,到时候别忘了帮我美言几句。」 想法是好的,可惜这个短脖队长嘴上压了个黑痣,位置很差,升迁涨工资没戏不说,保不齐就要祸从口出。 第15页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你听见了吧?堂堂一个江真龙,他妈的成了跳大神的了,还请仙,传出去,笑他妈给笑戴孝——笑死了。」 哪怕以真龙之身自居,请仙问道的也不少,传说汉文帝召见贾谊,不问苍生问鬼神,北宋末期金兵围城,宋钦宗不但撤销了城防,还请了一位法师来做法,寄希望于可以求来天兵天将来救国,江辰这么做,也不算个屁。 不过,看来在背后帮他的人,还真不是善茬,难怪老黄都不让我继续往下追查了。 这会儿一边的保镖一茬接一茬,都没断过。 我接着又问:「那现如今跑出去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来路?弄的人心惶惶的。」 短脖队长连忙说道:「您说那个「灾」啊!嗨,我们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鸟!」 「那天半夜颳了大风,好几个保镖给吹悬崖下面去了,江先生关门请了仙,才抓住了一个东西,一直包在一个纱帐里面瞎扑腾,有几个打过猎的兄弟说看着是个大鸟。」 「可江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看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在外面把它看好了就行,这东西是个邪物,跑出来,大家都得倒霉。」 「自此之后,咱们这就戒备森严的,才添了您们这种新人,谁知道,怕啥来啥,那东西还真有同伙,你看看闹腾的,都他妈的跟得了兔子瘟一样。」 江辰的事儿虽然也挺邪性,不过,最要紧的还是白藿香,什么事儿都不如把她救出来要紧,可关她的地方怎么走? 再跟短脖队长打听,短脖队长就把个脑袋晃荡的跟拨浪鼓一样,说这就没听说过了,江医生呆的地方是个禁地,他们也不能进。 对了,江长寿捧的到底什么玩意儿,什么叫很快就能见面了? 正琢磨着呢,我眼角余光就看见,江长寿摘了很多怪模怪样的东西,搂了一大把,施施然就往甬路另一头走。 短脖队长为了表现自己,赶紧跟了上去:「江医生,现在闹得正乱,要不我陪着您……」 江长寿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 我注意到了,江长寿换了一双鞋——一双有泥土痕迹的布鞋。 他要到某个田地里面去。 我想起预知梦里,白藿香所在的地方,就没有地板,就在山谷里面。 他要去见白藿香! 我立马来了精神,而这个时候,程星河忽然捅了我一下。 这一下特别使劲儿,我身上的皮肤又嫩,好险没嗷一嗓子喊出来。 我刚想问他犯疝气了还是怎么着,一回头,这才愣在了。 妈的,好巧不巧,江景竟然出现了。 我们刚才是托着江景的名儿才换取了短脖队长的信任,谁知道,这正主这么快就出现了, 苏寻反应也很快,一下就挡在了队长前面,不想让江景看到我们。 哑巴兰也赶紧转身吸引短脖队长的注意力。 谁知道,江景懒洋洋的走了过来,见到了我们这帮穿保镖服的,就骂道:「一个个是上班还是来混日子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都给我站好了,我小叔叔最烦你们这种不思进取的……」 短脖队长一听这个,赶紧回头:「小江先生,这几位不是……」 话没说完,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就明白了——他们几个帮我挡住,让我赶紧去救白藿香。 妈的,这三货行不行啊? 可现在,江景已经出现了,我们的身份掩盖也掩盖不住了,我跟程星河做出了个小心的手势,压低了帽檐,转身跟着江长寿就过去了。 果然,江景看到了我的背影,声音忽然就提高了:「那小子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哎,说你呢,给我回来!」 「啪」的一声,后面就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拿了个垃圾桶套在了江景的头上。周围顿时一片大乱,我有点担心,但没敢回头,跟着江长寿就一路走。 前面熙熙攘攘来了很多人去看发生了什么骚动,我被堵住,再从里面钻出去,江长寿已经没影子了。 他妈的,跟丢了! 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但这一瞬间,我就看见前面甬路拐角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去。 第925章 牛黄解毒 金丝银线,阿丑! 我立马越过人群挤了过去,回头想看看程星河他们怎么样了,只听见了一声怪叫。 好像是江景的声音。 江景身手是相当不错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杜大先生的寿宴上消失之后,就没见过他亲自出手,哪怕上次在天师府,他想着挖我的眼睛,也没见他施展,反倒是一直在躲。 奇怪,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算了,管我屁事,他倒霉我才乐呢。 穿过了一个拐角,看到了金丝银线的衣袂一摆,我也跟了过去,而且,一看地板也看出来了,甬路上,有细细的泥土痕迹,江长寿应该就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阿丑倒是挺能认路——对了,我记得白藿香说过,降洞女身上有一种蛊,叫做「引路虫」,有那种东西,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那引路虫就能顺着气味找过去,跟我们业内的引路寻踪符一样。 这会保镖都在往刚才那个位置上跑,就我自己是个逆行的,还听他们议论:「那东西真的出来了?」 第16页 「不是说能杀人吗?可到底什么东西,那么危险?」 他们还以为骚乱是纱帐里那个东西引起来的。 刚想到了这里,一边回头一边往里走,一下撞上了一个后背,把脑袋给撞的,嘶……一抬头——阿丑? 她好像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也没等我说话,她一甩头,就带着我往里走。 对了,她还想着让我给她当保镖呢。 我跟了上去:「你刚才丢下我们,上哪儿去了?」 「打听这么多做么子,」阿丑不回头:「你要娶我哦?」 这把我给噎的,不过再一寻思,她们峒子里面死了那么多人,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又往前走了几步,我眼前一亮,果然,这里是能通到了大肚葫芦山里的! 这里草木扶疏,绿意盎然,尤其那股子异香,跟预知梦里闻到的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里面的花木我全不认识,不过也吸取了教训,小心翼翼的,什么也不敢碰。 照着预知梦里的记忆,白藿香就在一大丛黄金鸡血藤附近,远远一望,那个金黄的颜色,在一片大绿之中,别提多扎眼了,找到了! 我奔着那就要过去,结果没两步,我忽然就觉得脚不听使唤了。 好似地下伸出了两只手,把我的脚给抓住了一样! 我脑壳顿时一炸,这他妈的什么感觉? 马上,我身体往前一扑,就要趴下,可哪怕这样,身体也没跟平时一样,靠着蛟珠的力量反应,而是如同一截被砍断的木头,奔着地面就扑! 身体,动不了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是中毒,被麻痹,不光不能动,浑身连知觉都没有了,简直跟鬼压床一样! 不是,我也没摸什么东西啊?还是……卧槽,是这里的那股子异香! 我一趴下,湿润的泥土直接拍在了脸上,简直是一种要被活埋的感觉! 不光如此,只听「飒」的一声,像是有活物探到了我腿上——吸管藤? 但马上,我觉出什么东西拂过了我的腿,那吸管藤瞬间退开,接着才觉出后脑勺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疼! 诶,我觉出疼来了! 马上,随着那个痛感的扩散,身上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勉强爬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去掸开身上的泥土,抬头看向了阿丑,张嘴要道谢,同时心里有些庆幸——这多亏是遇上了阿丑了,不然的话,我们几个楞头磕脑的闯到了这里,只能净等着倒霉了。 谁知,阿丑忽然一只手跟高速上的槓子似得,把我给拦住了,怎么,要收费哇? 我刚想问她,就看见她白皙柔嫩的手跟莲花花瓣一样,缓缓张开,里面是个暖壶木塞一样的东西。 这是,干啥? 她看我没反应过来,直接塞在了我嘴里。 卧槽?什么情况,她怕我出声? 这你就太看不起我了,我李北斗…… 但我的脸马上抽搐了起来,卧槽,这木头什么怪味道,好辣! 一股子提神醒脑的感觉勐地沖开了七窍,好似嘴里的东西是一块固体风油精。 「这个是牛黄解毒木,」阿丑缓缓说道:「算你走运咯。」 牛黄解毒木?我就吃过牛黄解毒片,想来是一个功能的——这里的什么毒草毒气,都能化解。 好东西啊! 要是白藿香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就是我就叼着那个「暖壶塞」,形象不雅,跟个吃奶小孩儿似得,有损光辉形象。 阿丑回过头看着我这个样子,金丝银线的面巾下就是一声轻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笑——只有这个声音,才像是她这个岁数的少女该发出来的。 很好听。 声音美,身段美,手也美,怎么就非得叫阿丑呢? 我叼着「暖壶塞」就含含煳煳的问她:「泥折磨年康,就当上答木马了?」(你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姆妈了?) 阿丑的笑声一下就凝固住了,好像——这触动到了她什么伤心往事。 半晌,她才说道:「峒子只剩下一个,大姆妈的衣服,只有我能穿咯。」 这话假装的云淡风轻,可是,让人怪心疼的。 我接着说道:「你们峒子没人,以后,可以上城里生活,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介绍工作。」 就凭着阿丑的本事,下蛊解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业界打出一片名声来。 阿丑脚步又停了一下:「对我那么好做么子,你要娶我哦?」 「不不不,我已经有老婆了。」我答道:「我就是……」 我就是看你一个人,怪孤单的。 「那你对我这么好做么子?」阿丑的声音勐地兇狠了起来:「请你吃黏黏虫哦?」 黏黏虫是啥啊,这他娘一听就不好吃啊,我连忙表示自己不废话了。 阿丑的心情却像是勐地就不好了,走的特别快,我跌跌撞撞才跟上去,走急了,胳膊被旁边的树叶划伤了好几道,疼的呲牙咧嘴的。 还有两天,身体才会復原——真是快熬不住了。 又走了几步,眼瞅着离着黄金鸡血藤越来越近,阿丑停住脚步,轻捷的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我也跟着躲了过去——阿丑跟个人肉蚊香一样,跟她在一起,虫子不叮蚊子不咬,特别有安全感。 第17页 阿丑见我靠她靠那么近,一开始作势还要给我下蛊——我也不怕,已经中了一种了,再来一种也一样,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但她一瞅我这个无知无畏的劲头,倒是虚张声势了一下就算了,脾气反而还小点,没那么凶了。 「小猫儿,你只要一句话的事儿,就少吃许多苦头,何必这么固执?」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前面有声音,往前一看,心立刻就揪了起来——跟预知梦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坏了,他马上要对白藿香下穿魂针了! 妈的还好我来得及时,我一只手伸到了后背上就要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老匹夫,你敢欺负白藿香,末日要来了。 可阿丑拽住了我,示意我看前面。 前面,前面有啥? 我仔细一瞅,脑壳顿时一炸,只见以白藿香为圆心的半径上,有一圈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密密麻麻的,尖嘴细腿,是一种我没见过的蛤蟆。 而这种东西,脖子下都有圆滚滚的囊——毒囊! 我听说,热带雨林有一种毒箭蛙,嗉囊里的毒液,能杀个把大象,该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吧? 阿丑给我做了个手势,先指了指嘴,再指了指蛙,接着就是五指一屈,往脸上抓。 意思是,一发出动静,那些毒蛙就受惊,会直接扑到人脸上? 这么多——七星龙泉一下砍不死,有一部分,可能也会扑到白藿香身上,那就坏了。 阿丑蹲下,意思让我忍一忍,她有主意。 第926章 蘑菇毒蛙 说着,蹲下了身来,一只手压在了地上。 泥土跟白皙的肤色组成了很强烈的反差,我看见一些红色的东西在她手掌下扩散——乍一看像是血液渗出来了,仔细一看,那些「血液」在蠕蠕的动。 是数不清的小红虫子! 我瞠目结舌——是知道用蛊的人随时能变出虫子,可一直以来,这些虫子都藏在她身上什么地方呢? 面巾之下,看不到阿丑的表情。 那些红色的虫子扩散开,对着毒蛙过去了。 学这种蛊术,她是不是也吃了许多苦? 「小猫儿,你脾气这么犟,可要多吃许多苦头的。」 我心里一揪,这一字一句,我都在预知梦之中记得很清楚——这个江长寿,快对白藿香下穿魂针了! 心里焦躁了起来,这些小红虫子什么时候管用? 「窸窸窣窣」一阵响声,数不清的毒蛙忽然同时调转了头,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对着小红虫子一卷,就吃下了肚。 我心里嘀咕,怎么,是要毒蛙吃食,分散它们的注意力,好让我去救人? 得咧。 可没想到,我刚一动,「飒」的一声破风声就对着我沖了过来——一个离着我很近的毒蛙! 卧槽,这下坏了! 可一只白皙的手从我面前一晃,以极快的反应速度,直接截住那个毒蛙,就是一攥。 「吱……」 那个毒蛙甚至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在那只白手里化成了一滩血水。 阿丑。 不光手,阿丑的整条手臂都非常美,皮肤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我看见这条胳膊,在一般人接种天花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小的硃砂痣。 显得那条胳膊更妖异诱惑了。 但那条胳膊飞快的收了回去,阿丑一只手指了指嘴,又伸直往脖子上一划,意思是再出声就看着我死。 我盯着那只沾满污秽的手,感激之外一阵可惜,就把衣服下摆伸出来,意思是让她在我衣服上擦擦手。 阿丑怔了一下,没有理睬我,只是把手往怀里一放,再拿出来,又干净的晶莹剔透。 我瞬间明白——她伸进怀里,是拿手上的污秽,餵给了内里的虫子。 而那些毒蛙吃的正香,也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阿丑则盯着白藿香和江长寿,像是看的津津有味的。 那边一片寂静。我知道,那根穿魂针,已经直接扎在了白藿香的手腕上…… 我没法抬起头看她,只觉得心里跟被刀剜一样——哪怕已经到了这里,我却还是跟在预知梦里一样,只能看着她受苦,其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快点……我死死盯着那些毒蛙,快点让开! 阿丑侧脸盯着我,忽然指了心脏的位置一下。 是问我,是不是心疼? 我立刻点了点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指着毒蛙打手势,问她什么时候能过去? 阿丑歪着头也不搭理我,忽然一摆手,做出了一个很古怪的姿势,五根指头像是睡莲收拢花瓣一样。 这一瞬间,那些毒蛙忽然全不动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毒蛙瞪大的眼睛勐然爆开,三角尖嘴也勐然撑开——眼睛和嘴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吹气球似得,滋生出了十分艷丽的毒蘑菇! 每个毒蛙都滋生出三个毒蘑菇,跟培养基一样,这个奇诡而华丽的景象,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 让人——毛骨悚然! 而阿丑跟我一甩头,我自然明白,一秒都没等,一只手抓住了七星龙泉,凌空翻身,对着江长寿就削了过去。 这一动,丹田和四肢百骸流窜过了电流一样的剧痛,像是最锋锐的刀子,在顺着骨头刮! 第18页 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白藿香现在吃的苦,比我大。 江长寿的背影就在我面前,慢慢吞吞的,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可没想到,就在七星龙泉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好几道破风声同时从四面八方炸响起来,对着我就卷! 妈的,我就知道,这个江长寿,还真是下好了套了! 七星龙泉的锋芒一转,那些绳子应声而断,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江长寿嘴角一勾,翻身让了过去,忽然数不清的人从阔叶里,跟变魔术一样的钻了出来,一道大网对着我脑袋就扣下了了。 我眼角余光看见,这些人肌肉隆起,看姿势动作,都像是抓行尸的好手——武先生。 网子就更别提了,牛筋混青萝丝,不计工本,虽然没有九星连珠网那么厉害,恐怕不比金丝玉尾差。 这个待遇,只怕抓毛僵,甚至飞殭都不在话下了。 够拿我当回事儿的。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现在身体娇弱,好歹会二十八星宿调息,而且,身上有阴阳斩魄钹上弄到的行气。 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 我以对身体损伤最小的程度,翻身躲过,那道巨大的网擦着我耳朵落了下来,没能把我给扣住,我趁机翻身,落在了黄金鸡血藤后头。 不过,哪怕是对身体损伤小,嘴里一甜,一口血也没憋住,眼睛就更别提了,眼前一片暗红,也像是逼出了血。 那帮人扑了个空。反应很快,重新对着我就罩了下来。 还想抬手,可是不行——右手经了行气,骨头血肉,都疼的根本抬不起来! 这要是再来一下,我还真扛不住了。 江长寿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哎呀,还真等来了,江先生真是料事如神——说只要好好整治整治这小猫儿,不管在哪儿,你都能跟闻到味儿的苍蝇一样,自投罗网。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果然,江辰就是拿白藿香当一个诱饵——他知道我有预知梦,能看见想看到的东西,故意让江长寿折磨白藿香的。 这个王八蛋! 江长寿站在了黄金鸡血藤下,缓缓说道:「你来也来了,自然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吧?把美人骨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大家都省事儿。」 我呸。 我心里明镜似得,真要是把美人骨交出来,才是傻逼——他拿到了美人骨,更不可能放过我们了。 更别说,美人骨上辈子就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还要拿她来当解药,也没有这么办事儿的——我早答应她,给她自由了。 我一只中指就竖着从黄金鸡血藤后面伸出来。 「不交……」江长寿一只手缓缓搔了搔头皮,就扬起了手:「那抓住他,咱们自己搜。」 话音刚落,绳索和网子,重新对着我撒了过来。 但就在这一瞬,一个小小的身影勐然冲出,跟一道利箭一样,对着那些拿着网子的就扑过去了。 金毛! 只听「咔嚓」一声,那些网子被瞬间咬断,一片武先生应声而倒! 许多人见状,拿着傢伙,对着金毛就扑了过来,可金毛无往不利,那些压它的,顿时跟烟花一样,对着周围就散开了。 「这是……」剩下的也全看傻了:「这是什么狗?」 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它直接杀出重围,矫捷的对着江长寿就扑过去了,直咬喉管! 卧槽,金毛够帅气的! 可没想到,就在金毛要扑到了江长寿面前的时候,小小的身体勐然一滞,就落在了地上。 我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江长寿甩手拿出了一条手帕:「犼最怕是——是忘川花,还好,我有。」 金毛…… 我马上就听见白藿香的声音急切的响了起来:「李北斗?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江长寿的声音就慢条斯理的响了起来:「小猫儿,你可比你爷爷差远了——连老婆蛾的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了?现如今,他的身体刚被老婆蛾织造出来,估计还要两天才能恢復正常,人跟一块豆腐一样,就这个身体,还敢来救你,小猫儿,这小子对你,那是痴心一片啊!」 白藿香一下急了,对着我的方向就咬了牙:「你怎么这么傻……」 第927章 金木萝粉 我摁着胸口,努力让唿吸平稳下来,拿出嘴里的解毒木,以尽量能让白藿香放心的声调说道:「你放心,我来了,就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白藿香一怔,声音忽然带了哭腔:「我知道……李北斗,你受苦了。」 不过几个字,可一字一句,我听得出来,她在心疼。 这点伤,算个屁,总比你扛的穿魂针强。 同时,我还想起来了,怀里有黄二白给的干木头。 这东西也不知道干啥用的,不过,黄二白说这东西能救命。 需要水。 口水够不够? 正在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大声说道:「李北斗,别回头!快跑!」 啥? 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一个东西从我耳边探了过来,还伸出了一个又湿又长的玩意儿,吸管藤? 不像——吸管藤没有这么冰冷湿润。 像是——爬虫的舌头! 第19页 我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全炸起来了,有爬爬胎之类的东西趴我肩膀上来了? 「滋……」 眼角余光,看见这颗黄金鸡血藤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开了。 顾名思义,黄金鸡血藤的花,很像是鸡脑袋,里面有很多蜜,摘了一吸,能当糖吃,可……没见过,那花里伸出这么多蠕动的「舌头」! 妈的,这玩意儿,感情是被江长寿给「改版」了! 一瞬间,那些「舌头」勐然绷直,边缘锋锐的像是匕首一样,对着我就扎下来了! 跟食人花一样,这玩意儿能咬人! 我左手撑在藤子上,翻身而起,这一下行气掠过,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可再一看四下,竟然没有落地的地方,不少虫子,花草,都跟一个个张开的大嘴一样,对着我要咬! 而白藿香大声说道:「左边,一大片圆叶葵上!」 那是个落脚地? 我含住解毒木翻身下去,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被刚才那些尖刺似得「舌头」划开了。 这江长寿真没少花心思,这地方,一步一个陷阱。 我抬头就看向了江长寿——可一抬头,就愣住了。 江长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白藿香身后,一只手,放在了白藿香肩膀上。 白藿香眼角余光刚好能落在他的手上,眼里滚过说不出的嫌恶。 江长寿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现在,只要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有一千三百二十七种法子,能让这小猫儿受尽折磨而死,你信不信?」 他的本事不在白藿香之下,我当然信。 「很好。」江长寿还是慢条斯理的说道:「把手里的那个法器,扔到南边那个黄花藤下面,要是偏一寸,我就管不住我的手了……」 那个黄花藤,离着这里五米远,意思是缴械投降。 他留着很长的指甲,那发黄的指甲,正抵在了白藿香细腻的脖子上。 我以前听白藿香说过,高明的鬼医,指甲缝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白藿香咬紧了牙,立刻说道:「李北斗,我不许你扔!」 她雪白的脖颈上,顿时就被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没犹豫——我自然是心疼七星龙泉的,可白藿香是人命。 七星龙泉划出了一道光芒四射的弧线,稳稳的贴着黄花藤,悄无声息的插入泥土之中,直至没柄。 白藿香瞳孔一缩,气的要骂我,可江长寿的指甲陷的更深了。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我:「你小子能走到了这里来,那就算你有几分本事,不过可惜,你这一趟,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现在,不许动。」 说着,反手扣了扣手边一棵大滕树的枝干。 那个大滕树模样是非常美的,藤条交缠,蜿蜒而上,一直形成了一个华盖——上面缀满了葡萄一样的粉紫花穗。 他这么一扣,整个滕都跟着颤抖了下来,白藿香一抬眼,厉声说道:「小心!这东西剧毒,会让人神志不清,甚至……会有后遗症……」 会口眼歪斜,跟街上半脱裤子的傻子一样吗? 可我现在躲不了。 一片金色的花粉从天而降,细雾一样的笼罩在了我身上,我闻到了一股子十分好闻的味道——像是澄澈的甜酒,让人熏然欲醉。 江长寿见状,咧嘴一笑,对着身边一些没被金毛咬死,正缓缓站起来的武先生说道:「去,把他给我弄利落。」 那些武先生你看我,我看你,都精神了起来——我连七星龙泉都扔出去了,又沾了一身毒粉,那不跟没爪的螃蟹一样,是清蒸还是水煮,全看他们心情了吗? 金毛见他们冲着过来,也知道不好,窜起来就想挡在我前面——可金毛现在的状态,摇摇摆摆,跟喝多了一样,哪儿有平时那个凌厉的本事? 一个武先生刚才躲过一劫,想必金毛咬躺下的人里有他亲朋好友,看着金毛的眼神就阴沉了下去,上去就给金毛来了一脚。 金毛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咕噜噜就被踢飞出去老远,白毛滚了一身的泥。 我心里一疼——那是连狰都咬的过的犼,现在,竟然受这种气…… 一阵自责涌上来,自从金毛跟了我,还真没跟我沾上什么光。 几个武先生过来,直接把我绑的跟送礼的螃蟹一样,结结实实的。 白藿香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跑啊!我是等你来救我,不是看你为了我送死的,你要是死了……」 她眼里滚过了一阵惊恐,像是想都不敢想。 哪怕我已经被包成这样,江长寿盯着我的眼神,还是十分谨慎,跟那几个武先生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武先生会意,几道子破风声起,拳脚跟雨点一样,就砸在了我和金毛身上。 我把金毛压在了身下护住,疼的眼前发白——平时这几下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身体确实非常柔嫩,轻轻的触碰都像是剥皮,这种程度,简直像是在剜肉! 这种痛,鱼鳞剐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唿吸都顾不上,五脏六腑像是全裂开了。 「怂货,一开始喊打喊杀,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 头顶是那几个武先生洋洋得意的声音:「为了一个女人,就束手就擒,能有什么大出息!」 「我看,就连他这条狗,只怕也比他强点!」 第20页 白藿香哭着在喊什么,可是耳朵开始剧烈的耳鸣,听不清了。 江长寿则终于松了口气,盯着地上的苔藓,心疼的说道:「江先生让我提防你,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早知道你这么没本事,我一个人,也能把你收拾利索了,何至于找了这么多人进来,踩坏了我的金地肤?」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的伤,一只沾满了泥的布鞋就直接踩在了我脸上。 半边脸直接被踩进了泥里,疼…… 白藿香厉声说道:「李北斗,不用管我,你快走!」 「走?」江长寿摇摇头:「无毒不丈夫,太重情义的男人,难成大事。」 他又弯下腰,捻了我落在我头髮上的金色花粉:「再说了,中了金木萝的花粉,这小子走不了了……」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只手撑地,翻身而起,玄素尺在怀里炸出了一道寒光,直接把他掀翻。 他瘦弱的身体勐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震下了数不清的叶子。 而他飞出去的时候,满眼还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有人中了金木萝的花粉,还……」 剩下那些武先生都傻了眼了,我也没留情,眼瞅着他们反映过来要跑,玄素尺寒光一扫,他们都被掀翻出去老远,落在了毒花毒虫之中,就是几声惨叫,接着,就没声息了。 哪怕现在人像豆腐,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 当然,这一下对我造成的伤害,其实不比他们小,整个身体几乎千疮百孔——还好,我这一阵子吃苦受罪多,竟然真能扛下来。 一瘸一拐的扑到了白藿香那,伸手要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而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是怎么……」 为什么我中了金木萝的粉,还能动?那就要多谢阿丑了——我嘴里还含着牛黄解毒木呢! 可能因为我身上老婆蛾的味道太大,把牛黄解毒木的味道给压下去了,江长寿并不知道我嘴里还有这个东西。 阿丑那句「便宜我了」,也觉得出来这东西有多珍贵,估摸含在了嘴里百毒不侵,果然,那些花粉落在我身上,我也毫无感觉。 但是白藿香说过,金木萝粉会让人失去意识,我立马就将计就计,装作被金木萝毒倒的样子。 后来,我是被那些武先生捆住了,但是,金毛不是被我压到了怀里吗? 金毛一张嘴,那些绳子就裂开了,我之所以强忍着,是冲着他往我身上撒金木萝花粉上,还捆我,看出来了江长寿那个老匹夫谨慎。 这种人,可能天生缺乏安全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确定事情是不是做成,所以,一定会到我身边亲自检验。 我只要忍到他来我身边就行了。 她脸色由苍白转而嫣红,显然兴奋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什么都做的到!」 不过,刚才用的力气实在太过了,我现在手疼得要命,不过是给白藿香解开绳子的力气,也疼的发颤,这把我给急的,索性就蹲下,叫来金毛先帮忙咬开白藿香脚下的绳子,自己争分夺秒,也对着白藿香手腕上的绳子,就咬了下来。 脸贴在了白藿香的手腕上,立马就觉出来,她的脉搏,勐地就快了,皮肤也瞬间发了烫。 可马上,白藿香的声音勐地变了调:「小心身后!」 我一侧脸,一道破风声,对着我的面门就冲过来了。 这个破风声,带着几分腥气。 第928章 我陪着你 我没有平时的反应速度,不能躲——我要是躲开,那东西,会落在白藿香身上。 于是我梗着脖子,就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白藿香的手,一下从绳子下,反抓到了我手上——她想推开我,可她挣脱不开。 白藿香为了我,做了太多了,这点算什么。 而金毛也歪了头,就想冲上来——可金毛闻到了什么花的味道,也没平时的速度了! 没想到,就在那个东西要砸到了我头上的时候,忽然在我眼前勐然爆开,一股子汁液溅的到处都是,我一缩脖子,侥倖倒是躲过去了,眼看着那些汁液落在了面前的青草上,倏然烧出了一地的窟窿。 我后脖颈子一炸,什么玩意儿,硫酸吗? 白藿香吸了口气:「是麒麟白的毒液养出来的梭子虫,皮薄汁多,砸到了人身上,能把人烧成骷髅架子!」 一抬眼,江长寿躺在了树下,被叶子埋了一小半,正在唿哧唿哧的喘粗气,视线盯着那个爆炸的虫子,一脸不可思议。 妈的这老匹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那一下挨的不轻,还能对我扔个暗器。 可这东西凭空爆炸——也不能是它麒麟白毒液吃多了,撑死了? 果然,我就看到地上一块残皮上,有一些锯齿边,像是被什么啃咬过的痕迹。 我心里雪亮,能咬这种东西的,只能是蛊了。 阿丑! 果然,那个披着一身金丝银线绣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不,应该说,是出现在了江长寿面前。 江长寿见到了阿丑,一下跟被雷噼了一样,直了眼:「你……」 阿丑嘻嘻一笑:「你不是汉人莫?既然是汉人,又为么子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嗦?」 江长寿咽了一下口水,喃喃的说道:「不可能啊……」 第21页 阿丑扬起了手——她身上的巾子特别宽大,一伸手,就露出整条玉琢一般的手臂,她的动作非常优美,动作好像古代祭祀酬神的神女一样。 「今日里,我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咯。」 阿丑的声音,又甜又冷。 而我身边的白藿香也愣住了:「阿丑?」 对了,白藿香好像跟降洞女有交情,竟然也认识阿丑。 阿丑嘴里默念着什么,手高举过了头顶,手指摆动,好似一朵睡莲,但马上,她的手勐地就要落下来。 据说降洞女一笑一摆手,就能下蛊,阿丑这么大的动静——下的,难道是一个特别牛逼的蛊? 「叠叠蛊……」果然,白藿香立刻说道:「这是最狠的蛊术,阿丑这是要……」 原来,所谓的叠叠蛊,会让人一层一层的往下脱皮——从身上剥离一小块皮肤,都疼的痛不欲生,更别说,会剥离下全身皮肤了。 人中了这种蛊,要褪下足足四十九层皮,人受尽折磨,才会死。 江长寿眼珠子乱转,忽然大声说道:「你等一下!」 阿丑笑,但是笑的残忍:「你要求饶莫,晚了。」 她的手径直就要往下摆! 可江长寿大声说道:「你的脸,我能治!」 阿丑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之中。 江长寿察言观色,立刻大声说道:「是真的,我要是死了,你的脸,就再也没人能管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长着那么一张脸吗?」 阿丑没吭声,江长寿接着说道:「只要我出手,你的脸肯定能白皙嫩滑,保管比你身后的小猫儿还好看!」 没有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这对阿丑来说,好像是个天大的诱惑! 江长寿嘴角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可阿丑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她的手还是落下来了。 可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看到,江长寿的唇角带了一道勾——这叫勾魂皱,主人逢凶化吉,起死回生,顾名思义,魂到了奈何桥,都能勾回来! 果然,阿丑的手落下,江长寿也没有跟那些眼睛嘴巴顶出毒蘑菇的娃一样发蛊——他吐出了一口东西,像是嚼烂了的韭菜。 白藿香大声说道:「他刚才吃了灵芝草,把阿丑的蛊给压下去了!」 阿丑身子微微就是一颤,抬起手还要做手势,可这个时候,头顶「哗啦」一声,一棵巨大的藤从天而降,挡在了江长寿和阿丑面前,阿丑往后一退避让开,再一抬头,江长寿已经不见了。 这老匹夫,跑的这么快? 而这个时候,金毛「呜」的一声,我这才看到,金毛一直没闲着,已经把白藿香的绳子给咬开了。 白藿香的手腕上,脚腕上,都是淤痕,尤其手腕上——不知道挨了多少针,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 我心里倏然一疼:「你受苦了……」 白藿香也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看手腕,忽然一下就把我给抱住了。 疼疼疼疼疼……这一下她抱得别提多紧了,骨头都要碎了! 「李北斗……」她的脸埋在了我怀里,忽然哇的一声的哭了起来:「谢谢你……」 她光洁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满脸通红,这是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带着庆幸,也带着后怕。 一般姑娘,不是哭的梨花带雨吗?你这一哭,跟你的歌声一样,不按理出牌啊! 我一边抽着凉气,一边伸手去拍她后脑勺:「都过去了,咱,咱们去找程星河他们……嘶……」 白藿香这才想起来,我这身体还是「豆腐」,连忙松开了手,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骂道:「黄二白老年痴呆了,什么法子不好用,非要用老婆蛾!」 我心说,黄二白好歹也救了我一命,我心里是感激的,不能白吃馒头嫌面黑啊! 不过白藿香正在气头上,也不好说。 这个时候,「咳咳……」一声,我和白藿香同时回头看向了阿丑。 白藿香这才回过神来,脸更红了,也咳嗽了一声:「阿丑,你,你也来了?阿霞阿雯她们都还好么?」 白藿香转脸看向了我:「对了,你们两个,是怎么找到对方的?」 她还以为阿丑也是来救她的。 阿丑没回答,指着白藿香看我:「她就是你老婆咯?」 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白藿香脸上的嫣红顿时就退下去了不少,勉强笑了笑,把头髮别在了耳后:「我哪儿有这个福分。」 她一尴尬,就会做这个动作。 那种「懂事」,却特别让人心疼。 而她说着,看向了附近:「其他姐姐妹妹呢?」 阿丑转过身,径直往里面走:「死咯。」 白藿香一下愣住了。 我带着她一边走,一边把美人寨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藿香攥紧了拳头:「江长寿这个老畜生……江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景屡次打白藿香的主意,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能漏下他。 她吸了口气,忽然说道:「李北斗,谢谢你来救我,但是有件事儿没做完,我不能走。」 我有点猜出来了:「你想把江长寿……」 她要亲手,对江长寿报仇。 白藿香点了点头,一脸的抱歉:「可能,会浪费你千辛万苦来救我这片心意,但是……」 第22页 白藿香咬了咬牙,眼神澄澈又坚定:「我要亲手给我妈报仇——我要把江长寿欠我们白家的,全都拿回来!」 我点了点头,也跟她一起走:「我陪你。」 他敢欺负你,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算了。 我说过,哪怕身体跟豆腐一样,对付他们,也还是绰绰有余。 白藿香一下就怔住了。 她压着嘴角,像是想笑,也不愿意笑。 我则寻思了起来,要对付江长寿,就得揪住了痛点,我记得很清楚,江长寿一直在凝望一个小东西,还说什么很快就能见面了,神神叨叨的,我就问白藿香,知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第929章 玉簪花坠 白藿香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见过。」 我总觉得,江长寿做了这些事情,肯定是有目的的,但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按理说,他下手那么狠,一点人性都没有,根本就是个反社会人格,什么事情,会让他那么执着? 白藿香盯着我身上的伤,眼里全是抱歉:「你身体这个样子,我还把你拖进来——要是能等你身体养好就好了,可是,那个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江长寿活不到两天了?」 白藿香点了点头,盯着阿丑的背影:「阿丑的蛊,是个大蛊——你也知道江长寿的本事,不下重手,根本就制不服他,刚才他虽然吃了灵芝草,把层层蛊给压下去了,但是两天之内,他解不开蛊,就一定层层脱皮而死,而我,还有话,无论如何,也要问出来。」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满是针孔的手,骨节都发了白。 「是关于……你妈的事儿?」 白藿香点了点头,拿出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玉坠子。 是玉簪花的形状。 玉质通透,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看手工痕迹,应该是个老物件。 「我快忘了我妈长什么样子了,她只留给我了这一个东西,想她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来看看。」 这一点,白藿香跟我一样——可惜,我并没什么能拿来缅怀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关于母爱的证据,这让我竟然有点羡慕。 「我妈被害死的那一年,我五岁。」 虎撑一家人,当然是走街串巷过日子,白藿香当时已经跟着爹妈走了很多地方。 那一年,一个小村子里爆发了虫子病——水源里出现了寄生虫,喝下去之后,虫子在肠道之内繁殖,人会腹胀如鼓,最后引发肠梗阻,肠坏死送命,等虫卵被排泄出去,又传染更多人。 她爹留下治病,白藿香看见一个小姑娘穿着很漂亮的花裙子,很羡慕。 白藿香她妈看出来,摸着她的头,说等下次上城里,也给你买一个新裙子。 哪个小姑娘不开心?可她妈一转脸,像是看见了什么,脸色就变了,白藿香也看见,那地方有个弯腰驼背,动作慢吞吞的人。 她妈赶紧去拉白藿香她爹:「好像看见那个人了!」 白藿香他爹再一伸头,那边早就没人了,问她妈是不是看错了? 她妈拉着她爹,就说这里呆不得了,咱们走吧? 可是她爹犹豫了起来——还有三百来个人没看呢。 这地方是个深山,不给他们看好,他们熬不到山下的医生上来。 她爹就劝她妈,就多呆一晚上行不行? 她妈看着那么多痛苦呻吟的病患——老人孩子居多,也硬不下这个心。 那天晚上,她妈把窗户插的严严实实,门口让大柱子抵住,也不敢灭灯,就搂着白藿香睡。 白藿香很喜欢她妈身上的皂角味道,淡淡的,很温暖。 那一晚上,她睡得很香,梦见她妈给她买了花裙子。 可等起来,她妈就不见了。 她看见她妈躺着的地方,有一滩黑血。 她虽然岁数不大,也辨认出来,黑血附近,鼠蚁一靠近就倒下不起,有剧毒。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找她爹,发现她爹躺在院子树下,也受了重伤。 至于他妈——尸体跟程星河见到的降洞女一样,是残缺不全的。 「我爹恨,但是他没办法——他不能找那个人算帐,因为他死了,我就没人管了,从此我就记住了那个人。」 「从天师府里见到了那个人之后,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冻上了。」白藿香缓缓的说道:「我满脑子,都是我妈那个趴在地上的背影——她平时最爱干净的,可她死的时候,身上全是土,全是血,好似人家丢在地上的一件垃圾。」 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自己最重要最珍爱的人,被别人当成垃圾…… 所以——跟夏明远相亲之后,夏明远急着往前走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白藿香留下了。 她是想着,亲手给她妈报仇。 她妈死了这么多年,她走街串巷去看病,其实眼睛都在找那个江长寿的身影。 她努力的学家传的这些技术,一方面是继承衣钵,一方面,也想有朝一日能报仇。 可惜,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没用。 江长寿不是她能对付的了的。 她想把白玉貔貅给喊出来,但是江长寿连金毛都知道怎么对付,更别说白玉貔貅了。 第23页 她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抱歉了:「我其实有私心,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的身体,刚被老婆蛾给治疗好,我……」 「没事,」我摆了摆手:「其实,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很高兴。」 总比一直让她为我付出,却从不回报,心里舒服点。 白藿香没看我,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眼前微微有点发红。 我其实很怕姑娘哭——不知道怎么哄。 于是我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道:「对了,相亲的事情,黄二白是不是跟你说了?」 我点了点头。 白藿香急急忙忙的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要去相亲!」 原来,白藿香到了黄二白那去之后,黄二白只说有个病人很特别,让她无论如何去开开眼,她觉得黄二白都说的这么夸张,病人肯定有过人之处,这才过去的。 谁知道,碰上了夏明远。 这把白藿香气了个好歹,不过她知道我正在查夏家那个仙师的事情,这才旁敲侧击帮我打听了打听。可惜,没打听出什么可以用的线索。 「嗨……」我挠了挠后脑勺:「好歹也是你爹的一番心意……」 「我爹……」白藿香咬了咬下唇:「我爹,其实是想让黄二白,撮合撮合我和你。当然了……」 她急忙说道:「我已经跟我爹说了,让他少管闲事!所以,你绝对不要多想。」 她一定要把心里这事儿,捂的这么严实,就怕我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话吧。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的阿丑忽然停下了脚步。 啥情况? 而阿丑回过头看着我:「阿哥,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莫要忘了。」 下蛊的事儿? 阿丑看向了前面,冷冷的说道:「现在,就是时候了。」 第930章 当个保镖 白藿香没听明白:「你答应她什么事儿了?」 「给她当个保镖。」 白藿香的眼神更不可思议了,可还没等她开口,金毛忽然直起脖子,看向了前面,满眼都是凶光。 不少人哗啦一下就从洞口给涌入进来了。 卧槽了,江辰手底下的人跟大海里的盐一样,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灭了那么多,还有? 江景正站在最前面,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客气了,我看你也是烂肉上的蛆——也许迟到,不会缺席。 不过……我心里一紧,他好端端的在这里,程星河他们呢? 还没问,江景就看向了我身后,咬了咬牙:「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呢?」 我瞬间就放心了——这么说,这几个鸡贼没让江景给抓住。 而江景看向了白藿香,眼里显然有些不甘:「白医生,我就不明白了,这个李北斗,到底是哪里好?」 我把白藿香拉到了身后:「至少我不是属容嬷嬷的,不会拿针扎她。」 江景一听这个,却愣住了:「针?谁用针扎她了?」 我拿不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白藿香面前卖好,抽出七星龙泉,也没搭理他——反正我也没兴趣。 这么多人——我一个人能撑住,金毛倒是也能自保,可再保护阿丑和白藿香就有点吃力了。 要是程星河他们来了就好了。 可这个时候,阿丑忽然说道:「阿哥,你莫要过去,只莫让人靠近我就是了嗦。」 啥? 我一回头,就明白了,阿丑要对这些人下蛊。 白藿香低声说道:「这些人都吃了江长寿开的解毒药,只要不跟刚才那几个倒霉鬼一样,落在他种的毒草毒花里,就很难被毒影响,阿丑下蛊,也没平时那么容易。」 难怪阿丑本事那么大,也没敢独自一人来报仇。 这个时候,阿丑盘腿坐着,嘴里已经喃喃的念起了蛊话了。 仔细一看,我炸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些金丝银线绣上,正渗出了数不清的小虫子——好像她整个人,都是虫子组成的一样! 我立马站在了阿丑前面,白藿香也捏住了寄身符:「小白,出来帮忙!」 许久不见的白玉貔貅终于出现了,那个庞大的体格,一下把江景他们都给镇住了,有武先生喃喃的就说道:「貔貅……」 白藿香很少把白玉貔貅招出来,因为它体格实在太大了,如果地方狭小,它一出来撞塌了建筑物,我们先被压死了。 好在这个山腹十分宽阔,倒是可以让白玉貔貅容身。 江景皱起了眉头,回头就吼:「你们平时不是挺能吹牛,说什么擒玄武杀麒麟都不在话下吗?区区一个貔貅,能吓成这样?对了……」 江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们也知道吧?貔貅的肚子里,有什么?只要你们抓到了貔貅,那就听凭你们自己发落!」 貔貅的肚子里,当然是金银财宝了! 白藿香咬了咬牙:「小人……」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武先生一听这个就红了眼,抄起傢伙,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白玉貔貅一甩脑袋,最前面的一排武先生哗啦一下,直接被掀翻到了毒草之中,那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了。 剩下的武先生脸上也都有了惧意,互相一看,点了点头。 第24页 只听「咻」的一声响,数不清的绳子忽然从人群之中炸出,带着猎猎的破伤风,对着白玉貔貅的脑袋就缠过去了! 白玉貔貅也不是吃草长大的,歪头就扫断了许多,可那些绳子从四面八方,有条不紊,就对着白玉貔貅缠过来了! 我看出来,有一些武先生的手上,有位置特殊的茧子。 那些茧子横跨掌心,是长期使用某种东西磨出来的——不好了,是捆尸索! 我听哑巴兰说过,有的武先生专门擅长料理行尸和大邪祟,真正的高手,上手根本不用近身,捆尸索耍起来,能卷到百米之外的易拉罐,跟兰家的金丝玉尾一样出名! 果然,白玉貔貅毕竟块头大,躲的了前面,也躲不了后面,很快,脖子就被直直的勒了过去。 它立刻抬起了巨大的前爪踩过去,又有一片武先生倒了霉,可也有更多的绳子伸出了,把它的前爪也缠住了! 「都说貔貅肚子里是宝藏——哥几个卖卖力气,真要是能抓住,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一下一唿百应,还有数不清的镇魂钉,对着白玉貔貅的眼睛就打了过去。 白玉貔貅侧头躲了过去——但很多镇魂钉里有秽物,白玉貔貅身上,也密密麻麻受了许多伤。 白藿香别提多心疼了:「小白!」 可白玉貔貅为了保护白藿香,不管面前过来了什么东西,就是一动不动,死死守在前面。 这样不行,我看出阿丑还需要时间,立马说道:「快把白玉貔貅收回去!」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只好摁住了寄身符:「小白,回来!」 可白玉貔貅似乎很担心自己走了,白藿香有危险,犹豫了一下,还是替白藿香挡着那些东西,不走! 白藿香的声音撕心裂肺:「小白,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我也大声说道:「你放心吧——白藿香,我来保护!」 这个时候,两道子破风声对着白玉貔貅的眼睛就过来了,白玉貔貅没法子,「唿」的一下,就凭空消失,只剩下那数不清的绳子勐地落在了地下。 那些武先生顿时失瞭望,一鼓作气,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抓住我们,不就等于抓住白玉貔貅了吗? 江景别提多高兴了:「给我上——谁把那个小子和那个蒙头女抓住了,重赏,但是,记住了——千万别伤那个漂亮姑娘!」 我立马把白藿香拉到了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阿丑——你的蛊术,什么时候能管用? 可阿丑一声不吭,我眼看着,她罩着面巾的头顶,竟然升腾起了一股子白烟。 她现在也在要紧关头,不能催。 于是我回过头,就用七星龙泉顶了过去。 白藿香甩手也是一把金针,可这些金针,远远没有平时的水平——有不少,连人身都扎不进去,丁零噹啷就落在了地上。 我心里清楚,那是穿魂针的后遗症——她一个鬼医,手是最重要的,可现在…… 她显然也不甘心。 剧痛从丹田一路往外搅,行气是出来了,可同样也没有平时的水平——估摸着,蛟珠怕我的身体不堪重负,先被搅碎,所以不肯让全部行气一起通过。 不过这些,也够了——毕竟,每一丝行气,都是行当中泰山北斗身上下来的。 这一下,扑的近的全部栽倒到了后面,又是一声一声的惨叫。 人心不能太贪,贪则有祸,这不就是现世报嘛。 可惜这个劲头用完了,后面还剩下不少人,可现在身体快支撑不下去了,浑身火辣辣的疼,阿丑那的蛊术,也还是没见效果。 没辙,只能继续扛了。 这下江景可高兴了:「李北斗,你也有今天!」 说着,他一只手拿了一根捆尸索,对着我面门就抽过来了。 我抬手要挡,可手根本就没缓过来,瞬间跟触电一样,就是一阵剧痛,根本抬不起来! 白藿香见状,就要挡在我前面,我立马把她给抓回来,结果那一下,重重就打在了我面门上。 我不是没受过罪,但这一下——头骨几乎都被打酥了,一阵温热的感觉从额头上蔓延了下来——皮开肉绽,流了很多血。 「李北斗!」 白藿香在我面前,摇身一变成了三个,我眨了眨眼睛,知道身体跟大醉侠一样,正在左摇右晃,可根本就控制不住,只觉得自己要倒下。 江景可算是占上一回脾气,别提多高兴了,冲过来就要抓我。 这下不好——怕是真的反应不过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好几个人影忽然从毒草地里沖了过来,挡在了我前面。 由于眼前重影很厉害,根本就看不清楚到底是多少人,好像——一群? 程星河他们? 不,不对——勉强看清,这些,竟然是那些被甩在毒草地的武先生。 他们不是死了吗? 越过那些武先生,我看到江景的表情也变了:「你们……」 不对,这些,确实是死人——我冷不丁就想明白了,控尸术! 果然,金毛蹲在了我身边,一双寒星似得眼睛,正盯着江景。 金毛虽然自己也中了毒,但是那些武先生死了——就可以为它所用了! 其余的武先生也傻了——没想到同伴这么快就诈尸了! 第25页 金毛控制的那些武先生,对着活着的武先生就扑了过去。 但他们都是专业人士,对付行尸还是很有一套的,很快又有人越过这些行尸,对着我扑了过来。 一个接近二米,铁塔一样的武先生,两肩膀就把身边一些人给撞开了,一只手对着我的脑袋抓了下来——跟杀鸡拧头一样。 七星龙泉抬起,挡住了他的手。 但是——挡不住多长时间。 我感觉出来,手腕一点一点往下沉。 扛不住了。 那个铁塔一样的武先生嘴角一抹狞笑,簸箕一样的大手,直接抓在了我脖子上。 「李北斗!」 白藿香见状,抓住了他的手要他松开我,甚至不顾形象,一口咬了下去。 但是没用。 那个武先生抬手就把白藿香甩出去了老远。 白藿香…… 接着,那个武先生想把我甩开,去抓阿丑。 我也想挣扎,想躲,可不行,我跟一个松树一样扎在原地,脚底下就是不动——死死挡在阿丑面前。 我要是挪开,她就完了。 那个武先生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想死,我就成全你。」 脖子一阵剧痛,我抓住他的手,眼前已经白了。 可这一瞬,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阿哥,可以了。」 可以了? 果然,那个劲头勐然一松,铁塔,竟然不动弹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面前那个武先生的七窍,跟喷泉一样,涌出了数不清的虫子。 不光是铁塔,剩下的那些武先生,也跟让人点穴一样,全不动弹了。 接着,齐刷刷的躺下了,好像一堆骨牌一样。 地上全是虫子,但是那些虫子跟春天的雨水一样,很快,不知道渗透到了哪里,不见了。 阿丑站起来,掸了一掸身上的金丝银线绣,可她的步伐,显然已经不稳当了。 刚才,她耗费了很大的元气。 我喘过气来,眼前的甬路已经干净了。 阿丑摇摇摆摆的走在了前面,忽然说道:「你为么子,死也不挪开?」 我答道:「为什么?因为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就要做到。」 第931章 枯枝花魄 阿丑勐然一僵。 脚步一下就加快了。 但她走不稳当,一下差点栽在地上。 白藿香连忙扶住了他,回头跟我说道:「跟我走……咱们不能再碰到其他人了,她身体撑不住了。」 白藿香被抓进来,认了这里的路。 我连忙带上金毛跟了过去。 同时奔着躺在地上那些武先生看了看——没看见江景。 奇怪了,那小子是被埋在死人堆里了,还是——没中蛊术,跑了? 我倒是想看清楚,不过,现在也没有翻死人堆的时间了。 白藿香记路的本事也不错,一路上顺着九曲引水宅比较偏的迴廊往里走,十分巧妙的躲开了巡视的保镖,一路就到了那个阳光房。 阿丑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躲在这里?」 白藿香低声答道:「简单——他要压层层蛊,吃完了灵芝草,就得吃佛爷菩提叶,这地方,只有这里,能种的出佛爷菩提叶。」 这我就不懂了,我只认识粽子叶。 不过,一进来,倒是并没有看到江长寿的影子。 妈的,难不成他比我们还慢? 找他的时候,一侧脸,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神龛。 神龛是防水的铁心木,在这种潮湿的地方,也光洁如新——跟周围乱糟糟的一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长寿对这个神龛很上心啊,供的是他爹吧? 不过神龛里面并没有灵位,空落落的。 旁边是一把黄色的蝴蝶兰,颜色正,花型又大又美,好像是很名贵的品种。 白藿香看见了那一把黄色的蝴蝶兰,也愣了愣,我问她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说头?她刚要说话,就听到一边「咯吱」一声响。 像是有人来了。 没弄清楚来人是谁之前,我们先藏进了一大片藤萝后面。 是剪刀和水桶互相碰撞的声音。 接着,就像是有人在抱怨:「要命的活儿,每次都是咱们干——一想到了三魁的死状,我就肝儿颤。」 对了,是听那个保镖队长说过,有个叫三魁的好奇,貌似碰了这里的什么东西,眼窝里长出了两朵红花。 「那有什么辙——你不干,你家闺女有钱上私立学校?」 「也是——哎,你刚才听见没有,说是咱们这进来了人了,也怪,咱们这层层封锁,又是悬崖,又是毒花毒草,咱们都不好出去,能进来什么人?」 「主家的心,你少操点吧。」另一个人倒是挺佛系的:「我自己吃饱了不饿就行了,没闲工夫担心其他的事儿。」 看来,是俩普通的工作人员,过来帮江长寿整理阳光房的。 而那个抱怨的像是四下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可主家要是死了,那就麻烦了——我闺女还怎么上私立学校。」 佛系的一愣,警惕的说道:「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我怎么乱说了?刚才我亲眼看见,江先生那边来了人,火急火燎要找江医生呢,说江先生后背上的东西,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么下去的话……」 第26页 难怪这么急着找我要美人骨呢! 不过——江辰找不到美人骨,真的会死吗? 「说起来,江医生到底上哪儿去了?主家那边都发了脾气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江医生也担待不起啊!」 啥?江长寿没去江辰那? 那就说明…… 他也一直躲在了这里! 果然,我才刚想到了这里,就听到身后「唰」的响了一声,眼角余光就看到,身后出现了很多刚才没有的麻条藤。 这些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不成…… 果然,这些藤跟活蛇一样腾空而起,对着我们就缠了过来。 好快! 我立马把白藿香和阿丑推开,金毛跳起来就去咬那些藤,可那些藤太多了,四面八方一起卷,金毛也咬不过来! 这一瞬间,我直接被缠了一个结实,倒吊了过去。 妈的这是倩女幽魂里的树精吗? 白藿香和阿丑虽然平安无事,但一抬头,也愣住了,阿丑立刻回头,一阵咳嗽从一片落叶之中响了起来,接着,一只手从落叶之中伸出来,江长寿从那个落叶堆里,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摁着瘦弱的胸口,挑起了狭长的眼睛,嘿嘿一笑。 阿丑扬起了手,可江长寿马上说道:「你不想那小子活了?」 阿丑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是啊,我的身体,现在跟豆腐一样,只要这个藤的力道再紧一些,那我立马就得粉身碎骨。 江长寿咳嗽的更大声了,而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放松了——看准了,我在他手里,阿丑和白藿香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立马说道:「你们俩不用管我——先把他解决了!」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啊! 他要是死了,那我就安全了。 可话音未落,我跟蹦极一样,身体勐地就失了重,狠狠往下一坠,差点没叫唤出来——脑袋下面,熊熊的点着一堆火! 只要那个藤松开,我就直接掉火堆里去了! 「李北斗!」 白藿香和阿丑同时急了眼——我的身体是老婆蛾造的,遇上了明火,一定会化! 疼——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似乎整个脑袋都要被烧出水泡脱了皮,别提多受罪了! 可我咬着牙,就是不肯吭声——白藿香被穿魂针扎都没出声,我要是嗷嗷惨叫,岂不是太没排面。 可这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马上就要被烧化了! 江长寿对着阿丑伸出了手:「想那小子活,把我的层层蛊给解开。」 阿丑没动。 江长寿扬了扬下巴,那个藤忽然就又松开了几分——嗤。 我闻到了一股子煳味儿。 我最长的头髮,已经够到了明火上了! 「我解!」 阿丑忽然大声说道:「你把他拉上去!」 妈的,好不容易才给那个老匹夫下了那么厉害的蛊,现在给他解开,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我立马挣扎了起来,想凭着一己之力重获自由,可那个藤别提多结实了,我也没法子运行行气,根本就挣不脱——再一回头,金毛倒是想过来把藤条给咬开,可许多藤条在追逐金毛,金毛腾挪闪跃,自顾不暇。 白藿香的手,攥的紧紧的。 江长寿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这一下,我瞬间提升了一些。 阿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你还真给他? 我立马蹬踹了起来,可除了瓤子荡荡鞦韆,根本没有其他作用。 不过这么一盪,我听到怀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挲声。 黄二白给我的枯枝。 对了,这东西遇上水,能救命! 可这里上哪儿找水,比前几次还难! 可是,眼瞅着就要前功尽弃…… 我忽然想起来了——人身上,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水。 血! 我立马把枯枝拿出来,划开了手——妈的,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从小就怕疼,今儿要受这个罪。 温润的感觉把枯枝浸湿了。 同时,我心里嘀咕了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沾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会变得特别大? 而这个时候,江长寿已经把瓶子拿在手里了。 坏了,赶不上了。 可江长寿看都没看,一只手就把瓶子扔开了:「你别跟我耍这种小心眼儿——这东西,是假的。」 说着,我勐地又往下坠了几分。 阿丑见了,立刻就把另一个瓶子掏出来了:「你莫要伤他,这个是真的!」 而这个时候,我就觉出来,怀里的枯枝,似乎动了——低头一看,我一下就傻了。 那枯枝,伸胳膊蹬腿,竟然是个人形。 这是——传说之中的,花魄? 黄二白真是神了,连这种东西都有? 我一秒钟也没犹豫,抓住了那个花魄,直接砸到了江长寿的脑袋上。 江长寿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这,只一心看着瓶子,哪儿知道竟然有这么个东西出来了,猝不及防,那个花魄,瞬间跟活章鱼一样,直接煳住了江长寿的脸! 与此同时,藤条一下就松开了,我往下一坠,得了自由,而江长寿往后一倒,怀里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我记得,这就是他之前拿着,说什么又能见面的东西, 第27页 第932章 身上挂链 可江长寿哪怕被花魄给煳住了脸,鼻子眼儿都在窜血,可以感觉出那个东西掉出来,竟然连自己都不顾,一手就把那个掉出来的东西抢了过去。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 我反手挂在一条藤上,顺着藤滑了下来。 所谓的花魄,其实算是一种精怪——人跟树木的灵气混合产生的。 清朝就有人曾经在遛早的时候,从树上发现了一个精緻又漂亮的「袖珍」姑娘,只有半个手掌大,娇嫩可爱,犹如花仙,他就把这个「姑娘」带回家里给人观看,大家啧啧称奇,结果到了中午,那小小的姑娘就变成了一块干木头似得东西。 那人心疼极了,觉得自己害「死」了她,就重新把她放回到了树上,结果来了一只鸟就叼走了。 有懂行的说他傻——这东西是花魄,其实你往上面浇点水就能復活了,放在家里能招福泽。 这东西的来歷,是有人在深山老林里上吊,但是一直到了尸体风化腐朽,跟土壤融为一体,却还是没人来找他,甚至遗忘了他,他的怨气,就会跟大树的灵气混合在一起,成为花魄。 这种东西属巽,为木为风,带青气,所以一般的花魄是很漂亮的,好像彼得潘里的精灵一样,而且和顺可爱。 黄二白给的这种丑如罗剎凶似夜叉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竟然这么凶,搞不好是花魄的一个变种。 果然,现如今,江长寿脑袋上那个花魄手脚毕现,俨然是个恶形恶状的小怪物,手指脚趾,都有锋利的指甲,像是整个镶嵌在了江长寿的脑袋上,江长寿怎么也抓不下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看着后面的藤萝。 江长寿可能早就安排好了这里的怪东西了,要是他再沉得住几分气,等怪东西准备充分,那我们三个保不齐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幸亏来了那两个打扫的人,带来江辰出事儿的噩耗。 江长寿可能是怕江辰真出问题,打算速战速决,结果被我们发现,这才有了点转机。 他很怕江辰死吗? 我一下来,白藿香看我没啥事儿,这才放了心,阿丑则垂下了手。 这一瞬,江长寿立马爆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眼睁睁的看着,江长寿的皮肤上跟被热油烫了一样,爆发出了大颗大颗的水泡。 那些水泡「啪」的一声炸开,里面淌出了一股子一股子的黄水。 层层蛊压不住了。 白藿香也没忍住,一只手抓在了江长寿的脖子上:「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妈给害成那样,还有……」 她声嘶力竭:「把我妈的东西还给我!」 东西?不光杀人,他还偷东西了? 白藿香惨笑:「我妈的尸身,残缺不全——头颅不见了。」 我的心勐然一绷,这江长寿妥妥就是个变态啊! 之前降洞女的尸身,也是残缺不全的——他还倒卖人体器官还是怎么着? 难怪白藿香生怕江长寿在两天之内死掉,他要是死了,白藿香她妈,就永远死无全尸了。 可江长寿听了这个,咧开嘴就笑,我注意到,他的手死死攥着。 那个,他一直攥着的东西? 我蹲下,就把他的手给抠开了——他攥的很近,抠的我手疼。 那是一个鹌鹑蛋大的挂链。 样子很老。 这种东西我在古玩店见的多了,里面是用来夹照片的,上个世纪非常流行。 江长寿觉出来,眼神一变,伸手就要把东西给抢回去,可来不及了,他现在一动,层层蛊就跟土豆雷一样颗颗炸裂,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打开一看那东西,顿时就直了眼。 确实有照片。 那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老照片了,但那个女人,典雅漂亮,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玉坠子,更显得好看了。 不过,那个玉坠子——我汗毛顿时全竖了起来。 是玉簪花的形状,跟白藿香那个,一模一样! 而那个女人的长相——仔细一看,跟白藿香,五成相似! 这个江长寿,说什么能重新见面的,是白藿香她妈? 可不对啊——我瞅着江长寿,白藿香她妈,不是他亲手害死的吗? 白藿香见到我表情不对,抓住了我的手,也看清了照片,顿时也傻了,抬头死死的盯着江长寿:「你——你害死我妈,还,还敢拿她的照片……」 她的声音直发颤。 江长寿索性躺在了地上,冷笑了一声:「我?你妈不是我害死的。」 白藿香一把揪住江长寿,吼道:「那你说是谁?」 江长寿狭长的眼睛挑起来,盯着白藿香,又冷又恶毒的吐出了一个字。 「你。」 白藿香吸了口气,沉下了脸,五根指头一捻,一把金针就从指缝里钻了出来。 她蹲下,面无表情,利落的就朝着江长寿的手腕扎了下去。 她的手没有平时那么稳,所以这一下肯定也没有平时的威力,但好歹是穿魂针,江长寿眼珠子一凸,瞬间跟挣扎上岸的鱼一样,气都喘不上来了。 但是这一下不够。 白藿香跟捣蒜一样,一下,一下,匀着力气往下扎。 阿丑的面巾一动,盯着我,说道:「阿哥,你可瞧见了么?」 第28页 「啥?」 阿丑的声音在我耳后用气声响了起来:「千万勿要招惹女人。」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白藿香虽然平时也很兇,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时候居多。 可现在,她好像地狱里钻出来的罗剎一样。 江长寿嘴边的勾魂纹,随着层层蛊带来的肿胀,撑起来,消失了。 这货要倒霉。 我一寻思,连忙劝白藿香:「江长寿是可恨,但是——先别折磨死,不然,你想知道的,不就全问不出来了吗?」 白藿香这才停了手,盯着江长寿,那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看的人肝胆发寒。 而江长寿终于唿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白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抬起眼,看向了白藿香,嘴角是个冷笑:「你害死了你妈,我——其实是要救她。」 第933章 黄色兰花 我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传统的行业,尊师重道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这江长寿的才能,是白老爷子发掘的,一身本事,也是白老爷子教给的,哪怕白老爷子放话不让他拿虎撑,可也是他自己找的,现在说这话,整个一个餵不熟的白眼狼。 白藿香手头子上又是一把金针。 可她到底没冲动,金针一闪又给收了回去:「那你说,我妈是怎么被我害死的?」 江长寿的脸被花魄死死勾住,一只眼睛倒是勉强露出来,盯着白藿香:「你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 白藿香单薄的肩膀颤了一下。 江长寿接着喘了口气,翻起眼睛,盯着玻璃外面的澄净天空:「我早说了,可桂琴不信。」 桂琴?就是白藿香她妈的名字了? 白藿香一听这话,忽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一丛黄色的兰花:「那是……」 原来,那种兰花,就叫桂琴兰。 白藿香后来告诉我,小时候,跟着她爹上西川山脚下的集市,见到了这种兰花。 她还记得她爹看着兰花出神,说,你妈最喜欢这种兰花——跟你妈同名哩! 她刚才看见那花,吃了一惊,就是觉得凑巧——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种东西。 没想到……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爷爷?」江长寿嘿嘿一笑:「不是因为你爷爷是什么鬼医——这种东西,我天生就会,找什么师父?我是因为……」 江长寿第一次见到白藿香她妈的时候,五岁。 江长寿从小性格就怪——没有朋友。 他虽然阴沉又瘦弱,还拖着鼻涕,可身边好多小伙伴都怕他。 因为他身边的人,偶尔会倒霉——发肠胃炎拉稀拉的站不起来,有的整只手溃烂的只剩下骨头。 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霉,但是后来就总结出了一个经验——这些人,都欺负过他。 拉稀的骂过他,烂手的打过他,还有一个得了急病躺下就没起来的——曾经把尿撒在他头上。 江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懂点玄门的常识,可这事儿也不像是跟玄门的事儿有关系——倒像是中毒。 所以,没人敢跟他玩儿。 哪怕他家的大人,也觉得这孩子瘆得慌,没人乐意靠近他,吃饭的时候,都单独给他一个桌子——好似碰过他的筷子,就会中毒一样。 也好。 他乐得清静。 那天他正在河边挖沙子呢,对面来了个小女孩儿。 那个小女孩儿比他大几岁,挖沙子边的药草根儿。 可那小女孩儿挖错了。 她想挖的应该是二里葵,那东西清热解毒,去痈疮。 可她挖的是跟二里葵很相似的金桂藤,看着像,但是这东西有毒,碰到了手上,要溃烂。 那小女孩儿的手很白,很好看。 他没忍住,说你挖错了。 其实他都想得到——小女孩儿比他大,未必信他。 可那小女孩儿没跟其他大孩子一样,说你他妈的懂个屁,再扬他一脸沙子,而是对他笑:「你真厉害。」 他第一次听到其他人夸他。 他觉得那小女孩儿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那天他帮小姑娘刨了不少药材,小姑娘也没推辞,照单全收,说今天遇到你,运气真好呀! 他第一次觉出有人需要他,这感觉真好。 他还想跟她玩儿。 可不长时间,对面有人喊「桂琴」,那小女孩儿跟他告了别,就跟对岸一个背着药草篓子的老头儿走了,老头儿还带着个小个子男孩儿,一脸呆相,也流鼻涕。 那小女孩儿给那小呆孩儿擦鼻涕,小呆孩儿傻乎乎的就笑。 他也第一次羡慕别的孩子——从来没人给他擦鼻涕。 他看出来,那小姑娘穿着的衣服,跟那一对父子是一样的,好像是一家人。 他听见其他邻居老娘们儿说,这是鬼医,什么病都能看,而且,不挑人——十里八乡,不管你有钱没钱,有病就给瞧,诊金也不怎么计较,那是华佗转世,药到病除,灵! 有病的碰上他,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这么说,想见到那个小女孩儿,只要生病就行了。 那简单。 他给别人下药都是小菜一碟,给自己下药就更别提了——他如愿以偿的得了一种没有医生能看的好的「邪病」。 第29页 这样,他爹妈找不到其他医生,就只能找鬼医了。 果然,病了十来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见是他,还认得,他高兴极了——要是她能陪着他玩儿,那他病多久都成。 可那个老头儿竟然看出了他得的是什么病。 而且,抓药也没抓错。 老头儿有两下子。 不长时间,小姑娘就跟他说:「你的病看好,我们就要走啦!」 他紧张起来:「去哪儿?」 「西川另一头,这几年就不回来了,你自己吃饱了,穿暖了,过些年,我还来看你。」 过些年,是几年? 可小姑娘说不好,索性笑:「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好咯。」 「我也能去?」 「你跟我师父当徒弟呀,跟我一个样!可惜,师父很少相中徒弟……」 可这对江长寿来说简单,哪怕他只有五岁。 他换了白老爷子捣的药,还纠正了白老爷子。 果然,白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一件绝世珍宝。 江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江长寿从小就不是什么正常孩子——比起等着他争光,不被毒死就不错,家里人也知道白老爷子的名声,哪儿有不乐意的道理。 他跟着白老爷子,还有那个小姑娘一起做鬼医。 他知道了桂琴爱吃菱角,知道了桂琴喜欢一种跟她同名的黄色兰花——那种花是桂琴家乡产的,她的名字,就是由着那种花起的,她妈乐意她跟那种花一样富贵。 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白老爷子选徒弟既然那么严苛,为什么要选桂琴? 桂琴哪儿都好,可她迷迷煳煳,哪儿是做鬼医的苗子? 再长大一点,他就又知道了关于桂琴的另一件事。 白老爷子带着桂琴,是因为可怜她。 桂琴,生下来就有胎里带的病。 没有专门的药维着,活不了多长时间。 而桂琴爹妈都死在一场传染病里,白老爷子行医经过,不带着桂琴,她早也成了没坟的鬼了。 江长寿那个时候就有了个目标,他得亲手把桂琴给治好喽! 白老爷子擅长内科,照着白老爷子的法子,桂琴要长期滋补,维持生命。 可江长寿不光精通内科,也精通外科——他认为,滋补是治标不治本,要想着把桂琴的病给除了根,得给桂琴换个身体。 换个身体——这又不是聊斋,他也不是判官,听上去简直荒谬。 再说了,你要换身体,死的不行,必须是活人,也就是说,你要给桂琴换了身体,那另外一个人就要死于非命。 白老爷子未必不知道,可白老爷子不是那种人,桂琴跟自己多亲近,他也不可能为了桂琴杀其他无辜的人。 江长寿觉得白老爷子很没出息。 为了桂琴,杀个人都捨不得? 他就自己钻研着,要给桂琴治病。 他那会儿,十七八岁了。 为了这事儿,他冥思苦想,夜以继日,一颗心都扑在这上头,偷偷的做了好些试验,但他再天才,这试验也没做成。 而这个年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呆头呆脑的小白,忽然也觉出天天在一起的桂琴是个挺好的姑娘。 这俩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顺理成章就搞在一起了。 江长寿本来就内向,为了桂琴,更是一心只搞手中药,两耳不闻窗外声,一直到了桂琴跟小白结婚放炮,他嫌吵去关窗户,才愣在了窗口。 他看见桂琴穿着大红裙子,一双星星似得眼睛,弯成了两个新月。 真好看,他第一次看见桂琴这么高兴。 他也想笑,可回过神,他流了一脸的眼泪。 抹下来,也觉得纳闷——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会哭呢? 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个洞,什么东西,被人剜下去了。 世上再也没人需要他了。 可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不对——桂琴还是需要他。 他还没帮桂琴治好病呢! 白老爷子看着桂琴,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俩孩子知根知底,在一起当然好,可桂琴的身体,绝对不能生孩子。 她要是生了孩子,自己的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白家的一代鬼医圣手,到了小白这里,也只能断子绝孙。 不过,这都是自己选的,他也没法插手——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江长寿的担心成了真——桂琴傻啊! 她还是迷迷煳煳的,说要给小白生孩子。 小白说你身体撑不住,可桂琴却是出人意料的倔强:「我的命本来就是你们父子俩救的,我不能连累的白家断子绝孙——哪怕真的会把命给搭上,我认了,我死了,让孩子陪着你们。」 小白不肯,但是一个女人决心要怀孕生子,谁能拦得住? 她怀了白藿香。 小白又是愁肠百结,又是高兴,心里好像一碗放了糖的黄连。 江长寿知道了之后,大闹了一场——你们要桂琴怀孕?那你们就是要杀桂琴! 可这是白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做师弟的,怎么插手? 江长寿被赶出来,蹲在山林里,看着树上怀孕的猴子,和一个经过树下的孕妇。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934章 换命之针 第30页 要是换一换肚子里的东西,那桂琴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他得赶在桂琴怀孕之前把事儿弄好! 可惜,这事儿让白老爷子看到了。 白老爷子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就是张不开这个嘴,说是为了桂琴。 桂琴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于是他就梗着脖子,说好玩儿。 白老爷子动了气——把他赶出去了,还在业内放了话,说他一辈子不能拿虎撑。 他不在乎什么虎撑不虎撑,他不想走,他放不下桂琴。 桂琴还是怀孕了。 在江长寿看来,尚且在母亲腹中的白藿香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毒瘤。 要吸桂琴的命! 他看着小白笑嘻嘻的,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一个毒瘤,你连桂琴都不管,有什么资格娶她? 白老爷子也是一样——说是医者仁心,可你的好心,为什么不用在桂琴身上? 为了桂琴,死几个人不值吗?你根本就不拿桂琴当回事! 后来,桂琴还是生下了孩子。 那个时候,白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小白看着桂琴的唿吸越来越弱,只能手足无措。 江长寿去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桂琴慢慢闭上眼睛,就要把白藿香杀死在肚子里。 只要白藿香死了,不再蚕食桂琴的血气,那桂琴说不定还能活。 可是桂琴拉住了他的手,勐地睁开眼睛,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儿。 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想看她笑。 这是桂琴第一次求他,他无论如何硬不下那个心肠。 只要桂琴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乐意。 他现在想来,也还是后悔——白藿香那个毒瘤还是出生了。 桂琴也要永远闭上眼了。 但是最后一瞬,他还是把自己的绝命针拿出来了。 这是一种换寿命的法子,对鬼医来说,也是个禁术,不是他这种天才,绝对学不会。 所谓的绝命针,是拿自己的寿命,换到了对方身上。 他当时的本事,最多能换五年。 桂琴得了他的寿命,活下来了。 那个小小的毒瘤,也活下来了。 就是这个东西害了桂琴,他恨的要命。 小白和桂琴跟他道谢,他说我不用你们谢——你们拿什么谢我? 什么东西,能抵偿人的寿命?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桂琴忽然大声说道:「我们记得,欠你一条命。」 他当时走到了门槛外面,身子一颤,没回头。 五年——他必须要在五年之内,找到救桂琴的方法。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可以,既然你们欠我一条命,我什么时候想拿,就什么时候拿。 他跟其他鬼医一样,走街串巷,去找救桂琴的法子。 当然,他没有虎撑,只能算是个「卖野药」的。 为此他也颇吃了一些苦头。 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救桂琴的方法。 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他找上了门去。 桂琴比以前更有风韵了,而她带着的那个毒瘤——他一愣,竟然跟桂琴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不过,那双眼睛就带着说不出的聪明劲儿,锋芒太外露,不好亲近。不像桂琴敦厚迷煳,得有人护着才行。 他看见了桂琴,别提多开心了,五年不见了。 可心里也沉,那个命数,也到了。 可桂琴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惧。 桂琴跌跌撞撞去找小白,说「他」来了。 五年了,桂琴怕他要回那条命。 可白藿香还小——她捨不得白藿香这样就没了妈。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煳里煳涂的,想躲过去就算了。 江长寿看到桂琴那个表情,只觉得眼睛像是被针给刺了,后心一片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桂琴看他的眼神,变了——就跟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桂琴现在也怕他。 他发现,自己从记事起,这是第二次流了一脸眼泪。 那个桂琴没了,那个说遇上你运气真好的桂琴,再也没有了。 都怪白家人……都怪白藿香那个毒瘤! 要不是他们,桂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桂琴呢? 可哪怕桂琴变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桂琴现在命在旦夕,他不能让桂琴就这么死了。 他要带桂琴走。 当然了,小白不乐意,但是小白算个屁? 他从小就没把小白放在眼里。 可桂琴跪下求他,说我乐意偿还这条命,可孩子还小,你能不能宽限宽限? 江长寿从小就不擅长口舌,他讷讷的说,我宽限,阎王也不能宽限。 他只换了五年,今天已经到了时间了。 而且,他找到法子救桂琴了。 只要把白藿香身上的命气用绝命针提出来,那桂琴就能长命百岁——这事儿,只有她的孩子能做到。 可桂琴知道之后,拼命摇头,说她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白藿香少一秒钟的寿命,她还跪着求江长寿,你看啊,你看着孩子多可爱啊,我想让她活!是我贪心,我不该指望多陪她几年,你要赔命,我赔! 江长寿冷着脸说不行。 他觉得,桂琴都是因为生下毒瘤才变的,要是毒瘤死了,那桂琴说不定能变回去。 第31页 可眼看着他的针要扎进白藿香的印堂上,桂琴忽然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她死了。 就早那么一步。 临死的时候,她喃喃的说道:「把藿香留下——我的命,赔给你。」 江长寿的手悬在了半空,僵住了。 小白根本不是江长寿的对手,他眼睁睁的看着老婆死了,自己却动都不能动一下——就算能动,也未必能怎么样,他从小学的是救人,不会杀人。 他那个性格,就是软绵绵的,没硬气过。 江长寿想把桂琴带走,可整个人他带不动,何况,整个尸体,要费很大的工夫保存,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行。 于是,他只带了桂琴的头。 割下桂琴头的时候,他没有哭。 他只觉得,桂琴早晚能重新活,这是好事儿。 小白的嗓子都哭哑了,骂哑了,直到没了神志。 这些年,江长寿一直在找救桂琴的方法——直到前一阵,去降洞女那给江辰寻找美人骨,他也没浪费那些为了保护峒子死在他手下的降洞女尸体。 他想找个能救活桂琴的身体。 江长寿的气息越来越缓慢了,身上的大泡鼓起来又爆裂开,身上全是黄水。 阿丑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喃喃的说起来本地话——我听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应该就是,她给姐姐妹妹报仇了。 江长寿是可恨,可,这一瞬间,不管是谁,也会觉出,他的可恨之中,夹杂着一丝可怜。 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哭了,笑了,难过了,开心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句「太重情义的男人成不了大事」,说的不光是我,也是他自己。 白藿香的唿吸急促了起来,她站不住,蹲在了地上。 肯定是强烈的冲击——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那甜美的一觉之外,发生了这种事儿。 她的命,果然是从他妈身上夺取来的。 而我蹲在了江长寿面前,说道:「你帮江辰,也是因为你的那位桂琴?」 江长寿那张被花魄撕扯着的脸微微一动,像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简单——江长寿这种连喜欢的女人结婚都不知道的人,会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江辰,给他鞍前马后这么跑? 天底下没也白吃的馒头。 「江辰是不是许诺你,只要你帮他办事儿,那他就会让你的桂琴起死回生?」 江长寿喉咙格的一声,虽然没吭声,但是,已经算是默认了。 江辰跟大潘也是这么说的——大潘跟着江辰办事,是想让他姐姐復活。 我盯着江长寿:「江辰敢开出这种条件——他是不是已经找到真龙穴了?」 江长寿刚要说话,我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不愧是李北斗。」 第935章 窗外黑虫 这声音耳熟——江辰。 果然,一股子名贵香料和药物气息也压不住的腐朽味儿传了过来。 回过头去,看见江景打头,后面乌压压一片人,簇拥着江辰出现了。 江辰趴在了一个滑轮病床上。 虽然状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十分威仪。 我一双眼睛顺着他后背打量,不由也暗暗心惊——平日结实的身材,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溃烂,形状正像是被五道锐利的爪子抓出来的,伤口极深,皮肉翻卷。 而且——那些深沟一样的溃烂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好像——一颗颗眼睛一样。 我后心一炸,他真长出什么怪东西来了? 而这个阵仗——人不少,看来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出去了。 江景冷冷的盯着我:「李北斗,连这里也敢来,你真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耐烦耐烦。」我扫了江辰一眼:「我这个人其实最惜命了,怎么能跟江真龙比,宵衣旰食的,都把身体糟蹋成这样了——真龙还没成,成了卧龙了。」 说实话,江辰现在吃苦遭罪,那全是自己作的,我倒是挺痛快的。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潇湘给你跪,人贱自有天收,这就是你的报应。 江辰眼睛一凛,江景注意到,立马骂道:「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在这胡说八道……」 罪魁祸首? 这我就不懂了,杜大先生的寿宴上,他想弄死我,我好像是揍过他,可我又不是什么五毒教主,怎么可能揍一顿就烂成这样了? 得了,反正他们恨我,有事儿赖小秃呗(本地典故,谁干了不好的事儿,都推在一个叫小秃的身上,因为小秃是个哑巴。) 江景和江辰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下手虽然狠毒,骂人的功夫不怎么到家,比商店街的泼妇差远了——反正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索性把白藿香和阿丑护在身后,嘴上痛快痛快也好:「我当然没你们厉害了,堂堂世家子弟,上流人专干下流事儿,玩儿起绑票来了,您几位真是母牛下不来仔——牛逼坏了。」 这话一出口,身后噗嗤一声,阿丑像是忍不住笑了。 江景脸色一变:「你——你嘴怎么这么脏……」 「那我不能班门弄斧,我这嘴,怎么赶的上你们的心眼儿呢?」 白藿香忍不住有点担心:「李北斗,你把他们惹急了,会不会……」 第32页 我不惹他们,他们都要往死里弄我,难道我跪地磕头跟他们叫爸爸,他们就能饶了我了? 既然怎么都是要弄我,撕破脸就撕破脸,怕个屁。 江景瞠目结舌,也想骂我,可他想了半天,词彙量匮乏,觉得哪句话都没法反击——这种人,动手打架还行,吵架就算了,八成半夜躺被窝里才能一来灵感拍大腿——我应该这么说啊! 吵架跟打架一样,讲究随机应变,先从气势上把你压倒,你就不好翻身了。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了,阴沉之中又挟裹着不屑,好似在看一个打不死的臭虫。 江景已经被我给气蒙了,搜索枯肠也没想出说什么,还是他身边一个武先生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摆手:「给我上,那个李北斗身体已经出问题,没什么可怕的了——别伤了那个漂亮姑娘。」 你倒是一往情深啊。 可我转身就蹲在了江长寿前面:「你来你来,来了大家一起死,结伴下奈何,也热闹点,到时候一起批发孟婆汤。」 江辰也看到了江长寿的状况,一下就皱紧了眉头。 江长寿现在,出去的气,比进来的气还多,大片大片的皮肤发生溃烂,浑身全泡在了黄水之中。 那个情况,是极其具有威慑力的,是个人,谁不害怕? 更何况,江长寿脑袋上还巴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死死扼住了江长寿——他们全不认识这是什么。 那些武先生见了,没有不起鸡皮疙瘩的,视线全落在了阿丑身上。 降洞女的威名,谁不知道? 我接着说道:「江长寿的本事,你们全知道——可我身边这位大姆妈,一根小指头,就把你们这个鬼医整治成这样了,你们有胆子大的,只管上来,大姆妈雨露均沾,让你们也享受享受。」 阿丑倒是爱听,金丝银线绣下的身材,一下就挺直了。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阿丑之前下了大蛊,现如今,又在江长寿身上的层层蛊上,耗费了极大的心神,让她再对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只怕也不太容易。 不过,江辰的龙爪疮,可只有江长寿能给治, 我缓缓说道:「江长寿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江景一咬牙,立马说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区区的降洞女?一起上,把她们几个给我收拾了,把江医生救回来!」 可那些武先生眼看着江长寿的惨状,全不吭声了,甚至还有胆小的,偷偷往后推了一步。 从之前在花园里面修整花木的,也听出来了——这些人可未必对江辰忠心耿耿,全是为了钱和好处来的。 这样的人,你让他们为你卖命,可能吗? 江景身子就是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乎是瓮中捉鳖的势头,竟然也能让我找到这种翻盘的机会。 不就是绑票吗,现在,谁是大爷还不一定呢。 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阿丑面巾后面,又是一声轻笑:「阿哥的脑子,倒是怪快莫。」 没辙,本来就是到了人家的地头,脑子再慢点,那难道是来送死的? 我笑了笑:「能文斗,就不要武斗。」 可白藿香看着我的眼神却变了变——她已经觉察出来了。 其实,我刚才放血浸湿花魄的时候,破开了伤口。 现在,那伤口一直不癒合,源源不断的往下淌血,我遮住了那只手,没让江辰他们看到,可实际上,谁的血都是有限的,这么流下去,早晚撑不住。 我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的,其实眼睛已经花了——周围天旋地转,像是刚从转椅上下来一样。 现在的身体状况,比起说像豆腐,倒更像是gg立牌,谁一戳我,我就倒了。 不过,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我们的虚张声势,一旦被他们发现,那就要倒大霉了。 江辰盯着江长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接着就说道:「你要是不想这位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就这么拉倒,让开路,把我们放出去,我心情好了,也许就让江长寿给你看看,心情不好,咱们就一拍两瞪眼,反正我一个无名之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无名之辈了——但是,江辰肯定比我惜命。 江辰眯起漆黑狭长的丹凤眼,就跟一边摆了摆手。 江景一愣,别提多不服气了,可他视线落在了阿丑身上,似乎也想起来了之前那些中蛊的先生,眼里闪过一丝心有余悸,只好让开了路。 白藿香低声问我:「程二傻子他们呢?」 「他们替我打掩护,应该也跑了。」 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连江景都不知道,好歹没落在他们手里。 照着他们三的鸡贼劲儿,应该也没啥大问题。 肉票自然是要带着的,我索性接着说道:「你们要是关心江医生,那你们拿出点诚意来——推车不给一个?」 我的身体,已经没法背动江长寿了。 江景骂了一句蹬鼻子上脸,只好一拍手,立刻有人送了推车来。 把江长寿弄上去,我们穿过人群就往外走——一边走,我一边暗暗吃惊,江辰竟然弄了这么多人来,难道整个行当,都被他给笼络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错。 第33页 这段「夹道欢迎」的路也不算短,我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别出什么么蛾子就好了。 一步一步,真是步步惊心。 正在这个时候,窗户外面吹来了一阵风,跟着风,还进来了不少的小黑虫子。 这种小黑虫子是非常烦人的,谁穿的鲜亮,就会围着谁不停的转。 我摆了摆手,想把那些小虫子赶走,但这一瞬间,许多小虫子,包在了阿丑身边。 阿丑的金丝银线绣也是十分华丽的。 但这一瞬,我冷不丁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江辰的声音冷冷的就响了起来:「这个降洞女现在元气大伤,已经施展不出蛊术来了,给我上!」 确实——降洞女身边方圆几米,按理说,是没有任何虫子敢近身的。 可那些黑虫子上来就围住了阿丑,是因为,根本就不怕阿丑! 我也知道阿丑现在情况不好,但也没想到,竟然坏到了这种程度! 这江辰不愧是江真龙,他的眼睛还真毒! 江辰身边的人一听,二话不说,立马就对着我们围看来上来! 妈的,我心里一凉,这下才是真正的坏了菜了…… 江景的声音也高兴的响了起来:「我就知道,这个李北斗,不能运气永远都这么好下去!给我抓住他们!」 第936章 壮士钱家 我一只手拔下七星龙泉——他妈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这种虫子,不认命还真不行! 可我的血,顺着七星龙泉的柄就滴了下来。 拿不住了——现在我的情况也越来越坏,眼前跟跑马灯一样来回乱转,光是站着,就已经很花力气了。 白藿香的金针破空而过,可那些金针根本没有平时的准头,这里的人又多。 阿丑也往前抢了一步,可她的身形也开始不稳当了。 我把阿丑和白藿香拉到了身后:「我来。」 一个老爷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让女人给自己挡枪。 白藿香反手就拽我:「什么时候了,别逞强了……」 没事,我做得到。 金毛似乎也有些担心,蹲在了我脚边,显然也是蓄势待发。 毕觜参井晴又雨,鬼柳云开客便行! 七星龙泉煞气勐然炸起,最前面的一排武先生应声而倒,还有人想沖,可金毛矫捷往前一扑——虽然闻到了什么花的味道,让金毛的能力大大打了折扣,可那些人,也完全不是金毛的对手。 「这狗看着傻乎乎的,这么凶?」 我和金毛,一下把后面的都给吓住了:「而且,这种行气……他才这个岁数,怎么会有这种行气?」 「你没听见,他就是李北斗——厌胜门的门主,李茂昌的私生子!」 「这个,江先生请咱们对付的,竟然是这种人物……」 「江先生花这么多钱,难道是请你上这吃干饭的?」 阿丑也看了我一眼:「阿哥到了现在,还是厉害的呢!」 可这个行气,给我带来的伤害,不比给他们带来的小。 我拄着七星龙泉看着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一架即将坠落的飞机。 但我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还有谁敢来?」 这一声,立刻把他们全镇住了。 那些人往后退了几步,但后面的江景大声说道:「我小叔叔说了——谁再往后退一步,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还有——那个李北斗已经是迴光返照,这会儿抓他,分明就是捡漏,你们傻吗?」 有一个胆子大的,吸了口气,一道赶尸鞭对着我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我甩手拨开赶尸鞭,但是被这个力气一带,身体就是一个踉跄。 而其他几个武先生见状,抓住了机会,一起冲着我压了下来。 七星龙泉反手顶住,那几个人被沖开,但更多人源源不断压了过来。 不行,站不住了…… 这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整个人失去了控制,眼前半黑,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看不清楚了——面前的一切,都模模煳煳的。 耳边是一声尖叫,不知道是白藿香还是阿丑。 完了——我还是,没能救的出白藿香。 可是,我回过神来,怎么没有预想之中的腥风血雨? 按理说,他们现在一拥而上,就该把我搞定了。 我疑惑起来,是临死的时候,五感变迟钝了? 勉强撑起眼皮,才看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六条腿。 「七星,辛苦了。」 程星河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响了起来:「剩下的,放着我们来。」 前面一声巨响,几道破风而出的声音「咻」的响了起来,把那些武先生,全给架住了。 三个鸡贼? 前面一片大乱。 我看见,哑巴兰沖在最前面,金丝玉尾一出,兜走了数不清的武先生。 那一排人,好几百斤重,可哑巴兰单薄的身体,四两拨千斤一样,直接就把他们全部挑开。 有几个人想趁乱扑过来,可金毛拔地而起,眼里露出了凶光,对着那几个人一人一口,那几个人躺下,就不出声了。 而金毛蹲在地上,好似吃了苍蝇似得,咔咔干呕了起来。 程星河蹲在地上,则一只手拍地:「来!」 第34页 唿的一阵阴风,从窗外涌进,擦着我的耳朵就过来了,直接扑在了那些武先生身上。 招魂? 我一愣,程星河把饿死鬼招在了地痞流氓身上,我倒是见过,可是,这些都是武先生,自己能中邪? 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武先生,也有不少,眼睛瞬间就失了神,回手对着自己人就沖了过去。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看见了没有,哥这嘴皮子不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后来我才知道,程星河发现这地方是个古战场,两边将士死战,同归于尽。 既然是有队伍,那必定有统领,他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些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统领给招来了——肯定还给开了好处,不过具体是什么好处,那货死活不说。 这下子,那些武先生自相残杀起来,场面更乱了,江景立马说道:「小叔叔,怎么办……」 我也想看看,你怎么办! 可穿过这乱糟糟一片人群,我看到后面的江辰,眼神微微一暗:「把那位叫出来。」 那位? 可江景一听,面有忌惮之色,但还是对着后面一招手:「犹豫什么呢,叫啊!」 程星河也皱起眉头:「谁?他大姨妈? 「咚」。 不长时间,我听到地板就是一阵震颤,好似一个铁球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接着,一个肉色的庞然大物从甬路一角挤了出来。 等看清楚了,我一下就傻了眼——这是个人,而且,上面是麻袋一样的吊带,下面是帐篷一样的裙子,妈耶,还是个女人! 一种温热,甚至有些生肉气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移动的肉山。 我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不明白,一个人,到底是怎么长那么胖的? 程星河一下傻了:「这娘们是……壮士钱家?」 钱家是武先生之中,相当出名的一家。 哑巴兰家是拿着男人当女人用,他们家,是母系家族,女人当家! 而最大的特点,就是钱家人从胎里就开始大补秘药,生下来就比一般孩子先天足,长大了,姑娘们全长的像是相扑选手。 这一家人阳气十足,什么邪祟也不怕,基本一只手能提熘俩——哑巴兰也算是力大如牛了,可壮士钱家的人,才是真正的力大无穷。 哑巴兰一下看傻了。 而那个壮士钱姑娘一看到了哑巴兰,眼神顿时就是一亮,伸手对着哑巴兰就抓过去了。 对了,壮士钱家的姑娘还有一个爱好——一般人爱喝酒,爱抽菸,可壮士兰家的姑娘,个个外貌协会,就喜欢颜值高的「小哥哥」! 这一下,好似老鹰抓小鸡,哑巴兰反手就想挣脱出去,可被抓的别提多紧了,那个钱小姐哑着粗嗓子就说道:「你是兰家小哥哥吧?」 哑巴兰跟钱小姐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一下就被碾压住了。 我也没想到,哑巴兰期盼已久的桃花运,来的竟然如此勐烈。 苏寻冷了脸,忽然张开了元神弓,对着钱小姐就射过去了,谁知道,钱小姐的臂膀虽然裸露着,可竟然刀枪不入,元神弓竟然根本透不过去。 这是金刚不坏之身? 难怪——能被江辰当杀手锏留在身边! 程星河也急了,上去就要把哑巴兰给抢回来——哑巴兰在钱小姐手上,跟个玩具也差不了多少。 可程星河一根狗血红绳刚往上缠,「啪」的一声,就在钱小姐手下寸寸断裂。 摸龙奶奶的东西——竟然在她手里,跟头髮丝一样! 这他妈是什么天生怪力? 江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我立刻担心了起来,而钱小姐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程星河。 她那刀片拉出来一样的双眼盯着程星河:「二郎眼?」 程星河也挣扎不出去了。 要坏! 而江景得意洋洋的说道:「钱小姐的本事,一万个你们这种杂碎也不在话下,把美人骨和江医生交给我们,我小叔叔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们一个痛快。」 钱小姐对这个恭维听得开心,回头对着江景就是一个媚眼,江景脸色一变,显然差点被那个媚眼给砸死。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甚至有些乏了,像是只等着我死在他面前了。 妈的,可身体还是……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恢復正常! 程星河和哑巴兰全被钱小姐架住,而钱小姐看着我,也来了兴趣,地板咚咚两声,她就走到了我面前,一只脚踩在了我脸上:「就是你给江公子捣乱?长得倒是可以,不过比起江公子,可差的太远啦!」 疼…… 白藿香和阿丑扑过来就要救我,可钱小姐庞大的脚一抖,白藿香和阿丑跟两片树叶子一样,就跌落到了一边。 金毛也窜了过来,一口就把钱小姐腿上的肥肉咬掉了一大块,钱小姐「嘶」了一声,抬手就拿哑巴兰当个抹布去划拉金毛。 金毛怕伤着哑巴兰,往后一退,就想再找机会咬钱小姐。 「快把李北斗抓住——免得夜长梦多!他的身体恢復了!」 周围一片大乱,我渐渐听不清了,可就在大乱之中,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的响了起来:「你的身体,我给你治——就当,报答放我出来的恩德。」 第35页 西川口音,软绵绵的——那个,从帐子里被我给放出来,脖子上挂着银环的「姑娘」。 一只手似乎握在了我手上。 一股子力量,缓缓就从那只手,到了我身上。 身体——像是干枯的海绵里,被灌入了水一样! 第937章 迴光返照 之前,身体虚泡囊肿,好像在水里被泡了很长时间,一根头髮丝都能把皮肤勒出血。 可现在,身体逐渐就恢復了正常——这个感觉按理说再正常不过,可对老婆蛾织造全身的我来说,感动的简直要热泪盈眶! 脸上那只脚踩的更重了。 可皮肤没有平时那么娇嫩了。 我听到了身上龙鳞滋生出来的声音。 同时,身体像是吹满了的气球。 我想起来了,在阴阳斩魄钹上得到的,数不清的行气。 五感重新敏锐了起来。公孙统教给的法子,重新管了用。 那只脚迟滞了一下,钱小姐瓮声瓮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小子,还挺硬。」 她的力气是不小——如果没有恢復正常,恐怕脑袋都能被她当泡踩了。 江辰一听,却「嗯?」了一声。 江景听见了,连忙问道:「小叔叔,怎么了?还是觉得这样,太痛快那个李北斗了?那我跟钱小姐说一声,让她先别踩……」 江辰的声音冷下来:「蠢才,不对——江长寿说,李北斗身体是老婆蛾织造出来的,短时间之内很脆弱,可刚才,钱小姐说硬……」 江景连忙说道:「骨头总还是得有点硬度的,小叔叔你不用担心,江长寿说,至少七天,他还有一天多才会恢復正常呢!」 可江辰的声音勐地狠厉了下来:「速战速决,叫钱小姐现在就把他给解决了!」 江景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江辰都开了口,他当然扯着嗓子就喊道:「钱小姐,动手!」 头顶上的钱小姐发出了「呣」的一声,那只脚来了力气,就跟踩蟑螂一下,碾了下来!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听,撕心裂肺就是一声喊:「七星!」 「哥!」 接着,就是一阵挣扎的声音。 听得出来,这俩人同心协力,攻向了钱小姐的面门,甚至眼睛。 钱小姐庞大的身体一晃,显然也被激怒了:「你们两个,给脸不要脸,踩死了这个,就来疼疼你们……」 这个力气,确实不小,那个纱帐里的东西但凡晚来一步,我脑袋已经成了一摊烂泥了。 可现在……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干坤阴与晴! 一股子行气炸开,摧枯拉朽,力噼千钧! 钱小姐的一只手勐地就被弹开,庞大的身子一个踉跄,程星河抓住了机会,俩手就倒抠在了钱小姐的鼻子眼儿里,往上死死一抓。 钱小姐体型庞大,是力大无穷,可同时——也笨重! 这一下,顾头不顾腚,脚底下更虚浮了,而哑巴兰也没闲着,一只脚,就蹬在了钱小姐的膝盖上。 哑巴兰虽然没有钱小姐力气大,可这一脚,也带了千钧之力,钱小姐再也站不住,只听「咣」的一声响,庞大的肉山跟被爆破了一样,轰然就倒在了地上。 「咔吧」一声,地上那些精美的瓷砖,都迅速蔓延出了数不清的裂纹。 江景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怎么可能……他,他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怎么,我还得等等你准备好了? 周围的武先生眼看着钱小姐都躺下了,全直了眼:「不是说他不行了,已经在迴光返照了吗?」 「可那是钱小姐……再说,你们看他身上!」 是啊,我身上之前的那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了。 现如今,神清气爽,像是刚从温泉会所,疗养回来一样! 正好——我吸了口气,之前从天师府弄到的行气,还没有试过,就拿你们,来试试锋芒。 七星龙泉在手里一转,煞气噼出,这个势头,摧枯拉朽,那些要对着我扑上来的武先生,连近身都没能近身,甚至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飞出去了老远。 「不可能……」一些没靠近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绝望:「怎么可能,比刚才还厉害……」 一鼓作气,当然比强弩之末厉害! 江辰勐地吸了一口气,回手就给江景打了一个手势。 江景本来瞠目结舌的望着我,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立马推着江辰的滑轮病床,回身就走。 妈的,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想跑就能跑?真以为全天下,都得拿你当个真龙供着? 我想知道的很多事情,只有问清楚了江辰才能弄明白。 我刚要追过去,忽然一股子生肉味儿就勐地蹿了起来,眼前也瞬间就投射下来了一道子阴影。 那个钱小姐——她甚至比我个头还高,不,甚至比江辰都高,最少也得两米出头。 简直,就像是一个肉做的城墙。 这会儿,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我,脸上又是鼻血又是鼻涕,简直一塌煳涂。 程星河下手也太重口了,以后绝对不能摸他的爪子了。 江景一边飞快的推着江辰往里面跑,一边大声说道:「钱小姐,我小叔叔身体不舒服,这里就靠你了——记得,一定要把美人骨和江医生给抢回来!」 第36页 「呣。」 那个肉山周身一颤,对着我就扑下来了。 我调转过了七星龙泉,就要对着她噼,可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只听「嘶」的一声,那个钱小姐,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看见,她肥厚如米其林轮胎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勒痕。 狗血红绳? 不光是脖颈,她的大腿上,也绕过了一道金丝玉尾,程狗和哑巴兰这俩人,要跟猎熊一样,把她给放倒了! 程星河大声说道:「七星,追过去,这里放着我们来!」 靠谱! 我应了一声,对着江辰他们离开的甬路就追了过去。 江景和江辰的身影,正要消失在甬路尽头。 追过去,就看见他们到了一扇大门前面。 那扇门——好傢伙,是龙骨石做的! 那种龙骨石,坚硬异常,比金刚石也只逊色几分,他们只要关了门上了机关,我就别想追进去。 而这会儿,江景已经把江辰给推进去了,回身就要关门。 门上是个八卦连环锁——一看就是猢狲顾留下的好东西,我肯定打不开。 而我运了行气,对着那扇门就扑了过去。 就在门严丝合缝,要关上的时候,七星龙泉死死的卡在了最后一道缝隙上。 一格。 江景面如死灰,看我,像是在看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门被挑开,哪怕江景死死抵住们,可他力气没有我大。 我踹开门就进去了。 江景被这个力道,踹飞出去老远。 趴在病床上的江辰,死死的盯着我。 黑沉沉的眼睛,有忌惮,有意外,有不甘心。 我也盯着江辰,一笑:「你说我运气用的差不多了——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第938章 疮下之物 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我也想知道,真龙,是不是有两条。 七星龙泉的潋滟光芒一转,江辰被刺的眯起了眼睛。 江景见状,大吼了一声,就从摔倒的地方爬了起来,对着我就沖。 第一次见到江景的时候,还是在江家的宗祠里。 那个时候,江景就是地阶一品了。 当时他的能力,是同辈之中最出类拔萃的。 我现在也没到地阶一品,可我跟他,已经有很大的差距了。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全力了。 他的拳头是奔着我面门来的,可是对我来说——太慢了! 那一下,连我的耳朵都擦不到。 他眼神一凝,一脚撩起破风,对着我膝盖就过来了。 江景是个文先生,但有可能拜过武先生做师父。 这一下,叫「步步生莲」——行尸动起来,膝盖不打弯,这一脚下去,能把行尸的膝盖踹碎,行尸往前一扑,獠牙手爪都怼到地上,打后面一绕,就能把行尸勒住,自己不伤毫釐。 练的精纯的,行尸的膝盖骨上,会出现漂亮的莲花断纹。 招数是好招数,可惜,还是不够快。 我看得出他全部的破绽,没一个后招。 步步生莲——我看哑巴兰用过。 江景的脚还没靠近,我们俩就一起听到,他的膝盖上一声脆响。 那一瞬间,他眼睛散了神,还以为我练成了什么大招,能把他的力道,反弹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没那么神,只不过,跟他用了一样的招数。 而且,比他快。 江景的身体勐地失去平衡,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他整个人一怔,挣扎着还想站起来——可他站不起来了。 他的膝盖上,也该有了莲花碎纹。 他抬头看着我,称得上漂亮,跟江辰有三分相似的丹凤眼里,眼神怨毒。 自从第一次见到我,他看我就不顺眼。 好几次,差点就弄死我。 我盯着他:「我跟你,本来没仇。」 江景薄薄的嘴唇一勾:「小叔叔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骗白医生,也是我的仇人。」 「白藿香?我怎么骗她了?」 「她喜欢你,你不跟她好就算了,为什么要吊着她不放?你左拥右抱是开心,可你给她的幸福想过吗?」江景咬着牙,声音发着颤:「我他妈的早看你不顺眼,我哪儿点比你差,你何德何能?」 我倒是有些意外——他对白藿香,很像是一片真心。 可是——我想起了杜大先生的寿宴。 真的真心,会把白藿香拉来当肉票威胁我吗? 「白藿香的幸福,关你屁事?」我答道:「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她自己说了才算。」 「狡辩,你是狡辩!」江景还想撑起身子:「我就要收拾了你,没有你,白医生就可以跟我……」 江景出生在这种家庭里,从小顺风顺水,很多事情是想当然的。 只要想得到,就没有得不到的。 所以他觉得,他和白藿香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我。 说白了,跟我截然相反,命好,没挨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格外愚蠢,不知道世界很大,你的井,只是穹顶之下的一小部分。 不过,我没功夫,也没义务,教这种人做人的道理。 我转身,可江景眼看着我离开他面前,眼神就变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第37页 「不然呢?」我回头看着他:「你还想怎么样?」 江景张了张嘴,厉声说道:「好几次,我想杀你,在天师府,我还差点戳瞎了你的眼,这——这对你来说,不是报仇雪恨的机会吗?」 「你还不值得让我恨。」我答道:「再说了,机会?只要我想,每一分钟都能做的事儿,算什么「机会」?」 江景死死咬住了牙,愣了半晌,眼睛顿时通红通红的,吼道:「李北斗,你欺人太甚……」 是啊,在他看来,我这次应该以牙还牙,可怎么没想到,我竟然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我是看不起他——甚至连报仇,都不屑对他报。 对他这种骄傲的人来说,这才是伤心最深的事——他以为带给我了天崩地裂,其实对我来说,竟然这么不足挂齿。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我转身,是把龙骨石门的锁卡上了。 当的一声脆响,这下,不会有人进来了。 江景虽然膝盖痛苦难当,但他还是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你要干什么……」 不过他也没傻到了家,他回过头,就看向了江辰。 他立刻爬过来,抱住了我的腿:「不许你伤害我小叔叔,他不是一般人……」 我一脚就把江景踹开,江景整个人被掀翻,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墙上,不动弹了。 江辰嘴边也挂着笑:「这一天还是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笑:「没让你失望吧?」 江辰盯着我:「你很奇怪——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出你跟一般人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是在九曲大坝。 我也觉出他的与众不同——我没见过这么贵不可言的人。 而我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吃了上顿想下顿,跟乌鸡斗气,被韩栋樑欺负的野狐禅。 但我和江辰,应该对彼此都有同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所以,江辰请我去看他们家的坟,借着我的手,让那位慈禧太后式的老太太结束了一生。 我当时就觉出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善茬。 这种狠厉果敢,乱世当成枭雄。 不过,哪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觉得,我跟他以后会有什么纠葛。 程星河当时说过一句——我跟他,长得有点像。 就连听了那句话,我都没怎么往心里去,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那些明星替身,不也都跟明星长的挺像吗? 可是,失之毫釐谬以千里。 不过,江辰打那个时候,应该就在心里记住我了。 四辰龙命的真龙转世,不光他一个。 我都明白——从小到大坚信的失去,忽然有一天崩坏,他不会扛得住。 他觉得我是个杂草,拔下去就行了。 这一路上,也多亏他对我的「关照」了——多少次,他想着把我给消灭了,可跟他想的截然相反,托他的福,我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强。 他越发对自己的存在和我的存在有了焦虑。 我从一棵杂草,成了悬在他心头的一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夺走他的一切。 他开始怀疑,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还敢打潇湘的主意——不能想,想到那一瞬,心里疼。 今天,正好做一个了断。 我一只手摸在了龙鳞上——潇湘,今天,我给你讨回公道。 我盯着江辰:「有些话,你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江辰一只手撑在了病床上,起来了。 他的龙爪疮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越来越厉害了。 可下一秒,江辰竟然以异常的矫健,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他还有这个力气? 七星龙泉寒光一闪,对着江辰就砍了下去。 「当」的一下,七星龙泉就被格住了,「嗡」的一下,震盪出了一声悦耳极了的龙吟之声。 而且——我的虎口,都被震的微微一麻。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江辰血肉之躯,能挡得住七星龙泉的锋芒? 他这是什么时候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了? 不——哪怕是金钟罩铁布衫,七星龙泉也不会砍不开。 除非……我后心一凉,想到了唯一一种东西。 江辰长长吐了一口气,抬起眼盯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吧?」 我看向了江辰的后背,暗暗吸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永恆的真理。 那些烂肉被直接削开,露出了底下的东西。 烂肉下隐藏着的——原来不是眼睛。 竟然是跟我一样,圆圆的,坚硬的龙鳞。 只是——不同于我身上的金色,是一种发乌的黑色。 第939章 黑色龙鳞 神气——像是神气! 我记得在琉璃桥,就看出江辰身上有龙气,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都说真龙转世只有一个,如果是我,他身上的龙气哪里来的? 后来想查,可我一方面急着积累功德,一方面身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来不及去查。 只是——现在看来,说不出为什么,我觉得他那一身黑甲,跟其他神气不一样,邪! 而江辰一只手撩起来,对着我的喉咙就抓过来了。 第38页 我往后一折,抬起七星龙泉,可这一瞬间,「当」的一声,以人类几乎打不到的速度,另一道子煞气炸起,跟七星龙泉格在了一起。 是那个帝王剑。 那个帝王剑通体是非常晶莹的青色,锋锐如秋水,上面隐隐的,雕着精緻华贵无匹的龙纹。 金气——坚不可摧。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比七星龙泉强。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江辰的速度和力量。 我走到今天,几乎一路上都在拼命,好多人说我运气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身上的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水天王的神气,老四,老海,阴阳斩魄钹上的行气,哪一缕不是向死而生的证据? 可江辰竟然能跟我格一个平手。 他凭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天生的同气连枝和后来的运气。 江辰本来还挣扎在垂死关头,不过是一瞬,他怎么有这一切的? 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就是他的龙爪疮,一直是装出来的,本来就是想引我过来,把我亲自灭了。 但不可能——真要是这样,他不会那么重视美人骨和江长寿。 确实是长了龙爪疮,确实是垂死。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我的视线穿过江辰,看向了他身后。 这个大厅非常宽阔,设计的很大气,是中式风格。 前面是景泰蓝御制香炉,中间是乌金沉香檀的长案,雕花贵人榻。 后面,是一重帘幕。 帘幕前面,所以一排七个琉璃灯,还有七枚纸鹤。 帘幕后面,有人。 我想起来了,那个保安队长说过,江辰经常在一个关闭门户的地方做七星请仙阵。 而他急着上这里来,总不会没有缘故。 难怪这地方要不惜工本,用龙骨石来做门——就是防止做七星请仙的时候,有人跟魏延一样,突然闯进来。 现在,他请来的人,在背后出手,帮了他。 当然了,有这个能力的,未必是人。 果然,我听到,那一重帘幕后面,响起了嘆气的声音:「难办,难办……」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 第一次,是在江总那个败家儿子结婚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厌胜门江辰参加继任盛会的时候。 「上次就说,不能得罪他,果然倒了霉——现在,又来了。」 「上头有话,也没办法,只能豁出去了,不过,这次怎么也比上次强一些。」 我立马看向了江辰:「那是谁?」 江辰嘴角一勾:「自然是辅佐真龙转世的角色了。」 不是人,能给江辰带来这么大的变化,绝对不是人。 我想起了水百羽假装成夏家仙师的时候,说过,给他下命令的,是「上头」。 这个猜测,简直让人背后发冷——是我想的那个「上头」吗? 江辰看着我的眼神冷下来:「我不知道,你的这些机遇是怎么来的,不过,你记住,真龙转世,永远只能有一个。」 说着,他手底下一沉,七星龙泉瞬间就重了下来。 那毕竟是帝王剑。 七星龙泉不堪重负,虽然没跟以前一样被斩断,可也已经弯了下来。 我手底下用了气劲儿一顶,江辰的锋芒也硬生生被我顶回去了一半,我盯着他:「这么说,在你背后设计坑我的,是他们……」 果然,水百羽只是一个小角色。 江瘸子,马元秋,四相局,甚至,我这个破局人的出生,似乎早被算计的一清二楚,一步一履,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我得看看,躲在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江辰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黑沉沉的眼睛凛冽了下来:「其实,很可惜。」 可惜? 江辰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潭,倒影出了我的脸:「我是个爱才的人,对你,其实很欣赏,如果在马先生提出,让你跟着我干的时候,你能听话,咱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你的才能,只要跟我联手,世上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声音有惋惜:「煳涂。」 不走到这一步,走到哪一步,跟你桃园结义? 话是说的好听,这种居高临下,拿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当贱民的态度,我也不意外。 只是,我心里一清二楚,他绝对不可能容的下我。 他这个性格,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跟自己有相同印记,随时可能取代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当定时炸弹? 所以,马元秋一再跟他说,不能杀我,可他就是不听——当然了,中间,水百羽和他身后那帮人,想必也出了力,拿出了马元秋和老头儿的关系,挑拨他说,马元秋其实跟我是一路人。 他这个骄傲的性格,索性就跟马元秋也闹翻了,就为了我这一条命。 也许——他没有把我逼的这么紧,我们之间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也把我看的太低了。 现在听来,什么惋惜,都是笑话,我看着他:「我要你的欣赏有什么用?废品收购站回收吗?」 他眼神一凝。 而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调息上。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第39页 阴阳斩魄钹上爆在我身上的行气勐地爆发了出来,对着他的帝王剑就沖了过去。 江辰一挑眉,对着七星龙泉一迎,两下里一撞,龙吟共鸣,我的手,虎口都微微发疼。 我看清楚了——他身上的行气,果然带着浓重的神气! 也许,不比我的行气多。 但是——我只有水天王那种小神的少许行气,其他的行气,哪怕是泰山北斗身上的,也只是人的。 人的行气,怎么可能刚的过这种又精又纯又凌厉的神气! 那股子神气,直接格开了七星龙泉,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我翻身躲过去,就觉出那神气锋锐的简直不可思议——明明离着我还有一段距离,可一股子破风声,还是打在了我脸上。 就好像月亮不大,但是扩散出了巨大的月晕一样! 「当」的一声响。 龙鳞滋生了出来,虽然挡住了,但还是一阵震痛。 江辰盯着我脸上的龙鳞,眼睛立刻就沉下去了:「金色……」 谁都知道,各种颜色之中,金色是最尊贵的。 可刚才的那一下神气实在太锐利了,哪怕龙鳞帮我挡了一下吗,皮肤下还是一片温热——震出了血! 江辰见到了血,黑沉沉的眼睛才重新亮了起来:「假的就是假的,不管跟我多像……」 江辰眼神一厉:「也是两码事儿。」 假的? 我不是你的山寨品,我就是我李北斗,不管是不是什么真龙转世,是不是什么四相局唯一破局人,都跟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的优越感。」我缓缓说道:「是在掩饰心虚吧?」 江辰是皱起眉头。 「你有没有想过。」我嘴角勾起来:「真龙只有一条的话,你才是假的?」 江辰光洁的额头上,爆出了一跳一跳的青筋。 这就是他最大的痛点,也是他最不想去触碰的一个点。 他在畏惧。 以真龙转世自居——你就不应该畏惧! 我抬起七星龙泉,以诛邪手引出行气,对着他的脖颈,就横扫了过去。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他也知道来者不善,皱起眉头,抬手想挡住——但是可惜,哪怕他神气充足,可他貌似并不会什么调息法,就好像背着一身的黄金,也没法直接购物一样,用的并不如我顺畅。 这一下,帝王剑被格开,七星龙泉长驱直入,直接摧枯拉朽的划在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江辰的黑色龙鳞,也飞快的滋生出来,「当」的就是一声脆响,但跟我一样,他的龙鳞虽然保护了他,可他下巴上,也迅速划过了一道血线。 而且——我看出来了,他的黑色龙鳞,竟然有了一道裂痕。 我对他笑:「你这鳞别是有什么问题吧——没有我的结实啊!难不成……」 我眼里笑意更浓:「是高仿的?」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以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擦下去,深潭似得眼睛,变成了寒潭——好像结了冰。 他整个人身上,一股子金色神气——蒸腾而起! 这是要拼老命了? 一股前所未见的凌厉神气,从帝王剑上炸起,他转过手腕,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我立刻抬起七星龙泉去迎,可这一下,竟然不是我能挡得住的,我的虎口勐然就锐痛了起来! 不愧是江真龙——这么快,就能把神气用的这么熘了? 不过……我眼尖,看得出来,江辰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他一只白皙的手,也淌了血。 他扛不了多久! 哪怕剧痛,我也咬住了牙,死死顶着,而江辰也一用力气,两把法器全弯了下来,倒是先撑不住了。 「噹啷」一声。 两道子法器同时脱手而出,一起悄无声息的插入到了地板,直至没柄。 江辰的反应非常快,一股子破风声对着我面门就迎过来了,但我侧脸过去,一个翻身就兜到了他身后,二话不说,抬起他的胳膊就折。 江辰被拽的一个趔趄,自然一阵剧痛,后脖颈子就是一层汗,一看势头,勉强翻身想用神气把我震开,可我看出来,顺着他的背往上翻,把神气让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江辰翻身把我往下一拽,反手顺着我脖子就抓了上来,可我速度比他快,已经抬手抽出了玄素尺,对着他下颌就插上去了。 江辰大骇,「当」的一声,玄素尺撞在了黑鳞上,他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手攀上来,就要把玄素尺反扭过去,那个力道极大,我手上顿时剧痛,玄素尺的方向瞬间反扭,对着我自己的脑门就下来了。 可这一下,同样撞在了我额头的龙鳞上。 江辰的两眼已经血红,刚想说话,我一只手从后面抄过去,直接薅住了他的头髮,把他脑袋反拽过去,江辰要挣扎,可他调神气毕竟没有我快,人跟一张烙饼一样,结结实实被我翻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 他颀长的身体,痛的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我一脚踹开他,对着那一重帘幕就冲过去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的「上头」,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 可这个时候,帘幕后面,齐刷刷的传来了两声嘆气的声音。 像是在惋惜什么。 第40页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出——不对劲儿! 第940章 龙骨石门 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感觉到——甚至用上了公孙统教给的那一套「雷达」一样的法子,都没感觉到。 可我就知道,有危险! 我一只手撑在了那条长案上,翻身而起,几乎与此同时,那厚重的帘幕被一股子极其凌厉的行气掀开,那道子行气,对着我刚才站着的位置,就噼了过去。 我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完全避开,「咔嚓」一声,鞋底子悄无声息,就被削薄了一层! 那个速度——根本就等不到龙鳞滋生出来! 那道子行气擦过我身边,直接撞到了后面的龙骨石门上。 「咣」的一声巨响。 那个以坚固着称的龙骨石门,直接被炸出了直径半米的粉尘! 等粉尘散去,门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深及半寸,状似新月的痕迹。 一滴冷汗,这才滑到了我手背上。 我从来没见过,能有人单凭着行气,把龙骨石撞出一丝划痕来。 更别说——这么深的痕迹! 这也多亏是龙骨石——要是其他的材质,这一片墙,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之前在天师府,看见假扮成夏家仙师的水百羽,把铁柏木砍开,已经瞠目结舌了、 当时我就想——难怪他要投靠那股子神秘力量,这种力量,简直不像是人能有的! 可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我竟然就见识到了,比他强十倍的力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点也没错。 我后脖颈子上的汗毛全立起来了——要是我没有那种「未卜先知」一样的反应,现如今,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两半了? 刚才那个感觉——也怪,我自己都说不出是怎么预知到的,好像,是动物一样,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江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黑沉沉的丹凤眼不由自主也瞪大了——看来,哪怕是以见多识广自居的江真龙,也没见过那么凌厉的行气。 不是人……我转过头去,帘幕后面的那两个,绝对不是人。 江辰好大的本事——什么帮手都能请来。 可没想到,帘幕之后,竟然是庆幸的声音。 「幸亏没碰到。」 「要是碰到了,就又要倒霉了——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 没碰到——不应该惋惜吗? 我冷不丁就想起来了——对了,上次拿走我气运的时候,他们好像也说过,动了我,可能要天打雷噼的。 不光他们——摸龙奶奶,好像也对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孙子,说过一样的话。 这么厉害,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也要忌惮我?到底——为什么? 可那帘幕,也紧紧被掀翻了那么一瞬,那股子气一出来,我躲着还来不及,自然没有功夫分心,去看帘幕后面的,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只知道,哪怕是以我现在的本事,这么闯进去硬碰硬的话,可能——也会死。 他们确实忌惮我,但凭着那一下也知道——过了一定底线,他们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干:「你们——到底是谁?」 「嘶……」一个声音像是十分意外:「他听得到咱们说话?」 这个声音,很急躁。 「废话,」另一个声音却慢吞吞的,跟江长寿有一拼:「哪怕他自己不知道,他身上的一部分,也要醒过来了。」 什么叫,一部分醒过来? 江辰吸着冷气,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不愧是贵公子,一般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会有多狼狈,可他站起来的姿势,也还是特别挺拔。 不过,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那一下,他摔到地上的时候,他的龙鳞肯定也没来得及滋生出来。 他受内伤了,受的恐怕还不轻——更何况,他到底是肉眼凡胎,那些龙爪疮留下的旧伤,也还没恢復好呢。 他对着那个帘幕,厉声说道:「请两位……」 「那不行。」那个急躁的声音说道:「您这次,可没听我们的话。」 哦? 果然——江辰这一次把我给引来,也是自作主张。 而他想说的,恐怕就是请帘幕后那两个人,把我给彻底解决了。 果然,江辰大声说道:「我只怕,这李北斗已经羽翼丰满,再这么放任不管,恐怕迟早养成大患!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他了,那位也……」 那个急躁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那位自然有那位的安排,不是我们能指手画脚的……」 那急躁的声音沉了沉:「也许,也不是您能指手画脚的。」 口口声声说「您」,可这句话,说的是老实不客气的。 江辰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甚至像是暗暗咬了咬牙。 呦嘿,这位天潢贵胄,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倒是有几分痛快——他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的,难得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而那个慢吞吞的声音则说道:「江公子也不要太着急,咱们是合作的关系,利益一致,我们,是跟您站在一起的。」 这位说话和缓,要安抚江辰,是来做和事佬的。 江辰到底是江辰,自然也不肯撕破这个脸,佯装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两位也不要误会,我倒没什么私心,不过大家合作,两位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第41页 搞笑,你说你不是出于私心,谁他妈信? 「当然了。」那个慢吞吞的声音说道:「我们也不会放着不管,确实现在这个情况,是有些出乎意料,该修剪的地方,还是要修剪的,所以我们这才亲自来了……」 修剪? 我后心一凉,什么意思?难不成…… 果然,又一阵子不祥的预感袭来,我翻身就躲,可这一下,比刚才还要快! 那一道疾风,要是扑到了我身上,我是不是…… 但是不对,这一股子神气,跟刚才把龙骨石踢出深沟的,好像不一样! 没有那么锋锐,地上的细碎砂石捲起,看那个形状,却像是——要把什么吸走一样。 难不成——我后心顿时就凉了,他们说的「修剪」,是要把我的行气吸走? 我身子已经凌空转过,但是好像——躲不开! 第941章 七星点灯 情急之下,我立马将玄素尺抽出来,对着那个神气挡了一下。 那股子神气撞在了玄素尺上,就听到「嗡」的一声响,震得虎口剧痛,我整个人直接被掀翻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差距——在头壳一阵剧痛之中反应过来——我知道有差距,但是,差距这么大? 让我没想到的是,「嘶……」帘子后面,又是个倒抽凉气的声音。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再不修剪,恐怕还真有点麻烦。」 我现在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已经超过预期了? 「那可得快点动手了。」 话音未落,「唰」的一下,又是帘幕被掀的声音。 这一下不成,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一刀子过来了。 我立马辨认出来,这第一道子,要是三成力气,这第二道子,那恐怕就是八成,追加了一倍还多! 刚才就是极险,现在再来,决计是躲不过去了! 那一道神气霸道的唿啸而来,像是把整个空间都全部撕裂! 江辰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了。 眼瞅着这一下要直接撞我身上,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什么东西,竟然挡在了我前面! 「扑」的一声,那股子神气,竟然像是跟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相撞,我只觉得头髮都被这股子力道震的掀到上头,那劲风颳脸生疼! 但这一撞之后,那力道就消失了。 江辰顿时一愣,立刻看向了帘幕后。 帘幕后的人也怔住了,这地方一片死寂。 有人——帮了我一把。 是谁? 「咯咯咯……」 忽然,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娇俏软糯——那个纱帐里面的声音! 江辰的脸色顿时一变。 而帘幕后面的那两个人,声音也梗住了,那个慢吞吞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原来是你。」 急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怎么看的,竟然让她跑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在责怪江辰。 我明白了——那个纱帐里的东西,上这里来,是来给因美人骨而死的降洞女「算帐」来的。 但是,功败垂成,不敌帘幕后面的那两个东西,被留仙索给困住了。 我一进来,误打误撞,倒是正进入到了关她的房间,把她给救出来了。 她感念我的恩情,才给我搭把手,让我提前把老婆蛾织造的身体恢復正常! 冲着掀翻纱帐那一道疾风,和那个帮我的本事,还有刚才足够跟那帘幕后那两个人抗衡的能力,这个纱帐里的「姑娘」,自然也不是人。 有可能——我心里一提,跟那两个「男人」,是同类! 江辰看向了我,眼神冷了下来。 江辰也知道,这位「姑娘」跑出来,是我干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真没错! 而那个慢吞吞的声音则响了起来:「你笑什么?」 「好笑的咯!」那个软糯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你们这个地位,竟然也敢出来害人,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要是捅出去,怕要闹个大乱子了。」 那个纱帐里的东西——果然认识这俩「男人」! 那个急躁的声音立刻恶狠狠的说道:「这件事儿,牵涉之广,是你想不到的,可轮不到你一个小角色来管!还是,上次的教训你记不住?」 而软糯的女声瞬间冷了下来:「上当一次,我可不会再上当第二次咯!你们的事儿,我自然要告诉上头……」 可软糯女声还没说完,只听「唰」的一声,一道神气炸起,对着我身边就过来了! 但我用公孙统的法子觉出来,身边像是有个十分轻盈的身影,不费吹灰之力,飘然而起,就把那道神气给让过去了! 「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儿,不晓得哪个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软糯声音凌厉了起来:「今日里,有我在,你们就别急着害人,先把跟我的帐,算一算咯!」 说着,我身边那个身影一动,一道风对着帘幕就卷过去了。 这一瞬间,那个帘幕从外面被扬起。 我看到,帘幕后面,那是两个男人的轮廓。 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好像,阿拉伯数字10。 这就是——那两个人的真身? 可那一下实在太快了,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长相和打扮,那道帘幕立刻就往回一卷,重新把他们盖住。 第42页 急躁的声音动了怒:「看来,这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趁着这话没说完,矮下身,举起玄素尺,对着那一排七星灯就扫过去了! 那个软糯的女声,显然是曾经不敌那两个东西,才被抓起来的,实力肯定是有差距的。 我怎么也得帮她一把。 可我能力不够给她搭把手,那就只能靠脑子了——这两个东西,是江辰用七星灯和纸鹤请来的。 只要破了这个阵法——就好像设宴请客,客来了,主家却把桌子掀翻一样,哪怕厉害如他们,在这里能施展的能力,一定会打折扣! 从江辰从不许人进来,就看出来了。 江辰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了我的意图,脸色一变,飞身扑过来就要拦着我, 黑龙鳞和金龙鳞当的一声,就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江辰被我撞出去了半步,咬了咬牙——果然,我看出来了,黑龙鳞和金龙鳞撞在一起之后,绽出了一丝一丝的裂! 江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黑龙鳞。抬起头看着我,漆黑的丹凤眼满是怨毒,对着我就抄了过来,我矮身避开,一脚蹬在他胸口上,行气一炸,他被踹出去老远,而我一秒钟也没浪费,玄素尺对着七星琉璃灯就扫了过去! 可这一瞬,江辰也利用了身上的神气,对着我就撞了过来,那一下稍微一偏,当的一下,跟打保龄球一样,七盏灯,顿时翻了六盏! 「咯咯咯……」 那软糯的女声再一次笑了起来:「聪明的哩!」 这一下,帘幕后面的那个急躁的声音顿时暴怒:「欺人太甚……」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忽然僵住了:「这是……」 我也闻到了——这是一股秽物的气息! 粘带神气的——最畏惧的,就是秽物! 我立刻回头,一眼就看到,龙骨石门的门缝,和四面八方的窗户缝,都蔓延进来了一股子脏兮兮的液体。 隐隐的,还听到了外面程星河的声音:「七星,你没事吧?爹来救你了!」 三个鸡贼! 对了——他们肯定是见我不出来,四处找我,听到了龙骨石门这边传来了动静,就追过来了。 卧槽,好助攻! 这下子,他们恐怕就要被秽物给围在这里了! 要是围的严实,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而被秽物这么一泡,那些本来密封的符咒桃胶,也被泡开了,程星河他们,眼瞅着就能破窗而入了! 江辰脸色一变,拳头顿时攥紧了:「那些没用的东西……」 能闹到这种程度——外面的人,肯定已经被他们给制服了。 果然,那个急躁的声音怒气更盛:「这些东西,都活得不耐烦了……」 慢吞吞的声音却拉住了他:「这件事情千万不要闹大——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先走,上头会有上头的安排。」 他们果然忌讳活人闯进来! 而这一下,房顶子忽然就是一声炸响,被掀翻了! 帘幕被风声一冲,我立马扑过去想看看后面的人,可来不及了——帘幕后,已经空了。 两个身影,从没有秽物的屋顶冲出去了! 而我身边的轻盈身影则冷冷的说道:「现在走,晚咯!」 又一道轻盈的风从我身边卷了过去,那个娇俏的声音擦着我的耳朵就过去了:「这件事,谢谢你咯,你回峒子,有好报等着你。」 第942章 降洞白鹭 这声音倏然而逝——像是去追那两个身影去了。 与此同时,只听「咣」的一声响,龙骨门,窗户缝,全部被打开,好几个人一起涌了进来——程星河和苏寻破窗而入,哑巴兰则跟驯兽一样,带着钱小姐那个肉山,也极其拉风的从龙骨门撞进来了:「哥!」 原来,程星河听得了龙骨石门里面的动静,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单凭着个得了龙爪疮的江辰,不见得能是我的对手,也不见得能造出这么大的声势。 而之前就听那个短脖队长说,江辰有请仙的习惯,他就知道,江辰必定把所谓的请仙阵搬出来了。 「我们是想破窗而入,可哪怕以哑巴兰和钱小姐的力气,也根本进不来,还是你爹脑子快,想起来既然是「仙」,自然怕秽物,这才千辛万苦找来——我跟你细说一下怎么找的……」 这些有毛线好细说的,我又不减肥。 不过,虽然跟事实有一些细微出入,但是,这货分析的方向竟然全对上了。 白藿香也进来了,二话不说抓住了我的身体就检查——感觉的出来,可能是因为穿魂针的后遗症,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直颤。 但是看了一遍,她忍不住就倒吸冷气:「怎么可能,提前恢復正常了……」 阿丑也过来了,跟白藿香一起看了我一遍,显然也一起发呆。 「所以你爹千辛万苦——不过七星,」说到了这里,程星河还反应过来了:「江辰那个王八蛋呢?」 卧槽,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 耳朵一动,我立马看向了一个方向——是江景背着江辰,远远跑开的背影。 妈的,这俩货挺会钻空子——我还真是小看江景的体力和意志力了,被我踹了那一下,他不可能完好无损,骨头怎么也要断几根的,竟然还能背着江辰跑? 第43页 苏寻二话没说,翻过窗户就追过去了。 而金毛见状,半截子舌头勐地就吐了出来,眼睛一亮,跟看见什么好吃的似得,也跟着苏寻蹿了过去。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得出来,江辰身上的气息,泛着黄气和微微的红气。 他正在走运。 果然,江景背着江辰过了一个转角,忽然就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估摸着,早就留好了后路了。 「哎呀。」哑巴兰直吸气:「这也太可惜了……」 这是天命註定,人还是要顺应天命。 而且——我跟江辰的帐,没这么容易就完。 他身上的黑鳞,和背后的人,再见面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结果。 「乖儿子还真是出息了,」 程星河环顾四周,尤其是龙骨石上的痕迹,也觉得触目惊心,撞了撞我肩膀:「真让你一己之力搞定了,可以啊!」 「滚,」我吐了口气:「多亏了一个人,要不然,我他娘这次还真是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了……」 其实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用「人」来形容。 「有人帮你?」哑巴兰忙问道:「哥,那到底是谁帮了你啊?」 「呣。」 我这才看见钱小姐偌大的身影,却跟个小媳妇似的,蹲在哑巴兰旁边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眼瞅着散发出生肉气息的庞大身躯,一身是伤,估摸也是让哑巴兰给调教了,瞅着哑巴兰的表情也别提多崇拜了,看的我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 我抬头盯着那透出了一方蓝天的屋顶:「她好像叫白鹭。」 脖子上,是有一个银环,错不了。 没想到,阿丑却「嗯?」了一声,看向我满脸不可思议:「阿哥,你说么子?」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是因为阿丑带着我进了那个洞里躲雨,才遇上那个穿白衣服的老爷子的,立马问道:「你带我们去的那个洞,是个什么地方?」 阿丑连忙答道:「是降洞咯——专门保护我们降洞女的降洞爷,就在哪里上香火。」 原来,西川的蛊民,普遍崇拜「蛊神」。 「蛊神」跟活佛转世一样,现如今也存在,还在西川接受朝拜,据说是个小男孩儿。 但降洞女不光崇拜蛊神,她们还祭祀另一位神灵,叫做「降洞爷」。 正是因为降洞女祭祀崇拜「降洞爷」的这个习俗,所以才被称为「降洞女」。 这个习俗怎么来的呢,据说以前,有西川寨子的女性,或许因为被男人抛弃,或许是被家里遗弃,无家可归,那她们的命运是十分悲惨的——那个年代,女人找工作找落脚处可没现在这么方便,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次,一个被逼嫁给老头儿,因而逃婚的女人,在山里迷路又遇上了大雨,瞧见山上一个洞里有火光,就过去碰运气,想找个避雨的地方,讨一口热茶。 而那个洞里,坐着一个穿白袍子,鬚髮皆白的老爷子。 那个老爷子很和善,问了问她的来歷,给了她稞稞窝和酸果茶喝。 这女人感激不尽,正这个时候,那些追逃婚女人的人来了。 逃婚女吓的瑟瑟发抖,老爷子让她不要慌,教给了她一些东西。 说有了这个一技之长,你光靠着自己,也能活下去了。 那是蛊术——跟外面不一样的蛊术。 逃婚女半信半疑,但是,跟老爷子说的一样,那些追她的人中了蛊术,吓的连滚带爬回去,再也没人敢上来。 逃婚女别提多高兴了,回到洞里就要感谢那个老爷子,说无论如何也要报答老爷子的恩德。 老爷子说你要是真想报恩,多帮助一些能帮助的人就行了。 逃婚女心里疑惑,帮助人? 可再一抬头,那个洞里已经没人了。 她这才知道,那老爷子恐怕并不是人。 于是她对着火就拜,从此以后,她遇上了跟自己一样,命运多舛,没有活路的女人,就照着老爷子教给的本事,把女人带到了洞里落脚避难。 那个逃婚女,就成了第一个大姆妈——降洞女的首领。 后来,这些会蛊术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不嫁人,自给自足。 那位老爷子,也就是她们的祖师爷。 而那个洞口,模模煳煳写着一个「降」字,所以人人管那地方叫降洞,内里的老爷子,也就是降洞爷,这些蛊女,也就被称为降洞女了。 后来,降洞女有了一个自己的峒子,就搬到了下头住,但一到逢年过节,或者降洞爷寿辰,还有大事,要紧事儿之前,都要上降洞里,拜祭降洞爷。 那次,峒子要有大灾——先被江长寿害死不少,又来了山洪,阿丑带着我们上的,就是降洞。 她是想着,最后再拜祭降洞爷一回,告个别,也求降洞爷保佑,让她能顺利报仇。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已经有些着急了:「那说来说去,白鹭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丑像是在面巾后面白了程星河一眼:「你火气大的很,这么着急莫?就要讲到咯!」 原来,有一年,到了祭祀降洞爷的日子,一只白鹭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伤,断了一只翅膀,掉在了降洞里。 有降洞女怕白鹭死在这里,污秽了降洞,要把它踢下山,可白鹭一阵哀鸣,像是在求救。 第44页 这会儿,洞里就是一阵风,把那个白鹭给卷进去了。 后来她们才听说,山上有个小女孩儿摘灵芝,一脚踩空差点掉到悬崖下面,是一个白鹭展开翅膀给撑上去的——但是白鹭的翅膀承不住重量,断了,自己掉下了山崖。 降洞女们这就知道,原来,降洞爷仁慈,要救那个白鹭。 果然,那个白鹭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那一年开始,洞里找了人来粉刷修整,大姆妈就让画师,在降洞爷神像身边,雕上那只断翅膀的白鹭,工匠觉得白鹭是跟在降洞爷身边的神鸟,还在白鹭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银环,表示身份一——这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那就对了——在洞里见到的那个穿白衣的老爷子,是说过:「白鹭喜欢人,白鹭脖子上有个白圈,白鹭陪着我八十多年了。」 那个「白鹭」,跟水天王一样,得到了人的香火信奉,也成了一个「神灵」。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 「白鹭」是「神灵」,而「她」跟那一高一矮两个幕后黑手是「同类」,所以,那两个幕后黑手,也是…… 白鹭说了一句「告诉上头」。 阿满,好像也提过类似的话。 那个「上头」……难怪,老黄让我再也不要挖掘这件事儿了,这事儿,未必是我能挖掘的。 既然是这个身份,那选择面其实并不广,只有一个。 害潇湘的罪魁祸首——那个现任的水神,河洛。 真要是她在后面帮助江辰,那就可想而知了——她是三界权势最大的主神之一。 她要是肯给江辰神气,那江辰的神气,自然是最精纯最厉害的。 那两个男人,是她的喽啰,代她办事儿,也可想而知。 潇湘不告诉我这件事的原因也简单——我怎么可能跟现任的水神斗? 找她,不过是送死罢了。 不过——真的这么简单吗?当年的四相抬真龙,一定还藏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第943章 长线大鱼 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是程星河:「七星,现在怎么办?」 我看大家都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心里高兴,不过,程星河的两只手全是深深的,被狗血红绳勒出来的血痕,苏寻面无表情,但是左胳膊和右腿,全是一道子一道子的伤,脸色发白,血肯定流了不少。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站着都费劲,蹲在地上,也是满脸虚样,看意思之前用力过勐,人脱力了。 大家好像一队战壕上下来的伤兵,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离开这,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免得江辰找人捲土重来搞事情。」 这毕竟是他的地头,九曲引水真龙宅——他要是知道自己不是真龙,会有多难受? 而阿丑一听,立刻说道:「跟着我,回峒子咯!」 现如今的状态,有个落脚地就不错,谁也不会挑三拣四,我立马答应了下来,程星河站起来就要走,哑巴兰紧随其后,钱小姐那眼神,哑巴兰上哪儿他上哪儿,我连忙说道:「等会儿,还有一个人呢。」 阿丑一愣:「哪个?」 我看向了那个阳光房的方向:「江长寿。」 他是中了层层蛊,可他皮还没脱完,还死不了。 白藿香顿时一愣,眼神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她恨了江长寿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恨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阿丑的脸被遮挡在面巾后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到了那个阳光房,果然,江长寿身下的黄水越来越多了,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瘦了许多,他一双空洞的眼睛,也望着玻璃房外面,那澄澈的蓝天。 江辰的那个滑轮推车管了用。 江长寿看我们要把他弄走,眼神一瞬间又些疑惑,但马上,又像是想明白了,嘴角勾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是想起来了,层层蛊好脱完四十九层皮,他估计着,我们要静静观赏他的死亡。 把他安排妥当了,我就问道:「你把那位桂琴的头,放在哪里了?」 江长寿不吭声。 我转脸就看向了哑巴兰:「帮忙,把这里烧了。」 哑巴兰「哎」了一声,就要转身,可江长寿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他中了层层蛊的时候,都没露出过这么惊骇的表情:「你要干什么?」 江长寿生性很凉薄——不光对其他人,他连对自己,都是凉薄的。 生命之中所有的狂热,都放在了那位桂琴身上。 「你皮肤脱了,耳膜也脱了?」我盯着他:「我要把这里全烧了。」 这里全是毒花毒草,应该是江辰为了笼络江长寿,给他弄的地。 得了龙爪疮,又在这里搭了九曲引水宅。 可他看样子不会回来了——那这个地方荒废了之后,那些有毒的东西,会害了误入的人,自然要烧了断绝后患。 江长寿挣扎了起来:「这是我的,这全是我的……」 他的眼神,落在了一棵很像是橡胶树的大树上。 白藿香顺着他的眼神一看,立刻就看出来了:「炸浆子树……」 这种树跟奶油泡芙一样,外面薄薄一层皮,里面全是白色的浆子。 而这种浆子有一种很奇特的特性,能保东西永生不腐。 第45页 白藿香立刻抓出了手术刀,把那个树皮划开,树皮一开,里面的浆子奔涌而出,发出了一种十分刺鼻的味道。 跟着浆子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小罈子。 谁都知道,那个罈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白藿香立刻抱住了那个罈子。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见到,她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哑巴兰想过去,被程星河一把拉住,摇摇头。 我还想问江长寿一些话,可是,后面吵吵嚷嚷,有了人声——可能是江辰的人手又来了增援。 哑巴兰立刻在阳光房里找到了易燃的牛油藤,「蹭」的一声,火焰瞬间就烧上了玻璃天花板。 推着江长寿,一路下了山,阿丑一句话也没说。 看也看得出来,她在赌气——跟白藿香生气的时候差不离,我也算有点经验。 是啊,这一次来,本来就是为了给降洞女们报仇的,怎么反倒是把仇人给带下去了? 我甚至猜得出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姐姐妹妹? 上山容易下山难,长途跋涉回到了降洞,我们几个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江长寿身上的黄水,也越来越多,到了降洞门口,阿丑忽然跨了一步,背着我们就拦着推车,死活不让进去。 我看着江长寿那个样子,忍不住就问阿丑:「他——中了层层蛊之后,真的就没救了?」 阿丑勐地转身,那个气势,几乎把我震退了三步。 金丝银线绣的面巾一抖一抖的,阿丑应该正在盯着我:「你非要救他的命,就为了白藿香咯?你不是有老婆莫,为么子还要对她那么好?」 人家对我好,虽然有些底线不能跨过去,但其他方面上,我自然也要对人家好了,投桃报李,人之常情。 「不单单是为这个,」我答道:「还有一件事儿。」 阿丑气鼓鼓的说道:「么子?」 我答道:「你的脸,好像只有他能治好。」 阿丑的身影,一下就僵住了。 程星河撞了哑巴兰一下,低声说道:「看见没有,你哥现场演示了——为什么他身边他身边桃花盛开?因为你哥擅长虎狼之词啊!」 哑巴兰哪儿还顾得上回答,拿出了小本就唰唰的记了下来:「桃花宝典……」 宝你个头,你咋不弄葵花宝典? 阿丑帮了大忙,既然她有什么心愿,能不帮她完成吗? 「当然了,我也有话要问他。」我接着说道:「他是你千辛万苦抓到的,等我问完了之后,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阿丑犹豫了一下,不吭声了,转身进了降洞之中。 天已经黑了,火一点起来,大家身上暖和干燥起来,连东西都没心思吃,全睡着了。 身体不再怕火的感觉,真好。 程星河翻了个身,说道:「唯一可惜的,就是江辰那个王八蛋还是跑了。」 「是啊,我其实……」 程星河的声音迷煳了起来:「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了,抓住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好……」 他话没说完,我手机响了起来,程星河起床气很大,为了不吵着他,我赶紧捂着手机去了外头接起来,是大潘:「告诉你,这事儿人情做完,就算完了,我想怎么收拾你怎么收拾你。」 这声音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你开心就好……」我压低了声音:「江辰下山之后,到哪儿了?」 打水百羽的事情上,我就知道,把人抓起来未必管用。 他咬死了不说,你没法把他的脑袋撬开。 更别说,江辰的身家背景有多硬,那跟西游记里的坐骑一样,犯了事儿,总会有大人物出来保他,没啥意思。 但要是放跑了就不一样了——跟着他,准能知道,他都接触了什么人。 之前就想,什么法子比较自然——毕竟江辰的头脑,其实跟我差不离,那叫一个奸猾似鬼,太过刻意,他一定会察觉出来。 我也没料想江景身体素质那么硬,正好省事儿了。 尤其现在,他的身体变成了那么残破不堪的样子。 顺藤摸瓜,总要摸到一个结果——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而大潘这一阵子,正好回到了西川,一听我有求于他,别提多兴奋了——对他来说,欠人情比欠债还难受。 大潘吸了口气:「说出来,吓死你。」 第944章 摆渡之门 我来了精神:「下地府了还是上天堂了?」 大潘那头一梗:「你看玄幻小说看多了,哪个肉眼凡胎能下地府上天堂,你以为是孙悟空啊!」 显然他想震慑我一下,结果震慑失败,只好灰熘熘的说道:「摆渡门。」 我一下愣住了:「摆渡门?」 大潘一早就埋伏在山下,加上他以前跟着江辰干过,也知道江辰的出行习惯,跟的并不费力,远远就觉察出路线像是往摆渡门去的,更别说,一路上,看出他们还带了一些千眼罗汉叶,双角玉洞犀,这些都是能通灵修仙的东西,摆渡门人最为钟爱,就更确定他们的目的地了。 摆渡门——公孙统和江采菱她们的地界。 那个真正的夏家仙师,似乎也跟那里有关系——他现在失踪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46页 那里的修行者,介于人和仙之间,确实是强的不像话——那位额图集沙漠遇上的无名大汉,给我留下了诛邪手,到了现在,也还没碰上敌手。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我想错了,江辰背后的人,并不是河洛,而是摆渡门的某个人? 这摆渡门千百年来神秘莫测,排面比厌胜门要高出许多,甚至传说,那地方的人能跟天界相通,那个人人为之色变的银河大院,就是他们摆渡门掌管的。 大潘接着说道:「你让我上别处盯梢,这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真要是摆渡门,那确实有难度,进摆渡门,可需要专门的玉牒证明身份,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声音带着点落寞。 是啊,大潘自从跟我有了交情之后,江辰就再也不信任他了,他想让他姐死而復生的事情,也黄了。 说起来,都跟我有关。 我就跟大潘说:「如果真龙穴真的能起死回生,那江辰能帮你做的,我一定也会帮你做。」 大潘声音一梗:「你?」 「怎么,看不起我?」 「那倒不是,」大潘答道:「我只是觉得,四相局这东西牵涉的实在太大了,你真要是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嗨,」我摸了摸后脑勺:「尽力而为,量力而行呗。」 这事儿,其实一开始,就由不得我,人活短短一世,比起缩头缩脑,还不如勇往直前。 大潘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在这条道上走了这么久,一直讨厌活人——活人的心,比死鬼还可怕。不过,你算一个例外。」 我? 他吸了口气:「好人本来就少,你死了,就又少一个——我,不想你死。」 我心里一动,早先还要亲手杀了我呢:「诛邪手的仇,你不报了?」 大潘一直认定,是练诛邪手的人,打死了他姐姐。 现在,世上只有我会诛邪手。 大潘很生气:「你看不起谁呢?那个人,要是有你这种烂好心,我姐怎么会死……」 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苦涩了,显然,是想起了很多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接着说道:「不过,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你要是死了……」 我更感动了——他想给我报仇? 「我亲自把你的尸体赶回来。」 「……谢你好意。」 「不过……」大潘跟想起来什么似得:「你怎么知道,江辰会逃走?一开始,你就打算放了他?」 因为我做过一个预知梦。 我见到,江辰一身狼狈,坐在一道溪边,正在出神。 显然他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我就知道,这次江辰不会出什么事儿——预知梦里的情景,只是让我提前看到,是不可能改变的。 真要是能改变,那当初厌胜门也就不会灭门了。 不能改变,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大潘有些不明觉厉,像是考虑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那,你能不能看到,我姐,会回来吗?」 我目前还没法精确预测想知道的事儿,现在不过是第二层,内容比较随机,但要是练到了最高层,说不定还有些希望,我就答应大潘,什么时候能看到了,一定告诉你。 挂了电话,我又习惯性的把师父给的小册子给拿出来了。 厌胜门的术法练起来难,移花接木更是可想而知。 不过,到了现在,除了天生的同气连枝和预知梦,我还是没法学会其他的宗家法门。 我天资不够,还是努力不够? 算了,先睡觉吧。 一只手,习惯性的摸在了龙鳞上。 沉浸到了梦乡之中,倒是发现,这个梦的视角很奇怪。 就好像在看一场电影一样——分明是个上帝视角。 我见到了我自己,和我们一帮人的背影。 这是一条夜路。 大家都在,不,少一个苏寻。 还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是他?」 「就是他。」 我心里一动,那一对幕后黑手? 不,声音不像。 是完全陌生的。 「跟着他,事情一定能成。」 「可要小心些,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有人要跟着我——做某件事儿? 第945章 回魂之蛊 这是个什么地方?谁要跟着我,做什么事儿? 「唰……」 周围一阵响声。 我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自己的预知梦,还是第一次做。 这是,更进了一层? 「啪」,一只手打在了我脑袋上:「还愣着干什么,吃饭了。」 天色已经大亮,我记不清楚,多久没有自然醒过了。 天色特别晴朗,好像最澄澈的琉璃瓦,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丰沛的植物和湿润的土壤蒸腾出了团团雾气。 一切都呈现出了很强的生命力。 包括现在的身体。 一股子香气扩散出来,我看见篝火熊熊,程星河正在一边蹲着递柴。 「知道你累了,就没喊你,」程星河见我醒了,又往里丢了一根柴禾,自我陶醉的说道:「这就是父爱如山。」 你大爷的山。 我想骂他,结果肚子「咕」的一声就叫起来了。 篝火上搭了几排架子,第一层是一排肥瘦相间的肉串,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到第二层肥厚的白蘑菇上。底下一口锅里的汤沉沉浮浮飘着肉骨头,已经熬出了雪白的颜色,白藿香正往里面撒葱花似得植物碎屑。 第47页 但是看得出来,她的手,还是不稳。 而她把头髮撩到了耳后,抬眼看着我:「洗手。」 我先把手放在了火边——再也没有被烤化的风险了,这个感觉真他娘的安心。 但是白藿香没给我这个忆苦思甜的机会,一根树枝打在我手背上,还是一贯的兇狠:「洗手!」 说完,就把树枝折成了两半,用作筷子。 我很怕自己的手也被她掰断,赶紧起来了。 上次进来的时候因为下雨,十分匆忙,倒是没留心,洞口外面就是一道清泉,阿丑早一步到了泉水边,正凝神盯着水面。 我心说她可能在捕鱼,捕鱼的时候最忌惮边上发出声音,惊了鱼就不好了。 我压了声音,悄无声息的靠近,想看看她要捕什么鱼。 结果靠近一看吃了一惊——阿丑已经把面巾给撩开了。 她凝神看的,不是鱼,而是自己映在了水面上的倒影。 我猝不及防,已经看到了那张脸。 心骤然一缩,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脸! 上面交错纵横,全是疤痕,疤痕皮肉翻卷不说,还扯的眉眼口鼻全移了位——她的嘴角也是一个豁口,能看到雪白的牙。 而她浑然不觉,一只手还拿了一朵山花往耳朵上比,嘴角勾起来,像是很喜欢。 能把五官带的位移的,恐怕这些伤疤,是小时候就落下的。 而看着痕迹,显然是被什么锋锐的东西砍出来的。 我后心一冷——什么人,会对一个小女孩儿下这种狠手? 而阿丑最大最深的伤疤,恰巧在父母宫上。 这说明——对她造成最大伤害的,竟然是双亲? 她父母宫那一道深沟蜿蜒而下,把她父母宫一噼为二,估计受伤的时候,深可见骨。 田宅宫上也有很大的伤疤,横扫而过,估摸险些把眼睛都伤了,这叫「背井离乡」纹,可见父母伤完了她,又把她给抛弃了。 对了,降洞女不是专门收留这种无家可归的人吗? 单看着她的身段,听着声音,倘若她脸上没有这么多的伤疤,现如今,也许真的跟江长寿说的一样,比白藿香还要好看。 阿丑——难怪,她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 可这个时候,阿丑一转脸,忽然从倒影边看见了我,当时就愣住了,接着,气急败坏,一只手就把水面拍乱,飞快的把面巾放下,转脸怒气沖沖的看着我:「你偷看么子?」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用,还要王法做么子?」阿丑勐地回过头,面巾下的纤细身材发了颤:「你看见了,是不是莫?」 我反应一向很快,可这个时候,却卡了壳——说是?她不愿意示人的脸被我看见,分明是撞破隐私。 说不是——说谎恐怕也说不圆满,更显得欲盖弥彰。 这是一道送命题。 我连忙说道:「你先别生气,我先给你道歉……」 道歉是没用,可怎么也比理直气壮强。 阿丑转过脸,看向了那一道溪水。 这溪水往前,是万丈深渊。 而阿丑忽然往前一扑,奔着那道深渊就跳下去了。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哪儿还顾得上想,只用公孙统教给的法子探测出来——她离着我,十八步。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我把全部行气全拿出来,破风声一下从耳边划过,就在阿丑的身体坠落的时候,我也跟了下去,一只手抓住了阿丑后颈的布料。 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我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七星龙泉,四下里一划,剑锋卡进了一刀石缝,我们俩身体往下一坠,勉强停在了半空。 「唿哨」一声,一只野鸟擦着鞋底子就飞过去了。 我一瞅底下,几乎要犯了恐高症,这下面估摸比绝情谷还深,摔下去立马就得成二百零六块。 而阿丑身上那布料十分宽大,要是普通的材质,恐怕直接就被撕破了,可幸好,这是着名的金丝银线绣。 阿丑转过脸来,声音带了哭腔:「你救我做么子!」 「你不是也救过我吗?」遇到危险的时候朝下看也不管用,我立刻抬头,想找找有没有上去的法子:「你先冷静点,我知道这一阵子你心情肯定不好,但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死不能解决,么子能解决?」阿丑的声音带了哭腔:「你看见我的脸咯!」 不是,那不是意外嘛? 但是我心头一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对了,降洞女不给人看脸。 谁看了她们的脸,就得娶她们! 「你不要命,也想要我活……」果然,阿丑像是拿出了最后一丝勇气和最后一点希望,期期艾艾的说道:「你要娶我莫?」 「除此之外,」我连忙说道:「你让我怎么赔礼道歉都行!」 阿丑不挣扎了,安静下来,自嘲似得说道:「是咯,你都看见我的脸了,又啷个会娶我呢——你嫌我丑。」 「真不是……」 「那是么子?你没法子娶我,我不死,还能啷个样莫?」阿丑咬了咬牙,忽然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不想要啦!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其实我都明白,阿丑峒子里的人都死了,她当时躺在棺材里,也许就是知道自己斗不过江长寿,峒子里又马上要来天灾,想跟其他降洞女一起死。 第48页 可是,我们几个闯进来了。 她看出了我们的本事,又知道我们也是去找江长寿的,这才有了几分希望,从棺材里面给爬了出来。 「你也姓李,我以为你跟那个阿哥是一样的咯!」阿丑的鼻音已经重了:「他本事又大,又靠得住。」 我记得,她第一次见我,就说了一句「你也姓李」。 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姓李的男人吗? 所以才对我有了希望啊? 我还想安慰她,但忽然就发现,金丝银线绣下,忽然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往下一看,我顿时就愣住了——宽大的袍子下,竟然正在滴血! 阿丑顺着我的眼神一看,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咯。」 我忽然想起来她说的一句话:「这趟上去,就下不来了。」 原来,阿丑在之前,也受了很重的伤——她是坚持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甚至江长寿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才把美人骨带走的。 她本来觉得自己死期到了——但看到了我们,才燃起了希望。 所以,她给自己也下了蛊。 那个蛊叫回魂蛊——顾名思义,将死的身体,被蛊虫强撑着重新动起来,借用的,都是蛊虫的精气。 这对身体的损耗是非常大的。最多撑三天。 她本来就打算跟江长寿同归于尽!但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活着下来。 现在,三天已经到了。 「怎么样都是死……」阿丑喃喃的说道:「我不过是,想死的体面一些。」 这句话,无比的凄凉。 体面……我想起了那朵她放在鬓边的山花。 第946章 将功赎罪 她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拖累你啦。」 她又脆又甜的声音,是第一次变软,这妥妥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嗷呜……」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金毛! 金毛找到我了! 果然,不长时间,上头就有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妈的,肉都煳了,正气水也不给我们吃,谁动就打谁的手,就等着你呢,我说你洗手洗到坑里去了,想不到真是一语成谶!」 程星河。 阿丑见状,却拼命想从我手上挣扎出去:「你上去,我不要拖累你……我也不想……」 也不想死后,这张脸露出来。 我答道:「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上头可有两个鬼医呢!」 「可哪怕是他们……」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答道:「死的勇气都有,给自己一份希望的勇气就没有?」 阿丑盯着我,可能怔住了。 这一下,咻的一声,哑巴兰的金丝玉尾垂了下来:「哥,抓住!」 可一阵风颳过来,我的手已经发了酸,阿丑险些就要滚落下去。 我抓她抓的却更紧了。 我知道,阿丑的回魂蛊到了头儿,已经没有爬上去的力气了,就把她两条胳膊拉到了脖子上,背着她往上爬:「别松手。」 阿丑的声音有点发颤:「我……」 「放心。」我看向了上头:「有我呢。」 话没说完,只听「唿」的一声,我和阿丑跟两条被钓上来的鱼一样,凌空而起,眼前景色一片翻转,已经落在了地上了。 哑巴兰这力气有长进啊——一抬头,生肉气息扑面而来。 钱小姐,一脸憨笑。 钱小姐来帮我,自然是看哑巴兰的面子,指哪儿打哪儿。 我还真起了八卦之心——哑巴兰怎么做到的? 不过,阿丑的身体紧急,爬到了上头,我气都没喘匀,就找到了江长寿。 江长寿的层层蛊也差不离了,人快成一具骷髅架子了。 我把阿丑拉到了他前面:「你说,你能给她治?」 江长寿扫了阿丑一眼,算是默认了:「我……为什么要给她治?」 「咱们做个买卖。」我说道:「你本来就造了大孽,害死这么多人,倒霉也是活该,不过,要是能把她救了,多少能少受点罪。」 阿丑却咬了咬牙:「啷个要求他……」 当然,江长寿也不为所动——在他心里,除了桂琴,其他人都跟背景板差不多。 我就加上了一句:「还有,你能治好她,江辰许诺给你的,我李北斗也给得起。」 一听这话,江长寿跟被电了一下似得:「你说真的?」 「你去打听打听,我从来都说一不二。」 可阿丑却拧着我的手:「好不容易才……」 她眼圈红了——显然是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降洞女。 程星河趁大家不注意已经拿了一块肉,不过那玩意儿刚从火上取下来,烫的他来回倒手:「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可都围在这里了,说……」 他吐出了一串又快又急,文字几乎没法转述的话。 这货还真是个语言天才,听不懂也能学。 阿丑一下愣住了。 可想而知——内容肯定是不需要报仇,真想让她们安心,就让她活下去。 「你想报仇我理解,我绝对不是逼你,只是多给你找一个选择。」我接着说道:「你可以选——要不要让降洞女就此灭绝,降洞爷再也没人供奉,其他跟你一样需要帮助的西川姑娘,没有了最后的落脚地?」 第49页 阿丑攥紧了手,显然也在犹豫。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几个衣着褴褛的蓬头小姑娘也爬了上来,瞅着阿丑,小心翼翼:「这里,还能收人么?」 那几个小姑娘身上,都是淤伤。看得出来,之前没少吃苦头。 阿丑盯着那几张面颊骯脏,眼神却纯净的脸,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没想太长时间,她吸了口气,抠起了手指——在解江长寿的层层蛊。 江长寿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张着嘴,好似一条案板上的鱼——估摸想不明白,我怎么说动一个跟他有血海深仇的人,给他解蛊。 他可以活下去——前提是,他得将功补过。 再这么害人下去,他活不到我达成诺言那一天。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是一桩功德。 「咕……」 回过神来,那几个孩子跟一窝饿鹰一样,盯着程星河刚要咬下去的肉。 肚子也都不约而同的鸣叫了起来。 苏寻一直不爱说话,但他是个行动派,一手就把程星河手里的肉扯了过来,分给了那几个小女孩儿。 那几个小女孩儿别提多高兴了,拿起了大口大口的吃。 苏寻看着几个孩子满足的眼神,倒是出人意料的温柔。 程星河到嘴的肉没有了,不过也破天荒的没急眼,而是往里头指:「你们慢点吃,别噎着了——里头还有!」 哗啦一声,几个小孩儿就撒丫子跑进去了。 程星河也笑,但笑着笑着反应过来了,就去捅哑巴兰:「还愣着干什么,弄点火洞螈,没看见这么多张嘴呢!」 哑巴兰如梦初醒,赶紧奔着里面就跑。 钱小姐唿哧唿哧紧随其后,生肉气息瞬间飘远——我还看见了,哑巴兰的夫妻宫犯粉,这货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白藿香也出来了,盯着江长寿,眼神别提多复杂了。 我心里有点过不去:「耽搁你报仇了……」 白藿香却摇摇头:「要是我妈活着,可能……」 可能也不会对江长寿赶尽杀绝? 这会儿,江长寿的黄水,已经不流了。 阿丑最后一丝精气也用完了,颓然坐在地上,重重的喘起了粗气。 那几个孩子抱着肉又来了,看着江长寿不明觉厉:「这个就是蛊莫?」 「厉害的哩!」 「会了这个,再没有人欺负我们了!」 阿丑看着那几个孩子,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笑意:「你们是啷个晓得这个地方的?」 原来,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没再进来外人了——现在社会比以前强得多,这种走投无路的姑娘也少了。 领头的小姑娘咽下一口肉,答道:「是一个脖子上套着白环环的鸟把我们引来的咯!」 白鹭? 她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跟那俩男人的恩怨解决了没有。 而江长寿看着阿丑,忽然说道:「先吃玉面判官花,再吃罗汉铁枣——剩下的,我慢慢给你配。」 白藿香一听,立刻帮阿丑找到了那些东西。 毕竟是江长寿,这东西阿丑吃下去,立竿见影——眼瞅着快断下去的命灯,竟然缓缓又燃烧了起来,人也重新有了力气。 那几个小女孩儿更是不明觉厉:「瘦子伯伯厉害的哩!」 「瘦子伯伯也教我好莫?」 江长寿一愣,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桂琴。 肉熟了,香气四溢——好久没这么踏踏实实的吃一顿饭了。 苏寻把大块的火洞螈砍开,程星河一边撒调料一边冥思苦想哪一块肉多骨头少,哑巴兰添柴,钱小姐生怕哑巴兰烫了手,在一边替哑巴兰挡火。 恍恍惚惚,竟然有了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我也高兴,还是活着好。 一串肉串递过来,白藿香。 我摆手:「你先吃你先吃。」 白藿香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拿过来了。 「这次的事儿……」她盯着火苗,缓缓说道:「谢谢你啦。」 她的脸,被火映的很红。 「哪儿的话。」我摆了摆手:「要是我出事儿,你不是也这么对我吗?」 投桃报李,理所当然,白藿香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北斗小老弟,这山不好爬,我来的也累,管饭不管!」 我一回头,顿时高兴了起来——老黄?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老黄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他妈的,我就知道,结交你这个小兄弟,准没错!帮我出了这口气,可谢谢你啦!」 水百羽坑害了他,我给你报了仇,想不到,他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连忙摆了摆手:「这么客气干啥?说起来,黄老哥,你最近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事儿,想起来了没有?」 老黄本来还笑嘻嘻的,一听我问当时的事情,表情顿时就变了——瞬间很不自然。 我看得出来,他没肯全把实话说出来。 而老黄岔开了话题:「那什么,我来找你,是为了嘱咐你一件事儿。」 「啥?」 「你这一阵子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儿,但是,我告诉你一个巧宗。」老黄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你能找到一个抬槓的人同行,能保平安。」 第50页 啥?抬槓的人? 槓精吗? 这玩意儿见的倒是不少,可真是可遇不可求,不过,真想不明白——槓精怎么能保平安,难道关键时刻,他(她)能槓精究极进化,变成金箍棒? 当然了,老黄已经泄露了一部分,没法更多泄露天机,否则对我对他都不好,他还是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放心吧,路上自有机遇。」 说来也是——每次,大家给我一些「好话」,都是让我去防着某种人,寻找某种人,这还真是第一次。 我就答应了下来:「我记住了。」 第947章 好人好报 老黄十分满意,拍了拍我肩膀,跟着大家一起大吃起来,满嘴流油。 老黄精神头儿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 吃完了饭,阿丑稍微恢復了一点精神,就要开始祭祀降洞爷。 这祭祀的方法倒是跟我们「山下人」不太一样,不用什么三牲五畜,也没用香烛,都是就地取材,阿丑那宽袍大袖往外一招,跟兜了一袖子风一样,撒在了降洞前面。 可撒的并不是风——只那一下,竟然兜到了很多的大虫子。 跟变戏法一样,又肥又白,看着触目惊心。 接着,她又採摘了一些干叶子,点上了,叶子散发出了一股子奇异的清香。 我看着,那一缕白烟,跟旋涡一样,缓缓进了洞。 视线看向了降洞内里,我也禁不住好奇了起来——我想起了上次没看完的那些壁画。 阿丑看出来,往里一指:「我带你们进去瞧。」 「可以吗?」我想起来了上次那巨大的火洞螈:「上次不是说……」 「下雨的夜里,那东西是凶,现如今是白日,还是晴天,倒是不碍,」阿丑第一个摇摇摆摆的走了进去:「不然,那些壁画啷个画上去的。」 我们跟着进去——果然,这洞里有一些透光的空隙,白日进来,光线交错纵横,照射在了壁画上,只见那些青绿颜色瞬间有了活气,焕彩生辉。 那些人物,不仅精美绝伦,也栩栩如生,好像随时能从墙上走下来一样。 我认出来那些颜料,都是青金石绿松石之类,一看就造价高昂,矿物质颜料成分稳定,表层又经过特殊处理,难怪这么些年也还是这么鲜艷。 一直走到了三丈以里,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没看清,现如今,我看到终点的墙面上,原来有一个跟真人差不多大小的塑像。 那是泥金塑像,雕工别提多精緻了,赫然是一个身穿白袍子的老头儿。 而老头儿身后,有一只鸟。 那鸟线条流畅,好似随时能飞起来一样——而那细巧的脖颈上,真的套着一个银环。 原来那天,我看到的,真是这里的守护神。 不过,那位降洞爷既然是这里的守护神,那怎么没有亲自出去救降洞女呢? 「哎,七星,你看!」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视线就落在了那个降洞爷雕像的脚上。 我跟着他一瞅,这才愣了一下。 阿丑也看了过来,当时就「咦」了一声。 原来,降洞爷雕像的脚——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 那一片本来应该是一双赤足,但赤足的位置整齐断裂,只露出了雕塑内里的颜色。 阿丑难以置信的跪下,摸了摸那个位置的断口:「啷个会这个样子……」 靠近了一看,不光是断口,降洞爷的后脑,竟然也出现了很大的损毁——从正面是看不出来了,那个后脑勺,被削下去了一半。 跟水天王一样,这神像,就是神灵接受香火的媒介,如果神像出现了什么问题,那这位神灵,也会出现相应的问题。 老黄比我们看出来的都早,摇头嘆气:「有些人,胆子可越来越大了——真不怕天谴咯!」 是啊,有些人,天生就不信报应。 所以——降洞爷,根本没法从洞里走出去?而且,在我面前「显灵」的时候,讲话也是含含煳煳的——宛如小脑萎缩的老年人一样。 这位降洞爷的塑像,变成了这样——我皱起眉头,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地方也没有监控,自然也没人能说出确切答案了。 阿丑气的一下把手攥紧了:「也是那个江长寿……」 我摇摇头:「江长寿不过一个鬼医,可未必懂这里的道理——要问,可能也得问问那个江辰了。」 阿丑一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祸首,立刻抓住了我:「敢动降洞爷,那他就是跟我们降洞女过不去,阿哥,若是有朝一日,你探听了他的下落,可一定要告诉我——我非得给降洞爷,和姊姊妹妹讨回公道!」 我点了点头,阿丑回头看着雕像,气的几乎落泪,而她视线落在了白鹭雕像上,禁不住又「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阿丑指着白鹭雕像细细的脚,莫名其妙的说道:「啷个,会有这个东西——之前不曾有。」 我一瞅,只见白鹭雕像的细腿上,竟然绑着一个断开的绳结。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都想起来了——我们在纱帐之中,把那个东西的留仙索削断了,它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蹲下把绳结解开——还好,一切有惊无险,总算是过去了。 阿丑决定找人把降洞重新整修一下,我一寻思,问她有钱没有——我这里,有不记名卡,钱倒不是什么问题。 第51页 阿丑一笑:「莫要瞧不起人咯。」 原来,峒子这些年积攒下了还能大的田产,光靠着卖山货,也能赚不少钱,别说重修降洞,就是把整个峒子重修也绰绰有余。 人不可貌相,合着这阿丑还是个小地主。 那几个新来的小姑娘也对「峒子」很好奇,阿丑索性领着她们,就一起往下去看。 我们就帮忙,把江长寿给扛下去了。 平时这种卖力气的事情,都是哑巴兰在做,可这次钱小姐来了,一点力气活都捨不得哑巴兰干。 我瞅着那个散发生肉气息的背影,也是暗暗咂舌。 程星河则在一边捅哑巴兰:「小伙子有前途,只要媳妇胖,日子一定旺。」 哑巴兰脸顿时一黑:「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这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男女之间哪儿有什么纯洁友谊,」程星河接着说道:「你知足吧,只有媳妇够大,才能一统天下。」 哑巴兰气的要动手,我则拉住了哑巴兰:「不是,你们这友谊是怎么结下的?」 哑巴兰没开口,程星河在旁边口沫横飞——闹半天,当时我进去追江辰,他们给我殿后,钱小姐那个吨位大家有目共睹,一般人确实不是对手,但就在千钧一髮的时候,哑巴兰也不知道是潜能激发出来,还是怎么着,三两拨千斤,竟然硬是把钱小姐硬生生来了个过肩摔。 那傢伙,天地变色干坤动,跟陨石过境一样,把地板砸出了一道深坑。 钱小姐当时就蒙了,照着钱小姐的话说——哑巴兰是她这辈子,第一个能把她背摔过去的男人。 她认定哑巴兰了。 当然了,我转述的实属简略,程星河这口条,天花乱坠,惊心动魄,就连老黄也听得直瞪眼,说程星河这两下子不去天桥说书真是屈才。 到了峒子里,现如今洪水褪去,好些家具倒是留下了,我们帮忙刨开家用的东西,我跟着搭把手,想把一个床收拾出来。 忽然一个东西从床下给滚出来了。 这东西被泥包裹着,有个人脸大,薄薄一片,好像是个大盘子。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东西,竟然带着几分神气! 卧槽,这什么来歷? 我把上面的泥给弄下去,迎着日头一照,黄橙橙的几乎刺的人睁不开眼。 这东西——好像是个镜子。 我还想起来了,白鹭说过,进了峒子里,有好报等着我。 阿丑一看,顿时咦了一声:「这东西,原来在这里——之前找过,怎么也找不到的!」 我立马就问她:「这是个什么东西?」 阿丑把那个镜子给翻过来,让我看镜子后半部分。 镜子后半部分,是繁复的花纹,中间隐隐约约的,刻着一行小字。 老黄一看,顿时也是一愣:「这不是……」 第948章 赤水青天 上面的五个字蜿蜒曲折,我靠着跟古玩店老闆也学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勉强辨认出来,那四个字,是「赤水青天镜」。 而且,再仔细看那花纹,我就皱起了眉头。 乍一看,后面的繁复花纹,是牡丹,木樨,月亮,一条河流,围绕着一个美人——活脱脱是个嫦娥奔月,或者麻姑献寿这一类传统吉祥图案。 但是再仔细一看——月亮的图案,其实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眼睛组成的。 花朵也是一样——是数不清的蝎子盘出来的。 亭台楼阁以此类推,有的是青面獠牙的夜叉,有的是凶神恶煞的小鬼,轮廓是正常的,其实组成部分,都是一些恐怖的东西。 更神的是那个美人——正面是美人,但是侧着看,光线角度一变,赫然是个骷髅。 唯独那一道河川是干干净净的,只是水面下的影子飘飘忽忽,让人觉得随时能钻出个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种表现手法,叫「借类」,多是用来警醒世人的,意思是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镜花水月,红粉骷髅。 而这个工艺,简直无与伦比——传说之中,仙人的衣服没有缝制过的痕迹,所以衍生出来个成语叫「天衣无缝」,这个镜子的工艺,估计也不输传说之中的「天衣」,简直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而上面一道神气——这好像是个法器。 阿丑见我出神,连忙说道:「这个东西,是之前峒子里闹了地震,有一道山震出了一道口子,打里面滚出来的咯!阿姊捡来,说是老东西,要拿到了降洞给供起来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啷个回事,竟再也寻不得咯,不曾想到,原来在这里。」 老黄也跟着点头:「小老弟,你听说过灵清真君吗?」 真君?玄门之中,真君是专管一项目事务的神,比如灵应药王真君,是扁鹊,管理医药。 地府的十王叫十殿真君,管理生死轮迴。 不过这个灵清真君我确实是没听说过,就问老黄这位真君是什么来歷? 老黄答道:「你岁数小,没听过也正常——现如今,记得灵清真君的,确实没多少了,那位,曾经是专管降妖除魔的神。」 曾经? 原来,那位灵清真君,现在已经消失了——嫉恶如仇,曾经诛灭了许多的妖魔。 不过,雷霆手段过于狠厉,把妖魔降服的太干净,那个世道,也就过于太平了。 第52页 没有怪事儿,那谁还会烧香供奉那位灵清真君呢? 那可是真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那位灵清真君性格刚硬,恪尽职守,一口气在,也会继续斩妖除魔。 跟水天王一样——没有了人的信仰,神灵就会逐渐消弭。 他失去了信徒香火,再也不见了。 世上没有了他的神庙,没有了他的神像,也没有了关于他的记忆。 就连老黄,也是小时候听说的——这位灵清真君,右手持追龙伏虎剑,左手持赤水青天镜,妖魔鬼怪,无所遁形,他也是看到这五个字,才想起来的。 想必,这个地方在千百年前,曾经有过一个灵清真君神庙,但是已经被时光掩埋的严严实实的,要没有那一场地震,恐怕永远都见不到天日。 这个镜子,竟然有这样的来歷。 「这有灵之物择主,想必,它现在现身,就是为了等着小老弟呢。」 一听这话,阿丑高兴了起来:「阿哥若是喜欢,就算我们峒子,给阿哥的一个谢礼。」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这东西十分贵重……」 「贵重才好!」阿丑立刻说道:「若是不好的,我们还送不出手去呢!你若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峒子。」 我一寻思,这东西可能是白鹭和降洞爷给安排的,磨叽下去,倒是对不住美意,我就收下来,道了个谢。 阿丑见我拿了,这才开了心:「阿哥收了,就是自己人!」 有这个缘分,我自然也对这个镜子有了兴趣,洗干净了之后,镜面还是光洁如新,我寻思这东西可能跟照妖镜一样,就四下里照了照,不过也没看出里面有什么出奇的,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我又把从胖先生那里弄到的万行干坤给拿出来了——这个东西,又是起什么作用的呢? 人人都说是个好物件,我倒是想起来,在雪观音那件事情上,手里亮起的那一道金光了。 打那之后,那道金光还一直没出现过。 难不成——非得我要死的时候,才能给我当一次护身符? 也罢——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早晚能弄清楚了。 帮着阿丑重新整理了峒子,程星河他们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唯独白藿香。 她的手,果然被穿魂针留下了后遗症,虽然她时常不肯把手露出来,但我眼尖,也已经看出来了。 当然不能问她——骄傲如她,问了也是白惹她不开心,眼瞅着江长寿倒是跟充了气似得,脸色越来越好了,甚至还有心思,教给那些新来的女孩儿辨认药草。 我就趁着白藿香不在身边的时候,过去问他:「白藿香的手还有救没有?」 江长寿当时正含着笑盯着小女孩儿剥药草荚子,一听我这话,他表情微微一变,这才说道:「没有了——那是我亲手下的穿魂针。」 人的经络是十分精密的,哪怕损伤了一点,带来的就是大问题,更别说鬼医的手需要多精准——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我要她交美人骨,她不肯的那一刻,她心里就知道,以后干不了这一行了。」 果然——穿魂针不光威胁的是白藿香的身体,更威胁的是她的一生前途。 我的心陡然一疼——就算知道,她还是为了我扛着? 江长寿声音冷冷的:「不光你对她一片真心,她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我叫她找你求救,把你引过来,可她就是不肯,说什么你要救她,一定会从天而降,出其不意,她什么也不做,就是等。」 她嘴上跟江长寿说,我一定会来救她的,可她就是不找我求救,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为她冒任何风险。 「可惜……」江长寿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牙:「她跟桂琴不一样——桂琴需要人照顾,她不需要。」 是啊,她好胜,独立,锋芒毕露,好像一个炸着刺的刺猬,永远都不会依靠别人。 可跟刺猬一样,就是因为内心柔软,才用刺来武装自己吧。 「你不是天才鬼医吗?」我盯着江长寿:「世上不是没有什么病是你治不了的?」 江长寿仰望着天空,摇摇头:「可惜……只怕有法子,你也做不到。」 我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只要有就行。」 不管多难,我也会做到。 江长寿一皱眉头:「我说给你倒是也不碍事儿——不过,说给你,你也找不到,何苦呢?真要是把她手治好,也就只有一种东西,玉虚回生露。」 原来,所谓的玉虚回生露,是一种传说之中的仙药。 这东西不是凡人能调配出来的,因为有一样,仙人泪。 上哪儿找仙人去? 修仙的地方…… 我盯着江长寿:「是不是,在人间,只有摆渡门才能有?」 江长寿一愣,微微点了点头:「你倒是挺聪明,不过,那摆渡门……」 我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地方。 我接着就问江长寿:「说起来,江辰跟摆渡门,到底什么关系?」 当初,水百羽辅佐江辰,假装成夏家仙师在三清盛会上大闹来冤枉我,有一个摆渡门的入门弟子,也被蜇皮子整了容——肯定是江长寿帮的忙。 第949章 玉虚回生 江长寿冷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的事情,我兴趣不大。」 第53页 也对,江辰也未必真信任江长寿。 「不过,」江长寿说道:「那些人的目的,可能跟我差不多。」 差不多——江长寿是想着让他喜欢的桂琴起死回生,摆渡门的某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真龙穴能做到事情,不光是起死回生这一项。 跟四相局,真龙穴有关。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上头……」 这个局,越来越大了。 大潘来了消息——江辰和江景已经到了摆渡门了,不过他跟不进去,摆渡门的阵法,比天师府的还厉害,他已经尽力了。 我跟他道了谢,大潘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其实最讨厌婆婆妈妈,可是——虽然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次我还是忍不住想再说一句,李北斗,能活着,就别死。」 能活着,就别死——自打开了潇湘的青龙局,有多少人跟我说过这六个字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选的。 「谢谢你,我记住了——等我回来,请你吃饭,火洞螈。」 「行,」大潘的声音稍微开朗了一点:「我等着那顿饭。」 答应人的话,就是欠下的债,哪怕是请他吃这顿饭之前,我也绝不能死。 阿丑的峒子已经修整了一部分,大家的伤势也好利索了,西川虽然美,我们也不能一直住下去,也就跟阿丑道别。 江长寿已经开始治疗阿丑的脸了,估计假以时日,真的能做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了。 临走的时候,阿丑的脸遮在了面巾下面,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鼻音有点重:「阿哥,你想回来,随时回来。」 「知道!」我对她笑:「好好治伤。」 江长寿也不吭声,就在后面默默盯着我们——盯着白藿香,眼神很复杂。 他的层层蛊也解开了大半,但是看样子,短时间他应该不会走——那些小女孩儿一口一个瘦子叔叔,竟然对他还挺依恋的。 苍翠的山,熙熙攘攘的植物,天空澄澈,碧水如带,他们乍一看好像中青幼三辈的一家人,画面竟然很温馨。 只是——江长寿毕竟罪孽深重,他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全看他自己了。 车下山的时候,我越过车窗,给阿丑摆手,阿丑盯着车,忽然冲着车跑起来,金丝银线唰的一声,衣袂飞扬,好似山谷里盛开的一朵巨大美丽的花,她大声喊道:「阿哥,等我治好了,过去瞧你,好是不好?」 她的声音又脆又甜,撞在山谷,好几个迴响。 我点了点头,大声说道:「那当然好了。」 我临走的时候,早就把名片找出来留给她了:「照着地址找过去,我要不在家,我们老头儿也会招待你的。」 阿丑昂着头说道:「我不要么子旁人,我就要阿哥你自己招待!」 「好!」 「再见的时候……」阿丑大声说道:「我漂漂亮亮给你看!」 声音被拉出悠长的回音。 那就太好了——我等着那一天。 阿丑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我才回到了车里。 程星河咂舌嘆气,就问哑巴兰:「你那桃花宝典写的怎么样了?」 哑巴兰咂舌:「照猫画虎,估计着也能有点进步。」 钱小姐本来也想跟我们一起,可她的吨位坐不下我们的车,这才含恨自己下的山,一步三回头的。 老黄也早下了山——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还有,最近行当里有大事儿,挑选十二天阶的第八名。 这天阶第八,简直是诅咒一样的存在。 雪观音,老海,水百羽。 谁上了这个位置,谁就落不得好。 不过,这毕竟是金字塔的顶峰,哪怕这样,也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坐上青囊大会的那一把交椅。 我一直以为十二天阶只有十二个,原来,也还有一些不出世的天阶,跟商山四皓一样。 而那些天阶也都脾气古怪,我就问老黄有哪几个人选,名字也没听过,说今年的青囊大会就该公布了。 回过头,我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的一双手,一直放在外面看不见的位置上,也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自己的那双手。 无论如何,那个玉虚回生露,我一定帮你找到。 回到了家里,老头儿正抱着小白脚,在门口晒太阳——还是跟往常一样,不过,手里的东西,随着季节的变化有所更替——蒲扇,菊花茶,暖手宝,现在,换成了冰淇淋。 高老师正在门口嗑瓜子,一看我回来了,别提多高兴了,瓜子仁都跟着扔出去了:「北斗啊,你小子生意做的挺大嘛,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人中之龙,还真没让我失望!」 啥情况,哦,对了,高老师消息灵通,肯定知道了我最近在行当里做的事儿了。 我刚想谦虚两声,高老师拉住了我的手,就说道:「这一阵子来找你的,门槛都踏破了,把老头儿烦的不得了,你抓紧得处理一下……」 说着,就冲着内堂里面扬下巴:「就好比这一个——妈耶,在门脸吃吃喝喝,一点没拿着自己当外人,我说这哪儿来的,一瞅,乖乖不得了,还真不好得罪。」 不好得罪? 老头儿也委屈的看着我,说道:「吃完了——都吃完了!」 第54页 啥呀? 我伸脖子往里一看,顿时就愣住了——夏明远那个捲毛。 只见他上身一个跨栏背心,下面一条大裤衩子,脚踏人字拖,完全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此刻他一边挠头皮,一边开冰箱——好么,程星河以前趁着搞特价屯的豆沙冰棒就剩下三根了。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程星河一瞅冰箱内容当时就急了眼,而夏明远回头看见我们,眼睛顿时也亮了:「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把我等的……」 说着,奔着我扑过来,却绕过我,看向了白藿香:「见不到你,我总是犯困,」 哑巴兰推他脑袋:「那你把脑袋扎水晶棺里试试。」 夏明远避开了哑巴兰,盯着白藿香:」我是为你所困。」 可白藿香心情不好,也没搭理他,只蹲在了老头儿身边,默默的撸小白脚的毛。 这会儿程星河检查完冰箱,很不高兴:「全没了……捲毛,你吃我们的东西,还调戏我们的人,怎么不上天啊!」 夏明远看向了白藿香,真挚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上天吗?因为地上有你啊。」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有话直说,没话我要跟老头儿共享天伦了。 老头儿一听连忙说道:「天轮我不要,你给我弄一对风火轮。」 还混天绫呢,我上哪儿弄去。 夏明远这才说道:「你说还能是什么事儿?你可答应我了,要跟我一起找我祖爷爷的,我听说了江辰的事儿,立马就过来找你了,谁知道你这么久才回来,我脑袋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我心里一动:「你要找夏家仙师,有线索没有?」 夏明远答道:「以前,我祖爷爷是从摆渡门里出来了,现如今失踪了,我想先上摆渡门去探听探听消息,你跟我一起去,我给你包路费。」 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可查出来了,你认识摆渡门的人,是不是?」 卧槽,这小子的消息果然很灵通啊,连我和江采菱和公孙统他们事都打听出来了? 摆渡门……这真是瞌睡遇上枕头,赶巧了。 我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问道:「说起来,摆渡门在什么地方?」 夏明远察言观色,来了精神:「实不相瞒,我还真探听出了点消息,你看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第950章 犯火大忌 他掏出了一块抹布,脏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哑巴兰也跟着探头:「你最近搞家政呢?」 夏明远满头黑线:「我搞什么家政,这叫舆图。」 舆图——跟四相局密卷一样? 可展开一看,那比四相局密卷可差远了——画的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三岁在墙上拿尿滋出来的图都比这个强。 「你那什么态度,跟地铁老人看手机似得,」夏明远十分失望:「说出来吓死你,这可是一个摆渡门人给我的——摆渡门的入口。」 「你还认识摆渡门人呢?」我来了兴趣:「是不是街口那个老挠屁股的大黑痦子?」 大黑痦子从额图集沙漠回来了之后,是顶了个摊子在街口卖点鸡零狗碎,通过我想找公孙统的下落。 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气温二十八度,天气晴而无风,他也没出摊,估计又躺床上不起,修的是睡仙。 夏明远一皱眉头:「什么大黑痦子大白痦子我不认识,我认识的是个厉害人物——从摆渡门下来的。」 这个所谓的「下来」,是什么意思,道士下山? 夏明远面色忸怩:「就是……修仙不成,另谋出路的——那也比一般人强。」 哦,天资不够,半途而废? 程星河忙说道:「这个我懂。就好比孵小鸡的蛋不出鸡,那肯定人家就另有安排了,比如卖毛蛋什么的。」 话糙理不糙,夏明远想捍卫那位「毛蛋」的尊严,可竟然无言以对,只好假装没听见:「反正,这图一万个靠谱,你就说你去是不去吧——厌胜门李北斗,在行当里名声响噹噹,要是说话不算数,嗨嗨……」 先给我个高帽子戴呗? 不过我确实答应他了,于是我就装成了难以抉择的样子:「毕竟是摆渡门……」 摆渡门,一直是传说之中的一种存在,简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哪怕厌胜门,经常被人称之为邪魔外道,不像是人,那跟摆渡门一比,可差了很远。 夏明远在一边十分紧张,我心里就明白了——夏明远是个什么家族,就跟老黄让我这次找个抬槓的人保平安一样,他们家肯定也测算出来,寻找夏季常的事儿,找我能管用,才这么费尽心思。 「哎,我要跟你去也行,你知道玉虚回生露吗?」 白藿香撸猫的手勐地停了一下。 夏明远皱起眉头:「知道是知道——那玩意儿可是仙药,能起死回生,甚至能让活人粘带了仙气,半步步入仙境,也只比嫦娥奔月的仙药次一等,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跟你去,捎带脚——我想搞一瓶玉虚回生露,你能帮忙吗?」 「捎带脚?」夏明远瞠目结舌:「你怎么不捎带脚跟老君爷要俩仙丹啊?」 「老君爷要是乐意赐给我,我能不敬谢受领吗?」 夏明远张了半天嘴,活脱脱一个黑人问号脸:「李北斗,我瞅着你脑子挺好,天资也高,还以为你是个靠谱青年,可你这说的什么胡话?玉虚回生露……」 第55页 「好弄的东西,我也犯不上求到了你门下。」我用肩膀撞他一下:「能弄到我记你个人情,弄不到我也不会有怨言,咱们俩携手并进,各为其事,共同的革命目标,共同造就钢铁长城啊。」 夏明远也不傻,一寻思是这么个理儿——要我死心塌地给他帮忙,最好的条件,就是这事儿对我也有好处。 他只好点了点头:「那——试试吧。」 「咱们就说定了!」 夏明远高兴了起来,排出了一个龟甲卜了一卦,郑重其事的说道:「明天可是黄道吉日,今天你们就准备准备。」 「都听你的。」 反正距离玄武局开门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这段时间,抓紧把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一,查清楚四相抬真龙的真相是什么。 二,把江辰身后的人揪出来。 三,我想知道,我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藿香却转过了脸,拽了我一把:「摆渡门的玉虚回生露?你疯了?」 她的伤势,自己心里自然也明白,只有这玩意儿能把她的手给医好。 「我就是想试试……」 白藿香一把抓住我胳膊:「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想试就试?你万一在那里出了事儿,再也回不来,那你想做的事情,就更……」 她的指甲,也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只怕写字都是歪歪斜斜的,更别说做鬼医了。 「你放心吧。」我对她笑:「我一定好好回来——你在家等着我就行了。」 白藿香一张嘴,可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她想跟着,她不放心——可她的手这样,什么忙也帮不上:「是啊,我去了,成了累赘,会给你添麻烦……」 不是。 她不是累赘,只是这事儿既然危险,我干嘛要让她白白冒险呢? 程星河拍了拍白藿香:「正气水,你放心吧,我帮你看着这个傻子。」 白藿香吸了口气,勉强装出了一副笑脸:「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傻子都跟傻子玩。」 「北斗,你回来啦?」 正这个时候,一个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又好久没着家了……又瘦了,也黑了。」 高亚聪? 卧槽,又是她? 她还是很漂亮,一动身,整条街的人眼珠子都要围着她转。 可我现在一看见她,已经有种生理厌恶了。 夏明远一抬头,看见了高亚聪,也愣了一下。 高亚聪捧着一个十分精緻的草莓蛋糕,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笑的温柔贤惠:「我亲手做的。」 老头儿的眼珠子立马粘在了蛋糕上,喉结一滚。 「谢谢你了……」 我话没说完,程星河先凑了过去:「不要白不要——糟践粮食要遭天谴的。」 我刚要骂他,高亚聪就说道:「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大家都怪想你。」 大家? 一看高亚聪身后,我倒是来了兴趣——张曼跟在了高亚聪身后,也来了。 之前老黄跟我说,路上带个抬槓的能保平安——这张曼就是个槓上开花啊! 难道,老黄说的就是她? 张曼接触到了我热辣辣的表情,顿时十分不自在:「李北斗,我,我……找你有点事儿,你有时间吗?」 看来水夜叉那的屎没白吃,说话可比以前客气多了。 一瞅她,也看出所为何事了——张曼的面相可不太对劲儿。 第951章 灾厄宫的燥红跟那七月的彩霞一样,烧了半边天啊! 基本回家都摔大马趴,放屁也砸脚后跟,不知道多么不顺。 果然——张曼竟然拄着个拐,一只脚上,重重的石膏。 我心里嘀咕起来——这摆明是个灾星,真的能保平安?就那个运气,我们跟她并肩走路,都保不齐她天打雷噼的时候连累到了我们。 这倒是也不奇怪——我一早就知道了。 张曼这个人本来就刻薄,没本事还爱装逼,口无遮拦,造了不少的口业,所以后来没落什么好下场,被老公抛弃,事业也不顺。 所以后来为了挽救运势,给安家勇和高亚聪两口子倒卖小鬼,自己也赚了不少钱,甚至还好险嫁入豪门。 不过,这种运势根本就是把后半生的运气透支,用完了就真正的完了。 而且看样子,她口业也还是没还清,也没做功德弥补,现在多倒霉,都不奇怪。 「这一阵子,就别提了……」张曼说起话来,气势都没以前那么足了:「年后听说股票暴涨,我抵押了房子,把钱全投进去了,买了原油,现在……」 是啊,暴涨之后,今年股票熔断了好几次,连我都有所耳闻,原油甚至还有负数这么一回奇观。 不光之前的钱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倒欠了不少外债,她一慌,就全低价抛出止损,最可怕的是,抛完又都涨回来了,买涨杀跌,把她气的年纪轻轻就犯了高血压。 她上医院,结果被摩托车劫匪抢了包,人被拽到了马路牙子上,摔了个粉碎性骨折。 张曼离婚两次,家庭破碎,平时光跟娘家人装逼,自然不肯把狼狈的一面给暴露出来,所以找了个护工,护工倒是年轻小哥,俩人甚至还发展了发展——谁知道那个护工是个诈骗惯犯,又跟她「借」走了30万棺材底,人间蒸发了。 第56页 好多人觉得出口伤人没关系,自己口无遮拦,说啥都是「言论自由」,这些人,就是怕自己太顺,张曼就是个例子。 现如今张曼也没有之前的气焰了,这次来,就是听说了无极尸那的事儿,也从赵二虾嘴里知道我的本事了,动了心思,让我给她转运:「北斗,咱们都是同学一场,你不能看着老同学不管啊!」 早先谁说看见我在商店街招摇撞骗,没敢出声认我,怕丢人的? 这种人就是双标,自己骂人的时候图个痛快,倒霉了又让人家不要做得太绝。 我摆了摆手说你这个我真看不了——一早跟你说积口德,你就是不听,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我都做好了她骂我无情无义,跟我battle一场的心理准备了。 可没想到,张曼张了张嘴,一脸虚弱,喃喃的说道:「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我早先干啥去了……」 说着忽然抬手打自己的嘴:「都是我这张嘴……」 哟,不抬槓了?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而且——张曼既然转了性,她就不是「抬槓的人」了。 看来还得另寻高明。 高亚聪倒是并不意外,但还是假模假样的哄了哄张曼,这才跟我招了招手,让我借一步说话。 我皱起眉头,我跟你没到这个借一步说话的关系吧? 不过,高亚聪的采听官带了一丝红,说明她打听到了某种我想知道的消息。 我一寻思,就过去了。 程星河在一边大声咳嗽:「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吃那么大亏,还能把她当「色」?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高亚聪拉我到了门外,脸上带了红晕,低声说道:「北斗,你从小就仁义,我知道,是个念旧情的人。」 那跟你也念不着。 高亚聪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看我的眼神也知道我什么心思了,暗暗攥了攥拳头,但还是说道:「你……你最近没有你妈妈的消息吧?」 我的心陡然就揪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卧槽,我妈又来了? 我回头看了远处的老头儿一眼,立刻就问她:「你这话怎么说的?」 高亚聪拿出了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个打扮严实,但仍能看出气质高贵的女人。 没错——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只一眼,也辨认出来了——这就是在古玩店监控里见到的,那个屡次来找我的女人。 原来,她这一次,没去门脸,而是躲在了高亚聪的店里往我门脸看。 「我就是觉得,长得跟你挺像的,气质也特别高贵,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亚聪看出我的表情,表情顿时开心了起来:「我没说错吧?你跟阿姨……」 我仔细一看拍摄日期——日了狗了,昨天! 要是早来一天——哪怕一天,我就见到她了! 「其实,她经常过来的,」高亚聪连忙说道:「只是,每次都在我店里挑东西,心不在焉的,却看着你的门脸,我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怎么知道? 她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立刻问道:「下次要是她再来,你能不能联繫我?」 高亚聪高兴了起来:「那当然好了!只不过……」 她摇了摇手机:「你把我拉黑啦!」 我重新加上她:「谢谢你了。」 「哎,北斗,」我转身要走,她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眼睛亮亮的:「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 太有必要了。 我甩开了她的手:「我老婆看见不高兴。」 高亚聪的手被我一甩,悬在了半空,我也没看她的表情。 难怪最近古玩店老闆没提这码事儿,原来她甚至不想让人知道她来了。 她那个命格,现在当然是贵不可言,小心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不是老头儿的外甥女吗?怎么现在,连老头的照面也不打了? 回到了了门脸,夏明远用肩膀撞了我一下:「那谁啊?」 「怎么,要赶着上去说土味情话?」 论土味情话,高亚聪不知道听了多少,你说了没屁用。 「我是绅士,可我又不是瞎子。」夏明远低声说道:「我是觉得,这个女的不太对劲儿。」 哪怕连魅力城的丽姐,夏明远都是叫小姐姐的——我第一次听见,他对一个女人,用「这个女的」来形容。 「怎么个意思?」 「有点……」夏明远皱起看眉头:「瘆得慌。」 让一个地阶一品瘆得慌,我倒是吃了惊,她这么大本事? 张曼这会儿一瘸一拐的,也要走。 我看着她昔日里口吐芬芳的样子,跟现在反差这么大,没忍住,还是对着她背影说了一句:「记住三好——做好人,行好事,说好话,你家祖宗的荫蔽还在,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张曼背影一颤,回过头,重重点了点头:「北斗,我过去……」 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我到底跟张曼不是一种人,狠不下心。 再说了,她自己的路,到底也还是自己走,终点什么样,也全看她自己了。 「你这心比糯米糍还软。」程星河喝了一口冰糖雪梨:「都当上厌胜门主了,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57页 她都这样了,我多踩一脚少踩一脚,也都没啥区别了。 我回头就问老头儿:「我妈是不是来了?」 我尽量把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我自己都听出来那股子刻意了。 老头儿摇摇头:「你不知道——自女娲补天,即有一石落地,你呢,就是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地砖马路,皆为你母……」』 又开始了。 程星河立马插话:「合着七星祖籍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 装痴呆真好,不想说的话,插科打诨就过去了。 「咦……」 这个时候,夏明远对着龟甲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我倒是看到,龟壳上出现了一粒水珠。 我们这干燥的北方小城,也这么潮?老头儿买加湿器了? 「这一卦……」夏明远寻思了一下,才看向了我:「咱们路上可得记住了——犯火大忌。」 火? 这会儿高老师已经搬进来了一箱子冰棍,招唿我们吃,我一瞅苏寻不在,出去一看,闹半天他蹲在太阳地下面,凝神盯着那一地的古玩。 这次古玩店老闆倒腾来的是许多木盒子。 对了,苏寻对古玩一直很感兴趣,但是眼光很不行,要不是我,不知道被坑了多少回。 古玩店老闆知道他是我的人,也不好狮子大开口,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这正好缺人手,让你这个兄弟给我帮几天忙,这盒子,他有喜欢的,我送他一个。」 苏寻一愣:「送?」 看他满眼冒亮的样子,我就有了想法:「这一阵,你就在古玩店跟老闆学学呗。」 但苏寻立刻摇头:「那你去摆渡门……」 「你放心吧,有夏明远呢,」我答道:「白藿香和老头儿总得有人照顾,而且……」 我把我妈的事情也跟他说了一遍:「还得请你帮忙我才放心。」 哑巴兰心大,程星河屁股上长刺坐不住,胆大心细靠得住的,也就苏寻了。 苏寻一听我这么看重他,这就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预知梦里,确实缺苏寻。 在梦里,跟上我的,又是什么人? 第二天,我们按着那个舆图出了发。 临走的时候,高老师对我别提多不舍了,说刚一回来就又要走,这不成了属陀螺的了吗? 最后盯着夏明远,又语重心长:「不过嘛,哪怕你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事要小心点,那鬼医小丫头又不能跟着你,记住了,多一个心眼儿多一年寿。」 我点头——记住了。 有高老师这种爹的话,大概也挺幸福的——至少,你总能确定,是有人关心着你的。 一路上夏明远精力过剩,吱吱喳喳一个劲儿跟程星河辩论车怎么个开法,我靠在车窗就打了个盹。 争辩了几天,终于有一天我被哑巴兰推醒:「哥,捲毛说到了。」 我睁开眼睛,一瞅这个地界,顿时一愣——传说之中的摆渡门所在,就这? 第952章 三方拒财 这地方大体上山清水秀,确实很美,层峦叠嶂,一片苍茫,倒是能满足于人们对仙境的想像。 可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山脚下的区域,却跟鬼剃头似得,是一大片焦黄色的土壤,炎热的空气都像是开始变形,满目疮痍,地上不是鸟尸,就是枯枝,这一大片荒原,快赶上额图集沙漠了。 好热。 哑巴兰第一个跳下车——他已经不知道啥时候换上短裙和高跟凉拖了,一把甩下长发下的汗:「这地方是不是闹旱魃呢?」 程星河也下了车:「捲毛你搞清楚没有,咱们不会是走错了吧?」 夏明远把汗湿的捲毛撸到了后面去,盯着手里的那片「抹布」:「按理说,就在这啊……」 「你这玩意儿靠谱不?」他们俩已经争了一路了:「一瞅你就像是个冤大头,保不齐被人当成蛤蟆个攥了。」 夏明远梗着脖子就说道:「这地方肯定是有阵,咱们找找,准能找到。」 我下车伸了个懒腰——心里犯了嘀咕,地方都到了,这一路上也没碰上抬槓的人啊,上哪儿找「护身符」去? 打眼一瞅,这地方一片彩钢顶子,炊烟裊裊倒是有人住,我们这一路上吃的并不好,我就奔着前面看了看,就看见前面一个包子铺。 于是我先带着哑巴兰上包子铺坐下了。 说是包子铺,其实就是个露天小摊,要是在我们县城,一早让管理城市的给掀了。 塑料桌子塑料板凳,上面铺着一次性的塑料桌布,一看就便宜。 哑巴兰跟我坐下,巨大的蒸笼后面露出了一个人,带着一脸小心翼翼的笑容,伸出手跟我比划了起来。 是个老头儿——围着个围裙,一张脸风吹日晒,岁数不小了,是聋哑人? 哪怕摊子简易,一看老头儿打扮,就有一种特别放心的感觉,衣服虽然旧了,但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裤褶子的线直直的,一条白围裙纤尘不染,肯定爱干净,在这种摊子上吃饭也放心。 只是,我一瞅摊子的摆设,心里就清楚,这地方生意肯定不怎么好,西南边一块大石头,东北角一个垃圾桶,柜檯下的板子坏了还没补,可以说把财气都给挡住了,风水上叫三方拒财,日子肯定捉襟见肘——而且,正在闹什么么蛾子。 第58页 我稍微会一点手语,看出来,他问我们来几个包子。 夏明远跟过来,一瞅是个路边摊,先皱起了眉头:「就这?卫生不?」 这种地方,荒无人烟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原来,这个摊子上的包子只有一种馅料——纯肉馅儿的。 五块钱四个。 我们几个要了一盘子,瞅着包子模样也很周正,十八个褶都整整齐齐开了花似得。 一咬下去,更是惊艷——面皮一股子麦香,内里的馅料肥瘦相间,柔滑顺口,一咬一口肉汁,醇厚浓郁的香气在唇齿之间爆发开,简直回味无穷。 我还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 卖包子老头儿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我们的表情,一瞅我们吃的开心,这才像是松了口气。 程星河眼尖:「这大爷也太小心了,那眼神跟打量通缉犯似的。」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一个人一个性格脾气,也没什么可深究的,我一边吃,一边打着拙劣的手语,问老头儿知不知道「摆渡门」? 老头儿瞅着我这手语一脸蒙圈,程星河就用肩膀撞我:「七星,你这手语是自创的吧?现原形了。」 我也有点尴尬,心说太久没跟卖鸡蛋的聋哑老太太讨价还价,我这手语都退步了? 还是……老头儿也不知道摆渡门这么一说? 程星河口口声声说男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给自己加了两半糖蒜,咬了两口就开始埋怨我:「你要是带洞仔来,有阵也能破。」 我倒不是看不起苏寻,但是夏明远也说过,这摆渡门的阵比天师府的还厉害,苏寻见过天师府的阵,说他打不开,这里比天师府更难,那他不是更不好打开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冲着夏明远非要拉我一起来也看出来了,急个屁。 正吃着呢,一边来了几个本地人,一瞅我们在吃老头儿的包子,看着我们的眼神就都有点不对劲儿。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怎么,这老头儿继承了孙二娘的衣钵,卖的是人肉包子吗? 不过那些人也不多看我们,行色匆匆就走了,就跟家里有什么事儿急的火烧屁股一样,我们也没赶上打听摆渡门的事儿——叫我说,打听也白打听,堂堂一个摆渡门,一问当地人能问出来,那他们排面何在? 一帮人狼吞虎咽正吃着呢,摇摇晃晃打西边来了一个人。 那人嘴角贴着一块醒目的黑膏药,其实才二十出头,可面黄肌瘦,似乎风一吹就倒了,一瞅我们,也是一愣,咳嗽了一声,到了老头儿面前,拿出了手机扫上面的二维码:「来四个。」 老头儿一瞅这个黑膏药,表情就有点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给他拿了四个包子。 黑膏药把手机给老头儿看,老头儿一端详,也认出上面有自己收款人的名字,和「收款5元」,点了点头。 那黑膏药坐下吃包子,一吃,就在一边不轻不重的说道:「这包子啊,吃一个还行,吃两个,味道就千篇一律,根本就吃不下去。」 一边说话,他嘴角一边抽,把黑膏药扯的跟熘熘球似得上下弹跳。 我们四个都看了过去——哑巴兰低声说道:「哥,那他怎么还买四个?」 程星河勾了勾嘴角:「嘘,听着,他后边肯定还有更好玩的。」 我也瞅着他,包子本来就一个味儿,指望着它变出什么花来,百变小樱吗? 卖包子的老头儿表情则紧张了起来。 想也知道,好端端有人在你门口刷差评,哪个做生意的乐意?谁不得吃饭啊。 而那黑膏药接着说道:「尤其是这种油——比起跃华春的那可是差远了,吃了跃华春的再吃这个——跟嚼泥差不多,噁心。」 笑话,跃华春是全国连锁的高级包子铺,材料奢华,价格高昂,限量供应,这包子虽然好吃,可你拿跃华春跟它类比,搞笑呢? 哑巴兰不死心:「那他怎么还吃呢?」 不过老头儿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盯着我们。 而那个黑膏药回手跟老头儿低调的打了个手语——我看出来了,竟然是「好吃」的意思。 哦?他骂了半天,还让老头儿以为他是在夸老头儿? 老头儿这才放心,对着他嘿嘿点头笑。 这会儿,一个小孩儿也过来吃包子,听见他这话,忍不住了:「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这包子挺好吃的啊……」 而那黑膏药脸一沉,一拍桌子:「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言论自由懂不懂?我只是把我真实想法说出来,你管得着吗?」 小孩儿撇嘴,终于把哑巴兰的话问出来了:「那你这么不喜欢,为什么还吃啊!」 「放屁。」那黑膏药更是来了精神:「你管得着吗?我自己花钱买的包子,多难吃,我也得把它吃完了,这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懂不懂?一看你就有人生没人养,这都不懂,小小年纪这么多管闲事儿,真是生孩子嗑瓜子——逼嘴不闲着。」 那小孩儿寻思了寻思,哇的一声哭了,就跑回去了。 黑膏药得了意:「小逼崽子跟我抬槓,我他妈的槓你个槓中槓。」 夏明远都愣了:「有意思,这人一瞅就是个社会底层,哪儿来这么大的优越感?」 是了——一般来说,四处寻找优越感的,就肯定是生活之中找不到优越感的。 第59页 吃个包子,还能免费看跳樑小丑卖艺,真是买一赠一。 可其他一些人从这里经过,黑膏药又开始折腾:「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包子,还好意思五块钱四个,给我钱我都得考虑考虑。」 其他人一听,都对这包子有了戒心,转身就走了。 老头儿也纳闷为什么,可他找不到答案。 这个钟点眼瞅着快收摊了,老头儿的包子还是卖不出去,索性那老头儿跟黑膏药摆了摆手——意思是给他一些,让他拿回家吃。 黑膏药来了精神,打手语说那怎么好意思? 老头儿比划说你是老熟客了,谢谢你老帮我宣传包子。 我心里顿时雪亮——妈的,感情在这刷差评,是为了老头儿的包子卖不出去,便宜了他。 黑膏药点头,嘴抽的跟赵四似得,就要拿包子,我却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一愣,脸色不善:「干啥?」 我说道:「你把转帐记录再发一下看看——我觉得,你那就像是一张截图。」 付帐一次截图,下次亮出来,不懂的商贩,就以为你又付款了,其实,是吃白食。 他表情变了——看来我还真没看错。 哑巴兰一拍桌子站起来:「这还是人?」 刚才就看出来,他跟张曼一样,犯了很重的口业,所以十分困顿,俗话说吃人嘴短,他嘴角一抽一抽,也是报应, 又怂又恶,又蠢又坏,我却高兴了起来——难不成,这位就是老黄让我找的抬杠人? 只是,打瞎子骂哑巴,踹寡妇门挖绝户坟,都是大孽,死了要下油锅炸的,这种人,为什么能成为护身符? 第953章 肉包打狗 黑膏药一个哆嗦,嘴就抽了起来,大声说道:「你管得着吗?这卖包子的是你祖宗啊!」 这老头儿是不是我祖宗你管不着——不过我看你是真孙子。 我平时其实不爱管闲事儿,有道是好鞋不踩狗屎。 不过,这个黑膏药做的太过了,我就眯着眼睛对他笑:「你没听过一句话?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黑膏药的嘴继续抽了起来——但很显然,他已经慌了。 这人十足怯懦——才会明知道对方无法反驳辩解的情况下做这种事儿,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方面让自己舒坦,一方面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一旦有了什么变故,胆子给他吓破了。 「你胡说八道!世上哪儿有报应?」黑膏药外强中干:「多少有钱的坏事儿干尽,怎么都没报应?」 「七星,你跟他说这个没用,」程星河一边吃糖蒜一边说道:「这种人肯定不信报应,一个蛤蟆,就觉得整个天只有井口大,懂个屁。」 他自然不知道,那些「干坏事的有钱人」有没有也做过其他好事儿,或者人家就算遭到报应,还来跟您报备,让您知道? 黑膏药看我们四条大汉,打起来也是他吃亏,就往后瞄了一眼,试图狡辩:「他出来卖包子,就得做好被人评价的准备,东西不好还不让说了?」 「可其他人都觉得好啊!」这会儿,又一个本地小孩儿来了,低声说道:「本来,哑巴爷爷的包子做的挺好的,大家都爱吃,可谁吃,这个黑膏药就过来说,老头儿看着老实干净,心黑着呢!他亲眼看见了,包子是用血脖肉,脏下水,地沟油和的馅料,还放了大烟壳子,才让人这么爱吃,时间长了,就没人敢来买包子了。」 夏明远听不下去了:「他无凭无据,你们村的人也信?」 小孩儿说道:「他是哑巴爷爷的邻居啊!他爹妈死了以后,是哑巴爷爷接济他长大的,他成天就在哑巴爷爷厨房里待着,所以我妈他们说,包子能不能吃,他还真知道,就不让我们买,我们都是偷着来的。」 我一瞅,好么,这小子的面相确实极差——父母宫凹陷,财帛宫坑坑洼洼,眉骨低,鼻樑塌,人中短,下巴尖,妥妥是个懒汉。 主人祸从口出啊。 原来这小子爹妈就不是什么好枣,这村子以前有个主路,经常过大车,他爹妈认为货车司机都有钱,就经常去公路上碰瓷讹钱——一躺就来钱,赚得多又不累。 有些大车司机忍气吞声,不少吃哑巴亏的,有些横的不给,但他们也没啥损失。 这无本的买卖兴隆,他爹妈那是越发得意,有一天又横在公路上跟人狮子大开口,结果对方是个愣头青,开车就碾过去了——你活着我也赔钱,你死了我也赔钱,那我干嘛要让你活着呢? 就这样,黑膏药成了孤儿。 而黑膏药充分继承了爹妈的衣钵,又馋又懒又坏——哑巴爷爷没后代,喜欢孩子,就可怜他,老拿肉包子接济他,他就跟着哑巴爷爷的包子长起来了。 可这长大了,哑巴爷爷让他帮着干活,他绝对不干——干也能吃包子,不干也能吃包子,为什么要干? 哑巴爷爷意识到这样不对,就不肯接济了,他不能饿肚子啊,就整天等着哑巴爷爷卖剩下包子,跟着蹭几个。 有时候生意好,他蹭不到包子,一寻思,怎么弄呢?哑巴爷爷生意要是不好,包子能剩下,那不就有的吃了吗? 于是,他佯装出来花钱买包子,还在一边夸奖包子的样子,其实是吧哑巴爷爷的生意全搅黄了。 这一阵子哑巴爷爷的生意入不敷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黑膏药还跟哑巴爷爷说,他这包子千篇一律没创新,人家都吃不下去了之类的。 第60页 哑巴爷爷信以为真,只好日夜研究配料,所以每次一看来了客人,都紧张的观看客人是不是满意。 哑巴兰一听一肚子火,瞪着那黑膏药:「吃完奶就骂娘这一个绝活,还真看见传人了,老爷子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我是为了哑巴老头儿好!」黑膏药的嘴角不停的抽:「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意见,我有什么错?」 东西不好,你自然可以说,可这作为包子,其他人都觉得不错,就你自己上蹿下跳,颠倒黑白,你这不叫评价,你这叫耍流氓。 做买卖的谁不想有个好口碑,你为了发泄也好,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也好,过来喷粪,坏人家口碑,就是砸人家饭碗,可能毁了一个人的生路,这不是作孽是什么? 恐怕,还是大孽——人家的包子,也没逼着你买啊,再说这个「买」字,你花钱没有? 白吃人家劳动果实,就等于是个贼了,还在这倒打一耙,做贼偷东西还嫌东西不好,这种人能有什么好运气? 而这小子身懒心坏——看夫妻宫上,他虽然有心仪的人,可天天被人当狗屎晾着,也是一肚子邪火,只敢吐出来伤害比他还弱的人发泄,有了反社会人格。 那小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可耻,还梗着脖子在原地胡说八道,理直气壮的:「我就说了几句话,你们还能揍我?世上有没有王法了?小心我报警!」 我说你报警可以——你手机截图白吃包子的事儿,咱们也跟当差的说道说道? 那小子脸顿时就白了,眼珠子提熘提熘的乱转,看意思想跑。 可地方也不大,我们四个也不是吃草的,你上哪儿跑? 哑巴老头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甚至吓的还过来给我们作揖,意思是他包子做的不好,请我们多原谅,不要打人——到了现在,老头儿还以为我们嫌弃包子不好,黑膏药给他说话,我们才要揍他。 我把黑膏药摁在塑料凳子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有个事儿,我跟你商量一下——你白吃包子的钱,我帮你付,不过,有个条件。」 那小子一愣,捂住了自己的腰:「不卖!」 「我又不是卖烧烤的,不要你腰子。」我说道:「你跟我干几天,怎么样?」 第954章 离奇之火 黑膏药一愣,跟没听明白似得:「你什么意思?」 但紧接着,他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打工啊?我告诉你,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 「不让你干活,」我说道:「只要跟着我们就行,包吃包住包路费。」 夏明远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老黄的事儿,也纳闷我弄这么个万人腻在身边干什么。 但他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我就是他死乞白赖找来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再找个人,他也没啥可说的。 黑膏药还是不明白,眼珠子上下顺着我熘了一圈,似懂非懂:「保镖?我这体格还没你们好呢!」 程星河一边吃包子一边说道:「比起保镖,那倒不如说是吉祥物。福娃知道吧?不用上场比赛,刷个存在感就行。」 黑膏药没听过这种事儿,眼珠子一转伸出手:「多少劳务?」 词彙量不小,还懂「劳务」。 「给你还包子帐还不够?」我把手机拿出来:「要不还是报警吧。」 黑膏药一只手把手机摁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行行行,算你们祖坟上冒了青烟。」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越多给他,他越贪,肯定要坐地起价,比起这个,还不如早点把他嘴堵上。 聋哑老头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眼巴巴的盯着我们还想「求情」,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事儿,还把给黑膏药找到「工作」的事儿告诉老头儿,可把老头儿高兴坏了,做了好几个揖谢我们。 黑膏药只得跟我们坐下,眼珠子转了半天,又想出来一出:「不是,管吃管住不干活,你们是傻逼吗?还是……人贩子?」 哑巴兰拍桌而起:「你会不会说人话……」 我把哑巴兰摁下,有句话说得好——喷子为什么喷粪?他们吐出来的,是生活逼着他们吃的一口一口的屎。 我丢给了黑膏药一个包子:「你这体格我们卖给谁去?进煤窑都没人要——我问你一件事儿,你不是本地人吗?有没有见过这附近,出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外乡人?」 黑膏药把包子塞进了嘴里:「外乡人?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傻逼才来。」 哑巴兰要撸袖子,黑膏药赶紧把脑袋捂上了。 这人天生就是这种造口业的嘴,我还没拦哑巴兰呢,忽然一个人气势汹汹的闯过来了,一只拳头砸在了黑膏药脑袋上:「你个臭裤衩子嘴骂我儿子呢是不是?看他妈的我不削你……」 原来刚才黑膏药骂走的小孩儿回家告状,把他爹叫来了——他爹身强力壮一看就是靠力气吃饭的,这一拳下去黑膏药可能会破了黄。 看着避无可避,可在我看来跟慢镜头一样,我悄无声息就把黑膏药的脑袋偏了过来,那股子力气被我偏开,没打中要害。 但黑膏药怂啊,哀哀就喊了起来,跟断了根似得。 孩他爹也有些意外,但他哪儿知道内里的事儿,只知道没解气,还要揍黑膏药,我给架住了。 第61页 孩他爹骂道:「大傢伙为了孜然的事儿,一个赛一个的忙,你他妈的不搭把手,欺负小孩儿倒是欺负的挺熘,干嚼饲料不干活,我他妈今天送你见你爹。」 孜然,我们几个对望一眼:「什么孜然?」 这地方集体开烧烤的吗? 孩他爹指着那一片彩钢顶子气咻咻的说道:「你们自己看看也知道了,自燃——火灾呗!」 火灾? 我跟夏明远一对眼——临来的时候,他用龟甲占卜,说是这一次出行,忌火。 原来,这地方这一阵子,出现了一桩怪事儿。 一开始,是一个老太太,晚上睡觉,呆的好好的,她们家里人闻到了烟味儿,过去一瞅吓傻了——只见被窝里的老太太浑身冒烟,着起来了! 这家人吓的够呛,赶紧救活,可根本来不及,那个老太太身上的火势别提多勐了——火苗子嗡嗡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百来斤的人,就成了一把灰。 说到这里,大家都还以为是一个意外,比方说老太太抽着烟睡着,或者电褥子短路什么的。 可怪就怪在这——老太太的身体是烧成灰了,可她身上的衣服,还有身下的被褥,竟然是完好无损的,连个窟窿都没烧出来! 本地人都啧啧称奇,都纳闷这到底怎么回事?可也没查出什么一二三,只能先把老太太给埋了。 可谁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此以后,三不五时,就有人浑身起火而死,速度别提多快了,其中一个是个卖肉的,一只手刚举起刀来砍猪肉,下一秒人腾的一下就着起来了,菜刀落地的功夫,人就没救了。 不光是人,有的时候屋子也会着——但也怪,就一户人家的屋子着起来,但凡是属于邻居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损伤。 有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容易引火的东西,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着起来的。 要说纵火——一直也没目击证人,再说了,纵火图个啥呢? 于是这一阵子本地人都在来回巡防,想找出火灾的成因,可到现在房宅烧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就是没找到那个怪火灾的成因。 有人说,是不是得罪了火神爷了? 可这本地跟火神爷远日无冤近日无雠,火神爷干啥要这么拾掇本地人? 难怪这些本地人行色匆匆的,生怕离家几步,家里就被火给烧了——那一大片彩钢顶子,也是普通住宅被烧了之后,临时搭建起来的。 黑药膏跟着插嘴:也没什么不好,省了不少火化费。 这货的嘴就是陀螺嘴——欠抽。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我说怎么周围山清水秀,就这地方是个「鬼剃头」感情是闹了这种事儿。 夏明远压低了声音:「哎,这事儿跟摆渡门的阵法会不会有关系?」 摆渡门是修仙的,自然要做功德,怎么可能害人? 不过,谁也不知道内情,肯定也没法排除,是不是阵法出了某种差错。 我就问这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结果得到的回答让我们几个暗暗心虚——竟然是在白虎局破局那天开始的。 这地方的平安,跟四相局有关。 既然这样,那还真不能不管——不能让老百姓倒霉。 眼瞅着日头也沉了下来,我们也就决定,进村先住下来。 临走的时候,我就帮着聋哑老头儿,把挡住财位的石头挪开,换成了一个水桶——蓄水旺财。 又把柜檯窟窿给封上,在隔板下撒了一把米——这叫仓有余粮。 东北角的垃圾桶也换了位置,在地下埋了个金纸元宝,意思是招财进宝。 风水讲究的是人杰地灵,老头儿能养大了黑膏药,就说明心善,布局肯定有效果。更何况,这几样是厌胜术,见效特别快。 聋哑老头儿也不懂我在干什么,但应该能看出我是好心,一个劲儿的作揖致谢。 进村之前,我先上了一棵树往里看。 现如今,我的眼睛有了二十八星宿调息法的帮助,能轻轻松松的引出其他天阶的行气上监察官,这一看之下,顿时有些意外。 整个地方星星点点,留着很多青气的痕迹。 那青气的澄澈程度…… 不是普通的邪祟——是大灵物! 有日子没见到灵物了。 我想起了那个琵琶蝎。 倒是多亏了琵琶蝎,给潇湘补充了很多的精气——如果这个地方也有干坏事儿的大灵物,那潇湘是不是又有机会「进补」了? 只是……我也看出夏明远面色不善了,这次出行,忌火。 搞不好,又要踢上铁板。 第955章 两盏红灯 下了树,只觉得这地方是越来越热了。 我把衬衫的领口松开,一只手也一个劲儿往脸上扇风。 孩他爹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干风水行的,别提多高兴了,引着我们就往里走,黑膏药别提多看不惯了,抽着嘴角,一只手把玩儿着嘴上的膏药,还在一边废话:「长着俩眼就会看风水,这年头傻子的钱真好挣。」 不过他怂,怕我们揍他,话只敢偷偷说。 我瞅着黑膏药也好奇——妈的这货到底怎么保平安? 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先不搭理他。 我就问孩他爹:「你们这地方,有什么传说没有?」 第62页 如果这地方有大灵物,肯定会有一些大灵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孩他爹把个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我们祖先在这里安家,就是因为战乱,这地方荒郊野岭,这不安全吗?后来住惯了,就留下了,要说传说……那就只有一个。」 原来,当初他们祖宗逃难,半夜拖家带口到了这里,远远看见山间有两道红灯,宛然像是有人相迎。 不过再靠近了,那红灯就不见了。 那个祖宗也是喝过墨水的,一寻思,人们常说「红光满面」是喜兆,可见红灯也是吉兆,这就把家安在这里了,这些年本来过的也挺不错的。 红灯? 夏明远顺便再问摆渡门的事儿,果然也没问出什么花儿来。 本地人一听我们能看事儿,一窝蜂似得就来了,有一些老少爷们求着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儿给看好,还有一些女眷嚎啕大哭,说着家里亲人无辜自焚,让人看着也心酸。 我们就答应下来,帮着看看这事儿——也请他们帮我们留意,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出奇的外乡人出现过。 天色也晚了,孩他爹倒是挺热情的,给我们找了个挺好的住所——本地唯一一个小旅社。 结果黑膏药一听这个地方,眼神就有点不对劲儿,眼神飘忽不定,喉结滚来滚去,还咽了好几下口水。 把程星河看的直嘀咕,说看这货的没出息劲儿,保不齐旅舍也有好吃的。 说是旅舍,其实就是个普通四合院,以前这里有很多货车通行的时候,给货车司机休息用的。 不过现在附近开了新高速,客人就少多了。 院子不大,倒是整整齐齐的,开旅社的是个小寡妇。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看样子,这位寡妇倒是过的风生水起。 别说,夏明远一进去见到了那位寡妇,俩眼一直,就连我们几个也微微有点吃惊。 这位寡妇长得确实不错——一身穷乡僻壤难得一见的大红低胸连衣裙,身材包裹的曲线玲珑,头髮盘的精緻时髦,一张鹅蛋脸俏丽的不得了,凤眼红唇,嘴角点着一个风情万种的黑痣。 绝对称得上妖艷惹火,好似一支野玫瑰。 而且,她身上若有似无,有一种特别勾人的气息。 小寡妇赶紧帮我们提东西:「我都听说了,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哎,几位喝什么?」 我们以前遇上的漂亮姑娘,声音往往脆甜,但这一位,带着点微微的烟嗓,倒是更显得撩人。 夏明远一撸自己的捲毛,口舌立刻润滑了起来:「你猜我想喝什么?」 我和程星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果然,小寡妇一只手打在了夏明远肩膀上:「哎呀,我有这个看穿人心的本事,还在这开旅馆?」 夏明远咳嗽一声:「我想呵(喝)护你。」 这把小寡妇给逗的,微微一笑:「小嘴抹了蜜!」 那一笑,含嗔带喜,快把夏明远的魂儿给勾飞了。 眼瞅着,这货快把夏家仙师丢在脑后,连上这里的目的都快忘了。 我往四下看了看,那小寡妇倒是拍了我一下:「这小哥哥眼睛真好看,我这的破烂儿,都不配装进去!」 我敷衍了几句,又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外乡人? 小寡妇一皱眉头:「要是有就好了——姐姐这日子也好过点不是。」 说着,一只手就想往我背上拍,结果一低头,看到了我脚边的金毛,眼里瞬间滚过了一丝惊骇,手跟烙了一下似得,立马从我身上弹了下来。 金毛呆头呆脑的盯着小寡妇,习惯性吐出半截舌头。 奇怪,金毛不咬不叫的,又被白藿香处理过外貌,看着就是个普通土狗,她怕什么? 但她马上就把手缩回来,脸上的表情也瞬间调整的十分自然:「你看看,我们这天干物燥,哪儿哪儿都是静电——你可电死我了……」 说着,又轻轻在我肩膀上搔了一下——那个动作,轻柔妩媚,跟一只猫爪挠过你的心一样。 但她身子一绕,尽量离着金毛远了几分。 哪怕天师府里,好多先生都认不出金毛,难不成,她一个乡间小寡妇能认出来? 夏明远赶紧凑了过去,也让小寡妇看看他身上带不带电,被小寡妇巧妙应对,一阵小旋风似得把我们给送进房间了。 黑膏药自打进来之后,又是咳嗽又是跺脚,不停的刷存在感,瞅着那小寡妇的表情本来挺期待的,可惜小寡妇完全拿他当空气,似乎看他一眼都嫌费电。 他就气的嘀咕:「穿这么少,找性骚扰。」 哦,原来搞得黑膏药心绪不宁的,就是这个小寡妇啊。 房间是个大通铺,正好够睡。 小寡妇招待完了,让我们早点休息,关门走了,我却觉着,小寡妇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对。 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什么其他的东西。 至于这旅舍的位置——也巧,就在聋哑老头儿和黑膏药家旁边。 黑膏药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收拾过,乱的插脚不下,可算找到了离开家的机会,自然就跟我们住在了那个宅子里。 大家上了通铺,黑膏药被小寡妇忽视的十分不爽,这么一躺下,开始抖腿玩儿手机——离得近,我扫了一眼,是在评论新闻,有一个见义勇为牺牲英雄的女儿被害,众人声讨要求重判,他留言:「这年头受害人也得拼爹了?就因为她爹是英雄就重判,一般人受害就活该呗?」 第63页 又一个新闻说是超市老闆爱心捐赠,有人说老闆一颗红心,他留言:「这么说其他人心都是黑的呗?」 一有骂他的,他就高兴,上去做键盘侠,舌绽莲花,站在道德的黄土高坡上一路高歌冲锋。 哑巴兰咂舌:「就为了博这么点关注,也至于?」 简直可怜。 从别人的痛苦上获取自己的快乐,造的业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早晚自己还。 我顺口问道:「哎,这个小寡妇哪里人氏,在你们村呆多长时间了?」 结果黑膏药一听,立马来了警惕心:「你发情呢,没见过女人啊?」 哑巴兰刚躺下不久,一听这话,抓住黑膏药就暴揍了一顿,我拦了哑巴兰说算了。 你见过哪个生活富裕,幸福美满的人会放着美滋滋的生活不享受,反而四处攻击伤害别人? 这么下去,恶性循环,运气会越来越差,一辈子也只能继续过被生活餵屎的日子了。 不过,估计他也习惯了——这不,气咻咻就睡着了。 这一天也累了,我躺下就要着,结果迷迷煳煳刚要进入梦乡,就被人捅醒了。 程星河。 睁开眼睛,听见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唿噜声,其他人都睡着了。 我皱起眉头:「干啥?上厕所怕黑要人陪?」 程星河低声说道:「放屁,你没觉出,那个老闆娘不对劲儿?」 我一下彻底清醒了:「你也看出来了?」 「我是二郎眼,不是瞎眼。」程星河低声说道:「那老闆娘身上一股子怪味儿……我闻着,像是腥味儿。」 腥味儿…… 正这个时候,我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抬起头,我和程星河同时看到,窗户外面,隐隐约约,像是挂着两盏红灯。 第956章 簸箕之水 我和程星河同时激灵了一下。 于是我们俩就想爬起来,但没想到,一动身,我们俩都愣了一下。 虽然可以小范围的自由活动,比如踹人一脚,戳人一下,可真要想爬起来,身上竟然跟有千斤重一样,根本就挣扎不起来。 这什么情况? 除非——是传说之中的「闷香」? 关于闷香的传闻极多——清朝的时候就有记载,说通过某种特殊手段燻烤人肉,发出的味道会让人身体沉重动不得,好似鬼压床一样。 盗贼就管这个叫「闷香」,一旦主家入睡,取闷香于门内点燃,那主人家只管睡去吧,有人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扔井里,他都觉不出来,盗贼就靠着这玩意儿肆无忌惮的做搬仓鼠,却不被人抓到。 我跟程星河对看一眼——这还是个黑店还是怎么着? 我立马引行气上来,可却发现,在我睡着的时候,可能就被这个味道给薰染上了,身上软绵绵的,根本也引不出来。 堂堂厌胜门主在这种地方阴沟翻船,那还不如蟊贼的手段,传出去可丢了大人了——可是,但凭着这东西,就能把我们一行人熏成这样,哪怕是闷香,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闷香。 而那两点红灯,竟然跟孔明灯一样,在我们眼前飘远,上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那玩意儿八成就跟本地人自焚的事情有关,放着不管,保不齐又会出人命的。 我立马继续运行气,可说什么也撑不开,急出了一头汗。 而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别费劲,勉强从怀里拽出了一个小瓶子来,示意我凑过去闻闻。 我当时就来了精神,凑过去狠狠就是一闻,结果这一闻下来,眼耳口鼻仿佛被一把利刃给噼开,臭的人都蒙圈了,歪头就想干呕。 但是这么一探头,倒是觉出来了——这个剧烈的臭气,不光是将触感噼开,甚至把身上那种沉重的感觉,也给噼开了。 能动了! 程星河自己也闻了那个味道,吐出舌头的样子,像极了金毛。 我们俩一起从床上爬了下来,一抬头,发现那两盏红灯飘飘忽忽,已经往远处去了——没时间再把哑巴兰他们弄醒了,于是我们俩从窗户上钻出去,奔着那两盏红灯就悄无声息的追过去了。 老闆娘的房间在门口,已经关了灯,窗帘拉的厚厚的——但是运行气一看,窗帘后面,并没有命灯。 老闆娘不在屋里。 这个时间段不在屋里……上哪儿去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从老闆娘身上看出来什么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瞒得过二郎眼和我的眼睛——老闆娘真要是来歷蹊跷,那她的本事就太大了。 我们俩翻过了大门就追出去了。 一边跑,我忍不住问程星河:「二傻,你还有那种好东西呢?」 程星河答道:「废话,正气水临走的时候塞给我的,说她不在身边,让咱们长个心眼儿。」 对了,我也留心过——每次一出门,白藿香都会在门口或者床边撒点东西,无色无味的,说是驱虫的,我们也都没当回事。 现在想来——也许,她撒的就是什么预防这种东西的手段。 她从来都是默默做事儿,不肯提。 追着那红灯,我们也闻出来,确实有一股子奇异的腥气,越来越重。 程星河低声说道:「跟老闆娘身上的气息一样——有内味儿了。」 第64页 而眼前那两盏红灯一闪,忽然就不见了。 哪儿去了?我正寻找青气的踪迹呢,程星河拉了我一把:「脚底下!」 我注意力光顾着看前头了——被他一拽,这才觉出来,这地方有一个池塘,一面微圆,一面成方。 这叫簸箕水。 「怎么着,」程星似笑非笑的说道:「见水这么亲近,想找你的老相好水猴子?」 「你老相好。」 出现这种东西,那附近的民居可要倒霉了。 门前水形成簸箕形,主儿孙后代辈辈穷,大门外如有水塘呈此形状,一定会被妨成倾家荡产。 顺着青气追过去,发现前面一个拐角,拐角后是一栋挺大的老宅子,风水极为考究。 左边官道成凤形,右手山丘麒麟影,都跟稀有的人才叫凤毛麟角,这地方祖上怕是出过做官的。 要是保持下去,哪怕不能世代显贵,也肯定是个书香世家。 可惜,凤毛麟角宅的好运势,完全被那一方簸箕水给破了。 果然,借着月光,看得出来这个老宅子现在已经荒废的不行——飞檐上全是茅草,门口也一样,要么没人,要么住的人生活困顿,心思没在除草上。 眼看着红灯来的方向,也只可能是这里了。 跑到了这里,我们俩体力倒是支撑得住,但是这里的温度就让人很难忍了,大半夜的,也跑出了一身的汗。 翻墙进去,院子里是大树灌木,插脚不下,我们尽量把脚步放轻,可一进去,只听「滋滋……」 内里传来了一阵声响,像是某种很粗糙的东西,飞快的摩挲而过。 我们俩赶紧追进去了。 这宅子往昔的架子还在,里面又大又宽阔——要是人丁稀少,住在这可怪瘆的慌的。 程星河眼尖:「第三重第二道门,你看!」 果然,那一道门的窗口,放着一盘忽明忽暗的蚊香。 这货的眼睛就是尖,这房间是整个宅子,唯一住人的地方! 我们奔着那个门就过去了。 刚要推门,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响起了一声「哎……」 别提多幽怨了,这让我想起来了老头儿讲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人走夜路回家,经常经过一个大宅,每次都听见大宅里面有人嘆息的声音。 他好奇往里看,就发现一个女人在庭院之中,背对着他借着月光照镜子,一身素衣,一头长髮,简直勾人心魄。 他有点忍不住了,就在门口搭话:「姑娘青春年华,有什么好嘆息的?」 照镜子的女人缓缓说道:「奴家嘆息,独守空闺有恨,红颜易老,青春易逝。」 这不赤裸裸的勾引吗? 这人也懂风情,说姑娘美貌正好,不该孤寂啊。 女人笑,说你不信,过来看看我容貌。 男的喜不自禁凑过去,一瞅镜子,吓的当时就没了神志。 镜子里面的脸,一片平板,没有眉眼——只有一张血盆大口。 第二天这人尸体被人发现,苦胆都破了。 我一直保持怀疑态度——那人既然被吓死了,这个故事又是怎么传下来的? 不过,那种恐怖的氛围,伴随我好几年的童年时光——每次上厕所都唯恐里面出现一个照镜子的女人。 程星河歪脖子往那一看,也皱起了眉头:「那是……」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勐地一跳——一个身影,就立在了一棵木槿树下面。 头脸被木槿的繁枝完全挡住,只隐隐约约看见身体。 我立刻运行气上监察官,想辨别那东西的来歷,可没等我看清楚,那个身体微微往下一沉,忽然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这一下,唰的就撩起了一股子破风声。 卧槽,好快! 我立马抬起了七星龙泉,勐地格住了那个力道,一股子腥气勐地就在面前炸开了。 这个味道——让人跟在旅舍的时候一样,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这时,只听「咻」的一声响,狗血红绳凌厉弹出,稳稳噹噹的套在了那个身影身上。 程二傻子干的好! 那狗血红绳可是用摸龙奶奶的绳子做出来的,一般邪祟,根本抗不过。 果然,那个身影被狗血红绳一套,速度顿时就缓慢了几分,好机会! 我反手旋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东西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可以说十拿九稳。 可让我意外的是,那个东西一缩,竟然跟没有骨头一样,直接从狗血红绳的绳套之中,钻了出来! 七星龙泉也不慢,是削过去了,但是只听「嚓」的一声响,那东西的身体直接从七星龙泉下滑过,倒是跟一匹锦缎一样,对着我脖子缠过来了! 脖子顿时就是一窒,这东西想勒死我? 程星河见状,一把粉末撒过来,把我和那东西全罩住了:「七星,小心!」 呛死了,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但那东西行动也停滞了一下,我立马运足行气,抓住了那个东西——触手冰冷滑腻,把那个东西一甩,只听「当」的一声,那人砸破了花窗,被甩进了房间里。 我和程星河抬脚要追进去,可一抬脚,忽然听见房间里面一声惨叫。 室内跟点了烟花一样,窗子勐地被映亮,而那光并不是橙红色的火光,而是白的刺眼,还有点发青。 第65页 跟……鬼火一样。 接着,一丝一丝的浓烟,就从窗户缝隙钻了出来。 我的心勐地一个突,难不成,跟传说之中一样,有人——在里面,燃烧起来了。 我立马踹开门进去,就看到了一团人形的火焰,还在挣扎。 我想找水,但是程星河摁住我:「来不及了。」 果然,那一道人形的火焰对着我们的方向趴了下去,一只手还伸向了我们,像是想求救。 可火光一闪,人形的火焰,变成了人形的灰,只有那个求救的姿势留下了。 我的心勐地就揪了起来。 一条人命,就这么…… 而这个时候,挂着蚊帐的床一动,下来了个小孩儿,一看眼前这个场景,顿时就愣住:「爸爸……爸爸……」 我们俩一瞅那小孩儿,也吃了一惊。 这小孩儿,正是白天被黑膏药骂了一顿,把他爸请来当救兵的那个。 这一片灰——竟然是热情给我们介绍旅舍的「孩他爹」…… 之前才请我们无论如何帮忙抓邪祟,刚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转眼的功夫,就…… 我立刻看向了窗子被砸破的位置,想看看那个东西在哪里,可地上除了碎玻璃,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家院子里坤方有一个黄尖子树,这叫「杀母柱」,家里肯定是没女人的,那小孩儿哭的撕心裂肺——以后,再被欺负了,就永远没人给他出头了。 一股火从心里蒸腾而起,不论如何,非得抓住那玩意儿不可。 不过,那玩意儿那么大的本事,却什么来头儿都没查出来——不愧是跟摆渡门入口有关的地方,卧虎藏龙啊。 程星河把刚才套住过那个人影的狗血红绳拿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映着惨白的月光,我看到了狗血红绳上有一星半点的反光。 像是——细细的鳞片。 第957章 陶土小猪 果然是精怪。 只是,这精怪也奇怪——一般来说,精怪吃人,吸的是精气,最多把人嗦成枯骨,化成灰是怎么回事? 邪火,鳞片,那种冰冷滑腻,宛如无骨的触感。 什么玩意儿?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了我的腿:「大叔……你替我爹报仇,你替我爹报仇!你要钱,我有!」 声音还稚嫩,却意外的带着刚强劲儿。 我一低头,那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眼泪和鼻涕都给擦干净了,细瘦的小胸脯子剧烈的起伏着,抱着一个小罐子。 那小罐子是个陶土捏的肥猪,存钱罐,地摊上常见,五毛钱一个。 他两只手一抬,用力一掷,那个土肥猪应声落地,碎成了八瓣。 碎片之中,滚出了不少亮晶晶的硬币。 总共凑不出十块八块。 「我爹每天都干活,说一天不干活,就没饭吃,他半天给人卸一车木头,人家给八十。我想凑八十块钱……可一直没凑齐。」 小孩儿捡起了那些硬币,程星河摁住他的手,自己替他捡——怕他被碎片划伤:「你想让攒足了,让你爹陪你玩儿半天?」 「不是。」小孩儿拨浪脑袋:「不求一整天,半天也行,我就想让我爹休息半天。」 我心里勐地一动。 说着,他小手攥紧,想哭却强忍着,有些紧张的看着程星河:「干活就得开工资,你们给人干活,有卸木头那么多钱吗?」 程星河轻轻嘆了口气,揉了揉那孩子一脑袋柔软的头髮——这孩子怕是营养不良,头髮又黄又细:「不着急,记帐。」 小孩儿抿紧了嘴:「我爹以前说,不能轻易记帐——怕以后还不起。」 程星河把他脖子搂紧了,拍他后脑勺:「没事,我们等的起。」 我瞅着程星河,就沖这笔帐——你可得活到了二十五岁以后。 「想哭你就哭吧。」 「我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是个好爹,可惜…… 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避免这种事儿再次在眼前发生了。 我还想安慰那孩子,可是眼瞅着这个人形的灰在这里,也不能不管,刚想说话,那小孩儿一转身,已经拿了一个小罐子过来,要把灰给收进去。 看样子,最近本地这种「鬼火自焚」的事情屡见不鲜,他都有了心理准备了。 而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一阵夜风就卷了进来,一下把地上的灰给吹开了。 卧槽? 我立马上前挡风,回头一瞅,是黑膏药进来了。 黑膏药一瞅这灰,眼睛一亮,甚至带着点喜闻乐见:「又死人了?」 死你大爷了。 程星河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黑膏药嘴角一抽,梗着脖子说道:「我是看你们俩半夜里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干什么好事儿,就跟上来看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怎么啦,心虚啦?」 真鬼敲门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怕就怕你这种活鬼。 我心里门儿清——他半夜看我们起来,生怕我们去找老闆娘,估摸也跟着起来了。 那一阵子臭气熏天的气息可能也让他给闻到了——出来一看,我们和老闆娘都不在,照着他这个心眼儿,不定怎么想,自然远远也跟进来了。 黑膏药也知道死的人是谁了,在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别说,这人还真是有报应——这货白天揍我,晚上就倒了霉,真快!」 第66页 你自己做了恶事不信报应,别人揍了你你就开始信了? 小孩儿死死瞪着黑膏药。 黑膏药素来欺软怕硬:「你瞪什么瞪?我告诉你,你爹死了那就是活该——要不这么多人不死,就你爹被鬼火烧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话没说完,程星河一巴掌煳在了黑膏药脸上,把他打的原地旋转了三周半,人懵了圈,才捂着鼓胀的脸:「你……」 程星河瞅着自己的巴掌:「诶呀我擦,一巴掌这不是拍的挺响吗?你要是不信……」 澄澈的二郎眼露出了凶光:「再来一巴掌?」 黑膏药哪儿还敢废话,捂着脸,躲在了一边:「欺负软的怕硬的,有本事,跟那个妖怪招唿招唿去……」 说着,跟反应过来似得,忽然看向了小孩儿,一脸坏笑:「兔崽子,你说你爹好好的,这俩外地人一来,你爹就给火化了——八成跟他们俩有关!」 小孩儿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我,我看见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你看见什么了?」 小孩儿吸了口气:「我看见害我爹的东西了!」 原来,当时那小孩儿正床上躺着呢,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爹给弄醒了。 他爹听见了,就让他别动弹,自己拿了一截子顶门的槓子就想看看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结果就听见外面一阵打起来的声音,他爹一起身,窗户哐啷一声响,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就缠在了他爹身上。 他爹身子一摇,这就着起来了。 要是我没把那个东西甩进窗户里,小孩儿他爹,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个想法让我心里一阵难受。 黑膏药的嘴可能不疼了,没错过这个机会,立马就添油加醋就把我将那东西甩进来的过程说了一遍,想挑拨的小孩儿跟我们反目,可小孩儿梗着脖子就说道:「不用你管,他们就是好人!」 这么一闹腾,附近的人本来就巡逻警醒,不长时间就来了不少人,知道了这发生的事儿,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人人自危。 卖包子的聋哑老头儿也知道了这事儿,就对着那小孩儿招手——让小孩儿跟着他呆几天。 小孩儿哇的就哭出来,进了聋哑老头儿怀里。 黑膏药一想到自己的包子又有人跟自己争,不由十分不满:「老头儿属苍蝇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里凑,腆着脸要养孩子,你也配,不看看缸里有几粒米。」 程星河活动了一下手腕子,看了黑膏药一眼:「你这个大号养废了,还不能养小号了?」 黑膏药立马护住了脸,往后退了几步:「文明人哪儿有动手的,野蛮。」 人散开,这一闹,天都快亮了,离开的时候,回头瞅着那个小孩儿在邻居帮助下安排丧事,我们俩一起嘆了口气。 没爹的孩子像根草,我们俩最知道。 回到了小旅馆,老闆娘俏丽的身影从门后一闪,就迎了出来:「你们二位大半夜上哪儿去了,可担心死我了——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这个开旅馆的担待不起啊!」 金毛也唰的一下从里面跑出来,趴在了我脚背上,习惯性吐出半截舌头。 老闆娘一看见了金毛,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哑巴兰和夏明远也跑出来了,都怪我们擅自行动不带他们。 老闆娘笑吟吟的拉我们坐下,回身就上厨房给我们拿早点:「我们小地方,吃的糙,几位将就着点……」 这话谦虚——荷叶饼,油炸糕,八珍小菜老豆奶,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黑膏药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好是好,就是太素了——开旅馆也不好太抠门。」 一分钱没花,你还嫌素。 老闆娘没理他,只托腮对我笑。让我尝尝。 她今天穿的还是红裙子,但是跟昨天的不一样了。 昨天是短短的及膝包身裙,勾勒轮廓,今天的裙子是宽松的大摆裙,一直长到脚踝。 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见,一股子邪风吹过来,把老闆娘的红裙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老闆娘光润白皙的小腿。 而她小腿上,有一些勒痕——像是被绳子套住拽出来的。 第958章 隧仙之石 我立刻运了行气,去看这个老闆娘。 可奇怪的是,不管从哪个角度,哪个技法来看,这个老闆娘都妥妥是个人。 命灯,命宫,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 哪怕遇上了妖邪,会微微震颤的七星龙泉,都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她真的是昨天晚上木槿花下面的那个怪东西——那她能在我和七星龙泉的眼皮子底下伪装的这么天衣无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心里一紧——那就是,我们从来没遇上过的,灵物之中的至尊。 跟九尾妖狐一样的,九丹灵物。 她要真的是九丹灵物,那几乎跟半步入仙境差不多,好端端的不让自己修成正果,坏功德害人是为什么? 而且,害人的法子还那么怪——带鳞,鬼火,我们还真没接触过这种东西。 真要是九丹灵物,哪怕是现在的我,对付起来,也棘手。 而老闆娘回过头,继续给我碗里添老豆奶,笑容魅惑,烟嗓撩人:「怎么,保密啊?」 第67页 对了,她刚才还问,我们昨天去哪儿。 我也笑:「那老闆娘,昨天又上哪儿去了?」 老闆娘一愣,圆圆的媚眼眯起来:「看您这话问的,我当然是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了——家里有客人,我不随时待命,还能出去乱跑不成?」 老闆娘摆明了,是不想说实话。 黑膏药吃着东西也堵不上嘴:「不在自己炕上,还能上你炕上?」 这种存在感也刷。难怪没一个女的肯用正眼看他。 程星河也忍不住说道:「说起来,昨天我们睡的倒是挺香,一沾枕头就着了……」 这地方出现闷香,肯定跟老闆娘有关啊。 谁知道老闆娘滴水不漏:「可不是吗——好多人都说,大城市里太喧嚣,到了我们这小地方,倒是安安静静的,睡觉都香!」 问是问不出什么鬼了。 我心念一动,想起了新近从西川得到的那个赤水青天镜。 那是那位真君拿来降妖伏魔的——是不是,真的是照妖镜? 她要真的是九丹灵物,照出了元身,只怕还有几分希望——八丹大蜘蛛,接近九丹的琵琶蝎,都是一样。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咳嗽了一声:「哎,七星啊,你上次是不是弄到了一面什么镜子来着,趁着天气好,拿出来见见光,老闷着该长锈了。」 这货算是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 我装出刚想起来的样子,就把那面镜子给拿出来了:「说的也是。」 哑巴兰一瞅,就激动了起来:』对了,这是上次那个照……』 程星河立刻接口:「赵老闆卖给咱们的,赵老闆一个老赶,不识货。」 老赶是本地话,没见过世面的意思。 哑巴兰虽然心大,但是并不傻,一听程星河这话就知道有事儿,连忙说道:「对,赵老闆确实土!」 夏明远见了镜子,也啧啧称奇,说平时看我挺寒酸,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东西。 那个镜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就冲着那繁复花纹,没有女人会对这种「艺术品」不感兴趣。 老闆娘自然也不例外,媚眼也盯了上来。 黑膏药不甘寂寞:「这种古董,哪儿有保持这么多年还这么完整的——我看,八成是棺材里起出来的,」 没人理他。 我看向了老闆娘:「您也感兴趣,一起看看?」 老闆娘有些受宠若惊,也凑了过来,我们几个的心就都提起来了。 可我们几双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老闆娘一张妖艷的脸,映照在了镜面之中。 卧槽?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妈的,我们难道误会老闆娘了? 可不对啊——昨天,出现红灯的时候,她分明是从屋里出来了,脚上的痕迹,也分明是昨天被程星河的狗血红绳勒出来的。 难不成,真的是八丹灵物,赤水青天镜都没法照出来? 好看的人,都喜欢照镜子,老闆娘对着镜中那一张脸,看都看不够似得,照个没完。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眼瞅着老闆娘露不出破绽,我们现在摸不清她的底细,也不能打草惊蛇,等她照够了,只好回到了房里——黑膏药没进来,在门口栏杆上盯着干活的老闆娘,眼睛直勾勾热辣辣的,就差流哈喇子了。 关了门,程星河低声就问道:「七星,老黄不能是晃点咱们呢吧?这真是传说之中的赤水青天镜,那怎么照不出原形?」 夏明远知道了事情经过,也皱起了眉头:「九丹灵物,还真没人见过,真要是连赤水青天镜都照不出来——咱们绝对斗不过!只怕,个把天阶都不是对手,不如,把十二天阶叫来一些搭把手?」 你这口气真是不小,以为天阶是美团外卖,你说来就来啊? 我说你也别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儿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能把人给焚了? 哑巴兰一拍桌子:「火麒麟?」 火麒麟是祥瑞神兽,为什么害人? 而且,火麒麟体格庞大,怎么做到柔若无骨的? 再说了,本地这么热,肯定也有蹊跷。 程星河也皱眉头:「火山熔岩成精?」 没听说过——据说有七窍者皆可成仙,你听说过火山熔岩有七窍? 夏明远抱着胳膊,倒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李北斗,你听说过隧仙石吗?」 「这是什么?」 原来,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万物皆有属性,而隧仙石,是火行道法之中的一种灵石。 这种东西色青带白,对火行道法来说是无上之宝。 而隧仙石出现的地方,土地必焦,水源必枯,万物皆燥。 能影响一方水土,带来火患,颜色也对的上的,也就这种东西了。 隧仙石不是活物,自然也无法成精——我看向了夏明远:「你的意思是说,是某种精怪,得到了隧仙石?」 夏明远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这地方靠近摆渡门,会不会,是摆渡门的人得到了隧仙石,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不小心遗落,被某个灵物给拿走修行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 我看向了夏明远:「如果以隧仙石修行,那有什么讲究或者忌讳没有?」 阴阳五行,相生相剋。 「木生火,水克火。」夏明远说道:「是有个东西能克隧仙石。」 第68页 第959章 扫把火星 「啥?」 「海源石。」 原来,海源石跟燧仙石地位相当,也是一种罕见的灵石,五行属水。 顾名思义,这东西是海之精华,据说产在东海最深处,也就是万水之源的地方,故而得名。 夏明远瞅着我:「你有吗?」 我听都是第一次听说,上哪儿找去? 夏明远毫不意外:「我看也是,这种灵石也就能通三界的人找得到,我也只是听过,没有见过,所以,问了也白问,超市反正没得卖。」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没有这东西,还怎么搞? 夏明远摸着下巴,继续研究那个「舆图」:「依我看,咱们能办的事情,自然尽力,可办不到的,也只能顺应天意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还是把心思放在摆渡门入口这里吧。」 眼睁睁望着这里死人,也不是我作风——何况,那个「红灯怪」既然真的作恶多端,降服了它,一方面得功德,一方面能给潇湘「进补」,倒是挺好一个机会。 程星河拍拍我的肩膀,跟我往外歪头:「走。」 「干啥?」 「你说呢,在屋子里想,东西就能凑到鼻子底下来?还得查。」程星河站起来:「把那玩意儿的消息查探出来,能不能搞定再决定。」 这货平时又馋又懒,今儿倒是有动力——我心里明白,他可怜那个小孩儿。 我倒也是这个意思,尽人事,听天命。 哑巴兰自然也跟在了后面,出去一看,黑膏药趴在栏杆上,死死的盯着老闆娘晾衣服。 老闆娘一弯腰一起身,好身材暴露无遗,黑膏药的嘴一抽一抽的,眼瞅要兜不住哈喇子了。 而老闆娘回头一看我们要出去,那叫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几位这才回来多久,又要出去?哎,有没有忌口的,我给你们置办午饭?」 黑膏药一听激灵一下就起来了:「老闆娘做鸡,那是一绝!」 「黄焖的清蒸的手撕的——我看一样来两只!」 一样来两只,你黄大仙托生的? 我摆了摆手说随意,就出去了。 哑巴兰问道:「哥,咱们从哪儿开始查?」 「共同点。」我答道:「先弄清楚了——那东西烧人,是找到谁烧谁,随机作案,还是,这些被烧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 只要找到了共同点,就能预测出,它下一个要害的是谁。 掌控了先机,就有机会。 本地人一听我们是为了这个来的,都冥思苦想了起来:「共同点——男女老少都有,怎么叫共同点呢?」 「那把岁数跟我说说也行。」 这一算,还真算出来了——这些人还真有个共同的特点。 都属火命。 我立马来了精神,就让他们把自己八字都跟我报一报——我来看看,下一个潜在受害者是谁。 这一算,火命的人还真不少。 从哪一个下手呢? 我把那些火命的人全看了一遍——立马就看出来了,有一个命宫起了一个红疙瘩。 这叫扫把火星,意思是说,将要有意外突发事件——这个扫把火星要是午夜能破,这事儿就过去了,要是午夜还是肿着不散,那祸事就会到来。 当然了,有人说我起了扫把火星,把它挤了不就行了? 那还真不行——自己瞎碰,更容易倒霉。不小心碰破或者自己破才有用。 不出意外——今天倒霉的,就是这个扫把火星了。 而这个人也巧——就是昨天那个没了爹的小孩儿。 他脑袋上,还戴着孝帽,本来正在筹备他爹的丧事儿,一听我打听事儿,这才赶过来,就想着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程星河忍不住骂了起来:「这是逮着一只羊,就往死里薅,昨天刚把这小孩儿他爹给坑了,今天又要来害小孩儿?还是灵物呢,竭泽而渔的道理都不懂。」 它又不是搞环保的,知道什么竭泽而渔? 我们就有跑到了小孩儿他们家——当然了,提前留了一个眼线,让哑巴兰守在了旅馆里面,什么时候看到了老闆娘出门,打电话告诉我们。 接着,我们俩就蹲在了大棺材后头。 按着规矩,今儿小孩儿得在棺材后守灵。 这一屋子戚风惨雨的,给人感觉也是惨兮兮的。 到了十一点来钟,哑巴兰来了微信——老闆娘打扮了一番,出来了。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就从棺材后头往前瞅——哪怕没法把大灵物搞定,最起码,能救小孩儿,也要搭上一把手。 果然,不长时间,我们就看见,院子里面,隐隐约约,像是亮起了两盏红灯。 第960章 一筐雄黄 来了。 一早,我们就跟小孩儿约好了,让小孩儿藏在了棺材里面。 本地风俗,老爹死了,后代进棺材,那是大不敬,不过小孩儿倒是也听话——为了给他爹报仇,他干什么都行。 我们在棺材板子上涂了厚厚一层赤柳油——这赤柳油质地緻密,算是一种防火材料,先把小孩儿给保护起来。 我们俩脑袋上又套了孝帽穿了孝服,佯装成了孝子贤孙的样子,趴在了棺材前面。 不长时间,就听到门口「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第69页 跟着这个动静,还有一股子扑鼻的腥气。 我跟程星河暗暗一对眼——没错,就是老闆娘身上的那股子味儿。 只是,比之前要浓重好几倍。 难不成,是现了元身,味道也大了? 没有声音——几乎是觉察不到脚步声的,但是我们都能感觉出来,「它」进来了。 「它」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显然像是在找什么,但是没找到。 但「它」应该感觉的出来,小孩儿就在这附近,所以逡巡不去,就是不肯走。 最后,倒是到了我和程星河身边来了。 我们俩趴着,「它」看不清楚我们的面貌,我只觉得一个冰冷的触感,像是攀附上来,正在吸吮我们的气息——好像一个冷森森的吸尘器,搞得人禁不住打哆嗦。 要是能来我身上倒是好——潇湘也许自己就出来了。 可没想到,那个冰冷的感觉一碰到了我的皮肤,冷不丁就缩了回去。 好像忌惮什么似得。 卧槽? 难不成这点花花肠子,让这个东西给发觉了? 那东西奔着程星河就缠过去了。 不长时间,程星河偷偷跟我伸出了一只手——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手势。 埋伏之前,在这里弄了一个小机关。 虽然我们没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靠着冰冷触感和细小鳞片,这肯定是一种大爬虫。 而大爬虫最忌惮的,就是雄黄。 他手这么一出来,我来了精神,立马反手就想把手底下的绳子给拉开——这个绳子一拉,上面的一大篮子雄黄,直接就扣下来了。 可没想到,我刚一伸手,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划过,对着我的手就给射下来了。 这都让它看出来了? 我没辙,手往下一撤,反手抽出七星龙泉,对着那个破风声就迎过去了:「程狗,我挡着,你来!」 这一下当的一声,一个小小的东西被七星龙泉撞开,「嗤」的一声,深深埋入到了墙壁里。 不愧是九丹灵物——这个手法又快又狠,要不是我有李茂昌他们的行气,现如今恐怕就得成了杨过。 与此同时,我听到「唰」的一声响——跟第一次进这个宅子来的时候,听到的一样,像是有个庞大的东西匍匐而过。 我伸手就要去抓那个东西,却抓到了一个圆滚滚的手臂,之前跟那天木槿花下那个「人」的触感,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我忽然就觉得不对劲儿,像是哪里对不上。 但是,这个情形,哪儿还有时间容我细想。 程星河应声,反手就要把那个绳子给拽下来,而那个东西速度飞快,显然也弄明白程星河想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儿,身形一动——我都没看清楚,就觉得那道身影,奔着程星河过去了。 「帮凶!」 那个身影似乎也觉出了上面有什么动静,气愤交加,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没错——正是老闆娘的声音! 不过——帮凶是什么意思? 先抓住了再说。 那个东西跟上次一样,别提多快了,一只手对着我脖子就卡了过来——要杀人。 这个速度,来不及抽出七星龙泉了,我反手运过诛邪手,就把「它」的手给格开,反手要往「它」脖子上卡。 诛邪手带起了猎猎破风声一起,这一瞬间,它似乎吃了一惊,歪头就躲了过去,可因为吃惊,没完全躲过,我觉出手湿了一半——血。 以它之前施展出来的本事——我本来以为,这一下能推开它的手就算是不错了,真没想到,它竟然没躲开,还被我抓伤了。 我觉出来——它对诛邪手的感觉,说是畏惧,倒不如说是意外! 而它忽然开了口:「你是……」 趁这个这个机会,程星河另一只手狗血红绳探出,跟上次一样,死死缠在了它的脚上,往下一拽:「七星,就看你的了!」 这一下,重新套住了那个东西——程星河之前不是没拽住,滑脱了吗? 这下长了心眼儿,在狗血红绳上镶嵌了不少的倒刺,这一下稳了,「啪」的一声响,那个身影直接被拽到地上。 程狗长本事了——而去,这次老天保佑,感觉十分顺利。 我没有犹豫,反手一拽绳子,一大桶雄黄唿啦一下,直接倒在了我们身上。 这一瞬间,面前那个人影「嗯」了一声,似乎更意外了。 话音未落,雄黄刺激性的气息爆开,我们三个全被撒了一身。 程星河激动了起来:「七星,成了,爬虫遇雄黄,必现元身……」 可话音落了,我和程星河一对眼——我们俩夹住的那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宛然还是个人形。 而且,这个时候,一阵强光亮起,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哥,怎么样了!」 我和程星河同时被这刺眼的光照的睁不开眼睛,这一瞬间,我们俩中间那个人反应过来,回身就要跑,可哑巴兰早就堵在门口上了,随手把门板往下一卸,「咣」的一下,就把那个人拍回来了。 别说,哑巴兰也真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和程星河适应了光线,已经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了——没错,站在中间,撒了一身雄黄的,正是老闆娘。 第70页 那身材,洒满了雄黄,也还是曲线玲珑,绝对不会认错。 程星河一把揪住了老闆娘:「卧槽,真不愧是九丹灵物——撒了一身雄黄还有人样,哑巴兰,金丝玉尾!」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一阵稚嫩的喊声:「大叔,你快去看看,出事儿了——又有房子起了鬼火了!」 是村里其他的小孩儿,知道我要在这里埋伏,跑这里来通风报信了。 我们三个顿时就愣住了。 老闆娘在我们跟前——怎么又有鬼火出现? 哑巴兰死死盯着老闆娘:「这……她还有帮凶?」 这么大本事的,有一个就很够呛,再有帮凶,大家只好一起等死了。 而老闆娘抬起一只手,擦下来了半脸雄黄,一双媚眼闪闪发光的看着我:「你到底是谁?上这里来,是来做什么的?」 哑巴兰一愣:「你还问我们?我们还没问你……」 「行了。」我立马看向了程星河:「把人家撒开。」 程星河脑子很快,已经明白她什么身份了,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就把狗血红绳撒开了:「我说呢……」『』 哑巴兰倒是急了:「哥。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这个九丹灵物给抓住,就这么放了?」 废话——她要真是九丹灵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给抓住? 那老闆娘重获自由,立刻拿出了一方手帕擦脸,抬眼看着我:「你脑子很快,可惜……」 她看向了外面——外面一栋房子,起了一股子很亮的光,跟烧纸活似得,很快就灭了。 我终于明白,刚才我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告诉哑巴兰:「这个老闆娘,不是什么九丹灵物,真正害人引火的,另有其人。」 哑巴兰一愣:「那怎么会——之前你们不是从她身上刮下鳞来了吗?」 「老闆娘,应该也在找那个引火的东西,只怕已经发觉引火的东西是什么了,她身上的味道和鳞片,都是从那个真兇上粘来的,」我盯着老闆娘:「你是摆渡门的吧?」 第961章 兵分两路 之前我和程星河一来,就觉得老闆娘不对劲儿——她身上有异物的气息。 所以,先入为主,自然是要怀疑她的。 到了昨天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第一,我们在旅舍里躺着,中了闷香,毫无疑问,是老闆娘动的手脚。 第二,在这个宅子里面,那个木槿花下面的人,确实也是老闆娘——腿上的勒痕,就是证据。 第三,老闆娘被我甩进了宅子里,小孩儿他爹就出了事儿,被鬼火焚烧。 第四,老闆娘这一次再次出现,又跟我们打了起来。 这看起来,简直件件都是佐证,说明老闆娘就是真兇。 可还有几处疑点。 一个,是赤水青天镜,照不出老闆娘的面目。 这也就算了,可能因为赤水青天镜不是凡人能用的。 还有一个,就是刚才我们下了雄黄,她也还是没现形,当然,老闆娘真是九丹灵物,也许人家也不怕雄黄。 让我觉得不对劲儿的,是触觉。 我和程星河刚才趴在棺材前面的时候,感觉出来,门开了,有东西又走进来了。 那个东西带着剧烈的腥气,比老闆娘身上重很多。 而那个东西碰到了我之后,立刻就躲开了。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但是后来的「人」,虽然跟我有触碰,却百无忌禁,是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 这让我想起来,第一天晚上,那东西明明也跟我有触碰,也没有一点忌惮的样子。 这就说明——两者,不是同一个。 没出意外的话,那个忌惮我的东西,才是真兇,而老闆娘,是在那个东西进来之后,才进来的。 我们没抬头,所以也不知道,刚才来了几个「人」。 哑巴兰听到了这里,接着问道:「那哥,你又是怎么看出来,这个老闆娘跟那个真兇,不是一伙的?」 因为老闆娘之前说了一句「帮凶」。 如果是处于劣势之下,她外强中干骂我们一句,倒是不用放心上,但是她的本事,并不比我们差,那一句话,听着语气,也只是出于愤慨——可见,她真把我们当成了「帮凶」。 她以为,我们跟那个放鬼火的,是一伙的,才对付我们的。 老闆娘盯着我,媚眼十分微妙:「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可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摆渡门的?』』 当然,只凭着一句「帮凶」,也不能成为证据,真能成为证据的,是她竟然认识诛邪手。 我答道:「认识诛邪手的,应该也不少,但是——你不是一般人的提防,而是意外,就说明,你应该是认定,诛邪手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你认识天下唯一一个会诛邪手的人。也就是那个大汉,而大汉,不就是摆渡门出身的吗?」 「更何况,这地方,本来就是摆渡门的入口,」我接着说道:「摆渡门进进出出异乡人,当然会引人注目,可是,如果是「外乡司机」「路过」来住旅舍,那就没人会疑心了。」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是摆渡门入口的守门人吧?」 老闆娘长长出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烟,长腿一伸,慵懒的坐在了门槛上,点燃了吸一口,吹出一道裊裊白烟:「你很厉害。」 第71页 哪怕她一身狼狈,竟然也有万种风情。 哑巴兰和程星河都看的有点直眼。 看来说对了。 而她转脸往棺材那一伸下巴:「那小孩儿弄出来吧——别憋坏了。」 卧槽,对了,那小孩儿还在棺材里呢! 哑巴揽过去,「嗨呀」一声,就把小孩儿给放出来了。 小孩儿手忙脚乱的爬出来,看向了我们,急切的说道:「大叔,那东西抓住了没有?」 我有点遗憾的摇摇头:「对不住,弄错了。」 本来以为,小孩儿要失望,可没想到,小孩儿吸了一口气,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我们说道:「嗨,你们没事儿就好——要是你们为了给我爸报仇,把自己给折进去,我才过意不去呢!我爸说,自己不乐意的,别人也不能乐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程星河拍了拍他脑袋:「好小子。」 老闆娘凝神看着那个孩子,嘆了口气:「作孽……」 我立马问道:「你跟那个真兇,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又把我们认定成是帮凶的?」 老闆娘纤细的手指在台阶上抖落了几分菸灰:「要说跟那个东西的关系——就因为燧仙石,那东西,是我弄丢的。」 老闆娘果然跟公孙统,大黑痦子他们一样,是摆渡门的人。 所以,也跟大黑痦子他们一样,要出去修行积累功德。 那一年,老闆娘和她师兄到了薄州。 薄州本来多水,可有一个地方闹了大旱,她们一开始以为是闹了旱魃,就过去积攒功德,结果机缘巧合,找到了燧仙石。 这种东西很珍贵,但是也很危险,于是他们就拿着这个燧仙石,回到了摆渡门。 结果没想到,眼看着到了摆渡门,东西却被这里的某个怪东西给抢走了。 不光抢走了,她师兄也因此而死。 那怪东西把燧仙石抢走,本来就是奇耻大辱,而那东西得到燧仙石之后,日益壮大,甚至还开始吸人的灵气,造成一次一次的灾祸。 所以,老闆娘顶替了之前看守入阵门的人,自己守在了这里,就为了把那个东西给抓住。 但是那个东西奸诈狡猾,变化多端,伪装功夫很厉害,老闆娘都不好认,更别说得到了燧仙石,能力暴涨,她虽然拼尽全力,可也没能把那个东西给抓住。 不过,前次她跟那个东西相拼,就知道,这东西可能找了帮手。 不偏不倚,我们正好来了,她看见了金毛。 金毛的身份特殊,她身为摆渡门人,跟江采菱一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金毛的炼制方法有多狠毒,我也是亲眼看见的,老闆娘理所当然,觉得我们一行人,来路不正。 她再一打听,认出了卖包子聋哑老头儿那,我下的是厌胜术。 厌胜门的名声,从古到今,都是歪门邪道,她就认定了,我们肯定就是那个东西叫来的帮手。 所以,她晚上给我们下了闷香,就是想试试我们。 我们被闷倒了之后,她见到了那两盏红灯,知道那东西又要出来害人,立刻就出来了。 而我们也靠着白藿香的法子,破除了闷香,追了出去。 她刚到了那,就发现我们追过来,当然认定我们是来给那个怪东西帮忙的,这才在外面给打了起来,她腿上的勒痕,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说也巧,她被甩进窗户里的时候,怪东西正好也进去了,所以在我们眼里看来——是被甩进窗户里的她下的毒手。 程星河盯着她,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一件事儿想问问你——你身上的气息,真的只是跟那个怪东西争斗才沾染上的吗?」 老闆娘微微一笑:「不然呢?」 程星河跟我对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老闆娘自己心里清楚。」 他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他那二郎眼,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一寻思,心里顿时就揪了起来。 对了,她哪怕是摆渡门的,就算跟江采菱一样,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可到底也还是人啊。 她既然是人,身上就该有人的温度和触感。 可她身上,是冷的。 更何况,我们交手的时候,感觉出来,她甚至跟一条锦缎一样,好像没有骨头。 这都不是人应该表现出来的。 除非……我看向了她:「你中了那个东西的毒,被同化了?」 所谓的「同化」,就跟被行尸咬了,有可能自己也会变成行尸一样。 这个老闆娘,要是真的被那个怪东西给「同化」,自己也会逐渐丧失心智,成为跟那个怪东西相似的东西。 「害怕啦?」老闆娘把烟在长满青苔的石头台阶上捻灭:「那东西不好对付,你们现在害怕,倒是也来得及——不瞒你们说,我这时间也不多了。」 她就快逐渐变成怪东西,连自己的本性也被吞噬掉? 程星河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摆渡门,那么多的能耐人,为什么不叫人来帮忙?」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师兄是为了我救我才死,我答应我师兄,要亲自给他报仇,」老闆娘缓缓站起来,面朝着被焚烧坏了的房子:「所以,那个东西,我必须要亲手料理了。」 这跟大汉和大黑痦子单刀上额图集,整治那个喀尔巴神的原因,一模一样。 第72页 摆渡门的,很重情义。 我说道:「我给你帮忙。」 老闆娘一愣:「你?为什么?」 说着,她视线落在了我的手上:「难道……」 我点了点头:「你没看错,这诛邪手,是那个大汉给我留下的。既然我有,应该也不算是外人。」 那个大汉要是活着,肯定也会给你帮忙的。 就当,我用他给我留的东西,为他做了点什么。 老闆娘微微就有了点动容:「可是……」 「我知道危险,」 这个时候,我已经看见,夏明远从起火的房子那冲过来了。 原来,夏明远嘴上说别管这事儿,其实也跟哑巴兰盯着老闆娘。 后来哑巴兰给我发完盯梢老闆娘的微信,要来帮我,夏明远也跟着来了。 但是他们到了半路,就见有东西滑过,于是他们俩兵分两路,哑巴兰跑来帮我,他追着那个东西过去了。 他眼瞅着那个东西要伤人,过去追到了那个房子那,把里面的人给救出来了。 「不白帮忙,有求于你,」我看着她:「我们想进摆渡门一趟,找个人。」 老闆娘一愣:「你们上摆渡门找什么人?」 「想找——夏家仙师的线索。」 第962章 吃点荤腥 老闆娘皱起眉头:「夏家仙师?」 那位夏家仙师作为屈指可数的成功人物,在摆渡门,也是大大有名的。 夏明远弄清楚了这一切,一把抓住了老闆娘的手:「小姐姐,就求你帮帮我的忙,我祖爷爷也是摆渡门的,那咱们是一家人啊!」 没看见老闆娘怎么出的手,只看出夏明远的手跟被电了一下似得,就给抬起来了。 果然,老闆娘冷冷的说道:「好意心领,不管什么理由,摆渡门绝对不许外人进。」 这一下搞得夏明远很泄气,我也失望——进不了摆渡门,怎么找玉虚回生露治白藿香的手? 不过——进门的法子还可以想,眼瞅着,这个怪东西吃人的事儿才是迫在眉睫。 我接着就问老闆娘:「那你追了这么久,知不知道,那个怪东西的元身到底是什么?」 老闆娘摇摇头:「告诉你们也没用,那东西善于伪装变化,也不会以元身的样子现身,不过,有件事儿倒是有点奇怪。」 「啥?」 老闆娘看向了房子起火的方向:「那个怪东西,跟你们一样,好像也在找摆渡门的入口。」 程星河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它上摆渡门干什么?那不跟老鼠闯猫窝一样,作死呢?」 哑巴兰答道:「它要是进去也好,摆渡门那么多高人,不就束手就擒了?」 那可是九丹灵物,谁说得好,万一混进去闹出大乱子,谁负责? 万事皆有缘由,找到了那东西才知道。 这个时候,门口已经哗啦啦来了不少本地人——听说我们在这里抓妖邪,都想看看事情怎么样了。 听说还是没消息,大家都失望的嘆气:「那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能抓住?」 「这么下去,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没爹的小孩儿也想说话,可身子一歪,差点没趴下。 我连忙扶住了他,这才觉出来,这孩子原来在发高烧。 对了。昨天受了这么大惊吓,再加上一直没休息,病了也正常。 这会儿,黑膏药也跟着凑过来了:「一个小孩儿活着也没大意思,有病好,跟他爹黄泉路上做个伴儿,也比活着自己受罪强。」 妈的哪儿都少不了你。 我刚想说话,程星河说:「你挺明白啊,那你怎么没跟你爹妈作伴呢?」 黑膏药嘴角一抽:「我,我……你别偷换概念,说小孩儿呢,怎么往我身上扯。」 不知道先槓者贱? 不过小孩儿这样,怎么也得找个人照应,我们还要追查那个鬼火怪物的事儿,分身乏术,也没法照料小孩儿。 这个时候,那个聋哑包子老头儿从人群之中出来了,比划着名让小孩儿跟他回去。 小孩儿也喜欢聋哑老头儿,跟着就走了。 聋哑老头儿把小孩儿背在了背上,细瘦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个画面竟然特别温馨——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发烧,老头儿背着我上卫生院的那一幕了。 线索还是得找,我索性就蹲在了堂屋,想看看,有没有那个灵物刚才留下的线索。 哑巴兰他们也跟着找,结果「豁朗」一声,有个罐子被打翻了,好像撒出来了很多东西。 「诶?」哑巴兰抓了一块,凑到了灯下面:「这是……」 我跟着哑巴兰的手一看,就皱起了眉头——骨头! 而且,骨头上面,密密麻麻,还有牙印子! 「这是五香酥骨头!」老闆娘说道:「本地特产。」 原来,这种骨头是用牛骨燻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肉香,拿来磨牙的,虽然有肉味儿,但是比肉便宜很多,喝点酒,吸吸酥骨头的油,勉强也能下酒。 这是穷人的吃法——就好比之前我们遇上的那个吝啬鬼一家,瞅着咸鱼下饭一样。 可能生活优渥的人都不相信,这个年代,还有这么过日子的——城里只怕狗都不吃这个。 可穷人真有自己的活法。 第73页 那骨头吮吸完了,就攒在罐子里面,攒多了,还能一起熬一锅骨头汤。 有一个本地人瞅见了,嘆气,说孩他爹没啥别的爱好,一辈子就爱吃点荤腥,就这么点骨头也省着。 又有一个本地人说,其实干体力活的,都喜欢吃荤腥,你比如说章小三,家里也攒着这么一罐子,死了给带坟地里去了。 我耳朵一尖:「那个章小三,也是鬼火自焚的受害者?」 「是啊!」那些本地人连忙说道:「好些人都爱吃肉,吃不起,哎,别说,马四子不也是吗!」 「周老七也是。」 难不成……我站了起来,跟程星河一对眼——那些鬼火自焚的人,共同点不光是火命。 还有一点,就是特别爱吃荤腥? 真是这样的话…… 我立马问道:「这些骨头是从哪儿买的?」 「以前是卖肉的老马弄。」本地人答道:「可是现在,老马也死了,已经没人卖这玩意儿了。」 那就说明…… 我立马站了起来,奔着外面就跑。 老闆娘一愣:「你干什么去?」 程星河和哑巴兰已经追上来了:「他看出真兇了!」 老闆娘一愣,立马跟着我也跑了过来。 我一向很认路,白天经过村子的时候,记得那家……对了,就是这。 我一脚把门踹开。 聋哑老头儿,才刚把小孩儿给放在了床上。 门一响,他勐地回过头来,打手势,问我们要干什么? 我瞅着他:「你现在,能听见声音了?」 聋哑老头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第963章 灶火之下 哑巴兰和老闆娘一看我跑到了这里来,倒是给愣住了:「这里……」 老头儿回过神来,打手势说,自己耳朵也不是全聋,能稍微听到一点。 我点了点头,就看向了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刚才一直在强撑着,现如今,脸色红彤彤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是一听到了我们的动静,还是勉强撑着坐起来:「大叔,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我坐在小孩儿身边:「知道你难受,不过,眼下人命关天,不得不来问你几句话。」 小孩儿摇摇头:「我不难受——大叔,你只管问,只要能给我爹报仇,我知道什么,说什么。」 我盯着小孩儿,就说道:「我想问的是,你爹那么爱吃荤腥,但是村里卖肉的屠户死了之后,你们就买不到便宜的荤腥了,想吃荤腥的时候,都吃什么?」 小孩儿瞅着我,缓缓的指着聋哑老头儿的厨房:「村里没别的馆子了,我们馋了,就吃哑巴爷爷的包子——有肉,还便宜。」 那就对了。 我接着说道:「昨儿你去买包子,你爹吃了包子,晚上就出事儿了,是不是?」 小孩儿一愣,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道:「你们这地儿不大,其他那些爱吃荤腥的,是不是,也买过包子?」 小孩儿继续点头:「都说哑巴爷爷这里卖的包子不干净——这么便宜,能是什么好肉,还有人说,哑巴爷爷的肉馅,是打山外头的坟地刨出来的。」 黑膏药生怕看不到免费的热闹,也跟过来了,一听这话,抬手摸着自己嘴角的膏药,隐隐约约像是有些自豪——这谣言显然就是他散播出去的。 「好些家里有女人的都怕脏,不让人吃,可我爹说,爱是啥是啥,有肉吃就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其他那些叔伯,也都是这么说,家里婶娘不让买,他们偷着买了吃……」 说到了这里,小孩儿烧的昏昏沉沉脑子,终于清楚了,一把揪住了我:「大叔,你什么意思,我爹,跟那些被烧死的,都是因为吃了这里的包子?」 哑巴兰他们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聋哑老头儿身上:「难不成……」 黑膏药刚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眼睛差点没给瞪出来:「不是,你啥意思,你说老傻蛋是真兇?哎,我是纳了闷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不丢人,你胡说八道有用吗?」 说着他指向了老头儿:「就他,能吃人点火,你脑子被驴……」 他还想说,视线一碰上了哑巴兰的眼神和拳头,噎了个嗝儿,不吭声了,但眼神还是跟看傻子一样。 聋哑老头儿则满脸茫然,一双手,一个劲儿的摇晃,表情别提多紧张了,像是想给自己辩解,但是情急之下,什么都比划不出来,看着竟然十分可怜。 老闆娘看着老头儿,又看向了我:「这……」 我则看向了厨房。 吃了包子的火命人才会死的话…… 厨房有个挺大的灶,上面摞着不少蒸笼,火焰熊熊,一进来,热气扑面,跟蒸桑拿一样。 我再问老闆娘:「你们这里,还有其他一直不熄火的地方吗?」 老闆娘已经猜到我是什么意思了,眼神一凝,缓缓答道:「这地方这么热,一般人家烧水做饭,都是越快解决越好,自然没有一直不熄火的地方。」 那就没错了。 我抽出七星龙泉,对着那个灶就噼过去了。 老头儿见状,立马扑了过来,死死的拦住了我,眼神别提多惊恐了。 黑膏药也忍不住大声说道:「哎,之前我吃老头儿几个包子,你喊打喊杀的,跟奥特曼似得,这会儿可倒好,亲自掀老头儿吃饭的傢伙?城里人做事儿就是绝!」 第74页 说着还挑起了大拇指。 老闆娘连忙拉架,眼神早看向了那个灶,有了警惕之色:「你的意思是……」 程星河也想出来了:「那灶里面,肯定有东西。」 老头勐地一僵。 没错。 老闆娘在这里守了这么长时间,能找的,一定都已经找遍了,却还是没有燧仙石的下落。 众所周知,燧仙石所在的地方,一定十分炎热——哪怕我们一帮人到了这里来,都能觉出这地方跟火焰山似的。 按理说,燧仙石既然巨热无比,那好找——有能散发剧烈热气的地方就是。 可为什么一直也找不到? 那就说明,燧仙石隐藏在了一个很巧妙,绝对不会被人怀疑的地方。 比如,藏在某个本身就火焰熊熊,会散发热气的地方。 刚才老闆娘也说了,能昼夜不间断散发热气的,也就只有这个地方了。 我看向了老头儿:「这事儿事关重大——你放心,真砍不出什么来,给你赔钱。」 老头儿却跟疯了一样,死活拦着,就是不让动那个灶。 可这个时候,金毛忽然低下头,微微发出了一声吼。 金毛的视线,盯着的,正是那个灶的灶口。 紧接着,「咣当」一声,我们都听见了。 那个灶里,传来了一声闷响。 就好像,有一个活物,正在撞击那个灶——听上去,躁动不安! 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那个灶火焰熊熊的——能在火里的活物,能是什么? 我们一行人的视线,全落在了灶口上——隐隐约约,一个东西从火焰里面探出了头来。 黑膏药第一个叫唤出声音来:「龙——妈耶,龙!」 龙你大爷。 一股子热浪,排山倒海的对着我们扑了过来,这感觉,跟到了火山口一样。 从灶门之中探出的巨大头颅,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东西如此巨大——一双眼睛,就宛如,两盏红灯! 那东西遍身都是深深浅浅的火红花纹,一明一暗,像是满身,都是正在燃烧的炭火。 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一条巨蟒。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着我:「七星,这是……」 夏明远接口说道:「没错,是赤焰蟒。」 俗话说,蟒化蚺,蚺化虺,虺化蛟,蛟化角龙,角龙化应龙,应龙化神龙。 虺,蛟,甚至螭,我们都见过,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蟒。 按理说,这蟒本来等级是比那几位要低一些的,可是——眼前的这个赤焰蟒,不是一般的蟒。 它属于一种灵兽。 而且,习性跟一般的蟒也不一样。 一般的蟒可能生活在雨林里,或者是水边,但是这种蟒,生活在熔岩里面,传说,是随侍火神的,所以有个绰号,叫火神使者。 西川有一些地方靠近火山,本地人一旦见到了这种东西出现,立刻就会带着家里人逃走——当地传说,这火神使者一出来,是给火神肃清道路的。 也就是——会发生火山喷发等灾害。 而眼瞅着这东西的青气,也确实是摄人的澄澈。 跟之前那个琵琶蝎,不分轩轾。 不过——我皱起了眉头,这东西青气虽然澄澈,但是,跟我之前看到的那个「九丹灵物」的颜色,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似乎没有真正的九丹灵物那么澄澈。 「难怪呢……」程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大傢伙,还吃了燧仙石,咱们……」 对,一提燧仙石,我也看出来了——这东西的一个位置上,确实有一丝仙灵气。 这个东西大,但要换算成普通大小比例,正是「七寸」的要害处。 燧仙石就在那个位置上。 而小孩儿已经愣住了,黑膏药就更别提了,人僵着,嘴角还在一下一下的抽,流出了半嘴哈喇子。 我把七星龙泉抽了出来:「哑巴兰,帮忙把无关人员弄安全地方去。」 哑巴兰立刻答应了下来,但是哑巴兰身形一动,那个巨大的头颅,忽然对着小孩儿就砸过去了。 它要吃火命人! 第964章 你死我活 程星河身子一扑,直接把小孩儿给扑开了,俩人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而小孩儿刚才所在的地方,一瞬间就跟烧完的纸扎一样,全成了粉,轰然就塌了下来。 这就是,燧仙石的威力…… 而那个巨大的赤焰蟒眼看着一击不中,第二下紧跟着就砸了下来。 我立马抬起了七星龙泉就挡了上去,当的一声——七星龙泉的锋芒跟那东西的一身鳞甲一撞,就溅出了一串火星子。 程星河也没迟疑,抓住了这个机会,抱着小孩儿拔腿就跑,那个赤焰蟒一双红灯似得眼睛光看着小孩儿,一见到嘴的肉要飞,拨开了七星龙泉,对着小孩儿和程星河就冲过去了。 包子里面,肯定留有某种赤焰蟒喜欢的气息——所以,它顺着那个气息,就会找到之前挑选好了的火命人。 可惜,之前的人直接被烧成了灰,这个真相,谁也不会知道。 金毛见状,蹭的一下,一跃而起,对着那赤焰蟒的「七寸」就咬了上去。 金毛虽然未成年,可到底也是传说之中的犼,一嘴下去,那赤焰蟒身上顿时皮肉翻卷,吃痛就是一个翻滚,哄的把半片墙灼成了灰。 第75页 可金毛自己也没好到了哪里去——身上金色的毛倒是一根根完好无损,但是白色的毛,就焦了一片,跟网图上喝了芝麻煳的狗一样。 不好,燧仙石的力量太大,金毛也会被灼伤的。 我立马让金毛回来——金毛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听我的话,也只好下来了。 金毛退下这一瞬,老闆娘身子一旋,对着那个赤焰蟒就抓。 她的速度极快,身姿看上去也出奇的空灵,简直跟画里的仙子一样。 一出手——她想抠住赤焰蟒红灯似得眼睛! 我暗暗有些振奋,那个速度,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可没想到,赤焰蟒巨大的尾巴一摆,老闆娘纤细的身体勐地撞到了墙上,滑了下来,显然受伤也不轻——之前以为老闆娘能跟这个东西势均力敌,没想到,那个东西这么厉害,简直能吊打老闆娘。 是因为——果然,我看出来,老闆娘娇美的手弯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角度。 她被同化的,越来越厉害了。 很快,就也要变成半人半赤焰蟒的怪物了。 夏明远立马跑过去帮她,哑巴兰的金丝玉尾划出一道破风声,甩出来,就要勒在了那个赤焰蟒身上。 可谁知道,坚固如金丝玉尾,一碰上了赤焰蟒的鳞甲,「嗤」的一下,也瞬间被烧成了灰! 「你们快走。」老闆娘厉声说道:「要是死了,可就找不到那位夏家仙师了!」 夏明远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老闆娘咬紧了牙,勉强还想站起来:「我要跟它,亲自算帐!」 可我们都没动。 程星河要护着小孩儿,夏明远则松一松衬衫领子,挡在了老闆娘面前:「我可是个绅士,怎么可能让小姐姐一个人面对这种东西。」 老闆娘一愣,低声说道:「第一次看到,胆子这么大的山下人……」 我没听夏明远的土味情话,吸了口气,那个赤焰蟒一滚,这里的热浪让每个人都窒息了起来——汗水哗啦啦从额头上滚下来,腌的眼睛生疼。 连唿吸都困难。 我一把撸下了这把汗,就看见那个赤焰蟒已经重新弹起来,不依不饶,继续对着程星河撞,非得把小孩儿吃到了嘴不可! 我立马追了上去——这个东西巨大无比,不过,要是普通来说,靠着我的行气,也能搏一搏,只可惜,它吃了燧仙石,我的力量,无异于隔靴搔痒,根本就不会被它放在眼里。 血盆大口一落,我抬起七星龙泉挡住,这就看见,那东西的血盆大口,也跟流动的岩浆一样,单单是站在它面前,也觉得眼睛被熏的生疼,像是角膜都要被灼伤。 这东西这么勐,怎么打? 「七星,你小心点!」 程星河把小孩儿的脸摁在了怀里护住:「别成了烤家雀儿!」 这一瞬,我忽然就想起来了——上次这个东西触碰到了我,分明是忌惮我的。 虽然上次,这玩意儿还没火力全开,搞得这么热。 是因为——我的蛟珠,或者是龙鳞? 不管是什么,跟它触碰,说不定能管用! 这么想着,就在那个巨大的赤焰蟒要扑下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拍在了它熔岩似得鳞甲上。 程星河看见,厉声喊道:「七星,你又作什么死?」 黑膏药回过神来:「手不要了——烤猪蹄?」 烤你爹。 龙鳞勐地滋生了出来,格在了赤焰蟒的鳞甲上,要说不怕,也是吹牛逼——见识到了这东西碰什么,什么就成灰的本事,我也怕自己就此灰飞烟灭。 可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 龙鳞和鳞甲相接,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可那个感觉,却像是十分漫长——而这一下,我就觉出来,这个赤焰蟒浑身勐地一颤。 我顿时兴奋了起来——有门! 果然,它飞快的摆动身体,好像它饶有一身「岩浆」,却反而被我给烫了一下似的! 程星河刚才还怕我也被烧死,这一下顿时兴奋了起来:「哎呦,七星又开挂了!」 没错……这个赤炎蟒,果然畏惧龙鳞! 这就好办了! 我立马转过了七星龙泉,就看准了那个赤炎蟒的「七寸」。 只要顺利把燧仙石给取出来,事儿就成了! 那些人的仇,也就可以报了。 而潇湘,我暗暗想道——也一定会出现来吸取灵气的。 赤炎蟒庞大的身躯迅速往后翻滚,显然是想要躲开我。 七星龙泉一转,我运足了行气。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就觉出来,身后不对。 我后心的汗毛就竖起来了——卧槽,刚才这个赤焰蟒来的太急,我差点还忘了,身后还有一个。 那个——聋哑老头儿! 可调息刚运出来,根本就没法回身对付老头儿在背后插刀! 而身后这个强大的灵气——我可算是知道之前看见那个异常澄澈的青气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连我的眼睛,和老闆娘的眼睛都瞒得过。 这个聋哑老头儿自己——才是真正的九丹灵物! 一个低低的,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们也并不想得罪你——可是,你要赶尽杀绝,我们只好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了。」 第76页 第965章 水火相剋 一股子前所未见的凌厉气息扑过来,我的心勐的就揪住了——虽然不过短短一瞬间,我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不清的念头,把周围的方位,用公孙统教给的法子,统统过了一遍。 可每一个念头,全行不通——这个速度,这个力量,是我前所未见的强! 躲不过! 那股子锋锐的行气,只怕连龙鳞…… 九丹灵物,名不虚传!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股子力道,从左边插了过来,直推到了我肋骨上。 我身体失去平衡,滚到了另一侧,而七星龙泉的力道也噼了一个偏——没碰到那个巨大赤焰蟒的七寸上,而是擦着赤焰蟒,削向了半面墙。 这一瞬间,只听「咣」的一声,聋哑老头儿的力道推出来,也从我刚才站的地方打了过去,「哄」的一声,那一道地板被一道火光推的整个裂开,炸了我们一人一身土。 要不是我被推开……隔着粉尘,我就看见对面一个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哑巴兰。 「哥,你没事吧!」 我立马爬起来喊道:「快跑!」 哑巴兰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哄」的一声响,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勐地升起了一圈大火,把我们包在了里面。 「咳咳咳……」聋哑老头儿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你们都别走啦。」 这里本来就热,再起了一圈火,那我扛得住,其他人也扛不住,拖下去,都得成了炭! 浓烟之中,我听到了程星河他们剧烈咳嗽的声音,还有夏明远的声音:「咳咳——就说此行忌火,还偏到了火里了,祖爷爷,孙子不孝……」 他也觉察出,这是九丹灵物了。 黑膏药到了现在也忘不了抬槓:「我就说,你们嘴上把牛皮吹得山响,事儿到了眼前,你们怂了,不就俩妖怪吗?你们倒是打啊!」 啥时候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位九丹灵物不显山不露水的,分明是为了那个巨大的赤焰蟒,和赤焰蟒七寸里的燧仙石。 那就……从他最看重的地方下手! 而那个九丹灵物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猴儿精猴儿精的,一双眼睛早盯在了我身上,一大糰子火,跟一条听话的好狗一样,对着我就烧过来了。 我运足了行气,身子往外一翻,躲了过去,同时辨认出了,程星河和小孩儿的位置。 那个巨大的赤焰蟒,显然还是咬死了小孩儿的位置不放,我直接奔着小孩儿的位置就过去了。 果然,这个预测没错,我才刚到了那个方向,赤焰蟒一头就砸了下来——刚好,把我和那个聋哑老头儿给隔开! 那聋哑老头儿倒是想对付我,可投鼠忌器——他拿着这个巨型赤焰蟒很当回事,一时间怕伤到了赤焰蟒,犹豫了一下。 我要的,就是他犹豫的这个瞬间! 成不成,就看这一瞬的了! 我调转了七星龙泉,毕觜参井晴又雨,鬼柳云开客便行……一下对着含有燧仙石的位置,就噼了下去。 这一瞬,老闆娘显然也感觉出来了,厉声说道:「你太小看燧仙石了……」 话音未落,七星龙泉已经噼下去了。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一下,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摧枯拉朽。 而像是砍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 而那个屏障,竟然直接就把七星龙泉给弹了回来。 也就是——那股子力道,全撞回到了我身上来了! 这一下非同小可,我虎口一阵剧痛不说,人也被这个力道反冲出去老远,后背勐地撞在了墙上,龙鳞飞快滋生,可没扛得住这一撞。 五脏六腑,瞬间全跟裂开了一样,那一阵剧痛,让人一阵窒息——胸腹之间气血逆流,一股子腥甜顶了上来,我扑了吐了不少血。 这是——我自己的力量…… 有燧仙石保护——七星龙泉都砍不开? 那还怎么玩儿? 「七星!」听见了这一声巨响,程星河他们都知道事情不好,奔着这里就要过来,我勉强运了行气,支撑着说道:「都别过来——我这,危险!」 与此同时,那个巨型赤焰蟒也知道我坏了它的好事儿,虽然极为忌惮我,并不敢跟我接触,但它出于灵兽的本能,忽然对着着身后就扬起了尾巴。 樑柱整个被扫了下来,就要砸到了我身上! 我头壳一炸,迅速往后一滚,整个身体从火上碾了过去,哪怕有龙鳞抵挡,浑身也是一阵烧灼——完了,这下要被直接火化了…… 面前全是焦煳的味道——原来,这他妈的就是自焚的感觉。 肺部,嗓子,全身都被烧灼着,那些自焚自杀的人,要受这种罪,是何等的想不开啊! 还好,我滚了几下,好歹把身上的火给捻灭了——要不是龙鳞防身,我他妈的现在应该已经几成熟了。 浑身都是烧灼的剧痛,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左肋骨附近,有一个位置,感觉却很特别。 全身都火烧火燎的,唯独那个位置,冰凉冰凉的,有一种异常跳脱的感觉。 那地方,怎么回事? 我伸手摸向了那个位置,一看放在那里的东西,顿时一愣。 第77页 是麒麟玄武令。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下。 水克火…… 这个麒麟玄武令,难道,就是夏明远所说的海源石打造出来的? 我来了精神,立马把麒麟玄武令给抓在了手里。 而这个时候,那个巨蟒以为我已经完事儿了,继续不管不顾的撞向了程星河和小孩儿的方向。 我抓住了麒麟玄武令,对着它身上燧仙石所在的位置,就勐地划了下去。 这一下——没有被弹开! 第966章 抬槓平安 而且摧枯拉朽,一路长驱直入——凡是触碰到了麒麟玄武令的位置,那些岩浆似得鳞甲,骤然就跟被水浇了一样,勐然熄灭! 那炎热的皮肉,也迅速的降了温! 是知道麒麟玄武令能号令水族,可也没想到,能力竟然这么大! 我感觉的出来,一股子疾风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是那个九丹灵物。 他显然也没想到,我竟然带着这么个东西。 我必须在它扑过来之前,把燧仙石给拿出来。 这个时间,只是一瞬,可对我来说,一分一秒,都像是被拉的无比漫长。 还差一点——就还差一点…… 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不行,怕是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金丝玉尾勐地划出了尖锐的破风声,挡在了我前面。 哑巴兰颀长的身影立在了我面前。 他的衣服被烧的千疮百孔,满身都是焦黑,柔顺的长髮也被燎的乱糟糟的。 不行,我的心揪了起来,那可是九丹灵物——哑巴兰一个人挡,那就是送死! 我喊哑巴兰快躲开,可他没回头,站的笔直挺拔,好似大沙暴也卷不走的胡杨树。 「哥,你放心吧!」 金丝玉尾,虎虎生风! 「我祖爷爷当年能生擒麒麟。」哑巴兰的声音十分豪迈:「我是兰家的嫡传,也想试试!」 几道金丝玉尾从他身侧凌空冲出,死死的缠在了那个聋哑老头儿身上。 我抓住这个功夫,手底下更快了——可那个赤焰蟒吃痛,身上又是一个翻滚,一下把我甩了出去。 我立马翻身回来继续掏,哑巴兰真要是能帮我挡一挡,那就太好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老头儿低低的说道:「这东西拦不住我。」 只听「啪」的一声,能生擒麒麟的六道金丝玉尾,噼里啪啦,竟然生生断了五根。 毕竟,是九丹灵物…… 我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上,哑巴兰,你他妈的跑啊! 不等我开口,那老头儿一抬手,凌厉的破风声卷过,饶是力大无比的哑巴兰,整个身子也勐地飞起,对着后面就撞了过来。 这一摔,比我之前那一下,差不了多少! 我的心勐地一紧,可一道影子闪过,一下接住了哑巴兰——哑巴兰往后沖的力道带的那个人也踉跄了好几步,但好歹是站住了。 夏明远! 夏明远的一脑袋蓬头,其实比哑巴兰好不了多少。 烧的像是被狗熊啃过的蘑菇。 可他毫无畏惧,也跟哑巴兰并肩站在了一起。 甚至——他跟哑巴兰,一起抓住了唯一没断的那根金丝玉尾。 「看见了吧?」 这么灼人的空气,夏明远唿吸也很重,但他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道:「厌胜门李北斗让人心碎,二郎眼程星河独自受罪,不像我们夏家人,爱如潮水,暖心又暖胃。」 他——也不怕死? 说实话,我们认识不久,交情也不算那么深,可是…… 说是要留着命找祖爷爷,也明明有能力出去,可他就是不走。 是让人感动的,只不过——你大爷,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屁话。 可还没等我骂出来,又一双手,也从浓烟之中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那根金丝玉尾上。 「错,二郎眼程星河,给你安慰!」 你俩应该组个节目——《骚话大会》,加上哑巴兰——那是《三傻大闹摆渡门》。 六只手,抓紧了金丝玉尾。 可对面,是九丹灵物…… 「你们三小心……」 程星河吊儿郎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不是说了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我们有四个,怕个屁。」 说的也是。 我没空让自己分心了,一只手死死抓住赤焰蟒,另一只手,探进去,就抓到了一个东西。 灼热无比。 我得把它抠出来! 赤焰蟒勐地发出了一个很怪的声音——像是一阵唿啸。 聋哑老头儿听到了这个动静,知道赤焰蟒的情形不好,眼神阴暗了下来——这一瞬,我看出来了,他那一双眼睛,竟然也呈现出了暗红的颜色。 不光我看出来了,他们三个,也看出来了。 哑巴兰「嗨呀」的大吼了一声,又是几道金丝玉尾缠了出来,把那个老头儿缠的更紧了:「我在这,你就别想靠近我哥一步!」 三个人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可老头儿微微一抬手,金丝玉尾,瞬间就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他们三勐地被惯性带的往后一倒,而那个老头儿鬼魅一样,擦过他们,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这一瞬间,我运足了气劲儿。 第78页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那个东西,直接被我从赤焰蟒身上,给抓了出来。 这一瞬间,那个赤焰蟒身上滚热的气息,跟停电一样,勐的就弱了下来。 而那个赤焰蟒,身体勐地就绷直了。 像是——取出了燧仙石,就如同取出了它的命! 老头儿见状,脸色勐地阴沉了下来,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他要把燧仙石给抢回去! 那个力道,又快又勐! 我抓紧了燧仙石,尽了全力,对着里面一滚,那股子破风声,直接撞在了我刚才停留的位置上。 我抬手要把七星龙泉给翻过来,可觉出来,他已经悄无声息,贴在了我身后。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就响在了我耳边:「来不及了……」 好快——确实,来不及了! 一股子气劲儿勐地从后贯穿过来——几乎,要把四肢百骸全打碎了! 「七星!」 有人在喊我,可耳朵里一阵轰鸣,已经听不太清楚是谁喊的了。 身上也是剧痛——不过,从小怕疼的我,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九丹灵物的能力——确实可怕。 但哪怕到了最后一瞬间,我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那些人,不能就这么白死。 哪怕冲击之下,站都站不住了,可我抓住了燧仙石,就是不松手!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嘆了口气:「得罪了。」 远处,程星河他们显然想过来。 但是哗啦啦一声响,他们被震出去了老远。 不行,不能这么束手待毙。 我趁着老头儿转移注意力这一瞬间,翻转过了七星龙泉,对着他就噼了过去。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我虽然只是地阶,可这一下,运出的,是李茂昌他们那些泰山北斗的行气。 老头儿眼神骤然一暗,倒是想躲,可根本没躲得过。 七星龙泉的煞气炸开,结结实实的噼过了他的额头。 按理说,他的脑袋,会被直接削下来。 可「当」的一声响,我虎口顿时就是一阵剧痛——妈的,好硬! 而一抬眼看到了老头儿的脑袋,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只见老头儿的皮肤,被我削下去了一大片,露出来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另一种东西。 是一种很深的暗红色——好像凝固的血。 那是一层硬壳,一层鳞甲。 九丹灵物的,真面目? 他抬起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一种十分怀念的语气说道:「可有日子,没触碰到外面的空气了……」 我就知道……这个「聋哑老头儿」,对九丹灵物来说,只是一层皮! 而他歪过头,五根指头一併,对着我的脖子就扫过来了。 我判断出来方位,一只手撑在了滚烫的地面上,翻身就是一躲——这一躲,确实是尽了全力,可在九丹灵物面前,这一下称得上十足狼狈。 我身子失去了重心,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勐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那人顿时就是一声惨叫,跟杀猪的一样:「你要杀人,去杀这几个坑蒙拐骗的,我啥也没干,啥也没干!」 是那个黑膏药。 差点把这货给忘了——他进来看热闹,还他妈的没走呢? 不对,这周围都是一个大火圈子,这货想走,也绝对走不了! 而被我这从天而降的一撞,他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两只手四下里乱抓,像是想找一个救命稻草。 你上哪儿找去? 我抬手想把他给扒拉开,可他一只手攥住了我就是不松:「你带我出去,你现在就带我出去!」 我带你大爷! 你还挺会找,跟着我,你死的更快! 果然,这个时候,风声一掠,一个身影穿过一片大火,勐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身份尊贵,有心给你留一个全尸,可你这么挣扎下去,我就只能不客气了……」 全尸? 我还没来得及吭声,黑膏药一把抓住了我的衬衫:「我不想死啊……」 你人品卑劣,反正混不到什么好下场,早死早超生。 而他这么一抓,我想把他从身上拽下来的功夫,那个嘶哑的声音,已经唿啸而至了。 一股子凌厉极了的力道,对着我心口就下来了。 黑膏药还缠在我身上,我脑子里想起来了老黄。 说是找个抬槓的人,能保平安——这他妈的什么情况?催命符还差不多! 而这一瞬间,那个力道,已经对着我下来了。 躲不开了…… 我觉出来,力道没到,我身边的那些东西,经不住气劲儿,已经先经受不住,噼里啪啦,碎的到处都是!『』 这个劲头,到了人身上,那…… 谁知道,那股子力道一撞,我浑身一震,却并没有跟预想之中一样,成为一堆碎尸块。 却听到,那力道打在了我胸前,就是一声巨响。 巨响? 我一抬眼,愣住了。 那个力道,确实应该把我心口给贯穿了。 可好巧不巧,黑膏药在我身上一番乱抓,不经意之间,把我放在身上的赤水青天镜给翻过来了。 第79页 花纹对着我,镜子那一面,正对着外。 老头儿的力道,不偏不倚,正撞在了赤水青天镜上。 那股子力道——也由赤水青天镜,撞到了它自己身上! 第967章 面含衰气 原来——赤水青天镜的真正作用,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难怪那位降妖真君能拿着这个做随身法器——真倒是个现世报,免得冤枉了谁! 而老头儿身体勐地往后一退,踉跄了好几步。 那个力道,是要置我于死地的,绝对不小。 这一瞬,它身上的皮,全部被自己的力道,震的风化爆裂开了。 随着那些皮的消失,我们面前,轰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也是一条赤焰蟒。 之前那个赤焰蟒,体格就已经十分触目惊心了,可是跟老头儿的元身一比,之前那条,简直跟蚯蚓差不离。 那个赤焰蟒,身上宛如流淌的岩浆,而老头儿的元身,直接冲破了屋顶,把这一方残垣断壁,盘踞的满满当当的,一身坚硬澄澈,宛然,像是披着一身的红宝石。 更出奇的是——它的头颅上,隐隐约约,竟然像是有两个小小的角! 那个模样气度……跟壁画上的神龙,都差不多了! 对了,蟒生角,即将成为应龙了? 我就说嘛——堂堂一个九丹灵物,半步仙境之内,为什么还要用燧仙石来害人? 眼看着,老头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吃人的「小」赤焰蟒。 它们两个之间——什么关系? 「妈耶……」 眼前这一幕,已经超过了黑膏药能接受的范围,当时就是一声惨叫:「老头儿变成,变成怪物了……」 我的心勐地就揪住了。 而这个时候,从火堆里忽然冲出个人来,一把将我抓了起来,拉在了背上:「哥,打不过,咱们就跑!」 哑巴兰。 可这是九丹灵物,哪儿有这么容易! 我立马揪住了哑巴兰:「撒开我,你们先撤——还有个小孩儿呢!」 程星河一直把那个小孩儿背在了背上,哪怕刚才跟哑巴兰帮忙拉金丝玉尾的时候,也没松开。 黑膏药跌跌撞撞也要爬起来:「还有我——还有我——都是你们连累的我!」 不过,黑膏药的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站是站起来了,可根本也站不稳当,一步两个跤。 这个时候,只听「哄」的一声响,老头儿的元身勐地一摆,整个屋子全部被扫平,砂石瓦砾,跟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对着我们就打下来了。 哑巴兰两只手要背我,哪儿顾得上自己,躲闪不及,一大块砂石直接打在了他脑袋上,汨汨就流了血,可他不管不顾,像是连疼都没觉出来,一门心思,奔着前面就跑。 我立马抓住了哑巴兰的肩膀,吼道:「撒开我!」 哑巴兰声音比我还大:「要跑一起跑,死也不撒开!」 这傻玩意儿! 老头儿元身要弄的是我,因为燧仙石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撒开我,它不会放过咱们的! 「都熬到这个时候了,把你扔下,」程星河的声音也从一边响了起来:「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程星河背着小孩儿,跟夏明远也一起出现了。 他们三跟刚才黑煤窑里被解救出来一样,浑身不是伤就是焦黑。 但还好——他们三,全能跑,显然没啥大事儿。 可话说到了这里,只听「哄」的一声巨响,我立马就判断出了:「艮方,躲!」 他们三个一听,还没做出反应,一道巨大的东西,就对着我们三个沖了过来。 是老头儿元身,硕大的尾巴! 不光如此,只听「哄」的一声响,我们身后就是一阵灼热,回头一瞅——老头儿的元身,昂首怒视着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竟然生生喷出了一大股子火! 是听说,灵物到了九丹的程度,本身也有了法术,这个老头儿元身,就能控火! 一行人全被包在了火圈里,根本就出不去! 这下是坏了菜了…… 我从哑巴兰身上挣扎下来,回头就看向了那个庞然大物。 可这一看,我忽然发现,这个赤焰蟒的头脸上,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气。 现在,这个东西已经不想着对着我们遮掩什么,浑身笼罩着的,是一层极其澄澈的青气。 可现在,它的头脸上,从额头到下颚,贯穿而下,是一种晦朱色,颜色暗沉。 我还真是第一次相看灵物的面相——这是「衰」气啊! 悲风苦雨何时来,天庭地阁一道衰。 这个灵物的额头到下颚,正能对应到人的天庭和地阁。 一旦出现了这种「衰气」,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它现在——身体出了大变故。 我顿时振奋了起来。 于是我一把将哑巴兰他们推开,抬手运了行气。 虚危室壁天半阴,奎娄胃宿雨冥冥! 这一下横扫过去,半边火圈子被行气一冲,生生灭了一半,火星子被兜起来,下雨似得四下里弹跳,对着那个庞然大物身上就过去了。 「咣!」 眼瞅着这个庞然大物一身坚固,可却没有刚才那么敏捷,竟然没能躲过去,这一下,吃痛就是一个滚儿,血盆大口再也没忍住,也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第80页 果然! 这东西刚才给我那一下,想必也是用尽了全力——乍一看看不出来,它其实也被赤水青天镜,反弹出了很重的内伤! 我就说——这个是九丹灵物,除非它自己,否则,谁能伤它! 吃了这么多人,造了这么多孽——多行不义必自毙! 程星河顿时高兴了起来:「合着这傢伙外强中干啊——七星,拿出精神头来,咱们灭了这玩意儿,给那些被吃的人报仇!」 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那个老头儿的元身,勐地就挣扎了过来,死死的挡在了那个失去了燧仙石,已经僵直在地上的「小赤焰蟒」。 看这个意思,自己出什么事儿,也要保护同伴。 哑巴兰甩下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这东西是阴狠毒辣,但是,对同伴儿倒是挺讲义气的。」 也不能说是「义气」吧。 而那个大赤焰蟒,自己显然也已经觉出来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就想着速战速决!于是,硕大的身体一滚,对着我就要压下来,想取走我身上的燧仙石。 这一下,带着千钧之力,我们脚底下一颤,只觉得跟地震一样。 但比之前,明显差远了。 我心里有了底,抬起了七星龙泉,运气往它身上一蹬。 它是想甩开我,但是它已经没有刚才那个速度了。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这是杀招。 谁知道,大赤焰蟒忽然张开大嘴,对着我又是一糰子火。 我心里一沉——我低估了它了,身体伤成了这样,还能坚持着喷出火来? 刚要躲开,可这一瞬,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一闪而过,一道流光闪过——竟然直接把大赤焰蟒的血盆大口给束缚住了! 老闆娘? 「还等什么呢!」老闆娘的身体已经被同化的很严重,都不知道是怎么使出来的这个力气,只听她气喘吁吁的说道:「快动手!」 而喷出这一道火,嘴又被束缚住,大赤焰蟒最后的精神,也耗尽了。 它看我的眼神——也是说不出的不甘和悲凉。 好像,风沙来袭之前的老骆驼。 而它一摆头,还要冲我砸下来。 金毛唿的一声蹿了上来,也死死的咬住了它的脖颈。 那东西吃痛一阵痉挛,这是最好的机会,我已经没法犹豫了。 七星龙泉摧枯拉朽,直接把它头上的角,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这东西轰然落地,发出了一声哀鸣——跟之前那个小赤焰蟒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声音苍凉摄人,带着愤怒,也带着不甘。 它的头被钉住,身体再怎么翻滚,也没法作祟了。 可就算这个时候,它的身体,还是要去护着那个「小赤焰蟒」。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摇,直接坐在了地上——地上滚烫滚烫的,能烤山芋了,可我真的站不住了。 我忍不住问道:「那个小的赤焰蟒,是你妻子吗?」 第968章 不能离散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一下。 老闆娘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而那个赤焰蟒,一双红灯似得眼睛,也看向了我。 我还是一次给灵物相面。 用人的面相做对应——这个衰气,是从夫妻宫里为源头,一路烧到了额头和下颚。 「我看出来,你妻子身体上,已经出了大事儿,」我接着说道:「你身为九丹灵物,肯定知道摆渡门的不好惹,抢燧仙石,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个头稍小的赤焰蟒,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把燧仙石给吞下去? 老闆娘已经不耐烦了,勉强站起来,厉声说道:「你跟这些孽畜,讲什么原因?它们奸诈狡猾,贪图燧仙石的灵力罢了……」 老闆娘的师兄命丧蟒口,她恨不得现在就报仇,一边说着,一边就奔着那个稍小的赤焰蟒跌跌撞撞冲过去:「就是它……」 可巨大的赤焰蟒虽然头被钉住,可身体勐地一摆,硬是依然护在稍小的赤焰蟒身前,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是九丹灵物,哪怕现在,那庞大的身体,依然有万钧之力。 而那个老头儿的声音响了起来,竟然像是带着几分苍凉:「是他们——见死不救!」 老闆娘柳眉一竖,还要说话,我拦住了老闆娘:「都这个时候了,让它说。」 巨大的赤焰蟒看了那个稍小的赤焰蟒一眼,红灯似得眼睛,果然跟人一样,带着说不出的深情。 而它看向了周围,像是强压着怒火:「这地方,本来是我们的地界。」 说起来——这是摆渡门的入口。 其实,这地方大体是山清水秀的,两方山,拥抱着一方水,水蜿蜒而下,从天空俯瞰的话,其实正是一个太极的图形。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个位置,带着很强大的地灵气,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 人修仙,物修灵,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一对赤焰蟒千里迢迢迁徙过来,占了这个位置。 它们要修灵。 可有一天,这地方来了很多的人。 这些人住下,开始伐木,开田,大摇大摆的住下了。 一对赤焰蟒本来就是要修灵,见到了人,也有了想法——人是万物之灵,一旦帮助了人,那就能积攒福报,对修灵有好处。 第81页 于是,它们默默帮助了这里的人通河流,开山路,驱赶会袭击人的勐兽,保护了他们。 按理说,人会有所感,给它们筑庙上香也不一定——真有了香火,修灵不就更上一层楼了? 可谁知道,中间出了变故,还是很大的变故。 那次,它们孕育出了不少的卵。可同时,因为人砍伐了太多的树,杀了太多活物,这地方会有山崩之灾,一旦山崩,这个村落会整个消失,赤焰蟒就爬到了山上,想亲自挡住山崩。 自然,它们也受了很重的伤。 所以它们离开了巢穴,没想到,那些卵,刚巧被一些上山的人,误打误撞发现,全给拿走吃掉了。 提前回巢穴小赤焰蟒回到巢穴之后,发现巢穴已经空了,自然大恸。 它想不明白——自己为了这些人,让出了自己的地界,还为他们去抵挡山崩,拼的皮开肉绽,可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狠心,恩将仇报? 赤焰蟒是恩仇分明的灵物。 它拼了功德福祉不要,下了山,就要报仇。 结果刚巧,本地来了一些玄门的人,要在这里测量什么风水局的位置。 那些人一看小赤焰蟒来势汹汹,二话没说,一起动手,就对付起了那个小赤焰蟒。 里面有很多武先生的好手。 小赤焰蟒被伤了元气,滚落山下——不偏不倚,这个时候,他们测量制作的那个巨大风水局开始起了作用。 大风水局能镇妖邪,保平安,小赤焰蟒被这个巨大风水局的力量波及,镇压在了地下出不来了。 那个风水局格局实在太大,根本就不是大赤焰蟒能解救的,它虽然着急,可也无计可施,只能拼了命的修行——它答应了妻子,什么时候修成了九丹灵物,就能把她给救出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这么过去,大赤焰蟒歷尽千辛万苦,终于修成了九丹灵物——也巧,它刚修成了九丹灵物,就发现了,那个巨大风水局的能力虽然还在,却大大减弱。 于是,它顺利的救出了小赤焰蟒。 可小赤焰蟒被镇压了这么多年,哪怕能重见天日,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小赤焰蟒,让大赤焰蟒自己去北岐山——那是有灵之物,修成正果才能去的地方。 可大赤焰蟒怎么也不肯答应,它们俩相互扶持这么多年,绝对不能离散。 说也巧,这个时候,老闆娘和她的师兄,带着燧仙石经过这里,要回摆渡门。 大赤焰蟒,想跟他们借来燧仙石,帮助小赤焰蟒度过这个难关。 但是摆渡门的最恨妖邪,怎么可能会答应,当然严词拒绝,说的话也不好听。 「这种孽畜,变成了这个样子,那肯定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死了也是活该,」老闆娘告诉它们:「这可是仙石,难道还能让你们玷污?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就是,大赤焰蟒刚才说的「见死不救」。 那个小赤焰蟒,就动了心思。 那可是燧仙石。 如果能拿到了燧仙石,那自己说不定,也能重获生机,甚至——跟大赤焰蟒一样,成为一个九丹灵物。 这样,它们俩,就不用离散,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上北岐山了。 它们两个分隔了这么久,就这么生死离散,不甘心。 而这两个摆渡门的人,见死不救,跟他们还讲究什么呢? 小赤焰蟒拖着残损的身躯,背着大赤焰蟒,趁着这两个人不注意,从后面袭击了老闆娘和老闆娘的师兄,抢到了燧仙石。 它拿到了燧仙石之后,没等着老闆娘和师兄反应过来,立刻吞了下去。 可它没想到——吞下燧仙石之后,非但没有如她所愿,反而,出现了更严重的后果。 第969章 换它一命 按理说,它应该用燧仙石慢慢修行,可当时老闆娘和老闆娘师兄发现燧仙石被抢走,立刻就要从它身上抢回来。 它的身体残损,根本没法缠斗,立刻引出了燧仙石的力量为己用。 燧仙石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好比一堆将要熄灭的柴火勐地熊熊燃烧起来,足以让它从垂死边缘,转而一击要杀死了老闆娘二人。 老闆娘的师兄捨命相救,就这样,死在了小赤焰蟒口中,而老闆娘也受了重伤,哪儿还能继续抢燧仙石? 它高兴的回到了巢穴,却发现,身体出现了变化。 燧仙石的力量在它残损的身体里扩散,它根本没法控制那股子力量。 一口吃不成胖子,那巨大的力量,它根本承受不住。 它没有了灵性——等于说,是被燧仙石给反噬了。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燧仙石的灵气炙烤,简直是语言没法形容的煎熬。 大赤焰蟒知道了之后,自然一心要救它。 可一旦把燧仙石取出来,那小赤焰蟒,也会一起死。 要救它,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玉虚回生露。 听到了这里,我和老闆娘对看了一眼。 难怪它总是试图进摆渡门,原来,竟然是为了玉虚回生露。 可它们才杀了摆渡门的人,现在跟他们去要玉虚回生露,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所以大赤焰蟒,就想自己潜入进去找,可摆渡门的阵法何其厉害,就连大赤焰蟒这个九丹灵物都没法进去。 眼看着小赤焰蟒日日饱受煎熬,大赤焰蟒也心疼不已,而小赤焰蟒体内「火气」那么大,总想着宣洩出去,有一天大赤焰蟒去找进摆渡门的法子,小赤焰蟒熘了出去,碰上了一个人。 第82页 小赤焰蟒吃了那个人的精气——意想不到的是,它受到的煎熬,竟然一下就平息了。 大赤焰蟒回来之后一看小赤焰蟒吃了人,也是担心的——毕竟,吃人是罪孽,会惹来天谴。 可它这才发现,虽然根治小赤焰蟒的方法,只有玉虚回生露,可火命人的精气,竟然能暂时平息它的痛苦。 九丹灵物自然不想害人,可它为了妻子,没有别的法子。 当然,吃了火命人精气,能暂缓小赤焰蟒的痛苦,但是水命人,则会加剧痛苦,小赤焰蟒没有神志,根本无法分辨,而且,现在,小赤焰蟒有的时候,连大赤焰蟒都认不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也巧,那个卖包子的聋哑老头儿死了。 大赤焰蟒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它钻进了聋哑老头儿的皮下,变成了聋哑老头儿的样子。 跟聋哑老头儿一样,做包子。 卖包子的时候,它来辨认,谁是火命,谁是水命。 只要有火命人前来,它就在包子里动一些手脚——放一些赤焰蟒最喜欢的火菇苗。 火菇苗不光赤焰蟒喜欢,火命人也喜欢——会不知不觉,选中带着火菇苗的包子吃下去。 白天,它把小赤焰蟒关在炉灶之中,晚上,再把小赤焰蟒给放出来。 小赤焰蟒追着火菇苗的味道,就会找到老头儿选定的火命人。 小赤焰蟒来去如风,不少人甚至看不到它,那些「自焚」而死的人,都是这么送的命。 而老闆娘一直在追赶小赤焰蟒,几次差点就追赶上了,可有老头儿这个九丹灵物出手,她怎可能报的了仇? 老闆娘只知道,小赤焰蟒有帮手。 而老闆娘的脾气,心高气傲——觉得弄到手的燧仙石就这么丢了,传出去丢人,也不肯跟摆渡门其他人透露,只一心想亲自报仇。 谁知道,这个时候,我们闯进来了。 她还差点,把我们当成了赤焰蟒的帮手。 我们几个人对看了一眼,一起嘆了口气。 这个时候,天色微微要发亮了。 一阵晨风吹了起来,那些火早就烧残了,满地全是黑灰,粉尘滚的到处都是,那种熬人的燠热,也终于减轻了不少。 小赤焰蟒的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我看的出来,它身上的青气,也开始慢慢消退了。 它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老闆娘坐在了地上,擦头上的汗。 我则把燧仙石给拿出来了。 一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燧仙石长什么样子。 这是一块鲜红鲜红的石头。 晶莹剔透,沉甸甸的,仔细一看,上面缠绕着一丝一缕的仙灵气。 就好像——一块正在熊熊燃烧的炭。 我之前也在古玩店见过一些宝石,但是,这么漂亮的石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更特别的是,其他的石头,全是冰冷坚硬的,可这个石头,带着一股子温热,时间长了,甚至烫手。 程星河他们也盯着这块石头,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这比最好的鸽血红还红……」 夏明远也盯着:「这可是传说之中的修仙利器,多少人梦寐以求……」 我把那个东西攥住了——这东西不对劲儿。 仿佛一出现,能把人照出一脸贪慾。 哪怕连我,都有一瞬间的心动。 程星河骂我小气,看都不肯给人看,我说这又不是咱们的东西,有啥好看的。 程星河抿了抿嘴,就看向了老闆娘,低声说道:「那咱们出生入死的,也不能白忙活啊!要不,你跟那个老闆娘说说,咱们也不狮子大开口,开业酬宾,把这个给咱们就行了。」 开你大爷的宾。 「大叔……」这个时候,一直趴在了程星河背上,那个孩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个东西是……」 他醒了。 而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的村民。 对了,这地方动静这么大,不把他们吵起来才算怪。 他们眼睁睁的盯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赤焰蟒,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似乎全被镇住了。 我还想起来了——卸木头的孩他爹跟我介绍本地传说的时候,提起过,当年就是因为在这里看到了两盏红灯,才选择在这里居住的,这些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他们哪儿知道,这地方还潜藏着两个赤焰蟒呢。 「就是这东西引的火?」 「那还用说,妈耶,太吓人了,你说好端端的,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吃人啊?」 「这孽畜就是孽畜,讲的了什么道道?」 万物有灵,万物有情。 这一对赤焰蟒错是错了,可错在何处,不好说。 跟魔方一样,灵物和人,其实都是多面的——他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只看他拿哪一面对着你。 今天这一切,可能也都是天命吧。 老闆娘盯着这一对赤焰蟒,表情很微妙——她已经报仇了,可看不出来,是不是高兴。 「你来。」 正在这个时候,大赤焰蟒一双红灯似得眼睛,忽然看向了我。 我心里一提,立马就过去了。 「我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大赤焰蟒,是我钉住的。 第83页 我本来以为它恨我,可没想到,它的语气,竟然十分缓和,就像是平平淡淡,在闲话家常。 我点了点头:「你说。」 大赤焰蟒的眼睛,看向了身边的小赤焰蟒,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能救它……」 我? 老头儿的声音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身上的东西需要我的九丹灵气——我愿意全给你,换它一条命!」 我一下愣住了。 大赤焰蟒半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几分疲态:「自从我帮着它杀人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我并不恨你,只不过……」 老头儿的声音低沉下去:「还有一件事儿,要你答应。」 「什么事儿?」 「它醒了,一定追问我的下落,你告诉她,我功德圆满,已经成了正果,就在北岐山等着它。」老头儿的声音低低的说道:「让它修行有成,再来团聚。」 我的心里勐的一震。 它是怕,自己的妻子就算能被救活,知道它已经不行了,自己也会寻死相随,所以,让我帮它扯一个谎? 它的妻子做了这么多孽,一生一世,也未必能成正果,去北岐山追寻它了。 「我用全部灵气,和我这条命来赔偿,够不够,换它一条命?」 这个——我说了不算。 而且,九丹灵气,得有多辛苦,才能修成? 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 很多事情,其实都一样——费尽千辛万苦,可到了最后,全成了一场空。 我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答应,可这个时候,我只觉得,一股子气,勐地撞到了我身上,几乎把我撞一个踉跄。 它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听到,龙鳞之中,发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好像——那些灵气,全冲进了龙鳞之中。 我感觉的出来——潇湘的力量,一定更加壮大了! 我甚至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了她满意的嘆息声。 连续吃了两个九丹灵物的精气——她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很快,大赤焰蟒蜷缩起来,不动了。 它身上宝石一样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 程星河看出不对劲儿,凑过来,一把扶住了我:「怎么了?它要找你报仇?」』』 我摇摇头。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拿了大赤焰蟒的精气,不能丢下小赤焰蟒不管。 只是——我皱起了眉头。 小赤焰蟒活下来之后,会不会继续伤人? 不——一定不会,它知道了这一切,一定会尽一切力量,积攒功德,累积福报,好修成正果,去北岐山。 而这个时候,夏明远忽然捅了我一下:「你看。」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是一愣。 第970章 床下玄机 而这个时候,是那个小孩儿已经从程星河身上下来,直直的盯着我。 我接触到了小孩儿的视线,就反应过来了——两个赤焰蟒还放在这呢! 我回头看着那个小一点的赤焰蟒。 那个小的赤焰蟒,也一样是危在旦夕。 大赤焰蟒拿自己的命和灵气来做交换,我要是白拿东西不干事儿,那就等于说欠下了一笔因果债啊! 本来昨天晚上就在大赤焰蟒那受了一身的伤,现如今,脑子也是乱糟糟嗡嗡作响。 我连忙说道:「我也知道,你们想报仇,可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过这话——血海深仇的当事人说可以,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回事了,只显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孩儿却摇摇头,大声说道:「大叔,我知道,你已经帮我们报仇了,我就是想……」 小孩儿忽然跪下,对着我就磕一个头:「谢谢你!」 剩下的本地人一听,哗啦啦全跪下了一片。 这个阵仗挺大,比我大的也有不少,弄的我挺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受不起受不起!」 可那些本地人全说道:「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人就问道:「这个……怎么处置?」 我盯着那两个赤焰蟒,一寻思,就问道:「山上有没有特别温暖的地方?比如,什么地热泉之类的?」 本地人勐点头。 那就对了,赤焰蟒喜欢热,一定住在有火有岩浆的地方。 这地方要是有地热泉,那它们的巢穴,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我就让哑巴兰帮忙,把两条赤焰蟒,带到那地方去——其他人也不敢碰这两个赤焰蟒。 到了地方,我把它们给安置下来,小赤焰蟒碰到了那滚热的山间岩缝,虽然眼睛还没睁开,但是身体已经舒展开了,青气虽然依旧稀薄,但勉强也还算稳定。 而大赤焰蟒,浑身的青气,已经散尽了。 哑巴兰问我,这个怎么办? 程星河插嘴:「这可是传说中的灵兽赤焰蟒,它的鳞甲,那可是能防火防盗防闺蜜……呸,防火的,那是无价之宝,七星,我看……」 人家都把灵气给我了,我还去打鳞甲的主意,那我心里过不去。 程星河十分失望,戳我脑袋,说我地上放着钱都不捡。 哑巴兰则看着我:「照着它的意思,它要在妻子醒来之后,隐藏行迹,那就只好……烧了?」 第84页 赤焰蟒是不怕火烧的,我摇摇头,说算了——留在这里也行,跟它说那个大赤焰蟒羽化成仙,皮囊蜕去不要就行了。 哑巴兰挠了挠头皮:「它能信吗?」 怎么不能?你要是说大赤焰蟒死了,它才不信。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凑了过来:「哥几个,我也不能白忙活——我看这样,不如把这个大傢伙给我,我找个车拉集市上去,弄一个大棚子,挂个展览牌,一人收十块钱,嘿!」 他一拍大腿:「坐着数钱!」 黑膏药。 妈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货怎么还好端端的呢?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琢磨了起来:「你说这也怪——这货天天在聋哑老头儿那作死,怎么聋哑老头儿没把他给拾掇了?」 我也觉得奇怪。 我就问黑膏药——你不是跟着老头儿长大的吗?就没觉得出来,老头儿不对劲儿过? 黑膏药去摸大赤焰蟒的鳞甲,没心没肺的说道:「我是觉得不对劲儿——你说好端端的,不养着我了,把我赶出去干什么?妈的,原来是被畜生给占了躯壳了,哎,你说我把我身上的事儿,卖给那些写小说的怎么样?那傢伙,写出来就能火,准能分给我一大笔版权费,名字就叫张晓明的妖孽人生!」 你是够妖孽的。 不过,这会我才想起来——当初老黄那话说的还真是不错,之前要不是他瞎抓乱挠,把赤水青天镜给翻过来,那我肯定打不过九丹灵物,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样了。 而再一瞅黑膏药的父母宫,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这货的祖上,竟然给积攒了一些阴德。 难不成,是他那对碰瓷的父母,或者他们家祖上,曾经在无意之中,帮过大赤焰蟒什么?所以,大赤焰蟒只是赶走他,也没伤了他? 不过真正的原因,恐怕已经没人能知道了。 再说,这货哪怕有阴德,这么透支下去,也透支不了多长时间了。 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有註定了吧。 可这一错眼,我忽然发现,那个巨大的赤焰蟒身下,像是闪了一道光。 好像——有一道小小的火苗给亮了起来。 我一皱眉头,那是什么? 可再想仔细看,就发现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看错了? 后来才知道,这一下,竟然是另一件事儿的转折。 我当时没多想,直接揪住了黑膏药的领子,就把他拽出来了,回头摆了一个简单的阵。 虽然比不上苏寻,可抵挡黑膏药是绰绰有余,看他还怎么进来捣乱。 黑膏药一回头发现赤焰蟒忽然不见了,跳脚就要急眼,也没人搭理他。 我心里暗暗跟大赤焰蟒告别,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吧。 这件事儿好歹算是处理完了,可这个时候,夏明远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对了,老闆娘呢?」 老闆娘之前一直蹲在地上,凝望着那两个赤焰蟒,后来,我们处置起来,她也没说什么。 等到下了山,我一眼看见老闆娘,竟然还蹲在那个地方,竟一点都没动静儿! 本地人瞅着老闆娘变成那样,也觉得奇怪,正围在一边议论,说老闆娘可能是吓丢了魂了,得找人看看,一见我们回来,倒是有了主心骨,叫我们给老闆娘叫魂。 我一下就觉出不好来了。 果然,靠近了一看,老闆娘的眼神已经不对劲儿了,整个涣散开了! 我立马伸手想把她给拉起来,可一碰到了她的皮肤,我的心陡然就是一提。 老闆娘的皮肤,不再是滑嫩的,而是毛糙糙的,拉手,就好像长了一身细小的鳞片! 低头一看,老闆娘的皮肤,在晨曦的照耀下,竟然逐渐出现了一些圆圆的花纹。 跟赤焰蟒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不光如此,她的五根手指,已经并在了一起,好像整个人,都在朝着蟒的方向变! 同化的已经越来越厉害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也跑了过来,结果一闻这里的味道,都皱起了眉头:「好腥气……」 蟒的身上,确实会有腥气。 但只有生命垂危的时候,腥气才会异常厉害。 老闆娘有危险了。 这样不行,放着不管,老闆娘会变成一个怪物。 我立马就掐上了老闆娘的人中:「你清醒一点,先坚持住,我们帮你找医生……」 可话说到了这里,我就想起来了,她这个同化,一般医生,哪儿治得好啊! 而白藿香黄二白,离着这里又远,等找到了他们,恐怕早就来不及了。 除非——我立马说道:「你告诉我们,摆渡门怎么进!」 只有找到了摆渡门,才能进去把她交给摆渡门的人。 摆渡门里——有玉虚回生露,这是仙药,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一定能救到她。 老闆娘勉强睁开了眼睛,一看到了她的眼睛,夏明远也吸了一口凉气。 老闆娘的瞳仁,竟然已经变成了一条竖线,颜色是妖艷的鲜红——就跟赤焰蟒一样! 她微微一笑:「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得谢谢你,可是……职责所在,我死了,也绝不能给外人,开摆渡门的门。」 「你这么说没道理……」我立马说道:「我可听说,前一阵有个叫江辰的进去了!」 第85页 老闆娘一听这个名字,微微就皱起了眉头:「江辰?」 她显然也在绞尽脑汁的想这个人是谁——可是,她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 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来! 这下可麻烦了,程星河立马也跟着我一起给她掐人中:「老闆娘,你可得清醒清醒,你要是死了,我们这一场,可就白忙活了!」 可老闆娘张了张嘴,声音也开始不清楚了。 我看见,她的舌头,竟然微微有要分叉的迹象了。 夏明远回头看着我:「这样不行——看这个程度,过不了三两个小时,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三两个小时,就必须得找到摆渡门的入口? 我倒是想呢! 可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这三两个小时,上哪儿去找? 进门,进门……我立马背上了老闆娘,奔着她的旅舍就过去了。 既然那个旅舍是她们摆渡门进门的地方,有什么机关,势必也在那附近。 可到了旅舍,虽然里面一股子让人心驰神往的异香,可细细一看,里面的家具摆设,也没啥不一样的。我们又不会破阵,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来。 一行人着急,就分头去找线索,我则先把老闆娘放在了挂着大幔子的床上。 可我一掀开老闆娘被子,忽然发现,床板下,好像有一丝不太寻常的气。 第971章 一脸虎相 那一丝气几乎是一闪而过,我错眼是看见了,可再仔细去看,就找不到了。 难不成,入门的地方,就在床板底下? 对了,这地方倒是安心——睡着了都能守着! 我立马就把老闆娘给抱住,想把她挪到一边去,我好把垫子拨开找入口。 结果刚把老闆娘给抱起来,忽然身后就是一声暴喝:「你谁啊?」 是个男人的声音。 而且,跟着这个声音,我闻到了一股子很辛辣的味道。 酒气。 接着,大幔子被勐然扯开,后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蓬头垢面,造型犀利,虬髯环眼,一脸虎相。 而最扎眼的是,他后背背着一个大木棍,好像画像里的武松,帮哥哥武大郎背了个扁担。 而且,看着这个人命灯燃烧的程度——我立马振奋了起来,跟江采菱差不多,妥妥是命灯燃烧弹! 他也是摆渡门的人! 那可就太好了,我连忙说道:「我叫……」 可我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看见扁担哥盯着我和老闆娘,脸色沉了下来,手上炸起了一团行气。 那个行气青中犯白——也像是神气! 下一秒,他抬起手,那股子神气,对着我的侧颈就砍过来了! 我顿时就蒙圈了,扁担哥真的是扁担托生的,没长耳朵没长嘴,上来就要杀人? 蛟珠的力量让我飞快翻身,那股子力道几乎擦着我的肩膀过去,耳朵被疾风扫过,顿时就是一阵生疼。 「哄」的一声,飘摇的大幔子「刺啦」一下,勐地炸开,跟被电锯给拉了一样,丝丝缕缕的纤维全成了粉。 我脖颈上的汗毛全立起来了——这种轻柔的东西,最多被吹拂起来,其实是最不好打中的,这一下,能把幔子扯成这样,扁担哥的能耐,确实跟我们「山下」先生不一样——甚至,不比天阶差! 我还没来得及把身子正过来,扁担哥鬼魅一样撵了上来,对着我侧颈就追。 妈的什么鬼,摆渡门里,就没有一个能按常理出牌的人吗? 我脾气还不错,可平白无故让人这么追着打,心里一股子火也升腾而起,肩膀一耸,七星龙泉就出了鞘:「我是想……」 可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听我把话说完:「你是想,你想的美!」 啥? 「当」的一声,七星龙泉挡在了那个气劲儿上,两两相撞,我虎口勐地就被震了一下,这一下,床上的架子,轰然而倒,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扁担哥被这个气劲儿镇住了,被遮在杂乱浓密眉毛下的一双眼,冷不丁就放出了精光:「敢打我们摆渡门人主意的,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好么,这哥们见到了我跟老闆娘在床上「翻滚」,动作不雅,还以为我要打老闆娘的主意! 我立马说道:「哥们你先听我说,我对这位老闆娘非但没有非分之想,我还是一片好心,是想着……」 「你看夏蝉漂亮,当然不甘心只是做非分之想了,」扁担哥本来就带着虎相,这会儿狰狞的跟要吃人一样:「你还想娶她是不是?」 蛤? 不是,你能别这么自说自话吗? 这会儿外面一阵脚步声,还有喊我的声音:「七星,你他妈找入口就找入口,弄这么大动静,要拆房啊!」 夏明远也跟着说道:「李北斗八成是哈士奇转世。」 接着就是两声响——好像哑巴兰和程星河要打他。 这俩人,自己窝里横没什么,其他人要是掺和进来,就开始一致对外了。 刚才这动静不小,程星河他们自然全听见了,脚步声奔着这里就要赶。 而那个扁担哥一听这个动静,一双虎眼睚眦欲裂:「你还带了帮手……」 我吸了口气:「我说话你不听也就算了——你看看这位老闆娘……叫夏蝉是不是?你看她身上!」 第86页 老闆娘被同化的越来越厉害,身上的斑点纹路,也越来越清晰了。 「我是想着进摆渡门,好救她……」 「你放屁!」扁担哥暴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光对夏蝉……还把夏蝉给害成这样,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妈的你不光是喝了酒,还是喝了假酒了吧? 我没辙——这么耗下去只能浪费时间,就打定了主意,先把他摁住,再问摆渡门入口的事情。 这么想着,我手底下用了劲儿,就要把他给格开。 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这个口诀是把轸角位置的行气一起引出,力气能达到最大。 果然,这一下,扁担哥勐地被我掀出去老远,重重就摔在了墙上,「咣」的一声,把墙都震出了几道裂! 而他盯着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一肩膀甩落了身上的灰土,眼神更狂热了——跟猎人发现了野猪一样:「有意思……」 一开始,还想着「英雄救美」,现如今,他是单纯拿我当个对手了! 你大爷哟! 「你先听我说句话……」 「我先让你挨顿打!」 「咻」的一声,他把身上的大木棒也给抽了出来。 这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大木棒磨损的位置,正像是在两肩膀。 还真是扁担? 而要是扁担的话,就是让人抬着的。 也被人称为——抬槓?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妈的,怎么,又有一个「抬杠人」? 老黄说的,那个能保我平安的,他妈的到底是哪一个? 还没想明白,那个大槓子,对着我的脑袋就招唿下来了! 我立马抬起七星龙泉去迎,两下里撞在了一起,我耳朵都被震的「嗡」的响了一声。 当然了,这一下,他也没吃到了什么好果子,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虎口皮开肉绽,也淌了血。 这会儿,程星河他们已经破门而入,一见我抱着老闆娘,身边又出现了这么个人,顿时也是一愣,二话没说,上来就要给我搭把手。 而扁担哥虽然很虎,可好歹没傻到了家,发觉我这来了帮手,忽然身子往前一抢,就推了我一把。 我抱着老闆娘,行动不便,一下被他推在了床板上,接着,我听见耳边「咔哒」一声,他好像是碰上了什么东西,我就觉出,床板好像被人给撤了,我整个身体失了重,像是掉进了一口井里。 风一下就在我耳边给吹过去了。 等回过神来,我就觉出,天地旋转,自己掉在了一个地方。 一股子草木清香。 这地方是…… 睁开眼睛,看到了数不胜数的仙灵气,五官七窍,顿时心旷神怡! 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就是……摆渡门? 还没等我看清楚这地方的风景,扁担哥厉声就喊道:「快来人,我抓住了一个胆大包天,敢对夏蝉下手的!」 卧槽了,你有完没完,非弄我一个身是嘴说不清? 这一瞬间,周围来了好几个的摆渡门人,团团就把我们给围住了。 「不不不……」我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我是来请你们,救老闆娘的!」 人群之中出来了一个岁数大的山羊鬍子,蹲下看到了老闆娘身上的鳞片。 「同化……」 不光岁数大的,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 那个岁数大的二话没说,立马让人把老闆娘送到「药庐」去治疗,同时回过头来,对我道谢:「可多亏了你了,不然的话,夏蝉恐怕真的危险了。」 我算是松了口气,妈的还好——其他摆渡门人好歹还能沟通,比那个扁担哥强。 而岁数大的接着就说道:「欧阳饼就是这个脾气——灌了黄汤,连爹妈都不认识,更别说讲理了,我们摆渡门,欠这位小先生一个人情,也请小先生,不要跟这个醉鬼一般见识……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这小子,才是对夏蝉有些非分之想,所以,一时猪油蒙心了。」 我说呢,合着是吃了大醋了。 岁数大说到了这里,扬起了声音:「欧阳油饼!」 岁数大的辈分肯定也大,说话一股子威严劲儿:「给这位小先生赔礼道歉!」 欧阳油饼?他爹起名的时候怎么想的?他要是有妹妹,是不是得叫欧阳油条? 扁担哥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儿,表情很别扭,梗着脖子就说道:「不知者不罪。」 不是,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这要是在公交车上,踩人脚的那方说没关系,早打起来了好吗? 不过算了,跟他也计较不出什么花儿来,更何况,这是个「抬杠人」,别到什么时候,我还用得上他吧? 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想起来了,对了,燧仙石还在我这里呢。 这自然是好东西,谁不想要? 可这是老闆娘的东西,她和她师兄为了这个拼了命,我不能昧下来,就把燧仙石托在了手上,想托他们一起还给老闆娘。 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伸手不打送礼人,得了这个人情,那要玉虚回生露不就好张口了吗? 到时候,白藿香就有救了。 我帮了这么大的忙,到时候,一定会被奉为贵客,再帮夏明远打听夏家仙师的事情,也容易。 第87页 还有,江采菱不知道在不在,要是方便,也可以看看她,上次她帮我看守摆渡门人的事儿,也该道个谢。 一见到了燧仙石,他们几个的表情,全凝固住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那个眼神搞得我心里也不踏实起来:「这个,怎么了?」 那些摆渡门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岁数大的山羊鬍子凝神盯着我,眼光发寒:「原来是你,那就,对不住了……」 我怎么了? 第972章 太极之阴 我正觉得自己的小算盘打的精刮上算,就等着他们道谢我开口了,可山羊鬍子的脸色不对劲儿啊,这怎么跟夏天的雷阵雨一样,说变就变! 难不成…… 果然,山羊鬍子冷冷的说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蛤? 「不是,我好心好意给你们送东西,抓我干什么?」 可话没说完,那些摆渡门的人一拥而上,就要把我给抓住。 刚才还觉得你们比扁担哥正常,妈的,感情是一路货色! 我立马翻身轻捷的躲避过去:「要死让我当个明白鬼——你们摆渡门恩将仇报,说出去难道好听?」 山羊鬍子冷冷的说道:「你没机会说出去了。」 而扁担哥一下就振奋了起来:「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还真应了验了!」 说着,一马当先也沖了过来。 摆渡门的人是何等的能耐,我对付扁担哥一个都吃力,同时对付这么多人,那不是要了爷的亲命? 我靠着蛟珠飞快转身,已经通过公孙统教给的法子,辨别出这些人距离我的位置,硬刚不是办法,除非——离着我七步半,有一棵很大的松树。 我借力就蹿到了松树上,抽出七星龙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摆渡门名声在外,却不分青红皂白,你们还修仙,怎么不去修脚?」 这一瞬,我就听见了树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什么意思,这话太狠了? 「观云听雷法?」 啥? 这是——公孙统教给我的听声辨位法子,还有名字呢? 而且,被认出来了? 我的心顿时一揪,对了,公孙统虽然是摆渡门的,可跟摆渡门,怕是有深仇大恨! 山羊鬍子死死的盯着我:「你跟公孙统,什么关系?」 我脑子一转,对了,我听大黑痦子说,公孙统偷走了摆渡门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摆渡门竭尽全力要找到他。 于是我直接说道:「要我告诉你们也行,不过,不能白说——你们先说,为什么抓我?」 当我是急支糖浆吗? 山羊鬍子吸了口气,显然对这件事儿是讳莫如深,可扁担哥张嘴就说道:「那是因为,门内仙师有话传下来——外人送燧仙,摆渡门内乱,你是个噩兆!」 噩兆? 这个意思就是说,一旦有摆渡门外的人送燧仙石,那就说明,这个人会给摆渡门带来一场乱子? 所以,他们才要抓住我,把我这个「噩兆」扼杀在萌芽之中? 这事儿看来是个不传之秘,山羊鬍子气的瞪眼,可扁担哥嘴快,他也没辙。 难怪呢——我之前就觉得奇怪,老闆娘的师兄都送了命,她还是不肯去叫摆渡门的人来帮忙,非要独自对付赤焰蟒,夺回燧仙石。 原来,她和师兄一开始得到了燧仙石,本来挺高兴,终于能把那个「不祥之兆」给扼杀了。 谁知道,中途又被赤焰蟒给夺走了。 这要是让门内知道,她捅出这种大篓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就想,独自找到,自己闯的祸自己弥补。 嘴上说是爱面子怕丢人,原来是怕带来大祸。 也难怪——她都被同化成了那样,也不肯让我进摆渡门。 我要是进去送回燧仙石,那不应验了吗?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是,有这么大关系,你咋不早说呢? 现如今我是进到了摆渡门来了,可跟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那还怎么去找玉虚回生露,怎么打听夏家仙师的下落? 要是跟程星河说的一样,把燧仙石自己昧下,说不定还真没这么多事儿! 可把人家拼上性命也要找到的东西中饱私囊,我还真是做不到——更何况,也欠因果,亏功德。 「之前就对夏蝉心存不轨,这个王八蛋真不愧是公孙统的传人,恶习都是一脉相承,」扁担哥精神头越来越大了:「现在就抓住他,送到银河大院!」 银河大院——这个地方,威名远播,据说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而且,恶习一脉相承,难道公孙统也曾经对谁心怀不轨过? 不过,看公孙统那个样子,别说生育欲望,我看他生存欲望都不怎么大,也不像啊! 算了,这些密辛他们自然不会告诉我,眼下更要紧的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得想想法子。 眼瞅着他们也要追到了松树上来要弄我,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继续用了公孙统的法子——观云听雷法? 去观测周围的方位。 在杜大先生寿宴上,第一次学会的时候,威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那个时候,已经觉得惊为天人了,可现在加上了二十八星宿调息法,和李茂昌他们的行气,才真是能把这个法子给发挥到了极致。 第88页 我感觉出来,这个摆渡门的方位,跟外面观测的差不多,也是太极形——分为左右两部分,中间一条河流穿行而下,阳面全是人,阴面人气倒是少。 尤其阴面一个位置,几乎是空着的。 要是能躲到了那里,先避避风头,等他们消停了,我再出来找玉虚回生露,和出去的路,那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就在摆渡门人围上来的一瞬间,我二话没说,引了行气就往下压——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这一下,把行气压在了脚下,松树枝干「吱呀」一声响,我借着这个力气,一蹴而上,对着那个方向就蹿了过去。 这一下,摆渡门的人全愣住了:「他竟然……」 「他好大的胆子!」 都说修仙的人能御剑飞行,今天来个御树飞行。 风凌厉的从耳边划过,我穿破了一大片的雾气,这一下跟蹦极差不离,说不怕是假的,不过,反正爷吃过蛟珠,摔不死。 只听「嚓」的一声,这一蹴之下,我觉出面前要撞到一个东西,立马辨认出来,这是一个琉璃飞檐——墙头! 我立马翻身,稳稳噹噹的踩在了墙头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帅气! 可没想到,我素来是帅不过三秒,这口气没松完,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了「咔嚓」一声响。 琉璃飞檐很脆,碎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滚下去了。 跟我一起滚下来的,还有数不清的琉璃碎片。 没事没事,勉强还能站住。 可没料想,脚是靠着蛟珠的力量给站稳当了,地板上竟然有很多圆熘熘的东西,我一踩上去,直接趴在了地上。 卧槽——我想骂娘,可这一声就让我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因为,我才刚落地,就听见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那个灾星分明像是到这里来了,快找!」 结果脚步声到了院墙外面,忽然就停住了。 我听到了不少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怎么偏偏是这里……」 「不得了了……」 「快想想法子,别惊扰了那位。」 那位? 谁啊,这里的主人吗? 卧槽,我明明没觉出来这地方有人啊! 这下麻烦了。 我忽然想到——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难道——这里有什么摆渡门人忌惮的东西? 可他们忌惮的,不都应该在银河大院吗?为什么要放在阴面? 正想着呢,墙外那一阵脚步声就消失了,应该是去报信儿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得赶紧想法找到玉虚回生露和出路。 正甩手想把身上琉璃瓦的碎片给甩下去,顺势爬起来,就听见对面忽然一阵笑声。 这个笑声——好似一串琉璃铃铛,空灵悦耳,别提多好听了。 我一身汗毛全竖起来了——这地方,还真有人? 面前,是一棵繁茂的蔷薇花树,大片花瓣纷纷扬扬跟着初夏的风往下飘摇。 花树下,坐着一个人,忍俊不禁,似乎是被我的姿势给逗笑了。 这是…… 我看到了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非常美丽——而那种美丽,竟然跟潇湘一样,带着不近烟火的感觉。 我看愣了。 但我赶紧回过神来,想说话,可少女忽然竖起了食指,做出「嘘」的手势,指向了院落的正殿。 第973章 与世隔绝 正殿修建的非常宏伟,门是虚掩住的。 她的意思是,要我别出声——不要惊扰了大殿里的「人」? 难道这里面——就是刚才院墙外面,那些摆渡门人说的「那位」? 妈的,我这个运气,买彩票准能中头奖! 而眼前这个少女,不让我出声——她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分明知道我是外人,可怎么看意思,倒像是想帮我一把? 我一寻思,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是一份人情,就跟她作揖道谢。 这一低头,才看见脚底下那些圆熘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小时候玩儿过的,玻璃弹子? 数量还很不少,整整齐齐排在地上,什么颜色的都有,就我踩上的那部分全乱了。 能有耐心把那些玻璃弹子摆开这么多——我看向了那个少女。 她是不是,很寂寞? 她对我微微一笑:「不逢年,不过节,不用行这么大礼数。」 我顿时满头黑线,这个少女好看是好看,挺会占人便宜啊!你才几岁,我跟你行礼,你也不怕折寿。 那个笑,带着说不出的顽皮,倒是……好看。 让人没法跟她生气。 而且,这个少女的命灯,倒是非常和缓,没有扁担哥和江采菱的那么吓人,跟普通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我也知道,能待在摆渡门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不过这少女貌似没什么战斗力,暗暗放了心。 她冲着我招了招手——一只皓白的手腕上,叮叮噹噹围着一圈珠子。 那珠子璎珞形状,一串一串,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我这才看到,她小巧的身材,正坐在一架鞦韆上。 初夏,花树,鞦韆,少女——恍然是一副难以描绘的绝美画卷。 她往绳子上一指,意思是,让我推她盪鞦韆? 第89页 我就说——摆渡门的人,比我们厌胜门的,可怪多了! 哪个正常姑娘,面对一个闯进来的人,非但不怕,还喊来一起玩儿? 可外面时不时还是有声音,这个少女要是喊起来,那就真没我的好果子吃——就当谢谢她吧。 鞦韆在蔷薇的香气之中,飘摇而起,她满头青丝在空中飘散开,好看的让人目眩神迷。 终于,外面的声音稍微小一点了,而大殿里似乎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少女才低声说道:「现如今,是哪年哪月,哪个日子?」 蛤?连日子也不知道?这是桃花源记里写的那样,问今是何时,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你只想跟她说实话。 我把日子说了:「你在这蹲大狱呢?不会出生在这里,就一直没出去过吧?」 赶上小龙女了。 她一笑:「自然不是,只不过——离着上次出去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摆渡门这是扣押少女呢?犯法的吧? 「这地方也没外卖也没淘宝,你过得也挺不容易吧?」 「外卖,淘宝?」少女更感兴趣了:「这是什么?」 真是与世隔绝啊! 她弄明白了外卖和淘宝,饶有兴趣,接着问:「你从哪里来?」 「一个小县城的商店街。」我问她:「你怎么称唿?」 「商店街?」她没回答,垂下深深的眼眸,竟然有些神往:「好玩儿吗?」 好玩儿——也算是好玩儿吧?你要买点高仿山寨什么的,我们县城商店街那是第一名,板面也好吃,其他就没什么了。哦,还能学砍价和骂街。 小龙女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催着继续问。 我觑了一眼大殿,接着问道:「你在这,又是干什么的?」 「无聊,」她有些失望的答道:「就跟你看到的一样,在这里坐着。」 坐着?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看向了她的腿。 她这个岁数,在这种地方坐着,不能跟老大一样,双腿残疾吧? 她穿着长长的裙子,就算裙裾飞扬,看不出来。 她对我倒是有兴趣:「你来摆渡门,是要做什么的?」 承蒙她出手相助,倒是不如直说,就告诉她了:「你们摆渡门的,也太吓人了。」 「你知道摆渡门是什么地方,还敢闯进来?」 「那没办法。」我把鞦韆推起来:「她手坏了,治不好,这辈子就完了,心里肯定难受。」 「那个姑娘,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她为我做那么多,我帮她找玉虚回生露,理所当然。 哪怕偷人家东西损功德吧——我不能不管她。 她微微一笑,眼神更神往了:「哎呀,让人羡慕……从来没有人为了我,做到这个份儿上。」 这话有点没法接。 我看她高兴,就冲着大殿使了个眼色:「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龙女顺着我的视线往大殿看了过去,眼里滚过了一团阴霾:「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怕? 可马上,她嘴角一勾,露出个淘气的笑容:「要不,你自己进去看看?」 我倒是想……不过,我不是为了那里的东西来的:「你能不能行个方便,跟我说说,玉虚回生露和出路,在什么地方?我赶时间。」 她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可以……我带你去。」 我顿时一愣——还有这种好事儿? 「来,到我前面来。」 我按着她说的到了她前面,只觉得一个小小的身体,趴在了我后背上:「走——不过有件事儿,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让我的脚落地。」她缓缓的说道:「不然,会有大麻烦的。」 啥?这是什么规矩? 摆渡门里,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人吗? 不过,人家愿意带着我去找玉虚回生露,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怎么怪,也不可能不答应。 我连忙点了点头:「放心!」 小龙女的身体很轻——这更让人疑心,她似乎平时餐风饮露。 说起来,也不知道程星和金毛他们怎么样了——看到我跟扁担哥一起滚下来,他们肯定是要来找我的。 可是很明显,他们似乎没能一起跟下来。 也好——不能跟下来,那也省得冒险。 对了,我之前才让赤焰蟒弄了一身的伤,真是……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发现——我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点也不疼了。 低头一看,虽然衣服还破破烂烂,但是伤口竟然全没了! 我头皮一麻,这也太诡异了,这摆渡门的空气能治伤吗? 而少女已经开了口:「坤方,下去直走。」 我答应了一声,背着她就从那个位置跳出去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后来,我真的惹出了大麻烦。 第974章 脚不落地 一开始我心里还是比较忐忑的——万一碰上人,小龙女会不会也让我给连累了? 可出乎意料,从那个位置跳出去,竟然畅通无阻,远处是有人跑过,但小龙女指的,正是一个特别僻静的路,根本没人留意到我们。 第90页 我一时高兴,走了嘴:「小龙女,你还挺厉害嘛!」 背上的少女一愣,歪头看着我,纯净的眼睛满是迷惑:「小龙女?」 我自觉失言,连忙说道:「我——我随口乱说的。」 「这是个书里的人物,超凡脱俗,让人惊为天仙……」 大家战略合作,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老头儿说过,说好话不烫嘴。 少女一笑:「你这小嘴倒是挺甜的——小龙女,是个好名字,你就这么叫我吧。」 我特别爱给人起外号,每次还都能叫响,不过,这么认同外号的,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这小龙女真挺有意思。 「巽方,一路往前。」 巽方?我一瞅,就皱起了眉头。 那地方是一大丛刺李子! 这种树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嘴馋,老头儿又没钱老给我买水果,我就老去揪野果子吃,海棠山楂吃了个遍,唯独对这刺李子是又爱又恨。 刺李子是好吃,可刺多,经意不经意,你就得挂一身划痕。 而且这玩意儿的刺是带倒钩的,扎进皮肤,都不好挑出来。 上刺李子里面去? 不过,说好了请她指引,当然不能不听她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于是我一咬牙,真的按着她说的,一头对着刺李子就冲进去了。 但是,我格外小心,用自己的身体把枝条挡住,尽量不让枝干上的刺碰上她。 她上这里来干啥,想吃李子了? 还没等我开口,只听「哗啦」一声,一阵脚步声,倏然就响了起来。 我后心一麻——卧槽,这么近! 这摆渡门里的路,比天师府还错综复杂。 但凡我刚才犹豫一步,那直接就跟那一帮人撞了个现行! 用公孙统教给的「观云听雷法」四下一扫,别说,这附近,唯独是在刺李子里,才不会被发现。 小龙女不光认路——这个本事,能未卜先知吗? 小龙女没做声,但眼角余光也看出来,她神态十分得意。 光听那些摆渡门人走路的声音,也能分辨出来,这些人的行气极为轻盈,个个是高手。 不愧是修仙的摆渡门,几乎每一个,都有天阶的本事。 这要在外面,得罪一个,都得考虑考虑,怎么也没想到,我他妈把这里的人得罪全了,好端端成了这里的过街老鼠了。 我招谁惹谁了,拾金不昧学雷锋还有了罪了。 早知进摆渡门是作死,谁还来? 算了,来都来了,怕有个屁用。 那帮人低声说道:「像是往这里来了,你们没看见?」 「没有,再往里面找找——就不信,一个山下人,还能在咱们摆渡门上天下地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到。」 掘你大爷,不知道的以为我专程上你们摆渡门来挖地道了。 「说起来……」有人压低了声音:「他一个山下人,凭什么能引起大祸?」 「是啊,哪儿来那么大本事?」 「你们懂什么,上面仙师说的,还能有假?既然他是带着燧仙石的那个,那抓住他准没错。」 「那……」有人迟疑了一下:「我可听说,他跑到了太阴宫去了,该不会把太阴宫那位……」 太阴宫?小龙女那个被我踩碎了琉璃瓦的住处,叫太阴宫啊? 我偷眼看了小龙女一眼,可小龙女把我脑袋摁下来了。 我有种感觉——她跟恶作剧成功了一样,正在奸笑。 「那不可能,他误打误撞进去,也不可能毫髮无损出来,那位是什么人物?行了,别废话了,快找!欧阳油饼传了话,上面说,谁先找到了,给十个羽灵石。」 羽灵石? 修仙的这方面我不懂,不过听上去,肯定是好玩意儿。 果然,那些人振奋了起来:「那个山下人,就是来给咱们送羽灵石的!」 这些人散开,我才松了口气,小龙女这才低低的开了口:「我让你往刺李子里钻,你一点都没犹豫?」 没犹豫是假话——说实在的,我都快让刺李子扎成了十字绣了。 可我还是装出很豪迈的样子:「我家老头儿从小就叮嘱我,听人劝,吃饱饭。」 小龙女一下更高兴了:「你果然跟别人不太一样。」 一般一般,我就问现在能出去了吗? 小龙女微微一笑:「艮方偏右。」 我小心翼翼的从刺李子里面全身而退——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扫了一眼,小龙女身上没让刺李子刺出伤来。 小龙女察觉到了我的视线,顽皮一笑:「你对我很好。」 「应该的。」 毕竟战略合作伙伴。 这个位置是要跃过一条河——也就是,摆渡门「太极」的中心。 后来我才知道,这条河,就是摆渡门名字的由来——这个地方叫三川,意思是连接天地人三方的,渡到了河流的尽头,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这也是摆渡门人的大众梦想。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寻思这条河挺宽的啊,又不能绕到附近的桥,要下水吗? 不行,小龙女下水,湿淋淋上来,也不怎么好。 只能再把刚才那一招使出来了。 我打眼一看,河边有一大片的竹子。 第91页 那竹子又粗又长,一片蓬勃,正是新绿颜色。 我顺着竹子蹬上去,就压住了气劲儿。 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脚踏在了竹子上,身体整个耸出去——说白了很有小时候跳粪沟的感觉。 不成功,便成仁。 刚才我是一个人,倒是能窜出去,可现在,多了一个小龙女在背上——也罢,小龙女并不重。 可谁知道,眼瞅着就要过去了,脚底下行气撑不住了! 我的心里顿时就提起来了——不说落水不落水,动静那么大,摆渡门的人又不聋,我们不得当场被抓? 可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人託了一下——那个感觉,犹如腾云驾雾! 这一下,顺利的就落了地。 这摆渡门确实厉害,伤能好,气能加,不愧是修仙圣地。 小龙女声音饶有兴致:「你还会二十八星宿调息?」 我倒是一愣,小龙女小小年纪,很有见识嘛! 「你怎么知道?」 小龙女的声音有点怀念:「以前,我也……」 但马上,她截住了话头,古灵精怪的说道:「我不告诉你。」 爱说不说。 但是一落地,我就听到了,她身上叮叮噹噹,像是撞击出了一串清脆的响声。 我听出来了,这是那些把我绊倒了的弹珠:「你很喜欢这个?」 「这些年,无聊的时候,都是它们陪着我。」 有点,凄凉。 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所谓的「太阳宫」了。 这摆渡门的建筑,跟天师府比,又是另一种味道——巍峨庄严,似乎比天师府更出色。 找玉虚回生露要紧。 我一直按着小龙女指的位置跑,倒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一对很高的大红门。 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乍一看,跟赤焰蟒的脸似得。 这就是放玉虚回生露的地方? 终于到了,没想到这么顺利。 我正要翻墙进去呢,小龙女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小心干方偏左!」 观云听雷法也勐地感觉出来了——那个位置,有一股子煞气,很兇的煞气! 话音未落,一个庞大的身影斜刺里冲过来,对着我们就扑! 好快! 我闻到了一股子温热而兇悍的味道。 好像——是个勐兽大灵物。 我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扑的失去了平衡。 这一瞬间,我冷不丁就想起来了。 小龙女说,不能让她落地——否则,会有大麻烦的。 妈的,这下不得了了。 第975章 绀青之色 这一瞬间,我一脚后踏蹬在地上,借力强撑着自己往前扑,整个身体逆反,勐地从后摔的姿势,转成膝盖落地,「啪」的一声,就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那个凶兽的姿势我用观云听雷法辨认的出来,分明是想着把我扑倒了咬咽喉。 可它没想到,我竟然跟个不倒翁一样,不但没倒,反而对着它扑过来,顿时也愣了。 而凶兽出于捕食者的本能,是异常奸诈狡猾的,深谙「事出反常必为妖」之道,一见势头不对,立刻动了多疑的心思,以为我要出什么阴招,竟然往后一退,躲开了。 小龙女就在落地一剎那,重新回到了我背上,也有些意外:「你的腿……」 腿? 一听这话,我才觉出来,刚才那个力道太大,膝盖上的剧痛,跟一阵电流一样,就蹿了上来。 妈的不好,膝盖骨裂开了? 我当时就想「嗷」一嗓子叫出声来,因为偶像包袱太重作罢。 而小龙女的声音顿时有了一丝动容:「你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我落地?」 因为我说话算数。 大老爷们,说到就做到,做不到是狗。 小龙女忽然说道:「震方稍左!」 我二话没说,一只手撑在了地上,身体侧翻,才刚起来,观云听雷法就觉出,震方稍左勐地就冲来了一道厉风。 刚才那个东西! 身体在蛟珠的力量下稳稳翻身,背倚在了墙上,才觉出来,两条腿虽然剧痛,还勉强能站起来。 奇怪,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有些蒙圈——我什么时候身体素质这么好了? 这个时候,抬起头,才借着那红灯笼的光,看清楚了面前那个东西。 那东西一身漆黑,皮毛油光水亮,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宛如一对上好翡翠,身材修长,长腿长尾,是个——黑豹? 没错,传说之中,豹子通灵性,申公豹的坐骑,不就是一头黑豹吗? 我后脖颈子一炸,这东西生性狡诈,行动迅捷,本来就不是善茬,更何况——眼前这个黑豹,一身青气从头笼罩到尾。 八丹灵物? 不愧是摆渡门,随随便便一个看家护院的,就用得起八丹灵物! 而这个黑豹显然已经觉察出来了,我刚才那一下外强中干,其实没啥技术含量,不由起了怒气,前爪一屈,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快的,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坎方,正中!」 不对啊,叫我看来,应该是兑方偏左才是。 我一瞬间有些迟疑,是信小龙女,还是我自己? 第92页 但这个灵兽来势汹汹,根本不可能给人迟疑的时间,我当机立断,一把抽出七星龙泉,对着坎方正中就扫了过去。 果然,跟七星龙泉的锋芒炸起的同时,黑豹的身体以意想不到的动作,尾巴一剪,在空中反扭,竟然从兑方偏左,不偏不倚,勐地奔着坎方正中扑过来了! 这东西通灵性,根本就是做了一个假动作。 可它想不到,我提前一步「预知」到了那个假动作,竟然正噼到了它头上! 「咣」的一声,那个黑豹的身体勐然被煞气掀翻,重重的撞在了一堵墙上,「滋啦」一声,那个墙裂出了好几道子纹路。 加上之前藏在刺李子里的事情,我辨认的出来——小龙女并不是比观云听雷法还快,而是…… 她似乎,真的能预知之后几秒钟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个能力,绝对不是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能做到的。 她到底,什么来歷? 我刚想问她,小龙女忽然拉住了我的耳朵:「坎方朝上!尽全力!」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跟群星闪耀一样,出现了数不清的绿色光芒。 当然——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立起来了。 那可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黑豹的眼睛! 这种东西,还不知道多少个! 我立马按着小龙女的指令,翻身就对着那个位置蹿上去了。 其实这地方的墙是非常高的,我也没把握,自己到底能不能爬上去,果然,到了我能跳到的极限,眼瞅着跟墙顶还差一段距离,心里不由一揪,这要是再掉下去,那就掉到了豹子群里了! 可万万没想到,我眼前的墙,竟然不高不低,正有一个破口,刚好容我把手给伸进去,借力撑住身体! 抓住了那个破口,我再一翻身,已经稳稳噹噹的落在了墙头上! 小龙女这一分一毫的距离,都没计算错! 这种能力,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你好像能观气。」小龙女低声说道:「那你看见泛绀青色那个地方没有?」 是看见了。 没想到,这个院落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里面大小错置,许多个屋子,内内外外几重,组成了「回」字形。 泛绀青色的,在中间偏右。 「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小龙女缓缓说道:「得了手,我就告诉你,出去的法子,好去救你喜欢的姑娘。」 我抿了抿嘴:「那,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小龙女的声音很愉快:「什么事儿?」 「你不是摆渡门的人吗?为什么要帮我?」 小龙女的声音有些意外:「怎么,你不喜欢我帮你?」 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小龙女的能力,简直是一个天降外挂。 可是……她的来歷和目的,都让人捉摸不清,叫谁不好奇? 「你是聪明人,知道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小龙女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淘气:「你还要玉虚回生露不要了?」 也没出乎我意料之外——一个误打误撞的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的,你指望她能告诉你什么? 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姑娘。 算了,黑猫白猫,抓住了老鼠就是好猫——也不管别的,帮白藿香找到了玉虚回生露再说。 我奔着那个泛着绀青之色的房子就跑过去了。 结果还没跑多长时间,小龙女忽然提起了声音:「坤方偏左,藏起来!」 之前小龙女都是云淡风轻的,可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出来,她声音里,有点紧张。 藏好了,就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走过来了一个人。 再一瞅那个人的模样,我不由有些意外。 第976章 留辫小孩 来的,竟然是个小男孩儿。 看上去也就七八岁,胖乎乎的,好像动画片里的人参娃娃——是了,这个小男孩儿,脑袋上还真垂着个辫子,里面绞着一股红绳。 跟摸龙奶奶家那个熊孙子一样。 我记得摸龙奶奶家熊孩子留辫子,是因为几代单传,留辫子是要把孩子「拴住」,生怕夭折。 这小孩儿也是一个「大宝贝」? 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那么小一个孩子,在这么黑的地方,竟然一点没害怕,反而蹦蹦跳跳的。 现得孩子,上个厕所都得有人陪着,这一个小孩儿走夜路,给人的感觉非但没有可爱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反而让人怪瘆得慌的。 我冷不丁就想起了老头儿叮嘱我的一句话。 出门在外,一不惹老,二不惹小——因为惹不起。 刚想到了这里,那个小孩儿忽然就开了口:「八黑,八黑!」 这话莫名其妙——什么叫八黑? 我倒是听说「巴扎黑」。 而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忽然冷不丁窜出了很多黑色的东西。 那个速度,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就像是数不清的黑色冤魂汇集过来一样! 看清楚了,更是吃了一惊。 这是摆渡门,自然不是什么冤魂——竟然是刚才那些黑色的豹子! 而其中一个豹子,直接扑到了小孩儿面前! 这个场面,叫谁见了,不得倒抽一口冷气?出于本能,甚至想扑过去救下孩子。 第93页 可我心里清楚——那个小孩儿,绝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果然,那个豹子到了小孩儿面前,乖顺的低下了头——倒像是在给那个小孩儿行礼! 小孩儿一只胖乎乎的手摸到了豹子的头上——他藕节一样的白胖胳膊上,也挂着一丝红绳。 「是么……」小孩儿撩起了眼睛——那是一双人见人爱的杏仁大眼,好像年画宝宝一样,可那双大眼睛里,却带着一抹冷冷的光:「十二黑呢?」 几个黑豹拱过了一个黑漆漆,好似垃圾袋一样的东西。 我立马辨认出来了——卧槽,这不是之前那个要咬我们,被我反击撞墙上那个八丹黑豹吗? 那个黑豹的椎骨可能被撞出了问题,身体软绵绵的。 小孩儿蹲下,一只手摸在了黑豹的背上:「那个献燧仙石的找到这来了?」 我? 而且——这个小孩儿,能跟黑豹交流? 人猿泰山吗? 我回头想看看小龙女什么表情,可小龙女摁住了我的头,意思是让我千万不要吭声。 「灾星现世挡不住,」小孩儿接着说道:「进来了,就给我找。」 话音未落,那个黑豹冷不丁就从地上一跃而起! 我顿时愣住了——那个黑豹椎骨伤了,这么短时间就能起来? 白藿香黄二白甚至江长寿三个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个本事! 只是因为——那个孩子摸了一把? 而这个时候,我背上的小龙女暗暗吸了口气。 我听着,像是倒抽冷气。 她果然在紧张! 果然,这一下,一个黑豹忽然回过头,一双翡翠似的眼睛,就投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上。 不光那一个——其余几个黑豹,也跟着看过来了! 被发现了? 果然,不少黑豹陆续回头,甚至几个离着我们比较近的,奔着我们这边就扑过来了! 那个小孩儿也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着我们所在的位置。 你大爷了! 小龙女抓住我脖颈的手,也一下就紧了。 而我脑子一转,一只手就掏到了自己怀里,以最快的速度,把一袋子辣条一下扔到了一丛树下。 但愿——它们爱吃! 果然,辣条的香气勐地瀰漫了出来,那些黑豹虽然是灵兽,但到底是在摆渡门里与世隔绝,根本就没闻到过辣条的味道,出于好奇,一下全扑过去了! 甚至——好几个黑豹,还因为互相争抢起来,厮打出手!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辣条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明的——按理说,该得诺贝尔奖。 可是,这辣条也不是吃不完,只要一抢完了,那我们就更危险了——一帮黑豹一拥而上,还不现场把我们给刨成了肉丝? 得赶紧跑——可上哪儿跑? 小龙女都没有吭声,难不成,这地方连她都找不到生机了? 而那个小孩儿,一步一步,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给走过来了:「是不是,哪个贵客到了?」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被激起来了。 那个稚嫩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孩子天然的童真——反倒是阴冷老成,倒像是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在这个孩子身上,借尸还魂了一样! 而这个时候,辣条也被处理的差不多了,大多数黑豹没争抢到,心情显然也十分愤懑,勐地回过了头,冲着我们的方向就看了过来。 这下坏了菜了,我既不能上天,也不能遁地,还能上哪儿跑? 可是,越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慌——我一双眼睛,拼命用观云听雷法,来观测这附近——正在这个时候,我就看到了,我们身边三步半的位置,隐隐带着点碧桃色。 我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碧桃色是一种吉兆的颜色。 而且,是大吉兆! 《气阶》上说,逢凶遇碧桃,生门一步遥。 更何况,那个位置粗略一看,一个石墩似人头,一把芭蕉赛凤尾,正是「仙人骑凤」势,这是绝处逢生的意思! 石墩和芭蕉中间,必有生路! 这一瞬间,数不清的黑豹勐地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了。 与此同时,我也用上了自己全部的行气。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这一句,是把自己速度提到最快的调息诀! 我感觉到,风在耳边擦过,脚在豹子熘光水滑的皮毛上擦过,我对着那个仙人骑凤尾就过去了。 结果窜过去了之后,十分尴尬——这个「求生位」,一点变化都没有。 而那个小孩儿,和黑豹见到了我勐然窜出,都有些意外。 小孩儿盯着我,随即就是一笑:「好久不见了——你倒是没变。」 啥?好久?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认识我? 而那个小孩儿接着就说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一直等着你呢。」 啥意思啊? 该不会,又是认错人了? 还是——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梅姨说,我跟王八蛋爹长得一模一样,他说的好久——难不成,他见过我那个王八蛋爹,以为是我? 万万没想到,王八蛋爹,跟摆渡门还有交情? 而他继续自顾自用那种诡异莫名的老成腔调孩童音说道:「果然,你想把那东西给放出来…… 第94页 我立马激动了起来,就想说话,可刚一张嘴:「你什么时候见过……」 话没说完,脚底勐地一松。 我和背上的小龙女,跟爬灯台偷油吃的老鼠一样,叽里咕噜,就滚了下来。 这地方,是个陷阱还是什么? 不,比起陷阱,这是个暗道? 难怪——是能逃生的!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掉到不知名的地方了,堪称经验丰富,更别说有蛟珠护身,身体总会找到平衡,绝不至于摔死我。 果然,身体已经顺着蛟珠做出自然反应,想以伤害最小的姿势落地——也就是,就地打滚,把这个下坠的力道给化解开。 可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不能让小龙女落地! 我勐地强行逆转过身体的反应,回过身,就把小龙女抱在了怀里。 「咣」的一声,我背部落地,后心承受了强大的冲击——一般人可能直接就把椎骨给摔断了。 但是我用二十八星宿调息,运了行气护身,人倒是全须全尾,但到底是肉眼凡胎,嗓子眼儿里一甜,就撞出了一口血。 一睁眼,我就看见小龙女完美无瑕的脸就对在我鼻尖上,她身体没落地。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这才后怕——不是仙人骑凤吗?这么深? 小龙女也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式落地,眼里,闪过了一丝感动。 我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就反应过来了:「那小孩儿到底是谁?」 第977章 龙肝凤胆 摆渡门不是都修仙吗?我虽然不懂里面的内情,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说过修仙是摒弃七情六慾的,这怎么还能有孩子? 难道修仙从娃娃抓起,那是个徒弟? 又或者……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个小孩儿,跟黑白无常倒是有些相似——他是另一种什么东西? 可小龙女眨巴着眼睛:「你不认识?可听他跟你说话的口气……」 没错,听他跟我说话的口气,好像我跟他喝过酒似得! 可是…… 我转而问道:「这不是你们摆渡门的人吗?而且,你刚干嘛那么小心?」 小龙女答道:「当然要小心——他是摆渡门的九长老之一,皇甫球。」 原来,摆渡门里最厉害的九个人,被称为九长老。估摸着,地位跟我们的十二天阶差不多。 我后心一炸:「他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小龙女淘气一笑:「你也让他的模样给骗过去了?他恐怕,能给你认识的,岁数最大的人,当祖宗!」 那我找到机会,可真要问问江采菱! 「那他……」 「他有个绰号。」小龙女在我背上,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一只小手撑着下巴:「叫龙肝凤胆。」 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极难得的珍贵食品,可我听着最尊贵的两种灵物成了菜,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以前的事儿,倒是没什么人清楚,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能跟灵物对话。不光是灵物,普通的动物,甚至什么蟋蟀蚂蚁,他也能沟通交流,」小龙女说道:「传言说,他有这个能耐,是因为吃过龙肝凤胆,通灵开了七窍。」 真要是能吃过——他战斗力能赶上犼了?还是成年的金毛犼! 「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谁也没见他真的吃过。不过,这个名字,就这么叫下来了。」 哪怕是十二天阶之中的摸龙奶奶,也只是因为自称触摸过一条伤了的龙,就得了这个名,而这个皇甫球……吃过…… 摆渡门跟我们这些「山下人」,真是高下立判啊。 我心有余悸的看向了遥远的黑漆漆的通道——要是被他给抓住了,那…… 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之前他那句话来了。 跟我,好久不见? 这个时候,隐隐在远处一阵嘈杂,显然,在这里时间长了,那肯定要被追上来收拾。 不管那个皇甫球跟我到底怎么认识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去取玉虚回生露。落袋为安,剩下的,再继续查。 怎么走呢? 把手机打开——电还是有的,信号没有。 周围一片雪亮,我看到这地方九曲十八弯,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青苔,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进来过了。 身后墙壁一些青苔有剥落磨损的痕迹,应该是我来的时候撞出来的。 我正专心看呢,小龙女的眼睛也亮了,直直的望着我的手机:「这是现在的灯?倒是精巧。」 她也看见了我的屏幕——是一张我们四相局小分队吃烤烧时的合影:「哪里的画师,这样好的手艺?可以以假乱真了!」 现在是有画师能画这么好,不过这不是画的,是照的。 我随手就把手机递给了她。她爱不释手,一点一点的试着点里面的app,一下点到了自拍,更是激动的嚷着有趣。 我正四下里看呢,小龙女研究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道:「震方,正中。」 我看过去,果然,那一片青苔下,隐隐约约能看出门的轮廓。 一拉,真开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跟天师府一样,这种名门古剎,都喜欢挖地道。 不过那门楔的很死,有可能锈住了,我也没客气,抽出七星龙泉就要扫了下去。 第95页 可刚要动手,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细微,要不是这个地方一片寂静,根本听不到。 因为拿不准后面到底是谁,我当然不能操之过急,立刻收了七星龙泉的气劲儿,就把耳朵贴在了青苔下的门缝之中。 「小叔叔,听这个动静,摆渡门是不是也出什么大事儿了,不能是李北斗来了吧!」 这个声音——我的心里陡然一提。 也他娘的太巧了吧? 江景! 「他来了倒是正好。」江辰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静威严:「我早就告诉过你,之前李北斗运势正盛,可水满则溢,总有他运势下跌的时候,到时候再收拾他不迟,你就是焦躁。」 江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留着他的命,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再说了,这摆渡门安全是安全,可人在屋檐下,怎么也不放心……说句话,还得千方百计找僻静的地方……」』 「行了。」江辰缓缓的说道:「听那位的安排,总错不了。」 果然,每一步,都在那个幕后黑手的操纵之下。 「那位……」江景一听就来劲了:「小叔叔,您现在已经生出了龙鳞,更确定您是真龙转世了,料想那个李北斗,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了,那位当然不会选错人,我就净等着小叔叔改了四相局,给咱们江家争这口气!」 可一听龙鳞这两个字,江辰的心情却好像不好了:「同样是龙鳞……」 是啊,同样是龙鳞,为什么我的是金色的,你的是黑色的,你也不如我的硬? 只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们在摆渡门的帮手,到底是谁。 「其实,我最在意的是,以那位的地位,碾死李北斗,还不是跟碾死蚂蚁一样,偏偏却说出那么句话来,」江景压低了声音说道:「难不成——那位根本就不想让李北斗死?」 那句话,你大爷的,什么话? 「闭嘴,」没成想,江辰听到了这句话,声音立刻就冷了下来:「别再提这件事儿了!」 听得出来,这句话,对江辰来说,也是十分在意的,不然,他冷静惯了,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景一慌:「我只是觉得,咱们已经做了那么多,为小叔叔抱屈——小叔叔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你他妈的倒是说啊! 我心里起了火,恨不得现在破门而入,就让他们俩把知道的事情抖落出来——可玉虚回生露还没弄到手,担不起岔子。 而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两位上这地方来干什么?叫我好找。」 这个声音我没听过,应该是摆渡门的人,也就是,他们投奔摆渡门的靠山。 妈的你这会儿出来干什么,扫兴。 江景和江辰打了招唿,那人接着说道:「我是请两位注意,眼下里,门内出了点无妄之灾,让两位见笑了……」 江景立刻问道:「司马长老,到底什么无妄之灾?」 司马长老?也是什么九长老之一? 「那是一个……」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头顶上「咔嚓」就是一声响。 是手机自拍相机的声音! 我心头一震,抬起头,就看见小龙女一脸无辜的拿着手机看着我:「这个——还会响?」 这一瞬,江辰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小叔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一片沉默。 但是——我已经预测出来了。 江辰的视线,肯定看向了我这里! 我立马翻身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只听「咣当」一声,那扇木门整个炸裂开,青苔撒了我一身! 一道光从门口闪了进来,小龙女也知道发生什么时候了,立刻说道:「坤位,偏左!」 我二话没说,抬起七星龙泉扫过去,那位置轰的一声,就被我直接噼开,我一头扎了进去。 那个房间里,是一条很长的阶梯。 我顺着阶梯就往上跑。 这一跑,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药香。 难道——我心里振奋了起来,这里就是放玉虚回生露的地方? 于是我推开门就闯进去了。 第978章 樑上白鸟 这地方跟图书馆一样,有很多高高的架子,分成了一个一个的格子,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药香就是打这里传出来的。 只是——那些格子快赶上银河里的星星了,我头皮一炸,怎么找? 于是我就问小龙女:「玉虚回生露在哪儿?」 小龙女只顾着看手机:「没看到。」 奇怪,小龙女都没看到——难不成,玉虚回生露没在这附近? 可这地方,分明是个大药房,这里都没有,会在哪里? 我抬着脖子就四处看了看,那些药材的名字,都写在抽屉拉门上,有见过的——灵地黄,百丈青,也有没见过的,七花七团,九子珠母,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要是白藿香在这里就好了,这叫一般人进来,那他娘不是抓瞎吗? 正这个时候,我看见里面拐角,还有一排小柜子,样式跟外面的大柜子不一样。 是金刚铁柏打造出来的。 哟,跟天师府的樑柱是一个材质——这东西坚硬无比,打造起来极其费力。 第96页 而这一排小柜子里面,全都上着精緻的团花八爪龙锁,外面也没写药物的名字。 就好比你上农村,从外面一看,谁家的防盗网拉的高,玻璃碴子布的密,就说明谁家有钱一样,这欲盖弥彰,里面铁定放的是好货。 我有点高兴,一只手就要放在团结八爪龙锁上,结果手还没落下,小龙女就心平气和开了口:「我要是你,就不动这里的东西,除非,你嫌自己活得长。」 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这地方是放剧毒之物的。 那就算了,再往里面看,还有一个巨大的丹炉,修仙的几个主要项目,一个是练气,一个是炼丹,丹炉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现如今,那个丹炉正缓缓往外冒着紫烟,里面应该也在炼制着什么东西。 我顿时有些泄气:「那玉虚回生露在什么地方?」 「最珍贵的东西,当然是在最要紧的地方了,」小龙女答道:「我劝你再在这稍等一等,能出去的时候,我自然告诉你。」 果然,哪怕在摆渡门,这东西都是紧俏货。 而小龙女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嘈杂,显然又有不少人撵过来了,总不能出去硬刚,只能先藏在这里,等着风头过了再慢慢找。 结果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来啦?」 卧槽这个声音吓的老子虎躯一震——这地方还有人? 可一抬头,才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个白鸟。 丹炉上方的樑柱,挂了一截子横木,那白鸟浑身雪白无暇,拖着长长的尾巴,脚上拴着链子,正在上头歪头看我。 那个神态,一脸好奇,妥妥跟表情包里的吃瓜群众一样:「吃了吗?」 那声音学人学的惟妙惟肖,可又带着点滑稽,十分好玩。 没吃,有点饿。 我倒是看见过鹦鹉和八哥说人话,这是什么玩意儿,也会说人话? 而且,澄澈的青气——这摆渡门的东西,就是高端,八丹灵物满地走,天阶能力多如狗。 说来也是后怕,要不是才从李茂昌他们那弄到了一些行气傍身,我一个地阶二品上这里来,那真是纯属作死。 不过这鸟倒是没跟黑豹一样扑过来咬人,而是跟一个普通的鸟一样,在横木上蹦来蹦去的,一个劲儿歪头看着我:「吃的啥?」 我察觉到,它一只脚的脚皮,都被脚环缠的磨损了很多,看上去怪可怜的。 于是我就随手从自己的破衣烂衫上扯下了一点棉布,塞在了它的脚和铁环中间的缝隙里填满,好歹能舒服点。 那白鸟倒是很通人性,对着我就不住的点头:「谢谢,谢谢!」 但马上,那个白鸟抬起头看向了外面,眼神有些警觉:「灌水的来啦!灌水的来啦!」 灌水的? 小龙女显然也听到了什么,立刻说道:「坤位偏左!」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坤位偏左——我这就看见,那位置有个挺大的石榴红帐子,于是背着小龙女就蹿了进去。 帐子才刚落下,脚步声就进来了,透过帐子的缝隙,我就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进来了。 这个人有可能是大黑痦子的同门——那个不耐烦和惫懒劲儿,简直跟大黑痦子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倒是让人看的倍感亲切。 那人趿拉着一双黑鞋进来,抬手就在香炉一个龙嘴的位置灌进了一瓢水,接着,就踮起脚尖儿,懒洋洋的把那个白鸟给扯下来了。 卧槽?他要干啥? 而他一只手抬起了白鸟的翅膀,忽然跟挤番茄酱一样,就把白鸟的翅膀打开,把白鸟的血,一滴滴,滴入到了丹炉里面! 我心里一提——原来,这个白鸟,是炼丹的材料? 白鸟显然一阵剧痛:「疼死爷啦!疼死爷啦!」 懒汉把白鸟放回到了横樑上,接着懒洋洋的说道:「听见外面动静没有?咱们这没进来什么人吧?」 我心里一提,就知道不好了。 白鸟把个头摆的跟拨浪鼓似得:「那哪儿能呢!那哪儿能呢!」 白鸟倒是很讲义气,只是…… 那人绝对不是平白无故问的! 果然,那懒汉一撩眼皮,忽然目光如电:「那你脚环里的布料,是哪儿来的?」 这下坏了——多此一举酿大祸! 白鸟不吭声了。 而那懒汉一只手勐地掐住了白鸟:「你说不说?」 白鸟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可因为窒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显然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别提多后悔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了出来,抓在了我的手上。 小龙女? 不——小龙女的手,都在后面玩儿手机。 这个帐子里——我脑瓜皮一炸,还躺着其他人! 果然,这一瞬,另一只手,捂在了我嘴上。 我闻到了一股子似曾相识的异香。 我回头一瞅这个人,就愣住了。 竟然——是老闆娘? 而老闆娘对我摇摇头,意思,是让我千万不要出声。 竟然—— 第979章 石榴红帐 我赶紧把视线给错开了,耳朵烧了起来。 没想的是,老闆娘用的是外敷药,肌肤一层药膏,这种治疗自然是不方便穿啥的。 第97页 不管多好看,也不是我该看的。 但是眼角余光一看老闆娘的手,我放心了不少——她手上的细鳞,已经越来越小,身上的「花纹」,也越来越淡,显然正在痊癒。 我还差点忘了这号人了! 老闆娘被同化的厉害,就是为了送她才急急忙忙进摆渡门的。 一进来,就听说她被弄什么「药庐」来了,那可不就是这里吗! 而那个灌水的人已经冲着这边走过来了:「夏姑姑——你醒了吗?」 老闆娘开了口:「醒了。」 她的舌头先前分了叉,说话声音还是有些含混不清。 说着,就抓着我的手,让我躲在被子里面。 可那个灌水的显然不相信,一步一步趿拉到了床前,缓缓说道:「咱们这,进来人了。」 老闆娘装成很吃惊的样子:「是吗?竟然有人敢进摆渡门,好大的胆子——那你可得好好找找!」 「药庐我都找了,没有,」灌水的接着说道:「来的时候,外面都是咱们的人,估摸着,那人还没走,现如今,咱们药庐里,就还一个地方没找到。」 就是——这个帐子里。 老闆娘吸了口气:「你什么意思?」 灌水的一只手,就要拉在石榴红帘子上:「你身体还不大好,也许,那个外人闯进来,你也没察觉——或者,我还听说了,你就是那个灾星亲自送进来的,该不会……」 妈的,这一层关系,他都能调查的这么清楚? 我心里微微一沉——我可别把老闆娘也给连累了。 「放屁!」没成想,老闆娘看似娇媚,声音倒是勐地凌厉了下来:「林二癞子,你阴阳怪气,意思是说,是我把他带进来的?」 卧槽,这个清者自清的势头,连我都差点信了。 灌水的声音很轻佻:「我也没直接说,你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你要自证清白也行,帘子掀开给我查查,大家省事儿。」 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竟然就从石榴红帐子里伸进来了! 这下子非同小可,老闆娘厉声说道:「你明知道我正在治疗同化,身上什么样,你要是敢掀帘子,我夏蝉不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我不是人养的!」 那只手勐的僵住了。 但只迟疑了一秒,那只手就又伸了进来:「夏姑姑,要是别的时候,我是万万不敢动你的,只是今天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成万无一失,大不了,以后我再亲自给你道歉!」 老闆娘的手勐地就攥紧了,妈的,这要是真的被抓住现行——我和小龙女倒霉不说,还得把老闆娘给牵连上。 这让人于心何忍? 我不自觉的下了狠心,一只手抬起来,就要把背上的七星龙泉抽出来。 可一瞬间,我的手就被摁住了,背后传来了小龙女的气声:「不着急。」 不是,这都火烧眉毛了,还不着急?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破风声,对着帐子就沖了过来。 这个行气青中带白,正是神气——背着槓子的欧阳油饼? 果然,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才伸进来了一半,一抹血痕,顺着手指,就滴落在了盘花缎子面的锦被上! 灌水人的声音气的变了形:「欧阳油饼——你好大的胆子……」 可话没说完,就被欧阳油饼给抢白了过去:「我看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敢掀夏蝉的帘子,活腻歪了!」 对了! 我心里勐地振奋了起来——欧阳油饼对老闆娘那是一往情深,先前就是误会我打老闆娘的歪主意才喊打喊杀,那个脾气,深得爱情剧女主角真传,面对误解,头不抬眼不睁,我不听我不听,恐怕是天字第一号的煳涂蛋。 灌水人的手终于缩了回去,外面「咣」的一声,就是一道行气相碰,石榴红帐子被掀起一条缝,我看到他们俩死死刚上了。 用观云听雷法看出来,欧阳油饼的行气刚勐有余,但比起灌水人,灵活不足,显然五行属木,而灌水人的行气灵活过甚,力道逊饼哥一筹,应该是五行属水。 当然了——我只是出于观众的角度,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两个人的能力,跟我不是一个次元的,简直是让我开了眼,要不是饼哥出现,我跟这个灌水人交上手,还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俩人厮杀的很厉害,把一边的药格子都震的嗡嗡作响。 老闆娘显然也着了急——也怕拖得时间长了,把外面的人引来,真的把事情闹大,立刻说道:「欧阳油饼,我怕吵……」 老闆娘一句话,简直就跟圣旨一样,欧阳油饼得了令,小宇宙瞬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手腕子一翻,那个大木槓子就从背上转出了一个花儿,对着灌水人就打了过去。 水利木——欧阳油饼占上风! 果然,这一下,灌水人躲闪不及,脑袋被大木槓子重重撞上,人跟个面条一样,当时就软了下来。 干得好! 这让我很想一拍大腿——老黄说的保平安抬杠人,八成就是这位饼哥! 欧阳油饼踹了灌水人一脚,立马冲到了帐子前面:「夏蝉,我来晚了——这一两天,让你受委屈啦!」 老闆娘吸了口气,这才说道:「谢谢你来的及时。」 这把欧阳油饼给高兴的,简直要抓耳挠腮:「也没什么,我,我倒是想谢谢那小子……你好久没跟我说话啦!」 第98页 老闆娘也有些尴尬,这就说道:「你——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太方便,等我好了,再重谢你,现如今,我得休息了——林二癞子讨厌的很,你把他拖走,我不想听他啰嗦!」 「自然!」欧阳油饼一脚踹在灌水人身上,灌水人跟个死鱼一样,咕噜噜就滚出去了老远。 我心里清楚——老闆娘是想清场,让我找机会逃。 我听着,外面也安静了不少,心里高兴了起来,一会儿跟老闆娘打听出来玉虚回生露在什么地方,就赶过去速战速决。 正等着欧阳油饼走人呢,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甫长老来啦!皇甫长老来啦!」 是那个白鸟的声音! 卧槽了,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那个……龙肝凤胆的皇甫球? 我感觉出来,小龙女的手,也僵了一下。 果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是人的声音,是那些黑豹的声音。 老闆娘也抽了一口凉气。 妈的,才听见江辰说我运气迟早要坏,难不成,还真让他那个乌鸦嘴给说着了? 「哟。」 皇甫球那孩子的娇嫩音色,冷森森的就响了起来:「这林二癞子,怎么得罪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林二癞子的师承,正是皇甫球的好朋友东方长老,两门一家人。 可欧阳油饼正相反——他师父上官长老,跟欧阳油饼一样脾气乖戾,四处得罪人,跟皇甫球他们一直互相看不惯。 皇甫球对上官这一派,没事儿还要找茬,有事儿当然更是正中下怀了。 老闆娘抽凉气,就是觉得好死不死,怎么非碰上了皇甫球了。 而皇甫球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追到了这里来的。 果然,皇甫球开了口:「我说,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的大黑,把你拽出来?」 「咻」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地上跃起,对着帐子就扑过来了! 这个——就是大黑? 这么一扑,老闆娘第一个就被抓伤了! 我立马把老闆娘拽了回来,自己挡在了帐子前面,只听「哗啦」一声,帐子瞬间被撕扯的跟琴弦一样,一张血盆大口穿过帐子,奔着我就咬下来了。 第980章 清理门户 我脑袋一偏,直接把那个血盆大口避让了过去,那张大嘴擦着我耳朵过去,尖牙落在了老闆娘刚才靠着的枕头上,这一下子,枕头里面的丝绵「乓」的一下四散纷飞,溅的到处都是白色碎屑。 老闆娘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早把一面锦被提起来,盖在了她身上。 摆渡门显然也等级森严,注重师承,欧阳油饼见了皇甫球,自然是要垂着手立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结果也没想到,皇甫球下手这么狠,不管不顾,就让手下的黑豹去撕帘子! 他眼里立刻滚过了不满,大声说道:「皇甫长老,你……」 可再看到,我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帘子里,而老闆娘又衣衫不整,他整个人跟被电了一下似得,瞬间就僵住了,紧接着,他的眼神从不满,一下爆了火星子:「你敢对夏蝉……」 我他妈的也没空搭理他——那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只豹子。 豹子其实是以体格紧凑健美闻名的,可眼前那个豹子,简直跟个熊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大黑」? 而跟着这位大黑一起的其他黑豹,已经阴着脸,把我给围起来了! 皇甫球正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说道:「好爱物,可多亏了你通风报信儿了。」 通风报信? 我一看——他不是对着自己的手,而是对着手上一只壁虎说的! 难怪这么快就找到我了——跟小龙女说的一样,他还真能跟一切活物对话! 小龙女轻轻的发出了「啧」的一声。 而他一摆手,那个壁虎飞快的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下去,他观看着这一幕,胖嘟嘟的小圆脸上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我说这位送燧仙石的小子是怎么来的,哎呦,原来是上官长老的高徒亲自带来的——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儿,是我造孽啦!」 这样不行——闹了这一出,以后老闆娘,甚至老闆娘那位师父,恐怕都不好在摆渡门立足了。 老闆娘咬了咬牙,想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皇甫球一摆手:「今天我就越俎代庖,帮着你师父,清理清理门户。」 那个大黑感觉出来,摆过了头,对着我就要扑。 「坤方,正中!」 一直不做声的小龙女,厉声就来了这么一句。 如果是我用观云听雷法来观测的话,我肯定是要对着相反的方向防御的,但是小龙女一开口,我立刻对着她说的那个方向扫了出去。 果然,大黑矫捷的身体反扭,做的也是假动作,实际对着坤方就来了——这一下,倒像是我摆好了架势,而大黑自己把脑袋伸过来让我砍!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行气被全部引出,在七星龙泉上发挥到了极致,「咣」的一声,那个大黑跟一个麻袋一样,直接迎头被我削翻,重重撞在了一排药柜子上,「哗啦」一声,直接把药柜子撞翻! 它倒是想爬起来,可往前一扑,就不动弹了。 其他那些黑豹,也没见过大黑吃瘪——这些灵物都是非常狡猾的,眼看着比自己强的都躺下了,谁还愿意来碰钉子?顿时就缩回了脖子。 第99页 皇甫球的脸色,一下就给绿了。 欧阳油饼一见,倒是冷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皇甫长老最喜欢的大黑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龙女说过,这个皇甫球最亲近动物,拿这些爱宠看的比命还重,这不,他一听见了欧阳油饼这话,不由大怒。 而这个动静非同小可,不少人已经被这个声音给招唿来了。 可皇甫球厉声说道:「滚回去!」 他不想如此丢人的一幕,嚷嚷的整个摆渡门人尽皆知。 那些赶过来的人一看是皇甫球在这里,跟见了鬼一样,赶紧都出去了:「是,不知道皇甫长老亲临……」 而皇甫球阴下了脸,红润润的小嘴一撇:「好——我岁数大了,心软,本来想好好解决,可惜……可惜……」 他头才摇了一半,勐地就抬起了手,嘴里顿时就是一声清啸。 跟豹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些黑豹本来不愿上前,但是一听这个声音,冷不丁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四面八方全围住了,要是一下挡不住,那这些黑豹不光会啮咬到我,也会啮咬到老闆娘。 于是我一只手撑在了床尾,身体整个侧翻了过去,就从床上翻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床北边的空地上。 那些黑豹的目标本来就是我,一见我动了,自然追着我就过来了,虽然把帐子扯的差不多了,但是有惊无险,自己没什么事儿。 这可把欧阳油饼给急坏了,扑上来就要保护老闆娘。 可他才迈出了一步,整个人跟失了重一样,一头就重重的对着床前就栽了过去,脑袋着地,「咣」的就是一声巨响。 我后心顿时就麻了——欧阳油饼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可现在,我甚至,根本没看到皇甫球是怎么出的手! 欧阳油饼别说还手了,恐怕只要皇甫球愿意,他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愧是摆渡门的长老——这个行气,简直不像是人能有的! 老闆娘的唿吸顿时一滞:「欧阳油饼!」 接着,老闆娘盯着皇甫球怒目而视:「咱们摆渡门的规矩——不伤同门!」 皇甫球笑嘻嘻的说道:「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不过嘛,你们引了这么大的灾祸,还有脸当摆渡门的人吗?我执行的是另一个规矩——清理门户。」 妈的,这种心狠手辣的话,从这么天真无邪的「人」口中说出,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干方偏左!」 我回过神来,心里清楚——不管多震惊,我都没时间震惊,我自己面前,还他么的一堆黑豹呢! 于是我立马翻过身,就去引行气。 莫道柳星云霹起,天寒风雨有严霜! 这一下,七星龙泉煞气炸裂,是掀翻了离着我近的一圈,但这毕竟是灵物,跟野狗不是一回事,后面的源源不断,还是一个劲儿往上沖。 同时这么围攻过来,我也吃不住劲儿! 小龙女低声说道:「这些东西一起上——你打不过。」 我也知道。 更别说,那个皇甫球还虎视眈眈的在后面盯着呢。 可打不过又怎么样?等死? 这也不是我作风。 我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身后没有退路。 皇甫球看向了我,说道:「你省省力气——你已经是出不去这个门了,比起撕破了脸,倒是不如束手就擒,咱们有话好商量……」 摆渡门的文化博大精深,跟这些一口要一条命的黑豹攻击,叫「好商量」? 我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小龙女似乎有些意外,但马上,她好像就知道我是什么想法了,声音顿时带了几分高兴:「聪明!」 皇甫球已经沉下了脸,不耐烦了,而那些黑豹,没等她说完话,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转过七星龙泉——却不是对着黑豹。 而是噼开了那个黑色的金刚铁柏柜。 「咣」的一声,金刚铁柏勐地炸开了一条大口子,一股子黑雾就从里面炸了出来。 皇甫球的笑脸一下凝固住了。 他也知道——这个柜子里装的,是剧毒的药物。 而我已经运气,翻身就跳到了毒药侵犯不到的柜子顶部。 那些黑豹则不偏不倚,全撞入到了黑雾之中。 皇甫球当时就是一声惨叫:「二黑,五黑!」 好几个黑豹直接跟停电一样,栽倒在了地上,还有一些黑豹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翡翠似的眼睛,全是恐惧——柜子里,出现了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981章 一地紫金 一些小小的,像是嫩手一样的东西,争先恐后的伸了出来,抓在了黑豹的身上。 阴茯苓。 这种玩意儿,我以前机缘巧合帮着同学马陆解决过——它寄生性极强,附着在了人或者动物身上,就拿着对方当成了宿主,拼了命的去吸收灵气和血肉,直到宿主,变成一具枯骨! 当然,这东西也是分品级的,可这是摆渡门的阴茯苓——应该是最纯最正的阴茯苓。 哪怕这些黑豹是灵物,可一被阴茯苓触碰到,健美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成了灰色,甚至——被攀附的位置,跟干了的石膏一样,整个就掉下来了! 皇甫球既然深爱灵物,这些爱宠就是他的命,哪怕灵物受委屈,他都忍不住,更别说,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在他眼前灰飞烟灭呢! 第100页 皇甫球先是整个人僵住,接着就发出了厉声唿号:「你敢对我的阿黑们……」 他扑了过去,手凌空一甩,那些数不清的阴茯苓,就像是被世上最锋锐的刀刃给扫了,出现了一个十分整齐的断口,勐的就往后缩了回去。 欺软怕硬,是生物的本能。 可惜这一下,已经来不及了,八成的黑豹,都成了残废,药庐之中,一片哀嚎声不断! 皇甫球先是抱住了一个失去了前腿的黑豹,声音发颤:「八黑……」 接着,又看到了一个没有脑袋的,更是悲从中来:「五黑……」 「十三黑——四十九黑……」 小龙女低声说道:「你可得小心了——你把他最爱的黑豹弄成这样,那他……」 小龙女话音未落,皇甫球已经勐然抬起了头,那双杏仁大眼,露出了杀气:「你把我的亲儿子们伤成这样……」 「艮位偏左!」 我是想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我前所未见的凌厉行气,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当」的一声,我胸前一阵锐痛,人就站不住了,直接从柜子顶部,被撞了下来! 身体因为蛟珠的缘故,还是敏捷落地,小龙女的脚还是稳稳噹噹在半空。 皇甫球看我还能站着,当时就「嗯」了一声。 不光皇甫球,披着被子去看欧阳油饼的老闆娘,也愣住了:「怎么可能……」 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皇甫球的行气撞上,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 是啊,差一点,我就报销了——可龙鳞勐地滋生了出来,挡住了那道子行气。 可哪怕是龙鳞…… 我低下头,身上的汗毛一下炸了起来。 我第一次看见,龙鳞上,竟然有了刮痕! 皇甫球吸了口气,一只手旋转了旋转。 这个姿势,我以前也是见过的。 跟江采菱「热身」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老闆娘一见到了这个动作,顿时就愣住了,立刻转向了我:「千叶千花散……」 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这恐怕,是皇甫球的杀招! 果然,皇甫球抬起了手,眼神一沉,对着我就甩了过来。 数不清的行气,跟春日里被风吹落的花和叶子一样,对着我,凌厉的就沖了过来! 小龙女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口——也或者,她知道,开口也不管用。 我绝对躲不过。 可能活着,谁想死呢? 离着我七步半,就是那个巨大的丹炉了。 毕觜参井晴又雨,鬼柳云开客便行! 我运上了全部的气劲儿——这个气劲儿运的太足太快,甚至让我的腿有了撕裂一般的剧痛。但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扑到了丹炉后面。 「咣」的一声脆响,丹炉在我眼前,整个炸碎,数不清的残片划出锋锐的唿啸声,就在我身边四溅开来。 脸上好几处,胳膊上好几处,顿时一阵温热——被那些碎片划破了。 不愧是什么千叶千花散——那个巨大的丹炉,碎成了多少片,没人数的清! 我剧烈的喘了起来,丹炉之中的紫气逐渐散开。 丹炉已经碎了,里面流淌出了大团大团的液体。 那液体,像是融化的金属,粘稠而光亮,是一种极其美丽的紫色。 这是,炼丹炼制到了一半的金液,看着这个火候,应该没多长时间,就能炼制成了丹药了。 一个声音勐地响了起来:「全完啦!全完啦!」 这是——刚才那个白鸟! 这白鸟的运气竟然特别好——刚才丹炉崩裂的时候,也不怎么的,误打误撞,竟然把它的铁环和横木打碎,它倒是重获了自由,在柜子上飞来飞去的。 皇甫球一见到丹炉都整个碎裂开了,人也怔住了——他显然也没想到,气头字上来,把这玩意儿给毁了,眼里顿时就滚过了一丝心虚。 我看出来了——这个丹炉里炼制的,肯定是很要紧的东西! 小龙女更是低声笑了:「好……你果然天生就能逢凶化吉!」 不是,我把人千辛万苦炼制的东西给连累坏了,也叫逢凶化吉? 「好哇……」老闆娘见状,厉声说道:「这可是东方长老,花了几十年时间,才凑足了的原料,眼看着再过七天就能成事儿了,偏偏被你给打碎了,看东方长老来了,你怎么交代!」 偶哟,闯大祸了哦! 皇甫球脸色一沉,忽然又是一笑,眼神凛冽的看向了我们:「确实,那傢伙脾气是不小,不过嘛,只要没人看见,那他怎么会知道是谁干的?」 老闆娘顿时就愣住。 我心里也雪亮,妈的,这货是想着把老闆娘和欧阳油饼灭口,把这件事儿,也顺路推到了我头上来,自己就择干净了! 小龙女轻轻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了。 她好像对皇甫球,十分了解。 「难怪万年童颜……」我则忍不住说道:「我们家老头儿以前就说过——心眼儿多的人,长不大!」 跟黑白无常一样,越是模样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就越介意外貌,皇甫球一听这话,一只胖乎乎的手,顿时就攥紧了。 他身上,散发出了强烈的杀气——几乎,能把人压倒! 不好了…… 第101页 「阿嚏……」这个时候,一阵喷嚏咳嗽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干枯驼背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这是谁念叨我呢?」 一见到了这个人,皇甫球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卧槽——难不成,这个驼背,就是那个炼丹的东方长老? 第982章 海青碧铜 那嗓子,跟吃过砂纸一样,别提多沙哑了,等看清楚了长相,我更是吃了一惊。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老态的一个人! 也见过百岁寿星,可百岁寿星仍然是老人样子——而这个人浑身都是皱纹,好似一棵无花果干成了精,背后一头稀疏雪白长发拖了地,胸前白鬍子也长到脚,十个指甲,更是长到了螺旋形状,没有几百岁,恐怕老态不成这样! 简直——跟童颜的皇甫球,是人类的两个极端。 而东方长老缓缓进来,一见到了这些人,顿时倒是有些意外:「但愿摆渡无人病,何愁架上药生尘,我这药庐,一万年也来不了个人,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皇甫球露出了一丝假笑:「你不是说要去西边找灾星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东方长老嘶声答道:「我是要找,可觉出来,今天的二十八丹怕是要出么蛾子,心神不宁,这不是就让小二过来替我看看?可小二那个猴崽子,这一去就不知道回来,我放心不下……说起来,小二呢?」 话没说完,他抬起眼皮,一双眼窝深陷的眸子勐地就冷了下来——林二癞子,之前被欧阳油饼打翻在地,到现在还没睁眼呢! 这一下,东方长老的声音顿时就提起来了:「是谁敢对我徒弟——好大的胆子!」 说着,那看上去老态龙钟的身影,倏然就到了林二癞子身边。 那个速度,简直让人眼前一花,我喉结忍不住一滚,卧槽——这么快? 而东方长老这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扔下了林二癞子——我只觉得耳边唿啸一阵风,头壳就炸了。 刚才跟我隔着二十九步远的东方长老,竟然勐然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正死死盯着那一地还在冒着热气的紫金。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声音爆裂了起来:「是谁——是谁干的?」 这声音穿云裂石,震得耳膜子生疼——旁边的药架子,都跟着微微一颤。 不愧是跟皇甫球齐名的长老——这个能耐,跟皇甫球简直不相上下! 而东方长老缓缓回过头,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双眼死死瞪着我:「是你……」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就唰的掠过了一阵风——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一阵钝痛,身体被死死撞在了墙面上,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给震碎了! 同时,脖子也被死死攥住,而东方长老的鼻子,几乎都差点撞到了我的鼻子上。 我闻到了一股子,十分腐朽的味道——简直跟在墓穴里闻到的味道差不多! 我要,死了吗? 但这一瞬,心里勐地发了慌——我后背被抵在了柜子上,我背上的小龙女呢? 耳边一动,我觉出来,一双小脚,似乎就悬挂在了我耳边——她应该是以极快的速度,躲避过了这一下,飞身坐到了柜子顶端。 还好…… 但马上,我回过神来——他娘的,我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我自己! 可这只长满长指甲的手,带着压迫一样的巨大行气,根本不是我能挣脱开的!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我立马把自己全部的行气给顶了出来。 这一下,那只长指甲的手,也不由自主,就松开了几分。 而那个东方长老也皱起了眉头:「不愧是送燧仙石的人……」 我捂住了脖子,哪怕面前的空气带着腐朽,这一瞬间也是能救命的——虽然喘完了之后一阵干呕。 老闆娘也担心我,豁然就从地上站起来了,被子从肩膀上滑落,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肩膀,也没留意。 而东方长老盯着那一地紫金,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我几十年年的心血——就被你这么毁于一旦了,那句话,还真没传错,我现在就把你给……」 我头顶上,瞬间就是一阵疾风! 现在不是干呕的时候。 我连忙说道:「咳……咱们有一说一,你这个香炉和紫金,不是我弄的!」 东方长老一只手已经快落到脑壳上,却硬生生剎住了,粗哑的「嗯?」了一声。 我立马说道:「您几十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您要是报仇找错了人,都对不起这一地的紫金!」 皇甫球一听这话,立刻稚嫩的喝道:「东方,你别听这小子废话——你也知道,他是天马擎羊星斜入,肯定要给咱们摆渡门带来大乱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吸了口气:「您自己看——那个香炉,是用什么法子噼碎的,我要是有这个能耐,还会让您一只手卡住脖子吗?」 这摆渡门的丹炉,自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我刚才就从断口上看出来了,照着师父给我的厌胜门小册子上说的,这个丹炉的断口青中带碧绿,带金玉之声,断口含有一丝一丝的长晶石,这是海青碧铜炼制出来的。 这种材质,据说是蓬莱岛的特产,火烧不融,雷打不断,须天雷火煅烧才能成材,比断龙石都硬,我的本事,打断龙石也就留个坑,能把这玩意儿打碎,那绝对做不到。 第102页 刚才东方长老跟我一交手,肯定也已经摸清楚了我的底细。 皇甫球一愣,立刻想说话,而我抢着说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可是海青碧铜,里面装着的还是各种珍稀材料,打坏了倒是可想而知,但要说打碎了——是不是,只有一种千叶千花散能做到?」 果然,东方长老扫了地面一眼,一双浑浊的老眼,就死死盯住了皇甫球。 皇甫球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东方,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这是那个送燧仙石的,捏造出来的奸计,就是想着挑拨离间!要不是他,我能打你的丹炉?」 东方长老还没吭声,老闆娘立刻说道:「东方长老,您可别忘了——当初,您为了炼制二十八丹,取灵兽骨血做材料,误杀过皇甫长老一个灵兽,当时皇甫长老就怀恨在心,现如今,他是过来,借题发挥,给所谓的亲儿子报仇!」 哎呀,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矛盾呢? 皇甫球一听,童音立刻大声说道:「东方,这夏蝉可是上官那老东西的徒弟,你不知道——那个献燧仙石的,就是她引过来的,这件事儿,八成跟上官有关系,所以,她在这挑拨离间——你那个徒弟林二癞子,也是她们两个上官的人打晕的,你可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 东方长老一双眼睛,立刻扫到了老闆娘的脸上。 老闆娘顿时就慌了:「皇甫球,你记恨我师父,血口喷人!」 这样不行——老闆娘和师父,一定会被连累的…… 我心里一动,立刻说道:「没错,我就是被夏蝉和欧阳油饼给带进来的——东方长老,你要报仇,只管找他们一帮人!」 老闆娘没想到我竟然说出这种话,一下就愣住了:「你……」 小龙女的声音倒是微笑着响了起来:「你很机灵。」 第983章 反守为攻 皇甫球也皱起了眉头,扫向了老闆娘,稚嫩童音忽然哈哈大笑:「好你们这帮上官教出来的蠢货,刚才还吃里扒外维护这小子,现在可倒好,人家翻脸不认人,把你们给拱出来了!」 老闆娘咬住了牙,就把被子拉了上来,盯着我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像是没明白,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反咬一口。 接着,皇甫球就看向了东方老怪:「你也听到了吧?上官一直就对当年的事情不满,故意要把献石人给带来作乱的,东方,你也别手软,把他们一起弄到了会事厅,给你那些丹药报仇!」 当年的事儿? 我倒是觉察出来,小龙女一听这句话,秀眉微微皱了起来。 看来,这就九大长老有嫌隙,恐怕也是从「那件事儿」上有的。 可东方长老却缓缓看向了我:「真是夏蝉他们把你引进来的?」 「没错!」我立刻说道:「不是他们,我根本进不来摆渡门,我们就是一伙的,要抓,把我们一起抓起来!尤其那个上官长老,绝对不能放过。」 皇甫球更高兴了:「这小子挺憨的嘛,自己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可东方老怪却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糟朽的黄牙,冷笑着说道:「小鬼头,你想煳弄我姓东方的,那还早了一百年。」 皇甫球的笑容一僵:「你什么意思?」 东方老怪瞥了老闆娘和欧阳油饼一眼:「皇甫,你还是太冲动了……这献石人冷不丁的咬上上官一门,你不觉得,太突兀了吗?」 皇甫球皱起眉头,奶声奶气:「突兀?」 「没错。」东方老怪的哑嗓子缓缓说道:「献石人真要是跟夏蝉他们一伙,现如今,正应该给夏蝉开脱,说她们跟自己毫无关系,这才是同心协力一伙儿人——可现在,他根本没有理由,把夏蝉他们供出来啊!」 「人做事儿,总要讲究个理由,我看,他突然攀扯上官一门,就是想挑拨离间,引得咱们几个长老,自相残杀,才能搞得咱们摆渡门大乱!我绝对不会上这个当!」 我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 没错,我是想着给老闆娘开脱,说我跟她们没关系,但是,皇甫球和那个林二癞子眼睁睁看到了老闆娘帮我,谁会相信? 越帮老闆娘说话,反而越描越黑,适得其反。 那还不如反守为攻,反咬老闆娘一口,那东方老怪一定会起疑心。 只有这样,老闆娘才会变成「被我冤枉的受害者」,彻底跟我划清界限。 当然,万一老闆娘不明白我的用意,她一定会觉得我恩将仇报,恨我入骨。 不过,只要把她择出来,恨我也没关系。 更何况,老闆娘脑子并不慢,已经明白我攀扯她的用意了,明媚的大眼里顿时滚过了几分感激。 小龙女压低了声音:「你认识东方,这么懂他的脾气?」 我第一次跟这位东方长老见面,当然不认识。 不过,人活的时间越长,自然就越精明,人精人精,就是这个意思,东方老怪,显然就是个人精。 这种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信得过自己,信不过别人。 所以,我一反咬老闆娘,他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相信,脑子反而会绕一个弯儿——认定我故意引战。 这种人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刚愎自用,现如今,一定觉得自己识破了我的「诡计」,得意洋洋呢! 第103页 我偷偷给老闆娘眨了眨眼,意思是千万不要再帮我了。 不过,老闆娘看着我的眼神,也更担心了,显然是觉得,一个皇甫球在这里,我都搞不定,再来一个东方老怪,那我不是更没生路了吗? 不对——要是一个皇甫球,我才是求生无门,可东方老怪来了,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果然,皇甫球厉声说道:「东方,我看你才是老煳涂了,献石人明明就是上官的人,你却非要强词夺理,给上官开脱,难不成——难不成你跟上官,也是一伙的!」 皇甫球性格急躁,东方老怪却自以为是,这俩人,倒是正好能呛起来! 东方老怪沙皮狗一样的面孔沉了下来:「你说我老煳涂?不对啊,皇甫——你急头白脸要把事情跟上官联繫上,该不会,你也揣着其他心思吧?」 皇甫球脾气本来就一点就着,眼看着东方老怪多疑竟然多疑到了自己头上来了,不由七窍生烟,拨开了东方老怪,就要对着我冲过来:「别说这么多废话了,你忘了那句神谕了?先把那个滑头献石人给抓住再说!」 说着,看向了我,眼神多了几分忌惮:「真要是跟神谕里说的一样,那他身上现在……」 东方老怪回过了神来,也冲着我要过来。 我则大声说道:「皇甫长老,你别着急,放心,刚才你说的,关于东方长老的话,我绝对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东方老怪本来就多疑,一听这话,立刻看向了皇甫球,满眼怀疑。 皇甫球则一愣:「我说……我说什么了?」 我盯着那一炉子紫金:「当然是关于你为什么毁掉这些丹药的事儿了,你别杀我,我保证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皇甫球哪怕修仙多年,也未必遇上过我这种张口就来的,一张圆鼓鼓的小脸脸红脖子粗:「你,你放屁,我现在就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可东方老怪倏然就拦住了皇甫球,冷冷的盯着我他:「刚才我就觉得,你急头白脸要对付献石人,有些不对,原来你是要灭口……」 说着,东方老怪看向了我:「献石人,他说了什么了?你只管告诉我!」 多疑的人听了这种话,耐得住性子才怪! 我立马说道:「皇甫球说了——眼看你丹药有成,可他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意,他得不到的,也绝对不让你得到!」 这话堪称模稜两可,什么事儿都能往里套进去,用来挑拨离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哇!」东方老怪一听,吹鬍子瞪眼:「你自己成了这个鬼样子,也见不得别人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我走得近,是心怀鬼胎,合着是把心思用到了这里来了!」 我差不多能猜出来——皇甫球这个童颜,其实也不是自己愿意的,而是吃错了丹药之类,而东方老怪,也不想永远老态龙钟,那些紫金丹药,有可能是让身体回春的。 我这么一说,他就认定,皇甫球自己是个怪物,也想让东方老怪,陪着他当怪物,这才借这个机会,故意打翻他千辛万苦炼制的二十八丹! 皇甫球脾气那么急躁,被我这样冤枉,被朋友这么怀疑,哪儿还说得出话来,张牙舞爪就要弄我:「我现在就……」 可在东方老怪眼里,他纯属是要灭口,立马拦住了皇甫球:「你不能杀他,留着他的嘴,给我去会事厅作证!」 皇甫球一把要将东方老怪给拉开,东方老怪哪儿肯吃亏,手一抬,十根螺旋指甲就招唿上去了。 这俩人称得上势均力敌,两下里一格,一股子前所未见的强大行气相撞,「轰隆」一声,周围的药格子全跟着震盪了起来,几乎让人站都站不住。 好机会——这会儿不熘,等着雷噼? 我回身接住了小龙女,就要从花窗给撞出去——也幸亏皇甫球之前下了令,这附近没人敢过来。 现如今老闆娘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下一步,就是从这里逃出去,找玉虚回生露了。 小龙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还以为我是个淘气的——想不到,你比我还能闹!」 也幸亏这摆渡门几个长老,其实是面和心不和,互相猜疑,他们真要是拧成一股绳,那我真是苍蝇进灯罩——无缝可钻。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太容易变化了。 小龙女微微一笑:「你才活了多久,就很会看人。」 我是恶人见多,有经验了。 但小龙女接着就说道:「艮位,稍左!」 嗯? 皇甫球和东方老怪打起来,按理说顾不上我啊! 但我立刻翻身躲过,就觉出,一道青中带白的神气,擦着我的耳朵过去,「哄」的一声,就砸在了花窗上,直接把精緻的窗稜子,砸成了粉,扑了我一身! 我认出这个神气了。 「夏蝉救你,你还恩将仇报,冤枉我们上官一门……」欧阳油饼的声音厉声吼道:「我今天就把你这个灾星,送归了位!」 卧槽,这小子悠悠醒转,正听见我举报他们上官一门的事儿! 那个脾气,加上新仇旧恨,不宰了我才怪! 而皇甫球和东方长老格在一起,势均力敌,一见欧阳油饼要杀我,全急了眼:「献石人现在还不能杀!」 第104页 可他们俩四只手交缠在一起,谁都不愿意先松开——先松开的,必定吃亏。 可欧阳油饼哪儿听这个,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倒是想挡,但是那货跟个高铁似得,一头就把我撞到了花窗外面。 身体失去平衡眼瞅要躺下,坏了——不能让小龙女落地! 第984章 敲门问路 我跟溺水的人一样,四处乱抓,一只手抓住了一个东西,不管不顾搭住,借力就翻转了过来,堪堪落地,没把小龙女给甩下来。 脚跟还没站稳当呢,欧阳油饼已经一头撞过来了。 我一只手抽出玄素尺挡住,可这货跟个蛮牛一样,那股子神气直接撞上了玄素尺,我往后一退,忽然就听到了「卡啦」一声响。 好像,我身后什么东西开了。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刚才我抓住借力翻身的,是什么? 好像是——门把手! 我一下就给摔进去了。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都走到了这里了,自然不能功败垂成,我赶紧抓牢了小龙女,蛟珠起了作用,哪怕耳边一阵风声,身体转了几转,还是稳稳噹噹落在了一个地方。 眼前一片黑。 这好像是个楼梯间。 难不成——又是我们进来的那种密道? 我都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欧阳油饼追下来了。 可让人意外的是,来路竟然一片安静,一点人声也没有。 奇怪,这也不像是欧阳油饼的作风啊! 还是说,这个地方…… 我开口就想说话,可小龙女一下捂住了我的嘴。 「窸窸窣窣……」 一个什么东西从地上蜿蜒耳朵,擦在了我脚上,软软凉凉的。 我一身寒毛炸了起来——这个东西,很大! 而小龙女捂住我的嘴,也是怕我惊动了它。 对了,皇甫球能跟动物对话,一旦被动物发现,我们的行踪也立马就泄露出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挺羡慕皇甫球的——对他来说,这地方四处都是他的活监控。 等那个东西过去了,小龙女才压低了声音:「这里,离着咱们要去的地方已经不算远了——你还真是个福星,误打误撞,就进到这里来了,这地方虽然不好走,但是绕一绕,倒是比在外面方便。」 是啊——要是在外面,早就被抓住了好么! 而且,福星? 我冷不丁想起了背着槓子的欧阳油饼。 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掉这里来? 难道真跟老黄说的一样,他是来给我保平安的? 于是我就问道:「说起来,这九个长老,全是复姓?」 小龙女一笑:「你猜出来了?」 这还用问? 刚才听到见到的几个长老,无一例外,都是复姓——皇甫,东方,上官,事不过三,我看剩下五个八成也是。 这让我我想起了一个欠我人情的人。 公孙统。 他也是一个复姓。 再加上他的能耐…… 我立马就问道:「你认识公孙统吗?他以前,是不是也是这里的长老?」 一听这个名字,小龙女忽然嘆了口气。 她果然认识! 早就听说,公孙统是因为偷了摆渡门的东西,才逃出了摆渡门。 但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公孙统看样子是不怎么靠谱,可我却觉得,他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 这么不爱欠人情的,怎么会去偷东西? 而且——我越发好奇了,他偷的是什么? 「你会观云听雷法,我知道,你跟他有交情,以前,摆渡门是出过一件大事儿,公孙统跟他们意见不合,后来……」 大事儿? 对了,之前皇甫球也提过,东方长老,也因为那件「大事儿」,跟他们离了心。 摆渡门里的么蛾子也不少嘛! 我刚要摆好了吃瓜的姿势,忽然就觉出,脚底下不对。 好像——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咔哒。」 脚底下顿时就是一声响。 跟他妈的电视里踩上地雷的感觉差不多! 一种……不祥之兆! 我刚想低头看看那到底什么玩意儿,小龙女忽然厉声说道:「坎位正中,小心!」 话没说完,我就感觉到,一股子破风声从那个位置蹿了出来,立马歪头避开,就觉出那股子风声,擦着我肩膀,险险的过去了! 这是——跟盗墓小说里一样,机关! 而那几道子破风声消无声息就没了——我后心一凉,当然不是因为那地方有黑洞,把那几道子东西给吞了,而是因为那几道子东西实在太过锋锐,插入到了墙内,都一点动静没有! 你们这是密道,还是机关重重的墓道啊! 「原来他在这里……」 「他?」 我连忙问道:「这什么地方?」 小龙女吸了口气:「这地方,是其中一个长老的地盘,尉迟明目。」 卧槽——又是长老? 见识到了皇甫球和东方老怪,外带公孙统那个能耐,我一听长老俩字就起鸡皮疙瘩! 「这个尉迟明目……」我喉结一滚:「是个什么人?」 小龙女琢磨了一下,才郑重其事的说道:「怪人。」 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第105页 你们摆渡门,哪一个是正常人? 「但是,尉迟明目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小龙女连忙说道:「只要咱们不要惊动了他,那只是借个路,也没什么关系。」 「可这再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我毕竟现在也是人人喊打,被那个尉迟明目发现了,也摸不到好果子吃啊! 「你放心吧。」小龙女忽然狡黠一笑:「他跟皇甫球他们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人倒是也有所耳闻,那不就是死宅吗? 小龙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声音不自觉就高兴了起来:「干方直走!过了这不远,咱们要去的地方,就到了。」 行吧,为了玉虚回生露,龙潭虎穴也得走一走。 我顺着她说的方向,就走过去了。 手机也没电了——让小龙女玩儿完了。 摸到了门,小龙女又补上了一句:「你可要记住了,到了尉迟明目的地方,千万不能发出声音,他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后果很严重。」 就从刚才那个「见面礼」也觉出来了:「不光如此吧,这个人,是不是还很喜欢发明创造,搞点陷阱什么的?」 小龙女狡黠一笑:「让你看出来了。」 想来跟一个网红差不离——我挺喜欢看那人视频的,经常创造出一些让自己受罪的发明,外号「刑部侍郎」。 吸了口气,就把门给推开了——别说,机关这一类,我还真学过一点。 毕竟我是厌胜门掌柜的,我们这一门靠着机巧出名,自己什么都不会说不过去,所以,虽然一些宗家本事没学会,可其他的理论实操知识,我还真知道一些——怕就怕当初四相局是厌胜门的工匠修建出来的,破玄武局,或者进真龙穴的时候,遇上了一些机关不会摆弄,那就麻烦了。 哪怕刚才那个,我其实也知道类似的——这在厌胜门来说,叫「敲门问路」。 也就是,在入口的位置,设置一个活扣,人一踩触发机关,锐物射出,一般是餵毒的,是非常基本简单的东西,但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跟你进门的时候踩的「欢迎光临」脚垫一样——当然,死在外面,也不用进去了。 说起来,这摆渡门不是修仙的吗?怎么皇甫球嫁祸,这个尉迟明目弄机关陷阱,这还怎么积攒功德成仙? 一进去,我立马就竖起了耳朵,靠观云听雷法,去感知这地方的机关。 「咔哒咔哒咔哒……」 三步半,有连环弩,六步半,是飞天勾……这些能有细微动静的机巧,倒是好找,不好找的,是那些无声无息的。 这个路,未必比外面喊打喊杀的路好走。 而在居所附近弄这么多关卡,那个尉迟明目,很没安全感吗? 我吸了口气,正要过去,忽然,又感觉出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刚才那个活物——追着我过来了! 难不成,是奉了皇甫球的命令,过来跟踪我的? 妈的,千万不能让这玩意儿发出动静! 我回头就想把它给抓住,但那东西呲熘一下,已经滑进来了。 「咕滋」一声,那东西触发到了什么机关上,「啪」的一声,竟然就给着起来了! 我后心一炸,那个动静——不算小! 一个幽幽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谁啊?」 第985章 尉迟明目 我一愣——忍不住想看小龙女一眼——怎么着,这人是个女的? 而且,声音异常软糯娇媚,岁数好像也不大。 我脑子里瞬间就滚过了江采菱的形象,同时有些犯憷。 又一个不老不死的命灯燃烧弹? 可这地方黑幽幽的,我也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听着声音,应该是坎位偏左发出来的。 小龙女的手死死捂着我的嘴。 我只好不吭声。 「原来是个小东西。」 以为是哪个闯进来的爬行动物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同时琢磨了起来——到底啥时候能逃出这地方,这里面一个正常人也没有,时间长了我都要给折腾成神经衰弱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个所谓的尉迟明目,比我想像的还怪! 那「小东西」给我顶了罪,我就净等着那个「女声」放松了警惕,继续赶路。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一半,只听「乓」的一声,那个爬行动物所在的位置,勐地就落下来了什么东西。 「咕滋……」 是个汁液四溅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一个沉重的东西落下来,直接把那个爬行动物给砸烂了! 我闻到了一股子又咸又腥的味道。 心勐地就吊到了嗓子眼儿。 这么狠的手? 那我要是被发现了,也得落一个尸骨无存? 「早跟皇甫球说,别让活物进来——他就是不听!」 又是那个幽幽的女声,带着几分抱怨。 我听说,长时间独处的人,都有个习惯——自言自语。 这声音落下了,我就侧耳去听附近的动静。 以二十八星宿调息,和观云听雷法结合,能辨别出来,这地方四处都是机关的声音——有古墓常用的「涅槃法」(琉璃盏里放明油,浇在人身上就是一糰子火,跟凤凰涅槃一样,把人烧成煳的)。 第106页 也有「柳暗花明」,你瞧着这地方一马平川的,踩上去吧,地板一吃劲儿,地板缝就往外滋毒雾,你就别想从地板上再迈一步了。 这么一步一步试下去,不小心哪一脚就踩了雷——我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去外头厮杀呢,在这,自己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但很快,我就想到——这个尉迟明目布满机关,自己出来进去,不是也不方便吗? 所以——这地方,肯定有某条通道供主人自己用。 找到了那个通道,就方便了。 于是我奔着这个方向就寻找了过去,别说,还真找到了一条规律! 差不多三步,就会有一个特别安静的位置。 那个位置,大步流星踩上去,应该没有问题。 而且,这个位置听上去,真的很有意思——横平竖直,正像是个「田」字,把一个地面整齐平分成四块,中间的「十」字有生路,踩歪一脚,就得倒霉! 这人八成跟我们厌胜门的老三一样,有强迫症,什么事儿,都喜欢搞个顺序,定个规矩。 有了想法,就得试一试。 我奔着自己想的那个位置,就一步迈了过去。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脚了! 果然,那只脚迈向了那块地板,稳稳落地,什么陷阱也没出现! 好咧! 我心里振奋了起来——程狗说得对,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如此,从这些陷阱里过去,我就能找到玉虚回生露,一统江湖……呸,找到真相,皆大欢喜。 就这样,悄无声息而大步流星到了「田」字的中央,我开始犯了憷——下一步,该往哪儿走呢? 咱也不知道,出口是哪一条啊! 小龙女觉出来了,先是轻轻了拉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等等,但很快,抬手就在我肩膀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直走。 得咧! 我迈开腿就往前。 结果谁知道,这一步出去,小龙女勐地就拽住了我——像是拦着我。 奇怪,这路,不是你指的的吗? 可一脚已经出去,哪儿还收得回来——我也没太往心里去,大不了先踩到了平安板上,再撤回来。 可谁知道,这一脚迈出去,我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好像——碰到了一根线。 一瞬间,我眼前一花,面前一股子亮光,就悄无声息的升腾而起! 我的眼睛顿时就被灼了一下——眼前全白了! 这一下跟瞎了差不离,我心里也是大吃一惊,这他娘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搞明白,一个声音像是贴在了我耳朵边,幽幽就响了起来:「你这个小东西,也敢来害我!」 那个女声!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立起来了,妈的,她之前说第一句话时的位置,明明离着我老远,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我身边来了? 我眼睛虽然暂时看不见,但条件反射,翻身就躲到了另一个离着我最近的「安全板」上! 小龙女的声音又低又急切:「刚才弄错了!」 弄错,不是你让我走的那一步吗? 还是说——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刚才,小龙女是先让我等一等,可能是让我闪避什么,但之后让我往前走的那一下,不是她划的。 而是——那个尉迟明目划的,就是想试探我! 那个幽幽的女声歇斯底里的响了起来:「你们都来害我——你们都想害我,我躲到了这个地方,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的眼睛被强光灼的不住流泪,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像是——一个立起来的棺材。 我还想看清楚一点,但是一道子东西,勐然从地上拉直,奔着我,跟线锯一样,就削过来了! 「嘣」! 光听那个破风声也听得出来,一旦被削伤,那当场就得一分为二! 我没辙,只好翻身去找安全板躲避——可四面八方,顿时绷直了数不清的线,跟满地陷阱交错在一起,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那个速度——小龙女就算想告诉我,都来不及说! 我腾挪闪跃,终于找到了一块只要蹲下,就不会被线削到的安全板,剧烈的喘起了气。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反应,竟然能这么快! 「哎呀……」那个幽幽的女声说道:「你这个小东西,也懂机巧?」 没错,这个机巧,我也知道——但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撞上。 这叫「白虹贯日」。 是九十九根凤凰翎组构而成,平时在外面看不到,但是一旦触动到了开关,会从四面八方一起弹出,吹毛断髮! 开关——就在那口立着的「棺材」里,被里面的人掌控。 我一边喘气,一边努力等着视力恢復,终于,眼前毛玻璃一样的模煳,渐渐清明,我看到,那个立着的「棺材」,上面开了一个洞。 洞后面,是一张脸。 借着那一点亮光,我看清楚了她的长相,顿时心里一提。 那是一张闭着眼睛的女人脸。 好像一具女尸一样。 美,确实是美,但是那个白是个惨白,简直不像是活人。 倒像是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阳光的白。 而且,她闭着眼睛——我这才分辨出来,她的眼窝,是深陷着的,也就是,没有眼睛! 第107页 难怪这里这么黑,是个盲人? 一个盲人,偏偏叫什么「明目」,听着怎么这么讽刺? 小龙女压低了声音:「只要你不发出动静,她就觉察不出来!」 你说的轻巧,一步一杀机,谁能保证一点动静不出? 一旦出了——直接就被白虹贯日切割成冷鲜肉了。 还没等我回话,那个立着的棺材里,又响起了幽幽的女声:「我留下你这一条命,是想让你告诉我——这次,是谁让你来害我的?」 这位尉迟明目,是个被害妄想症? 第986章 做个交易 我连忙说道:「这位……」 也不知道怎么称唿,横不能叫小姐姐或者叫大姨,索性略过去了:「我只是从这里路过,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 一个人躲在一个立起的棺材里面,怎么看怎么莫名其妙。 让人瘆得慌。 可现在我这就看明白了——那个「棺材」,是金刚铁柏做的,坚不可摧,她躲在里面,就跟蜗牛躲在了壳子里一样。 暗无天日的地下,数不清的陷阱,还有一个壳子。 她好像就一直生活在难以形容的恐惧之中。 「你胡说八道,你就是来害我的!」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一个个都害我,都算计我……世上没有好人,全是恶棍!」 难怪小龙女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啊! 不过,趁着视力恢復,我就往四下看了看,想尽快找到出路,可这一看,浑身都凉了。 这个「田」字形的房间里面,散落着很多焦黑的东西,七零八落的。 那不是别的——是尸骸! 一截子一截子的,已经看不出原貌了,都是被这里的陷阱给残害的。 应该,都是试图靠近这里,或者误入到这里来的摆渡门人,成了陷阱试验的牺牲品了。 对自己人都下这种手,这位尉迟长老,真是对到了这里的「客人」,一视同仁啊! 我忍不住看了小龙女一眼——这地方也他妈的太吓人了吧? 小龙女就告诉我:「当年她身上出了事儿,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那些焦黑焦黑的,都是一些不死心,跑这里想劝她的门人,现在已经惊动她了,那还真有些麻烦。」 「出事儿?」我低声问道:「什么事儿?」 小龙女刚想说话,声音就提了起来:「坤方偏右!」 我条件反射冲着那位置斜刺里沖了过去,只听「乓」的一声响,我刚才站着的安全板勐地炸开,这一下惊动了左右两块雷板。 那两块雷板,一块下面是数不清的蜜蜂针,一块是火油子,撞在一起又是一片大亮。 照出这附近,简直就是一个刑场。 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出胳膊火辣辣一阵剧痛,一歪头,我从白虹贯日里蹿过去的时候,胳膊不知什么时候,在凤凰翎上蹭了一下,撸掉老大一层皮。 我心里是叫苦不迭,小龙女察觉出了我的意思,笑眯眯的说道:「告诉你,跟其他的长老比起来,她算是好对付的了,你就认便宜吧。」 还笑得出来,你对「便宜」不是有什么误解? 还没等我吐槽,就听见「咻」的一声响,好么,白虹贯日翻转了过来,对着我就压! 这样不行,可眼前的安全板也没有安全的了——要不说人不被逼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我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了。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这白虹贯日是厉害——可是,有一些陷阱,并不比白虹贯日差! 我竖起竖耳朵,很快就分辨了出来,从白虹贯日的缝隙下钻过去,对着一块雷板就踩了下去。 小龙女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你反应的还真快……」 只听「咣」的一声,那个雷板上方,勐地坠下了一个大铁柱——就跟之前压那个爬行动物一样,能直接把人给压成了饼子。 我当然不是要自杀,而是运了最快的行气,往一个白虹贯日的格子里一钻,那个大铁柱擦着我就压了下来——顺带着,把一大片的凤凰翎给压的死死的! 凤凰翎是交错纵横,跟天罗地网一样,这一下,一部分被压住,大片的丝线,就没法操作,白虹贯日的威力,就减小了许多! 尉迟明目感觉到了手底下的白虹贯日已经没法灵活操纵了,声音更是歇斯底里:「你想害我……你想害我……」 她既然有强迫症,那控制欲一定是很强的——出现了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会慌。 她这么一慌,那事情就有希望了。 我找准了能出去了的路,奔着外面就跑,可这个时候,小龙女厉声就说道:「当心!」 没有指明方向,只说「当心」。 那就说明——危险,是从四面八方,一起过来的! 果然,只听「咣」的一声响,尉迟明目着急了,她一下把这里所有的机关,全给触动了! 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十面埋伏」! 漫天花语(烧人的硫磺火)——八方来仙(按着奇门遁甲八个方向对着人飞来的利刃)——九宫飞星(九宫方位蹿过来的铁莲子),我现在,比植物大战殭尸里,被豌豆射手和玉米加农炮一起喷的殭尸还惨! 第108页 这样下去,一步迈不出去,我已经成漏勺了! 除非…… 我辨认出来,其他的都很锋锐,而漫天花雨这种硫磺火最为厉害。 这不是普通的硫磺火——是七宝硫磺火。 这东西据说是佛前灯里引来的,能烧尽一切,包括——金刚铁柏! 我停下了脚步,反手抽出七星龙泉,引出全部行气,勐地挟裹住了漫天花语,奔着尉迟明目身上的「棺材」,就扫了过去。 觜参井鬼天见日,柳星张翼阴还晴! 这一下,全部的七宝琉璃火和杂七杂八的暗器,勐地对着尉迟明目所在的「棺材」射了过去。「咣」的一声,那那个棺材顿时熊熊的着了起来! 火势起的别提多快了,尉迟明目直接被火给包围住了,其他铁莲子之类也起了作用,整个棺材,四分五裂! 小龙女厉声说道:「跑!」 这就有些作茧自缚的意思了——她自己设了这么多机关,自己反而被机关给扣住了。 我心里清楚,以她的能耐,这点活绝对不能伤了她半毫,于是赶紧奔着生门就跑。 但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肩膀勐的一痛——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接着只听一阵幽幽的声音贴在我脑壳后响了起来:「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是不是……他让你来害我的!」 那只手一钻,跟九阴白骨爪一样,简直能直接给人穿五个透明窟窿——龙鳞虽然滋生出来,挡住了势头,可底下的肉,还是一阵剧痛! 「他?」我疼的倒抽冷气:「天地良心,你那位「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我都不清楚!」 「你胡说——你懂这里的机巧,你一定是他派来害我的!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已经被拿走了,他还要我的命?」 这个声音——极为悽怆,带着说不出的愤恨和恐惧,还夹杂着后悔和不甘。 而且,眼睛…… 她本来不是瞎子,眼睛被那个「他」害了,之后,就疑神疑鬼,谁也信不过了,开始把自己封闭在这里? 我忍不住说道:「那是个你特别信任的人?」 她怔住了,但马上,一只手就死死抓住了我的手:「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是不是?你认识他,你是他的人?」 「不是不是。」这一下剧痛,几乎要把我的手给攥成了骨裂,但我没有挣扎:「我猜的——以你的本事,不是你特别信任的人出其不意的下手,怎么会害到你?我真的是个路过的!」 「是啊……是啊……」她的手,不自觉就松开了:「都怪我,都怪我信错了人……」 但她的手,马上又紧了起来:「杀了你——杀了靠近这里的人——就不会再有人来害我了!」 卧槽……这个气劲儿,我要碎了! 但我脑子一转,立刻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她顿时一愣:「什么交易?」 第987章 他害了我 我立刻说道:「实话告诉你——你这里的机关,已经老掉牙,困不住人了,所以我才能轻易进来……」 她的手一抖——显然,保护不了自己,是她最怕的事情! 我接着说道:「我可以教给你一个机关——家传的,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今天破个例传给你,有了这个机关,你只管放心。」 小龙女一听,低声说道:「你本事不小嘛。」 这一刻,我为自己不是推销员而遗憾——做个先生体现不出这种洗脑能力的价值。 「不要九九八,只要你放我回家,」我认真的说道:「成不成?」 她沉默了一下。 接着,她就说道:「你——进来破了这里的机关,就是为了教我这个的?」 我也沉默了一下。 就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她正常的时候,也许跟皇甫球他们刚好相反——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什么都信。 这种人一旦被信任的人伤害,对外界的戒备,也许就永远都放不下了。 那个害了她眼睛的——肯定是个王八蛋。 我寻思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骗人……他骗人……」果然,一提起了那个人,尉迟明目的声音勐地就不稳定了:「他说过,山下黎民百姓受苦,流离失所,他要帮他们,我才帮他的,可没想到,他害我害的好苦……公孙统……」 我一下就愣住了。 公孙统?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 不对,这里肯定有别的事儿:「公孙统说帮助黎民百姓?」 「四相局,他说,四相局一旦出问题,好多人会受到灭顶之灾,咱们摆渡门修仙的,不能看着不管,我心软,也想帮忙,可他……」 四相局——摆渡门,跟四相局,也有关系? 尉迟明目一双手,就捧在了自己脸上,发出了绝望的唿号:「他害了我……」 难怪——摆渡门千方百计,要把公孙统给抓回来! 「这里面……」 我刚要说话,小龙女忽然拉了我一下。 我马上,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窃窃低语。 我辨别出来,那几个人在迟疑:「你看清楚,献石人,真的掉到了这里来?」 「千真万确!黄甫长老来信,也是这么说的!」 第109页 「这可是尉迟长老的地界,咱们不能进去啊!」 「是啊——多少人进来,就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那重任在身,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黄甫长老他们自己不来,拿咱们当炮灰!」 这几个人不傻啊! 「虽然尉迟长老这些年不问门里的事儿,可是有一样——她到底是这个身份,献石人都出现了,不可能不管吧?」 「要不,试试看……」 可听到了这个声音,尉迟明目抓住我的手又紧了几分:「又来了——又有人要来害我了……」 「你们磨磨唧唧的,磨蹭什么?」一个有耳熟的声音,气势汹汹的响了起来:「都给我让开,我亲自把那个王八蛋给抓回来!」 这个声音是……欧阳油饼! 果然,一个暴躁的声音炸了开来:「尉迟长老,我是欧阳……」 「咣!」 这话没说完,他应该是触动了什么东西,一声巨响炸开,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个机关,把欧阳油饼掀翻了! 「哎呦……」 那边吃痛一声闷哼,显然欧阳油饼皮糙肉厚,硬是一点事儿没有。 「他们又来了……」尉迟明目的声音神经质的响了起来:「他们要害我……」 我一寻思,立刻说道:「我抓紧时间,把机关教给你,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害你了!」 「好!」尉迟明目跟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你快教我,你快教我,不然他们就来了,他们全来害我了!」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我还真从我们厌胜那些机巧法子里面,抓了一个管用的。 她这里,本来就有各种机关的基础,稍微改换一下,就能弄出来。 这个机关,叫铁桶江山。 顾名思义,机关是个桶子的形状。 利用风水上的方位,再暗合了阵法的知识,只要人躲在里面,能把人护的严丝合缝——外人根本感觉不出来,更别说靠近了,走过也会错过,躲在里面,就跟穿上了隐形衣一样。 也是「鬼遮眼」的原理,但是比「鬼遮眼」要高级许多。 为了考虑到她那种对规律和井井有条的执念,我还特地把机关布置的特别规整。 她感觉出来,别提多高兴了,一只手摸在了上面,声音满是欣喜:「好……这个好!谁也看不见我,谁也害不了我,好机关,好机关……」 这样的话,比起那些杀人陷阱,也可以少害一些人了。 估摸着,她修行的本来也是五行之中的金,对这些金属,控制的是得心应手。 她这一瞬间,跟小女孩儿一样,欢欣鼓舞。 我却在心里暗暗嘆气。 摆渡门的厉害人物,都是出奇的长寿,而她的长寿——好像却是无休无止的把自己沉浸到了恐惧之中。 以她的能耐和地位,自然轮不到我来同情,只是——我还是觉得,她这样,怪可怜的。 这个时候,那些摆渡门来抓我的,已经耐不住了:「那个献石人自在一分,那咱们摆渡门的危机也就深一分,还是得抓紧时间,不然没法交差啊!」 「说的是,可油饼已经这样了……」 「咱们一起说!」 一帮人清了清嗓子:「尉迟长老,我们不进去,只求您能把那个献石人扔给我们,神谕说过,献石人来摆渡乱,咱们……」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我?」 尉迟明目勐地转过了脸,声音也沉了下去:「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我看——你们也想害我!」 她这种人,当然是喜怒无常的! 这一下,就把那些人给镇住了。 可有几个人立功心切,实在忍不住了:「那,就容弟子们冒昧了……」 说着,有几个人就进来了! 这几个人身手十分敏捷,竟然也像是对机关十分熟悉! 这一下,就把尉迟明目给惹恼了:「好大的胆子……」 面前掠过一阵疾风,尉迟明目对着那边就过去了。 卧槽,好机会! 这个时候不走,等过年吗? 我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对着门口就扑了过去。 而一转身的功夫,我听到了尉迟明目的方向,低低的飘过来了一句话:「世上没一个好人——你好像,稍微好点。」 我谢谢你了。 我心里明白,尉迟明目是故意放我走的——也许,就是想还我一个人情。 一头从门口撞了出去,开了门,眼前顿时就是一片光明,空气也是通畅的,在地窖似得那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简直闷得要死,这下可真是解放了! 小龙女说过,出了这地方,很快就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这个糟心旅程,马上就要到了终点了。 可没想到,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清了面前的一切,脚底下顿时就凝滞住了。 卧槽…… 外面密密麻麻的,竟然已经围了很多人。 为首的,就是皇甫球。 看得出来,皇甫球刚才跟东方长老一番恶战,并没有占到什么上风——粉嫩嫩的小脸上,全是抓痕,触目惊心,能给虐童新闻拍图片了。 而东方长老不见了,不知道啥情况。 「不愧是献石人,连进到了尉迟长老的地方,都能活着出来,你这运气不错啊!」皇甫球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这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第110页 妈的,这下惨了…… 这会儿,我忽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偷偷对我眨了眨眼。 第988章 巨型馒头 我倒是暗暗高兴了起来——江采菱? 她也来了! 但这个情况,已经连累了老闆娘她们,不好再跟江采菱扯上关系了,我只好假装出没认出她的样子。 而江采菱偷偷跟我比划了一个手势。 「拖?」 什么意思,她要我拖延一下? 可这个情况,拖延能拖延出什么好果子?再说了,皇甫球在这里,我怎么拖? 还没等我想明白,小龙女立刻说道:「坎方偏左!」 「嗷」的一声响,好几只黑豹对着我就扑下来了,还伴随着皇甫球恶狠狠的声音:「十九黑,三十二黑,给你们的兄弟报仇!」 卧槽,你们给我个说话的机会行不行? 有几个摆渡门的人一看皇甫球那个阵仗,都跟着倒抽冷气:「皇甫长老,他不过一个山下人,杀鸡何必用牛刀,还是让我们……」 「你们懂个屁!谁敢靠近,我亲手轰了他的脑袋!」皇甫球稚嫩的声音就是一声暴喝:「还是,你们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信不过我的阿黑?」 我心里清楚,正是因为之前黑豹失利,被我坑了不少,他争强好胜,唯恐以后黑豹让人看不起,故意要众目睽睽亲自用黑豹来对付我,好挣回面子的。 不过,你都死了那么多「儿子」了,怎么不长记性呢? 这些黑豹原本翡翠似的眼睛,全笼罩了一层猩红,看意思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翻身躲过,抽出七星龙泉运出了行气——莫道柳星云霹起,天寒风雨有严霜! 这一下剑气锋芒凌厉,顺着那几个黑豹就砍了下去,摧枯拉朽,直接把那几个黑豹噼开,一股子热血溅了我半身。 黑豹残损的尸骸落地,周围一片安静。 我立马趁机说道:「你们听我说,我不是来捣乱的,这次进来,一是误打误撞,二是我有求于你们,大家有话好好说……」 可话音未落,欧阳油饼的声音就从人群之中钻了进来:「他妈的,这小子对夏蝉图谋不轨,还潜入到了那个地方,惊扰了那位,已经把咱们摆渡门弄的一片大乱,你说你误打误撞,是看不起谁呢?哥几个,咱们……」 又是这货,浑身伤的一条一条的——显然在尉迟明目那,也没少吃亏。 江采菱跟我嘆了口气,意思是,篓子已经捅的这么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而皇甫球根本就没听见我说什么,一下就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几个剩下的「阿黑」,嘴角一阵抽搐。 几个摆渡门的人回过神来,禁不住窃窃私语:「看这个山下人,不过是地阶,而且仅仅二品,可那一下,你们看见了……」 「是看见了,带着神气!」 不愧是摆渡门,水天王那点神气,也被看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山下人……难道,他真的能给咱们摆渡门,带来一场大乱……」 而这个时候,江采菱忽然大声来了一句:「快看,皇甫长老要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跟疯了一样,奔着我就冲过来了! 一边的人瞠目结舌:「多少年没见了……竟然能逼得皇甫长老,亲自动手……」 完了,这一下挡不住,不成功就成仁。 「坤方偏左!」 我掉转过七星龙泉,拼了全力挡了上去。 「当」的一声,那道子霸气凌厉的行气挡是挡住了,可一只手剧痛太过,竟然硬生生没知觉了! 这个力量有多悬殊,不用想也知道,可江采菱刚才让我「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皇甫球仰头盯着我,圆滚滚的大眼顿时就是一阵凶光:「你等着,把你交到了会事厅,处理完了,我压碎了你的骨头,碾了你的肉,餵给我剩下的阿黑!」 不行——手上一阵湿滑,血已经淌出了了,要不是有李茂昌他们的行气,恐怕现在手已经碎了! 我立马把七星龙泉让开,想缓一缓劲儿,可这一下早让皇甫球看出来了,哪儿会给我这个机会,毒蛇一样,就缠了上来,另一只手,则奔着我的脉门抓了过去,声音恶狠狠的:「就是这个手,害了我的阿黑……」 他想把脉门扣住,阻隔住我身上行走的行气,捎带脚儿,还想把我的一只手给拧下来! 不行……挡不住了! 小龙女忽然说道:「皇甫球修行的术法,五行属木!」 属于木,那不就跟欧阳油饼一样? 可属木,又怎么样? 我脑子一瞬间就转过来了——火克木啊! 我不是修仙的,也不会他们的阴阳五行术法,但是,我手里有个东西。 燧仙石! 之前,我想把燧仙石还给他们,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接走,就要对我喊打喊杀。 这东西,还在我手上呢! 我二话没说,逼出了行气,就抓住了燧仙石,引了行气,死死往上一顶!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这一下,行气过了燧仙石,勐地对着皇甫球就过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气,就跟七月晚霞一样,勐地染上了一层的焦红! 第111页 燧仙石是个什么东西,埋在地上,就能放方圆十里成为焦土,还在赤焰蟒身上停留了这么久,那股子行气被它一过,又勐又烈,我自己脸上都是一阵发灼! 皇甫球也知道我带着燧仙石,可他哪儿想的到,关键时刻,我竟然还会用上燧仙石,不由也是一怔,而那股子行气顶出去,皇甫球身上略微发青的木系行气,勐地就被顶了回去,他自己,也直接被掀翻了三五个筋斗! 这可不是说明我比他强——完全是因为他轻敌,和我出其不意! 这一下,周围的摆渡门人,更是一声不吭,全愣住了。 半晌,才有人低声说道:「皇甫长老被……」 可皇甫球勐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圆鼓鼓的小脸,跟公鸡一样,全红透了。 他本来就焦躁爱面子,哪儿受得了当众被我一个「山下人」掀翻的现实,勐地对我就扑了过来:「好小子……这次,你废定了!」 我立马再用燧仙石来挡,可也来不及了……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我脖子上了。 那股子行气,简直像是一柄利刃,能把人给直接噼开! 我脑子里顿时就白了,这就跟一股子洪水扑下来,要冲塌了一道墙一样! 不疏散开,我还不跟积木一样全碎了? 我条件反射,就要用二十八星宿调息,把他的行气给疏导开。 但是这个劲头太大了,疏导都疏导不开,比起等死——身体做出了反应。 同气连枝——把那股子行气,反而给吸了进来。 皇甫球是奔着废我来的,哪儿想得到,我竟然逆吸了他的行气,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你……」 可他的行气实在太勐了,被吸进来,也跟利刃噼身一样,全身经络就是一阵剧痛——不行,我调息不过来! 皇甫球倒是也想把手给撤回来,可行气已经绞拧缠绕在一起,哪怕是他,也没法立刻撤开! 再这么下去——难不成,要同归于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勐地就把皇甫球给拍开了。 那个手——好大。 而且,圆滚滚,白胖胖的,上面五个深窝,很像是商店街两块钱一个的巨型馒头。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人。 嘶——我以前见到过胖先生,也见到过钱小姐,自以为是见过胖子的。 可这个人,竟然比他们俩还胖。 而且,皮肤白的发光,细皮嫩肉的,表情更是一脸的慈悲。 「作孽哟。」这位白胖子摇摇头:「众生皆苦,你们何苦?」 我看到,江采菱的表情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她让我「拖」,就是为了把这个白胖子等来? 第989章 山葫芦汤 皇甫球那小身子,被那一只胖手,咕噜噜又是打出去了老远,这会儿回过神来,剧烈就咳嗽了起来,回头就盯着那个白胖子,恶狠狠的说道:「赫连,你又来管闲事!」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眼前一片发白,浑身上下哪儿都疼,拼尽全力,才没让小龙女掉下来。 白胖子伸手就把皇甫球给扶起来了——明眼人都知道,刚才可多亏了白胖子出手了,可皇甫球显然并不想领这个情,甩手就把白胖子的手给挣脱了,恶狠狠的看着我:「这小子身上还带着这种邪术,真是包藏祸心,赫连,你来的正好,先把他废了再说!」 让白胖子来废我,而不是自己动手报仇——他一来伤得不轻,二来,对我有了忌惮了,要借刀杀人。 可白胖子皱起了眉头:「皇甫,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人了,火气不要这么旺,气大伤身——我上次就让你多喝山葫芦汤,补气养血,滋阴润肺,你就是不听,要说山葫芦汤,那好处就太多了,就好比……」 「行了行了……」皇甫球不耐烦了:「献石人闹的门里一片大乱,你还有心思掰扯什么葫芦汤,废了他!」 我一边喘气一边抬起头——这个人,叫赫连?也是复姓。 他的本事,也不比皇甫球差。 果然,周围的摆渡门人全议论了起来:「连赫连长老都来了。」 「这个献石人桩桩件件做的事儿,都跟神谕上吻合了,该不会,真会给咱们带来一场灾难吧?」 「有两个长老在这,就别咸吃萝蔔淡操心了,一会儿会事厅里审完了,直接就扔银河大院,或者……」 那人往后一甩头:「三川里。」 不是,我干什么了,你们就能这么处置我了?有没有一点人性? 坏了,白胖子刚才眼瞅着我用了同气连枝,肯定有所提防,这下不好搞了。 「哎呀……」 没成想,白胖子却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这孩子也是人生父母养,一身行气,在山下人里来说,也实属难得——就这么把他给废了,是不是怪可惜的?」 我顿时一愣——入行这么久,还真是难得遇上一个慈悲为怀的好人! 「可惜?」皇甫球差点没当场炸起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不废他,由着他把咱们摆渡门给搞出大祸来?」 可白胖子摇头晃脑,喋喋不休:「祖师爷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孩子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真废了他,你说他家里人能不心疼吗?」 第112页 「难怪大家都跟你叫三圣母!」皇甫球咳嗽的更剧烈了,死死瞪着白胖子:「他家里人心疼不心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却注意到了,江采菱的表情不太对——想笑,但是,强忍着。 我心里顿时就闹清楚了——这个白胖子,竟然像是专门赶过来帮我的! 也怪了,我跟这个白胖子素昧平生,他为什么会帮我? 而白胖子一边说着,胖手也在后面摇了摇——他这个角度,只有我能看到。 意思是说,让我找机会跑? 果然,皇甫球已经忍不住了:「我看你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对了——我还想起来了,你跟公孙统以前关系不错,难不成……你跟献石人进门,也有关系?」 那就对了——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 白胖子一听就急眼了:「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冤枉我,那我就得到会事厅,好好说说!」 说着,就要去拉扯皇甫球。 皇甫球本来就有伤,现在还损失了行气,还没缓过来,当时就急火攻心:「行啊,三圣母,我看你……」 「两位长老,献石人的事情要紧,您顾全大局,别伤了自己和气!」 其他摆渡门人都明白——两个长老打起来,那肯惊天动地,纷纷上前要拉架。 「你们什么意思?」皇甫球也是槓精一个,这会儿委屈的不行:「我为了抓献石人,几个亲儿子都搭进去了,你们还说我不顾大局?」 但还是有精明人:「不论如何,先把献石人给抓住!」 那些摆渡门人一听是这个道理,奔着我这边就围过来了,可没想到,人流这么一动,「咣」的一下,竟然有不少人,被直接掀翻。 就跟恐怖袭击一样! 我就听到一个声音扯嗓子喊了起来:「不好,献石人还有同伙!」 「快看看自己身边,有没有外人?」 这一下,场面顿时一片大乱,我却认得出来——那正是江采菱的声音!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奔着外面就跑了出去。 江采菱!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被人踹了好几脚,也让人挠了好几下,不知道挤了多久,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清净点的地方。 那是个迴廊,江采菱一把将我塞进一扇门里,一边关门,一边回头瞅着我:「我说李北斗,人人说你是灾星,还真是名不虚传——你走到哪儿,就搅和到哪儿!」 我把小龙女的脚抱好,蹲地上喘了半天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江采菱蹲下,盯着我,压低了声音:「哎,你上摆渡门干什么来的?」 我喘着粗气答道:「当然是为了你……」 江采菱星眸一亮,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真是为了我?」 「们摆渡门的玉虚回生露。」 江采菱一听,气的给我脑袋来了一下:「你说话能别大喘气吗?」 你以为我想? 而且她越说越来气:「还玉虚回生露——你以为我们摆渡门的第一圣药是自来水,你想找就能找到?那可是摆渡门几件宝贝之一,连我在摆渡门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小龙女在我肩膀上轻笑了一下:「想不到,你女人缘倒是好。」 快别提这码事儿了。 皇甫球的行气,应该是我有史以来,用同气连枝吸到的最兇悍的行气——跟他比起来,老四的就是弟弟。 哪怕以二十八星宿调息,一时间也没法驯化,只能由着那股子行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消化成自己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勉强调息好了,立马就问正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发现的江采菱:「你们摆渡门什么神谕,见了我就跟见了通缉犯一样,太他吗吓人了。」 江采菱当然也知道了什么情况,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也没想到——神谕里面的那个献石人,竟然是你!」 「你可快点跟我说说吧,那他娘到底什么倒霉神谕?」 江采菱这就告诉我:「那神谕,来头可大了。」 她倒是跟我说了一遍原文,是一段辞藻华丽的文言文,复述不容易,不过听得出来,大概意思就是,只要有山下人来献燧仙石,那必定会引来一场祸端,让他们时刻谨记,引以为戒。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日防夜防,就为了自己找到燧仙石,免除祸患,机缘巧合,还是让我给进来了。 我也嘆气,什么事儿都能落我头上,我真是个天选之子。 江采菱接着说道:「还听说,你这一来,先上了太阴宫去?幸亏没惊扰了那位,要不然的话……」 太阴宫那位,那不就是小龙女吗? 我往后背一歪头:「不好意思,这不是,刚巧碰上她了,一路可多亏她帮我带路了,要不然……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尸都没人给我收!」 可江采菱看向了我背上,却露出了满脸狐疑:「你——在说谁?」 我当时就愣住了——江采菱,看不到小龙女这么个大活人? 第990章 一扇黄门 难怪——我心里一沉,之前我就觉得奇怪,背着小龙女跑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问起过她。 我还以为,她久居太阴宫太久没出来,其他人都不认识她,没想到…… 她到底是…… 第113页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了一个小龙女轻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你要是想找到玉虚回生露,就千万别把我的事儿说出来。」 我心里顿时就揪了一下。 而江采菱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让皇甫球给吓丢了魂了,怎么怪模怪样的,要不要我亲自给你收收魂儿?」 我把她的手给抓下来,装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事儿,我——我就是有点累。」 一边说着,我脑子一边转动了起来——能让江采菱都看不到,还真是个大人物啊! 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显然是摆渡门的人冲着这里追过来了:「千万别让他跑了!」 江采菱吐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这个灾星,这不,都让你弄的鸡飞狗跳的,要不是认识公孙长老跟我,你等着倒霉去吧。」 我就问她:「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公孙统,到底干了什么事儿了?」 我隐隐约约有了个感觉。 之前就听见皇甫球他们说什么「那件事儿」,尉迟明目又变成了那样,也说跟公孙统有关,还貌似跟四相局有关,是不是,同一码事儿? 江采菱压低了声音答道:「这件事儿,那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原来,这摆渡门一直以来,都是九个长老共事,虽然性格不合,但一直互相制约,也算是相安无事。 而摆渡门里,有几件东西,是十分要紧的——包括玉虚回生露在内,平时,是尉迟明目负责看守。 尉迟明目当时可不跟现在一样,那是人如其名——她一双眼睛,据说能看穿三界。 让她来看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可她基本没出过摆渡门,不知道世间险恶,是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的。 而有一天,公孙统忽然去找尉迟明目,还挖走了尉迟明目的眼睛,偷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事儿发生的很突然,几乎是一点徵兆也没有,之后,公孙统失踪,尉迟明目瞎了,震惊了整个摆渡门。 因为没人目睹,尉迟明目一双引以为傲的眼睛没了,受不了刺激,也发了疯,所以这事儿谁也说不出为什么。 当时九长老就一起下达了命令——不管天涯海角,也要把公孙统给抓回来,清理门户。 只要是能杀了公孙统,取回那个东西的,立的就是奇功,能跻身九长老之中。 摆渡门的当然是趋之若鹜了,大黑痦子不就是想通过我去找公孙统嘛,就是这个缘故。 不过,公孙统在外面大摇大摆许多年,至今也还是没人能抓住他就是了。 现如今,公孙统就是摆渡门的一个罪人,所以,他们一看我会公孙统的观云听雷法,自然以为我是公孙统派来报復的。 天地良心,又是一口飞来横锅。 不过——我看向了江采菱:「那公孙统干了这种事儿,怎么那个三圣母赫连先生,也还是要帮我?」 江采菱答道:「当时,赫连先生就说,照着他对公孙统的了解,公孙统不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先不要下追杀令的好,问清楚真相不迟。」 「可其他长老说,难不成尉迟长老一双空了的眼窝,还能冤枉了他?公孙统分明是出于一己私慾才取那个东西的,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留下这个活口,才是摆渡门的耻辱,不杀不足以敲山震虎,开了这个头,后面都有样学样,还怎么管?」 「赫连先生一个人,说不过他们,不过一直也在明察暗访公孙统,知道你是公孙统的人,他当然要帮你了。到现在,他也不相信,伤害尉迟长老,是公孙统的本心。」 「那,那个要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事儿只有九个长老清楚。」江采菱答道:「我只知道,是别人寄存在咱们摆渡门的。」 寄存……你们业务挺广,监狱当铺两面开花。 而且,万事皆有理由,公孙统,到底为什么对自己的亲朋好友下这个手? 我倒是跟三圣母赫连长老的意思一样。 公孙统不是那种人,做这种事儿,必有隐情。 难不成,跟尉迟明目说的一样,真跟四相局有关? 说着,江采菱翻了个白眼:「我们摆渡门的瓜,倒是都让你给吃上了。」 这口瓜吃的可不容易。 而江采菱接着说道:「你现在也知道,你造出来多大动静了吧?废话别说,我现在就把你给送出去——你记得,可千万不要再来了。」 「那不行。」我赶紧挣脱开了她的手:「玉虚回生露我还没拿呢。」 江采菱看我顿时跟看傻子一样:「不是,你能全须全尾回去,已经是你们家祖坟长蒿子了,你还想拿玉虚回生露,你是真活腻了?」 「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是为那个来的。」 江采菱甩开了我的手,冷笑:「我可告诉你,现在不走,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再问你一件事儿。」我低声说道:「那个太阴宫里——到底关着的是什么人?」 我觉得出来,小龙女搂着我脖子的力道,一下就收紧了——她是警告我,不要乱说话。 江采菱一怔,仔细的看了我一眼,认真的说道:「你进了太阴院,真的没进大殿?」 我点了点头。 第114页 这倒是没撒谎——我去的时候,大殿是关着的,小龙女一个人在外面呢。 江采菱这才松了口气,答道:「那就好——那位,可并不是人,而是因为犯了大过错,从……」 说着,一只手伸出来,就想往一个方向指。 我刚想看,忽然门外就是一阵脚步声:「这地方查了没有,谁在里面呢?」 江采菱立马把手给垂下来,对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一大片脚步声,奔着这边就过来了。 「坏了……」江采菱侧耳一听,就说道:「是东方长老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凶。」 说着,她拽着我就往里走,可这个时候,「咣」的一声,那扇门就给开了。 江采菱忍不住「啧」了一声,一股劲儿把我往一个方向推,我心里清楚,这地方,八成跟老闆娘那个床一样,是连通这地方跟外面的通道。 这一下去,就真没机会再进来了。 江采菱刚要推我,忽然后面就是一阵动静,我听得出来——他们进来,正好能看见江采菱帮我! 真要是被看见,那就麻烦了,我立马歪过身子,就躲了过去。 江采菱气的要命,可一帮人已经冲过来了,我立马装成被江采菱打伤的样子,冲着一边逃了过去。 江采菱气的跳脚,想骂我,可当着这么多人,到底也没骂出来,只好跟着那些人一起,冲着我就追了过来。 小龙女立刻说道:「震方直走,前面一扇黄门,就到了!」 顺着她的指令一冲,可没想到,那个走廊尽头,又冲过来了一大群的人马。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就落在了我面前。 「这里!这里!」 这是——之前被抓住,在丹炉上面放血的白鸟? 小龙女的声音也立刻响了起来:「跟着它!」 白鸟一路带着我,绕过了一个小迴廊,前面还真是一扇黄门! 小龙女高兴了起来:「到了,开门!」 我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却说道:「你说是带我来找玉虚回生露,是骗我的吧?」 小龙女看向了我,那张狡黠的笑脸,顿时就凝滞住了:「嗯?」 「你骗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做某件事儿,是不是?」 第991章 慕容双生 小龙女环着我脖子的手一紧,不出声了。 但她马上说道:「我不想告诉你,也是怕……」 「你是怕,我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带你来了。」 离着那扇黄门,只有最后一步。 这个旅程,也要到最后一步了。 「你只管带我进去……」小龙女压住了嗓子:「这件事儿,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就沖我背你这么长时间,也不用被蒙在鼓里吧?」我也不想被人当个傻子熘:「你不说,我就放下你。」 说着,我的手就松了几分。 小龙女一把抓住我,声音带了几分怒意:「看不出来,你还敢威胁我……」 这个声音,跟之前她的灵动狡黠完全不同,竟然带了几分凌厉。 但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有了隐隐的响动了——数不清的摆渡门人,正源源不断的赶到了这里来。 谁也不乐意,功亏一篑。 果然,小龙女皱起了眉头:「你比我想的更聪明……好,我就告诉你,我是想要拿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和一张纸。」 那是什么? 「人来啦!」那只白鸟叫了起来:「可来不及啦!」 「我不让你白帮忙,」随着人声越来越近,小龙女的声音也越来越急:「只要你帮我拿到了那两个东西,我就给你玉虚回生露。否则——你连玉虚回生露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绝对拿不到。」 是啊,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我吸了口气,推开门,就进去了。 到了那,先闻到了一股子木料的气息,触手,碰到了很多丝滑的东西——是一重一重的帘幕。 顺着小龙女指引的方向,我走了一路,掀开了最后一重帘幕。 一打开,面前豁然开朗。 在黑暗之中走了一阵子,我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可眼前是非常柔和的光线,看清楚了之后,我顿时瞠目结舌。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一个场所。 这是个巨大的厅堂,能容纳几百个人。 没有窗户,但是天花板上,满是夜明珠,镶嵌出了一片繁盛华美星空——银河,二十八星宿,甚至北斗七星,歷歷在目。 墙壁上则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形,精緻而又巨大。 这地方庄严华贵而又肃穆宁静,待在这里,人忍不住都要屏息静气。 这地方,肯定是摆渡门最核心的地方——尉迟明目,曾经看守着的地方。 小龙女一只娇嫩的小手,冲着这个厅堂中间指了过去。 厅堂中间是一个大桌子,桌面上有许许多多的方格子。 那些方格子颜色不一,看上去,倒很像是一盘巨大的七巧板。 方格子上,也都雕刻着意味不明的形状,有神兽,有星辰。 小龙女几乎一丝迟疑也没有,就指向了纷繁格子其中一个:「你把那个给……」 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虽然压着,却满是期待和紧张。 第115页 我看到,她指点的,是一个描绘着月亮图案的格子。 我刚伸出手,忽然小龙女像是发现了什么,厉声说道:「兑位正中!」 我条件反射,对着那个位置就翻了过去。 与此同时,地上有什么东西,勐地沖了出来,擦在我刚才站的位置上,就飞出去了。 身上刚用同气连枝吸了皇甫球身上的行气,还没完全调息好,这一下,那股子气摁不住,又在身上勐烈的游走了起来,我只好努力把那个气劲儿往下压:「这地方……」 这地方,也有陷阱? 可我怎么一点机关的动静,都没听出来? 那是——地上有黑煞气,那地方有阵? 还没喘过这口气,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声就响了起来:「等你们,可等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想不到,现在才来。」 我立刻抬头,可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见不到。 只闻其声……我后心隐隐有点发凉,人呢? 「这是慕容双生,」小龙女立刻说道:「外号叫——不见其人!」 不见其人? 难不成——这还是个隐形人? 「我只是过来求个东西……」我立刻说道:「没有要伤人的意思,有话……」 「哈哈哈哈……」一阵娇媚的声音银铃似得响了起来:「哥,你信吗?」 「哼。」另一个方位上,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言简意赅,斩钉截铁:「放屁!」 卧槽——不止一个?难怪叫双生,这是兄妹俩? 我早就用观云听雷法,去感受他们俩的方位,可他们俩的位置诡谲异常,我竟然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存在!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想明白,忽然小龙女又开了口:「坎……」 这个坎字才说出来,一股子疾风,竟然已经对着我冲过来了。 好快! 我根本就来不及闪避,只觉得那股子疾风奔着胸口一撞,「当」的一声,就跟条件反射一样滋生出来的龙鳞撞在了一起,谁想站稳了,可那股子力道狠厉又霸道,我整个人跟被保龄球撞翻的瓶子一样,直接被掀出去老远! 勉强靠着蛟珠的力量,想站在地上,可没想到,面前的力道没散开,左边又是一股子力道追了上来,我没了平衡,本想就地滚过避开,可因为不能放下小龙女,我只能硬生生扛住了那一下,「当」的一声,左肋上又是一下。 这一下,龙鳞根本没来得及滋生出来,就是一股子钻心剧痛——骨头,裂了? 「哥,你看见没有?」那个娇媚女声,倏然就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位献石人,跟神谕之中一样,还真挺皮实的嘛……」 我心头一震,立马翻身躲开——左肋下的剧痛跟皇甫球留下的行气正撞在一起,简直撕心裂肺。 可刚落地,那个雄浑的声音,又在右耳边响了起来:「皇甫球说,废了再说。」 卧槽?白鸟飘忽着飞了起来:「躲躲躲,躲躲躲!」 我倒是想躲,往哪儿躲? 可那个白鸟才没飞多远,忽然就在半空中剎住了车,接着,勐地飞出去了老远——不是自己飞的,是被抓住之后,扔出去的!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看都看不到,怎么打?」 而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这一对兄妹,太快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股子味道。 第992章 看见你了 菸草混合糖霜的味道,菸草味道很重。 跟着那个菸草的味道,我勐地折过了身子,七星龙泉出鞘,奔着那个方向就挡了上去。 「当」的一声,七星龙泉引过了皇甫球那道子兇狠霸道的行气,锋芒一炸,勐地撞在了什么要冲着我划过来的东西上! 打中了! 可皇甫球的行气我根本就没能掌握好,这一下,我自己的虎口也是一阵钻心剧痛,不由大口喘起了气来。 一道破风声瞬间退开,那个菸草味道也突然就远了。 那个慕容双生,被我掀翻了! 「哥!」那个女声勐地响了起来:「你没事吧?」 「嗯。」 雄壮男声显然也意想不到。 他们——在哪里? 离着我远了,我就闻不到味道了。 「你敢伤我哥……」 那个娇媚的声音勐地就凌厉了下来:「伤了我哥,管你是谁,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雄壮男声立刻说道:「小心!他身上的行气不对!倒有点像是……」 可另一股子行气,已经对着我就砸过来了。 那个味道倏然逼近——太快了,哪怕小龙女给我指点,也根本来不及张口。 可是,我闻到了混着菸草气息的浓烈糖霜味道。 三步半,兑位正中! 七星龙泉勐地扫了过去,可意想不到的是,我眼看着,七星龙泉的锋芒竟然弯了一下。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个妹妹,比哥哥更快,剑弯成了那样,只可能是——她一脚踩上来了! 糖霜味道勐然逼近,我只觉得一道力道从下而上,连躲闪都来不及躲闪,就重重撞到了下巴上。 接着,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子被那个力道带的整个凌空飞出,身体在蛟珠的作用下,想翻转,可还没来得及,那股子鬼魅似得糖霜味道勐地又逼近了。 第116页 好快! 手腕一转,要把七星龙泉给转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左肋骨又被重重的踢了一下,新伤叠上了旧伤。 人一个筋斗翻出去,但我还是拼了全力,堪堪两只脚落地,但往后趔趄出去老远,勉强没让小龙女给掉下去,站住了,落地嗓子就是一甜。 而那个糖霜味道,一点让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再次逼到了面前。 抬起手,运上了皇甫球的行气,勉强挡住,就听见小龙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响了起来:「你把我扔在一个地方,跑!」 跑?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跑? 「他们认定了你是带来大乱的灾星,只要你离开了摆渡门,永远别回来,他们不至于……」 「那不可能……」我吸了口气:「还没拿到玉虚回生露。」 小龙女的声音一紧:「你为了那个东西,自己的命都不要?」 「而且——还没弄清你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我接着说道:「我这个人,说话算数。」 小龙女一下愣住了。 而面前的糖霜味道方向,也响起了一个好整以暇的娇媚声音:「就凭你,还想拿玉虚回生露?我看你……」 那声音离得很近,我还是看不见她。 我立马强忍着剧痛,翻过了七星龙泉架住。 「当」的一声,架住了。 可她的力道比我大,我引出全部行气,也站不稳当,一路被那个力道往后逼。 那个娇媚的声音带了几分欣赏:「哥,作为山下人来说,这小子的能耐,不算小,倒是挺有意思。」 那个雄壮的声音也闷闷的应了一声:「嗯。速战速决,别跟他啰嗦——别忘了千岁湖那件事儿。」 娇媚的声音有些不悦:「过去了,就不要总提了……」 千岁湖?什么事儿? 而这个时候,那个白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挣扎着飞起来了,不过嗓子跟哑了一样,叫起来咯吱咯吱的:「哪里的人说坏话,全杀啦!全杀啦!」 「放屁!」那个雄浑的声音炸起,又一股子力道穿过,可白鸟像是吃一瞧长一智,险伶伶竟然给躲过去了。 我一个激灵——不过是说几句话,至于杀? 这就说明——这一对兄妹,尤其是妹妹,恐怕脾气很暴躁啊! 而妹妹已经逼了上来。 我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先等会儿!」 对面的手一停,娇媚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你们山下人到了生死关头,也要叫个中场休息?」 我立马说道:「你们摆渡门的,太欺负人了——明明已经是前辈,却还是以多欺少,打死了我,我也不服!」 听上去,这对兄妹一直是一起行动——可一个人我都打不过,更别说两个了。 要是能各个击破,也许还有点机会。 「哈哈哈……」娇媚的声音大笑了起来:「我们慕容双生,一直是你不离我,我不离你,好似一个人一样,既然一体同心,何来以多欺少?」 「这些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我梗着脖子说道:「还说什么长老,活了这么多年,遇上了我一个山下人,单打独斗都不敢。嘿嘿,我看你们什么九长老,什么摆渡门,也不过如此。」 「你……」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带了一层怒气:「你敢……」 「我是敢。可你们不敢。」我接着说道:「算了,让你们一场也没什么,你们俩一起上吧。」 脾气暴躁的人,最禁不住激。 这挑毛病的本事,还是跟槓精黑膏药学来的。 雄浑的声音意识到了不对:「你别听……」 「哥!」娇滴滴的声音跟炸了刺一样:「你不许过来,我就让这个山下人,看看我的能耐!」 「那你们可得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打群架……」我立马跟了一句:「说话不算数的,掉进三川河当王八,一辈子上不来!」 他们摆渡门的要修仙,就一定要渡过三川河,这个赌咒,比什么都重。 「你废话倒是多!」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带了怒意:「我一根指头,也能废了你!」 一股子又锋锐又迅捷的行气,对着我肩膀就过来了。 看不见,是吃亏,但是,我知道怎么去看见她了。 我对着糖霜气息的方向,勐地就喷了一口血。 她猝不及防——甚至她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在那个位置上的。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轮廓。 可看清楚了那个轮廓,我就愣住了。 跟我想的不一样……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人倒是感觉到了,伸手抹下了我喷在脸上的血,声音一下就颤抖了起来:「你看见我了。你看见我了,是不是?」 第993章 最好妹妹 我嗓子跟卡了个石头一样,说不出来了。 而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血顺着她的胳膊流了下来,她攥紧了拳头。 「妹妹……」这一下,那个雄壮的声音,也给吓住了。 这个声音娇滴滴的,照着想像——尉迟明目,江采菱,老闆娘,这摆渡门哪一个声音好听的女人,不是年轻貌美? 这位慕容双生的声音,甚至比她们几个,还要娇美。 所以,我自然也当这个慕容双生,是个绝色美人。 第117页 可现如今,血污落在了她脸上,勾勒出了她整个轮廓,我几乎给看愣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一个人。 阿丑也不好看,但是——阿丑起码看上去,是人。 眼前这个——五短身材,大脑袋,大肚子。 愣一看,甚至有些水猴子的感觉——不,水猴子最起码手脚一般长,可她,一只胳膊粗,一只胳膊细,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大脑袋上稀稀疏疏几根头髮,又黄又软,留的长长的,想遮住头皮,可地方支援不了中央。 一双眼睛跟青蛙一样鼓起,满脸坑坑洼洼,鼻子像是曾经被人给打断过,整个歪下来,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从合不上的嘴角里爆出来。 长成这个模样——抽象的毕卡索恐怕都画不出来,小孩儿见了是一定会哭的。 难怪——我总算知道,她们这一对兄妹,为什么不见其人了。 「你还看——你还看……」那声音发颤:「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那只手抬起,二话没说,对着我的眼睛就剜下来了! 我立马把身子往后折了过去。 说实话,之前跟她打,完全不能全神贯注——他们慕容双生有两个人,我格住前面,总要分神来挡住后面,可现在,倒是心无旁骛了。 果然,那个雄壮的声音急切的响了起来:「好妹妹,你别动气,哥来……」 「你敢!」那个娇滴滴的声音,现如今,宛如城隍庙壁画上,那吃人挖心的夜叉,尖锐的让人牙碜:「这个山下人,我要亲手挖眼,吸髓,砍舌头!」 妈耶! 那个哥哥显然是对妹妹是畏惧几分的——不,应该是疼爱极了,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好好好,你说什么,哥听什么!但是——别杀他,还要留到……」 「杀他?」她盯着我,嘴角勾起,整个脸耷拉了下来:「没有这么容易,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股子凌厉的披风声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要一寸一寸,剥了他的皮,一分一分,削了他的肉,一针一针,戳了他的经络,把他丢在罐子里,做人彘!」 我泛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说貌由心生,这话还真是不假,你这么狠心,自然没不能修仙成功,有你这种神仙,老百姓该倒霉了! 但是——我其实可以想像。 都说人不可貌相,可谁不是外貌协会?好看的人,路自然是平坦的,不好看的人…… 她长成这样,一定,也没少受委屈吧? 苦和恨,还有不甘心憋的多了,都是毒,好好的人,恐怕都会给逼疯了。 我立马歪过身子躲避了过去——她确实很快,可是,能看见她的身影,已经算是长足的进步了。 小龙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哪怕是一个,你也……」 是啊,我也打不过她。 人家摆渡门长老,能是浪得虚名吗? 我挡也挡不住,自然只能节节败退。 不过,她要是性格暴躁的话——一着急,准会露出空门。 于是我也不跟她正面刚,而是想方设法,把全部行气拿出来,用在躲闪上。 她是比我强的太多,可这就好像人抓蚊子一样,越焦躁,蚊子就越有可乘之机。 而且——她的动作,我不能预测,却可以「指挥」。 比如说——我一双眼睛,往她长短不一的脚上看,她的手指屈起,就想来挖我眼睛,嘴角一撇,她就要多疑我是想嘲笑她,转而又对着我的嘴来。 辨别清楚她的杀招在哪里,那慢慢的,也就可以掌握规律,只要调转全部行气,还真勉强能躲过去了。 只不过,我支撑不住多长时间——皇甫球的行气,永远驯不服,浑身骨头,也全支离破碎似得疼。 得速战速决,拖得时间越长,胜算越小。 她哥哥也着急了,可只能在一边劝,并不敢真的上前,惹妹妹不高兴。 而她「不见其人」习惯了,已经习惯性忘记自己会露破绽,反而越来越焦躁。 而我看准了,她已经沉不住气,现在就要摁住了我,身子重心一纵,左边倒是有了个空门。 好机会,我立马冲着那个空门,就扑过去了。 先把那个有月亮的盒子拿到手再说! 可这么一落地,菸草的味道倏然就靠近了,我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子,死死被人给拽住了。 果然,那个哥哥坐不住了。 这个速度,我恐怕拿不到那个月亮盒子了。 不过……我一只手,抓住了一个描绘着黑熊的盒子,撒手就往外扔! 没记错的话——这里的东西,全是至关重要的,摔坏了一个,他们恐怕也没法跟其他长老交代! 这就是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然,那个黑熊盒子一出,菸草味道根本来不及抓我,侧过身子,就去抓盒子。 而那个妹妹,立马就咆哮了一声:「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做哥哥的一接住了盒子,一边关切的说道:「小妹,你别动气——要不然,先把这个灾星给抓住了再说……」 「哎呦……」我一边尽可能把眼前的盒子往下扔,一边说道:「我早就说,你哥可信不过你——也别说,你几斤几两,大概只有你哥最清楚。」 第118页 那个妹妹的火气果然唿的一下就给蹿上来了,一把就把他哥哥给拨开了:「给我让开!」 我心念一动,把能够到的盒子全给扔出去了,妹妹往前一赶,我心里清楚,她一件要干的事儿,就是抠我的眼睛,提前就把脑袋给低下去,同时,把七星龙泉翻了上来。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皇甫球的行气勐地被我逼出来,对着妹妹就炸了出去。 可妹妹竟然没有闪避——她已经耐不住了,好比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冒着这个行气就过来了! 小龙女勐地吸了一口凉气。 白鸟也叫唤了起来:「死啦!死啦!」 不一定。 果然,一道凌厉的行气勐地窜了过来,就硬是挡在妹妹前面,给她扛了这一下! 这下子,我看到一个人影撞在了妹妹身上,两个人叠在一起,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那个哥哥拿自己当盾牌,一丝一毫的伤,也不想让妹妹受。 而哥哥粘上了妹妹身上的血,他的轮廓,也展露了出来。 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又是吃了一惊。 哥哥的声音非常粗犷,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彪形大汉。 可实际上,这个哥哥,身材颀长,轮廓姿态能看出来,是个跟江辰一样的翩翩佳公子。 再一看长相——眉目清秀,简直比苏寻还要更英俊些。 这俩人——真的是亲兄妹吗?差距也太大了吧? 「你又看什么?」妹妹嘶声说道:「你看我哥好看,看我丑,你觉得我们俩不像亲兄妹,是不是?」 哥哥却立马说道:「小妹,你别胡思乱想,你不丑,你一点也不丑!」 「你千万别动气,在哥哥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亲情滤镜?可看得出来,这个哥哥——很温柔。 「你心里,你心里有什么用……」妹妹攥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我:「外人全笑我,全笑我!」 第994章 玉虚回生 「你放心,只要咱们能听祖师爷的话,修成了正道……」美男子哥哥立刻说道:「你想是个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不管花多长时间,哥哥陪着你!」 他们修仙问道——就是为了那个妹妹的脸? 而哥哥这么好看,心甘情愿跟妹妹一起「不见其人」,就是既离不开妹妹,又怕别人嘲笑俩人面貌区别大,才一直默默守在妹妹身边的吧。 这是兄弟姐妹,一母同胞的情分——是让人羡慕,可惜,我这辈子,是感受不到了。 兄妹俩话他们的家常,我不可能在这里竖着耳朵听,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我早跑到了桌子前面,去找那个月亮形状的小盒子了。 找到了,就赶紧跑!这个地方,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可再一瞅,我就皱起了眉头——刚才着急,把这里乱胡噜一气,现在桌面上「七巧板」的形状完全乱了,刚才那个画着月亮的盒子,在哪儿呢? 眼前的盒子花里胡哨的,一旦没了顺序,一两眼,还真找不到。 小龙女刚要开口,声音就提了起来:「兑方正中!」 我也觉出来了——那个妹妹又来了! 我想闪避,可谁知道,那个速度来的实在太快了,外带皇甫球的行气被我用了两次之后,跟野马一样,越发不安分了,岔气似得横冲直撞,我还没来得及调息,整个人就被掀翻,直接滚落到了大桌子上! 这一下,我腰杆子底下硌的这叫一个疼——也幸亏我瘦,不然,底下东西都得给压坏了。 不对——小龙女似乎也被我后背压桌子上了! 可还没等我看清楚小龙女怎么样了,一个身影已经倏然滑到了我身上,一只冷森森的手,死死扣住了我抓住七星龙泉的手腕,另一只手,也带起了一股子疾风,对着我的眼睛就抓下来了! 「看到了我们兄妹俩的模样的,就没有留下活口的。」慕容双生娇滴滴的声音扬起:「算你运气好——今天只抠你一双眼,割你一条舌头!后面的零碎帐,咱们零碎算!」 我倏然就瞪大了眼睛——这可坏了,眼睛上和嘴上,还没滋生出过龙鳞! 根本——也来不及挣脱了! 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眼瞅着,那只手就落下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小小的身影,跟一道闪电一样,对着慕容双生的眼睛就冲下去了。 是刚才那个,白鸟? 慕容双生没想到这个鸟竟然还敢过来,一分神,我立马歪过了脸——「当」的一声,那只手擦着龙鳞,直接陷入到了桌面之中,一股子木材气息,勐地就炸了出来! 我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就竖起来了——这个指力,比旱魃还勐! 而那鸟坏了慕容双生的好事儿,哪儿还有什么好果子吃,慕容双生一抬手的功夫,直接抓住了那个白鸟,手腕子敏捷一翻,那个鸟直直的就摔到了墙上,滑下去,不动了。 我心里一揪——那个鸟,都是我连累的! 可这么一抬头,我发现,慕容双生翻过手腕,重新对着我就抓下来了。 拿着七星龙泉的右手被压住,根本没法动,左手…… 我以最快的速度,引了行气上了左手,一下把身上的赤水青天镜给翻过来了。 第119页 赤水青天镜的亮光,一下就打在了慕容双生的脸上。 她一低头,不经意就看到了自己的脸,顿时给僵住了:「不是……不是……」 跟我猜的一样——她表面上看着张牙舞爪的,其实胆子不见得大,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强——不然的话,干什么躲着不见人? 她这是在逃避! 既然是逃避,她平时肯定不会照镜子,一照镜子,就会照出来一片伤心。 而她也没想到,会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脸,又惊又怒之下,一定会失神! 被皇甫球行气伤了了的那个哥哥,抬头见到这个情景,是说不出的心疼:「妹妹……」 说着,也对着这里扑了过来。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想把她从我身上给推下来,可没想到,她惊怒之下,一只手屈起来,竟然对着赤水青天镜就抓下来了! 卧槽? 「这不是我……这个镜子,是假的!」 结果——一片血,直接溅在了我脸上。 她五根手指,重重的抠下去,是想把镜子打破。 要是一般的镜子,当然会粉身碎骨。 可这不是普通的镜子——这是赤水青天镜!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五根手指,全朝着相反的方向,给弯了过去,白生生的骨头碴子,穿过了残破的血肉,抹了一镜子面的血,但镜子面,还是完好无损…… 她好像不知道疼,一下一下,还要去抓赤水青天镜,似乎不把镜子抓破了,就不死心,一边抓着,她一边喃喃的说道:「我没有这么丑——我没有这么丑……」 她的手第四次落下来,要毁镜子的时候,凌空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抓住了。 她哥。 她哥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她看向了她哥,木然的问道:「我是不是——比十年前更丑了?」 「没有,你一点也不丑!」 她哥一把抱住她,似乎世上除了他妹妹,就没别的存在了:「好妹妹,你听哥的,你好看的很……」 我抓住了机会翻身,就奔着那满桌子的盒子找了起来:「在哪儿?」 小龙女的声音从我肩头响了起来:「坤方偏左!」 是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月亮盒子。 我奔着那个位置就抓,可小龙女说道:「先拿你眼前那个绿盒子。」 眼前? 是有个绿盒子。 「你说话算数,」小龙女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说话也算数!」 那个盒子的盖子上,描绘着一个云朵的图案。 「你拿出来收好……那是最后一瓶,再也没有了。」 打开之后,我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那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玉瓶子——不光瓶子精美,这温润的浅绿色下,流光潋滟,是多半瓶子液体,比水稍稠。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什么。 上面带着浅浅的青气,和浅浅的宝气。 这就是玉虚回生露! 太好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白藿香,也终于有救了! 这瓶子一看就脆,我生怕有什么闪失,赶紧就要往怀里放,可这个时候,我立刻就听到了一个破风声,对着我就过来了。 这是…… 太快了! 哪怕能听到,手也来不及。 「啪嚓。」 只听一声脆响,我眼睁睁的看着玉虚回生露,在手底下碎了。 透明的液体流了我一手,冰凉冰凉的。 第995章 檄仙之文 一个奶声奶气,却异常兇狠的声音响了起来:「玉虚回生露……他把玉虚回生露打碎了!」 转过头,才看见,皇甫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数不清的人,穿过了那一重一重的帘幕,已经进来了。 妈的,一股子怒火勐地烧了上来——贼喊捉贼! 这货早就对我怀恨在心,巴不得多给我添几项罪状,灭了我的口才好。 就为了这个,白藿香的手……我的心勐地就一疼。 小龙女一下也怔住了,带着点遗憾,低声说道:「你……」 现如今,众目睽睽,全盯着我手里的玉虚回生露:「还真是个灾星……」 「神谕一点错也没有……」 而皇甫球厉声说道:「慕容长老,你们是怎么搞得——就知道那个献石人的目的是这里,请你们前来帮忙,你们的能力大家都知道,怎么竟然连一个山下人都……」 这个时候,慕容双生的哥哥生怕被其他人看到了妹妹的长相,早把妹妹给护住,隐然不见了,雄壮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怒意:「既然只是一个山下人而已,你皇甫长老的伤是怎么来的?」 皇甫球之前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掀翻,一直都没咽下这口气,一听这话,顿时气的跳脚:「你什么意思……」 还是三圣母赫连长老伸出了巨型馒头一样的手,拉住了皇甫球:「都是自己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一人少说一句吧……」 说着看向了我,直摇头,看意思像是在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江采菱和老闆娘也来了,都急的要跺脚,是想帮我,可我现在这个处境,实在是无从下手。 而慕容双生的哥哥冷冷的说道:「这山下人身上的行气,确实不对劲儿,你们来得正好,千万不能再放他走了!哎,皇甫长老,我怎么觉得,他这行气,跟你的有几分相似?」 第120页 不愧是长老,真是识货。 皇甫球厉声说道:「不用你说!」 说着,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 可赫连长老连忙拉住了他,一双胖手围绕在了皇甫球身边,看上去,好似一个大面团一样,靠近谁,就能把谁粘到了自己怀里,让他出不去! 这就是赫连长老的本事? 这下子,皇甫球本来身形就小,被他一带,更是进不去出不去,急的要跳脚:「你到底想怎么样?」 赫连长老唉声嘆气:「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到底是公孙统的徒弟,也是咱们摆渡门一脉的,相煎何太急呢……」 「这会儿不急,你猪油蒙心了?正是因为他是公孙统的徒弟,师父已经搅得一片大乱,徒弟自然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皇甫球嘶声说道:「已经把咱们摆渡门闹成了这样,你还等着他带来什么大祸?你可别忘了,神谕说,他出现了,大乱之中,必生血光之灾,你想死吗?」 血光之灾,我还有这个功能呢? 不过,再这么下去,我只能等到自己的血光之灾。 眼看着玉虚回生露已经是报销了,我再难受,也没了法子,一旦被抓住,皇甫球怎么处置不论,这慕容双生的妹妹也不会放过我。 可现在,我一打不过这么多人,二这里已经是逃生无门…… 小龙女压低了声音:「玉虚回生露已经……你把我放下,凭着你的能力,逃出去,还是有希望的。」 「放下……」我立马问道:「那你呢?」 不是说过,一旦把她放下,就会有大麻烦吗?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她缓缓答道:「这都是命数。」 她嘆了口气,这口气,嘆的凄凉。 我听到,背后丁零噹啷,她在把玩,手里那些玻璃弹珠。 遑论她引我来这里,到底要干啥,我心里清楚——只要放下她,恐怕她又会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太阴宫,数着没完没了的玻璃弹珠。 我没松手。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趁着赫连长老跟皇甫球纠缠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之中冲出,对着我就撞过来了:「你这个王八蛋,赫连长老好心,我可不会忘了,你之前欺负夏蝉,诬告我们上官一门——现在,我就给夏蝉出这口气!」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刺过来,这一下,欧阳油饼跟个蛮牛似得,把我给撞出去了老远。 我一下就被撞在了墙上,这才发觉,后背粘上了一身颜料似得东西,黏煳煳的。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但是一闻这个味道——雄黄,犀牛角,还有其他纷繁复杂的味道,都像是跟祭祀有关的。 不管粘上了什么,欧阳油饼就在眼前,我抬手要抵挡,可视线落在了欧阳油饼脸上,倒是有了几分意外。 欧阳油饼整个人僵住了,死死盯着我,上下牙齿,微微的打了颤。 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看见什么了? 而周围人看着我的眼神,也愣住了:「他身上的是……」 小龙女! 那些颜料,让他们看到了我背上的小龙女? 皇甫球盯着小龙女,只吐出了两个字:「那位……」 小龙女盯着他们,还是个顽皮的笑容:「西洋镜给拆穿啦!」 我抓住机会,伸手就把那个带着云朵的盒子,递给了小龙女。 小龙女一下就愣住了:「这是……」 刚才皇甫球他们来的时候,我趁乱从桌子上抓来的。 小龙女抬头,满眼的难以置信:「我没帮你拿到玉虚回生露……」 「不,你已经帮我拿到手了。」我说道:「瓶子碎了,不能怪你,你说话算数,我说话,也算数。」 小龙女点了点头,打开了那个盒子。 果然,那里面,是一块石头,一张纸。 那块石头,辨别不清材质,只看到,上面镂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再看清楚了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我就愣了一下——黄纸,红字,密密麻麻,而那看似汉字,不是汉字的符文…… 那是,檄仙文。 小龙女缓缓吐了口气:「这东西,压了我很长时间了,现如今,终于……」 压她? 我后心一凉,她真的,不是人…… 她把盒子放在我面前,眼光闪烁:「帮我最后一个忙——把这块石头,从檄仙文上拿下来。」 这些文字,我曾经听老头儿提起过。 所谓的檄仙文,是专门用来镇压,犯了过错的仙人的。 只要拿走了那块石头,就等于噼开了她的锁链,放她自由。 可皇甫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厉声说道:「你这个灾星,绝对不能拿开,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扫向了皇甫球:「要不,你跟我说说?」 皇甫球咬了咬牙,看着小龙女的眼神,显然是十分忌惮的,但他还是厉声说道:「她跟多年前一场天灾有关,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所以才被夺了神位,是上面特地让我们摆渡门来看管的——她一动,一定会祸国殃民,带来大乱,你要是不想遗臭万年,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就赶紧把那个盒子给放回去!」 不光是他,其他摆渡门的人,都一起紧张了起来——好像一拿去那块石头,对摆渡门,甚至天下苍生来说,就都是灭顶之灾。 第121页 果然,江采菱之前跟我打的那个手势——是指向了上边。 我勐地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阿满,和阿满说过的一个九尾狐狸来了。 阿满和那个九尾狐狸,就是因为某件大事儿,一起被上头给贬谪下来的。 时间上来说,跟潇湘被贬谪,好像也合得上。 难不成——那件事儿,跟这个小龙女,也有关系? 我立马回头看向了小龙女。 第996章 龙女落地 小龙女看着我,缓缓的说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那件事儿,我有我的苦处。」 「苦处?」 而这个时候,赫连长老连忙说道:「这位献石人——你好歹也是公孙统的徒弟,是咱们摆渡门的一份子啊!真要是放走了那位,那咱们摆渡门不光名声扫地,上头追究下来,怎么担待?只要你放下盒子——我赫连洪宽给你打包票,你误闯进来的事情,既往不咎!」 皇甫球一听炸了毛:「放屁,这小子就差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了,你既往不咎?你先问问其他人愿意不不愿意!」 这一句话把赫连长老给急的:「我说皇甫啊,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少说一句……」 皇甫球本来盛怒之下,脑子应该被火拱的一跳一跳的,也或者,他模样变小,性格也跟着变幼稚了,一听赫连长老这话,冷不丁福至心灵,立刻跟着赫连长老的话说:「对对对,是我脾气急躁——献石人,那个云纹盒子,你可千万要拿好了,千万不要动——也别在意你刚才打翻的玉虚回生露,只要你不动石头,不光既往不咎,我们还给你找,不输玉虚回生露的其他灵药!」 「你胡说,」这个时候,老态龙钟的东方长老也闯了进来:「世上哪儿有比得上玉虚回生露的东西?」 皇甫球刚顺过劲儿来,这东方长老又来抬槓,把赫连和皇甫球气的直咂舌:「少说两句!」 你们这九长老,哪儿像是互相帮助啊,根本就是互相拆台。 我一寻思,这倒是个机会,只要我手里有小龙女的盒子,那还不是想问什么问什么,于是我就趁机问道:「那你们告诉我,当初公孙统,到底偷走了什么东西?」 我到现在,也觉得公孙统的身份十分神秘。 甚至——我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在那个澡堂跟我相遇? 是偶然,还是…… 果然,几个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难色。 我嘴角一勾:「你们不说,那我就……」 我一只手,就放到了那块石头上。 「别别别!」皇甫球他们几乎要跳起来,赫连长老嘆了口气,一摆手:「你们先出去!」 剩下那些弟子们,只好唿啦啦往外走了出去、 「那个灾星,还真是来给公孙统讨公道的。」 「想不到,公孙统能把区区一个山下人调教成这个地步——都说当初九长老之中,公孙统是最强的,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平心而论,我跟公孙统面都没见过几次,叫什么调教? 但是——他确实传授给了我观海听雷法,要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心虚。 如果——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想帮他一把。 江采菱和老闆娘临走的时候多看了我两眼,意思是让我自求多福,不要作死。 她们这么一走,这地方就剩下几个长老了。 慕容兄妹「不见其人」,剩下几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赫连长老——估计看他是这些人里,脾气最好的一个。 赫连长老嘆了口气,这才说道:「他当年到了这里来,把尉迟的眼睛抓瞎,偷的其实是两件东西。」 两件?什么? 赫连长老嘆了口气:「其中一个,就是你手上的盒子。」 我当时就愣住了。 这么说,公孙统当年做出这种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竟然是为了小龙女? 我立刻看向了小龙女。 小龙女眉头紧锁,似乎也想起来了一些不想回头的记忆:「你那个老朋友,是个好人。」 他——也想把小龙女给救出来? 不过——盒子既然至今还在这里,那自然是没有成功了。 果然,赫连长老接着说道:「当时,正好上官和皇甫,东方,到这里来看尉迟——说白了,想请尉迟帮他们看点东西,就正碰上公孙统行兇!几个人一起上前,抢回了那个云纹盒子,公孙统负伤逃走,其他人追上去,没追到,这才发现,还丢了另一样要紧的东西……」 什么? 「是一位大人物寄存在这里的,没有打开过,我们也不知道啊!只知道……那个东西,好像跟四相局有关系。」 四相局? 而这个东西至关重要,留在什么地方,都让人不放心,所以辗转到了以靠谱和公正出名的摆渡门手里看管。 「那个大人物是谁?」 「这我们就真的说不得了……」赫连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大人物…… 「还有一个问题。」我看向了赫连长老:「公孙统盗走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赫连把那么要紧的事儿都说出来了,这会儿心一横,回答道:「拿着你们山下人的时间来算——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吧。」 第122页 二十多年前——跟江瘸子甚至——还有我的出生,程星河老爹去世,厌胜门门主失踪,都在同一个时期。 我的心直往下沉。 难不成——那个跟四相局有关的东西,跟四相局突然破局有关? 我一直以为江瘸子是始作俑者,却没想到,公孙统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而江瘸子和公孙统,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如今,四相局被破,你们可一点苗头没露啊!」我忍不住说道:「怎么,是怕这话传出去,摆渡门跟着担责任?」 他们几个,都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 难怪要找公孙统要回那东西——好把这个谁都担不起的责任给落实了! 赫连接着说道:「不论如何,你想知道的,现在我们都告诉你了,还请你,高抬贵手,把那个盒子给……」 小龙女抓着我的手,却紧了几分,声音甚至带了几分恳求:「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我抿了抿嘴:「你当时,又是为了什么事儿被贬谪的?」 小龙女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不是我不说——你还没有到听这种事儿的时候。」 是啊,阿满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所在的位置,跟我实在太遥远了。 「但是,我相信。」小龙女接着说道:「只要你放开我,不久的以后,咱们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也许……」 她郑重其事的说道:「也许,咱们会重新站在相同的位置上。」 相同的位置?难不成,潇湘回到神位,我作为「上门女婿」,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自然也希望潇湘能回去,可是…… 我隐隐有了不祥的感觉。 算了,那种地方,不是现在的我能想像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行气,忽然勐地对着我撞了过来。 我瞬间就明白了——嘴上说着什么既往不咎,其实他们一直在找机会。 他们屏退了弟子,把这种大秘密单独说给我,只有一个后果。 不打算,让我活着走出去了。 「干得好!」皇甫球勐地跳了起来:「只要把献石人一了百了,那位落地,这场灾难,还能平息……」 这破风声是谁弄出来的,又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绝对躲不过。 小龙女要张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身体勐然失去了平衡——龙鳞勐地滋生了出来,挡在了那道行气上面。 可是——小龙女被惯性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我眼角余光看到,她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淌了一滴眼泪。 但是在小龙女落地的最后一瞬间,我已经把那块石头给拿了起来。 我觉得,一个能让我丢下她,自己走的,不会坏到什么程度去。 哗啦一声,那一张满是红色经咒的黄纸勐地飞到了半空,「哄」的一声,就着了起来。 与此同时,小龙女的身体,凌空就停留在了地面上几厘米的位置上。 她自由了。 第997章 玻璃弹珠 我看到,她浑身上下,亮起了一阵华丽耀目的气息。 是——神气! 果然…… 比水天王的要纯净很多——几乎,快赶上潇湘了! 这一瞬,那些长老们本来眼看着小龙女要落地,争先恐后的赶了过来,想要把我给控制住,再抢走了我手里的盒子。 可这一瞬,「哗啦」一声,那些长老们的身体凌空飞起,重重的就反折了过去,撞到了墙上,滑了下来。 我瞬间愣住了。 那些长老——随便哪一个,都能下山去秒杀天阶。 可是在小龙女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是知道,她不是人,但是这种能耐——简直吓人! 周围一片死寂。 而小龙女看着我,歪头就是习惯性的顽皮一笑:「辛苦你了。」 接着,她看向了那些长老们,缓缓说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话是一句简单的话,可那种不经意的威严,把那些长老们全给僵住了。 皇甫球甚至刚要爬起来,又重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圆滚滚的脑门上全是汗,稚嫩的声音也满是绝望:「完了……这下完了……」 他们甚至连抵挡,都没有抵挡,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哪怕是想抵挡,但根本抵挡不住! 赫连长老第一个对着小龙女跪拜了下来:「我们……我们……」 「也不用害怕,看管我,是你们的职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不会跟你们计较。」小龙女微微一笑:「我今天,心情好。」 是啊,她看上去,光华闪烁,让人无法直视…… 而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巨响。 像是——哪里坍塌了下来。 这个方向——是太阴宫传来的! 我想起了那个锁着门的宫殿。 几个长老对看了一眼,都是苦不堪言的表情。 而小龙女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有你们的苦处,但是……他是我的朋友。」 她指的,是我。 「谁也不许为难他,否则的话。」小龙女露出了一个笑脸:「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眉眼弯弯,那个笑好看,却异常的凌厉。 第123页 让人,望而生畏。 那些长老,全不敢吭声了,齐刷刷的低下了头,唯独赫连长老说道:「您,这本来就的戴罪之身,真真要是出去了,那是罪加一等啊!我自不量力,劝您三思,别一错再错!」 「你怎么知道,我当年的决定是错的?」小龙女的声音提了起来,竟然带着说不出的威严:「那件事情,我并不后悔,再说了——一旦把那件事情查清楚了,是不是罪,还未可知。」 「再说了,」她接着说道:「比起我,你们倒是管好自己吧——你们其中一位,马上要倒大霉了。」 那几个长老顿时一愣:「我们?」 小龙女微微一笑:「当年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年——是跟公孙统伤人偷盗的事情有关? 这个时候,不光是太阴宫的方向,隐隐的,我听到了一阵雷声。 像是——从山川另一头传过来的。 小龙女皱起了眉头:「好快……」 是啊——小龙女是「越狱」的,她一动,那个雷声,是来追她的? 雷声,越逼越近了。 我忍不住说道:「你这么一出去……」 她往响起雷声的地方看了看,答道:「你放心吧,他们追不上我,而这里……」 她压低了声音:「有人不听我的话,也有人替我护着你。」 啥? 小龙女看向了我,明明是一个少女,却长辈一样的摸了摸我的头:「我得赶紧离开这里……谢谢你给的礼物。」 礼物?我什么时候给她礼物了? 一抬头,就看见她白皙的手上,真拿着我那个已经没电的手机,这么一晃,手腕上的璎珞,哗啦哗啦作响。 对了——自拍,app,她全感兴趣。 「作为回礼……」 一个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我手里。 是一个玻璃弹珠。 可是,这个玻璃弹珠,跟我之前玩儿的并不一样,是空心的,里面装着——一些透明的液体。 「拿去救你那位要紧的姑娘。」小龙女的声音甜甜的,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腔调。 玉虚回生露,不是只剩下一瓶,已经被打碎了吗? 这是…… 我忽然想起来了。 玉虚回生露之所以珍贵,是其中一种原料难得。 仙人泪。 她沖我一笑,表情还是带着点顽皮:「用不了多久,咱们还会再见的。」 这是她,什么时候…… 我刚要说话,眼前却是一花。 「轰」的一声,我面前过了一阵疾风,包裹着这个地方的一重又一重帘幕,同时簌簌作响,勐然扬了起来。 小龙女不见了。 风来的急,去的也急,而那一阵隐隐的雷声,像是追着小龙女的方向过去了。 看着那一层一层的帘幕重新落下,我这才想起来——我还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 「完了……完了……」 东方长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咱们摆渡门的名声,可全完了……」 是啊,他们这是出了名的监狱和当铺,丢了「人犯」,那当然…… 一个小小的身影勐地从地上蹿了起来,一把就要抓住我:「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 皇甫球。 赫连长老见状,吓的什么似得,就要拦住皇甫球:「皇甫,你忘了,刚才那位说什么了?」 「她不敢回来了,我又有什么好怕的!」皇甫球跳脚就要上来挠我:「神谕上早说过,日防夜防,防不住这个灾星……」 很多事情,其实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说实话,要是没有那个「神谕」,我可能只会来求玉虚回生露,就算不给我,我也只会软磨硬泡,不达目的不罢休,却怎么也不可能到了太阴宫,跟小龙女扯上关系。 那个「神谕」虽然灵验,可说是让他们仔细提防,倒不如说,是促成了我和小龙女相见。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道身影奔着我逼近了。 这是——我辨认出来,是那个慕容双生的妹妹! 「不管那位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这个声音,都不像是人声,而像是在唿号…… 「妹妹……」 慕容双生的哥哥显然是想着拦住她,可根本就拦不住! 那股子疾风,是对着我咽喉来的。 要我的命! 根本也来不及拿七星龙泉和赤水青天镜了,我一只手抬起来,就挡在了自己咽喉前面。 可这一下,我明显就感觉出来,那只手分明想穿过我咽喉,却硬是停住了。 我感觉到,触手温润,像是摸到了一手的血。 那个妹妹,手几乎断了。 她为什么会停下来,难不成,疼的? 但是——我立马想起来了,是因为,我手上,沾满了玉虚回生露! 玉虚回生露早就蒸腾干了,但是——只要碰到了伤口…… 我立马说道:「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对面的人,不吭声了。 玉虚回生露能让白骨生肉,更别说那点小小的伤口了。 我索性把那个手给包住了:「我手上有些玉虚回生露——不能浪费了,能帮上你,就太好了。」 觉出来,那个手颤了一下。 第124页 俗话说得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是——这是个现成的人情,为什么不要呢? 可这个时候,身后又是一声暴喝:「什么时候了,还假惺惺要收买人心……」 是皇甫球的声音,他已经按捺不住了:「我现在,就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跟小龙女说的一样——有人不听她的话! 可还没等他靠过来,一道十分刚勐的行气,勐地就在我面前给炸开,皇甫球的身体,冷不丁又被震出去了老远。 这个刚勐的行气,我认得。 公孙统。 果然,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在一个角落里响了起来:「按理说,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料想着你们也该有些进步,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那几个长老顿时就愣住了,全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998章 黑色地龙 皇甫球脾气最爆,这个时候,也是第一个跳了出来:「公孙统——你,你还敢回来?」 我看见,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模样猥琐的人,正在侧头掏耳屎,身上穿了一件写着「牛大黄尿素,庄稼一簇簇」的破t恤。 他弹出一团耳屎之后正过脸,缓缓说道:「要不是欠了那小子人情,怕他死了,我才不来。」 我顿时振奋了起来,同时又有点担心——现在,貌似长老并没有到齐,到时候全来了,一个对八个,又个个对他恨之入骨,哪怕是他,会不会…… 「你……」皇甫球更是气的跳脚:「你对门里,干出了那种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事儿,还有脸坐在这——你对得起祖师爷吗?」 我面前那一阵煞气勐然就远了。 慕容双生的妹妹。 果然,雄壮男声刚一开口,那股子破风声对着公孙统就过去了。 皇甫球冷笑了一声:「慕容,干得好!当初慕容跟尉迟关系最好,你伤了尉迟,慕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想必,这个慕容双生的妹妹,跟那个尉迟明目是闺蜜?毕竟是九大长老之中,仅有的两个女人。 我心里顿时揪了一下,那个妹妹刚碰到了玉虚回生露,之前的伤,肯定已经全好了! 我也一样——玉虚回生露上手了之后,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回过神来,不管是肋骨还是皮肤,所有的伤,全觉不出来了。 甚至——神清气爽,如获新生,比受伤之前还轻松! 之前也有这种时候——我甚至天真的以为摆渡门的空气养人,现在想想,八成是小龙女趴在我身上的时候,给我帮的忙。 用观云听雷法一听,果然,慕容双生的速度,比之前的还要快! 厅堂里垂着的围绫勐然飞起,眼看就要撞到了公孙统身上了,我一头汗都炸了出来,可公孙统跟卢沟桥上的石狮子一样,坐在那,就是不动! 他——放弃抵抗了? 皇甫球,甚至一声狞笑。 但没想到,就在那个破风声就要撞上公孙统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那道子看不见的锋锐行气,到了公孙统身边半米见方,忽然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爆出了一声冲击的巨响! 就好像,公孙统身边,扣着一个完全透明,却坚不可摧的罩子一样! 「妹妹!」 慕容双生的哥哥顿时急的大叫,我听出来,妹妹的行气不光没撞破,反而勐地被弹了回来,那道子行气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竟然精准的对着哥哥撞过来了! 哥哥反应也很快,起身就抱住了妹妹,「嗤」的一声,地板上就被划出了两道子深深的印子——两个不见其人的影子,被撞出去了老远,勉强才站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出人意料之外,皇甫球挂在嘴边的狞笑,勐地就僵住了:「这是……」 老头子东方长老也整个直了眼:「能挡得住慕容双生——他已经是……」 圣母赫连长老一张胖脸也勐地一颤:「慕容兄妹已经一分仙境,这个程度——五分仙境?」 他已经半步入了仙境? 慕容兄妹勉强站住,而皇甫球咬紧了牙,忽然坐下,就一拍地面:「我就不信——他干出这种事儿,也能入仙境?」 看上去,很像是熊孩子撒泼打滚,拍着地板哭闹,可这一个嫩嫩的巴掌拍下去,只听「哄」的一声,底下就勐地颤了起来。 赫连听见了,立刻大声说道:「皇甫,你别冲动,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能……」 皇甫球冷冷的说道:「已经让灾星给弄成这样了,再乱点,又有什么要紧的?」 我一眼就看到,地板的缝隙之中,勐地露出了澄澈的青气——对了,皇甫球外号叫什么「龙肝凤胆」,能跟一切活物通灵,他肯定是…… 果然,那些地板缝隙勐地爆开,数不清的砖石瓦砾瞬间上了天,土味四下溅开,接着,数不清的,黑漆漆的东西,就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是——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有水桶粗,浑身都是一圈一圈的硬甲,地龙? 地龙这个名字,其实是蚯蚓的别称,可这些东西的身条——却真的应了这个名字! 那些东西的青气,没有七丹,也有八丹,而且,一招之下,这么多! 皇甫球的能耐,比我想像的更大,同时有些后怕——之前没拿这种方式对付我,大概是因为觉得我不配。 那些地龙万箭齐发,对着公孙统就沖了过去,我看出来——公孙统身上那个尿素t恤,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第125页 果然,「当」的一声,又是巨响,可哪怕那些数不清的地龙冲过去,公孙统身边的「透明罩子」,依然稳稳噹噹的。 我看得出来,那自然不是罩子,是他自己的行气。 能把行气化无形于有形到这个程度——我吸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五分仙境? 那些地龙这样一撞,反倒是摇摇欲坠,显然吃痛不轻,皇甫球一看自己的「亲儿子们」吃了这个苦头,自然心疼不已,一摆手,那些黑色的地龙,争先恐后,又都重新退了回去,只剩下的了满地的疮痍。 周围一片寂静,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他们都在比较,自己的能力,跟公孙统,有多大的差距。 公孙统盯着那些地龙,摇摇头嘆了口气:「这东西倒是挺值钱的——晒干了,一斤能卖一百多块呢!」 皇甫球听到自己的「亲儿子」让人论斤称,更是暴怒:「这种残害同门的人,倒竟然能修成五分仙境,天理何在……」 公孙统拍了拍屁股,倒是冲着我笑了笑:「你现如今,果然出息了。」 说着,跟我摆了摆手,意思是要带着我走。 可这个时候,只听「当」的一声,一个人挡在了我前面,手里的拐杖往下一压,重重就插在了地板上:「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摆渡门是什么地方?」 是一直在一边不言不语的东方长老。 他一直给人一种十分昏聩的感觉,可没想到,这个时候挡在前面,竟然神色肃穆,一脸威严:「咱们哥几个,是摆渡门的长老——你要是想从这里走,踩着我们的尸体。」 「没错!」皇甫球咬着牙站到了前面:「真跟神谕里说的一样,献石人进门,大乱已经来了,那血光之灾,该来只管来,怕你,我跟我儿子姓!」 这摆渡门的人虽然一个个全怪,但是——哪怕看见公孙统的本事,也没有一个怂。 三圣母赫连赶紧又是一贯的和稀泥:「咱们哥几个,火气不要这么大——好歹,一起在摆渡门当了这么多年的长老,情分还是有的——话可以好好说!」 「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公孙统索性蹲下,斜着嘴角剔牙,剔完了,这才缓缓说道:「我就知道,我要说,当年我是冤枉的,你们信吗?」 冤枉? 第999章 第三个人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全愣住了。 「你放屁。」皇甫球一蹦三尺高:「老子亲眼目睹,你站在尉迟旁边,满手都是血,你还偷了那个四相盒,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把尉迟弄瞎了,也以为我们都是瞎的?」 「厚颜无耻……」慕容双生的妹妹也咬牙切齿:「被抓了现行,还有脸抵赖,我们摆渡门,没有你这种败类!」 公孙统像是早就想到会听到这些话了,站也懒得站,索性靠在了大柱子边上,专心致志的剔牙:「行吧,爱信不信。」 不是,你能别这么随性吗? 赫连长老连忙说道:「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这该带来的灾祸,也都带来了——公孙啊,你要是有什么苦衷,今天是个机会,你就说出来!」 公孙统若无其事的摇头:「没有苦衷。」 「机会也给了,赫连,你别和稀泥了!」慕容双生的妹妹厉声说道:「哥,那老小子厉害,你给我帮忙,今天,说什么也要给尉迟报仇!」 「等一下!」我觉出那个煞气的方位,翻身就挡在了公孙统前面。 这一下,那些长老更意外了,皇甫球喃喃说道:「差点忘了这个祸害——先弄了他再说!」 可我一挡,慕容兄妹「不见其人」的身影,竟然硬生生就停在了我面前,没过去。 这下,皇甫球倒是有些意外:「你们两个停下干什么……慕容,难道你看这小子人模狗样,下不去手?」 这话简直算是对慕容妹妹的羞辱,可慕容妹妹硬是扬起了声音:「关你屁事?我话放在这里,今儿这小子既然挡在这里,你们就谁也别过去。」 我心里清楚,那玉虚回生露的人情,起了作用了。 好像摆渡门的人,都不爱欠人家因果。 公孙统则在我后面唉声嘆气:「我看我是多此一举——合着,是你小子自己想死。」 而慕容妹妹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你想给我们的仇人求饶,没用。」 我立马说道:「也不算是求饶,就是想问清楚了一件事儿……」 我回头看向了公孙统:「你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这里的目的,至关重要、 我跟赫连长老一样——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的同门,平白无故的下毒手。 真要是能弄清楚了其中的曲折,自然是功德一件。 而且,当时丢的东西,除了小龙女的檄仙文,还有一个跟四相局有关的东西。 我有一种预感,那个东西,至关重要——说不定,跟四相局破局,夏家仙师,甚至我,都有关系。 真要是这么把公孙统给怎么着了,那这个谜底,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 公孙统跟个公鸡一样的翘起了嘴:「说了也没人相信,我不费唾沫星子。」 「我给你补。」我立马说道:「只要你说清楚,我请你吃刘三胖冰粉,张大嘴巴仙桃露,西街胡同口的椰汁芒果冰粥……」 第126页 公孙统嘴角一抽——喉结一个劲儿往下滚,心动是心动,声音色厉内荏:「那也没用……」 「那,你答应过,欠了人情,怎么还都行,」我说道:「在西派,我给杜大先生,以你的名义送礼,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公孙统的喉结梗住了。 「我现在,就要你还这个人情。」 公孙统盯着我,跟石化了一样,半天才嘆了一口气:「得得得,自己挖坑自己挑,我认栽啦!」 说着,重新盘腿坐在地上,跟济公似得挠脖子:「我那天,确实是来偷东西的。」 「怎么样!」皇甫球摁不住了:「我就说……」 我盯着他:「听他说完。」 不光我,慕容妹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我站在一个阵线了,皇甫球又气又没辙,叽里咕噜骂了半天。 公孙统这才告诉我们:「你们可能还记得,我这个人,一直就喜欢在人少的地方懒着。」 皇甫球一听这是个废话,刚要嫌他磨叽,公孙统话锋一转:「二十多年前一个下午,我也是想找个地方懒着。」 而摆渡门最安静的地方,就是太阴宫附近。 摆渡门地势似一个太极,而太极的阳面用来给门人们修行,阴面则用来关一些要紧的「人」。 所以,阴面是没人会过去的。 公孙统到了三川附近的河边竹林下躺着,歪过身子偷吃肉干。 说到了这里皇甫球又要急:「吃禁品……」 被赫连长老拉住了:「你别打岔了!」 可没嚼多长时间,他就觉出来,身边噼里啪啦,掉下了很多的东西。 枣?可竹子附近,哪儿会有枣? 是许多小石子。 好歹也算是个长老,谁吃撑了用石头子拿他当水漂打,他正想教那孩子做人呢,一抬头,就趴下了。 他看见,三川对岸的太阴宫墙头上,趴着一个少女,笑嘻嘻的。 那个少女手上,一串亮晶晶的璎珞。 那位——不是人。 他也听说过,「那位」虽然是个天真无邪的样子,可人不可貌相,曾经心狠手辣作了大孽,手底下死了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才被关在这里。 而她的元身,被檄仙文压住,双脚永远没法落在外面一步,否则,元身就会有天劫惩处。 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那位」就沖他摆手:「你过来——见者有一半。」 他没辙,只好靠过去了,把身上藏着的五香肉干给掏出来了:「不愧是您,鼻子这么灵,这点荤腥也瞒不过您法眼,佩服佩服,您吃了可别说我给的。」 「那位」一看肉干,拿过来就吃——不是人,所以吃东西的姿态不太一样,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就放下了。 「当初我也是三牲五畜,千坛美酒,什么没吃过见过,到了现在,呵呵……」 「那位」盯着肉干,神色有些落寞。 公孙统知道,「那位」被关在这里,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吃供了,说道:「您不嫌弃,再偷——不,再弄来了,还孝敬您。」 「看你上道,跟其他人倒是不太一样。」 她说,在这里太无聊了,没有子民保佑,没有灾祸消弭,一瞪眼就是一个昼夜轮替——只有一些玻璃弹子陪着她。 说是要紧的故人送的。 公孙统暗想你以前不也没保佑子民,消弭灾祸吗?不过没好意思说。 以后,公孙统就时常去看她——有些什么豆腐干,椒麻鸡,也分给她,俩人成了「忘年交」。 作为回报,她也跟公孙统透露了不少消息:「西山梅竹村半夜有火——八十多个老弱妇孺可怜。」 「黄泥湾有个客船,早上会翻,上头都是一些独生子女,死了,那一百多个家庭就完啦。」 公孙统照着做,救了人,自己也得了不少功德。 公孙统觉得,她不像是心狠手辣杀那么多平民的人,但是,陈年疮疤,不揭了吧。 一直倒是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她盯着天际,像是有些着急,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不像是什么好事儿,可你也不能不问:「什么事儿?」 「你帮我偷个东西。」她认真地说道:「我有要紧事儿。」 公孙统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只可能是檄仙文。 可她认真地说道:「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这件事儿,至关重要,不做,于天下人,就是滔天大祸。」 当然了,是天机,不可泄露。 她诚挚的看着公孙统:「你能不能,为了天下人,坏一次规矩?」 她也抱歉:「可能,会坏了你修仙的前程……」 公孙统自然不应该这么做,但是,他信得过她。 修仙的前程,不也是普度众生? 一样。 他去了那个存放檄仙文的地方——其实,哪怕他是摆渡门的长老,这件事儿,也并不好做。 那地方,是他的老朋友尉迟明目看守的——她的眼睛能看穿三界,谁也没法在她面前耍花样。 他到了地方之后,顾左右而言他,叫谁来说,都是形迹可疑,偏偏尉迟明目最天真,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来。 而他记得,尉迟明目很喜欢有趣的东西,他给带去了一个精緻的万花筒。 第127页 尉迟明目看的高兴,他伸手就要把那个云纹盒子拿来,可手刚碰到,就听见尉迟明目一声惨叫。 他自然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愣住了。 尉迟明目最引以为傲的眼睛,被齐齐剜了下去,只剩下了两个流血的黑洞。 而尉迟明目一双沾着血的手,对着四周就抓了过去:「为什么……公孙统,为什么……」 他吃惊之下回过神来,立刻就抱住尉迟明目,一边想给她止血,一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这个时候,就听见后面一声暴喝:「公孙统,你为什么这么做?」 皇甫球他们一帮人来了,目睹眼前这一切,一个个又惊又怒。 他也说不是他,可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话才说到了这里,皇甫球再也按捺不住了:「你到了现在,还好意思扯谎?大家是亲眼看见的,如果不是你,尉迟明目的眼睛,是怎么弄的?她自己抠下去的?」 公孙统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似吊儿郎当,其实眼神却阴沉了下来:「那天,那地方,还有第三个人。」 赫连长老立刻说道:「第三个人干的?那——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第1000章 火鼠之裘 公孙统冷冷的说道:「你们要是不去喊打喊杀要抓我,我早就抓住那个人了,可你们……」 那个时候,公孙统听到了一个很怪的声音。 像是一阵十分轻微的脚步声,在皇甫球他们进门之后,急匆匆,悄默默,对着大门口出去了。 除了是真兇,还能是谁? 他当然想挣脱众人,顺着那个方向把人抓回来。 可没来得及。 想也知道,皇甫球他们一看尉迟明目惨叫着问公孙统为什么,而公孙统满手满脸,都是尉迟明目的血,不管是谁,都会以为是公孙统干的,哪儿还会听他说话,一股脑,就要把他给抓住。 他要追——皇甫球他们会怎么想,会以为他要跑,怎么可能让他走? 所以,他根本没能看到,那第三个人是谁。 皇甫球当时就冷笑:「你上辈子织席的?挺会编啊!现在,不光不承认,还捏造出个第三个人来,简直是笑话。」 赫连他们面面相觑,也不吭声了——说什么都得讲究证据,否则,只能是空口无凭。 公孙统懒洋洋的靠在了柱子上:「我说这些事儿,也不过是还人情——一开始,就没指望你们能相信。」 说着,不耐烦的看向了我:「满意了没有?人情我可还完了。」 我注意到,公孙统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一直在掏自己的肋骨,好像那里长了癣一样。 我立马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哪儿还有什么后来?」皇甫球说道:「他仗着自己粘了「那位」的光,八成,「那位」还赐给了他神气,他有力气,我们摁不住,还是跑了,摆渡门一直追了这么久,这不是,今天才重新出来!」 「你说……」赫连长老瞅着公孙统,直嘆气:「都到了现在了,你有苦衷,有冤枉,就全说清楚了吧!哪怕到了现在,我还是不信,你能干出这种事儿!」 公孙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三圣母,也就只有你还信我……」 「那是因为赫连先生一颗仁心,不管是谁,他都非得往好处想!」东方长老听到了这里,也直嘆气:「哎——当初,我们眼睁睁的目睹一切,唯独赫连不相信,他就闹不明白,公孙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发现桌子上,少了两个盒子。」 一个盒子在地上被找到了——公孙统见到尉迟明目眼睛出事儿,哪儿还顾得上盒子。 而另一个盒子,就这么没了。 那个盒子,是一个要紧人物,寄存在摆渡门的,说这个东西,至关重要,一定要保存好。 他们就认定了,公孙统是为了偷四相盒,才铤而走险。 「是啊!」我接着说道:「关于四相局的盒子不是丢了吗?公孙统,那个盒子呢?」 公孙统一拍瘦成杆子的大腿:「你可算是问着了——你问我,我问谁?」 「你还放屁!」皇甫球几乎要跳起来打他:「你就编吧!」 公孙统则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继续挠肋骨。 可不对啊——我说道:「他已经承认自己去偷那个檄仙文了,也算是应了你们摆渡门的终极大罪,这就跟杀人犯一样,杀一个人是死刑,杀两个人也增不了刑,为什么不承认?」 这一下,就把皇甫球他们给问着了。 但皇甫球立刻梗着脖子说道:「他满嘴跑火车,当然没有实话了!」 我说道:「这要是有第三个人,就解释的通了!」 除非——那天,确实有第三个人出现。 就在公孙统用万花筒哄尉迟明目,自己专心偷檄仙文的时候,第三个人出现了。 他在尉迟明目专心致志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挖了尉迟明目的眼睛,尉迟明目肯定没防备,也没看清那个人,自然以为兇手是身边的公孙统。 而公孙统当时在看檄仙文,也没察觉那个人。 那个人来这里的目的,跟公孙统一样,也是偷盒子的。 不过,公孙统是想偷小龙女的檄仙文,而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奔着四相盒去的! 第128页 当然了,有尉迟明目的眼睛,他肯定躲不过被看到。 这样的话,他就能既偷走四相盒,又能把这一切栽赃到了公孙统身上,事了拂衣去,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的。 这话一出口,那些长老全怔住了。 只有这样解释,才完全合理。 慕容妹妹听了,忍不住喃喃自语:「真要有这么一个人——其心可诛!」 是啊,人心,比什么都可怕。 皇甫球立刻看向了我:「你说的倒是轻巧——真有这么个人,那……」 说到了这里,皇甫球那个粉嫩的小脸,顿时也变了颜色。 他虽然急躁,但是并不傻。 其他几个长老,也回过神来,眼神都给变了。 公孙统哼了一声,跟看傻子似得扫了他们一眼,继续挠起了肋骨,显然,他作为当事人,二十年前,就想明白这个事情了。 没错,那个人能耐很厉害,哪怕尉迟明目和公孙统都没发觉。 能进这个摆渡门禁地,如入无人之境的。 我看向了站在这里的几个长老:「那就只能是比几个长老还要厉害,或者,是几个长老,其中的一个。」 那几个长老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一个敢说出来。 一听我这话,他们的眼神,顿时更不自然了。 皇甫球又跳了出来,大声说道:「这些,全是猜测,一点证据也没有——真要是有那第三个人,把他拉到了我面前亲口承认,我才相信!」 公孙统侧着头挠着肋骨,还是不吭声。 我盯着他,说道:「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了,你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不信,你从皇甫球他们手底下挣脱出去之后,没找到一点线索?」 公孙统挠肋骨的手,一下停住了。 「哪怕你觉得没用也行。」我说道:「只要你肯说出来,那怎么也有一分希望。」 公孙统吸了口气。还真的甩手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我是服了你了,你要是去诱供,那可是一诱一个准!」 过奖了! 我立马把那个盒子个捡起来,打开了。 皇甫球满口说公孙统编故事,但是一看盒子打开,不由自主也凑过来了,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就这?这算什么证据?」 公孙统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不识货,给你看了也是白搭。」 这把皇甫球气的,一步伸出去想打公孙统,可打又打不过,又退回来了,跳来跳去,倒有点像是拳王比赛之前的热身。 其他长老看过来,也皱起眉头:「这是……」 那是一块毛皮。 当然了,不是什么普通的毛皮。 皮子不大,润泽有光,通体是一种极其罕见,却非常美丽的红色。 没记错的话…… 我立马摸出了打火机,烧了上去。 果然,这东西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是传说之中的「火鼠裘」! 火鼠,也叫火光兽,东方朔的《神异经》曰:南荒外有火山焉,长四十里,广四五里,其中生木,昼夜火燃,得暴风雨,火不灭,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七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 这东西不怕火烧,不畏刀砍,是珍贵极了的皮毛。 原来,公孙统挣脱了皇甫球他们,就追了出去,那个人速度极快,甚至公孙统都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形长相,但是一交手,从那人身上,抓下了这么一块皮毛来。 再抬头,人就没了。 火鼠裘是珍贵,可他完全不知道,谁有火鼠裘。 拿来指证,都不知道指证谁,而这个时候,里面的人嚷起来,他才知道,自己被人栽赃陷害了。 皇甫球立刻说道:「他随手抓一个皮毛,就能当成物证了,我看这东西一点用也没有……」 我盯着那块皮毛:「那可未必。」 第1001章 严刑逼供 一听我这话,他们全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公孙统。 我看向了他,问道:「这个东西,你自己戴过没有?」 公孙统哼了一声,答道:「我戴?你觉得呢?」 公孙统被陷害,当然是对这个真兇的东西恨之入骨的,怎么可能沾身,拿到了之后,就一直存在了盒子里,就盼着哪天能成为一个证据。 可这个东西,什么痕迹也没有,拿来指控谁呢? 哪怕是气味——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散尽,只剩下装它的木盒子的气味了。 他也知道,拿出来也没什么意义,索性不拿。 那就有希望了。 我接着就四下里看了看,抬手用七星龙泉,煞气一炸,把一块白色的帘幕给削了下来。 那帘幕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又轻又软,滑腻非常,估摸能挡光和气。 皇甫球一愣,上来就要揍我:「你干什么?这可是蓬莱山雪花雀的翎子织出来的……」 慕容双生的妹妹拦住他:「已经被他割断了,你嚷嚷又有什么用。」 我就把帘幕铺在了地上,再把火鼠裘放在了上面。 皇甫球没辙,看着我,难以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有法子!」 惭愧了,还真有。 「那你说……」 我把那块火鼠裘放在了洁白的帘幕上,拿出了玄素尺。 众人面面相觑,而东方长老也忍不住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129页 我翻过了玄素尺,答道:「严刑逼供!」 这四个字一出口,众人全傻了眼:「逼供?」 而我一边说着,一边跟旧社会的衙役一样,对着火鼠裘就打了下去:「先给它五十大板,看看它说不说实话。」 这一下,火鼠裘在玄素尺的力道下,腾空而起,又重重摔回到了帘幕上。 赫连长老匪夷所思,东方长老满脸不解,皇甫球甚至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忽然捧腹哈哈大笑:「你以为,这个火鼠裘有灵?你瞎?」 火鼠裘本来就是从火鼠身上剥下来的,无七窍,自然无灵。 公孙统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火鼠裘。 「啪——啪——啪……」 周围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这一下一下的板子声响了起来。 皇甫球性格急躁,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行,这么墨迹下去算是怎么回事——你真指望这块皮子能开口说话?」 公孙统却冷冷的抬起头:「五十下,还没打完。」 皇甫球一怔,喃喃的说道:「疯了……你们都疯了……一个小疯子闯进来,几个长老,跟着一起疯,传出去……」 这个时候,我停下了手,五十下已经打完了。 火鼠裘落下,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一起,火鼠裘,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柔软美丽,甚至连一根毛都没掉。 白色的帘幕,也一点都没脏。 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火鼠裘也没开口说话。 皇甫球吐了口气,喃喃自语:「我也是脑子有毛病了,竟然能对你抱希望……」说着,扬起了声音:「你们闹也闹够了,差不多……」 剩下几个长老有的嘆气,有的呆若木鸡,看眼神,全以为我在耍他们。 只有公孙统,皱着眉头盯着我。 我蹲下,摸了摸火鼠裘:「好乖好乖,它已经把真相抖落出来了。」 众人又是一愣:「什么?」 皇甫球熬不住了:「你放……」 说着,一巴掌对着我脑袋就要噼下来。 而我一只手,就在帘幕上捏了一点东西:「你看。」 皇甫球的巴掌硬生生悬在了半空:「这是……」 我拉过了一块黑色的帘幕,撒在了上面。 从火鼠裘上打下来的,是非常细的盐粒,因为垫在了火鼠裘下的帘幕是雪白的,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黑色帘幕上,十分醒目。 我环顾了一下几个长老:「这盐粒可不算少——出事儿的那段时间,哪个长老,下过海?」 周围一片安静。 几个长老不吭声,其中一个,冒了满额头的汗。 他们的视线,全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赫连先生。 公孙统的视线,也落在了赫连先生身上:「赫连,我记得,那件事情之前,有个地方闹了海蛟,伤了不少人,是你去了……」 不光公孙统知道,其他长老,也全知道这件事儿,都看向了赫连长老。 赫连长老左右一看,也急了,立刻说道:「巧合,这完全是巧合啊——不是,我就下了一趟海,就成我做的了?你们要把我给冤枉死……」 「是啊,」皇甫球盯着我:「下海……万一是巧合呢?」 我又在白色帘幕上捻了捻,接着说道:「那我就往细里说,这位兇手下的,恐怕还是东海附近。」 这话一出口,他们几个全愣住了。 赫连长老的脸也瞬间就白了:「你……」 接着,赫连长老看向了公孙统,巨型馒头一样的胖手直抖:「公孙,亏这些年,我一直死心塌地相信你,他们都要杀你,只有我为你说话,你现在,倒是要串联你徒弟,把黑锅扣在了我身上,你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是你告诉他,我下过东海,是不是?」 其他几个长老脸色,也一个比一个变幻莫测。 公孙统还没说话,我先说道:「不是。」 接着,我把手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找了一点水,放进去了。 水里一瞬间跟下了雪似得,出现了几点雪花。 这叫「寒英藻」。 这东西是白色的,只在东海深处生长,特点,就是死不了。 如果这东西出了水,就会萎缩成盐粒子大小,但是只有碰到水,就会立刻舒展好几倍,变成雪花大小,「寒英」二字,就是雪花的别称,也叫「头皮屑藻」。 生命力十分顽强,跟沙漠里的「沙漠之花」齐名。 有些事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下子,赫连长老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但他喘了半天气,浑身的肥肉跟波涛一样上下起伏,脸红脖子粗:「这也是巧合——不是,我下过东海又怎么了,下过东海就有了罪?不管什么盐粒子,还是寒英藻,那都不算是证据,一点也不直观!谁亲眼看见,是我干的了?」 「是啊……」慕容双生的妹妹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段时间,赫连长老一直给公孙统说好话,他,他跟公孙统的关系也特别好,我也不相信……」 剩下的长老,没有说话的,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太震撼了。 这其实很正常,谁乐意怀疑跟自己有千百年交情的身边人呢? 我看向了东方长老:「所以那天,你们几位前去,赫连长老并不在,也没目睹尉迟和公孙统的事儿?那天,你们是为什么去尉迟长老那里的?」 第130页 「海蛟难抓,他还负了伤,所以……」 东方长老的声音也扬了起来:「那天皇甫球和我,还有上官三个人,为了大独山的行尸有几只,想让尉迟看了定胜负,还叫赫连一起去,结果他说伤还没好,才没有一起去……」 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咯。 「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接着说道:「也好说,您不要急,现在,咱们就上您那里去找一找——只要找到了那个火鼠裘,事情就简单了。」 「火鼠裘……」公孙统看着我:「还能找到?」 我答道:「我觉得能。」 赫连长老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为了自证清白,搜一搜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我答道:「还是说,您不让去,是心里有鬼?」 第1002章 不化寒冰 东方长老也看向了赫连长老,试探着说道:「赫连——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看,不搜一搜,也堵不上人家的嘴……」 赫连长老攥紧了拳头,刚要说话,公孙统站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赫连长老。 赫连长老手一颤,公孙统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上,忽然跟明白了什么似得,一头就冲出去了。 我自然紧随其后,剩下的长老就更别提了,全沖了出来。 门口密密麻麻,全是摆渡门的弟子,是之前长老说话,轰出去的——不过他们全像是对里面的事情感兴趣,都跟大鹅似得,伸着脖子靠近帘幕想听呢:「哎。刚才那个雷到底怎么回事?」 「真要是那位的话,那咱们摆渡门……」 「要不要,进去个人请示请示?」 「你敢?你敢你去!」 结果我们一冲出来,那些门人都给吓了一跳,尤其见到公孙统这个「叛徒」,和我这个「灾星」,不少人义愤填膺,可一看几个长老都没把我给怎么样,他们自然也长了心眼儿,没敢多说。 江采菱和老闆娘倒是赶紧跟了上来:「怎么样了?」 我一边追公孙统一边摇头:「还不知道。」 对摆渡门的人来说,哪儿有不好奇的道理,哗啦啦一窝蜂,都跟着一帮长老跑了起来。 不用说,公孙统去的地方,就是赫连长老的住处。 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一进去,我就打了个哆嗦——特别冷。 赫连长老的住处内里倒是出人意料,桌椅床铺,跟爱斯基摩人一样,竟然多是用冰打造出来的,四下里一片雪白! 我忍不住问江采菱:「这位赫连先生,是修炼寒冰神掌呢?」 江采菱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寒冰神掌,是因为赫连先生畏热,冷一点平心静气,有助修行,这些都是东海的凝脂冰,万年不化。」 这地方好东西真是不少,要是程星河来了,不知道把眼给直成什么样。 赫连长老追过来:「公孙统,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可话音未落,公孙统冷着脸一抬手,「咣」的一声响,这地方跟地震一样,四下里都颤动了起来,好几样轻薄的东西直接飞了起来,顿时一片大乱。 可那些东西里,都是寻常的衣服被褥——当然了,比平常人用的大出许多——却一点火鼠裘的痕迹都没有。 其余的长老也都目睹了一切,赫连长老冷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冰凳子上擦汗:「行了吧?看明白了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想闹到什么地步。」 东方长老也吐了口气,死死盯着我:「果然是这灾星胡言乱语,挑拨离间!」 皇甫球更是急了眼:「我早说,那小子本来就是为了闹乱子来的,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伤了和气,你们满意了?」』』 慕容双生也不吭声了。 皇甫球接着说道:「大家也别等了,把这俩祸患一起给……」 我则说道:「等一下,真的和气,又哪儿有那么容易伤的?」 皇甫球一愣:「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赫连长老也盯着我:「你还没闹够?」 公孙统也看向了我,皱起了眉头。 我则环顾了这个屋子一下,答道:「大家往后退一退。」 「嗯?」 我把燧仙石给拿出来了。 「他这是要……」 我一秒也没浪费,调动了全部的行气,往诛邪手上一催,「轰」的一下,就把燧仙石的火气,全给逼出来了。 燧仙石是火系最厉害的灵石,只放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本地都能变成一片焦土,更别说,用李茂昌他们的天阶行气给逼出来了。 眼前的天地,顿时全被一片橙红笼罩了下来。 众人全愣住了,纷纷躲闪不及。 而在那一片橙红之下,「哗啦……」一声响,那些号称万年不化的凝脂冰,全成了水。 江采菱一下就愣住了,忍不住抓住了我的手:「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江采菱看着我的眼神,映着那一片火光,像是装满了星星。 对了,自从我吃了李茂昌他们的行气之后,还没在她面前出过手。 我装作很镇定的样子说道:「我比较低调。」 这下,不光江采菱,老闆娘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但说实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闻到,自己的头髮,都被燎出了焦煳味儿。 第131页 我哪儿知道,威力这么大! 还是说——我想起来了爆在我手上的玉虚回生露。 会不会,这东西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样看来——以后不做先生,上街烤串,倒也算一条出路。 等那一糰子势不可挡的火光消失,这里号称万年不化的凝脂玉全成了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而赫连长老刚才坐的那个凳子,也已经化为乌有,他现如今,正湿淋淋的坐在了一汪水里。 大家看着满地的水,又看向了我,江采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下,帅是很帅,可是——你把凝脂冰都给烧了,那……」 水里,也没有任何火鼠裘的踪迹。 皇甫他们全看出来了,上来就要揪我:「咱们也是猪油蒙心了——一次一次,被这个灾星当猴儿耍,我现在就……」 「等一下。」我指着赫连先生说道:「火鼠裘,就在赫连先生屁股底下呢!」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全安静了下来。 赫连长老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我:「你……」 我看着公孙统:「火鼠裘要是没在他屁股底下,我现在就给他磕头认错。」 公孙统二话没说,那道子凌厉的行气炸起,赫连长老还要抵抗,可庞大的身躯,已经硬生生被退出去了几步之外。 而他刚才坐的地方露出来——数不清的眼睛,全看见了。 地上有一块美丽的红色皮毛。 赫连长老的唿吸,一下就凝滞住了——脑袋上淌下来的汗水,比地上凝脂冰化开的不少。 这块红色皮毛,跟公孙统拿出来的那一小块,一模一样。 而这块红色皮毛上,有一个窟窿,像是被抓下去的。 我拿着那一小块火鼠裘上去一拍,大家全看见了。 严丝合缝。 「咣当」一声,东方长老没扶住自己的手帐,老态龙钟的一屁股就坐在了满地的水里。 江采菱盯着我,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那个火鼠裘藏在这里? 很简单——赫连长老一来,一屁股就先坐在了那个冰墩子上面。 心虚的人,第一件事儿,就是掩藏。 而起火的时候,他都没挪屁股,我就更肯定了。 皇甫球咽了一下口水,喃喃的说道:「他,他一向以谨慎出名,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儿……」 他的意思是,真要是赫连长老干的,为什么还把证据留下? 就在公孙统抓下了那块火鼠裘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证据全部销毁,一了百了。 更简单了——火鼠裘连火都烧不坏,你怎么销毁? 万一销毁的时候处理不当,出了什么岔子,不是反而引火烧身吗? 而且,火鼠裘是什么东西,那火光兽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现成的,这么大的火鼠裘,自然更是千年难求,珍贵无比! 就算他有能力销毁,未必捨得。 极其谨慎的人,性格往往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想要的更多,或者说,贪。 赫连先生,应该是极其喜爱这个火鼠裘的,这是铤而走险,抱了侥倖之心。 从他给公孙统说好话,要活捉,也看得出来。 「除非,是心里清楚,自己的东西落在了公孙统手里,你没把握公孙统有没有认出你来,会不会在束手就擒的时候指证你,或者,万一公孙统死了,怕这个东西什么时候翻出来,让自己倒了霉。要是活捉的话,你还可以探探口风,把这个东西处理掉,就一了百了,一丝证据也没有了。」 我接着说道:「也或者——你依然想要回那块丢失的皮毛,把火鼠裘重新补回来。」 这个火鼠裘——对他来说,像是比命还重要。 「你……」赫连先生咬了半天牙:「你……」 他还想狡辩,可是现在,哪怕是他,也狡辩不出什么来了。 身边唿啦一道破风声,我眼前一花,就看到公孙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赫连长老米其林轮胎一样的脖子:「是你——这些年,我一直拿着你当朋友,你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 赫连先生歪过头,却把火鼠裘给抱了过来,连大块,带残片,死死抱住。 我忽然明白,他们这几位长老,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成功的从三川上摆渡成功。 就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执念。 容貌,宝物,不甘,怨恨,一些,从尘世里带不走的身外之物,跟秤砣一样,使他们在升仙路上往下坠。 皇甫球他们也忍不住了,全揪住了赫连长老:「你……」 可他们,话到嘴边,都不知道怎么说。 而赫连长老,死死抱着火鼠裘,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 我接着说道:「赫连长老,你来偷四相盒,是受人之託吧?」 赫连长老庞大的身体,勐地一颤。 他跟公孙统的友情,也不像是假的。 俩人本来无冤无仇的话,就肯定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儿。 「你要是说出来,可以将功折罪。」我盯着他的眼睛:「那个托你偷四相盒的,是谁?」 第1003章 渔翁得利 皇甫球一听不干了,回头就瞪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说将功折罪?」 第132页 接着自己回过了头看向了赫连长老:「赫连,你是个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你平时连个蚂蚁都捨不得踩死,还拦着别人人拍蚊子,这才得了个三圣母的外号,你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威胁了你,做出这种事儿来?只要你说出来,可以将功折罪!」 得咧,你开心就好。 慕容双生的妹妹也开了口:「皇甫这话有理,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这就说得通了!」东方长老也连连点头:「你有苦衷,说出来!」 公孙统也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大家都在等。 显然,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信赫连的为人。 可赫连一双眼垂下来,盯着火鼠裘,就是不吭声。 让我想起了水百羽。 我忍不住说道:「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火鼠裘吧?」 赫连一颤,巨型馒头似得胖手,不住的抚摸着这个东西:「这东西,我从小就想要,可一次,我统共,就穿了一次。」 从小? 周围一片寂静。 倒是东方长老缓缓说道:「赫连——一直怕火。」 所以,才住在冰屋子里? 公孙统也吸了口气,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终于松开了扣住赫连脖子的手。 「我家是开饭馆的,」赫连缓缓说道:「一家十二口人。」 那一年,赫连长老八岁,大家自然也不跟他叫什么长老,而是跟他叫乳名,板宽。 他们家的馆子开在山下,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生意很过得去。 但是那一年,山上来了匪徒,经常来抢劫客商,还杀人。 好些人吓的不敢在这里走了,他们家馆子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样下去,十二口人要喝风。 终于有一天,店里来了好几十号人。 那些人谈吐粗俗,举止粗鲁,戴着高阳的帽子,挎着北海口的刀,用着天南海北的物件,看打扮也知道,不是正经人。 是抢劫客商的土匪。 赫连他爹恨这些人恨的牙痒痒,可他能怎么着?照样烫酒上肉,却打发赫连他大哥上城里,把差人喊来。 差人来了,把这些土匪都抓了走了,土匪头子临走的时候,瞪了赫连他爹一眼。 可赫连他爹也不怕——这些土匪,是杀人的罪过,出不来啦! 以后土匪清剿了,自己的买卖又能做起来了。 可没过三天——土匪们全给放出来了,说证据不足。 可知情的说,土匪们往上献了钱,都给释放出来了,他们还问了差人,当初到底是谁把他们给举报了。 差人收了钱,说是酒馆这家人。 赫连他爹慌了,收拾东西就要走,可来不及了。 外面酒罈子全被打破,被人点了一把火。 天气干燥,火透过木板烧了进来,像是一条一条的鬼舌头——舔上人,人就完了。 赫连睡在了里屋,睡梦中越来越热,睁开眼睛,看见全家都在,每个人的面孔,都被映的红红的。 灼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之外,他们依稀能听见有人在外头大笑:「烧,烧死这帮多嘴多舌的东西!」 火越逼越近,爷爷挡在最外侧,要护着这满堂的子孙,鬍子被燎着了,棉衣被燎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爷爷的皮肤鼓起,爆裂,变成了一个火人。 那嘶哑的惨叫声,跟平时给他唱大鼓戏的嗓音,判若两人。 下一个是婶娘,叔叔,几个哥哥,他爹…… 他娘把他死死抱在了怀里,说板宽,你不能死,你是唯一一根苗了,你死了,咱们赫连家,就真完了,你留着命,给我们报仇…… 那个焦煳的气息,是他唯一一点记忆。 至于怎么活着出来的,他也问过带自己上摆渡门的师父,可师父就是不肯说。 「打那个时候,我就怕火,」赫连接着说道:「吃东西的时候怕,修行的时候怕,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让我不怕的东西。」 我忍不住看向了江采菱。 这个路数,跟江采菱怕黑一样。 所以,赫连想修仙——想让自己有能力,永远离火远远的。 其余几个长老都不吭声了。 似乎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背负着什么不愿意想起来的过去,才一心要把自己渡过三川,远离人间吧。 公孙统蹲下,一挠后背,把t恤后背「尿素」两个字挠的一颤一颤,瓮声瓮气的说道:「煳涂!」 「尉迟,搭上了一双眼!」 赫连摇头嘆气:「我不愿意!可我……没得选!」 赫连的眼睛里水光一闪——挂了一层眼泪。 我一下就明白了:「你不是故意要栽赃公孙统的——你偷四相盒的那个时候,你没想到他要来?」 是啊,公孙统跟小龙女的事儿,这赫连怎么可能知道,既然不知道,更不可能算计好了栽赃了! 赫连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意外,都是意外……」 原来,那天赫连决意去偷四相盒的时候,提前从东方长老那,偷了沉酣香。 这沉酣香难得,据说是上古时留下的神骨研磨出来的,闻到了这个味道,不管三界之中什么东西,一下就躺——跟老闆娘用在我们身上的闷香一个原理,后来我才知道,哪怕老闆娘的闷香,其实也是东方长老炮制出来的,不过纯度比沉酣香差得远了。 第133页 他想着把尉迟熏倒了,偷四相盒。 当时他拿着沉酣香到了尉迟守着的地方,刚要进门,就见到公孙统来了。 他大吃一惊,以为公孙统知道了这件事儿,急急忙忙就躲了起来。 可这么一躲,他就发现,公孙统形迹可疑——竟然也是来偷东西的! 他当时就急了,以为公孙统跟自己一个目的——那四相盒要是被公孙统捷足先登,自己不就落空了吗? 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机会。 尉迟一双眼睛,全沉在万花筒里,公孙统专心致志,要找盒子。 他知道,上官等三个人也很快就要来了,点沉酣香恐怕都来不及了——被上官等人堵住,自己走不了了。 再说,哪怕沉酣香把一行人全熏倒了——一旦他们醒过来,不可能不追查,自己的嫌疑就太大了。 得不偿失、 倒是不如——把事儿栽到了公孙统的头上。 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的靠近,正想冒险,趁机先公孙统一步抓盒子的时候,尉迟正好要把万花筒给放下。 他当时一颗心就提起来了——只要尉迟看到了他,一切就都完了。 他是三圣母,捨不得杀生,哪怕降服异类,都是先劝一番,可现在的事情落在了自己头上——他来不及思考,就把手伸过去了。 得手之后,飞快的躲在了桌子下。 公孙统回头,只看见两眼血淋淋的尉迟。 而上官等三人,正好也进来了。 场面一片大乱,他抓住了四相盒就趁机跑了出去。 那天,是他第一次穿火鼠裘。 结果…… 赫连嘆了口气:「我也后悔——可后悔,来不及了。」 意外——因为贪慾引发的一连串意外,让尉迟明目没了眼睛,让公孙统背了二十多年的黑锅。 我接着说道:「其他长老也都不知道你有这个东西,是不是——你那次下东海的时候,拿到的?」 赫连一愣。 「这东西是防火的,不是防水的。」我接着说道:「你没必要,穿着它下东海。」 而那东西沾满了盐——要是在东海拿出来的,倒是说得通。 赫连盯着我,眼神变化莫测:「你跟其他人,确实不一样。」 好多人都这么说,不过有什么不一样,也没比别人多个胳膊多条腿。 我接着说道:「说起来,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司马长老?」 江辰来摆渡门,就是来投靠那个司马长老的。 果然,赫连一听我这话,脸色顿时就白了。 不光是他,公孙统他们也全皱起了眉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位司马长老,怎么不见人,他在哪儿?」 话刚说到了这里,忽然有人急急慌慌的跑了过来:「长老……不,不好啦!」 第1004章 皇甫球正听到了要紧的时候,一看忽然来了个人打岔,气的七窍生烟,跳起来就给那个人来了一嘴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哪儿还有更不好的事儿?」 那人被打的原地旋转三周半才站稳,而皇甫球一瞅那人模样,这才一愣:「你是……司马的徒弟?」 那人倒是训练有素,挨了这么重的一下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瞅着他一张清秀的脸一边肿起半边,一边郑重其事的说道:「是,真出大事儿了!」 东方长老颤颤巍巍过去,一把将皇甫球拽回来,老态龙钟的问道:「什么事儿?」 「我们金玉堂……」那人强压着情绪,这才清清楚楚的说道:「遭了天劫了!」 金玉堂? 江采菱立刻皱起了眉头:「那不就是——司马长老那……」 司马长老那出事儿了? 我立刻皱起了眉头。 倒是——挺巧的啊! 皇甫球他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奔着外面就跑,当然了,没跑几步,把坐在地上的赫连也带上了。 不愧是九长老——带着赫连长老这个目测不出多少斤的庞然大物,依然行走如风。 我自然也跟了过去。 那个所谓的「金玉堂」,在太极一侧最下方,跟赫连先生的住所,正是相反的方向,这一跑,贯穿了整个摆渡门。 我这才有功夫细看,这一细看,这地方钟灵毓秀,仙气萦绕,确实不假,尤其围这里的水,三方高耸,呈现参拜之势,这样的水叫三方参拜水。 三方高又高,几辈皆英豪。三水来朝拜,洞中出仙材。 确实是修仙之地最好的选择。 可我却发现,这三方参拜的一方,水流逆转,像是因为汛期什么的原因,改了方向,这就不太好了。 成了「三足鼎断腿」。 鼎大,却是由三个足来支撑的,三足鼎断腿,意思,是要伤中流砥柱,大势将颓。 不光如此,仙气之中,比我来的时候,多萦绕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猩红。 这种猩红——好像以前没见过。 色似血,然而,是干涸的枯血,大不吉。 这都是元气大伤,血光之灾的徵兆。 我皱起了眉头——之前就听他们说,我的到来,会带来血光之灾,难不成,是真的? 一路到了摆渡门另一侧,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我就知道到了,抬头一看,顿时一愣。 第134页 原来所谓的「金玉阁」,建造在一座秀峰的半山腰上,风格古朴苍秀,但是——现如今,朴素的门窗,都一片残损,黑漆漆的,好似骷髅脸,而从门窗之中,正源源不断的冒出了浓烟。 皇甫球一愣,就急了,把刚才那个被他打肿了半边脸的司马徒弟揪了过来,怒吼道:「司马呢?」 那徒弟咬紧了牙:「师父——在里面,一直没出来!」 皇甫球手一颤,而那个徒弟指着我,厉声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位,被他放跑了,还引来了天劫,神谕一早就说,这个献石人一入内,门内大乱不说,还会——折损咱们门内的人,难不成,就应验在我师父头上了?」 说着眼圈都红了,像是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可我师父这一阵子闭关修行,连门都没出,别人造孽,凭什么会应到了我师父头上,都是他……」 接着,五根手指一屈,带起了一阵破风声:「我现在就给我师父报仇!」 别说……三足鼎断腿……正是折损中流砥柱的意思。 可还没等我抵抗,一道刚勐行气在我面前一炸,公孙统就挡在了我面前,厉声说道:「咱们摆渡讲究平心静气,无为而治,事儿还没查清楚,就喊打喊杀,都是你师父教给你的?」 小肿脸瞬间被掀翻出去老远,但是反应过来,爬起来就骂:「谁跟你「咱们」?我也知道,那小子是你徒弟,我看,你们师徒俩一丘之貉,就是想来摆渡门报仇的,可惜我师父……」 不是,我真不是他徒弟。 说到了这里,哪怕男儿有泪不轻弹,小肿脸的嗓子也哽咽了,但眼神一厉:「只要我们司马一门的有口气,就一定给师父报这个血海深仇!」 不光小肿脸,好几个人也从摆渡门人里站了出来,没说话,却稳稳噹噹的跟小肿脸站在了一起。 他们也看见公孙统的能耐了,但是,没人害怕。 公孙统又把手给抬起来,露出个威胁的表情,其实我倒是能看出来,他眼神倒是有些欣赏。 像是在说,这几个小子骨头挺硬。 这会儿,皇甫球跳出来吼道:「没弄清楚,瞎嚷嚷什么,都给我把嘴闭上!」 而这个时候,两道凌厉的行气穿行了过去——应该是以速度见长,「不见其人」的慕容双生兄妹。 不长时间,那股子疾风又回来了,那个雄壮的男声说道:「人——没了。」 这话一出口,好几个司马一门的徒弟禁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小肿脸一愣,还想冲到了那个冒烟的「金玉堂」,结果不知道被哪个长老的刚勐行气给推回来了:「没了,上去还管什么用?」 没了…… 身后「轰」的一声,我就猜出来了,果然,回头一看,赫连长老那庞大的身躯,也站不住,坐在了地上——那土壤湿润松软,给他坐出来了一个深坑。 我立马过去,问道:「那个让你去偷四相盒的,就是司马长老吧?」 赫连长老抬头看着我,唿吸剧烈了起来:「你……」 我怎么知道? 就冲着,司马长老跟江辰江景互相勾结,也猜出来了。 赫连长老不过是被推到了前面偷东西的马前卒,真兇,往往是在幕后的。 小肿脸几个一听,全愣住了:「你说什么……」 公孙统看向了赫连长老,一巴掌推在了他油光锃亮的大脑门上:「你不早说?」 赫连长老歪过头,不吭声了。 那就更简单了——我答道:「赫连长老,你肯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司马长老手里了吧?」 赫连长老浑身肥肉一颤,低下头,已经不敢去看我的眼睛了。 我接着说道:「因为,火鼠裘?」 赫连长老不吭声,我接着说道:「当时,火鼠裘,就是司马长老指点你找到的吧?」 公孙统吸了口气,声音是难得的疲倦:「你扛着,也没用了。说吧。」 赫连长老这才缓缓说道:「没错……是司马跟我说——让我去抓海蛟的时候,留心海蛟的肚腹,会有意外之物,后来……。」 第1005章 海蛟之腹 赫连长老一开始没当回事,看司马神神叨叨的,以为最多是海蛟珠——海蛟珠吞服下去能避水,他又不怕水。 结果,那个海蛟吞了数不清的人之后,执迷不悟,赫连长老只好把它开膛破肚——答应了失去亲人的苦主,要帮着把失去的亲人给带回来。 结果就在海蛟肚子里,发现了一个无人认领的尸体。 那个尸体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了,看穿着,甚至不像是近代人,把尸首上的斗篷打开,赫连长老才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抹美丽的红光——他朝思暮想的火鼠裘。 摆渡门里有规矩——但凡是要紧的东西,必须归公上交,长老们也不得例外。 修仙跟现在流行的断舍离一样,要捨弃身外之物,无欲无求。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捨弃这个火鼠裘。 把火鼠裘带回去,司马就来了:「东西喜欢?」 是喜欢。 赫连就说道,愿意欠下司马一个人情——一来谢谢他指点,二来求他保密。 司马压低了声音:「这个人情,现在就能报。」 赫连立马就问,上山还是下海? 司马说不用——你帮我,取一个盒子。 第135页 四相盒。 赫连自然意外——那是一个要紧人物存在这里的,要是取走了,一旦被发现,不光自己可能被赶出摆渡门,还有可能,给摆渡门带来大祸。 可司马说,没事儿,我帮你算了——只要你赫连出手,这件事儿,有惊无险,必定能成。 司马最精通的,就是占卜预测的能力。 要是不答应,那火鼠裘就…… 赫连看着火鼠裘,捨不得。 几个长老听到了这里,面面相觑,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是——司马又为什么这么做? 小肿脸豁然就站了起来,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你们看我师父出事儿,欺人太甚,当我们司马一门没人了?」 其余那些司马一门也响应:「就是!我师父,怎么可能是这种阴险狡诈,抓人把柄的人?」 公孙统皱起眉头,看向了半山腰的「金玉堂」。 是啊,现如今,「死」无对证。 而江辰和江景,分明也是为着那位司马长老,才进了摆渡门,他们俩呢? 我不信,江辰一肚子花花肠子,能在这件事儿轻轻松松的折了。 哪怕他乐意——他背后,给他神气的黑手也不见得能乐意。 我立马就问小肿脸:「这一阵子,你师父请来了两个山下的客人,是不是?」 小肿脸不乐意理我,可我接着说道:「要是能证明你师父是清白的,没准还得靠那俩人。」 小肿脸一听这话,才来了精神:「是有两个人来了,不过……」 小肿脸看着我,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我怒目而视:「个子高的那个,跟你有点像!你们是兄弟,还是什么关系……」 我呸,谁跟他是兄弟。 小肿脸瞅着那个冒烟的房舍,这才说道:「那两个人,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师父出事,覆巢之下无完卵,恐怕也……」 皇甫球听到了这里,也皱起了眉头:「没错——说起来,那个人,好像比你贵气……」 对了,皇甫球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也说了一句:「又是你。」 我当时还以为,他认识我那个王八蛋爹。 难不成,他是见到的江辰? 我就问皇甫球:「你也见过司马长老的客人?」 皇甫球又仔细盯着我,勐地一拍嫩嫩的大腿:「真不是一个人……」 妈的,我跟江辰哪儿有那么像,皇甫球怕是有点脸盲。 这个乌龙让我十分失望,真是浪费感情。 「你在哪儿看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皇甫球皱起了眉头:「是司马带着他们去的。」 原来,自从尉迟明目眼睛坏了之后,那个存放盒子的地方,就是几个长老轮流看守。 那天,该皇甫球跟司马交班,他提前过去,就看见司马带了两个人来。 他当时大怒,这个地方,哪儿是长老之外的人能进来的,更何况,还是两个山下人! 他这个脾气,说话当然不客气,让那两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一点司马的面子也没卖,还威胁要把司马这个犯规矩的事儿给捅出去。 那个「我」微微一皱眉头,跟班儿就急眼了,说你知不知道这位是…… 那个「我」倒是摆了摆手,说不要紧。 皇甫球也看出来,那个人贵气异常,可他修仙的,又不会去攀龙附凤,自然咸淡不吃,还是司马打了圆场又请他放他一马,说这位跟自己交情深厚,下不为例。 皇甫球以为司马欠过那人的人情,不得不还,眼看也没丢什么东西,这才算完。 而皇甫球还让那个「我」立刻离开,不要再在摆渡门里乱晃,而再看见了真正的我,他以为「我」又出来了,所以怒上心头,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 说到这里,皇甫球的表情有点别扭,显然也尴尬了。 不过来自江辰的锅我从来就没少背过,也习以为常了。 江辰……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皇甫球回忆了一下:「像是……在那些盒子里找东西。」 不过吗,他也说过,盒子一个都没少,江辰和司马,找的是什么? 难道…… 我立刻看向了赫连先生,问道:「那——你还没说完,你偷走的四相盒呢?」 他偷走了四相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儿?四相盒,又装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赫连一愣,却指向了公孙统:「明明是他,在抓破火鼠裘的时候拿走的!我这些年,为了这个东西,寝食难安……」 他跟公孙统交手之后,逃回了司马那,要交出盒子,才发现四相盒已经不翼而飞——当然,对他们来说,只可能是公孙统拿走的。 司马长老气的够呛,说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 但事情已经闹大,他们倒是想把公孙统追回来,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成功。 公孙统一愣,豁然站了起来:「放屁!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放屁!」 公孙统不像是在说谎。 赫连长老冷笑一声,眼神显然像是并不相信公孙统,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把个胖脸别过了一边。 公孙统还要暴跳,我却拦住了他,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赫连长老也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四相盒一直没被找到,除非——他们两个争斗的时候,四相盒,掉在了什么地方…… 第136页 被其他人渔翁得利了! 那个渔翁得利的,又是谁? 我立马就问道:「事儿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牵扯的已经太多了,你们还不能说,四相盒到底是谁寄存的?又装着什么东西?」 这个答案,至关重要。 我是想起了一个「人」。 几个长老表情都为难,但公孙统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没什么——就是夏家仙师,夏季常。」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跟我猜的一样,那就全对上了。 几个长老全看向了公孙统。 「那个四相盒放在摆渡门多久了,也没人记得清楚了。」公孙统挠着头皮说道:「不过,我们全记得,这东西至关重要,是因为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这地方稳妥,夏家仙师,才把那个东西放在这里的。」 是啊,夏家仙师,是参与修建四相局的人之一。 那个盒子里,肯定有关于四相局的某个秘密。 所以,司马长老受人之託,假借了赫连长老的手,想把那个四相盒给偷走。 可是,中途,公孙统追上来,跟赫连长老交手,那个盒子却失落了。 皇甫球立刻说道:「会不会,是司马……」 是司马长老趁乱出现,贼喊捉贼? 赫连终于抬起了头:「不像!之后,司马是真的着急了,仿佛找不到那个四相盒,就是灭顶之灾——这些年,他也一直没放弃找公孙,就为了重新把盒子给取回来!」 公孙统一边把头上的头皮屑抖落下来,一边说道:「没错,我当时跟偷檄仙文的时候不一样,一直是全神贯注的,要是那个时候,有人把手伸到了赫连怀里,我不会不知道。」 皇甫球十分失望,看了我一眼——也觉得四相盒意外遗失,被另一个人捡走更合理。 可「另一个人」是谁,四相盒里,装的又到底是什么? 而四相盒丢失的时间,跟我的出生,厌胜门门主失踪,程星河老爹被杀等等,全赶在了一起? 这里面,像是一团乱麻,不找出个头儿来,就难以理清。 「那这件事儿,就只能问夏家仙师了。」我接着说道:「丢了盒子之后,夏家仙师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找夏家仙师的踪迹,是我来这里,跟找玉虚回生一样重要的理由。 几个长老对看了一眼,皇甫球答道:「夏家仙师知道了之后,连声嘆气——说这次,怕是要惹来一场大祸了,作孽总有偿还时,该来的,躲不过。」 这个大祸……我心里有了猜测了。 「那夏家仙师……」 「自从成仙之后,夏家仙师就很少来摆渡门了,」东方长老答道:「但是,那次他回来了,问有没有公孙统和四相盒的下落,是……」 他们全想起来了:「是司马招待的他,后来,司马说,夏家仙师离开了,我们却没见到夏家仙师的影子……」 这个司马,是个关键。 他怎么能平白无故被雷击死? 显然,这其中牵涉很大,必须得找到失踪的江辰和司马…… 可,上哪儿去找? 这个时候,忽然老闆娘过来了,对我说道:「你那几个朋友——在外面喊你,问你死了没有,说是帮你抓住了人,再不出来,要进来找你了。」 程狗他们?他们要是有能进来的能力,那倒是好了。 不过…… 果然,老闆娘说着,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们快把旅舍掘地三尺,尤其是那个长的秀气的,还有你的犼。」 脑子里面有画面了——哈士奇拆家。 我连忙说道:「那麻烦你带路,我现在就去看看他们。」 话没说完,江采菱倒是先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带你去!」 你倒是挺积极的啊? 不过,我还想起来了:「你当初,又是怎么进摆渡门的?」 江采萍跟四相局有关,那江采菱作为江采萍的孪生妹妹,肯定也有关系。 江采菱咳嗽了一声:「我的事儿,跟你没太大关系,你就别挂心了,把心放在正道上吧!」 说着,到了一个地方,看上去就是个旧厢房。 不过——这个旧厢房的樑柱倒是十分干净,我就看出法门在哪儿了。 果然,江采菱一只手,拍在了樑柱上,这一下,那房檐跟开了天窗似得,打上头,叽里咕噜就掉下来了好几个人。 第1006章 一见如故 金毛一下蹿了上来,就抱住了我的腿,我这就看到金毛浑身是土,跟从地里刨出来的萝蔔一样,不由十分心疼,连忙把金毛搓了搓放在了肩膀上:「跟着程二傻子,让你吃苦了……」 「七星你个不孝子。」程星河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掸屁股上的土:「老子平时为了你,当爹又当妈,挣钱不敢花,这次为了找你,吃了一嘴土,你可倒好,对你爹屁也不放一个,倒是惦记狗,你良心让狗吃了……」 我镇定的说道:「你都这样了,我还对你放屁,那我还是人吗?」 程星河:「你……你就是一个二傻子!」 「我们家老头儿说了,傻子才能跟傻子玩儿的到一块。」 江采菱噗嗤一下就笑了:「不怕沙雕多,就怕沙雕在一窝!」 「哥!」程星河还要说话,哑巴兰扑过来了,一把抱住了我:「哥呀,你走的怎么急啊,你倒是拉我一把,黄泉碧落,我跟着你……」 第137页 不是,我还没死呢,你这丧嚎的,比我一个职业选手还专业。 我把他脑袋推开——鼻涕全蹭我身上了。 夏明远也爬了起来:「你们看见了没有?我就说,李北斗是蟑螂转世,他就死不了!」 你大爷的蟑螂。 而夏明远一抬眼,看见了江采菱,平时的骚话全堵回到肚子里去了,跟江采菱行个礼,就拉过来问我:「哎,你找到我祖爷爷下落没有?」 我倒是想找呢。 不过我还注意到了,夏明远对江采菱,显然跟对其他摆渡门的人不一样。 程星河一看江采菱倒是高兴:「唷,这不酱菜灵吗?你也在这呢?」 江采菱一皱眉头,三盏命灯燃烧弹熊熊就亮了起来:「你跟谁叫酱菜……」 我赶紧挡在了程星河前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哎,对了,事儿捡着要紧的说,你们刚才不是说,帮我抓了一个人?人呢?」 程星河两手往肩膀上一扫,露出了个十分浮夸的表情,跟哑巴兰一招手:「来吧,展示!心在跳爱在烧,蓝色海黑色河,颠沛流离等孟婆……」 我一把推开了他脑袋,这货短短时间不见,还自学成才会了喊麦了,这一推开,就看见后面一个被金丝玉尾捆的结结实实的人,正在地上蠕动。 同样,也是一身土,好似妇好墓里的遗物。 我蹲下把那人脸上的土给拨开,这才皱起了眉头。 江景。 我看向了程星河他们:「这怎么回事?」 哑巴兰连忙说道:「哥,别说,这小子对江真龙,那还真是忠心一片,赶上高力士了。」 江景一听,脑门上爆了青筋,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要请求出战。 唷,我不由有些幸灾乐祸——这货平时对我喊打喊杀的,今儿时运不济,落我手里来了? 原来,他们三个之前见我跟着抬槓的欧阳油饼从老闆娘床上消失了,也知道这里有阵,急急忙忙就想找到我,可摆渡门的阵,苏寻都够呛能破开,更别说他们了,把旅舍刨的跟地道战似得,也没刨出什么来。 夏明远建议就地给我立个衣冠冢,被哑巴兰和程星河拍了一身土,三人一犼正滚做一团,他们就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只见老闆娘那张床的「遗址」上,钻出来了三个人。 他们正纳闷呢,难道是我,抬杠人,老闆娘回来了? 可一瞅不对——竟然是江景江辰,两个人扶着一个年轻男人出来了。 跟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子十分剧烈的硫磺味儿。 而中间被人扶着的那个年轻男人浑身焦黑,就手肘一块皮肤还是白皙的,伤重的奄奄一息,一看就是遭受了天雷行劫。 眼瞅着这三人行色匆匆,三个浑身菸灰的,就对上三个浑身土的。 程星河的狗血红绳先招唿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仇人相见,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江辰江景本事也不小,可程星河和哑巴兰不是善茬不说——夏明远也在这呢! 夏明远跟江辰俩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开始夏明远下不去手,还想着从中调停,结果江辰早知道夏明远叛变他了,眼神锋利的跟冰刀一样,对夏明远也没客气,这下,是六人一犼。重新滚在了一起。 最后江景一看事态不好,上去就以身饲虎,挡在了前面,这才把江辰和江景给放跑了。 我跟江采菱一对眼,江采菱立刻说道:「司马长老有一个碧津镯,能逢凶化吉……」 所以,那个被行了天劫的人浑身焦黑,就手肘没事儿? 剩下几个长老也赶过来,弄清楚了——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司马长老,果然没死,是跑了。 东窗事发,畏罪潜逃。 皇甫球一把抓住了江景的脖领子:「司马跟你主子,到底去哪儿了?」 江景梗着脖子,就是不说,那傢伙视死如归的,跟朱时茂一样。 公孙统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两只手搓了搓泥,显然也要有下一步动作。 而我直接蹲下,看着江景:「你先说说,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江景歪头冷笑:「你这个山寨货,凭什么告诉你?」 「嘿我得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着程星河一嘴巴就要抽江景脸上。 可江采菱一下拉住了程星河的手:「有话好好说,打人干什么?」 不是,你打人的时候,比程星河张狂多了好吗。 我回头瞅她:「怎么了?」 江采菱表情有点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小子挺可怜的。」 「可怜?」程星河一下炸了毛:「酱菜菱,你是不是看这小子长得帅?肤浅!知不知道,这小子对七星做过什么?在三清盛会上,七星一只眼睛,都差点……」 江采菱正好把枪口对准了程星河:「你懂什么,我看他有亲切感,不行啊?」 江景倒是莫名其妙,打量了江采菱好几眼,可好像也没打量出什么结果。 都姓江……我拉过了江采菱:「行了,给你个面子。」 都姓江,三百年前是一家? 江仲离,江瘸子,也姓江,这几个人之间,肯定是有联繫。 而江采菱别提多高兴了,顺路又瞪了程星河一眼。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平时光知道辣手摧花,非这个时候怜香惜玉……」 第138页 江采菱一听,更高兴了,这才说道:「这么多年,让我觉得有亲切感的,他算第二个。」 嗯? 我皱起眉头:「还有谁让你有亲切感?」 江采菱答道:「二十年前,夏家仙师倒是带过一个人来,我看着,也觉得有亲切感,这种亲切感,话不好形容,总之就是亲,倒是想让他跟着我学徒,可惜,他在咱们摆渡门,待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吃不得苦。」 我脑瓜皮一下就炸了。 这下,就全能串联起来了。 江采菱盯着我,莫名其妙:「哎,你怎么啦?」 我立马抓住了江采菱的手:「那个人,是不是个瘸子?」 江采菱一愣:「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你不是还没出生吗?」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异口同声:「江瘸子!」 想不到,他也来过摆渡门! 皇甫球也有印象:「是有这么号人来着——是夏家仙师,亲自引到了咱们摆渡门来的,说是有慧根,有仙骨,可是后来……」 后来,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我立马问道:「是不是——就是丢了四相盒之后,他才消失的?」 皇甫球一拍粉嫩嫩的大腿:「没错!」 自然要紧,那就跟我猜测的一样了。 公孙统和赫连长老争斗的时候,四相盒遗失,是江瘸子碰巧路过,机缘巧合,捡到了四相盒! 第1007章 甘草鹿丸 而四相盒遗失的那一年,我和江辰出生,程星河老爹死亡,厌胜门门主失踪。 全串联到了一起了。 这一切,都跟江瘸子有关。 现在剩下的几个问题——一,四相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江瘸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我这个唯一破局人,跟四相局,到底什么关系? 夏家仙师……江瘸子既然是夏季常带来的,而夏季常又是四相局的监修,这些事情的谜底,只有夏季常和江瘸子两个知道。 江仲离设计四相局,夏季常监修,四相局位置偏移,四大家族受害,无极尸所说,在真龙穴里发生异变的那个尸体…… 除非找到夏季常和江瘸子,否则,谁也不知道,当年和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一切,牵涉这么广,摆渡门,天师府,厌胜门,十二天阶,全跟四相局千丝万缕联繫在一起,这些联繫,又是怎么来的? 夏明远弄清楚这一切,也皱起了眉头:「祖爷爷到底……」 眼前倒是正好有张嘴,我就蹲在了江景面前:「你先说说,给你小叔叔在背后撑腰的,到底是谁?」 江景一歪头,翻了个白眼。 皇甫球脾气急,一头沖了过来:「这小子嘴挺硬啊,我来给他松快松快!」 江景见状,眼神顿时闪过一丝恐惧,可他还是不肯吱声。 程星河先踹了他两脚,这才一拍脑袋,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把江景的嘴掰开,卫生纸垫手,打里面抠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球。 那球味道难闻,我在摆渡门的仙灵气里浸淫时间长了,一闻差点没吐了。 秽物? 不光是我,其他摆渡门的人也都闻到了毒气似得捂住了口鼻。 这是…… 卧槽?这么圆的秽物,我看向了程星河:「屎壳郎的粮食?」 程星河振振有词的说道:「他一开始嗷嗷乱叫,说得罪了他小叔叔,我们一个个都得天打雷噼,我正好看见一个屎壳郎推着粪球从一边滚过去,就抢过来了塞里面了。」 江景的脸发了绿,歪头就呕。 这倒是连累的屎壳郎有了经济损失。 说着又踢了他一下:「早跟他说,欺负我儿子,早晚有报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先活到老人那个岁数再说吧。 江采菱的脸也绿了,死死瞪着程星河:「你……」 她好像对江景很心疼。 程星河浑然不觉,说着还十分陶醉:「真是感天动地父子情。」 感你大爷。 难怪不开口呢,怕一张嘴全吞下去。 江景呕的胆汁都出来了,这才虚弱的说道:「那位知道了,你们就全都得……」 「那位到底谁啊?」 江景还想说话,又是一阵呕。 公孙统也着急,这会儿按捺不住了,也一步上来,可东方长老抢先一步,一把将一个东西,塞在了江景的嘴里。 江景才刚把屎壳郎的粮食给吐出去,又被塞了其他的东西,眼珠子一突还想吐,东方长老老态龙钟的,出手倒是快,一只老树皮似得手奔着他后颈一点,他跟膝跳反射一样,自然张开了嘴,我看见他咽下了一个青绿色的小药丸。 那个小药丸儿味道挺沖,特别辛辣,提神醒脑,江景还以为给他吃了什么毒药,眼神顿时就给变了,张嘴想吐,可已经吐不出来了。 江采菱皱起了眉头,可也没办法:「东方长老,这……这甘草鹿丸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甘草鹿丸? 哑巴兰忍不住问道:「怎么地,哥,这位老大爷宅心仁厚,还要给他治嗓子?」 程星河眼睛一亮,则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你说的那是甘草片,这甘草鹿丸是传说之中的仙药,据说是仙鹿口里衔来的甘草做成的,吃了让凡人退浊还清,撒不出谎来。」 第139页 我顿时刮目相看:「你懂的还真不少啊!」 程星河摆了摆手:「好说,正气水看谍战剧的时候说的。」 穿魂针也是这么说出来的,她平时没少看谍战剧啊! 果然,那甘草丸一被消化了,江景的眼神就变了——之前带着恨,带着怨,现如今一片清澈,跟小孩儿的眼睛一样。 皇甫球立马问道:「你那个小叔叔,跟司马长老,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上我们摆渡门来?」 江景缓缓说道:「我小叔叔,受了重伤,那位有话,说让我们上摆渡门来,自有人帮忙,给小叔叔找玉虚回生露治伤,而且,这地方是三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一上这里来,李北斗就找不到我们,让我小叔叔,好好调养。」 这话说出来,江景自己,就露出了一脸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就把这吃了粪球都不肯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我来了精神:「那位,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啊!」江景快哭出来了,似乎正在害怕自己会说出更多不该说的事儿,可他的嘴不受控制,继续说道:「我只知道,那位从来没现身过,都是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位,从帘幕下以请神的方式出现,他们说,说我小叔叔是真龙转世,只要顺利进入了真龙穴,那就可以,藉助四相局的能力,实现一切想做的事情,甚至还能……」 江景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主宰想主宰的一切!」 主宰一切——这个范围,可就太广了。 皇甫球他们,顿时瞠目结舌:「真的有上边的——参与这件事儿?」 江景连连点头:「不是上面的,哪儿有这么大的能耐?哪怕夏家的夏季常,都……」 一边的夏明远一听这话,耳朵就给竖起来了,一把抓住了江景:「我祖爷爷怎么了?」 江景的眼神像是想把自己的嘴堵住,可偏偏口舌依然竹筒倒豆子:「夏季常冥顽不灵,做了错事,也被那两位给抓去了。」 周围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夏季常已经是「仙」了,能把他抓去的,那就只能是…… 夏明远抓他抓的更紧,嘶声说道:「他们把我祖爷爷抓到了哪里去了?」 江景只好说道:「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是那两位做的。」 这就是他真的不知道了。 夏明远一松手,攥紧了拳头:「不行,不管什么地方,我都得把我祖爷爷给救回来。」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捲毛,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你家祖宗,人家一个「仙师」,都出不来,你一个凡人要去救人,那不更是难上加难?」 哑巴兰也跟着劝:「是啊,更何况,连你们祖爷爷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从长计议吧!」 「他们——是去东海了吧?」我盯着江景。 江景一下愣住了——那个猝不及防的眼神,假不了。 公孙统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简单。 我想起来了天师府的三清盛会。 第一个关卡里的玄阴胎,最后一次被诛灭,就是在东海海滨, 第二个关卡的水下的黑袋子,三界之中除了阴河有,就只剩下原产地东海深处, 第三个关卡里的阴葵,也是东海特产。 水百羽用的害人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东海来的。 更别说,赫连长老的火鼠裘,也是在东海发现的。 桩桩件件,都跟东海有关,不是东海是哪儿? 程星河脑子快,立马看向了我。 没错——潇湘以前的水神宫,就在东海。 当然,水神宫现在已经换了主人了。 第1008章 仙人之泪 我立刻接着问江景:「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司马长老,又为什么给你们所说的「那位」办事儿?」 江景已经彻底放弃了,一张脸生无可恋,由着不受控制的嘴答道:「我听说,司马长老曾经修行失败,险些把命搭进去,就此,欠了那位的人情……」 说到了这里,东方长老把拐杖一顿:「难怪仙藤那次……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甫球皱起眉头,也恍然大悟:「难怪呢!那次,他本来就应该下三川了!」 仙藤? 原来,那个司马长老表面上谦和,其实是个急于求成的人。 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可司马长老总想着一步登天——对成功的强烈渴望,有时候是优点,还有时候,是缺点。 司马长老有一次为了修行,强行用了一种层次很高的仙藤来增加灵气,谁知道中间不知是处置不当,还是火候不到家,他非但没用上了仙藤的灵气,反倒是被仙藤吸了自己的灵气——仙藤缠在了他身上,口鼻之处,都冒出了仙藤的枝芽,灵气眼瞅要枯竭了。 可他争强好胜,觉得这事儿丢人,不肯跟其他人说,搞得等东方长老发现了的时候,他已经被仙藤缠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东方长老也束手无策,只能看他等死,司马长老也放弃了,出了摆渡门一趟——说要最后祭拜一下母亲。 其余几个长老都以为那是最后一面,还很伤感——看他的状况,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 谁知道,过了一阵,司马长老不仅是回来了,而且灵气上升了一大截子,顶的上几百年的修为。 第140页 当时其他几个长老还为他高兴,说他是因祸得福,可他表情尴尬,也不像是有多高兴。 众人知道他脸皮薄,所以也没多说什么,现在想来,这件事儿十分蹊跷——他要是让人拿住了把柄,欠下人情,也就只有那一次了。 不仅救了命,修为也升高了。 跟水百羽的目的,也差不多——他有野心,想要爬得更高,走的更远。 能有这种本事的人选,自然范围更小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绕来绕去,总还得去踢那块最硬的铁板……」 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有几分担心。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的龙鳞——为了潇湘,早晚得踢。 不过,真要是河洛,我就不太明白了——她的本事那么大,一旦知道上次潇湘出事儿的时候,我和潇湘都没死,她找上门来就把我收拾了,何必还要假借江辰的手,兜兜转转,弄这么麻烦? 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反正,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还是会来找我,不如主动出击。 而皇甫球也皱起了眉头:「真要是东海的话……」 摆渡门自然也不会让一个叛徒就这么精刮上算的走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司马长老抓回来认罪——而在司马长老背后操纵的,不管什么身份,也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可是,东海实在太大了,上哪儿去找司马长老和江辰? 找不到他们,更没有法子找夏家仙师,和幕后黑手。 夏明远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这事儿,我来想法子。」 程星河瞅着他:「捲毛,我们也知道你担心夏老爷子的安危,可摆渡门的半仙都没法子,你能怎么办?」 夏明远梗着脖子就回答道:「摆渡门不好下手,是因为隔得远,东海可是在咱们人间呢,论人脉,你去问问,我们十二天阶之首的夏家认第二,谁敢居第一?要是连我们夏家也找不到,那他们就真的是上天入地了。」 这小子骚话说的娴熟,牛逼吹起来也毫不含煳。 不对——也不纯粹是吹,人家那种大家庭的公子有多大的本领,平凡的我想像不到。 我说那行,我手底下的厌胜门也可以调动出来,一起帮你查。 公孙统跟着插了一句:「还有西派,你别忘了,西派一大帮人,用着不香?还有蘅芷,说起来,你东奔西跑的,怎么就不知道多陪陪她……」 你不提还好,提起来我就是一肚子气,当初要不是你拉郎配,至于让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我说我一直就纳闷,你一个摆渡门的,跟西派有什么渊源?你这么喜欢保媒拉縴,怎么不去婚介所上班? 公孙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西派」二字,就十分狼狈,梗着脖子就说道:「我也纳闷,蘅芷哪里不好,你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宁跟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煳涂人说句话,我也看出来,这公孙统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儿,才一直揣着明白装煳涂。 而且——我是越来越怀疑了,当初我上朱雀局,跟他碰面,到底是偶然,还是…… 果然,提起了这个,公孙统的视线开始偏移,摆明是不想说。 而这个时候,皇甫球也回过了神来:「既然事情弄清楚了……」 他死死瞪着我和公孙统:「大傢伙上手,别让这俩傢伙走出去——抓住了,先送银河大院!」 卧槽? 你是想着吃完饭就摔碗还是怎么着? 程星河也愣了:「七星,我还以为你难得在一个地方睦邻友好,和平共处,合着这次还是跟平常一样,走到哪儿,让人打到哪儿?」 说是这么说,他狗血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咻」的一声出了手。 这可是摆渡门,这货说是怕死,可每次打架,不都积极参与? 哑巴兰也一样:「哥,你又怎么得罪他们了?」 夏明远也一愣:「我祖爷爷没说过,你们这脸跟画册一样,说翻就翻啊!」 皇甫球见状,童声尖锐的扬了起来:「跟你们三个没关系——你们帮我们抓了一个证人,倒是有功,我们摆渡门从不欠人因果,往后退退,一会会酬谢你们的。」 程星河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们是团伙,要打一起打,要给钱的话,倒是可以给我。」 什么团伙,那叫团队! 「不见其人」的慕容双生妹妹立刻说道:「皇甫,要不是他,能发现这段陈年冤案吗?」 皇甫球答道:「咱们摆渡门,素来都是一码归一码——他是把司马的事儿给揪出来了,可放走了太阴宫那位的事儿,可没这么好算——上面追查下来,不把他拉出来担责任,咱们怎么办?」 公孙统一咧嘴:「皇甫啊皇甫,你还是……」 我也皱起了眉头,公孙统的本事,大家是看见了,可要是他们一起上,谁赢谁输,谁判断不出来。 而且……我也不想跟他们打。 公孙统侧脸低声说道:「一会儿,跟着我……不过,惹上他们,那就跟惹上了大绿豆蝇一样,没有宁日了。」 公孙统在逃犯似得生活,已经说明一切了——不过,摆渡门抓不住他,是他有本事,我们几个可就未必能那么游刃有余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儿,没解决。 第141页 我连忙说道:「等一下,我有事儿请教。」 皇甫球已经一只手摁在了地上,像是等着召唤他那些「亲儿子」了,一听我这话,挑起了半截眉毛:「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啊?」 我立马问道:「尉迟长老的眼睛坏了——你们为什么没用玉虚回生露给她治疗眼睛?」 皇甫球顿时愣住了。 东方长老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声音也是难以置信:「这献石人倒是剑走偏锋——这个时候,不关心自己,倒是问起尉迟来了。」 而慕容双生的妹妹则答道:「试过,但是并不管用——玉虚回生能治疗凡人,可尉迟的眼睛,不是凡人的眼睛。」 原来如此——可能也是那个神灵对尉迟的馈赠。 东方长老也嘆了口气:「要是玉虚回生露之中的仙人泪再多一点,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这么说,是因为玉虚回生露里,仙人泪的含量太低? 那…… 我攥紧了小龙女临别给我的玻璃球:「我这有。」 那几个长老顿时一愣:「你……」 我答道:「能看穿三界的眼睛,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我这里有点仙人泪,给她一半。」 这下,皇甫球一只手抬起来,完全傻了眼。 程星河闹明白了前因后果,则气的跳脚:「统共就弄到这么一点,你还要给出去一半,你是不是有点虎?」 我只是觉得——要是尉迟明目恢復了眼睛,也许,她能帮更多的人。 心疼自然也心疼,毕竟小龙女给的就这么一点,但是——后来我才知道,种善因得善果,这件事儿,竟然无形之中,给了我意想不到的回报。 果然,那点仙人泪进了尉迟明目的眼睛,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干瘪的眼睛,一点一点丰盈,重新撑起了眼皮,也都松了一口气。 公孙统抱着胳膊看着我,似笑非笑:「又欠你一个人情。」 「加利息。」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戳在了我腰上。 我回头一看,是皇甫球,顿时警惕了起来。 可皇甫球别别扭扭的就冲着我伸出了一只粉嫩的小手:「我们摆渡门,不白拿你的东西——这个,算是回礼。」 第1009章 九灵丸药 那是五个晶莹剔透的红色东西。 好像五个石榴籽。 这个是…… 东方长老一瞪眼:「诶呦,皇甫,你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不是九灵丸吗?」 皇甫球一撇嘴:「这算什么压箱底的,没见过世面。」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看出他水汪汪一双大眼里面的心疼了。 江采菱也看愣了:「真是九灵丸——李北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过来!」 看这样子,生怕皇甫球后悔。 我接过来——这东西到手里,也跟石榴籽一样,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可是,却透着一股子奇异的香气,而且,灵气逼人。 这干什么用的? 江采菱连忙说道:「九灵丸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增加灵气的,效果吓人,能让灵气翻一倍!不知道皇甫长老从哪儿找来的,他自己都没捨得吃,竟然拿来给你,真是稀罕。」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这么一会儿大方起来了? 皇甫球似乎也看出我什么意思了,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只有你们山下人有心?」 是啊,人人都有心。 我跟他道了个谢,回头就给程星河哑巴兰夏明远一人分了一个。 程星河一愣:「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是不是……有点糟践?」 是啊,要是没能在八月十六的时候破开了玄武局,那他没几个月活头了。 我伸手就拿了回来:「你不要拉倒。」 可程星河一把抢回去就塞在了嘴里:「我就跟你推辞推辞,你还当真了。」 哑巴兰接过去也吃:「哥,你真好。」 夏明远也挺腼腆:』我这也没帮上什么太大的忙,有点不好意思……』 跟发小江辰都闹翻了,算是给你点补偿吧。 剩下两粒,留着给苏寻一颗。 皇甫球一看,心疼的直跺脚:「这东西,品阶越低的,吃了越不划算!真是一把茉莉餵了牛……」 程星河很不乐意:「不是,东西都送出去了,还指手画脚,有你这样的吗?心疼你就别送!」 皇甫球也正有此意:「你给我还回来!」 程星河歪头:「不好意思,已经消化了。」 皇甫球没辙,就骂我暴殄天物遭雷噼,可我觉得值得。 我们这个小分队,自从跟我一起,没少担惊受怕,也没少吃苦受累,但就是没跟我沾上什么光。 有这个机会能让他们得到好处,站得更高,走的更远,我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看这样子——我也终于算是「功过相抵」,皇甫球他们不打算抓我了。 而赫连长老,则被张罗着,要送往银河大院,慢慢审问了。 哪怕是赫连长老,一听「银河大院」四个字,浑身的肥肉也是一颤。 为了一个火鼠裘引发的血案的——到底值不值,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我一寻思,接着就问:「说起来,我能不能也上银河大院去一趟?」 皇甫球一愣:「哟,我们放你一马,你自己主动要进银河大院?新鲜,这你还是头一个!」 第142页 我连忙说道:「我不是要进去住着,我是想找个人,打听点事儿。」 水百羽就被关进了银河大院,我想过去看看,他现在肯不肯把知道的事情说一说。 可皇甫球一摆手:「你别想了——那地方,不是归我们九长老管的,而是四金刚。」 啥玩意儿,怎么还有个四金刚了? 皇甫球这就告诉我:「银河大院在太阴宫那一侧,关的都是玄门要犯,守卫森严,哪怕我们,平时都不好往那边去,更何况你们了。」 原来,那四大金刚,也是长老级别的人,分别守在银河大院东南西北四个角——一旦进入了银河大院,那就进入了他们的管辖范围。 关罪大恶极的人,自然要用最可怕的雷霆手段,一旦有人犯想从里面越狱,那他们甚至有权力——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关在银河大院里,有本事的人不少,可据说,有他们四个看守,银河大院成立以来,里面就没逃走过一个犯人。 银河大院之所以恐怖,一大半,就是因为这四个人。 而他们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古怪,本事又大,下手又黑,一点人情也不通。 「反正,那四金刚不是什么正常人,我们帮你说不了情。」 妈耶,这话说的,就好像你是正常人似得。 不能进去也没辙——我奔着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寻思着水百羽没准也不肯说出啥来,不去就不去。 这下子,在摆渡门要办的事情,就算是全办完了。 我们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这么一走,我又担心起公孙统来了——他冤屈洗刷干净了,下一步怎么办? 可没成想,这么一转头我就傻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穿着尿素t恤的佝偻身影,竟然已经不见了。 不光我愣了,连皇甫球他们都是刚反应过来,立刻跳脚大骂:「公孙呢?他又……」 东方长老倒是忍不住笑了。 是啊,又熘走了。 不过,我倒是不担心——迟早还能再见到他,他又欠下了我新的人情。 临走的时候,江采菱出来送我:「这段日子,你好像又要跟了不得的人物打交道了。」 我故作轻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因为我自己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江采菱噗嗤一声就笑了,看着我的眼神更感兴趣了:「你好像,比以前更有趣了。」 看着她那张跟江采萍一模一样的脸,我忍不住问道:「对了,你跟江采萍……」 我总觉得,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深仇大恨,来的蹊跷。 可没出意料之外,一听我说了这三个字,江采菱一张俏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别跟我提那个妖女——总有一天,我要她万劫不復,灰飞烟灭!」 这…… 我还没说话,老闆娘也过来了:「这件事情——多谢你。」 我摆了摆手:「也没什么。」 老闆娘,不也冒着背叛本门的危险,帮了我的忙嘛! 而老闆娘接着就殷切的说道:「我看着,你像是有造化的,如果你想度过三川,那我们摆渡门,随时欢迎你来投入我们上官门下!我师父上官长老,跟他们那几个都不一样,最和善最慈爱了。」 说起来,一直到走,我都没见到那位上官长老。 一问之下,说是有事出去远行了,大概是没有见面的缘分。 我就点了点头:「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找你。」 老闆娘很高兴,而这会儿,一个瓮声瓮气的嗓子响了起来:「谢谢你了。」 欧阳油饼? 他满脸别扭:「夏蝉把事儿,跟我全说清楚了。」 诶嘿,好几次要给老闆娘报仇,这会儿终于是松了口了。 不过——我答道:「我也应该谢谢你。」 欧阳油饼一愣:「谢我?」 是啊——你可算是我一个逢凶化吉的平安符啊! 不过,说了他也不知道,我就给他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对了,我还想起来了——一直到出来,我这燧仙石还没来得及还给他们呢! 这么寻思着我就想把燧仙石给掏出来,可老闆娘已经猜出了我要干什么,不由脸色大变,一把就摁住了我的手,连忙摇摇头:「归你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归我? 老闆娘生怕我推辞:「你帮了这么大忙,受之无愧。」 也是,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当了一次「献石人」了,还是别当第二次了,对大家都好。 老闆娘这才放下了一颗心,而皇甫球远远喊道:「要是有了那个黑手的消息——记得告诉我们。」 我答应下来:「一定。」 身边一阵风动——是「不见其人」的慕容双生妹妹:「我替尉迟,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摆了摆手:「能帮上忙,我也开心。就是……」 放走了小龙女的事情,不知道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慕容双生妹妹一笑:「我们会有办法的。」 那就好。我对着那片空气摆手:「祝你,摆渡成功。」 那声音沉默片刻,倒是她哥哥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定!」 那么美的声音,可惜……希望她能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吧。 第143页 老闆娘和江采菱把我们送出了摆渡门,我这一抬头——好么,这地给刨的,不种点树可惜了的。 而刚一出来,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我回头一看,四周围,干干净净的,倒是并没有人。 奇怪——我精神过敏了? 可是——每一次「精神过敏」,貌似都会出一点意料之外的事儿。 对了,我冷不丁想起了临来这里的时候,做的那个预知梦。 那个预知梦里,有人跟在了我身后,可是一直到了现在,我都没有觉察到。 难不成,是那个预知梦,现在才开始生效? 会是谁呢…… 我刚想再仔细看看,就听见程星河「哎呦」了一声,捂住了口鼻,我刚想问他是不是吃撑了,结果一回头就愣住了。 他捂住口鼻的手掌心,竟然是一滩子鲜血! 卧槽,这怎么回事? 第1010章 作揖拱手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货不知道又吃了什么么蛾子,食物中毒了,立马把他脑袋给抬起来了,这一碰他皮肤,好么,滚烫滚烫的! 食物中毒会有这么厉害吗?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传染病? 还是——他没等到生日,也难逃丧命的命运,或者,他生日根本不是八月十六,是他弄错了? 程星河一瞅那血,脸色瞬间也煞白煞白的:「这下了不得了,等不到八月十六了……」 哑巴兰也紧张了起来,往这边一跑,结果哑巴兰鼻子下哗啦一条,也开始流鼻血! 我是完全给蒙了,夏明远也傻了眼——他们俩一起出事儿,难道是,皇甫球给的九灵丸有毒? 可他要杀我们几个,从性格到能力,都大可以堂堂正正,没必要用这种法子啊? 我顿时就慌了,可一抬头,这才「嗨」了一声。 我说呢! 程星河和哑巴兰的三盏命灯,都勐地亮了不少,跟要炸似得,正在剧烈的颤抖! 看样子,皇甫球没说错,他们俩的行气突然间增加一倍,人能没反应吗?人忽然胖了一半体重都不可能习惯,更别说增加这么多行气了,通俗来说,那就是虚不受补,气血翻腾。 程星河一拍大腿,立马扶住我:「那,快去带我找28号技师!」 哑巴兰也不甘人后:「还有我!」 技你大爷。 我算是知道皇甫球为啥那么心疼了,这东西药效真勐。 我只好说道:「我帮你们调息调息。」 幸亏李茂昌教给了我二十八星宿调息,不然他们俩情况真是崴了泥了——夏明远倒是没事儿,可夏明远人家是地阶一等,少年成名,又是大家族出身,肯定也有自己的调息法子。 给他们俩调息完了,这俩人扑的吐出了不少血,脸色虽然难看,可命灯已经没有之前抖的那么厉害,已经慢慢往下平復了,而且,亮度倒是保持住了。 哑巴兰第一个站起来,抓耳挠腮:「不行,我觉得一身力气没地方使,得发泄发泄……」 说着跑一边去,找到一块大石头,上去就拍。 好傢伙,这一下,把那个大石头拍出了一道裂! 这还不算,他拍了一下又一下,愣是把那个石头拍的支离破碎,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石头子,脑袋上都冒出了冉冉白气。 这货简直是粉碎机托生的。 我回头就瞅程星河,寻思他要不要也去适应适应,可他抬起头,盯着一个地方:「那什么?」 啥? 我跟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却皱起了眉头,什么也没有啊? 程星河瞅着我:「你高度近视加散光,那么大一个,你都看不到?」 凝结了行气往眼睛上一冲,我这才看到,树丛后面,是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灵气——不仔细看,我都看不出来! 程星河的二郎眼,也升级了? 他跟那边招了招手,我就看到,树丛里面很腼腆的出来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个头不小的动物。 而这个东西——我陷入了沉思,这个猫吃什么伙食长大的,猫中赫连啊!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猫,能胖到了这种地步! 而那个猫迈着轻捷的脚步过来,忽然站起来,两只前爪往前一搭,给我们行了个礼——竟然像是古代人作揖! 「几位仙师好!」一个似人非人,似猫非猫的声音从这个东西嘴里响了起来:「小可并非有意惊扰,实在是路过此地,见几位仙师灵气沖天,生怕冲撞,这才躲在后头避嫌,孰料几位仙师慧眼如炬,小可无所遁形,见笑,见笑……」 说着,那猫的眼神瞥了金毛一眼,显然吓得不轻,尾巴都在打颤,可猫偏偏又爱面子,哪怕打颤,也站的直挺挺的,不愿意损伤风度。 卧槽了,我当时后脑勺就凉了,猫会说话! 而这一席话,半文半白的,活脱脱是旧时代的书生。 这感觉就十分奇妙了——我也算是见过不少灵物,家里的小白脚也是赫赫有名的八尾猫,可小白脚也没面对面开口跟我说过话,灰百仓更别提了,平时都是人形,没这么直接,这种感觉,跟一步穿越到了疯狂动物城里一样。 金毛趴在我肩膀上,撩起右眼的半个眼皮,扫了那个胖猫一眼,似乎根本没拿那个胖猫当回事儿,又把眼皮给合上了。 第144页 那猫也看出了金毛的意思,像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而眼睛滴熘熘的,直盯着地上那两摊子程星河和哑巴兰吐出来的血,还像是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接着,就努力挤出了一副笑容。 这个灵物的青气掩盖的非常好——估摸着,也得有七丹以上的造化。 而它喜欢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也不能打了笑脸猫,「这位大仙……在这里,有何贵干啊?」 那胖猫连忙说道:「不瞒几位仙师——佛祖说,有七窍者皆可修仙,小可觍颜活了这些年,也妄想一步跨出五行外,可惜小可时运不济,洞府被拆迁成了温泉度假庄园,无处可去,正想寻个新的所在,见这里钟灵毓秀,仙气萦绕,倒是喜欢!」 「不过前一阵子,有赤焰蟒占地为王,它行为粗鲁,草菅人命,小可也不怎么跟它合得来,不过,这一阵子,赤焰蟒夫妇恶有恶报,葬送造化,所以小可……」 哦,它想着占了这块地。 程星河把血擦干净,也来了兴趣:「那你盯着这些血……你吃人?」 「不不不!」一听这话,那胖猫跟吓着了一样,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小可看上的,是这里的,灵气……」 对了,人本来就是万物之灵,人血也时常被用作通天地的祭祀上,对精怪灵物来说,再好不过,更别说,程星河和哑巴兰刚吃了九灵丸,这是把消化不了滞塞在内的灵气给吐出来了,这猫既然修仙,要是能吃了这血,也等于粘上了九灵丸的光! 所以,它是想着,等我们走了,把这些「残羹冷炙」给吃了。 这猫既然修仙,那势必不是什么坏种,反正这血已经吐出来了,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我就跟它招了招手:「不嫌弃,您就请吧!」 那猫别提多高兴了,跟天上掉了横财一样,不停的作揖拱手:「承蒙厚意,小可感激不尽!」 说着,那猫趴在了那两摊血前面,就凑近鼻子,吸吮了起来。 别说,这仔细一看,这个猫的皮毛倒是跟其他的猫不大一样,是非常美丽的银灰色,野气十足。 而且,忽略了行为举止,其实长相还是蛮霸气的。 我们眼看着它往前一凑,血里面的灵气,一丝一丝的进入到了它的鼻子里,露出了十分享受的表情。 不长时间吸差不多了,它抬起头,缓缓的说道:「承蒙厚意——小可无以为报,跟您报告一件事儿!」 第1011章 虎父犬子 事儿?我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事儿?」 那猫一双眼睛分别往两侧滴熘熘的转了过去,跟蜥蜴一样,像是在眼眶里滚了三百六十度,这才重新转回来,也看出我像是一行人里说了算的,就靠在了我耳边,尖声细气的说道:「这位仙师,是得罪人了吧?人家找上门来了,就跟在你后头呢……哎,仙师不要回头!」 「恕小可冒昧,那两位,可不是仙师您能对付的了的,凡事,您多留心眼儿,还有啊,」胖猫接着说道:「您可千万不要把小可给兜出来,小可得罪不起!」 我心里倏然一提。 还真有「人」在后面跟着我,还是「俩」? 那不就是上次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我立马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而那胖猫干洗了一把脸,又挤出了一副笑脸:「这小可就不知道了,只是看他们一直跟着仙师,可仙师还浑然不觉的,所以小可给仙师提个醒。」 我直起腰来,是啊,要害我大可以堂堂正正,尾随是什么意思? 说到了这里,那胖猫就要告辞:「以后有用的上小可的,只管来这里找小可!」 说着,回身就要走。 这就走了? 我连忙问道:「还不知道,大师怎么称唿?」 我疑心它下一秒要回答:「加菲。」 可它一听喜不自禁,撸了撸自己左右两个短腿,答道:「小可有个人名,屠荪之。」 这名挺有文化底蕴啊。 对了,这些动物修成的灵物,都很喜欢别人拿它们当人看待——就跟中国人都乐意起个洋文名儿一样,我们英语老师陈大伟的英文名就叫david。 程星河也跟着点头:「一看就是一个有文化猫。」 而那个胖猫有些尴尬的说道:「小可不才,斗胆纠正——小可并非是猫,乃是,兔狲。」 卧槽,那就难怪了。 屠荪之这么一走,我还想起来了——答应了大赤焰蟒,取到了玉虚回生露之后,去救它老伴儿。 可惜玉虚回生露没到手,只剩下一些仙人泪。 不过,这次也听东方长老说过,玉虚回生露,其实就是基于仙人泪研究出来的——仙人泪金贵,一滴都难得,而玉虚回生露能把一滴仙人泪,扩散成一瓶子仙药,就好像一把茶叶,能冲出一壶茶水一样。 仙人泪的功效,可比玉虚回生露勐多了,我一寻思,剩下半玻璃弹珠的仙人泪,分一滴两滴出来之后,剩下的也够白藿香用了。 这么想着,我就又上了山。 那个小一点的赤焰蟒,也还在原地盘旋着,我把一滴仙人泪小心翼翼的滴在了它身上,果然,只见一股子灵气,勐地就在赤焰蟒身上扩散了出来,我们眼睁睁的,看着赤焰蟒枯败髮捲的鳞片勐地换发了生机,焕彩生辉,重新成了燃烧木炭一样,明亮的光泽! 第145页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想不到,世上真有这么立竿见影的东西,简直吓人! 之前在尉迟长老那,也没细看——她毕竟还疯着,是用东方长老的香熏倒了才点上的,但愿她醒了之后,能尽快恢復正常。 眼前这个小赤焰蟒,勐地就睁开了眼睛。 而她看见了我们,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把我们给卷了——看得出来,她还是为了后代的事儿,憎恨人类。 我赶紧把事儿说了一遍,她高昂的头颅,一下就停在了半空之中,摆头就往四下里看。 跟着她这么一看,我忽然也觉得不对劲儿——奇怪了,之前那个大赤焰蟒的身体,就在这里啊? 怎么……不见了? 我临走的时候,怕黑膏药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儿,已经在这里设下了阵法了,照着黑膏药的能耐,下辈子也进不来! 我正纳闷呢,就见赤焰蟒跟我微微点了点头——她也相信,大赤焰蟒修仙成功已经去仙岛等着她,身体也不那么气势汹汹带着攻击性了。 她是在跟我道谢。 我连忙也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嘀咕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可大赤焰蟒的委託,也已经顺利完成,剩下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我也就告辞了。 规程上,程星河和哑巴兰都感觉到了九灵丸的好处,挺兴奋,我这一阵累的够呛,天气又开始热了起来,习惯性靠着窗户就睡着了。 暖风熏熏,很快就进入到了梦乡。 眼前是一片深黑。 什么都看不见。 冷,特别冷。 但是,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这个地方,我竟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来过? 也怪,明明是夏天了,什么地方这么冷? 眼睛适应了光线,我就看到,面前有个人——非常白,像是能在黑暗之中,发出光来。 女人? 好美——是潇湘? 她闭着眼睛,可这种出尘绝世的美貌,只可能是潇湘! 她对着我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美。 我不由自主,就想把自己手的伸过去……心里一阵高兴,她回来了? 可又有一只手忽然从我身后出现,死死拉住了我:「危险!」 那个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可那个眼神…… 带着杀意。 疼…… 我低下头,看见那只手从我胸前贯穿了过去,鲜血扩散了一片。 我也勐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头的冷汗。 这是什么情况? 潇湘回来了? 可是——说不上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个梦不大吉利。 那个眼神,跟潇湘说不上哪里,不大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普通的梦,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预知梦的话……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了。 一回头,又是把我吓了一激灵——对上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夏明远。 这什么眼神? 我让他看的心虚,是不是流哈喇子了? 于是下意识就擦了擦嘴,梗着脖子先发制人:「你没见过美男子啊?」 夏明远嘴一撇:「你做恶梦了吧?」 「这你都知道,你盗梦侦探?」 夏明远冷笑了一声,摇摇头:「之前没看出来,现在,越看你,越觉得跟江辰说不出哪里,特别相似。」 我像江辰,你骂谁呢? 不过,这货毕竟已经跟江辰决裂了,我也就没多往他伤口撒盐,顺口问道:「哎,江辰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夏明远歪着头想了想:「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你说屁话呢?大家族出身,他爹是「大人物」,一出生就落在了九成人一辈子都攀爬不到的高度,不容易? 他要是不容易,其他人都去死一死好了。 夏明远看出了我不以为然的表情,「啧」了一声:「你当然不明白,我们这种人的苦处了——尤其,你也不知道,江辰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撇嘴,自己都没爹,没法换位思考有爹的人有什么幸福的烦恼。 「江辰他爹,望子成龙。」夏明远说道:「从小就对江辰要求严格,江辰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空间,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是竭尽全力做好,可哪怕这样,他爹对他,也还是诸多不满,江辰小时候跟其他人就不一样,很少笑,一起游泳的时候,也见他身上老有伤,那个压力,啧啧,我要是他,非得少白头不可。」 这种爹确实也不少见,还有人美名其曰虎父。好似家里有个王位留着给孩子继承一样——但是在这种高压之下养出来的孩子,跟塞进盒子里成长的西瓜一样,你说是为他好,可他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对了,而且,江辰他奶奶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想起了江辰小时候就害人的事情来了。 夏明远接着说道:「我有一次,还无意中,听见他爹在电话里,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江辰一听这句话,脸色就变了。」 第1012章 彩凤断翅 啥? 夏明远神神秘秘的说:「那个位置,你不争取,早晚有人替了你。」 所以——江辰才一直活在失去某种身份的焦虑之中? 他爹这么干……是亲爹吗? 第146页 还替了他……我忍不住问:「江辰不是独生子吗?谁能替?」 夏明远摇摇头:「那谁知道。不过,那种人物……」 夏明远竖起了小指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爹那种人物,在外面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也很正常。 江辰的身份,大概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动摇了,他自然要勃然变色了。 我忍不住问道:「他爹到底哪位?」 夏明远摆了摆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我都没怎么见过,大概指着江辰继承衣钵,把他们家发扬光大吧。」 继承衣钵? 「我爹说,江辰他爹,是个枭雄,」 夏明远接着说道:「反正,人生在世,谁也别羡慕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倒是不假。 车子拐过一个弯儿,已经能看见商店街褪色的鎏金大字了。 终于到了家,看见熟悉的商店街,算是舒了口气。 只是这一下车,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萦绕在了身后。 回过头,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见到。 被盯上了? 夏明远告辞,去找东海的线索了,说一有线索,就立刻来找我,让我这一阵子哪儿也别去。 玄武局的日子还没到,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我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回来,白藿香正在心不在焉的泡茶,一抬头看见我们进来,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但她还是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缓缓说道:「回来了?」 其实,眼睛上下一扫,已经在看我有伤没有了。 这一次我机缘巧合碰到了玉虚回生露,又有小龙女的帮助,难得体面一次,她眼神是说不出的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失落。 程星河眼尖,用肩膀我撞了我一下,示意我去看白藿香手里——她好像慌慌张张心神不宁,杯子拿错,把哑巴兰的拿手里了。 我点了点头:「玉虚回生露没找到。」 白藿香摇摇头:「不要紧——你……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很好了。」 她不是客套——是真的没什么执念。 程星河从我身后穿过来:「去掉那个「们」重新听。」 听你大爷。 苏寻见到了我们的车停在门口,匆匆忙忙也从隔壁的古玩店跑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的小摆件没来得及放下,进门一听玉虚回生露没找到,忍不住遗憾的看了白藿香一眼。 不过嘛…… 我笑了,拿出了那个玻璃弹珠:「幸不辱命。」 白藿香一皱眉头看着那个玻璃弹珠,但是马上,眼神就跟烟花一样,勐地亮了起来,声音也微微有点发颤:「这是……仙人泪!」 识货。 这下,她的手,终于有救了。 她小心翼翼捧手里,抬起头:「连这个都……谢谢。」 我一乐:「客气什么。」 能给你做点什么,我很高兴。 说话间我就想起来了,看向了苏寻,苏寻当然知道我这个眼神什么意思,立刻说道:「她确实来了。」 她真的又来了! 我一颗心倏然暖了一下。 她虽然扔下我这么久,可实际上,她是不是还是关心我? 我还是有人疼的啊……也许,她这些年,也真的是有自己的苦衷。 白藿香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谁?」 我刚想说话,可我马上就注意到,苏寻的表情有点不对,像是欲言又止的,就把苏寻拉过去了:「怎么了?她是不是……」 我的心揪了一下。 苏寻点了点头:「那天我正在古玩店看盒子呢,见到她了,跟古玩店老闆在监控里看见的一样,戴着口罩和墨镜,基本上看不到脸,但是……」 苏寻盯着我:「她从你同学的商店里出来,正赶上一个大乌鸦落在了店里的招牌上,结果乌鸦太大,招牌又不结实,跟乌鸦一起掉下来,砸在了她影子上,人倒是没事儿,不过乌鸦的翅膀被砸断起不来了,这是……」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 这在风水上来说,是「彩凤断翅」啊! 倘若当时她没站在那,那这个预兆,就是给店主高亚聪的。 可不偏不倚落在她影子上,这个预兆,就是她的。 她本来就是凤凰颈的凤命贵女,遇上了「彩凤断翅」这种徵兆,那……就说明,她要有飞来横祸,甚至,失去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一场大劫难啊! 我立马问他:「那,她见到了?」 「见到了,」苏寻嘆了口气:「她虽然戴着墨镜什么的,可也看出来,表情应该不善。」 对,她既然是窥天神测李家人,那这种预兆,不会不认识。 我接着又问:「那她就没尝试着,进门里来问问我?」 苏寻摇摇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像是……」 像是,怕把霉运带我这里来,连累到我? 她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她有了「彩凤断翅」的徵兆,又会遇到什么事儿? 我忽然害怕了起来。 有了这种徵兆,会不会,我还没见到她,她就…… 「我听见,你同学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来,可她说,这一阵的计划有变,这个月先不过来了。」 她是想着,躲避过彩凤断翅的劫再说? 第147页 可,能躲过去吗? 苏寻只好说道:「你也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也是,她那种贵命,按理说,足够强大到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想是这么想,只是我心里,还是不安宁。 为什么,我一次也见不到她? 「嗤」的一声响,把我从感伤之中拉了回来,回头一瞅,是程星河在喝一包旺旺吸得冻,还同情的拍了拍我肩膀:「七星,万事想开。」 我要是奔着想不开,早一头撞死了。 坐在了门槛上,初夏的风把对面花墙上的蔷薇吹的一波一波的动,哗啦啦就是一片花瓣,花瓣和香气卷到了面前,是难得的清闲。 自从入行之后,很久没享受过这么清闲的时刻了。 她要下个月才能来,这才月初,而夏明远去找东海的线索,我也只能等。 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只手就搁在了我肩膀上:「才刚回来,怎么就嘆气?」 我回头一瞅,是高亚聪。 我一下就把眉头皱起来了,但是——之前也听苏寻提起过,我不在家,高亚聪时常上门,给老头儿他们送吃的,一副很贤惠的样子。 老头儿吃人嘴软,我也没拉下脸:「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谢谢你照应。」 高亚聪高兴了起来,顺势跟我一起坐在了门槛上:「这天气真好,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咱们一起看流星……」 怎么不记得? 盛夏的时候,漫天星河熠熠生辉,我和高亚聪坐在操场上一起看星星——穷狗一条,只能带姑娘看点不要钱的。 高亚聪那个时候浑然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开开心心的指着最亮的一颗星星说:「那个,就好像你一样。 「为什么?」 那并不是北斗星。 「因为那是最亮的,不管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我一眼就能看到你。」 我心里像是被糖渍了一样:「那你呢?」 「你看见那个小一点的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我当时想,要是我可以,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为她摘下来。 可惜……不,不可惜。 她盯着我,慢慢的说道:「其实——回到以前就好了。」 回不去了。 我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勐地站起来:「你去哪儿?」 「买手机。」 我的手机,当作礼物,送给小龙女了。 这一阵子,手机倒是成了最大的开销,不知道丢了多少个了。 可她立马跟了上来:「我陪你去——前面手机店的老闆,跟我很熟,可以打折!」 「不用了。」 手机店张灯结彩,常年像是在过年,还有穿着清凉的小妹露着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一边跳什么女团舞,一边招揽顾客:「幸运抽奖!大奖等你拿,特等奖蜜陀岛全家七日游,小哥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估计都是骗人的。 我买了手机,老闆给了我一张券:「幸运抽奖。」 我抽奖就没中过,随手一摆没要,可跟上来的高亚聪却帮我接住,颳了起来:「看看费什么事儿?」 老闆一看见高亚聪,眼睛就直了:「你可有日子没过来了——又漂亮了!」 她没搭理老闆,做着精緻美甲的指甲刮开了银色涂层,我眼睛一扫,就愣住了。 上面是红字写着「特等奖」。 老闆的眼睛一下就直了:「诶呀卧槽,风水铺子小哥,你这运气可以啊!这万里挑一的一张,就到了你手里了!这走的什么好运……」 高亚聪露出了邀功请赏的表情:「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说着,纤纤玉指还给我比了个「耶」。 这把手机店老闆给羡慕的。 我还真没想过,这种好事儿,能有一天落在了我头上,而且……我忽然想起来,蜜陀岛,也在东海。 第1013章 碧水砗磲 够巧的啊。 这是老天给我开的一扇传送门? 老闆立马说道:「小哥,你还不谢谢高小姐?」 没错,要不是她,这奖券我早扔了。 高亚聪歪头露出个很俏皮的笑容,像是等着邀功请赏:「说起来,我这个人,运气一直不错。」 这倒是,古代人说人生三喜,升官发财娶老婆,现如今看着高亚聪财帛宫丰盈,夫妻宫凹陷,显然从安家勇的倒霉事儿上没少捞钱,顺遂有钱没老公。 而她试探着说道:「而且,我还没去过蜜陀岛呢!听说那里海景是全国最好的——对了,现在这个季节,还能看到仙宫海市呢!我也想去看看!」 所谓的仙宫海市,其实就是海市蜃楼,是蜜陀岛出名一景。 就好比北欧的极光,泰山的云海日出一样,别处看不到。 为什么跟别处的海市蜃楼不一样呢?据说其他地方的海市蜃楼一般来说,只是一些奇怪的建筑,但是蜜陀岛要是能出现这种现象,必定是壮丽巍峨的大宫殿。 甚至能从下面,观望上飞翘的檐角,和檐角下面的铜铃,还有人说有仙人在上面翩翩起舞,引得游人趋之若鹜,都想一睹仙境,所以得名仙宫海市。 高亚聪的媚眼扫向了奖券:「全家游的话……」 手机店老闆也跟着笑,不过笑容就很僵硬了——这种美人能对我这么主动,显然是让人羡慕的不得了。 第148页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对她一笑:「是得谢谢你。」 高亚聪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太好了,我刚好买了新泳衣……」 「给高小姐一个新款手机做谢礼,刷我的卡。」 高亚聪眼里的光瞬间就灭了。 而手机店老闆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这就是网上说的钛合金直男?」 钛不钛不知道,在高亚聪身上吃的亏已经不小了,一个坑,总不能跳两次。 高亚聪什么表情我也没继续看,只是仔细的看着奖券——豪华游轮七天全家游,可以去四个人。 回到门脸把奖券往桌子上一拍:「谁想去看海?」 大家一瞅这个奖券,全惊了,程星河几乎喜极而泣:「有生之年啊!七星,你还能有这个运气?」 「好说。」 但凡活久了,总能见到点怪事儿,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我们四相局f4和白藿香,一共五个人。 白藿香当然是很期待的——她做鬼医这么长时间,唯独没上海上去过,不过她还是说道:「你三舅姥爷……」 三舅姥爷最近觉越来越多了,抱着小白脚眯缝着眼睛就是不吭声。 我说不用考虑老头儿了——他最怕水,这种游轮游,要在海上行驶好几天,他肯去才怪。 从小跟着老头儿去福寿河钓鱼,他总得挑水浅的地方坐着——俗话说池浅王八多,倒是钓上来不少鳖。 深水的地方他不肯去,都是我勇往直前,有一年夏天涨了水,一个钓友弄了一个橡皮艇,招唿他上里头钓红眼大头鳙,他说啥也不去——自称一上船就犯高血压。 不光老头儿憷头,哑巴兰一看游轮几个字也苦了脸,连连摆手:「不行,哥,我晕船,一看见游轮俩字我就想吐,我申请留下来看店。」 横不能强人所难,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一抬头苏寻没在,程星河说:「咱们门脸庙小,容不下洞仔那个大菩萨——你一出去买手机,他又出门右拐奔古玩店去了,你给拉个皮条,让他认古玩店老闆当干爹得了。」 拉你大爷的皮条。 我就往古玩店去了。 古玩店素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会儿也是一如既往的门前冷落鞍马稀,就苏寻蹲在了华菱石地砖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盒子。 说起来——第一次跟他见面,就看见他在鬼市上看盒子,第二次拉他入伙,呸,加入团队,也是他在古玩店被人拉郎配。 他对古玩,倒是挺有执念。 他正在看的盒子,做工是细緻,雕花也自然,尤其那个盒子底座是浮雕的九朵莲花,看上去特别唬人。 我也蹲下跟他一起看:「银水毫松木的,顶天九十五块钱,跟你要一百你都得考虑考虑。」 苏寻顿时一愣:「古玩店老闆说,这是明朝的银丝檀木莲花献寿盒,要十二万……」 我一乐,指着那九朵莲花:「么蛾子就出在这上头——这是去年出的车床子新工艺,明朝,一个真敢吹,一个真敢信。」 「啪」的一下,一个鸡毛掸子就打在了我头上:「北斗,你小子又来拆台!」 我连忙往嘴上一拉,做了个拉链的手势求饶,苏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看来在这几天,还没学到什么真东西,还是被人当肥猪拱门宰。 我就问他:「你好像对盒子特别感兴趣?」 他点了点头:「也不算是我,是我们家老头儿。」 对了,苏寻他们家老爷子是破阵的高手,被江瘸子忽悠下山,再回来,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们家老头儿最喜欢古玩。」苏寻接着说道:「他以前带着我下山,就爱上古玩店里转悠,说——给自己找个骨灰匣。有句话说房子只是临时住所,那个小盒才是永远的家,一定要十全十美,才能躺着舒服。」 我顿时一愣。 「他挑三拣四,说黄柏木不够坚固,紫檀木太圆滑,金丝檀木的雕工又不好,说只想要一种叫什么碧水砗磲的盒子。这些年看盒子看了好些,就是没有一个瞧上眼的,山下古玩店的老闆都急了,说挑三拣四,别真用的时候抓瞎。他却一瞪眼说你咒谁呢,我还有些年活头儿呢,急个屁?当碧水砗磲盒那么好找?」 碧水砗磲? 古玩店老闆一听,也乐了:「老爷子说的是有道理——碧水砗磲那是佛家八宝之一,也叫留魂盒,据说龙宫都没几个,千百年来多少人想找,没一个得手的!」 这东西我也有印象——据说尸身烧了存在里面,能凝聚魂魄不散。 曾经有个民间传说,就说有个渔民捞到了一个盒子,正好他家老母去世,就以盒容骨灰,结果丧礼过后一回家,老太太就在屋里坐着对他笑呢! 这把渔民吓的够呛,老太太说你别害怕,我走了,家里没人,放心不下你! 说着,跟往常一样,在屋子洒扫,做饭,缝补,唯独不能见阳光,也不能出去。 渔民一开始害怕,但后来,也就习惯了。 后来渔民也老死了,那个老太太的影子,才彻底消失。 后来后人还在那立了个庙,叫奶奶庙,据说现在还有呢。 找这种盒子,苏老爷子,莫非是想着长长久久的看护苏寻? 「所以……」 他低下头,阳光细碎的反射到了他眼睛里,没继续往下说。 第149页 苏老爷子到底没来得及选到心仪的盒子。 「人最怕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下山,一方面是想给他找到了江瘸子,报仇,还一方面,就是想帮他找到合适的盒子,可我这眼力……」他往门脸的方向一歪下巴:「三舅姥爷精神矍铄,让人羡慕。」 这倒是。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老爷子没了,你这日子不还长着呢吗?有我呢,到时候,有机会帮你一起找。」 苏寻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替我们家老头儿谢谢你!」 客气啥,我刚要说话,这会儿古玩店又进来个人,一见了我也高兴:「北斗回来了!」 高老师! 我站起来寒暄,却看出来了高老师脸色不对。 第1014章 异水怪谈 我跟高老师从小逗到大,习惯性用肩膀撞他一下:「怎么啦,让人煮啦?」 高老师一拍我脑袋:「没有,是让人涮了!」 「谁那么大胆子,连你也涮?」 高老师看着像是个普通二道贩子,其实人脉挺广,野药买卖做的也挺大,黑白两道,文武先生,都认识不少人,当初我开了青龙局,潇湘跟上我,就是他把长着二郎眼的程狗叫来给我帮忙的。 高老师嘆了口气,伸手把古玩店老闆泡了一上午的大红袍提熘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一抹嘴这才说道:「张老八跟我要一批霹雳珠子,我费劲巴拉收了半个月凑齐了,到了人不来,跑单了!你说那么多的霹雳珠子,我卖给谁去?」 所谓的霹雳珠子,是用来辟邪的——家里女人受惊发烧,男人盗汗噩梦,小孩儿夜惊夜啼,或者听见屋里有不该有的怪动静,只要不是什么大祸,把霹雳珠子放包里挂家里,或者塞枕头下面,一准管用。 何以得名呢?这东西是取雷击木,最好是枣木,车成小球形状,所以叫霹雳珠子。 这是上个世纪比较出名的辟邪物,现在人们不认这个,销路差远了,这些卖野药的也就不进了。 而那个刘老八是高老师一个卖野药的下线,人挺抠,外号「扒理瞎」,本地话是爱瞎扒拉人家东西,每次上高老师这来弄野药,都得抓点什么,好比进了点鲸鱼须,他就得挠块甲鱼壳,让高老师「饶」给他,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可张老八不找您拿货,还能找谁?」 高老师答道:「最近行里又来一个卖野药的——嘿,那小子天天足不出户,搞什么淘宝,还有抖音带货,那价格——他妈的不知道他赚的是啥!赔本赚吆喝!我下载了抖音一看,比我的便宜一半,刘老八就是找他邮寄的,你说,这种人是要扰乱行规的!我早晚把其他老头儿召集来,得把他给制裁了。」 抖音带货?这是走在了时代的最前沿啊! 我就问:「谁家的人?」 「网名叫风水行最帅小哥哥,真名早晚弄明白……」说到这,他把大红袍往桌子上一放:「茶叶都没味儿了也不换换!」 古玩店老闆做了个口型:「白吃馒头嫌面黑。」 我刚想笑,高老师就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听说你们风水行天阶进来新人啦?你认识不?」 对了,上次就听见老黄说过,天阶第八的交椅给空出来了,说是要选一个后起之秀坐上去,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不过天阶第八这个位置,好似被诅咒了一样——雪观音,老海,水百羽,都是上去没多长时间就下来了,结果也都很不好。 「谁啊?」 「说是姓井。」高老师把两只手一盘:「也怪——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怎么一出来,就成了天阶了?」 所以,现在是东西南北,江河湖井,天地玄黄? 说起来,天是田家,地是邸红眼,玄是黑白无常家,黄是老黄,江是江景家,河是乌鸡家,湖是摸龙奶奶家,东是夏家,西是杜海棠(现在算是半隐退,所以一向是杜蘅芷代替),南是程星河亲娘舅齐鹏举,也认识的差不多了,唯独就是这个北,我还没见过。 现在,又新来了个井。 而高老师接着说道:「江湖传言,事不过三,天阶第八谁干谁倒霉,也不知道这一位,能在交椅上坐多久。」 说着看向了我:「北斗,万一哪天你出息了,这个天阶第八请你,你可万万不要做。」 「八字没一撇,您就别操心了。」 高老师嘆了口气:「现在啊,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一辈的十二天阶本来就老的老,退的退,加上四相局这么一出,我看行当里,马上也要重新洗牌了,不少人蠢蠢欲动的,要兴风作浪。」 说着认真的看着我:「你经常出门做事儿,一定要长心眼儿,这江湖水深,轻易看不出谁是王八谁是蛟。」 我点头答应了下来,正这个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喊:「李北斗的快递!」 诶?我这一阵子没淘宝啊,怎么会有快递? 我出去一看,嚯,好大一个包! 收件人还真是我。 程星河早就把脑袋给伸过来了,扫了一眼瞅着我:「哎你什么时候兼职搞批发了,响应现在的地摊经济是不是?也不早说,有钱一起赚啊,这你批发的什么?」 我也想知道,一撕开,里面哗啦啦掉出了不少包装精美的衣服来。 诶? 拿出来一看,大红花度假衬衫,跨栏背心,人字拖,大裤衩子,还有墨镜和巴拿马草帽,好几双花里胡哨的aj。 第150页 我一愣,什么情况?而且——再一看,衣服的尺码,鞋子的尺码,刚刚好全是我的号。 我下意识就看向了白藿香,可白藿香皱起眉头,有些嫌弃:「李北斗,你要换风格了?」 不是她买的? 还没等我看明白,我刚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江采萍发来的视频。 「相公,我看你已经签收啦!怎么样,妾给你挑的衣服,你还满意吧?」 「这你挑的?」我眉头一挑:「这个……」 「我这一阵子,常看直播,觉得这家店的衣服太适合相公了,伺候相公的衣食住行,本来就是妾的本分,可妾独守在厌胜门,也没法伺候相公,聊表心意嘛……」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十分兴奋:「相公喜不喜欢?」 我对衣服其实并不挑剔,冬暖夏凉就行了,买都买了,干嘛要辜负美意呢,也就点点头:「挺好挺好,谢谢你了。」 江采萍别提多高兴了:「妾就知道!哎,相公,快换上给妾看看!」 我平时穿的不讲究,这几件衣服看着花哨,可一上身,莫名其妙就显得十分时髦。 哑巴兰十分艷羡:「潮!真潮!」 白藿香眼神也亮了亮,但是注意到我看她,立刻装出毫无兴趣的样子。 程星河也连连咋舌,说有这么个妾真是赚大发了,土狗转身变洋犬,被我踹了几脚。 江采萍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说比她想的还好看,晚上还要再去抢几件。 这时我就看见,衣服的袋子上,都写着个「亓」。 程星河一瞅:「元?」 哑巴兰摇头:「我看是π。」 不对,这个字念「奇」。 这是个姓氏,来歷据说很尊贵。 算了,应该跟耐克阿迪一样,就是个衣服牌子,也没什么好研究的。 正好,来了新衣服,可以去坐大船了。 江采萍还要说话呢,忽然后面一乱,她立刻转过了头往后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怪了……」 我一愣:「怎么了?」 江采萍回过头来,这才说道:「虽然是有点怪,不过只是一桩小事儿,妾去查看查看,相公拜拜。」 说着要挂电话,但是最后又回过头来:「倘若再见到那个妖女,相公可千万勿要靠近!」 江采菱? 她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怪事儿? 我隐隐也有了一种感觉——我们这个行当,好像暗流汹涌,真的到了要重新洗牌的时候了。 算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顺其自然吧。 很快到了兑奖出海的日子,想来我们这一阵也没少出门,但每次都是为着这样那样火烧屁股的事儿,真这么舒舒服服去旅游,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告别了老头儿和哑巴兰,到了码头,更是大吃一惊——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华美的一艘游轮。 不光游轮华美,配套的那些工作人员,也是彬彬有礼,训练有素,让你觉得自己就跟上个世纪的贵族一样,拎包引路,细緻贴心。 程星河也连连感嘆:「你说这有钱人的幸福,真是想像不到。」 上了游轮的甲板,那视野更是别提多广阔了,清爽的海风吹过来,沁人心脾。 只是——我还是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尾随我一样。 这一回头,正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这次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爱是谁是谁,反正跟咱没关系了。」 是两个穿着乘务工作服,要下船的年轻女性工作人员。 倒霉?能上这艘船的,除了一些自己掏钱的富豪,那就是像我一样的幸运儿了,怎么个倒霉法? 我来了兴趣,就挡在了那俩人前面。 那俩人被我一拦,顿时就愣了,抬起头:「先生,您……」 「你们刚说的是什么?能不能给我也讲讲?」 那俩小姑娘顿时很尴尬,连忙说道:「就是随口一说,客人您可千万不要当真,不然,不然我们要被罚款的……」 「行了,别为难她们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告诉你,因为这一趟航线,会过一个很特殊的水域——据说,水底下,有不正常的东西,偶尔就会出来兴风作浪,本地的渔民,都将那个地方,叫鬼水,一过了鬼水,肯定要发生点什么事儿。」 鬼水? 我回头看了过去,一见说话的人,顿时有些意外。 第1015章 海中菩萨 那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当然不罕见,可这个老太太的打扮就罕见了——挽着头髮,戴着墨镜,沧桑手鍊上一抹烈焰红唇。 个子是不高,但是仪态很好,穿着一身孔雀金属绿的连衣裙,海风一起,脖子上眼珠子大小的珍珠长链子缠了好几遭,互相碰撞,哗啦哗啦作响。活脱脱像是民国时期社交名媛的打扮。 两个服务人员一看有人解围,立马露出了十分感激的表情,逃也似的走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之中的富婆?」 我看也像。 而富婆身后,一个细高个子青年也晃了过来,抬头看见了我们,一把就将墨镜给拽下来了,惊喜的喊道:「seven哥,river哥!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啦!」 呦嘿,这不是丽姐那魅力城的tommy吗? 第151页 还真是富婆。 tommy抓住了我们一番寒暄,接着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这位是miss马,蓬裴国回来的爱国华侨!」 说着暗暗往裤兜里比划了一下,我也看明白了,意思是,大大的有钱。 miss马?这老太太一辈子没结婚吗? 原来,这位miss马祖籍就是蜜陀岛,后来时局动乱,幼年就出了海到了蓬裴国,摸爬滚打,有了自己的橡胶厂和种植园,大大的有钱,这一次,算是个追忆童年的寻根之旅。 而miss马微微颔首,看向了我:「sevenstar是吧?你对那些怪事儿有兴趣?」 tommy连忙插嘴:「不瞒您说,我seven哥兼职给人看风水。」 「本职。」 tommy摆了摆手,意思是没啥差距。 差距大了去了。 miss马看我的表情更感兴趣了:「既然有这个缘分,告诉告诉你,也不打紧。」 原来,那片神秘的水域里,潜藏着一个「水怪。」 每次有渔船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听见一个怪声音——咯吱,咯吱,像是有一个长着长指甲的东西,在挠船底子! 这就说明,水怪看上你们船上的东西了,你得把东西放下去——你要是不放,水怪直接就把你船掀翻了,让你落个人财两空。 有的人说那东西其实很慈悲——还能事先给你个先兆,让你保命,所以就跟那东西叫海菩萨。 但吃人害命的,怎么会是真菩萨呢?长此以往,渔船也都不敢靠近了。 后来这个航运公司不信邪,让游轮前几次经过那个航线,这个游轮,也都会无声无息失踪个把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就只能以自杀结案了——可是,船上的工作人员,都说那些失踪的人平时嘻嘻哈哈的,根本不像是要自杀的,本地人也有不少在船上工作的,说他们哪儿是自杀啊——是被水怪给迷了,跳到了水怪肚子里去啦! 难怪那两个乘务人员说什么有人倒霉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太太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假牙,跟我擦肩过去了:「这一趟,恐怕也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上了船了。」 有意思的东西? 这话,怎么让人这么瘆得慌? 而且——我看得出来,老太太盘起来的髮髻里,似乎,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 tommy赶紧跟了过去,还跟我摆手,让我下午跟他一起喝酒。 程星河也抱着胳膊,低声说道:「这老太太不简单啊!」 「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瞎。」程星河低声说道:「她髮髻里面,肯定藏着什么东西,这次的「寻根之旅」,目的恐怕也没那么单纯,你可得长点心眼儿,咱们这次是来旅游放松的,可别又招惹上什么么蛾子。」 我点头答应了下来,正走神呢,忽然后面一个人就撞到了我身上。 我一身行气傍身,还没反应过来就帮我抗过去了,那个人啪的一下就倒了。 我回头一瞅,也一愣,那个被我撞倒的——不,应该说撞到我身上的,是一个少妇。 少妇年纪很轻,脸色却很差——煞白煞白的,说不好听的,简直跟一具行尸走肉一样。 还没等我看清楚,一个健硕的身影猎豹一样的穿了过来,一只手环住了少妇,另一只手勐地就揪住了我花衬衫的领子:「你敢把我老婆撞倒,活得不耐烦了!」 那是一个彪形大汉,穿着一件紧身t恤,勾勒出一身硬朗的肌肉线条。 古铜肤色鼓眼睛,尤其是露出的皮肤上,从脖子到胳膊,全是花花绿绿的纹身,脖子上一条大拇指粗的金鍊,拿上一把砍刀,就能在古惑仔里出镜。 一直在出神想害菩萨故事的白藿香忍不住了:「讲理不讲,他被人撞了,落个他不耐烦?」 我也算是涨了经验教训了——跟不讲理的人,也不用讲理,冷了脸,翻手就要把那大汉的手给掰下去,没想到一抬手,一个气若游丝,十分虚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位先生,对不起,他脾气不好——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在人家身上的,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那大汉叼着一根雪茄,抽了一口,歪头把烟雾吐到了另一侧,面无表情的盯着大海,搂过少妇,缓缓说道:「咱们走吧。」 大汉那嗓子跟媳妇一说话,倒是柔声细语,跟换了个配音演员一样。 我看见,他纹身的内容,应该是两个人物形象,他穿着t恤,看不到全貌,只从左胳膊看出,那一侧应该是身着斑斓战甲,手执金色战戟。右胳膊边的穿黑衣,伸出一只手,抚着一只巨大的金眼白虎。 程星河一皱眉头:「这俩人在一起,完全是美女和野兽啊!」 苏寻也皱起眉头:「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媳妇都道歉了,反正是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同行?」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没看清楚他身上的纹身?」 苏寻看向了程星河:「纹身不都差不多?」 「所以说你是个洞仔。」程星河答道:「他身上的,是神荼郁垒。」 苏寻立刻就明白了:「门神?」 没错——就是门神,那两位,是专门降妖除魔的,所以才会被家家户户贴在门上,阻挡异物进门。 我盯着那个肌肉喷发的背影,这位同行,又是为什么来的? 第152页 白藿香显然也在寻思这件事儿——不过,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孱弱的少妇身上。 算了,程星河说的也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其实,临走的时候,老头儿趁着四下里没人,嘱咐过我一句,说这次来旅游,不是出来做买卖攒功德的,最忌多管闲事。 我也答应老头儿了。 到了客房,里面装饰的果然也十分豪华,服务员早就把行李安排好了,躺在床上倒是舒服,我也没多走脑子,让程星河吃饭的时候叫上我,接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特别奇怪的声音,一下把我给弄醒了。 声音很剧烈,而且,特别牙碜。 程星河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皱起了眉头:「你听见那个动静没有?」 我点了点头——活像是,一个尖锐的东西,擦在了游轮的船身上。 这个时候,通知声响了起来:「刚才触碰到了海内异物,有小小的摩擦,请大家不要惊慌……」 开车还会碰到小磕小碰呢,更别说这么大的船了,我们也没航海的常识,所以没往心里去。 几个小时之后才知道——这船,确实跟异常的东西交集上了。 第1016章 云上仙宫 眼瞅着睡也睡不着了,程星河就下来捅我:「听说这种豪华游轮都供给豪华下午茶,走不?」 「走!」 披上花衬衫跟着程星河就出去了。 苏寻和白藿香都在休息,对下午茶倒是没什么兴趣,尤其是白藿香——鬼医就是鬼医,眼瞅着就那么一丁点的仙人泪,可她治好了自己的手之后,还剩下了一部分,打算自己亲自研究玉虚回生露。 合着仙人泪的效果这么好——她要是知道我之前大滴大滴撒在尉迟明目的眼睛上,和小赤焰蟒身上,肯定要骂我暴殄天物,我也就没敢细提之前的事儿。 这个时候,太阳光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海风习习,掀起了花衬衫的角。 站在甲板上十分舒服,程星河去找吃的,我凭着栏杆往下一望,海平面一望无际,就忍不住想起了安宁和大皮帽子来了。 他们俩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皮帽子倒是托人捎信儿,让我放心,可安宁不回来,也没见到大皮帽子的面儿,怎么放心? 兴隆宫那一片水域,怎么想怎么蹊跷,我到现在,还记得对那一片水域,发自本能的抗拒。 等我实力足够强大,潇湘也能平安归来,那无论如何,也得把她给救回来。 东海——这广袤的海平面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以前,潇湘又是怎么管辖这一大片的,而她被废黜了水神的职位,又是为了什么? 我之前就有一种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她有什么要紧事儿,一直瞒着我。 这感觉让我十分不舒服,不过还是对自己说,不用想太多,潇湘做事情,总有潇湘的道理。 手摸在了龙鳞上——又有一阵,没见到她了。 这个时候,有一些岁数比较大的乘客,从身边一排一排的走了过去,嘴里都念念有词的,我注意到,他们手上,都挂着佛珠,有人低声说道:「希望这一次运气好,能见到仙宫。」 「是啊,都说这个季节,是仙宫海市出现机会最大的季节,但愿运气好,能跟仙人祈上福。」 「对,这里的仙宫海市最灵验了,肯定能保佑上咱们!」 「真要是这样,也不枉花这么多钱啊!」有个老太太很肉疼的说道:「这一趟,可是我从棺材本里抠出来的,指望着能管用,我儿子能站起来。」 「对,心诚则灵嘛。」 是了,这些岁数大的衣着十分朴素,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坐得起这种豪华游轮的,这成群结队,也不可能是跟我一样中了奖的。 我来了兴趣,就问道:「您几位是为了仙宫海市来的?什么叫祈福啊?」 老人家都喜欢有礼貌的后生,一个老太太就回答道:「唷,你还不知道?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灵验!」 原来,据说只要能看到了天上出来的仙宫海市,万一能见到,那仙宫海市之中出现人影,那就是你有仙缘,只要有所求,那仙人看在仙缘的份儿上,肯定保佑你心想事成。 据说有一个破产了的老闆,从金钱帝国顶端摔成了身无分文,在这一趟船上干体力活,见到了仙人,求财,好么,一下船,上船之前买的彩票就中了千万大奖,东山再起。 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得了癌症之王胰腺癌,本来坐船是想着完成个临终遗愿,出来看海,旅游完了就等着死了,结果运气好,也见到了天上的「仙人」,下船再一检查——神奇般的自愈了! 这种传说,数不胜数,所以这些有所求的老年人,也一咬牙,掏了棺材本上这里来,就是为了「偶遇」仙人祈愿。 这么灵验,是不是有些过了? 哪怕我是吃阴阳饭的专业人士,都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人一生得到的东西,一是有定数,二是有报应,跑来祈求这种海市蜃楼,还花这么多钱,听着一点真实感也没有,简直跟保健品诈骗差不多。 之前我就奇怪,这一趟航线既然经常出事儿,为啥还非要这么走? 现在看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难怪呢。估摸着,是这个船的宣传噱头吧? 第153页 说起来,这低头是水怪,抬头是神仙,这块水域,也真够复杂的。 这会儿程星河已经从一扇门里伸出了半个身子:「七星,来吃来吃!卧槽,比雄霸叔家味道还好!」 他手里已经抄了半个螃蟹了。 我也跟了进去,别说,这里的摆设华丽,精緻的餐盘闪闪发亮,各种美食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简直跟哈利波特电影里一样,这还只是一个下午茶的规模,要是到了正餐,不知道多豪华呢! 要不怎么人人都说,有钱人的快乐想像不到呢! 怪可惜老头儿和哑巴兰不能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也跟着吃,程星河给我占了座,结果俩人埋头吃着呢,就听见身后一阵咳嗽。 这一回头,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不又是之前的美女与野兽组合吗? 只见少妇捂着个嘴,一个劲儿的咳嗽,而那个「野兽」则护在了她身边,一脸的担心,仿佛世界上,除了他老婆,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而那个少妇低声说道:「我这个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你放心吧。」「野兽」坚定的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伤身,有我在,一定把那个东西找到。」 这话之前听,可能是满头雾水——坐游轮能找什么东西? 但是,刚才听了那帮老头儿老太太的话,也就明白过来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这个少妇得了什么病,他们也是来看「仙宫海市」里的仙人,好保佑少妇身体復原的? 不过,「野兽」敢在身上纹神荼郁垒,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可怎么也信这个?难不成,这「仙宫海市」还真有什么说道? 正出神呢,程星河摸了我大腿一下,把我弄一个激灵:「哎,那同行功德光你看见没有?」 我把他手给打下去了:「狗爪子别逮哪儿摸哪儿,说也怪,我也没看到。」 能瞒过我的眼睛,要么,是他能耐太大,赶上天阶和摆渡门,要么,根本就是个啥都不懂的门外汉,无知者无畏,瞎纹的。 程星河一看见那对夫妻就来气,一转眼,又看见miss马和tommy也坐在不远的地方,tommy还挺兴奋的指点海景,miss马正露出了大户人家的微笑。 一见我们看过去,miss马对我们眨了个眼。 程星河咧了咧嘴:「这船上怪胎也不少,七星啊,你是个吸引怪胎体质啊!」 「要不怎么把你给吸引过来了。」 程星河一听就把叉子拿过来要叉我手。 我们俩正闹腾呢,一边「啪拉」就是一声响。 我还以为是我们俩碰的,心一提,回头一瞅,是个岁数挺大的服务员,应该是在摆玻璃酒杯,可眼神却一直看向了海面,把杯子打了。 管事儿的赶紧就过来了,一边跟四面八方道歉,一边压低了嗓子骂道:「看你岁数大了,可怜你,才让你在这里干的,你找开除呢是不是?」 岁数大的服务员连忙低声说道:「您就听我一句——今天真的不能往前面走了,海菩萨已经看中船上的东西了,再过去,非出大事儿不可啊!」 「放……」管事儿的怕影响不好,声音更低了:「老许,我可告诉你,你再妖言惑众,我不客气了!」 那个被称为老许的服务员还要说话,忽然外头就有人大喊了起来:「快来看啊,外头有东西!」 第1017章 颈上白毛 不管是富贵名流,还是市井小民,一听有热闹看,那没有不好奇的,一声一响,所有人都把脸转那边去了,就连呵斥老服务员的管事儿人,一只手拿着碎玻璃碴子,也转过脸去看了过去。 我却留心到,老服务员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头也不抬,一边捡玻璃碴一边嘆气。 「七星,咱们看看去!」 程星河的性格,门口有俩草鸡互啄,他也得抓把瓜子看热闹去,更别说这个了,拽着我到了甲板上一看,我们俩同时「嗯」了一声。 只见那一大片广袤的海面上,本来是无风无浪,可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旋涡。 翻翻滚滚,捲起了一大片的白沫,好似科幻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残阳如血一般映上去,别提多诡异了。 谁也没见过这种场景,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唷,这哪个神仙这么大面子,拿着东海当抽水马桶呢?」 「哎,你们看!」忽然有个拿着望远镜的指着那个旋涡就喊道:「里面那个,就里面那个!那是什么!」 众人一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往里看,我跟着一看,还真看见了——里面有个细白细白的东西,在海里摇摇晃晃的,好似一根豆芽。 但是再仔细一看,我后脖颈子顿时一凉——那像是一只白手! 我都看见了,好几个拿望远镜的也全看见了,回头就嚷了起来:「不得了了,淹死人了!」 「快喊船上管事儿的——前头出事儿啦!」 周围顿时一片大乱,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怪了怪了——真要是人,哪儿来的啊!」 tommy也扶着miss马来了。 是啊,这周围没有什么岛屿,那个距离,也绝对不是从我们坐的船上跳下来的,平白无故出现在海里的人——会是人吗? 第154页 好几个围观的醒过神来,脸色都白了。 但也有不信邪的:「那,也可能是前头有小船,被旋涡给卷进去了……」 程星河冷笑:「真要是船都被旋涡卷进去,人还能从旋涡里面挣扎出来……」 哪个人,能争得过旋涡? 周围一片安静,程星河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大大咧咧补上一句:「当然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也没准,是人鱼公主呢?」 眼前这个情况太诡异了,知道是笑话,也没人笑的出来。 但总有人不信邪,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人大声说道:「不管是什么,既然是一条命,那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啊!快,船上工作人员呢?派个救援队,把人救出来!」 工作人员只好说道:「可是那个旋涡来的太不正常了,我们还得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贸然靠近的话……」 年轻人之中,一个皮肤白嫩的姑娘不乐意了,站出来大声说道:「你们这么冷血,还是不是人?这么大的船,能有什么风险,那个落水的人也是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他要是死了,就是你们害死的!」 说着,那个姑娘把手机给拿出来了,嚣张的说道:「你们要是不救人,我就把这个画面给拍下来,发到网上,说你们游轮冷血自私,见死不救,看谁还坐你们的船!」 好几个跟她一起的年轻男人也跟着声援了起来:「蜜蜜说的对,告诉你们,我们就是做网络营销的,一心传媒听说过没有?不照着蜜蜜的话做,包管一靠岸就有人来砸你们船!」 一心传媒? 他们这话也不完全是吹牛逼,来之前我还看见了新闻,说是有一个烤肉店因为歧视农村老人,把老人打翻在地,被营销号爆出来,内容写的催人泪下,引发全国人民声讨,好些义愤填膺的人把店砸了。 可实际上真相查清——是那个农村老人自己插队,劝阻不听,躺地上耍赖。 这事儿就是一心传媒散布的,真相曝光之后,他们删了内容不吭声了,可造谣张张嘴,闢谣跑断腿,这事儿澄清,那个店也开不起来了。 这个年代,舆论能杀人——真要是捅到了网上,引来了什么抵制热潮,再惊动了上头来调查,那就更麻烦了——哪个做大买卖的,被调查起来,能完美无瑕? 在场的虽然也有不少持反对意见的,可那个姑娘立马又把手机拿出来了:「谁拦着,我就把谁发上去!」 他们大多是有身份的,谁愿意当网络暴力的目标呢,纷纷都转过了脸。 拿一船人的命去冒险,救一个来歷不明的东西,赫连长老三圣母的外号,看来要拱手让给你才行。 程星河说:「我从来不欺负女人——可这个姑娘,看上去没几个耳刮子就清醒不起来。」 俺也一样。 我刚往前迈了一步要说话,一个人就扑了过来:「不能靠近!也别把船上东西扔下去,这是……菩萨眼啊!」 正是之前那个岁数大的老服务员。 「菩萨眼?」tommy忙问道:「什么意思啊?」 「刚才海菩萨已经敲了船了,可船上没让海菩萨满意,这是海菩萨开了窗户,要亲自出来拿看上的东西,一旦靠近,或者放了船上的东西,海菩萨上来,咱们这一船就完了……」 他说的,跟miss马之前说的一个意思,应该也是本地人。 举手机的年轻姑娘一瞪眼:「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什么神神鬼鬼的,我看,你们是串通一伙,就是不想浪费物资救人,你有本事,让那个东西上来先把我给杀了!」 说着,一个年轻男人不知道从哪儿钻了过来:「蜜蜜,这点事儿,我帮你做了!」 原来,他趁乱,把救生艇给放下去了。 卧槽? 那小姑娘顿时得意了起来,趴栏杆边就往下看:「哪儿呢?」 可老服务员一听这个,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脸色一白:「完了,这船完了……」 而管事儿的一看老服务员跑这里来了,气的要命,赔了好几个笑脸,把他拉走了。 miss马冷眼旁观,抽出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菸,tommy看热闹看直了眼,也没耽误训练有素,赶紧给miss马点上了,miss马吐了一个烟圈,靠在了甲板栏杆上,也盯着那个橙黄色的救生艇。 只见那个救生艇顺着旋涡流到了那个白手出现的地方,沉下去了。 那帮年轻人直唿可惜,又骂船上的人冷血,说这次团建回去,就把这事儿曝出去,肯定能直击痛点,掀起热潮,赚话题度。 但是——也怪,那个救生艇沉下去了之后,旋涡竟然也冷不丁就消失了。 海面,重新宁静如镜。 这个时候,太阳快完全沉入海平面之下了,一抹红色夕阳光落在了那个叫蜜蜜的小姑娘脸上,我一皱眉头——正在印堂上留下了一抹血色。 这可不是吉兆,主人自作自受,报应上头。 这会到了晚餐时间,我们也就只好往餐厅里走,这一走,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 那个花臂大汉,当然,还有那个孱弱的少妇。 我皱起眉头,又怎么了? 花臂大汉冷冷的说道:「我媳妇说昨天的事,有点抱歉,今天告诉你一件事儿,就当赔偿了。」 卧槽,这是道歉赔偿?你这语气里,可一点歉意都听不出来。 第155页 而花臂大汉面无表情就接着说道:「就一句话——什么时候,你脖子后头长了白毛,记得拔掉。」 啥? 程星河也听愣了:「白毛?」 可花臂大汉也不解释,揽过了少妇,自顾自就进去了。 程星河盯着大汉魁梧的背影:「这是……骂人话还是什么?」 既然听不懂,就照着字面意思理解呗! 我就往程星河脖子上看了看——这一看,他脖子也没什么出奇的。 程星河就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不是,你还真信了?咱们又不是鸡,脖子上长什么白毛?算了算了,先进去吃饭。」 白藿香和苏寻也起来了,占了个位置等着我们呢,把事儿一说,他们俩也觉得纳闷。 白藿香答道:「我也看那个少妇不太对劲儿——她看上去,像是得了虚病。」 所谓的虚病,就是阴邪上体。 程星河一边吃一边说道:「行了行了,旅游来的,别管那么多了——我给你们几位唱首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什么来,燕子说,你他妈的管好你自己。」 吃完了,除了远处灯塔也没什么夜景,回房间躺下,就听到了一个走来走去的声音,别提多烦人了,程星河起床气很大,被吵的睡不着,就把一个枕头丢我脑袋上,让我去看看。 我一开门,看见那个一心传媒的小伙子走来走去,好像很焦虑的样子,给他套个绳子都能拉磨了。 还没等我骂他,他先满怀希望的说道:「先生,你看见没看见一个皮肤白皙,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儿?」 那个圣母蜜蜜? 「怎么了?」 「她不见了!」那小伙子急得快哭出来了:「刚才她说回房间换衣服,可在门口等了半天她也没出来,我一推门,人没了!」 第1018章 地毯脚印 哦? 这房间都是差不多的,应该有窗户可以往外看海景,我一皱眉头:「不会是……」 眼睁睁进门,开门不见,那位可能是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那小子似乎就怕我说出这句话来,一下急了眼,立马说道:「那不可能,我们青春正好,未来可期,蜜蜜怎么可能会想不开!你不要胡说!」 这你就太冤枉我了,我还没说呢! 这会儿,好几个小伙子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我记得,全是之前在甲板上,众星捧月围着那个蜜蜜的人:「李哥,蜜蜜怎么了?」 「还没找到?」 那戴眼镜的小伙子白皙的肤色都涨红了,眼泪直在镜片后面打转:「怎么会……怎么会……」 遇事儿解决事儿,说半天「怎么会」有屁用。 人生的问题,只有自己能解答。 他后面那扇门是开着的,我也就伸头看了一眼——房间不大,衣帽间卫生间的门也全是开着的,一眼望到底,确实是见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踪迹。 剩下的几个小伙子都把那个蜜蜜当成女神,七嘴八舌就问眼镜男:「那蜜蜜消失之前,总得有点徵兆吧?她说什么没有?」 那眼镜男一看就是个怂货,跟玛丽苏剧男主角一样,抱着头就给蹲下了:「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蜜蜜,蜜蜜不会真的出事的,不会的……」 不是,你遇事儿一缩,穿山甲转世吗? 我忍不住说道:「那别的呢?有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哪方面都行,只要不合常理。」 穿山甲的手一松,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起来——白毛!」 白毛? 其他人都没听明白,以为穿山甲吓疯了,我心里却勐地一紧——什么意思,跟花臂说的一样! 于是我立马问道:「脖子上?」 穿山甲勐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我:「你怎么知道?」 原来,那个橙色救生艇下水之后,他们一看没热闹可看,也直接吃饭去了,那个蜜蜜出去补了个妆,回来继续吃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老往脖子上抓。 穿山甲是个老舔狗了,一看女神挠脖子,立马上去献殷勤,回头一看女神的脖子,就愣住了——女神的后颈,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两根白毛,有半寸长,支稜稜的! 作为老舔狗,女神身上有这种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可他也没敢吱声——万一女神不喜欢人家提这种尴尬的话题,生气了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一问,女神就告诉他,刚才上卫生间的时候,就开始觉得后颈不舒服,可能太潮湿长了湿疹,或者是吃海鲜过了敏。 但是敏锐如穿山甲,也觉出来了,女神表情异常,就追问了几句,女神这才告诉他——说是上卫生间的时候,老觉得身后跟着个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后来脖子忽然滋熘就凉了一下。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口似得。 这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么说着女神也是越来越疑心,觉得自己后脖颈子碰上什么脏东西了,被感染了,就要起身回来换一件衣服洗个澡,穿山甲当然就把女神送回来了——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女神。 谁料想,女神这一进去,就不出来了,实在大大超过了洗澡换衣服需要的时间,正疑心呢,就听见里面声音不对,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唯恐女神出点啥事儿,立马就敲门。 第156页 可敲门里面也没人应声,这把他急的,一推门正好发现女神没锁上,这一进去,女神就不见了。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成为她男朋友,能陪着她一起进去,她就不会出事儿了……」 穿山甲大哭了起来,如丧考妣。 其他小伙子也都急了,一个个热锅蚂蚁一样,有腿脚快的,又把工作人员给喊来了。 我趁着乱,也往里看,忽然就发现了,这个客房的地毯上不对劲儿。 有两排湿脚印子。 我回头就问穿山甲:「你们那位蜜蜜,不爱穿拖鞋?」 穿山甲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道:「那怎么会,蜜蜜最爱干净,有洁癖,都不碰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全是自己带……」 我视线落在了地毯上:「蜜蜜多大的脚?」 「37。」 那湿脚印子,不像是37的。 果然,有一个湿淋淋的东西上来了。 这会儿工作人员来了,我立马问道:「那个被他们扔下去的救生艇呢?」 工作人员当然觉得我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训练有素的回答:「您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 顺着海浪给飘回来了,被重新拿回到了船上——捞起来之后,是空的。 「还真上来了。」 冷不丁有人在我耳边吐出这么句话,把我说的一个激灵——又是程狗。 别说,这货吃了九灵丸之后能力长进的十分厉害,我脑子里想事儿的时候,他悄咪咪靠近,我都没发觉。 上来的是——海菩萨? 照着miss马的说法,海菩萨跟个绿林好汉一样,是雁过拔毛,谁路过就要打劫谁。 不给它,它就把你全部都吞掉。 我以前还吹牛逼说自己是商店街李柯南,要不说话不能乱说呢,真他妈的一语成谶——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死人。 「不过,这事儿未必需要咱们操心。」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示意我往后看。 我一看,只见花臂大汉不知道什么也来了,正默默的站在人群后,也盯着那地上的水渍。 水渍从室内地毯上蔓延出来,奔着走廊右侧过去了。 花臂大汉跟着那水渍的痕迹就过去了。 这一次,他没带着那个心肝宝贝儿一样的媳妇。 而且他手上,多了一个白天没看见过的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手套,不知道什么材质,但是我看得出来,这不是用来保暖的,手套上一股子锋锐的煞气,内里藏着锋刃呢。 程星河盯着手套,抱起胳膊:「难怪敢在身上纹神荼郁垒呢,我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这是个打虎客。」 我一愣,这里的东西,能把打虎客给引来? 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而打虎客,也是我们行当之内的一个职业。 第1019章 打虎之客 他们是专门猎杀灵物的。 我们之前在琵琶蝎那就遇上过一个,灵物猎人徐家。 不过徐家现在已经没人了。 而打虎客,是灵物猎人之中的佼佼者,价格高昂,收费办事儿。 打虎客跟灵物猎人有几个区别,就是一,打虎客全是跑单帮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打虎客从不猎杀小东西,对他们来说是杀鸡不用牛刀,一出山,那势必得是大灵物。 三,打虎客只管猎杀灵物,其余的一概不管,而且,灵物尸体,一定得由打虎客自己处理。 这名字怎么来的呢?意思是这人能上山擒虎,下海拿龙。 当初打虎客也算是名声赫赫——能做到打虎客这一层的,实力绝对靠谱,只要价格到位,什么都能干废,他收了钱你就可以放下心了。 现如今,打虎客已经很少见了,这赶尸匠,灵物猎人,都跟濒临灭绝的动物一样,越来越少了。 我说他身上怎么没有功德光呢——打虎客可以说只犯杀孽,不管仁义,不过肯定也会收拾一些罪孽深重的灵物,此消彼长,功过相抵,所以没啥功德光,有时候,错杀了有功德的灵物,甚至还会有报应。 这么说吧——他们就跟白蛇传里的法海一样,只要不是人的东西,管你好坏,弄死再说。 不过,法海是为了正道,他们是为了钱。 所以,很多同行觉得打虎客一身铜臭,除了杀戮也不会其他本事,不屑于把他们算在玄门之内。 灵物猎人一般是有家族的,所以多少忌惮一些,打虎客则是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他们往往孑然一身,就是不想有什么事儿,报应到了身边人身上,痛痛快快潇潇洒洒,终老一生。 我看向了程星河:「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是打虎客的?」 程星河往手上指了指。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是手套。 程星河告诉我:「那是身份的象徵,叫穿喉刺,别的花里胡哨没有,遇上灵物,他们一眼就能看到要害所在,一招致命,据说,能戴这种穿喉刺的,杀灵物的时候一步到位,第二招都不用,真用了,那就丢大人了。」 这样也行,这不是跟一拳超人一样? 有「穿喉刺」的,类似于「过头虎撑」,和「九铃赶尸鞭」,拿得起的,都是业内佼佼者。 苏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么说,这是金牌杀手?」 第157页 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算是吧。」 这里动静大,把他们也给惊起来了。 白藿香扫了我一眼:「离这种人远一点,他们虽然不救人,但总有法子,知道怎么杀戮。」 原来,白藿香也认识过一个打虎客。 那是在西川的时候,有人说山上飘下来了一个怪东西,臭的要命,不过个头极大,谁也看不出那到底是啥,不敢贸然靠近,让白藿香去看看。 白藿香一过去,果然闻到了一股子特别腐臭的味道,一看,是个土姥。 什么叫土姥呢? 那是一种生活在深山里的妖魅。 大家都见过海底世界,有一种鱼平时藏在沙子里,上头一有鱼经过,它张口就给吞了。 这个土姥跟那种鱼干的是一样的事儿——你从山里走过,眼瞅着是平地,可平地忽然张开嘴,那东西就直接把人给吞了,这到了奈何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的汤。 土姥吃的人或者动物越多,那吸纳的灵气就越多,面积也就越大——白藿香知道一些能吃兔子吃人的土姥,井口大已经是极限了,可这个土姥,竟然有半个篮球场大。 这种土姥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死,又怎么会顺着山水流下来? 白藿香也好奇,就把那个土姥给划开了,结果里面除了数不清的腐肉臭水,还滚出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知道在土姥肚子里待了多长时间了,脸色都白了,但是一摸——心口竟然还有几分热气! 白藿香把他救下来,这才从他手上的穿喉刺知道,这是一个打虎客。 而土姥身体内部,全碎了。 他自然不会看不出土姥的陷阱——他是自己跳进土姥嘴里去的,就是拿了报酬,要把土姥给解决了。 白藿香都忍不住好奇:「你自己都进去了,有把握出来?」 打虎客淡淡的回答:「死了就是学艺不精,认命。」 这妥妥就是个亡命之徒。 这种人不光对猎物狠,对自己也狠,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不过……」白藿香望着打虎客消失的转角,说道:「我从来没见过有家人的打虎客。」 干这一行的,不知道自己折在哪一个买卖上,自然是不会有家人的——有家人就有了牵绊,会怕死。一旦怕死,反倒是危险。 程星河说道:「没准,是这个船的主人请来的——就是为了把那个什么水怪给搞定,免得挡了财路。」 也有道理。 既然花臂是干这个的,那自然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程星河就推我回去睡觉,可是那个蜜蜜身边的小伙子你哭我叫,工作人员也急急忙忙调查,搞得这地方一团乱糟糟,想休息也不容易,程星河索性带着我们,上了休闲中心,去喝酒。 一边喝着,我一边寻思那个打虎客的事儿,程星河看出来,说道:「所以,我一早就跟你说,不要跟那种人搭上关系——而且,我听说,现在有些打虎客,可不光杀灵物了。」 「嗯?」 程星河扫了我一眼:「还杀人——当然了,只杀行内的人,只要出得起价。」 我心里一提,对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难免有爱恨情仇,真要是想解决眼中钉的话——普通的杀手未必能管用,打虎客这种,实力过硬,还真是一种选择。 第1020章 昔日主人 难得出来休闲度假一次,也没能少得了遇上这种事儿。 我忍不住寻思了起来,现如今世道到处都动盪的这么厉害,八成,也跟四相局有关系。 一些以前蛰伏着的东西还有东西压着,现在,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休闲中心有酒保给调酒,一杯一杯色彩缤纷,晶莹剔透,酒浸泡在冰块和薄荷叶里,清凉滋润,喝起来感觉是不错。 程星河那边逮住不要钱的酒,一杯子一杯子的往下灌,白藿香看不过眼:「酒是人家的,命是自己的,你还是悠着点吧。」 「怕什么,两泡尿就下去了。」 我酒量不行,喝点就晕头涨脑,要往卫生间跑。 到了隔间刚把拉链拉下来,就听见一边的储物间里吵吵嚷嚷的:「要不是你胡说八道,咱们能惹上这种麻烦吗?上头说了,这事儿真要是给捅到了网上去,你八个脑袋也不够赔!」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唉声嘆气的响了起来:「我早说过了,不能往下放东西,他们没听,这都是命……」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之前那个拦着不让往下放救生艇的老服务员。 可扯着脖子吼的那个更来气了:「到了个这个时候,你还忘不了那些鬼话?你一把老骨头,躺哪儿埋哪儿都行,我他妈的可是一家好几口子,全指望着我这份工作了!要让我也跟着担了责任,我让你……」 「哥,这老头子记吃不记打,我替你出气!」 说着,一个闷头憨的声音响了起来,「咚」的一声,像是冲着老头儿打过去了。 卧槽,老服务员眼瞅着七十来岁的人,这一下下去还不让你打个好歹,我也没多想,从厕所翻出去,一脚就把那扇门给踹开了。 果然,老服务员抱着脑袋瑟缩在墙角下,花白的鬓角已经淌了血。 而一个大脸尖脑袋的憨子,被我给吓了一跳,僵在了原地,拳头还停半空之中呢。 第158页 那个管事儿的正生着气呢,看我进来也一愣,但还是勉强换上了职业性假笑:「不好意思,贵宾,这里是员工休息室,您不能入内……」 我看着老服务员:「我进来是不对,可你们打人,不也不对吗?这大爷岁数不小了,闹出人命不更不好了?」 憨子一听,对着我又扬起了拳头:「我们的事儿,你管得着吗?中了个奖了不起,跑这里管闲事儿来了!」 管事儿的连忙把憨子拉住了,阴晴不定的看了我一眼,跟我做了个往外请的姿势,我一寻思,把老头儿也给扶出来了。 憨子还在里面愤愤不平:「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信你不回来了。」 我带着老服务员就去找白藿香:「您忍着点。」 老服务员捂着脑袋,一脸感激:「谢谢你了……」 「没事儿,谁看见也不会不管。」我一边走一边问:「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这里干活?」 不经意一看老服务员的面相,我这就看明白了。 老服务员财帛宫上有一个疤痕,这叫泄气窟窿。 人的财帛宫越丰盈越红润,说明这个人时下里拥有的财富也就越多,老服务员现如今的财帛宫是萎缩下去的,但看得出来,以前规模不会小,应该是当年出过某件事儿,把他财帛宫的财气破了。 这一下,财气全被泄气窟窿给泄出来了,他也就破产了。 更别说,他的田宅宫也有一抹红气,这是「地主」气,说明他曾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不过这红气现在已经被衰气盖住,所以这个地方,现在易主了。 「这船,以前是您的?」 老服务员一听,顿时就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认识我?」 我摇摇头:「猜的。」 老服务员瞪大了眼睛,显然不信,但马上就缓过神来了:「也是,脱毛凤凰不如鸡,现在,谁还会认识我呢——可是,你会相面哇?」 我点了点头:「略懂。」 老服务员看着我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 其实也看得出来,老服务员天庭十分饱满,父母宫全十分突出,肯定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从小得到父母荫蔽,可惜人生之中发生过什么大事儿,把这一场富贵给断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服务员举止气质,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不是后天能训练出来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听说过不少富翁破产之后,受不了贫穷自杀,老服务员从船主变船员,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果然,他是本地人,世世代代经营航船行业,还被人称为「船王」,可惜后来家里出现了巨大的变故,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嘆了口气,往四下扫了一眼:「没法子,我捨不得离开这,这个地方,回忆太多了。」 原来,这曾经是他们家最喜欢的一艘船,他想尽法子,才留在了这个船上。 现在他岁数大了,船上的管理人员几次想把他辞退,可他把工资一降再降,又懂上层社会的礼仪和喜好,管理人员考虑他小心谨慎,能伺候上层的贵客,这才勉强把他留下来。 说到了这里,他一脸愁云密布:「可惜啊,这个船,恐怕也快保不住了。全完了,一切全完了。」 我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你是说,海菩萨?」 老服务员一愣:「你也知道?」 「略懂。」我也来了兴趣:「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时候,眼瞅着前面就到了白藿香那了,他忽然拉住我不走了,我正纳闷呢,他挺不好意思的奔着我拉链扬了扬下巴。 我低头一瞅,好么,出来的着急,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赶紧面红耳赤整理好了。 酒保一看老服务员的脑门,就知道怎么回事,嘆了口气:「钟大爷,您以后,可别再招惹马大壮了——我上次可听马大壮说了,这是您最后一次出海了。」 老服务员摇摇头:「是啊,最后一次出海了,都是命,不过嘛……」 老服务员四下里一看:「能跟玛利亚号共存亡,也值了。」 酒保一听脸色就变了:「您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把情况跟白藿香一说,白藿香立马就帮老头儿处理了一下——她用过了仙人泪之后,手已经完全恢復成了以前的灵活,我也挺高兴。 这会儿我就想起了打虎客来了,问他们那个打虎客是不是他们船务公司请来的? 程星河也插嘴,问花了多少钱。 可酒保和老服务员一听都很纳闷,说管理船务的都是无神论,一听什么水怪海菩萨就瞪眼,怎么可能去请什么除妖的? 奇怪,花臂不是他们请来的?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这打虎客跟程星河一样,是认钱不认人,没听说过做公益的啊!』』 那花臂这一趟,是为什么来的?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老服务员的视线,一直落在了门口,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miss马也在tommy的陪伴下,雍容华贵的进来了。 程星河用肩膀子撞了我一下,挤了挤眼:「怕是要谱写出个黄昏恋曲。」 老服务员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对,赶紧把头转过来了,程星河非撺掇着,让老服务员去跟miss马要个微信。 第159页 老服务员一愣,连忙摆手:「土埋了半截子了,哪儿还有心情想这个,我是觉得——那个miss马,我瞧着眼熟,像是什么时候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1021章 腕上金镯 我说miss马出国之前也是本地人,还真说不好什么时候见过,要不去问问? 老服务员腼腆的说道:「算了吧,哪怕真是以前的老朋友,我这个样子,有什么好认的?人家还不怕我是去借钱的?」 话说得轻松,但是这个辛酸劲儿,藏在心里,也能从眼睛里冒出来。 tommy看见我们倒是高兴,跟miss马言语了一句,也过来了,油嘴滑舌还问白藿香是哪个场子里的,怎么没见过,白藿香眼皮都没抬,把个tommy弄的讪讪的。 我看出来老服务员在意,就问tommy,miss马大名叫什么知不知道? 程星河跟着插嘴:「我看叫马冬梅,马什么冬梅……」 我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 tommy连忙摆手:「那不是,我也是之前扫了护照一眼,叫马桂芝。」 这个名字,对上世纪出生的女人来说很常见。 可没想到,老服务员嘴里嘟囔了几句:「马桂芝……」忽然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脸色勐地一变,身子就往后仰了一下,好险没从吧檯的椅子上给摔下去。 我连忙把他给扶住了,问他怎么了? 老服务员连忙摆手说没什么,但是脸一别——似乎不想让miss马看见他。 人家不愿意说,自然不好瞎问,我眼角余光倒是看见,miss马面色平静,还是雍容华贵的,倒是没什么异常反应。 程星河眼尖,也看出来了——要不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呢,他倒是善解人意,把话题给岔开了:「大爷,关于那个海菩萨,您有什么高见?咱们船上,真会出事儿?」 老服务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点了点头:「真事儿!这还是我一个长辈跟我说的。」 这老服务员船王家族出来的,家里自然有数不清的能耐人,有一个能耐人叫海二叔,外号三太子——倒不是他出身高贵,而是他在海上特别认路,一到了海里跟回了家一样,保准不迷,加上人长的潇洒,还好抽菸,整天喷云吐雾,跟龙行云布雨一样,这意思是「龙宫三太子」,他喜欢这名儿,也就叫响了,负责领航。 结果那一趟,运气不好,就碰上了海菩萨了。 那次也是好端端正走着呢,前面出现了一个漩涡,本地人都知道,坏了,碰上菩萨眼了,接着,大船底下就是一阵抓挠的声音——摆明了,是有东西在挠船底子。 你说能把船底子挠出动静来的,那得是什么东西啊! 这些人都害怕,海菩萨看上咱们船的东西了,有经验丰富的就说,检查检查,看看什么东西长了白毛,那就是海菩萨看上眼儿了。 结果一检查不要紧,一个漂亮姑娘,叫小黄杏的,后脖颈子长了白毛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儿——别人还好,这小黄杏就不怎么好了,三太子喜欢她,俩人正走动着呢。 眼瞅着俏生生的小黄杏泪眼婆娑,三太子抽了半袋子烟,当时就下了决心——别理这劳什子海菩萨,闯过去,不信它真能翻了天! 其实对付海菩萨,也有老法子——在船上拴两串水神庙里求来的龟甲平安符,海菩萨就找不到你了。 其他船员都知道东家宠信三太子,敢怒不敢言,只好照做,结果到了半夜,别人还没吭声,三太子自己先慌了。 迷路了。 你要是在外面迷路还行,这是海上——万一找不到方向,你飘哪儿去? 按理说,这三太子闭着眼睛都能走出这片海域,可这就跟你离家一百米的时候迷路一样,是应该知道方向在哪儿,可你就是不知道怎么走! 三太子点了烟,出了一头的冷汗。 不是一般的迷路,这是水鬼遮眼。 小黄杏找了上来,也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哭着说把她扔下去算了,要不海菩萨一生气,一船人都得倒霉。 三太子一看见爱人那样,把菸袋锅子一扣,脖子一梗,说一船老爷们,指着一个女人救,活下去也没脸走动。 说着,就把老娘留下的金镯子给她套手上了——说这是订礼,能活着回去,就娶了你。 接着,就拼尽全力找方向——可听说过鬼遮眼的都知道,你多努力,也只能是原地打转,走出去?门儿也没有! 而且,耽误的时间越长,三太子就发现,脖子上长白毛的人也就越多,他着急啊,可着急不管用,你就是找不到行驶出这片水域的突破口! 这才有人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不是挂了水神庙的龟甲了吗?怎么不管用?就问,是不是有人在过水的时候,往下扔东西了? 小黄杏的脸才白了——闹半天,她害怕,就叠了一串送邪替身纸船放下去了。 这送邪替身纸船,也是渔家讲究,把自己头髮指甲等等不要紧的部件搁在纸船里,那水里的什么邪祟,就会以为你在纸船里,追着纸船走,你就安全了。 这把船上人给气的,可事儿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呢? 结果当天晚上,他睡不着,听见船舱里面有动静,就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背影,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吃什么东西呢。 第160页 他仔细一瞅,那东西拿着一截子莲藕似得白嫩物件儿——但是再一看清楚,他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那个「莲藕」上头,明晃晃的挂着个金镯子,他认得,是他买了给小黄杏亲手戴上的。 那东西一回头,他看见一双绿眼。 他当时就吓的晕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自己在另一艘船上,那艘船上的人说他死死抱着个木板子在海上飘,就把他给救上来了。 最后,就三太子一个人回来了,船也没了,他浑浑噩噩的,人都问三太子怎么了? 他摆手说,别跟我叫三太子啦,当不起当不起。 这一回来,他辞别了东家,东家说吉凶难测,也挽留,可他坚辞不受,就没信儿了。 他那一走,老服务员现在还记得,意气风发的一个年轻人,一瞬间跟老了十岁一样,好些人说,他是死里逃生,胆子被海菩萨给吓破了。 而他为什么能一个人逃过一劫呢? 因为他之前也发觉,自己一直没长出白毛,估摸不合海菩萨的胃口,但是脱了衣服才发觉,自己除了贴身的菸袋锅子,就戴了一个水神庙求的平安玉牌子,保不齐,跟那个有关。 我们一行人听得津津有味的,酒保听着也瘆得慌:「真的假的?」 老服务员嘆口气:「前几趟丢的人,你不都认识吗?」 酒保擦着酒杯的手,一下就僵住了:「是啊,尤其是大雷……」 大雷是他好朋友,也是调酒的,上一次人没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东西兴风作浪这么久,大花臂今儿算是捞到了便宜了,不知道能弄一个什么大货,哎,你说那东西真的吃人,这么多年,肚子里得积攒多少好东西啊!没准还有古代的蛟珠和金条呢!」 它是个水怪,又不是阿里巴巴的宝库。 不过也是,大花臂在,不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吧,这事儿不用我们操心了。 没想到正说着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过来,一下拉住了我的胳膊:「先生,我求你,救救我丈夫!」 我一回头,卧槽,这不是花臂媳妇,那个孱弱少妇吗? 我还没说话,只见她两眼含泪,一只手捂着嘴,忽然就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张苍白的脸发了紫,跟窒息了一样。 但她还是勉强说道:「我知道我丈夫讨人嫌,可他人是好的,他……他……他怕是……」 我一眼就看见,少妇的夫妻宫一抹黑煞气,冉冉升了上来。 显然,大花臂恐怕搞不定那个东西,危在旦夕! 连打虎客都没法降服的,那我们几个文先生更不好弄了。 不过——我一寻思,大花臂都搞不定,自然是个厉害东西,说不定,有八丹九丹——又是海里的,能不能,给潇湘补一补? 第1022章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蛔虫托生的,我一张嘴他就能看到我心里去,一瞅我这表情,立马把我拽回来了,还咳嗽了一声:「有个人答应家里老头儿了,这一趟不为积攒功德,也不为拔刀相助,就为了放松大脑享受生活,绝不引火烧身自寻烦恼。」 也是,每一次受到前辈的警告,总会遇上么蛾子,程星河老说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可有些事儿,它不是拱到了你鼻子跟前嘛,我天生不是冷血人,自己要是能帮,就硬不下那个心肠拒绝。 那个少妇一听,更着急了:「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们几位都是有真本事的——我丈夫说了,他要是回不来,就让我找你们,你们一定会替他保护我的……可是,我不求谁保护,只求我丈夫能平安回来!」 说着,一激动,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是抬手挡住了嘴,可指缝里面,全是血。 这个少妇,脸上的黑气,逐渐从夫妻宫蔓延到了整张脸上,摆明了,这次她丈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命也得搭进去。 白藿香立马赶了上去,给她切脉,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阴邪入体极深,你前一阵,接触过其他东西?」 少妇一愣,显然是让白藿香说中了,但她闭口不谈这件事儿,只跪在我面前,就求我救她丈夫。 这少妇岁数比我大,又是素昧平生的,我哪儿受得起这个,赶紧就把她给扶起来了:「有话好好说。」 少妇平时应该是个很娴静素雅的人,这一闹,引得周围的人全看了过来,她也毫不在乎,撒泼打滚,就是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 一头是老头儿的叮嘱,一头儿是「见死不救」的良心难安,我也知道犹豫只能浪费时间,刚想下决定,忽然「当」的一声巨响,整个船跟地震一样,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头顶上的灯倏然就全灭了,周遭先是一片安静,接着就有女人开始此起彼伏的尖叫,还有胆小的嚷了起来:「船沉啦!船沉啦!」 大家都看过铁达尼号,哪儿有不慌的,但是没过多长时间,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广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说刚才是小小的故障,已经排除了,让大家只管放心。 原来是虚惊一场,这还没松口气呢,眼角余光就看到老服务员表情不好了。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怎么了?」 老服务员吸了口气:「不对,船肯定出问题了——咱们跟当年三太子的船一样,水鬼打墙了……」 第161页 酒保脸都白了:「老叔叔,您可别提这码事儿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领航技术跟卫星都接轨,怎么可能鬼打墙,要是让上头知道您造谣,那……」 「他没造谣。」一直一言不发喝葡萄苏打水的苏寻忽然说道:「打刚才,咱们的船,就一直原地打转,肯定是被困在这片水域里面了。」 这一下,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果然,他眼尖,也看见了,附近的工作人员都慌慌张张往一个方向跑,显然是有什么紧急会议之类的。 酒保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往后边一打听,果然,不长时间就面无人色的回来了,死死盯着我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果然,船上其实一切仪器都是正常的,但是经过这片水域的时间,就是超过了预期,工作人员一检查,才发现游轮真的被困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一样。 程星河皱了眉头看着我:「这么大的船,也能水鬼遮眼……」 这下意义就不一样了——我们也是这个船上的乘客,覆巢之下无完卵,真要是出事儿了,我们不也得跟着报销吗?这就不是闲事儿了,这叫自救。 真应了道上常说的那句「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这是利益相关啊。 那个东西,胃口还挺大!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唯独少妇高兴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这下,是不是能去救我丈夫了?你放心,我丈夫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一些养老的钱,只要能让他平安无事,我全给你们!」 说着,拿出了一排银行卡。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着急,先查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再说。 一听我发了话,老服务员也激动了:「我也没白活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有几分准,一看小哥你就是有真本事的,你真能出手相救,那我替玛利亚号谢谢你……」 说着也要跪下道谢,事儿我还没办成,当然更受不起了,赶紧又把他拉了起来。 程星河瞥了我一眼:「七星,有了理由,你是不是有点高兴?」 「放屁。」 其实,他这话也不纯粹是放屁,打刚才老服务员讲了三太子的故事时,我就开始留意了——那东西忌讳龟甲和水神庙的玉牌,那摆明了是认水神庙的东西。 既然认水神庙——它是不是,也知道跟潇湘和河洛有关的事儿?甚至,有那一高一矮两个人的「那位」的线索? 找到了「那位」,那四相局的事儿,恐怕就能真相大白了。 说白了,我这次来旅游,其实并不单纯是来兑奖,也是因为,蜜陀岛是在东海上,想沿途打探打探这边水神庙的消息,毕竟找东海线索,不光是夏明远一个人的事儿,我不能全指望人家。 更别说,我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潇湘的「水神信物」。 之前在北临城大蝎子那,是得到了一个小环,上面篆刻着一个古体的「水」字,大蝎子就是靠着那个神器变成九丹灵物的,我一度以为,那就是潇湘的「水神信物」。 可是得到了那个小环之后,潇湘虽然恢復了许多,可也并没有跟我想像之中一样,恢復成了平时的样子,可见大皮帽子说的「水神信物」,另在其他地方。 这次,能不能,把真正的「水神信物」下落,打听出来? 我想她能尽快平安回来。 于是我转脸就看向了苏寻:「咱们兵分两路。」 苏寻立刻点了点头。 处理鬼打墙,是苏寻的老本行。 我则看向了少妇:「你跟我说说,你丈夫是在哪儿出事儿的?」 我记得,花臂大汉是顺着湿脚印子消失的。 少妇立刻说道:「他去了最下面那一排船舱!这一去,就一直都没回来。」 老服务员一听详细位置,皱了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 老服务员连忙摇摇头:「那地方是专门存放杂物的,平时乱七八糟,没什么人去……」 酒保插了一句嘴:「还听说那地方闹鬼,大雷说有人进去拿东西,就碰上了不干净的,烧了好几天!」 大雷,是上次的受害者。 那就上那看看去。 老服务员生怕我后悔似得,赶紧就给我带路。 沿路遇上了一些工作人员,果然一个个慌慌张张的,我们几个乱走,他们都没心情管。 到了那地方,果然一片杂乱,而且面积不小,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里面是交错纵横的青气。 而且,不光是青气……我皱起了眉头,奇怪,怎么还有星星点点的神气? 这里面的东西,到底什么来头儿? 我立马奔着那些气就过去了,闻到了一股子水腥气。 而这股子水腥气——我心里一提,跟在江长寿那见到的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会这么巧,是他们俩在作怪吧? 可——他们分明是带神气的,怎么会在这里害人? 我对这里的东西是越来越好奇了,奔着里头就走了过去。 老服务员想把灯给我开开,谁知道线路出了问题,抠了半天也没弄亮,少妇想跟进来,我连忙拦住了,让白藿香,老服务员和少妇在门口等着,我和程星河进去。 刚一进去,我就踢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边,拉住了程星河让他也小心点,这地方挺他娘难走,程星河答应了一声,嘆了口气:「好走的道儿,也轮不到咱们。」 第162页 我拿出了新手机就在里面照亮,两边全是架子,搁着一些工具什么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用过了,好些地方都锈迹斑斑的。 再往前一走,忽然又觉出,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瞅——卧槽,竟然是个老鼠。 灰百仓的子孙啊! 这地方有死老鼠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手机光往下一照,我就皱起了眉头。 一只死老鼠是不怪,可是——这地方,边边角角,竟然全是死老鼠!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这老鼠吃了药了?」 不对,手机光下,能看出来——这些老鼠,肚子干瘪,倒像是饿死的。 奇怪了——这么大的地方,老鼠不出去找吃的,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第1023章 海腥之气 我踢了那老鼠几脚,老鼠咕噜噜滚出去了挺远,肚皮一翻,四个爪子露在了上头,我看清楚了,顿时一愣。 程星河也看清楚了:「卧槽?」 只见那个老鼠的四个爪子,竟然血肉模煳,磨损的极为厉害。 像是——拼尽全力的逃窜,才磨出来的。 这就说明——这些老鼠不是不想走,是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了! 应该是困住之后出不去,又受到了惊吓,才拼命乱撞,最后又累又饿,活活耗死。 可大门就在后头,再说了,老鼠这种东西,最擅长打洞,轻易怎么困得住? 程星河也皱起眉头四处看了看:「也没见网子什么的啊……」 八成,也跟那个「水怪」有关系。 这地方挺大,极为潮湿,阴冷阴冷的,进来走了一阵子,我们都觉得身上有了湿气,衬衫直往身上贴,唿吸都开始不畅快了,也还是没走到头儿,四面八方静悄悄的,走的人瘆得慌。 找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手机光只照出来了几个罐子,其中一个最显眼的,是「立邦漆,刷新你生活」的漆罐子,公孙统还穿过这个款式的文化衫,这罐子漆料已经被用过了,用的人不讲究,边缘全是干涸的柠檬黄。 程星河一边把衣服往后扇着兜风,试图清爽一点,一边低声说道:「七星,那花臂是不是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那谁知道,我也把发潮的头髮往后抓,反正看着少妇的面相,那大兄弟现在正在倒霉。 而且,也不知道是多心了,还是怎么着,我老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若有似无的,等味道清楚一些,举起手机四面一照,又没看到什么东西。 难道是老鼠的味道? 可味道浓郁一些的地方,又没有什么老鼠。 走着走着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不行,我刚才喝的有点多,得找个地方松快松快……」 就说酒是人家的的,肚子是你自己的。 他虽然大大咧咧,也不至于随地大小便,回头就想从门口出去,可这么一回头,他一下就愣住了:「这也怪了——他们几个关门干什么?」 我回头,也察觉出来,我们来的时候还开着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四下里黑漆漆一片。 这可邪了门了,我照着来路往回返,结果走了一段时间,这才觉出来——不对啊! 我们来的时候,还没走这么长呢!来的时候如果有一百步,那走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百二十步左右,还没走到头! 我立马用手机扫了一下周围的架子,心里就明白了。 架子上,还是一罐子「立邦漆,刷新我生活」,而罐子口边缘,还是参差不齐的柠檬黄。 得咧,总算是知道那些老鼠怎么死的了——现如今,不光玛利亚号大船,连我们,也困住了。 这地方是有点邪——好像一个黑洞,进去就出不来了。 程星河的酒全醒了,舌头也开始打结:「能困住你的……」 是啊,能困住我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那个「水怪」,会不会真跟水神宫有关系? 程星河立刻皱起了眉头四下里看,尿尿的事儿都给忘了,可眼前就跟鬼打墙一样,转几圈一照,身边还是那半罐立邦漆。 这么下去,手机电可耗不住多长时间——再说了,我们出不去,那水怪出去了,船上的人,乃至整个船,就全要遭殃了。 程星河跟哑巴兰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也不自觉传染了点急躁劲儿,想把货架子给掀翻了,我拦住了他,说你有劲儿,也得找对地方使不是。 程星河皱起眉头:「你怎么不慌?有主意了是不是?」 「你不是带着狗血红线了吗?」我沖他抬抬下巴:「拴在这,咱们看看,在哪儿出的岔子。」 程星河点头,把狗血红线拴在了立邦漆底下,我选了个方向继续走,走出去一段时间之后,狗血红绳已经完全被拉直了。 程星河皱起眉头:「咱们又回来了……」 但是一抬头,我们俩全看清楚了。 狗血红绳是拉直了——但是,如果我们原地转圈,狗血红绳肯定跟线轴一样,是缠绕了好几遭,回到了立邦漆下面。 可现在,狗血红绳还是直直一根线。 程星河一下愣住了:「这是说明——这地方,有好几瓶一模一样的立邦漆?」 世上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而且,那个立邦漆的边缘,哪怕连灰尘的痕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伪造是没法伪造的,分明就是同一瓶——谁又会吃撑了伪造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摆设,搞艺术吗? 第163页 这就像是,一张画旁边,复制粘贴了很多幅一模一样的画,我们看参照物回来了,当然觉得自己是困在了原处——其实,我们也还是在一直往前走,只是,被困在那数不清的画里了。 这跟鬼打墙不一样,这是幻象。 程星河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难不成,是……」 我猜出来是什么灵物了。 于是我立马把手机塞给了他,把燧仙石给取出来了。 诛邪手运上了气劲儿,「哄」的一声,燧仙石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子特别温暖干燥的灵气。 这灵气跟烘干机一样,对我们这一身潮乎乎来说,是再舒服不过了,而随着这灵气一冲,眼前那个放着立邦漆的货架子,瞬间就跟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没错,跟我猜的一样。 眼前的幻象一被蒸腾干,我们立马看见,离着手机光能照到的最远距离附近,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人! 我们立马跑了过去,到了一看,果然没错——正是那个花臂。 不过,还没到花臂的面前,我们就闻到了一股子扑鼻子的血腥气。 原来那个味道是从这里传过来的——我们之前闻到了血腥气,应该就是从花臂身边给走了过去,可是,却在幻象的阻隔之下,根本没看到花臂。 再把光照到了花臂的脸上,我一下就愣住了。 花臂之前描龙画虎,肌肉贲张的胳膊,跟杨过一样,生生断了一只,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碴子! 右臂——打虎客最引以为傲的,戴着穿喉刺的那个手,没了! 程星河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又他妈的是块铁板……」 不是铁板,也轮不到咱们来踢。 我立马蹲下来,就看清楚,花臂——现在只能叫独臂——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异常苍白,三盏命灯比豆子还小,眼瞅着要不行了。 得赶紧把他弄白藿香那去! 这么一把他扶起来,我就观察到,他右臂的断口,竟然是特别平整的。 像是被什么异常锋锐的东西,生生削断的,连骨头碴子,都整整齐齐,可见那东西能耐有多大。 把花臂扛在了肩膀上,刚想往外走,忽然面前又是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像穿行在了雾气之中一样,眼前的景色再一次出现了变化——我们好不容易辨别清楚的去路,又成了黑漆漆的一糰子。 这地方的灵物——不想让我们走。 我把花臂推在了程星河身上,抬手要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而这一瞬间,立马就觉出来,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对着我就扑。 第一反应是来得好,但是我马上就觉出来了——扑过来的,是个人,不是灵物! 这一下吃惊不小,可那个人一张惨白的脸大声叫喊道:「你右边!」 这个声音是——穿山甲? 卧槽,他怎么也跑到了这里来了? 而他话音刚落,我本能的也从观云听雷法上辨别出来了,右边,是有一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沖了过来。 我闻到了一股子极其浓烈的海腥气。 好快……我立马把穿山甲和程星河还有花臂一起往后扑,一道破风声勐地响起,「哗啦」一声,我们刚才站的位置边上,本来有一排铁架子,可半个铁架子跟拾荒者脚下的易拉罐一样,瞬间就成了一个薄薄的铁片。 花臂的胳膊——就是被这个东西削断的? 第1024章 你家亲戚 「你千万别过去,千万别过去……」穿山甲的声音打了颤:「这东西不是人……」 程星河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我们不瞎,说点干货。」 你指望他现在说干货,恐怕有点困难。 我把七星龙泉抽出来,看见了面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空气中出现了一个漩涡。 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 我立马说道:「你是个灵物,那我有话……」 我想先打听打听安宁和大皮帽子的事儿。 可还没等我说完了,那股子破风声再一次对着我沖了过来。 看来话不能说通,只能先打服了。 我反手抽出了七星龙泉,对着那个东西就削了过去,七星龙泉锋芒一炸,那东西虽然快,但到底比不上我。 「当」的一声,七星龙泉重重的削在了那个东西身上,我手上,立马就滋生出了龙鳞。 与此同时,手上一阵剧痛。 这个东西,比我想像的还硬,七星龙泉都噼不开! 要不是有龙鳞,我的手倒是要被反作用力给震一个好歹! 神气——真有神气! 而那个东西显然也没让人这么对付过,瞬间暴怒,半空之中「啪」的一个破风声,一道东西对着我就打了过来。 穿山甲还算有点良心:「跑啊!这东西连大花臂都打不过,更别说你了……」 我怎么了,你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着? 这东西,确实连七星龙泉都砍不透,可我早把另一个东西给准备出来了。 麒麟玄武令。 既然是海里的东西,都畏惧这个,我看看,这一个怕不怕! 果然,麒麟玄武令一出,那东西显然给怔住了,可那个力道已经使出来了,我觉得出来,就在那长长的,鞭子一样的东西对着我打过来的时候,勐地改了方向,打到了我右侧的货架子上。 第164页 这一下「哄」的一声,右侧的货架子顿时支离破碎,上面的东西天女散花似得,落了一地。 而那个力道一错,那个个东西整个被惯性带了一下,身体抛出,重重摔在了我们对面,哗啦啦撞翻了数不清的货架子。 我们全看见了那个东西飞出去的真身。 长身,巨头,四爪。 穿山甲张大了嘴,喃喃说道:「这是……哥斯拉……」 哥你个头的斯拉。 接着,地面噼里啪啦一阵响,那东西跑了! 我一愣,立马要追过去,但是一下来不及了,那东西快的,来无影去无踪的! 而那东西这么一离开,整个舱房之中异常的潮湿之气,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程星河吸了口气,回头就看着我:「那个东西是……你亲戚?」 没错——看上去,很像是龙。 可是,它的个头,甚至不如蛟大。 穿山甲一把抓住了我:「你——你竟然能把那个东西给打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用观云听雷法一计算,那东西跑的挺快,我已经追不上了,眼下也只好先把花臂给救下再说,就带着花臂去门口找白藿香——这会儿一抬头,明晃晃的门,就在我们眼前。 只要奔着那个位置,就能一步一步走向了光明。 刚才四处一团漆黑,跟现在一比,简直跟一场梦一样。 穿山甲也回过神来,看着那一片光明,激动的就站了起来:「光……光……妈呀,我还以为,这辈子我走不出去了……」 一边走,我一边就问穿山甲:「你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穿山甲一听问,急忙把眼镜子往上一抬,抓住了我大声说道:「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蜜蜜!」 精神头挺大,可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他腿都软了,我只好把他撑了起来:「慢慢说。」 原来,之前蜜蜜出事儿,他心里就不安宁,想把蜜蜜给找回来,结果一抬头,也发现了那些湿漉漉的脚印子。 他也不傻,这脚印子肯定跟蜜蜜有关啊! 于是他赶紧就跑过来,想去找找蜜蜜的下落。 费了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里来了。 当然了,要是在平时,他一个乘客,怎么也不可能进的来,可也巧,这个时候,船开始水鬼遮眼,所有工作人员都去开会了,他趁着这个空档,也进来了。 这一进来,跟我们一样,也困在了里面出不来了。 他也害怕啊,但是一想蜜蜜可能也出了事儿,哪儿还顾得上害怕啊!哪怕跟地上那些困死的老鼠一样,他耗费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也得把蜜蜜给救出来——万一,蜜蜜也在害怕呢? 就在他四处喊蜜蜜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一个不太对劲儿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 这把他激动的,赶紧就过去了,结果这一过去,就傻了眼,一个庞然大物,对着他就扑过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人影出现,一下把他撞开了。 他回过神来,就觉出自己全身都给湿了,还以为自己出啥事儿了,吓的差点没晕过去,结果一摸自己全须全尾,也没少哪个部件儿,再一抬头,他才吓傻了——是花臂把他扑开,但是自己一条胳膊没了。 不用说,是为了救他,让那个怪物给弄断的。 而花臂在这种剧痛之下,竟然一声不吭,指挥着穿山甲,就从怀里掏出药来,给他上药。 可那毕竟是断了一条胳膊,药粉往上一撒,很快就被鲜血沖开,根本就没法管用。 花臂再狠,那也是个肉眼凡胎,哪怕承受的住那种剧痛,也承受不住这个失血量——很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花臂一直在那埋伏着,要把那个「水怪」给搞定,可谁知道,就在千钧一髮的时候,穿山甲出现了。 穿山甲这么一出现,就把那个怪物给惊动了,花臂没法眼睁睁看着穿山甲被咬死,就出来救了穿山甲,自己却…… 穿山甲心里也自责,忍不住就哭了,说自己对不住花臂。 花臂嘆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可惜,答应媳妇的事情,到底是没办成,接着,又叮嘱了穿山甲一句,能活着,就别死,万万别出声,只要不发出响动,只怕还能……但是话没说完,人就没意识了。 这穿山甲还以为他死了,当时就大哭了起来,可很快,就听见了动静,哪儿还敢吭声,悄默默就趴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现在想来,应该是我们出现了,不过隔着幻境,互相看不清楚。 妈耶,合着花臂是因为这个才出的事儿。 穿山甲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声音都哽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花臂大哥……」 我摇摇头:「算啦,那胳膊也不是你砍的,要怪,当然得怪那个给人断臂的东西了。」 穿山甲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不怪我?可是……」 我也明白,很多人喜欢把事情定个责任,好比前一阵新闻,小姑娘走夜路被变态欺负,好些人怪小姑娘不正经,大半夜出去乱走,活该,还有老人看病丢了钱,又有人怪老人愚蠢,为什么不用微信支付宝?活该。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我一直不太明白,非要找个人去怪,为什么不怪元兇? 这些人发表高见,站着说话不腰疼,专门给人伤口上撒盐。 第165页 穿山甲瞅着我,忽然放声就哭了:「我以前,真的错了……」 原来,他们一心传媒,也专干这种给人伤口撒盐的事儿。 话题制造的越激烈,那讨论度越高,他们赚的钱也就越多——之前那个老人被烤肉店歧视的事儿,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就是想制造话题,赚取眼球。 可那个无辜烤肉店,就因为他们倒了闭,他们也不吭声。 说到了这里,他喃喃的说道:「难不成——世上,还真有报应?」 有些人在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穿山甲不吭声了,但很快,他又想起来了:「大哥,不,大师,刚才那个水怪,到底是什么?」 我回答道:「利用云雾水气,制造出幻境的,那儿还有其他东西。」 这个地方,能出现什么「天宫海市」,也完全是那个东西的功劳。 那个东西,是蜃,海市蜃楼的蜃。 之所以那么硬,因为,它也是一种龙。 第1025章 水下之城 海市蜃楼大家都知道,是一种由云雾组成的幻象,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因为传说之中,能制造出海市蜃楼的,就是「蜃龙」。 这种龙名头挺大,见过它真身的却很少。 关于这种东西,向来也是褒贬不一,有说它帮助百姓行云布雨缓解旱灾的,也有说它故意把人引入迷途吃掉的,没想到,这次的「水怪」,竟然是这种东西。 这东西有神气,按理说是曾经配享香火的,怎么现在放下身段,跑这里害人来了?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神不像是神,灵不像是灵,是个什么路数?」 我摇摇头:「没见过,看看再说。」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老服务员他们正着急呢,一看我们扶出来了这俩人,更是大吃一惊,少妇就更别提了,一看见花臂成了独臂,身子一歪就差点没躺下,白藿香一看我们一人一身血,也皱起了眉头,仔细一打量只有花臂受伤了,立刻给花臂处理伤口。 有白藿香在,我眼看着花臂三盏豆子大的命灯,缓缓就亮了起来,估摸着是没啥事儿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服务员则连忙拉住了我:「大师啊,那……水怪抓住了没有?」 我刚想要摇头,忽然脚底下一动,跟地震一样,接着,眼前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心里就知道不好,这船要出事儿! 果然,船里立刻响起了一阵警报声,通知的声音也慌慌张张的,让大家赶紧去一个地方集合,说是情况危急,希望大家保持冷静,有序撤离。 哟,那个东西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着,要把船给掀翻了? 老服务员一下就傻了,眼瞅着要哭出来了:「玛利亚号……完了,这下全完了……」 穿山甲也勐地站了起来:「我不能走,我还没找到蜜蜜呢……」 程星河也瞪了他一眼:「你们家蜜蜜不是自己约的人家吗?说什么要杀就来杀我,现在叶公好龙也晚了,保不齐已经被消化了,明天就回归大自然了,我劝你,世上女神万万千,何苦紧着一个忝。」 「谁也比不上蜜蜜!」穿山甲义正辞严:「而且,她还不是我的……」 蜜蜜肯定不是什么善茬,这洗脑能力跟高亚聪有一拼。 我也没时间多想了——水底下真的要是有东西要掀船,总不能瞪眼一起死,说起来,苏寻呢? 我立马奔着甲板跑了过去。 程星河要追我,我大声说让他照顾好了白藿香和大花臂,就自己先跑了上去。 这要是那个蜃掀起来的风浪,怎么也得拿麒麟玄武令把它给压住。 一出来,我就听到了舷窗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声音——下雨了,下的还是大暴雨,这声音跟铁锅炒豆子一样,船这么一起伏,跟过山车一样,好些人跑着跑着就躺下了,你哭我叫,跟灾难电影一样。 这其中,还看见了几张熟面孔——之前那些戴着小红帽,前来求「仙宫海市」的神仙保佑的老年旅行团。 一个高个子瘦仃仃的老人站不稳当,被人一冲,竹竿似得身躯直接趴在了地板上,鼻子口撞了一脸的血,挣扎着还想起来,可后面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前赶,唯恐自己来晚了没有救生船坐,好几双脚踩着老人就往前跑。 那老人才抬起来的头被压下去,手一松,掉出来了一个手机——手机屏幕,是他跟一个小孩儿的合影。 我想起来了——之前是听过一句话,他这趟来,是为了给白血病的孙子求仙的。 我心里勐地一疼,立马逆着人群跑过去,挡在了老人身边。 这会儿,船身又是剧烈的一晃,大群人冲着右侧倒了过去,一个妇女唯恐人撞到了她的小女儿,一把抱住了小女儿,自己的头却重重撞在了墙上,脑袋一歪没动静了。 那个小女孩儿害怕,嗷一嗓子就哭出来了:「妈妈……」 我架着老人,又护住了那个妇女,心里焦躁了起来:「都别挤了!挤也没用!」 可这些人已经被恐惧沖昏了头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汹涌的继续往前赶,生怕落后了一步。 能坐的起这个船的,平时都是一些高素质人群,可现在,危难当头,谁还讲究什么礼仪谦让,只剩下争先恐后,弱肉强食了。 第166页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是那个脑袋被撞破的妇女:「先生,你,你是好人,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女儿,她才九岁——你不用管我,只要带上我女儿就行了……」 小女孩儿根本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吓的抱着她妈就哭。 我眼睛勐然就酸了——当妈的,好像都是这样,为了孩子,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我妈她,会对我这样吗?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现如今,要救人命,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那个兴风作浪的东西,用麒麟玄武令把它镇住,否则,这么多条命,全得搭进去。 这个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你找的怎么样了?」 穿山甲。 穿山甲之前纹丝不乱的背头已经跟犀利哥一样,眼镜子也挤歪了。 我立马说道:「你来得正好,把这个老大爷和这对母女照看好了,去跟我那俩朋友会合,我得去找那个东西了。」 穿山甲一把拉住我:「可我……」 我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家死的。」 穿山甲一下怔住了,手一松,我趁着这个功夫就逆着人群跑出去了。 船越来越颠簸——比十块钱五分钟的「海盗船」可刺激多了,跑起来也困难,费了挺大的劲儿,好不容易到了甲板上,我就看见苏寻正抓着栏杆往下看呢,人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 我跑过去,海风几乎把我的脸吹成了豌豆射手,我立马问道:「怎么样了?」 苏寻一把将脸上的海水给抹了下去:「底下有东西。」 我也看出来了——那个位置上,有一个浅浅的白影子,上下起伏。 这个风暴,就是那个东西掀出来的。 这种情况,应该跟龙捲风一样,叫其他船来救援也不容易——反而会把其他船带入到了危险之中,而这个大船要是沉了,坐救生艇也不见得能有出路。 那个东西要打劫,留不下想要的,它就不肯撒手。 一个原本好好吃香火的神灵,成了个土匪。 现如今,还怎么找它想要的东西——再说了,长出白毛的,那也都是人命。 苏寻指着这一片海域说道:「这底下,确实有个很大的阵。」 我立马问道:「那个蜃龙弄出来的?」 苏寻一愣,却摇摇头:「像是个困灵阵。」 困灵? 这是什么情况? 苏寻已经把潜水的东西弄过来了:「咱们下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穿戴好了,也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眼前一股子白泡泡升腾而起,眼前清楚了,我就愣住了。 这一片水域之下,竟然有许多白色的建筑物。 水下的——城? 第1026章 八盏绿灯 但是水的波动又强烈,苏寻拽住我,就打了个手势,让我跟着他走。 跟他奔着一个方向游了过去,果然,那一片位置倒是平静,我这就看出来了,水底下一个沙漏似的巨大漩涡已经把整个船给裹挟住,偌大一个船,在这一片水域里,竟然跟澡盆里的小黄鸭一样,被搅动的浮浮沉沉,眼瞅着要翻。 这就是,所谓的「海菩萨眼」? 不愧是个龙族,那个蜃龙个头也不大,竟然能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眼瞅着船要翻,一秒钟也没法耽搁了,我跟苏寻对着下面就泅。 透过了数不清的白色泡沫,就看到了漩涡是底下一个东西制造出来的,那东西腾挪闪跃,果然像是能控制水。 我和苏寻一对眼,对着那个东西就冲过去了。 水底下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既然它也是龙族,七星龙泉砍不开它,那就别恋战,直接用麒麟玄武令给它镇住,先把船保住再说。 我靠近了,刚要把麒麟玄武令给掏出来,没成想,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东西似乎是发现了我,我一下就觉出来,身边的水流不对劲儿。 那股子水,竟然带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跟绳索一样,一下将我给包住了,而我身边的苏寻,勐地被这个劲头,给撞出去了老远,炸出了数不清的气泡。 我心头一震,是知道这东西能控制水,可没想到,竟然能到这种程度——简直跟公孙统能把气劲儿无形化有形一样! 这一下,四肢全给缠裹住了,一动不能动,还怎么掏麒麟玄武令? 这东西,摆明知道我带着麒麟玄武令,就是不想让我掏出来! 比我想的还厉害…… 我立马运了全身气劲儿来挣脱开这股子力量——这东西的灵气不是人能对付的,好在,还有水天王的神气。 水天王的神气不算充足,但是,给我三十秒,就差不多! 可那个东西,要的就是这三十秒,我感觉出来,周围的水流一震,那个东西对着我就撞过来了,一张大嘴张开,眼瞅着要咬下来! 卧槽,我眼前顿时一白,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勐地挡在了我前面。 是苏寻,他一下搭起了元神弓,一道亮光从水里乍现,从水流之中一冲,对着那个东西就射了过去。 我顿时振奋了起来,这个速度——要是在陆地上,绝对百发百中! 可没想到,元神箭到了那个东西前面,冷不丁就给停住了。 那东西凝了水,把元神箭挡在了面前! 第167页 苏寻也没想到,顿时一愣,而那个东西显然有了怒意,身子一滚,对着我就扑过来——它,也想着速战速决。 那一下,是想把我给叼到了水里去! 我心里一震,顿时明白了,它也不傻,知道麒麟玄武令能操纵水里的东西,想抢! 马上就能沖开了……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寻勐地重新游回来,挡在了我前面,我眼前一花,就看见那个东西,竟然叼住了苏寻,潜下去了! 它急躁起来,把苏寻当成我了? 而它这么一沉,那个巨大的漩涡冷不丁就停住了,船勐地停止了摇晃,倒是安全了,可我眼睁睁的看着飞快从眼前消失的苏寻最后一个手势。 手一张,拇指挑起,再一合,小指头竖起来。 救人要紧。 是啊,船上的人是要紧,可是,你的命,也同样要紧。 一股子火勐地撞到了脑门上,这东西抢人抢到我头上来了——看来我李柯南这个体质你还不知道。 皇甫球暴躁的行气勐地在身上一撞,那股子水流瞬间全部炸开,面前都是细碎的气泡,没等着气泡散开,我一个勐子就扎了下去。 那个东西,把苏寻叼到了那个水下建筑群里去了。 我跟过去,越往下,对那些白色建筑物看的也就越清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 那些白色建筑物精緻无比,错落有致,乍一看跟泰姬陵一样,通体莹白如雪,但很明显,是中国风的建筑——雕栏画栋,檐角上高高翘起,门窗,台阶,无一不是精美绝伦! 这种感觉,简直震撼。 一瞬间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盗版连环画,哪咤闹海。 难道世上,还真有龙宫这么一说? 我一瞬间想起来,在兴隆宫的时候,听说过当地的「水神宫」传说。 这地方,会跟潇湘有关吗? 果然,再靠近了,就看出来,这地方不光有各种建筑物——还有神像。 这地方,是个庙宇? 什么人,会在水底下建造庙宇? 但我立马把自己从震撼之中拉回到了现实——我得赶紧把苏寻给救回来。 可那东西往殿堂里一扎,气泡冒起,加上这里光线又暗,实在看不清楚,等我冲到了气泡附近,已经找不到苏寻和那东西的踪迹了。 我立马仔细往附近看,这里的殿堂这么多,是到了哪个殿堂里面了? 这个时候,我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神像。 这个神像有两人高,工艺十分高超。 看清楚了,我顿时一愣。 那个神像的脑袋没了。 当然不可能是个无头神像——这个神像脖颈断口的地方,是非常平整的,显然是被锐物削断的。 眼看着那个神像身姿曼妙,穿着璎珞流仙裙,衣袂飘扬,是个女身,一只手拿着如意,另一只手拿着瓶子,身后飘带飞扬,再往下,一只脚踏在一个玄武上,赤足戴镯,正是传统的水神像。 这地方,是个水神庙? 而那个东西,把水神像的脑袋给砍下来? 它跟潇湘有仇? 我继续往里泅,推开了一扇雕工精緻的石头门。 留心一看,没错,确实是水神庙,这些门窗上,到处装饰着水麒麟,玄武,水银鱼等等,都是跟水有关的异兽。 这个地方,真是潇湘以前的居所吗? 开门进去,里面更是一片漆黑,我之前也摆弄过潜水装备,拧开了水灯,光柱锋锐的探出去,果然,这是个正殿。 正殿里面,又是一个巨大的水神坐像,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模样的立像。 但是,跟外头的石像一样——都没有脑袋。 卧槽,潇湘跟你多大仇? 要是平时,跟潇湘有关的地方,怎么也得仔细看看,可今天来不及了,我必须得立刻找到苏寻,于是我一扇门一扇门的推,这地方挺大,房间也多,但全没有苏寻和那东西的踪迹。 而且,莫说大的神像,哪怕是蜡烛台上的水神小像,也是没脑袋的。 那东西耐心不小啊,占了人家地方,还坏人家像,简直把不是东西放小车上——忒(推)不是东西了。 我正寻思着呢,忽然就觉出来,身上有点发沉,像是迈不开腿。 啥情况? 一回头,发现我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丝状物。 绿莹莹,滑熘熘,却异常坚固。 是沾染上水草了? 对了,在水底下,有时候潜泳的人就会被水草缠住,挣脱不开直到憋死。 我本来就着急,两脚一蹬,就想着把那些丝状物给蹬下去。 可没想到,那些丝状物非但没被我给蹬下去,反而越来越多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 而且,这一拽,就从后面拖过来了一个东西。 像是一个巨大的破渔网被水草寄生,可这个质感不像是渔网,而且,里面包着一个挺大的东西,成了一个茧状。 我把那个茧状物撕开,看清楚了里面包的是什么,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熘光雪白的头骨。 骷髅架子…… 再一抬头,就在水灯的照射下,我看见这些丝状物后面,出现了八个绿莹莹的光点。 那光点有桌球大,乍一看很像是特大号的萤火虫。 第168页 但是——海里,哪儿来的萤火虫? 再看清楚了,我就瞪大了眼——对,不是萤火虫,那是八个眼睛。 第1027章 黑色脑袋 四个黑魆魆的人影,正飘在了我身后,那些丝状物,就是从他们身上头上,散发出来的,水波一动,好像巨大的,盛开的合欢花。 天线宝宝? 看清楚了这四个「人」的模样,更是让人后心一炸,这四个东西很像是蜥蜴站了起来,皮肤是粗糙的灰绿色,扁脑袋,大肚子,四个短手,手上是蒲扇一样的蹼,而蹼的尖端,探出了五根人指甲一样的尖勾。 还没等我有什么反应,脚底下的丝状物勐然就跟活了一样,对着我缠了过来——显然,这玩意儿是靠着这些丝状物,吃人! 丝状物,吃人……我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是水猴子的亲戚,就跟咸水鱼和淡水鱼一样,分属同门,按理说该叫海猴子,不过本地人,往往管他们叫海姑子。 因为这东西满头长髮,不知道的以为是女人,传说之中这东西极为美丽,只要碰上她们这「秀髮」,就会被迷住,心甘情愿跳下水,做她们的「海姑爷」。 妈的怕编出这个传说的人没见过女人,这也能叫美丽,那水猴子都能当选美皇后。 而且,那些「海姑爷」也不见得是心甘情愿,怕是被丝状物直接勾下去的。 好哇,这是那个东西的手下? 我正来气呢,这几个玩意儿来撞枪口简直求之不得。 我直接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反手一翻,一道煞气在水里凌厉炸起,那个丝状物顿时脆快的四分五裂,里面咕噜噜滚出了许多干净的白骨头,光是头骨,就七八个。 那四个海姑子的网子大概还从来没被破开过,眼瞅着我一抬手那丝状物就全碎了,不禁全张大了满是锯齿尖牙的嘴,跟名画《吶喊》一样,由狰狞变成了蠢萌,接着被煞气一冲,四面八方的倒了下来,满头的丝都炸起来了。 一个最机灵的反应快,回头就跑,带着蹼的脚爪蹬出了数不清的水泡。 而我往前一探,一只手抓住了一个,兜脸一拳,直接把它脸给打歪了,目瞪口呆的沉了下去,剩下两个终于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脸恐惧,对看了一眼,被我一手一个互相撞在了一起,跟俩核桃一样,脑壳全凹了下去。 最机灵的已经游出去一段距离了,可那些丝丝还在我脚底下呢,我一脚勾回来,它跟被正室抓住头髮的小三一样,脑袋被丝状物往后一带,直接被我拽了回来。 那东西桌球似得眼睛满眼恐惧,眼珠子一转,忽然来了个侧翻转体,两只长了蹼的手对着我就拱了起来。 呦呵,还知道求饶呢? 既然这样倒是好——我立马跟它比划,带着我找你们主子去,我今儿跟它没完。 而那个东西一脸会意的表情,胡汉三似得,毫不犹豫就叛了变,一只手跟门童似得做了个「请」的姿势,往前游了一阵,殷勤的给我开了一扇门。 我一手抓住了麒麟玄武令一进去,看清楚了房里的一切,顿时就愣住了。 满屋子里,也没有别的——满满当当的,竟然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金器,玉器,宝石——不光是中国风的古董,甚至还有一些装饰着葡萄和金髮女郎的珐瑯器,金银器。 对了——这蜃龙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口味上,喜欢吃燕子,还有一个,就是收藏金银珠宝! 外国的传说,总是把龙和财宝联繫在一起,蜃龙也跟那些外国亲戚,有一样的爱好,就是喜欢这些光芒璀璨的东西! 想必,是那个蜃龙这些年从海底沉船上搜罗来的。 虽然比不上朱雀局,可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人世世代代受用不尽。 那个海姑子察言观色,忽然转身就跑。 这货确实是精明——竟然猜得出人心,知道这些财宝,能让人迷失心智,它好趁机逃命。 是个「姑物」。 可惜,我也算见过点世面,头都没回,一只手就把它满头的丝状物跟缰绳一样拽了回来,回头就冷冷的瞅着它。 海姑子身不由己被拽回来,瞅着我快哭出来了,我看见,它眼角流淌出了一些水银似的东西。 我继续跟它比划,我不要钱,就要你们那个主子。 海姑子满脸不解,一只手还往那些金银财宝上指,被我一瞪不吭声了,只好垂头丧气把我往另一个方向引,表情跟要上刑场一样。 这路上,我又看到了很多的水神像——没一个有脑袋的,于是就勒住了它,指着水神像,问它这是怎么回事? 它连忙就跟我比划了起来,先是把一只手放在了脖子上,做出个砍头的姿势,又指着水神像,再次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哦,我明白了——水神曾经想砍那个蜃龙的头,不过后来没成功,所以蜃龙出于报復,就把水神像的头给砍了。 怎么感觉这么幼稚,跟正主没本事,就对死物下手? 我接着又比划,水神为什么要砍蜃龙的头? 海姑子又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意思大致是说,蜃龙不听水神的话,要造反,水神兇残狂暴,所以就要下杀手,但没有杀成,至于为什么,我就破译不出来了。 兇残狂暴——为什么,一提起潇湘,总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 第169页 我接着又问,那蜃龙为啥去攻击经过这里的人? 海姑子立马比划了起来,意思是「找东西」。 找东西?什么东西? 海姑子就继续给我比划,意思是说,蜃龙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被一个人给偷走的,所以,必须要找回来。 而那个东西,海姑子比划是方方正正的,好似一块吐司面包。 有胆子从蜃龙这里偷东西的,也是个豪杰。 对了,据说蜃龙是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守财——谁要是偷了它的东西,那天南海北,也要找回来。 所以,对人类产生了憎恨之情,见人就想讨回失物? 说话间,海姑子就停下了脚步,水灯下,我注意到了它的短粗四肢,都在微微打颤。 它害怕了,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意思就是,到了? 我一抬头,看见了另一个大殿。 这个大殿巍峨壮观,当初建造的时候,肯定不惜工本。 而里面冉冉冒出了一些水泡,显然里面有东西。 海姑子眼巴巴的望着我,意思是想问问它能不能走了,蜃龙还没找到,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就比划意思说不行。 海姑子已经完全被我的本事镇住,根本不敢不听我的话,只好瑟缩在了一边,跟等着砍头的死囚一样。 我一寻思,这一进去,别打草惊蛇,一看偏殿因为日久天长,被沖刷腐蚀出了一个破口,就带着海姑子,从里面给钻进去了。 果然,这一进去,就看见那个蜃龙庞大的身躯,正盘卧在了正殿之中,苏寻则被水流给缠裹上了——蜃龙应该是生怕苏寻拿出麒麟玄武令,想把苏寻给耗死了,玄武令无主,它再从尸体上取出来。 也对——人也分不清两个体格差不多的鱼谁是谁,这些灵物看人,估计也分不清楚。 我一只手抓紧了麒麟玄武令,对着那个蜃龙就要过去。 可一抬手,海姑子忽然拉住了我。 啥情况? 我一回头,看见海姑子跟个筛子一样,正在剧烈发抖。 再一转脸,我就觉出来了——卧槽,好像有东西来了! 好盛的灵气! 果然,一瞬间,这个大殿里的门窗,同时被撞开,探进来了几个巨大的脑袋。 那些眸子,也是深绿色的,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蜃龙。 咦,这是蜃龙的……仇家? 第1028章 一窝黑蟠 那些脑袋黑乎乎,体格又大又长,好似几条大鳝鱼,嘴边飘着几缕长须,一身黑鳞。 而头上有角,身有四肢——我唿吸一滞,龙? 不对,不是龙——这些东西,前肢探入,我注意到,它们一只脚上,只有三个爪。 而传说之中的龙,好比皇帝身上刺绣出的团龙纹,一般是五爪金龙。 既然只有三个爪,那就跟师父给的厌胜册里说的一样,这是蟠。 跟蛟,螭,虺,或者眼前这个蜃一样,算是龙的一种,但是还没有到龙的级别,也被人称为蟠龙。 厌胜册上说,这东西身长四丈有余,常随水而下,入于海。 一丈是3.33米,四丈就得12米以上。 它们还是亲戚,这是串门来了? 可是,不像! 一个身材最强壮的黑蟠,两只三爪足往前一撑,巨大无比的脑袋就从窗户里挤了出来,对着蜃龙就张开了大嘴,就是一吼。 水波勐地一震,我的身子被那个力道一带,也勐地往后一退,差点没躺下。 这就不是走亲戚的态度了——摆明了,跟黑道带着砍刀找上门来一样! 要是能听懂,这一个吼应该是声狠话。 剩下的黑蟠一看领头髮难的这么有排面,也跟着振奋了起来,伸着脖子一起对着那个蜃龙吼了起来,好似小弟在给大哥吶喊助威。 海姑子两只桌球似得眼睛一下就合上了,不住往外飘「水银」,显然是吓哭了。 我给它脑袋上来了一下,问它这些东西干什么的,这么狠,放高利贷催债的吗? 海姑子一边哆嗦,一边比划,我就看明白了——原来,这些黑蟠,想要蜃龙的什么东西,蜃龙不给,它们就来滋扰,今儿恐怕纠集部众,要把蜃龙给灭了。 这些东西都是满身青气——看澄澈程度,怎么也七丹左右,已经有了灵智了。 本身就是灵物,又有了七丹修为,数目又这么多,不好对付啊。 而那个蜃龙都让人打到了家门口了,倒是处变不惊,它的体格跟那些黑蟠比起来,那可是小多了,好似他们的幼崽一样,可它还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似乎根本没看到那些黑蟠,一门心思,只盯着苏寻。 那些黑蟠一瞅这个蜃龙的态度,十分不满,块头最大的,一头就撞了过来,长须一摆,示意剩下的一起上。 我这次就是来找蜃龙算帐的,不过,这么多大个子欺负一个小个子,你们有点过分啊。 而且,不知道怎么地,看着这些黑蟠,我忽然想起了江辰来了。 他身上的龙鳞,自然不是五爪金龙的鳞,难不成——是三爪黑蟠的鳞? 俗话说恨屋及乌,这让我心里更是对黑蟠有了几分反感。 这个时候,那个巨大的黑蟠一马当先,对着蜃龙就张开大嘴,攻过去了! 好一口大嘴——满口的牙,锋锐寒厉,跟石笋一样! 第170页 不出意外——这一下,那个蜃龙就得去喝孟婆汤。 可蜃龙还是安安静静的趴在地板上,就在石笋要撕破了它的皮的时候,蜃龙勐地张嘴,对着黑蟠就吐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糰子云雾? 对了——它在制造幻象! 那个黑蟠猝不及防,盯着眼前的一切就愣住了——那股子水雾蒸腾而起,不知道让它看见了什么。 后面的黑蟠一见事情生变,动作也凝滞了一下。 而蜃龙也没错过这个机会,勐地抬起了头来,对着那个个头最大的黑蟠就沖了过去。 这一下,水波勐地一震,蜃龙的身形舒展开,好似一支离弦的利箭! 眼前一花,只听「咣」的一下,这让人在水下,都能听到了声音——只见那个个头最大的黑蟠身体瞬间一直,一股子血,就在水波之中,慢慢的瀰漫了开来,好似一团红雾。 我一下就直了眼——蜃龙一顶,竟然直接把庞大的黑蟠给穿了个窟窿! 而且,点找的也准,正是要害所在,那个黑蟠身体一伸,灰黑色的肚皮往上一翻,庞大的身体,就往上浮了起来。 死了…… 四两拨千斤? 其余的黑蟠见状,也吃了一惊。但马上,就一起吼叫了起来。 这个声音——要是在岸上,怕是要把人给震聋了! 还不等蜃龙从那个巨大黑蟠的身体之中退回来,其余的黑蟠忽然一起从门窗沖了进来,对着那个蜃龙就攻。 这个景象,简直就跟莲蓬头里喷出了数不清的水柱一样 蜃龙是吐出了幻境,可黑蟠数目实在太多了,水被搅动起来,幻境跟沙画一样,全被搅散了! 没有了幻境,蜃龙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数不清的大嘴对着蜃龙撕咬了起来,蜃龙腾挪闪跃,确实已经算是神勇无比了,可奈何对方是以多胜少,眼瞅着血雾一团团往外炸,蜃龙虽然也咬伤了不少黑蟠,可自己身上,也出现了支离破碎的伤口。 它身上的硬度我知道,七星龙泉都砍不开——这些黑蟠的牙,看来比七星龙泉还硬! 而且——我想起来,厌胜册里记载过,蟠龙跟一般的龙不一样,有毒,伤人即死! 果然,那个蜃龙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色! 这真是,这些黑蟠要抢劫蜃龙,蜃龙一转脸,又去抢劫人,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转脸就是报应。 按理说,我是应该看它们鹬蚌相争,自己渔人得利,但是很快,我就注意到,有黑蟠发现了困在水里的苏寻。 黑蟠一开始也有点好奇这是什么玩意儿,拿嘴一拱,忽然跟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似得,张嘴就对着苏寻咬了过去。 卧槽? 我立马运上了行气,对着苏寻那就沖了过去。 就在那个黑蟠的大嘴,要贯穿苏寻的时候,它咬不下去了, 七星龙泉,死死的卡在了它的血盆大口上。 可惜了——这次没能把金毛给带来,旅游公司不让宠物上船,不然见到了这几个东西,可让金毛开开荤。 或者——我心念一动,金毛会不会喜欢吃这个?带回家,正好给它当特产伴手礼啊! 而其余的黑蟠,全把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第1029章 一剑剔鳞 更别说那个蜃龙了,它也抬起头,一双绿眼盯着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也不管它们,一只手用七星龙泉撑住了黑蟠的嘴,一边低头看向了苏寻,这一低头就皱起了眉头。 苏寻脸色不对啊,而且,闭着眼睛。 怎么回事? 我一瞅苏寻的潜水设备,心勐地就提了起来。 卧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氧气管子断了! 那氧气瓶子没法用,人肯定是要缺氧的! 而眼下,苏寻忍了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三盏命灯已经暗下去了! 我立马运足了行气,抬起诛邪手,对着缠绕在苏寻身边的水一把抓了下去。 瞬间,那股子水支离破碎,化成了残碎的气泡。 蜃龙一双眼睛盯着我的手,更是一惊。 我接着就自己的氧气瓶子摘了下来,吸一口足的,把管子接在了苏寻身上。 这下就有点难办了——有氧气的话,怎么都好说,可没了氧气,我非得速战速决不可,不然时间长了,我也得耗死。 更别说,运行行气,最重要的就是空气,皇甫球的行气又极为暴躁,还没完全驯服,要是一股子气运行的不到位,反而会损伤了自己的经络,轻了是岔气,重了就是内伤——也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而那些黑蟠一看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都不太拿我当回事——对他们来说,我可能跟个耗子差不多。 尤其被我用七星龙泉撑住嘴的蟠龙,这会儿回过神来,不由的大怒,觉得自己属实丢人,想找补回来,一上一下两片嘴勐地一沉,想着把七星龙泉给碾碎。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七星龙泉萃过无极尸的血,哪儿会碎? 这一下,我就觉出撑住了黑蟠嘴的手一阵暖——黑蟠非但没把七星龙泉碾碎,自己用力过勐,上下颚反而被七星龙泉给贯穿了,淌了一嘴的血! 其他黑蟠一见这个情景,更是一愣——在它们眼里,我一只手就能伤一个黑蟠,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171页 那个被我撑住嘴的黑蟠吃了痛,更是着恼,一只三爪足扬了起来,就想把我给压在下面。 可我一把兜住苏寻,身子借了水势往上一翻,稳稳噹噹就跟苏寻一起骑在了黑蟠的脑袋上,把它整个反扭了过去! 这一下,水勐地一震,那些黑蟠的注意力,全被我给吸引过来了,不由又惊又怒——黑蟠的头,对他们来说是个禁地,谁要是碰了,就是大不敬。 于是,那些巨大的脑袋,争先恐后对着我就咬了过来。 我却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麒麟玄武令,直接举在了头顶上。 这一下,所有的黑蟠全都愣住了。 接着,跟条件反射一样,全趴了下来。 而那个蜃龙更是看傻了眼——它似乎也不知道,麒麟玄武令是怎么在我们身上互相换来换去的。 听话就好,我本来是打算跟蜃龙打探一下,有没有大皮帽子和安宁,还有江辰司马长老的线索,可是眼睛往氧气瓶上一瞟,就暗暗着了急。 再耽误下去,我们俩的氧气,就不够撑到回船了。 于是我把七星龙泉归鞘,一只手举着麒麟玄武令,一只手兜着苏寻,就想往回游——大不了,一会儿再下来一次。 可没想到,我刚往上游没多长时间,对面的海姑子忽然手舞足蹈了起来。 什么意思,它是觉得我这个灾星走了挺高兴,要庆祝庆祝? 可是——不对啊,它手往脖子上抹是什么意思?死? 难道是「你走了我死给你看」? 我跟它也不熟,不至于这么热情吧? 还没等我想明白,忽然我就觉出来,整个水底,勐地就震动了起来。 耳朵里,一阵剧痛! 像是——外头有什么东西,大吼了一声! 卧槽,外头还有东西? 没等我弄明白,那些被麒麟玄武令镇住的黑蟠,冷不丁就把头给抬起来了。 不光黑蟠,那个蜃龙,表情也微微一变。 接着,那些黑蟠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怎么个意思,它们连麒麟玄武令也不怕了? 我这才明白了海姑子的意思——「一出去,你就等着玩儿完吧!」 那个吼声,看来,是一个对黑蟠来说,比麒麟玄武令更可怕的东西发出来的。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慌。 那个被撑住了嘴的黑蟠,第一个撞了过来,我运上了气劲儿。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裹挟了李茂昌他们身上的行气,压在了诛邪手上,我一把抓住了那个黑蟠的下颚,直接把那庞大的身躯掀翻,这一瞬,那个黑蟠宛如一个巨大的鞭子,对着其他的黑蟠就横扫了过去! 这一下,水波四起,附近的黑蟠全被撞的退了好几步——几个孱弱一些的,甚至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撞在了宫殿的墙上,轰的一声,精美的石墙就坍了一半。 对付这些东西,你必须得镇住它们——自然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果然,那些黑蟠看着我的眼神,惧意更甚了。 可对它们来说,我还是没有那个吼声来的可怕,仍然死死盯着我。 我也冷冷的跟它们对视了过去,可后心忍不住就出了冷汗。 只要我露出了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虚弱,那我和苏寻,就他妈的全完了。 而且,刚才那一下出手,虽然看上去凌厉,可对我一个没多少氧气的人来说,已经耗费了好几成的战斗力,眼前勐然就发了花。 外头的,是什么东西? 而那些黑蟠自然是不死心的,看了我一眼,再一次对着我就沖了上来。 说起来——我想起了厌胜册上的一句话。 龙皆有逆鳞,触之则死。 那地方为什么不能碰?因为,那往往就是龙的要害所在。 包括潇湘,都是一样,更别说这些黑蟠了。 只要能把那些逆鳞给搞定了,这些黑蟠也就不能把我给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我抽出了七星龙泉。 什么位置呢……我立刻运转了行气,上了眼睛。 那些黑蟠——行气最弱的地方! 利用了观云听雷法——那些位置,感觉出来了。 十七步半,十三步半,七步半……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招要是不管用,我和苏寻,恐怕真就上不去了。 那些黑蟠,跟我同时出了手。 海姑子眼睛已经直了——似乎连害怕都忘了。 而蜃龙虽然浑身支离破碎,也像是觉不出痛来,只盯着我。 七星龙泉出鞘,寒芒乍起,面前的水勐地一震——像是这一方的水,也全部被我噼开了! 这里的黑蟠,有十四条。 它们巨大的身体勐地被撞开,而身上一片东西,直接从身上被剔落。 十四片逆鳞,在水中升腾而起。 七星龙泉往回一扫,全被我抓在了手里。 那些黑蟠倒了过去,还要挣扎,可反应过来自己的逆鳞已经被我硬生生剔了下去,全僵住了。 要走,就只能趁现在。 眼看着是大获全胜,我强逼着自己把行气灌到了四肢上,想踩水带着苏寻回船上。 第172页 可这一下,我的胸口,勐地一阵剧痛——像是有一柄利刃,从内到外刺了出来。 不好了——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刚才本来氧气就不够,再加上用力过勐,皇甫球的气,在体内撞逆了! 我感觉得出来,自己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可是眼前一阵红又一阵白。 我好像……不行了。 视线飞快变得模煳,我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场景。 好像——有一个身影挣扎了起来,对着我,跪了下去。 那是…… 第1030章 一颗红丸 想看清楚,可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了。 时间好像凝固住了,窒息和行气撞逆的痛苦双管齐下,整个人,好像被两片沉重的东西夹击,快要被挤碎了。 手抬起来,想抓住潇湘的逆鳞,可……动不了了。 我想起来——窒息而死的人,临死之前,都会拼命挣扎,来纾解痛苦。 难不成,我也要…… 就在手要垂下去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接着,一道子氧气,忽然扑面而来。 这氧气灌进来,我勐地就从窒息之中睁开了眼睛。 疼——肺疼,胸口疼,哪里都疼,可是,就跟刚要睡着的人被推醒了一样,意识重新回来了。 我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张苍白的脸。 他一只手,正在拼命的拍打着我的氧气面罩。 模煳的视线重新清楚了起来。 苏寻!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他醒过来了! 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倘若缺氧时间长了,变成残疾都有可能! 显然,是他醒过来之后见到我不行,重新把氧气给我了! 但是,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刚才我看着氧气瓶里的存货就不够了,他再分给我,我们怎么走? 果然,一扫氧气瓶,眼瞅着不够用了。 而苏寻现在跟我刚才一样,全靠自己一口气撑着。 这样不行…… 我脑子里一阵嗡嗡响——窒息的后遗症,但我还是拼命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得活下去,不能死…… 可这个时候,苏寻就跟我比划了起来,让我看面前。 我一看,瞬间就是一愣。 只见,那个蜃龙两只前爪一曲,竟然跪在了我面前! 对了——刚才蜃龙差点就要被那些黑蟠给咬死,要不是我杀出来,它已经去找地藏王菩萨了。 它认定,是我冒死救了它,在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而其余的黑蟠——那些粗长的身躯,竟然也全跪伏在了地上,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 这就有点意外了,不过,这个蜃龙给我跪下,倒是可以理解,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又不是做广播体操,要跟着前面的学样子? 但是马上,我就反应过来了——对了,我拿了它们的逆鳞啊! 潇湘把自己的逆鳞给我,当做寄身符,是认我为主,难道,其他龙族,也是这个规矩? 还有——这个时候,这个宫殿已经一片狼藉,哪怕连刚才那个海姑子,也跟着趴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凑热闹还是怎么着。 苏寻跟我点了点头,还一副为我高兴的样子,可是现在,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计算了一下氧气——两个人一起回去,那想都不要想,最多,能让一个人勉强活着回到海面。 我也没犹豫,立马就要把氧气管让给苏寻,可苏寻一下摁住了我的手,摇摇头。 那不行,他是为了帮我才下来的,弄到现在这么狼狈,就是一开始,他为了救我的命。 人家对我肯豁出命来,我能心安理得的自己占这个活路? 那绝对不可能。 更别说,我的行气撞逆,能不能顺利坚持到上岸都说不好。 我翻手就拨开了苏寻的手,一把将氧气管重新插到了他那。 苏寻还想反抗,可他才从缺氧里清醒过来了没多长时间,我又一身行气,他根本就打不过我,眼瞅着我把氧气让给他,也是干着急,还要跟我挣扎呢,我眼神一厉——再这么耗下去,两条人命都得搭进去! 苏寻还想说话,可我一只手把他往外一推,就推出去了老远,接着,看向了海姑子。 海姑子抬起头,诚惶诚恐。 我跟它打了个手势——把我朋友送出去,不然的话,小心你的命。 海姑子见识到了我的本事,已经彻底臣服,只怕我让它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它都没有二话,一听我一声令下,一甩脑袋上的丝状物,渔网捞鱼一样,就把苏寻给捞过去了。 苏寻本事确实不小,可海姑子这东西力气大,丝状物又结实,一转脸功夫,海姑子已经蹬出了数不清的水泡,带着苏寻就从隐蔽的地方给游出去了。 这东西是不大,但是游泳的速度,不会比黑蟠它们慢。 眼瞅着苏寻出去了,我才算是松了口气——最起码,苏寻有生机了。 明知道自己求生无望,这个劲儿一泄,整个人跟脱了力一样,更别说,我还行气逆反,这一下,扑的就是一口黑血。 蜃龙盯着我,一下就愣住了,还想上前,可前爪一弯,重新趴了下去。 对了,这东西中了那些黑蟠的毒,也活不长了。 看着一个认自己为主的灵物要在眼前丧命,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第173页 可是,这个东西这些年来,不知道掀翻多少船,吃了多少人,这一死,这片水域估摸着也就平安了。 我向四下里一看,这个地方如果真是潇湘当初住的地方,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可正在这个时候,整个宫殿,忽然勐地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一个很庞大的东西要进来。 我心念一动,立马想起来了,是之前那个发出了吼声的东西! 对了,那个东西,是个什么来头? 而这个动静一起,黑蟠全趴了下来,一副十分畏惧的样子。 恐怕,是这些黑蟠以前的头头儿! 我立马对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可一转头,眼前的墙壁,勐地就崩塌了。 这一瞬,蜃龙一头撞过来,就把我给护住了。 那些砖石瓦砾全撞在了它身上。 我一愣——这个东西,还真挺知恩图报。 自己都快不行了,还要来护着我? 而我一抬头,就看见,残垣断壁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 我的唿吸一下就凝滞住了。 也是黑蟠,但是——比之前那些黑蟠,大出了好几倍! 这才是那些蟠龙,真正的首领? 再看清楚了这个黑蟠的模样,我又是一愣。 这个黑蟠的角上,竟然挂着好几个人骷髅! 好像——装饰品一样! 而其中一个骷髅身上,穿着的衣服我是眼熟的。 白衬衫,黑马甲,胸口上一块红色玫瑰花刺绣,是游轮上调酒师的制服! 之前,那个调酒师就提起过,说他一个叫大雷的调酒师朋友,就在上次出航的时候,神秘消失了。 难不成…… 卧槽,吃人的,不是蜃龙,而是这个大块头的黑蟠! 可不对啊,之前,我亲眼看见,蜃龙咬断了花臂的胳膊,还弄起了要把船卷翻了的漩涡! 还没等我想明白,那个巨大的黑蟠,对着我就张开了大嘴! 完了——我身上行气逆反,根本就没法行气,而蜃龙受了伤,自顾不暇……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那十四条黑蟠忽然拔地而起,同时顶住了巨大黑蟠! 我一下愣住了。 它们——对了,它们被我摘了逆鳞,认我为主,所以,捨命护主! 这一瞬,大团血雾同时炸开,面前的水域,顿时就被染的一片鲜红! 而蜃龙趁着这个机会,忽然用尽全力,一头把我从缺口上给顶了出去! 眼前一片翻转,我就身不由己的从石头殿里被沖了出来,而蜃龙重重的伏在了海底,已经动弹不得了。 黑蟠的毒,恐怕已经把它给侵袭透了。 而我现在,一方面逆反了行气,一方面氧气又不够了,眼前又是发了黑。 蜃龙拼了最后一点劲儿,还用头拱我,意思是想让我赶紧走。 可我已经走不了。 而且——我一只手就把怀里的一个药瓶子掏了出来。 这是白藿香给我的白玉辉夜丸。 当然,这东西肯定比不上仙人泪和玉虚回生露,但毕竟也是朱雀局的原料,景朝的仙方,对付中毒,数得上前三名。 我一把撑开了蜃龙的大嘴,把一瓶子白玉辉夜丸全倒了进去。 蜃龙一下就愣住了,绿莹莹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接着,就跟当初白藿香在以白玉辉夜丸送杜家寿礼的时候演示过的一样,一丝一缕毒气,勐地就从蜃龙的鳞甲缝隙之中钻了出来,而蜃龙本身的颜色,也显露出来了。 我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可想不到,这白玉辉夜丸对灵物来说,比对人还管用! 蜃龙低头看着自己,一使劲儿,竟然重新站起来了! 这下好了! 蜃龙勐地驾着水游起,高兴的在水里翻腾了好几周! 水波扩散开来,我还没来得及替它高兴,眼前又是一阵发晕,想吐。 氧气彻底不够了…… 可蜃龙见状,这才像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勐地落在了我面前,对着我张开了大嘴。 怎么——现在不护着我,要吃我了? 算了,我晕头涨脑的寻思着,吃就吃吧,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比起憋死,被吃了可能还痛快点。 但这一瞬,我勉强就看清楚,蜃龙张嘴,并不是想吃我。 它巨大的舌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东西。 像是一粒丸药。 这个东西是啥?看上去,竟然有点眼熟。 但是马上,我就想起来了——我吃过这东西! 避水丸! 当初,在犀牛入海地,我第一次见到河洛的时候,河洛给过我一个,但是被程星河打了一拳,丢在了水里了。 我记得,世上只剩下那一粒了,难不成——那个金秀河入海,到了这里了? 我立马把那个红丸给含在了嘴里。 第1031章 血肉之墙 这一瞬间,跟上次一样,我的耳鸣立刻就消失了。 似乎……根本不用唿吸了。 浑身上下,都灵动而舒服,好像我天生就应该在水里生活一样。 不光如此,眼睛也清明了许多,一抬眼,就看到头顶有数不清的鱼群游过,宛如秋日的飞鸟。 色彩斑斓,美丽宁谧的像是在梦境之中一样。 第174页 窒息淹死的危机算是解决了,可稍微一动,身上瞬间又是一阵剧痛。 不行,皇甫球的行气走岔,必须得给调息回来,不然时间长了,我也得残废。 但要调息,怎么也得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候,观云听雷法立刻就捕捉到了,十步之外,有异动——那东西来了! 数不清的鱼群也像是受了惊,勐然改了方向, 果然,「咣」的一下,水神宫的白色宫墙勐然碎裂,一个巨大的头颅从中探出,对着我就张大了嘴。 残垣断壁被全部掀开,刚才那十四条黑蟠的身体,也被卷了出来。 它们——奄奄一息,显然刚才为了救我,搭上了命! 这东西很霸道。 在平时,我翻身就能躲开,可现在行气逆乱,我连往后退一步,都会感觉到五内摧心一样的痛苦。 不行,运不出来行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面前水波翻腾,一个巨大的东西围在了我身侧,却并不是要把我给缠住,而是长城一样,以血肉之躯,把我拱卫在了中间! 蜃龙! 它以身体盘住我,哪怕自己的体格跟黑蟠的幼崽一样,头颅也昂然扬起,怒视着巨大黑蟠,神态傲然,一点畏惧之色都没有! 它的意思是——让我只管调息,它来保护我? 可是……来得及吗? 我心里也清楚,比起犹豫,更应该当机立断。 就信它! 于是我立刻坐了下来,用二十八星宿法开始调息。 先用自己的行气,把皇甫球的行气包围住,再将它的气劲儿冲散,重归其位! 虚危室壁天半阴,奎娄胃宿雨冥冥! 这一下,皇甫球的行气好似一匹脱缰野马,横冲直撞,我自己的行气,则四周围合拢,对它来个关门打狗。 黑蟠居高临下的瞪着蜃龙,勐的张开了嘴,像是要连蜃龙带我,一起给吞下去。 我留意到,这黑蟠似乎有一股子邪气,跟我之前遇上的水下生灵都不太一样。 它这个块头,比其他黑蟠大那么多,肯定有些说道。 而且,连麒麟玄武令都敢不遵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个时候,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美丽的人影。 白衣飘飘,一丝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这个人影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心里不禁一阵狂喜。 潇湘? 她能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但是,狂喜一出,心情不定,我又是觉得一阵剧痛——皇甫球的行气,又开始乱窜。 不行,稳定心神,绝不能乱! 而黑蟠一见到了潇湘的身影,也忍不住是一脸的惧意,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一双三爪前足,不由自主就屈了下来。 有潇湘镇住了它,那我就能安然调息了! 可没想到,它的两只三爪前足,只屈了一半,竟然就停住了。 奇怪,怎么回事? 水流勐然一震——我一愣,那巨大黑蟠刚才还一脸惧意,毕恭毕敬,可一瞬间,两只前爪勐地对着潇湘就抓了过来! 我心里一震,不由有了怒意,好大的胆子! 不过——来的也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潇湘上次吸了玉石琵琶蝎的能耐。 我记得,只能接触到了灵物的时候,她才能吸取灵物的灵气。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潇湘的身影,跟一团云雾一样,那巨大的三爪足一划,竟然瞬间就被打散,消失了! 这是……我这才反应过来——心思全用在了调息上,脑子没转过弯儿来,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潇湘,而是蜃龙幻化出来,潇湘的幻影! 一开始,黑蟠也被唬住了,但是,假的总成为不了真的,它显然是看出来了。 也或者——它明知道潇湘被封住,再也出不来,才有了这种信心。 这东西不傻啊! 而蜃龙却是处变不惊,哪怕黑蟠打散了潇湘的幻影,也一点不慌,就梗着脖子跟黑蟠对视。 黑蟠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更是勃然大怒,一个巨大的头颅往下一沉,死死的砸在了蜃龙头上。 那一股子气劲儿——几乎跟海啸一样,整个海底,都像是在震动! 躲啊——我几乎想喊出来,这一下子被砸中了,脑浆子不裂出来才怪! 可蜃龙为了护住我,身躯竟然纹丝不动! 那一下,蜃龙也只是错开了头颅避开要害,黑蟠的头砸在了它长长的身体上,我眼前顿时又炸出一大团的血雾! 我眼睁睁的看着,蜃龙的鳞片跟着旋涡四下里溅开,灰白色的皮肉翻卷着,在水里飘荡,这一下力道,深可见骨! 跑啊——它吃了白玉辉夜丸,完全是可以跑的! 但是,就是为了让我调息……它用血肉给我堆出个城墙! 我精神这么一散,身上顿时又是一阵剧痛——皇甫球被冲散了一半的气,还剩下的另一半,还要继续突围出来! 要是这个时候分神,那我调息不成功,和蜃龙,两条命,都得一起搭上! 它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你这个情,我非领不可! 于是我继续平心静气的调息,而那个黑蟠一击不中,嘴边一咧,像是浮现出了人一样,兇残的笑容来。 第175页 接着,它再次抬起头,对着那个伤口,埋下了头,大口大口的撕咬了起来! 我面前的海水,全部被红色染透——这种生吞活剥,哪怕是灵物,也绝对不可能受得住! 可我觉出来,哪怕是承受这样的痛苦,蜃龙还是跟泥塑木雕一样,死死围住了我,身体微微发颤,也就是一步不肯让! 黑蟠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张开了大嘴,继续撕咬了下去——一整条的血肉,直接被扯开,甩进了海水之中! 我心里越来越疼了。 可蜃龙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昂扬坚挺,好似一桿倒不下的旗帜! 似乎——要支撑到,自己变成一具骨头之前! 黑蟠也没想到,它这么能熬,再一次扬起了头,就对着蜃龙压了下来。 它要把蜃龙的身躯——一下折断! 沖开——沖开——皇甫球的行气再沖不开,蜃龙就真的没救了! 我全部行气对着皇甫球的行气就压了下去。 井鬼柳星晴或雨,张星翼轸又晴明! 七星龙泉出鞘,煞气勐然炸起,似乎把一片海水全部噼开,对着那个巨大的头颅就削了过去。 自然,黑蟠也是龙族,身上的鳞甲坚不可摧,没有砍破。 但是,那个巨大的头颅,被这个力道打的直接重重的反折了过去,往后退了好几步! 整片水域,似乎都勐地一震。 那个黑蟠似乎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瞪着我,还没站稳脚跟,下颌缓缓的冒出了一糰子血雾,跟蜃龙淌的血,交错在了一起。 蜃龙也勐地抬起了头,眼神一亮,好似满眼喜悦,但是,只看了这一眼,它一直高昂着的头,轰然就落了下去。 它终于支撑不住了——不,应该说,它早就支撑不住了,只是,它不许自己倒下。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我来。 吃了避水丸,我甚至能感觉到,水中复杂纷繁的味觉。 这种辛辣的血腥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我有了无比的痛快——而且,似曾相识。 像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我也曾经肆意凌虐屠戮过一些什么东西。 那个感觉,好的让人上瘾! 这一下,皇甫球的行气整个被冲散,就好像,一把盐粒子,入了海,终于乖顺的跟我的行气融在了一起! 第1032章 胸下黑石 我回头就看向了蜃龙——这是在水里,血被水一冲,流失的更快,而白玉辉夜丸是用来解毒补气的,外伤没有这么大效力,要说治疗外伤,那还得是龙皮太岁。 据说龙皮太岁是遨游天际的龙,受伤后结痂形成的,曾经我也弄到过一点,但是现在早就没有了,眼瞅着蜃龙伤势重到了这个程度,再不带它去找白藿香,它这命眼瞅也要送进去。 于是我立马就要伸手去捞它,可这么一抬手,只听后面「哄」的一声巨响,水波一动,显然是黑蟠恼羞成怒,对着我就要卷过来。 这东西胆子挺大啊,挨了一下,还敢过来。 我折过身子就让了过去,而那东西勐然抬起了三爪足,一下对着我就压了下来。 「哗啦」一声,忽然好几条黑色的身影,从背后冲出,对着它就压了下来。 是那十来条被我拿走了逆鳞的黑蟠! 明明伤势那么严重,还敢过来! 那些黑蟠奔着巨大黑蟠就咬,可巨大黑蟠的身体勐地一震,那些小黑蟠瞬间就被震开,冲出去了老远,重重滚落在了白色宫殿的废墟上。 巨大黑蟠居高临下盯着我,眼神有了几分狐疑,像是正在猜测,我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而它的眼睛,已经对着我胸口扫了过来,有了几分贪念。 我心里顿时雪亮——它跟蜃龙一样,想要麒麟玄武令! 麒麟玄武令的煞气透过我衣服也能让它看出来,只见它一个爪子一抬,就想把我直接开膛破肚,取出麒麟玄武令。 可我比他想的快。 把行气往下一压,我直接把海底的沙子压出一个坑,轻而易举就从它的爪子下出来了,接着运足了皇甫球的行气,翻过了七星龙泉,对着它的大爪子就砍了下去。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皇甫球的行气本来就刚勐,一直算是我一个心腹之患,这下子,终于把它给降服了,简直是因祸得福! 而且——皇甫球的行气十分特别,似乎对灵物,比起对人来说,更有震慑力! 对了,皇甫球自称吃过龙肝凤胆,本来就是以驾驭灵物见长!用在这里,简直太合适了! 这东西的鳞甲,确实坚不可摧,可是之前对付那十四个黑蟠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 我通观云听雷法,辨别出了鳞甲的位置,这一下,摧枯拉朽,只见它脚爪上的鳞片,跟雪花一样,勐地就往四下飞溅了出来。 这鳞甲,确实砍不透,但是能撬开,剔除! 它这一下吃痛,勐然扬起了脚爪,身体重重往后一退,就轰然倒了下去! 这个力道,要是放在别的灵物身上,保不齐当然就已经血肉横飞了。 你给金毛当点心吧! 我一脚踹在了那东西的脚爪上,借力跳起来,对着它的脑袋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估摸着,它逃不开。 第176页 但没想到,就在七星龙泉的锋芒要落在了它头上的时候,它整个身体,忽然出现了一层诡异的气。 发乌! 一股子,不祥的感觉。 紧接着,它的身体勐然就敏捷了起来,一甩头,竟然闪避过了七星龙泉的锋芒——七星龙泉的煞气炸在了地上,把海底的沙子打炸,留下一团大坑。 皮糙肉厚,挺难对付。 而且,我注意到了,这东西胸腹之中,带着一抹隐隐的乌光,像是有什么东西。 那个不祥的力量,似乎就是从胸腹之中出来的。 而那股子乌光一起,它的速度勐地就比刚才,迅捷了好几倍,巨大的尾巴一摆,对着我就甩了过来。 它要是非得跟我耗着——我眼角余光,就看向了躺在一边,一动不动,澄澈青气正在逐渐消散的蜃龙。 蜃龙就危险了。 这一错眼的功夫,黑蟠抓住了机会,勐地张开大嘴,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立马往左一转,可谁知道,它等的就是我左转——一条大尾巴,就在那等着呢! 这一下两面夹击,退无可退,我脸上一疼,才觉出那尾巴对着我就颳了下来,直接把我拍在了地上。 这一震之下,浑身骨头都剧痛了起来——要是没有行气,只怕我也已经成了肉泥了。 而那黑蟠一秒钟也没浪费,巨大的三爪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把我给抓住,吊了起来,挂在了它眼前,就是一声大吼。 我盯着它的眼睛却抬起头对它一笑。 它森绿的眼睛一凝,像是不知道,我死到临头,还在笑什么。 要是不让你把我抓到了这个位置上来,那还得继续浪费时间。 我刚才就看见了,它的逆鳞,就在额角之上——这就是黑蟠不喜欢被人触碰到头的原因。 但是,让我攀到它头上,虽然不难,可需要时间。 它主动把我抓过来,就好办了。 没等它回过神,我一抬手,运上行气,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就把一个东西压在了它逆鳞下面,手一翻,再用七星龙泉,死死楔住。 那黑蟠顿时就愣住了,不知道我这是要干什么,还要张嘴发难,我用诛邪手引了行气,对着鳞甲下那个被我塞进去的东西,就催动了起来。 一股子热浪,勐然炸了出来。 那是燧仙石。 俗话说,水火不容,水里的东西,可能也并不喜欢火。 果然,这一下,黑蟠的爪子立刻松开,偌大的身体轰然倒下,地面一震,它大吼一声,就不住的翻滚了起来。 黑蟠的鳞甲坚硬,只要被七星龙泉楔住封死,那燧仙石就出不来。 以燧仙石的能耐,会让它逆鳞的位置,皮焦骨烂! 而这个时候,蜃龙的青气,已经黯淡到了要消失的程度了! 这样不行,我立马去拉蜃龙——先把它拉到了上头找白藿香再说。七星龙泉和燧仙石,一会儿再拿。 可没想到,才吃力的把蜃龙借着水势抬起来,忽然一道尾巴捲起,死死就把我给缠住了。 卧槽,黑蟠被埋了燧仙石,还能挣扎? 这东西——是自己不好过,死也拉个垫背的? 我立马要挣扎,可那个尾巴因为痛苦,越收越紧,几乎要把我和蜃龙全碾碎! 我立马拼了行气要挣脱出来,可七星龙泉没在手上,玄素尺又陷在下面拿不出来,确实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道美丽极了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潇湘! 巨大黑蟠已经露出了一脸的怒色,再次扬起爪子,对着潇湘就抓了过去。 之前有了经验,它认定,这又是蜃龙制造出来的幻影。 可这一次,跟刚才不一样了! 它的爪子到了离着潇湘一米远的位置,勐然跟被电了一下似得,僵在了半路上。 接着,巨大的身体,全因为恐惧,而剧烈打颤! 潇湘微微抬起头,因为避水珠的原因,我在水底下也听到她凛冽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并不很大,对我来说,是朝思暮想,可对黑蟠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我只觉得水流一阵震动,只见它庞大的身躯,正在剧烈的颤抖。 因为——恐惧! 接着,「轰」的一下,那庞大的身躯弯了下来,跪在了潇湘面前,低下了头,似乎要把自己的角,放在潇湘的手下。 认主? 看上去,跟那些黑蟠和蜃龙给我跪一样,但我看得出来,这东西并不是心悦诚服,而是死刑犯要吃枪子一样,无可奈何,却不敢抗争! 潇湘嘴角勾起来,一只手,缓缓的放在了那东西的龙角上。 这一下,那个庞大身体,又是一阵抽搐。 我看到,那巨大黑蟠身上浓重的青气,跟数不清的溪流汇聚在一起,融入海里一样,潇湘则——海纳百川! 随着青气被潇湘吸了回来,那个巨大黑蟠的身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很快,就跟脱了水似得,竟然比之前那十四条黑蟠还小。 这是……它以前的面目? 随着它越来越小,我就看出来,它的胸腹之中藏着的东西逐渐显露了出来。 第1033章 黑寄灵符 是一个圆圆的东西,上面镂刻着风水符,但是已经锈蚀的不成样子,看不清楚到底什么字,但黑皴皴的,一股子邪气! 第177页 就是因为那个东西,它才有了那种力量? 可那个玩意儿是个啥,我不认识。 潇湘松开了手,那个黑蟠一下趴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了。 潇湘转头,我一下就把她抱住了。 有实体了——不跟梦里一样虚无缥缈,她有实体了。 这个黑蟠身上的灵气,管了用! 潇湘平时高高在上,对什么东西都是冷冰冰的,唯独这个时候,她把头靠在我怀里,声音柔和了下来:「你吃苦了。」 我想张嘴说话,可她一根指头挡在了我嘴上:「别张嘴。」 对了,嘴里有避水珠——这一张嘴,保管得跟上次在金秀河一样,丢了。 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潇湘也知道我的意思,冰冷的手抚在了我脸上,微微笑起来,眼里全是我:「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是啊,哪怕一直在一起,也还是互相思念着。 她回过头,看向了那个蜃龙。 那个蜃龙翻卷在外面的皮肉,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双眼也是紧闭着,眼看着,要不行了。 潇湘嘆了口气:「这东西很忠心——你帮我转告他,它的好意,我都知道。」 好意?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海姑子不是说,你要砍它的头,它一怒之下,占了这个废弃的水神宫,又把这里的水神像全砍了头了? 可现在看来——这东西,难道也有自己的故事? 而潇湘看着这个水神宫,眼睛里,有了几分怀念。 这里,曾经是她的居所吗? 是可以窥探出,这个地方当初的盛景,但是现在——满目荒凉,一片疮痍,像是一个没头没尾的老故事。 她还是一脸高冷,可我看出来,她眼里有落寞。 我就抓住了她的手。 等你回来,再想要什么居所,我来给你修。 我现在有很多钱,我能办到很多事,我想让你高兴。 她对我笑。 可是——总有一种落差,她好像离着我,还是很遥远,也像是一场海市蜃楼,美丽,却触手可及。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我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住了。 手不由自主就紧了几分。 不行,我不会放开手。 潇湘注意到了,转脸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你放心。」 我愣了一下。 但立刻就点了点头。 而她视线落在了黑蟠身上的黑东西上,说道:「这是寄灵符,你要小心——有人要出来趁机搅浑水了。」 接着,她看向了周围,低声说道:「这地方不安全,你快点离开。」 不安全? 对了——这地方,现在是河洛的地界。 潇湘还没有完全恢復,一旦被河洛给发现了,那就麻烦了。 潇湘接着就看向了趴在地上的黑蟠,眼神一寒。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个东西既然见到她了,那就不能留。 我立刻点了点头,接着,潇湘就看向了我身后,眼神冷冷的。 她在,看什么? 我想回头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她没让我回头,扬声说道:「你们两个,不能白跟着他。」 我身后……真的有两个东西? 但是,那能是什么东西?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那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在监视我。 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他们俩是幕后黑手的手下,可潇湘的意思,却放任他们跟着我。 是另外两个「人」。 果然,身后响起了一个细微的声音:「能得这位大人一臂之力,我们兄弟愿意肝脑涂地!」 没错,这个声音,跟之前听到那两个男人的声音,不一样。 那就奇怪了,他们两个又是谁,从预知梦就开始跟着我干什么? 潇湘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还想说话,可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愣一听,很像是仪仗的音乐。 但是,特别诡异。 潇湘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面前水波一震,她忽然就不见了。 什么东西? 那个声音,离着这里越来越近了。 不管是什么吧,我回过神来,现在最要紧,是把蜃龙给救上去。 不然它的命就没了,既然它跟潇湘有交情,那怎么也不能让它死,更别说,它肯定能知道一些什么。 而那个黑蟠,我一寻思,先把蜃龙送上去再收拾也不迟,反正有了避水珠,可以来去自由了。 我又回头看了看,可身后除了来来回回的鱼群,并没有什么东西,我还是不知道,跟潇湘说话的是什么。 这么想着,我踩着水,就往上游。 可谁知道,才刚往上一翻,忽然脚底下一沉,又一个东西对着我卷了过来。 是那个黑蟠的尾巴。 那东西的灵气已经被潇湘吸的差不多了,可眼瞅着潇湘离开,眼睛里又有了一抹凶光。 对了,燧仙石还在它脑门上镶嵌着,跟个神奇国舞姬一样,现如今逆鳞的位置已经火烧火燎,它忍不住了。 看意思,趁着潇湘走了,想着找我报仇呗? 我也算是服气了,我还想多留你活一段时间,你倒是着急投胎。 我反手就想把它打回去,可是眼角余光就看到,蜃龙的青气,就剩下一丝一缕,马上就不行了。 第178页 坏了,真没时间纠缠了! 我下了狠心,就把玄素尺抽出来了——只能速战速决了。 可是……我的心沉下去,蜃龙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速战速决,恐怕都来不及! 更别说——我一抬头,就咬了咬牙。 这个时候,头顶的水域,跟乌云密布一样,又来了不少的黑蟠。 密密麻麻的,比刚才还多! 这玩意儿喊来的帮手? 这下麻烦大了…… 其中一个,已经对着我张大嘴咬下来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子水花突如其来在眼前一爆,我就看到一道狗血红线不知道从哪里探了出来,套野马似得,直接把那个要咬我的给套住。 那个黑蟠脑袋往后一仰,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三爪足翻腾起来了数不清的海沙。 程星河? 果然,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悬在了我头顶的水域里,脸色难看的要命。 对了,这货怕死啊,下了水,他就怕上不来。 可跟犀牛入海地的时候一样——他为了我,还是下来了。 他伸手就比了个手势:「你还没死呢?」 你死我都不会死。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些黑蟠注意到了半路杀出个程星河,数不清的黑蟠,跟离弦弓箭一样,对着程星河就蹿了过去。 但还没等靠近,又一道水花凌厉的翻卷了过来,那一道耀目的白光,不偏不倚,正射上离着程星河最近的黑蟠脑门上! 这一下,那些黑蟠全给镇住了。 苏寻也来了! 他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些黑蟠——谁靠近了自己人,谁就是靶子。 不光苏寻,一只手抓在了我手上,白藿香! 白藿香已经扫视了我一遍,知道我没什么事儿,视线就落在了蜃龙身上。 她也来了,那就太好了! 我立马打手势,请她务必要救救这个蜃龙。 白藿香虽然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化敌为友的,可还是点了点头,一把金针,就扎在了蜃龙身上。 金针一扎进了鳞甲的缝隙之中,我眼看着蜃龙身上的青气,瞬间就浓郁了几分! 黑蟠越来越多了,对着我们怒目而视,逡巡不去,好像不打算让我们走了。 哪来这么大深仇大恨呢?程星河一边用狗血红绳套住黑蟠,一边跟我打手势,问我是不是摸人家闺女屁股了。 我真是去你大爷,你倒是给我指指,黑蟠的屁股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我看向了那个身上挂着黑东西的黑蟠。 再一扫周围,约略是猜出来了——恐怕,这个黑蟠给我告了黑状,说那十四条被它打倒的黑蟠,是我下的手。 黑蟠虽然凶暴,却是极为抱团的,伤了它们的手足,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仇人走。 又是一道白色的水花掀了过去,是苏寻同时射出了十根元神箭,硬生生在乌云密布一样的黑蟠包围圈,射出了一个破口。 为了防止那些黑蟠重新汇聚,把破口给堵住,程星河一手也探出了数不清的狗血红线,把附近的黑蟠全套住了,示意我赶紧带着蜃龙和白藿香先出去。 我立马点头,带着白藿香就沖,可刚要冲出去,忽然脚就被缠住了。 是那个额头上镶嵌着燧仙石的黑蟠。 我一把先把白藿香和蜃龙推到了安全的地方,另一只手就把七星龙泉从它头上抽了出来,接着,燧仙石也滚了出来。 那黑蟠瞬间痛快了,高兴的张开了大嘴,对着我就咬了下来,可我一抬手,七星龙泉翻转,寒芒溅出,眼前就炸开了一大团的血雾。 它的脑袋,被我直接削掉。 鳞甲是硬,可是,被燧仙石烧烤了这么长时间,它的鳞甲已经焦脆了。 这一下,周围的黑蟠,全直了眼。 我也知道,这一下是什么后果,立马就跟程星河和苏寻打手势:「跑跑跑!」 可那些黑蟠全都聚拢了过来,铜墙铁壁一样,把我给围在了中间。 一双双森绿的眼睛,虎视眈眈。 程星河也着了急,想跟苏寻一起冲进来把我拉出去,可面前的几个黑蟠同时对着我张开了大嘴, 我一只手挡住前面,可立马就觉出来了——后面也有! 这一瞬间,龙鳞勐地就滋生了出来。 那一道金光乍现,瞬间照进了那些黑蟠的眼睛里。 没想到,这一下,那些黑蟠,忽然跟被点了穴一样,全僵住了。 怎么,回事? 下一秒,全部的黑蟠勐地一坠,全部伏在了我身下的位置,没有一条,敢比我高一分一厘,接着,就齐刷刷两足弯曲,对着我,跪了下去! 它们,好像认识这些金麟! 第1034章 龙王巡水 像是在——俯首称臣! 这一下,白藿香程星河他们,也全愣住了。 我盯着这些黑蟠,本来应该吃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像是触动到了什么记忆,竟然有些熟悉,就好像,之前在城北王的墓穴之中,坐上了真龙仪仗的时候一样。 但马上,程星河就跟我招手,意思是这还不走,等雷噼呢? 也是,抓紧时间把蜃龙送上去。 这么想着,我就往上踩水,可这个时候,催命鬼似得程星河,自己倒是停在了水里,看向了我,打了个手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179页 别说,刚才被黑蟠围攻,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他这么一提,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诡异的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越靠越近了! 好像——一个庞大的队伍,正对着我们赶了过来一样! 我转过脸,就怔住了。 只见远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前面有两个巨大的东西牵引,中间密密麻麻一片黑色,像是数不清的从属,中间,是一个似船非船,似轿非轿的东西。 那个主体物后面,还跟着数不清的从属,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而那个似船非船的东西,在一片苍茫的深色水域里,竟然光华璀璨,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红灯,好像一团火焰一样。 神气……虽然很远,但能辨认出来,是非常纯正的神气,里面的人,地位一定很高。 程星河吸了口气,回头就看向了我,拉过我的手在我手里比划了几个字。 「龙王巡水。」 对了——本地和蓬裴国,都有这么一讲。 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拜龙王,求龙王保佑风调雨顺,出入平安。 每年的春夏之交,由祭司择日举行。 祭时,本地人会请祭司点燃香烛,一边念经,一边把一张绘制有龙王神像的纸漂放在水面,再跟着那张纸,放万盏红色莲花灯。 眼看着一片红灯下水,本地人就跟着叩拜。然后三牲五畜,注酒入水,大加祭拜。 而龙王也会在这个时间,出来巡视水域,查看民情。 传说,有个官员向蓬裴国出使,归来时,带回了满船蓬裴国进献的奇珍异宝,经过这一片水域的时候,忽然起了飓风,把船捲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哪怕白昼之中,日月星辰全看不见了。 当时船上的渔民都吓的抱头痛哭,说这叫黑套子,进来就别想出去了,可这一瞬间,黑套子的水下,隐隐出现了万盏红灯。 渔民立刻高兴了起来,说那个官员身负皇命,福大命大,赶上了龙王巡水了! 果然,那个官员在万盏红灯之中,见到了水下有一个极为庞大的仪仗,威仪无比,让人不敢逼视,但见水下那个类似轿辇的窗口里,伸出了一只雪白无比的手,只轻轻一挥,天地间的乌云勐然就散开了,风一起,船重新就回到了正常的航路之中。 官员被震慑住,也跟渔民奔着那个方向跪拜了起来,抬起头,就看见万盏红灯在水下逐渐消失了。 官员一上岸,就上了奏章,请求兴建大庙,由皇家加封,当时香火极为鼎盛。 想不到——我们也遇上龙王巡水了? 那个仪仗越来越近,我看到,在前面牵引的,像是两头类似螭龙的巨兽,甚至还能看到,那个轿辇一样的东西,镶嵌着奇珍异宝,精緻华贵的顶子。 程星河跟我比划了一下:「你亲戚?」 白藿香和苏寻也盯着我。 可是——潇湘刚才躲的那么快,显然,就是在躲这个。 不管是什么来头,既然潇湘要躲,那我自然也不好靠近,而且,虽然那个仪仗看上去威严摄人,可我心里又有了那种不好的预感。 就跟兴隆宫那一片黑水一样——我绝对不能靠近。 万一是河洛的话——危险! 于是我立马跟程星河他们招手——这地方四下里一览无遗,你躲都没地方躲,趁着那个仪仗还没靠近,咱们赶紧走,别到时候冲撞了人家,被抓去充军。 程星河他们几个对看了一眼,都听我的,一起往上游了过去。 只是,那个仪仗的速度,比我们想的快! 才往上游了一半,眼瞅着,就要过来了! 我的心里顿时就沉了一下,难不成,这一次,真的要遇上…… 程星河看向了我,眼神也有了几分担心。 那个仪仗,越来越清楚了——巨大的螭龙后面,跟着的,像是几百号人,但——未必是人,它们身下,有尾巴,在一下一下的拍水!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之前水域之中,飞鸟一样的游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也在避让。 没遮没挡,眼看着要……撞上了! 甚至,有一些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东西,对着我们已经伸出了头。 我努力让心情沉静下来——想法子,快想法子…… 可没想到,这一瞬,眼前忽然一暗,跟天狗食日一样,光线忽然没了。 身边,像是乌云密布,被团团围住了! 这是……那些给我跪拜的黑蟠! 我顿时一愣,它们——竟然涌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我们! 当然,哪怕这些黑蟠挤在了一起,毕竟不可能完全严丝合缝,我立马靠上了一个缝隙,往外看了过去。 只见那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瞬间,就到了我们面前。 那些黑蟠挤的更紧了,显然也像是在对面前的仪仗跪拜。 能挡住的话——就太好了。 可没想到,那个仪仗,竟然硬生生给停住了。 我的心勐地就揪了起来。 被发现了? 果然,一个身影走到了前面:「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敢在这里挡驾?」 我只能看见下半身,也看直了眼,跟寺庙里的壁画一样——那个身影虽然穿着宽袍大袖,可下摆下边,空荡荡并没有脚,只露出一截子鱼鳍一样的东西,在水里飘摇。 第180页 领头的一个黑蟠赶紧俯首,发出了一个吼声。 那个鱼鳍人一听,立刻回头:「报给大人,这些东西伤了一个,是怕冲撞巡视,才给截回来的,不想还是遇上了,没什么打紧的。」 那个仪仗队里,好像都跟鱼鳍人一个品种。 程星河忍不住抓了我一下——他一张嘴我就看到嗓子眼儿,肯定寻思着,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要是弄到了外面,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敢动这些东西的歪心思,你也不怕天打雷噼。 透过了那一排一排的宽袍大袖——万点红灯的光芒洒了下来,确实威仪的让人不敢直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奢华的仪仗——哪怕电影里,恐怕都拍不出来! 每一个鱼鳍人,每一件衣衫,都光华璀璨,不知道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眼看着,是能走了。 上头好像传了话,可没想到,而这个时候,那个鱼鳍人说道:「全让开,给大人看看,那个东西,是怎么伤的。」 那些掩护我的黑蟠,瞬间都僵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第1035章 万盏红灯 那个轿辇之中的人——起了疑心了? 而传话的像是觉出什么来了,声音一厉:「让你们让开,没听到吗?」 那些黑蟠没反应。 卧槽,想也知道,那个轿辇之中的人是个什么身份,这些黑蟠不听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那个传话的声音更高了:「你们不让,是不是心里有鬼?」 话音未落,那个传话的手里亮起了一个东西,那东西跟手机的个头差不多,但一瞬间,就爆出了一道紫光——跟一道闪电一样,「啪」的一声,就打在了我前面一个黑蟠的头上! 好像是一道鞭子,看不清楚鞭梢,但光芒一闪,凌厉至极,几乎直接把水噼开! 黑蟠的鳞甲,七星龙泉都不好砍开——可是,这一鞭子下去,只听「啪」的一声,那黑蟠头上的鳞甲,瞬间就在水中炸开了无数片! 一糰子血雾,跟着鳞甲就扩散出来了。 我心里顿时疼了一下。 可哪怕这样,那个黑蟠没有畏惧——其他的黑蟠,眼睁睁看着杀鸡儆猴,竟然齐刷刷低下头,也没有畏惧! 它们是为了护着我,可要是为了我,把它们全连累了,那绝对不行。 我立马就想把面前挡住我的黑蟠给推开,奈何,那些黑蟠像是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不管我怎么推,也还是把我围的严严实实,纹丝不动! 这下,传话的更是来了脾气:「好大的胆子!」 说着,那一只手高高扬起,闪电一样的鞭梢扫了下来,对着前面的黑蟠就打,一时间,黑色的鳞甲,散的到处都是! 其他的鱼尾人也在窃窃私语:「这些东西平日不是很老实吗?今天是怎么了?」 「难不成,还真藏着什么要紧东西了?」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从轿辇附近传说,轻飘飘一句:「这些东西不听话,不用留了。」 我后心一下就凉了——要把这些黑蟠,全杀光? 传话的那个应了声,又一甩那个鞭梢似得东西,那个光柱,勐然就直了起来。 好似一把利剑。 而他手一翻,对着那些黑蟠的脑袋,就噼了下来!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苏寻也看向了我,都是不忍心的样子。 这不行,我一只手就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可一抬手,程星河立马摁住了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出去了,这些黑蟠就白受罪了。 可也不能看着它们送死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大人,今日是大日子,那件事情,咱们就快赶不上了,而且——见血不吉,为这么几个东西,犯不上。」 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嗓子压的很低,听上去,有些不自然。 不想让人听出原本的声音? 一片沉默之后,又有人来传话,那个甩鞭子的这才把停在半空的手给缩了回来,瞪了那些黑蟠一眼:「算你们运气好。」 最前面两个类似螭龙的巨兽往前一冲,随着一阵车马萧萧的声音,那个庞大而华丽的轿辇终于动了起来——四角飞檐上挂着的长串金铃在水里一飘,金丝银线与各色宝石织就的围帘也随着水势波动,数不清的璎珞珠帘也开始上下沉浮,这个仪仗队重新动身了。 前面是数不清的盛装鱼尾人,捧着大如人头的夜明珠照亮,紧随其后的拿着一些奇形怪状,却一看就珍稀的东西,演奏出了怪异的乐声,后面的则持着各种兵刃,四周围全漂浮着数不清的红色莲花灯,飘然而去。 看着那些仪仗队渐行渐远,我一颗心才慢慢沉回去。 程星河看直了眼,这个排场——据说水里的神灵富有四海,真是不假。 而那些黑蟠,也终于散开了。 白藿香反应了过来,立刻给那些黑蟠抹了一些东西——那东西很怪,一涂抹上,竟然跟自带一层膜一样,没有被水化开沖走,涂的严严实实的。 那些黑蟠感觉出来,都对着白藿香点头致意。 我跟它们道了谢,白藿香跟我使了个眼色——我顺着她眼神一看,蜃龙等不了了,赶紧就告别了黑蟠,奔着水面游了上去。 那些黑蟠看到我要走,全弯下了前足,低下头,像是在送我。 第181页 但愿这一次,它们没有得罪那个轿辇里的人吧。 上了水面,我这才反应过来——对了,我怎么把蜃龙和巨大的黑蟠头弄船上去? 穿山甲正在上头等着我,急的跟个鹌鹑似得团团乱转,一见我们浮出了水面,别提多高兴了,把眼镜子往上一推,跟老服务员一起,立马把小梯子给送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们……」 不行啊,蜃龙这个庞然大物这一弄上去,那就是全面轰动,再让穿山甲给拍上了媒体,就有大麻烦了。 而这个时候,船上忽然一阵惊唿:「那是什么?」 「仙女?」 「不,我看着是美人鱼!」 这一下,哗啦一声,所有的人全奔着另一个方向挤了过去。 啥仙女啊? 穿山甲虽然也好奇,可他还是没回头,只盯着我们:「快点啊!」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程星河说道:「那小子胆子小,吓唬吓唬就不敢说出去,放心吧,我来。」 时间没法耽误了,我们就把蜃龙和黑蟠头给送了上去——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哑巴兰的可贵。 这俩东西一露出了水面,穿山甲一下就愣住了,一只手忍不住就要摸相机,可接触到了我们的视线,手又回来了,只顾着拉我们。 费劲巴拉的上了船,老服务员立马帮忙把蜃龙和黑蟠塞进了之前那个底仓,我一边搬运,一边忍不住往对面的海域看了过去。 什么美人鱼? 这一看,我就愣住了。 只见那片水域下,有一个极为灵活的身影,正在戏水。 打远处一看,纤细苗条,姿势美不胜收,而且——「她」有一头,瀑布一样的青丝,透过浅浅的水,谁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头髮。 那些围观的人全都拿出拍摄设备,聚精会神,议论纷纷:「想不到,世上还真有美人鱼啊!」 「是啊,你们说,是不是跟童话故事里一样——那个美人鱼公主看见了咱们的客轮有危险,所以刚才才施了法术,保住了咱们的船?」 「什么美人鱼,又不是在丹麦,叫我说,这是小龙女!龙王的公主,给咱们保驾护航,回去够吹一辈子牛逼了。」 还有不少老人直接对着那个方向给跪下了:「多谢三公主保佑!」 你们怎么知道她排行三呢? 而且,那个保驾护航的人是我。 不过,哪怕是我,这一眼望过去,恐怕也以为自己见到了龙女。 但我认出来了——那是刚才那个机灵的海姑子。 她知道我们搬运蜃龙上来不方便,故意在那吸引游人注意力的。 我远远跟她摆了摆手——想跟她道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 但马上,她忽然从水里窜起,甩出了一道非常漂亮的弧线,一头扎回到了海里去了。 也像是在跟我道别。 下到了货仓里,白藿香几把金针埋入到了蜃龙的鳞甲缝隙之中,又撬开了鳞甲,在伤口处撒了药粉,再撑起了蜃龙的大嘴,放了药丸子进去,我们眼看着,那些外伤慢慢就开始好转。 不愧是灵物,恢復能力就是强。 穿山甲盯着这个蜃龙,眼珠子跟被定住了一样,一眨不眨:「世界上——真有龙啊?」 你这不是看见了吗? 而他接着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蜜蜜呢?」 我往黑蟠的脑袋一指:「可能得问它——可惜,它说不出什么来了。」 穿山甲一愣,看着黑蟠脑袋上挂着的骷髅架子,忽然就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看出来,这小子模样蔫蔫的,嗓子倒是高亢嘹亮,我们刚从底下上来本来就灌了一耳朵水,让他这么一嚎都觉得耳膜一阵难受,晕乎乎的。 于是我就摆手让他节哀顺变,一错眼,倒是看见蜃龙似乎都没耐的住他的嚎叫,竟然缓缓的睁开了一双深绿深绿的眼睛。 我立马抓住了程星河,程星河摆了摆手:「知道知道……」 到底是有二郎眼的,跟灵物沟通,哪怕没有鬼语梁和皇甫球那么厉害,应急用用还是够的。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呢,我们再一看过去,就愣住了。 地上的庞然大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湿淋淋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看上去跟我们岁数差不多,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古铜色,浓眉大眼,身材健硕,好像庙堂里的武神。 只是,他身上,交错纵横,还全是伤。 跟——灰百仓一样,能化成人形了? 也对,人家毕竟是灵物。 穿山甲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大——大变活人?」 老服务员也僵住了,忍不住就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只手捂着心脏,好像差点给吓的犯了病。 而那个小伙子抬起了一张英俊的脸,满脸的诚挚:「多谢您了!」 我连忙摆了摆手:「也,不用客气……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要不是他,我调息不成,也上不来了。 我接着就问道:「你跟那些黑蟠,到底怎么回事?」 第1036章 水灵芝草 而难得开口的苏寻来了一句:「这地方有困灵阵——它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哦,原来那个困灵阵,是给他设下的? 那个小伙子嘆了口气,咬紧了一口白牙:「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们一族,已经守了很多年,只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第182页 程星河点了点头:「原来是那地方的保安,可是……」 可是那地方已经废弃很长时间了,还守个什么劲儿呢? 小伙子没吭声。 比起说守着那个地方,我说道:「你是在守一个东西吧?」 海姑子之前就说过,那些黑蟠过来,就是为了找一个东西来的。 小伙子浑身一震,显然,是被我给说着了。 我把他拉了起来——他的皮肤触碰上去,跟真人一点区别也没有,但是比真人要滚烫不少,妥妥是个热血青年。 「那是什么?」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这三字一下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不知道?」 不知道,你守着它干什么? 但小伙子立刻说道:「我只知道,那东西很要紧!那是水神娘娘在的时候,特别珍惜的东西,所以……」 「你说的水神,是白潇湘?」 小伙子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水神大人的名讳,按理说,你的岁数……」 我拿出了那片逆鳞。 小伙子死死盯着逆鳞,眼神一动,勐地就重新跪下了,接着,抬起头瞪着我:「这是……」 「起来起来。」我答道:「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你忠心,要谢谢你。」 那小伙子一听,别提多激动了,什么也顾不上,豁然就站了起来:「她还……」 但是这一站,用力过勐,把伤口全挣裂了,哗啦啦就往外冒血,可他还是浑然不觉,被白藿香给摁下去了。 不愧是热血青年。 他挣扎着,一双眼睛起了一层水光,像是喜极而泣:「我们——我们没有白等……」 程星河也帮着摁他:「行了,说出你的故事。」 我也好奇:「既然你对她忠心,那宫殿里的神像,怎么全没了头?」 小伙子咬了咬牙:「全是因为,那个河洛……」 原来,在潇湘被废黜之后,河洛入主东海。 一开始,潇湘销声匿迹,但是河洛用尽办法,四处找她,甚至还叫东海所有的灵物,去那个白色大宫殿里去看潇湘的神像,要他们全记住潇湘的模样,找到了,重赏。 虽然潇湘身为水神,是一方之尊,按理说,所有的水族,全应该认识她,可哪个水族朝拜的时候,敢抬头去看水神的尊容呢? 更多的时候,是跟我们刚才遇上了那个大轿辇一样,只能跪拜,见面都见不到,所以如果潇湘从神位上下来,它们并不认识。 那个蜃龙在水神之战之后,一直守在了那个白色宫殿,等着潇湘回来,谁知道,却等到了这样的结果。 它自然挺身出来,拦着那些水族——热血青年嘛,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只有潇湘一个主子,在外面阻挡那些水族。 这自然触怒了河洛。 河洛警告他——白潇湘已经不是水神了。 可它就是不让:「我只认她一个水神。这个地方,也只有一个水神。」 河洛大怒,想杀了它。 可是,蜃龙跟河洛潇湘,远古开始,就有亲缘。 弒杀亲族,对刚登上水神之位,根基未稳的河洛来说,并不明智,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何况潇湘就是以「残暴嗜血」为理由被废黜的,她自然不愿意承袭下这个名声。 这一犹豫,蜃龙抓住机会,就毁掉了宫殿里全部的水神像。 河洛本来就大怒,这下更别提了,不把它千刀万剐了,都难解心头之恨。 但杀又不好杀,这才剥了它一半的灵力,重打了三千水神鞭,还在这个地方,给他布下了一个困灵阵。 蜃龙其实非常喜好游乐,不管水域还是沙漠,到处都有它的足迹,像是困不住的野马,从不肯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 跟画地为牢一样,这片水域,蜃龙永远都没法迈出一步。 她撂下了一句:「要守,你就只管守着吧。」 既然是个「罪人」,其他水族,自然不乐意跟他来往。 他寂寞极了的时候,也只能在这一片水域里浮潜,并在半空之中,绘制出当年水神宫热闹非凡的画面——就好像,能重新回到那个时候一样。 就这样,这个地方的海市蜃楼成了出名的景色——我也没想到,游客说的什么「天仙」,竟然有可能是几百年前,潇湘的身影。 寂寞是寂寞,不过,他觉得值得。 因为他有自己的一个秘密。 潇湘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件东西。 那很像是两个镯子,却是套在一起的。 他以前就知道,潇湘很喜欢这一对东西,时常拿出来把玩儿,他总觉得,潇湘还会回来的。 她还会坐在台子上,拿回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蜃龙一直把那个东西,珍藏在了宝库之中。 蜃龙自己喜欢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他觉得这些东西美丽纷繁,潇湘一定也喜欢。 他要留着这些东西,给潇湘看。 可是等来等去,他只等到了一个消息。 潇湘被镇在了四相局里,永远出不来了。 它大吼一声,吼出了血来,它恨不得立刻去找潇湘,可是,它被困灵阵困在这里,一个脚爪都出不去。 它这才明白,河洛给它的,是多痛苦的一个惩处。 第183页 这个时候,我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声音:「哪怕是这样,你也不能杀人啊!」 是穿山甲。 穿山甲之前被吓的不轻,但被白藿香给扎了个「强心针」,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一听蜃龙说的事情,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不过想起了自己心爱的蜜蜜,又忍不住了:「你这个杀人兇手——你还我蜜蜜的命!」 说着,就要往蜃龙身上扑。 老服务员见状,赶紧把它给拉回来了:「你这孩子——你不知道人家什么来歷,还要找死?」 「死就死!」穿山甲索性跟个老娘们一样伸胳膊蹬腿的撒泼:「蜜蜜死了,我也不活了!」 而蜃龙抬起了头,凌厉的眼睛里满是怒意:「杀个人又怎么了,人里,有几个好东西!」 这一下,就把穿山甲给镇住了,但穿山甲回过神,继续色厉内荏:「你放屁!」 蜃龙冷笑了一声:「鸡鸣狗盗,奸淫掳掠——你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我恨不得,你们全死绝了,世上才有一个清净!」 这就一桿子掀翻一船人了,不过,这么偏激的想法,不会是平白无故来的。 原来,自从它在这里变化出海市蜃楼之后,过往的船只越来越多了——很多是为了专门看仙宫来的。 但与此同时,其他的灵物,也来了。 有些灵物为了增强灵气,吃人。 他一开始,倒是也觉得人有些可怜——因为潇湘说过,人跟其他水族灵物不一样,有情。 可是,那个困灵阵,只能困他自己,困不住别的灵物水族,它也管不了这么多。 直到有一天,一个船被灵物掀翻,一个小孩儿掉了下来。 那个小孩儿也是命大,被海姑子给网住,拖了下来,它见到的时候,竟然还残存着活气。 它做出了一个至今还让它后悔的决定——救下了那个小孩儿,给她吃了水灵芝草。 这东西是海底深处的仙草,含在了嘴里,跟避水珠的作用一样,能让人在水下唿吸。 只是,只能用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水灵芝草失效,人还是会淹死。 它听说,人是知恩图报的,可没想到,也有人,恩将仇报。 第1037章 沉水乌金 那个小女孩儿约莫只有十来岁,模样莹润可爱,一身粗布,唯独腕子上挂着一个金镯。 她的脖子上,生出了几缕白毛。 这个蜃龙倒是认识——是海无常看中了,留下的记号。 海无常介于水鬼和灵物之间,据说是淹死的冤魂附着在了灵物身上,吸取了海里灵气,凝聚出来的。 这东西数目不少,绝不合群,都是单打独斗,同类相残——而海无常有一种规矩,就是船上的活人,谁先看中,就在活人脖颈上留下白毛,跟狗尿电线桿划分领地一样,表示这个活人是自己占下了,谁也不能动。 到了时候,海无常就会爬到了船上,依照着自己占下的,吃人。 蜃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海无常手里逃脱的,就帮她拔掉了那些白毛。 这一下,应该是一阵剧痛,小女孩儿在浑水之中,就皱起了眉头。 蜃龙知道人的胆子很小,怕吓着了他,也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人形。 那个小女孩儿睁开眼睛看着他,直了眼。 蜃龙安慰她莫要惊慌,我送你上去。 可小女孩儿拉住了他摇头,问他,这是不是她在做梦?如果是做梦的话,那她不想醒。 蜃龙十分意外——他虽然没有跟人接触过,也听说人是特别贪生怕死的,他甚至见过,有落水的人为了自己活命,勐烈挣扎,甚至把来搭救自己的人给带下。 人的尸体掉在了水里,手指头往往也是残破不堪,甚至皮开肉绽,露出骨头,就因为人不到死,就不会放弃去寻找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不想回到水面上的,这是第一个。 那小女孩儿嚎啕大哭起来,说上去了,也没有活路。 蜃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也看出来小女孩儿对这地方的眷恋和好奇,再加上,它实在非常寂寞,索性就跟小女孩儿招手,带着她四下里看看。 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能有人跟蜃龙说说话,他可高兴极了! 小女孩儿跟着蜃龙参观这个大宫殿,满眼都是新奇——一个渔民的小孩儿,连大老爷的内宅都进不去,见到的最好建筑,也只是码头上的酒楼,见到了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震撼呢? 小女孩儿这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地方。 蜃龙领着她看了前殿,后殿,小女孩儿见到了没有头的水神像,也好奇。 蜃龙就嘆口气,把故事给她讲了一遍。 小女孩儿立刻睁大了眼睛,说水神真可怜,新水神真坏,你真忠心——跟杨家将一样。 蜃龙倒并不知道什么是杨家将,但是这三句话,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就好似找到了知音。 小女孩儿还说——既然你这么辛辛苦苦的等着以前的水神,那以前的水神,一定会回来的。 蜃龙更高兴了,这个人岁数不大,竟然这么有见识,难怪其他水族也常说,人是万物之灵呢! 于是,蜃龙立刻带她到了那个宝库里,告诉她,这全是我给水神找到的东西。 小女孩儿的眼睛,再一次直了。 第184页 哪怕岁数再小,也知道,这些奇珍异宝,意味着什么。 她对着那个金山银山,左看右看,把手插进去又拔出来,好像在做一场梦。 而她抬眼,看到了放在最高处,保存的最妥善的一个沉水乌金木的盒子。 她自然好奇,想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却被蜃龙一把拉住了,说,那个不能碰。 那是最要紧的东西。 小女孩儿垂下眼帘,乖顺的点了点头,显然,是听惯了人发号施令的。 蜃龙就告诉她,除了那个盒子,其他什么都可以看。 小女孩儿对着那些东西左看右看,连声称赞,说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东西,你的水神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蜃龙被夸贊,高兴的抓耳挠腮,在水里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而小女孩儿这个时候,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蜃龙立刻醒悟了过来——怕是水灵芝草要失效了。 小女孩儿哭了出来:「本以为遇上仙人,能找的了一个容身之地,没想到,还是要死了……」 这话,一下把蜃龙的心给触动了——她愿意留下来! 于是他让小女孩儿在这里等着他,他去再拿水灵芝草来。 他也有点奇怪,今日里的水灵芝草失效,好似比平时更早一些,他倒是没有多想,也许这个小女孩儿体质孱弱。 蜃龙去取水灵芝草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也许,这个小女孩儿,是冥冥之中,被水神娘娘给指引来的。 就是看他在水底下孤独,让她来给他做伴儿的。 如果能有人陪伴,日子想必,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不停的吃水灵芝草,确实有点麻烦,好在东海深处,这种水灵芝草并不少。 等他採摘到了水灵芝草之后,回到了那个宝殿,这就发现,小女孩儿不见了。 他当时就着急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回来的太慢,她已经出事儿了? 这是水神娘娘派来陪伴自己的,怎么能让她出事儿? 于是,他跟疯了一样,在大殿里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难受的要命,不停的用手去捶打自己的胸口——自己要是快一点,她就不会出事儿了! 可这个时候,海姑子出现了——海姑子堪称海里的最佳吃瓜群众,什么热闹都会围过去看看。 他立马抓住了海姑子,问海姑子,有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儿的尸首? 海姑子摇头——尸首没看见,倒是看见,那个小女孩儿拿了宝殿里的一个东西,拼了命的往上游。 宝殿里的东西?可宝殿里,没有能救命的东西啊? 蜃龙回过了头,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宝殿里其他的珍宝少了,他恐怕还真的不会理会,可偏偏,少的是最要紧的那个。 沉水乌金木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潇湘留下的那一对连环。 他不解,那个小女孩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明明知道,那个盒子是最要紧的,不能动! 可——就因为他说了那句话。 可想而知,小女孩儿见了满宝库的奇珍异宝,肯定是眼花缭乱的,人们点菜的时候,常说自己有选择恐惧症,不知道哪一道好吃。 小女孩儿当时肯定也是一样,她不知道,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哪一个最值钱? 而奇珍异宝都是很重的,你带多了,浮不上水面。 要拿,自然就得拿最珍贵的那个。 蜃龙不说还好,这一说,于是,她肯定是挑选了蜃龙碰都不让碰的那个盒子了。 现在想来,蜃龙在人类的眼里,可能傻了吧唧的,可他没跟人接触过,又知道什么叫谎言,什么叫心计? 他甚至以为,小女孩儿跟遇上龙女的柳毅,遇上七仙女的董永一样。 原来,人类并不是跟传说之中一样讲情义,水神娘娘,都被人给骗了! 他勃然大怒。 虽然在被河洛惩处的时候,他被夺走了一半的灵力,可是要掀翻个把船,那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儿。 于是,他奔着船就扑了上去。 还好——船还没有开走。 她一定还在。 果然,上了船,就看见了很多濡湿的痕迹,像是一个刚从水中上岸的人留下的足迹。 那个小女孩儿,正要往上一层船舱跑,想必,是要催着上头的人,赶紧开船离开这里。 在一个夹舱,他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儿——也巧,小女孩儿上岸的时候,又一次遇上了海无常,再次被种了白毛,正在被海无常撕咬,浑身是伤。 他一脚踢开海无常,那个小女孩儿瑟瑟发抖,他逼着小女孩儿交出那个沉水乌金盒。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1038章 恩将仇报 小女孩儿年纪小,却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吭声。 蜃龙气急了,人为什么能坏到这个程度?偷了人家的东西,找上门来,也不还? 他要从小女孩儿身上把东西给搜出来,可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他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摔了一跤,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夜叉。 紧接着,那个男人忽然大声嚎叫了一声,随手抓住了身边的一个鱼叉,对着蜃龙就插下去了。 蜃龙的鳞甲坚硬,岸上极少有东西能把他砍伤,「嘣」的一声,那个鱼叉就断了,而转头一阵瞬间,它忽然觉出身后一阵剧痛。 第185页 转过脸,看见那个小女孩儿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他的腹部。 它认得,小女孩儿手里一点寒芒,是抓着那一对连环,眼神冷冷的。 接着,它被踢到了水里,挣扎不上去了。 眼看着,那个船离着自己越来越远。 那东西就这么没了。 说到了这里,他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头髮,大吼了起来:「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一对连环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么厉害? 穿山甲也吸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的望着蜃龙:「这要是写在了网上……」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写出来,也没人信。」 这倒是。 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你之前,上这个船,难不成,就是为了那个连环?」 蜃龙抬头看着我,重重点头:「不错!」 自此之后,蜃龙每天都在水下等着船来,就盼着,能重新找到那个小女孩儿,夺回潇湘的连环。 可是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找到。 这块地方,倒是因为「鬼水」而出名,经过这个航线的船也少了。 但他一直没放弃。 穿山甲听到了这里,又忍不住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小女孩儿偷了你的东西,你去找她啊!其他的人,尤其是蜜蜜,她们都是无辜的!」 「人,就没有无辜的!」蜃龙死死盯着穿山甲:「一个也没有!」 穿山甲一瞬间像是被说中了某个心事,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梗起了脖子,小声逼逼:「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你也不能杀人……」 你倒是挺坦然。 蜃龙没搭理他。 程星河把穿山甲给拽开,说道:「我看你属实有点虎——这一片水域之中,给人种白毛的,如果是海无常,那伤人吃人的,想必也是海无常,你也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海无常算帐。」 穿山甲一愣:「那——当时我们放船,招来的也是海无常?」 程星河一翻白眼:「废话。」 穿山甲立马转过了脸,看向了蜃龙:「那——那他上船是怎么回事?船里的脚印子……」 蜃龙傲然抬起头:「是我踩出来的,那又怎么样?」 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那个漩涡,就是蜃龙搅弄出来的,就是想上船。 海无常搭上漩涡的顺风车,伸出了白手招人,也跟着救生艇上了船,这才给蜜蜜种了白毛。 穿山甲脑子乱,听不明白:「这也太复杂了——不管是谁干的,我就想找到蜜蜜!再说了,那他也不是无辜的,他想掀翻船,把所有的人拉下水去陪葬!」 蜃龙还是不搭理他,脸色却沉了下来。 我盯着蜃龙:「你说实话,你这次上船,是不是找到了那个失物的线索了?」 蜃龙一愣,勐地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之前从旅游公司的宣传栏上看见过,他们号称这个航线十分安全,这就说明,这些年来,有可能零星死过一些人,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力特别大的海难。 可见蜃龙虽然恨人,到底没有滥杀无辜,见船就掀。 可这一次,它又是困住了船,又是亲自上船,甚至还造出了那么大的漩涡,不会事出无因。 蜃龙咬住了牙:「没错——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那对被偷走的东西,就在这个船上!」 程星河他们都一愣,也就是说,当年那个偷走了连环的小女孩儿,又来了。 她来干什么? 而且,她明知道水底下有仇人,怎么还敢来? 我看向了蜃龙:「找到没有?」 蜃龙摇摇头:「遇上了怪东西。」 原来,蜃龙上来了之后,就想去找那个小女孩儿,结果碰上了打虎客大花臂。 蜃龙也觉出来,这个大花臂来者不善,分明就是来杀自己的,也警觉了起来——大花臂是灵物的赏金猎人,能耐不用多说,蜃龙一路被他逼进了底仓里面。 蜃龙就施展了自己的能耐,在底仓里面布了海市蜃楼,倒是把那地方的老鼠给困死了。 大汉也潜伏在里面,想对付蜃龙。 没想到,穿山甲闯进去了,蜃龙以为那个响动是花臂制造出来的,自然扑了过去,花臂为了救穿山甲,自己丢了一条胳膊。 这之后,我们就也到了里面。 蜃龙见到了麒麟玄武令。 他出于水族的本能,自然闪避了过去,同时对我有了恨意。 潇湘已经被镇压很久了,他见我拿着这东西,自然认定了,我是河洛的人。 而他正巧,很想要我手里的麒麟玄武令。 我猜出来了:「因为黑蟠?」 他点了点头。 原来,这段时间,那些黑蟠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了消息,赶到了这里,要它交出那个沉水乌金盒。 他还想找呢,别说没在他手里,就算在他手里,他也绝不可能把潇湘的东西拿出来拱手让人。 黑蟠不信啊,没完没了的滋扰,搞得他是不胜其烦。 水猴子跟我比划的「吐司面包」,看来就是沉水乌金盒。 而他看到了我手里的麒麟玄武令,就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拿到了麒麟玄武令,那就能对付那些黑蟠了。 第186页 于是它有了两个目的,一个是把连环拿回来,还有一个,就是想抢我手里的麒麟玄武令。 但它打不过我,这才在水底下掀起了漩涡,就想着把大船弄沉。 这样,连环和麒麟玄武令,就全是他的了。 说到了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差一点,就酿成了大错……」 程星河早就按捺不住了:「快说,那个小女孩儿到底是谁?咱们现在就把东西要回来!」 说着把袖子给撸了上去:「工钱好说,你是七星老婆的娘家人,可以给个亲情价,我听说蜃龙一个爱好是吃燕子,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收集金银财宝,我们的本事你大可放心,洪湖水,浪打浪,服务质量嗷嗷棒……」 我把他脑袋推开了,看着蜃龙。 真要是潇湘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蜃龙顿时高兴了起来,但一转脸,脸色又不好了:「我只能觉出,那东西就在船上,可到底在哪里,我还没找到。」 「这也没什么问题,」程星河接着说道:「人之初性本善,骗人的买卖咱不干,只要交给我们,保管那个贼,是白骨精见孙悟空,无所遁形!」 说着就拉我:「给爹提口气,我要能活过二十五,这笔买卖下来,彩礼就有着落了。」 你要娶沙特公主啊,要多高的彩礼? 穿山甲也要插嘴,可是刚一开口,就「哎呦」了一声,摸向了自己的脖子:「什么玩意儿碰我脖子上了,黏煳煳跟大鼻涕一样。」 说着往脖子上一抓,脸色忽然一变:「这是……」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一把将穿山甲拉过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他的脖子上,也长出了白毛。 我立马看向了他身后的阴影处,顿时泛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片阴暗之中,若隐若现的浮现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眼睛。 海无常…… 第1039章 南洋邪术 一只白手,缓缓就从阴影之中伸了出来。 那只白手愣一看,跟雪山的雪伥鬼,额图集的沙伥鬼差不多,但是一细看,就看出来了,那些白胳膊上,竟然生长着细细的鳞片,而且,上面不断的渗透出水珠,一点一点滑落到了地上,洇湿了一片。 程星河也看见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不是单打独斗惯了,从来不成群结队吗,今儿怎么……」 哗啦一声,数不清的白胳膊伸了出来,争先恐后,对着我们就抓。 那股子湿乎乎的腥气……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单打独斗的东西突然成群结队,那只有一个原因。 我甩手要抽七星龙泉,但是再一寻思,只能收回来——这地方可是船上,一旦力道控制不好,把船给砍坏了,大家都得沉进了海里餵王八。 「唰」的一下,一道寒光从我左边突了过来,瞬间射倒了一片。 苏寻。 可是,海无常说来就来,势头极快,加上数目又多,哪怕扫倒了一片,可前仆后继,更多的海无常就围了上来,张开大嘴奔着我们就咬了过来。 尤其一个头髮特别长的海无常,可能以为白藿香好欺负,一马当先,对着白藿香就扑过去了。 白藿香甩手一把金针,稳稳噹噹的扎进了海无常的几处穴位,那个海无常惨白的一张脸,顿时跟中风了一样,左右歪斜,胳膊也抬不起来,转过身子,倒是摇摇摆摆的把身后几个海无常给压住了。 白藿香热身似得活动了一下手腕子,笑眯眯的说道:「这一阵子都没练认穴的功夫,这些东西来的倒是正好。」 用过了仙人泪之后,白藿香的手,力道和灵敏程度,似乎都上了一层楼。 但我还是挡在了白藿香前面,把麒麟玄武令给伸出来了。 这一下,靠的近的几个海无常,顿时跟磁铁同性相斥一样,勐地被撞出去了老远。 剩下的海无常,眼睁睁的瞅着麒麟玄武令,湿哒哒长发下的白脸,都露出了说不出的畏惧,看那眼神,几乎像是想给我跪下。 但它们的眼神虽然恐惧,身体却并没有后退。 反而卯足了劲头,再次沖了上来。 十分明显,这并不是它们的本意,就好像——它们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样! 我就说嘛,这些只要互相靠近,掐自己人比掐外人还狠的东西,怎么可能齐心协力一起出动? 蜃龙也是大怒:「这些东西,胆子倒是不小!」 蜃龙好歹也是在龙王巡水的时候,跟着一起吃过香火的,地位也很正统,面对那些海无常海猴子之类的水怪,跟贵族看草民一样,只要他一瞪眼,那些东西出于本能就会一闹而散。 可现在,那些海无常浩浩荡荡的跟行军蚁一样,在他面前作乱,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他是一身致命伤,才刚从地藏王菩萨座下拉回来,能活命已经是万幸,刚才又挣扎了半天,这一动,伤口立刻翻卷了起来,血流如注。 被人控制了啊…… 而这个控制的方式——我仔细看了看,若有似无的神气! 不过,这个神气,跟之前看到过的,可不太一样。 我转头看向了神气来源的位置,说道:「这位前辈,请你出来吧,这个时候了,咱们有话一起说开了,谁也别当煳涂鬼。」 第187页 蜃龙他们一听,都跟着我的视线看了过来。 果然,那扇门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 miss马。 miss马抬起手,拢了一拢髮髻,抬起头对我们莞尔一笑:「小子,你眼睛倒是毒,我还以为你们国内都是一些招摇撞骗的,想不到,还真有了后起之秀了。」 国内都是招摇撞骗?那是您没见过世面。 我就说嘛——那个神气看着跟之前见的不太一样,是因为,那股子神气虽然是神气没错,可颜色发乌。 那对我们来说,叫「异教神」。 蓬裴国虽然是个南洋小国,但以降头,邪术闻名。 这一手功夫,估摸着是蓬裴国修行来的。 穿山甲愣了一下:「这——这船上的人,合着个个身怀绝技啊!」 程星河吸了口气:「我就知道。」 其实南洋的降头邪术,跟西川的养鬼术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妙,据说就是西川人出海传过去,经过了这么多年,演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了。 而南洋邪术催动起来,必须要靠一种「法器」。 就是程星河上船的时候提起过的:「老太太髮髻里藏着东西。」 这东西是邪术修行的必要武器,好似女巫的水晶球一样,来源更邪,必须是亲人身体的一部分。 这东西据说只有一个忌讳——绝不能被外人碰到,否则,一沾染了别人的气息,立刻就失效。 而这种东西往往一看就邪,好比头骨啊,风干的婴儿脚啊一类的,肯定是不好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的,所以才藏在了髮髻里,既不离身,又不会被人发现。 穿山甲连忙说道:「可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miss马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纹丝不乱的髮髻:「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她眼睛一抬,盯着蜃龙,露出了一丝凶光:「来报仇的。」 白藿香忍不住说道:「你……你难不成,就是那个偷了连环的小女孩儿?」 miss马微微一笑,我却摇摇头:「她不是。」 miss马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嘴角。 我接着说道:「你是她妹妹?」 miss马的眼神更锐利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之前就听tommy提过一嘴,说miss马以前是本地人,后来漂洋过海到了蓬裴国,这才成了一个有钱人。 乍一听是符合逻辑的——小女孩儿一脚把蜃龙踢下了海,揣着奇珍异宝到了蓬裴国,「白手起家」,成为女富豪。 可我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她确实是有钱,可她财帛宫红气的根源,不是天庭不是地阁,而是兄弟宫。 这就说明,她的财富,是在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得到的。 而且,真要是那个小女孩儿,她功成名就,何必上这个地方来,找仇人送死? 蜃龙仔细一观察,也说道:「她不是……那个偷东西的,要好看许多!」 miss马的表情顿时抽了一下,自嘲一笑:「果然,害了我姐姐的,就是你!」 程星河忍不住了:「你姐干了那种没屁眼的事儿,怎么还成被人给害了?」 miss马厉声说道:「你们懂什么?他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没有放过我们!」 果然,miss马,是那个小女孩儿的幼妹。 到了现在,那天的场景,还时不时的浮现在了她脑海之中,成为整宿整宿的噩梦。 她当时还小,那天夜里睡的正香,忽然被姐姐给推醒了:「桂芝,桂芝,你起来,有要紧事。」 她一睁眼,就看见姐姐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吓了一跳。 而且,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出来,姐姐身上不光是雨水,还有血! 她刚要尖叫,姐姐就捂住了她的嘴:「你别嚷出来,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说着,姐姐拿出了一大把金银珠宝。 她眼睛就直了——宝石,珠翠,哪怕是黯淡的月光下,也是熠熠生辉。 官太太上街,身上都没有这么好看的东西! 她看傻了眼。 而姐姐摇着她,说道:「你把这些东西贴肉藏着,千万不要露出了,以后,吃香喝辣,就指着这些东西了。」 她回过神,自然要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姐姐一笑,说从水里捞上来的,放心吧,没人会找咱们要回去的。 可话才说到了这里,有人就在外面敲门。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姐姐就摁住她,说你放心吧,姐姐马上回来,记住姐姐的话。 她没想到,这句话,是姐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 姐姐出去了之后没多长时间,船忽然摇晃了起来。 接着,就有人大喊了一声:「海菩萨来啦!」 话音未落,整个船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哗啦一下,裂开了! 裂缝里,灌入了冷冰冰的海水,小孩子都知道——坏事儿了,要沉! 她跳起来就要去找姐姐,可一个浪投过来,整个船跟桃酥一样,全碎了。 她抓住了一块木板子,就远远的看见,姐姐被一只白手,拉进了水里。 她想喊,想过去把姐姐救出来,可惊涛骇浪之中,怎么可能? 她害怕,她哭,她喊,可她就是不敢松开那块木板子。 也不知道在狂风暴雨之中,漂了多长时间,她被冻的失去了意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命大,被冲到了一个岛上。 第188页 那个岛,就是蓬裴国的境内了。 她用带来的东西,发了大财。 可她耿耿于怀,就是忘不了姐姐被「海菩萨」带下去的那一瞬间。 她发誓,有生之年,非得找那个海菩萨,给姐姐报仇! 可对方是个什么东西,她怎么报仇? 她就在蓬裴国四处探访,花了重金和一辈子时间,才学会了蓬裴国的邪法,可法力一直不到家,今年才算是有了成就——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死前,给姐姐报仇。 说着,她死死盯着蜃龙:「我都听见了——把我姐姐拉下去的,是你。」 蜃龙直了眼睛:「我又不是人,我从来不撒谎!那天,我伤了就是伤了!」 可miss马哪儿听得下去啊,一只手死死摁在了髮髻上:「话说清楚了,你当个明白鬼吧!」 蜃想辩解,可他哪儿有这个才能,气鼓鼓的一肚子话全堵在了嘴里。 程星河一啧嘴:「好么,又是一出罗生门。」 我却答道:「蜃龙这话我信。」 苏寻一愣:「可是……」 可是,当年那个船上的真兇,又到底是谁? 我看向了老服务员:「既然那艘船是您家的,那您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懂的内幕吧?」 这话一出口,众人全愣住了:「他?」 老服务员还在一边听着呢,一见我忽然问他,顿时就愣住了:「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盯着那个老服务员:「我就问你一件事儿,你跟那个偷东西的小姑娘,什么关系?啊,说偷东西的小姑娘太绕口了,没猜错的话,你们都跟她叫小黄杏?」 老服务员的身体,勐地就僵住了。 我接着说道:「还有——你当时,也在那艘三太子掌舵的船上吧?」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个小女孩儿说过,宁愿死了,也不想回船上。 生死攸关的时候,说的绝不会是谎话。 她肯定有不想回船上的理由。 我看向了老服务员:「这个理由,你一定知道。」 第1040章 真正元兇 老服务员吃了一惊,连忙摆了摆手:「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会知道呢……」 「就一件事儿,」我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个地方有海菩萨,为什么还非要在这个船上工作?你们家既然曾经是船王家族,那船必定是少不了的,哪怕是喜欢这个船,谁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至于让人拿命来冒险,只因为喜欢船,就太牵强了。 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老服务员吸了口气:「我……」 miss马也愣了一下:「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名字?」 程星河也回过神来了:「那个跟什么三太子谈情说爱的小黄杏?」 没错。 当时我就听老服务员讲过,说小黄杏被海无常种了白毛,眼瞅着要被拉下了水去,那位三太子保护小黄杏,坚决不肯,还给小黄杏戴上了一个金镯,做定礼。 而偷蜃龙东西的那个小女孩儿,也戴着金镯。 当然,那个年代的金镯,女人们多数都有,也不稀奇。 可后来那小女孩儿上岸,蜃龙化成人形追上去,跟三太子故事里,三太子追上去,见到有个绿眼人在啃噬小黄杏,完全对的上。 再加上miss马当时也在船上,说的也吻合的上,所以盗宝人的身份确定了,就是小黄杏。 不过,这个故事,是老服务员在认出了miss马之后讲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显然把那个小黄杏的死,全推到了「海菩萨」身上。 那其中有件事儿就奇怪了——小黄杏既然跟那位擅长领航的三太子已经定了终身,正应该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候,为什么在被海无常拉下水的时候,说自己宁愿死? 肯定有生不如死的事情。 但是,得到了珍宝,她又欺骗抛弃了蜃龙,自己重新回到了水上,说明她那件生不如死的事情,是钱可以解决的。 miss马冷不丁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难道……」 我接着看向了miss马:「既然你当时和小黄杏都在船上,那你姐姐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miss马皱起眉头:「我姐姐每天半夜,总会悄悄出去,说是起夜,可时间也太长了,而她一回来,总是脸上红扑扑,喜滋滋的。」 我接着问道:「那她身上,有烟味儿吗?」 miss马一愣,立刻摇摇头:「我姐姐最讨厌烟的味道,自然没有。」 那就对了。 悄悄半夜出去,那自然是有事儿瞒着人。 而回来喜滋滋——海上能有什么可喜滋滋的事儿,只能是去谈情说爱了。 当然了,跟喜欢喷云吐雾的三太子约会,也可想而知——那个年代民风拘谨,不可能跟现在一样光天化日搞对象。 可她身上没有烟味儿。 这就说明,她谈情说爱的对象,并不是明面上的三太子。 对怀春少女来说,有件事儿,确实是生不如死的——就是,没法嫁给喜欢的人。 而有了钱,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这就说明,当时小黄杏喜欢的人跟她差距很大,她根本够不上。 穿山甲忍不住问道:「哪怕是差距大,不成就不成,那为什么还接受三太子啊?这不是脚踏两只船吗?」 第189页 我答道:「也许,那个时候,她有了不得不找下家的理由。」 比如,未婚先孕。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嵴梁骨都是要给你戳破了的。 可没法结合,怎么办? 要么冒着生命危险把孩子打掉——要么,给孩子找个其他的爹。 当时船上地位最高的,也就是三太子了,而照着miss马和蜃龙这么一说,两姐妹苦出身,也没机会认识到其他的上层人士。 那从她们的生活范围看来,就只有一个可疑人选了——东家的儿子,船王的继承人。 我看向了老服务员:「当时,她每天约会的人不是什么三太子,而是你吧?」 所有人的人全愣了一下。 不管哪个年代,男女交往,都得讲究个门当户对,更别说老服务员他们家的「船王」家族了。 老服务员一听这话,跟被雷噼了一样,僵住了。 miss马咬了咬牙:「我怎么没想到……」 老服务员吸了口气:「我……」 他是想撒谎,可他眼神已经慌了,完全是被人揭穿老底的反应——基本,就等于默认了。 这表情一出,他也知道没有抵赖的必要,只好说道:「这件事儿,对她名声不好,我也对不起她,所以——人都没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哪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得犯点错……对了!」 他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大声说道:「我之所以在这个船上,就是怀念小黄杏,想着有朝一日,能在这里打探出她的下落,她被海菩萨害了,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放弃啊!」 这是电视剧里很常见的深情人设。 miss马一听这话,眼神微微有了一丝感动:「真的?」 穿山甲眼圈都红了,立马说道:「真是个好题材,我一会儿好好採访採访您!」 甚至连蜃龙都皱起了眉头,显然这件事儿不好消化:「她有她的苦处?」 我摇摇头,看向了老服务员,说道:「那不见得吧?」 老服务员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当时小黄杏已经拿到了那个蜃龙都畏惧的东西,却还是被海菩萨拉下去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被拉下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那东西去哪儿了? 只能是落在另一个人手里了。 我说道:「小黄杏把珍宝,给了妹妹一部分,而最要紧的珍宝,自然是给了你了,那一对连环,现在,在你身上吧?」 老服务员浑身一颤:「不不不,你可不能瞎说,无凭无据……」 这下,更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他?」 我答道:「有件事儿我一直挺纳闷的,你家道中落的原因,现在,也有了原因了。」 老服务员一咧嘴:「你可真是越说越邪乎了——我要是有那种宝贝,自然也有了大能耐,我会让家里败光了,自己从船主,变成寄人篱下?你也太看的起我了……」 「所以,现在我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我答道:「你本来有父母荫蔽,应该是能过一辈子好日子的,可你忽然家道中落,一方面是因为你有财无德,做过亏心事,还有一件,那就是,你拿了不属于活人的东西,这东西你拿不住,反而折福,财运一落千丈,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也是那个东西的反伤。」 蜃龙一下明白过来了:「反伤,难不成……」 没错,活人哪儿承受得住神器的力量? 哪怕七星龙泉,都给挖它出土的包工头带来了灾祸,更别说这个干下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了。 我接着说道:「你现在把实话说出来,还来得及——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你的麻烦,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 第1041章 神器伤身 老服务员咧了咧嘴:「麻烦?我没有什么麻烦……」 「家道中落,万事不顺,还不叫麻烦?」我答道:「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还有……」 我接着说道:「之前也听见那些别的工作人员说了,这是你最后一次跟着这个玛利亚号出海了,不管你想做什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老服务员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有证据吗?」 程星河嘆了口气:「这老头儿嘴比马口铁还硬啊,算了,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说着,他摆了一个十分浮夸,能引起蜃龙这个金主注意的姿势:「这些海无常,其实是你引上船的吧?」 老服务员瞠目结舌:「不是,就算当年的事情,我有一点不想说的,你也不能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倒!我哪儿来的本事,能使唤的动它们?」 「哦?」程星河指着海无常后面说道:「那怎么好几个人,都死死瞪着你?尤其一个穿着调酒师衣服的,叫大雷是不是?大雷刚才指着你,说是你把他塞给海无常的。」 就是——那个调酒师的朋友? 对了,他的骷髅,还挂在黑蟠脑袋上呢! 老服务员一瞪眼:「你,你胡说八道!」 我也看向了老服务员:「这些年,船上丢的人,跟你有关系?」 穿山甲一愣:「这,不对啊——一开始,不是老服务员阻止大家招惹海菩萨的吗?」 老服务员一拍大腿:「就是这么回事!一开始,那些禁忌,都是我教给大家的!」 第190页 「简单啊。」程星河看了后头一眼:「你也说了,这些讲究,船上没人相信,那到时候你把人送给海无常,大家只会将信将疑,觉得世上会不会真的有水怪来吃人,可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这货平时在这种事都懒得动弹,节能省电一样,什么事儿都等着我揭穿,一见了有利可图,比我可精神多了。 他脑子聪明的很,就是无利不起早。 老服务员气的一怔一怔的:「你说你看见鬼了,鬼呢?有本事,让鬼来作证!」 叫平时,死人可能直接扑上去就算帐了,可现在没成,老服务员身上有东西,他们上不去。 可这个时候,蜃龙忽然说道:「要说证人——我好像能找到一个。」 啥? 我们全看向了他:「谁?」 蜃龙往底仓边上一指:「她。」 白藿香听见了,奔着他指点的地方一看,一下愣住了,苏寻过去跟着搭了把手,竟然真的从那个柜子底下拉出来了一个昏睡不醒的人。 穿山甲小心翼翼的从后面往前一看,一下直了眼:「这是……」 那是个一个身材曲线玲珑的女人,身上胡乱搭着一条浴巾,肌肤胜雪,似乎正在暗处发光。 蜜蜜。 「她,她怎么会,这……」 穿山甲回过神就过去把那女人抱住了,结果被白藿香一巴掌无情推开,自己蹲下,给那女人身上来了几针。 那女人这才悠悠醒转,一看自己这个情况,嗷呜一下就尖叫了起来,胡乱掩盖自己的身体:「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问你一句话。」程星河走过去,指着老服务员:「他对你做过什么没有?」 蜜蜜根本不想听人说话,还想尖叫,又被白藿香来了两针,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认识,他,他好像推了我一把……对,他把我给推下来了!」 照着蜜蜜的说法,她回去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这个老服务员在自己房间里修浴室,说这边出了紧急问题,蜜蜜说不管什么紧急问题也不能私闯我的房间啊,就要发飙,结果老服务员就让她看窗户。 她一转脸,就被老服务员给推下去了。 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说也巧,那个时候,蜃龙正好也上来找那个东西,正碰上海无常抓了个女人。 海无常一见了这位贵族来了,一闹而散,女人落水。 对蜃龙来说,确实非常痛恨人类,尤其是人类女人。 所以,他不想看着那个人类女人淹死,污染了自己的水域,就随手就拉回了船上,正碰上了追过来的大花臂。 大花臂一看它抬着个人,上来就追杀,就这么着,三个人进了底仓。 miss马忍不住了:「何东流,真是小看了你,你还能跟海无常做起了买卖来了?」 「是啊,」穿山甲找到了真兇,立刻奔着老服务员嚷:「你为什么要害蜜蜜?」 白藿香和苏寻也看向了他。 老服务员终于露出了一脸的阴鸷。 我嘆了口气,这老服务员执念挺大啊! 他到底图个啥呢?也只有一种原因了。 「你有求于海无常吧?」我看着老服务员:「所以,才拿活人给他们当礼物,就是托他们为你办事儿。」 老服务员还是不吭声,但是脑门上,哗啦啦往下流汗。 「办事儿?」miss好奇了起来:「办什么事儿?」 「一直流连在航线上,又用人命打点海无常,」我答道:「只有一个原因了——你要找这片水域下某种东西吧?」 老服务员干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始打量我:「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程星河嘆了口气:「商店街李柯南,名不虚传。」 miss马一把抓住了我,厉声说道:「什么东西?」 我看向了老服务员:「这就得问他了——当年小黄杏把那个沉水乌金盒交给他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服务员抬起头,忽然换了一个表情:「那东西,果然光能带来祸患啊……」 说着,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沉水乌金盒! 难怪之前没看到神气——估摸着,神气就是被沉水乌金盒给遮盖住了。 果然,他开了盒子,从中取出了一个圆环。 那个圆环这么一出来,竟然跟一颗星辰一样,在黑暗的底仓里,浮现出了一层柔和而美丽的光芒,熠熠生辉! 谁都知道——那绝对不是人间的东西。 蜃龙眼睛一亮,立刻奔着他就沖了过去:「就是这个……可是……」 是啊,这东西本来是一对连环。 可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老服务员在手上转了一圈,喃喃的说道:「既然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那怎么也得试试!」 说着,忽然把那个环往手上一套,嘴里就是一声尖啸。 蜃龙顿时愣住:「他怎么会……」 响应他这一声尖啸的,是外面一阵震动。 好像,外面再一次起了海啸漩涡! 马上,头顶就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人们又开始恐慌了。 「啪嗒啪嗒啪嗒……」 外面又是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数不清的东西,一头把舱门给撞开了。 一股子腐臭腥气的味道袭来,是越来越多的海无常。 第191页 不对,不光是海无常,还有海尸,水鬼,水姑娘…… 各种水怪。 显然,那个环,能让他号令水族。 老服务员哆哆嗦嗦的指着我,喃喃的说道:「把他们给抓住,接着找那个东西!」 果然——他一直留在这里,是为了找丢失的另一只环。 说着,老服务员看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了凶光:「你多管闲事,死了,也是自找的——我不是你们能招惹的起的!」 那些东西,铺天盖地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显然,那个环跟麒麟玄武令很相似,上面,有潇湘的神气。 那些东西被铁环控制,连麒麟玄武令都不知道怕了。 miss马,苏寻和程星河也立刻抵挡,但那些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又没法随意用七星龙泉。 可就在这个时候,被水怪堵住的大门口,忽然就是一声大吼。 接着,随着一声巨响,大门口勐然被炸出了一个缺口,水怪的残躯跟烟花一样,炸的到处都是。 那个缺口外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雄壮无比,但是——只有一条胳膊。 打虎客。 第1042章 无情无义 真不愧是打虎客,没了一个胳膊,这么快就有力气出来了? 蜃龙对着老服务员就冲过去了,可这个时候,数不清的新来海无常挡在了那个老服务员面前,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用身体给老服务员做盾牌,蜃龙一头过去,将海无常打碎了一片,四处都是黏煳煳的碎肉。 而蜃龙脾气急躁,这么一动,牵扯了之前被黑蟠咬出来的伤口,一身飙血。 老服务员的身体在海无常后面剧烈颤抖,显然,这是要鱼死网破了。 只要抓住了老服务员和他手里的环就能解决了。 可这些东西,跟山洪爆发一样,源源不断,如果没法用七星龙泉的话,凭着我们几个人,竟然难以清理。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 果然,一转脸,打虎客虽然勉强撕扯出了一条通道,可大海这么大,数不清的水怪拼了命的往上攀爬,什么时候都不是个头。 而老服务员喃喃的说道:「只要找到另一个,就全是我的,这一片海,就全是我的……」 另一个环,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只听黏煳煳一阵响,一大坨子东西对着白藿香就扑过去了。 那个东西浑身都是绿毛海苔,好似一块变质的海绵。 白藿香甩手一排针,可那个「海绵」似乎根本感觉不出痛感来,还是对着白藿香扑。 我立马过去把白藿香护住,转手把玄素尺抽了出来,哗啦一声,那海绵直接一分为二,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跟蚯蚓一样,两截子都是活的,继续往我们身上扑! 难不成——我皱起眉头,这也是玄阴胎? 当初在三清盛会上,棺材里被水百羽放了一个,就让人头秃,更别说,这么大的一个…… 白藿香立马推我:「让开!」 那不行,我立马把皇甫球的行气引上来,就要用诛邪手——同时心里也犯了嘀咕,打碎这东西,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打碎成一千块,这东西就变成一千个小玄阴胎,就更麻烦了。 不管怎么着,反正不能丢下白藿香不管。 程星河一回头,也看见了那个玄阴胎,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卧槽,七星,跑!」 这里熙熙攘攘,跟进了沼泽地一样,我倒是想跑,往哪儿跑? 就在我扬起了手的时候,忽然就发现,那个玄阴胎忽然不动了。 跟被冻住了一样。 奇怪,什么情况? 但马上,我就看到,那东西在我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干涸了下去,就好像,一个大海绵,水分勐然被蒸干了! 这是……程星河也看愣了,回头瞅着我,一只手用狗血红绳勒断了一排海无常,一边腾出手给我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厌胜少主——连这玩意儿都能吸?」 不是,这他娘不是我吸的,我又不是吸尘器! 但是……那到底是…… 正纳闷呢,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就从那个巨大的干瘪「海绵」之中矫健的窜了出来,划出了一道漂亮极了的弧线,直接蹲在了我肩膀上,懒洋洋的打了个饱嗝, 我顿时就愣住了。 金毛? 不是,它怎么会跑到了这里来? 我冷不丁想起了一首歌。 《漂洋过海来看你》。 但是再仔细一看它的一身毛,我就恍然大悟——这货身上粘了不少的姜花茶叶瓣儿。 这是白藿香给我放在行李箱里防潮防蛀虫的! 好像当时也听说了,宠物不能上船,肯定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行李箱里去了,一直睡到了现在! 而且,它往我肩膀上一蹲,我身子就稍微一偏——它怎么好像比之前大了一点。 也重了不少! 更别说,它身上的金色毛,也比以前多了一倍! 这是…… 我一转脸,就恍然大悟——地上那个巨大的黑蟠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一张皮和两个角,里面的脑子,全被金毛给吃了! 它早就来了,一直在吃黑蟠的脑子,吃饱了才来大显身手的! 而金毛在我肩膀上没待几秒钟,数不清的水怪就突破了打虎客那一层防线,淤泥一样的死命往里冒,而miss马虽然也一身南洋邪术,可在这里根本不是对手,身子一歪,就要躺下去。 第192页 我立马对要挡着我的金毛说道:「救老太太去!」 金毛会意,奔着miss马就跃了过去,又一片水怪直接干涸,碎成了碎片。 程星河一拍大腿:「今儿可真多亏了金毛了!」 而金毛一听这话,越发来劲,人来疯似得,对着那些水怪横冲直撞,没多长时间,这里的水怪,倒是让金毛沖「干」了不少——水里灵物属阴,阴灵气被金毛给吃进去了。 老服务员一看这个情况,也愣住了,还想再唿喊着把其他水怪喊进来,可这个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儿,里面的灵物被金毛弄差不离了之后,没有新的进来了。 门口的打虎客往外看了一眼,表情也僵住了:「这是……」 我跟了出去,这一看,顿时一愣——只见海面上,出现了数不清的漩涡,惊涛骇浪,弄的这个船颠簸不已,可仔细看能看出来,是有庞然大物,在跟老服务员引上来的水怪厮杀。 金毛跟着我出来,别提多激动了,身子一窜,也要下水。 我却一把将它给摁住了。 金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指着水里说道:「那些,是朋友。」 庞然大物,帮助我们撕咬水怪,金毛感兴趣——虽然没看到,但也能判断出来,那些是黑蟠,前来帮忙了。 它们一开始,也是为着那个环儿来的。 这个时候,我眼睛余光就觉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舱门之中跑出来,想逃。 可是,一下就被蜃龙给截住了。 他一转脸,看到了这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也知道事情没啥转圜余地了,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只手就拍起了地板来:「这怎么可能,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我盯着老服务员:「你运气,确实被这个东西给带坏了。」 这次,正好碰上我们了。 老服务员直摇头。 他终于肯说实话了。 果然,他当时,也在那艘船上,只不过,为了安全,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有小黄杏和三太子知道他身份。 小黄杏虽然是个穷苦丫头,眼力倒是好——在大院里见到他第一次,就挂了心。 她看见他穿的鞋——那鞋她见过,城里最好的万霞绣楼出的鞋面,样子是一串金色的铜钱,寓意「前程似锦」,她亲手送进内宅里去的,听万霞绣楼的人说,这是给他们家东家少爷专门定做的,独一份儿。 小黄杏动了心思——身边都是些个糙汉,她十来年的人生里,没见过那么文秀雅致的人。 当然了,哪个漂亮的穷姑娘,恐怕也都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而少爷心里也新鲜,小黄杏又好看,又乖顺,哪个少爷快成年的时候,也都多多少少跟这样的姑娘走动过。 他上船,明面上是少爷微服私访,学船上的知识,其实也是为了背着人,跟小黄杏缱绻。这一来二去,小黄杏有了身孕。 小黄杏可高兴极了,可他上了愁——他的亲事,小时候就定下了,正是万霞绣楼的女公子。 那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小黄杏要是把这事儿给吐露出去,自己的名声可就完了。 而这个时候,三太子也看上了小黄杏。 少爷顺水推舟:「你嫁给海叔叔吧,到时候,咱们的孩子,还是咱们的孩子,我还是会待你好的。」 小黄杏怎么也没想到,那么文雅的人,竟然是这么凉薄的一颗心。 她不愿意,可她能怎么样? 身份——全是因为身份。 所以,她机缘巧合,被海无常给种上了白毛的时候,也有几分心甘情愿——要是死了也好,重新投胎,上富贵人家,不受这种罪! 就这样,她被拉进了海里。 可机缘巧合,赶上了海无常打架,她让海姑子给拉到了蜃龙那去了。 蜃龙那的金银珠宝,让她看花了眼。 自己要是能有这些东西,那万霞绣楼算什么? 可那么多东西,她不知道哪个最值钱,就趁着把蜃龙支开的时候,挑了最细碎的,和最珍贵的——那个沉水乌金盒。 她满心欢喜,以后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争来了前程。 为此,她不惜把救命恩人蜃龙,给一脚踹到了水里去。 她把那东西放到了少爷面前的时候,少爷也吃惊——哪怕不认识,也看得出来,那一对环儿,不是人间的东西。 她以为少爷这次能名正言顺的娶了她了,可没想到,少爷跟万霞楼的女公子青梅竹马,哪儿是说断就能断的? 少爷一边琢磨,一边拿起了圆环。 没成想,这一拿起来,他就听到了以前没听到的声音——好些东西,在水下窃窃私语的声音。 「要来黑套子啦!」 「快跑吧!」 「留神,你看那个人,拿的是什么?」 「我见过——那是水神娘娘的,上头有神气!」 「要是有神气,那不是想让咱们干什么,咱们都得听话?」 「你傻啊,这小子是个人,哪儿会咱们的话?」 少爷一下就愣住了,这个东西,有神通啊! 而他一开口,明明想的是人话:「你们上来呀!」 结果,嘴里就是一声尖啸——水里的活物一听,竟然真的噼里啪啦上来了! 第193页 好几个海无常! 可海无常不敢咬人,俯首帖耳,听拿环人的话! 小黄杏吓的不轻,她知道这东西多凶,可也好奇——怎么这少爷,跟变了个人似得? 少爷动了心思。 这是个好东西。 于是,就在小黄杏摆弄圆环的时候,少爷一把抢过了圆环,把小黄杏给推进了水里。 这样的话,小黄杏一了百了,再也没人给自己添麻烦,绝了后患。 还有——这个环儿,就只是自己的了。 小黄杏哪儿知道少爷会干出这种事儿,一下就掉在了水里,被好些海无常给拉住,上不来了。 而这个时候,狂风暴雨忽然就来了。 船上的人感觉到了颠簸,一出来,看见少爷身边,蹲坐着好几个怪模怪样的海无常,当时就尖叫了起来:「海菩萨来啦!」 惊风骇浪一起,船完了,但是少爷通过抢来的圆环发号施令,海无常把他平安无事的送到了岸上。 但是,一上了岸,少爷才发现不好——那一对圆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少了一个! 肯定,是在他推小黄杏下水的时候,被小黄杏带到了海里去了! 第1043章 少了一个 这会儿,他又听见水里的东西议论纷纷:「那一对连环,只剩下一个了!可惜,可惜!」 「要是两个,那就厉害啦!人拿着,还不长命百岁,半步仙境?」 「不成,不成,你们看,丢的是大环,他留下的是小环!小环可没有大环那么大的能耐!」 少爷自然一阵痛惜,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进了水了? 哪怕只这一个,就能让海里的东西听自己的话,那大环多大的能耐,想都想不到。 不成,那个大环不能丢! 于是他继续用剩下那个环发号施令,让所有的水怪听命令——给我下海,去找小黄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海无常之类的东西,自然跟着他的命令走,可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小黄杏的尸骸和另一个大环。 他心里也嘀咕,到底给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心疼归心疼,找不到,他干着急没用,也只好收拾行囊回去了。 本来以为,那条船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没想到,三太子也活着回来了。 不过,三太子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情,还被海无常给吓破了胆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就这样,少爷一辈子的心愿,都在那另一个环上,拼上了自己的家业,也非得找到那个环儿不可。 于是他斥巨资去买船,来来回回就在海上巡航。 本以为已经有了小环,找到大环也是迟早的事,谁知道,这才是厄运的开始。 那个时候,正赶上年代动乱,他们家家产全没了,他想通过命令海里的东西找值钱的东西,没成想每次带出东西来,又会遭遇别的横祸——捞上来的珍珠被偷走,捞上来的金银是赃物,打上来的鱼虾是有毒的…… 所以,他才成了我们见到的这个情况,一把岁数,一事无成。 他的命,倒是被那个小环给拴上了。 他的格局,哪儿承载的了这种东西——好比给一个巴掌大的小气球吹了一个热气球的气,等着它的可不是福,而是灾。 但他可没往这方面想,他觉得,这事儿全要怪小黄杏,你死都死了,干什么还要偷走了大环?要不是你,我就能成了神仙了! 有句话叫「沉没成本」。跟赌桌上的赌徒一样,你把成本全沉进去了,就会更不甘心,无论如何,也要把成本给捞回来,所以绝对不肯放弃。 就这样,他上了自己家的船做服务员,就为了经常能从这一片水域经过,当然了,那什么海市蜃楼的旅游企划,也是他跟上头报的,什么看见海市蜃楼能实现心愿,也是他想方设法传出去的。 他一心想着,只有找到了那个大环,那自己受的罪,才没有白受! 至于为什么会死人呢——也是着急了,以人命为悬赏,激励海无常等东西拼尽全力,给他找大环。 这一次就更别提了,这艘船已经不要他了,他一旦离开了这艘船,哪儿来的成本到海上寻宝? 这一辈子的辛苦就白费了! 在他来说,最可惜的,是在这一次,遇上了我们。 话说到了这里,忽然有一个人从外面冲进去,一把抓住了老服务员,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拼命的捶打他:「原来是你,原来害死了我弟弟的是你……」 这人根本就没有力气,哪怕拼尽全力,也没多大力气,绵软无力。 是打虎客的老婆,那个少妇。 说起来,她们上船,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老服务员一把将少妇给推开:「你,你又是谁……」 「我是大雷的姐姐!」 少妇哀声喊道:「你怎么忍心……他才二十三啊……」 我瞬间看向了那个黑蟠被金毛吃的只剩下皮的头颅。 那个穿着调酒师衣服的骷髅,还挂在上面呢。 原来,那个大雷,也是听说了这里仙宫海市的神迹,才特地应聘了这里的工作。 就是因为他姐姐从小体弱多病,他想着真要是管用的话,就能求上了仙人,让姐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愣一听,不寄希望于医院,而是寄希望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简直是有点蠢。 第194页 可是,他姐姐的病总是好不了,对于他来说,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那也想抓抓看。 大雷其实从小就怕水,还晕船,可为了姐姐,他还是来了——他才刚从调酒师的课程上毕业,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老服务员对海无常的悬赏,把一个家庭硬生生打散了。 想来,海无常再一次争斗,大雷的尸体,被黑蟠抢走了。 姐姐没有办法,四处找不到弟弟,求到了玄门上,算出来,说她弟弟已经被水里的灵物吃了,回不来了。 这就更是晴天霹雳了,那个少妇扛不住这种打击,倒是在玄门那,机缘巧合遇上了打虎客大花臂。 大花臂本来是要退休了,不过是去处理一些东西,偏偏对她一见钟情,她倒是看不上大花臂,但是大花臂说,你要是愿意嫁给我,你弟弟的尸首我找,你弟弟的仇我报。 为了弟弟,她才嫁给了大花臂。 现如今,她死死盯着挂在黑蟠头上的骷髅,一动不动,人整个跟行尸走肉一样。 谁看了,心里都会发酸。 蜃龙一把抓住了老服务员:「我现在就把这个始作俑者给……」 我立马拦住了蜃龙:「你先等会儿。」 蜃龙怒目而视:「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还能活着?」 我答道:「不是,只不过,犯不上你动手。」 他的天庭地阁,都翻涌出了黑气,对着人中就蔓延了过来,这是大凶之兆,怕是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 蜃龙早就把那个小环和沉水乌金盒抢了回来,是想着抱在怀里,可是,他抬头看向了我,一把将盒子塞给了我。 我一愣。 他接着就说道:「这是水神娘娘的东西,现在,水神娘娘在你这里,给你!」 我也就接了下来,不过,那另一个环,到底到哪儿去了? 而且——那个小黄杏的尸体,这么多年,被水里这么多东西寻找,却始终一点踪迹都没露。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想到了一处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个小黄杏,也许根本就没死。 到现在,她还拿着大环,不知道在世上哪个角落。 而这东西,能号令水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我拿起来,迎着光一看,这才发现,那个连环上,镂刻着一行细细的,蚊子脚一样的字迹。 「隗水之东,三戟之中。」 第1044章 玄门平台 这是个地址? 可是,哪里?这个地址,又有什么东西? 字到这里就断了,看那个痕迹,估摸着剩下的内容,在另一个环上。 蜃龙又看了我的逆鳞一眼,绿森森的眼睛盯着我:「水神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想知道。 但我还是对他笑了笑:「快了。」 蜃龙顿时就如释重负,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接着,转身就走,可我一把拉住了他:「还有事儿,跟你打听。」 蜃龙转过脸:「什么事儿?」 「万盏红灯下的那个轿辇里,是河洛?」 蜃龙仔细想了想,才摇摇头:「那位只是这一方水域的主人,叫水妃神——真正的水神,可比水妃神的位置高多了。」 只是这一片水域的主人,就那么大的排场,这真正的水神…… 蜃龙盯着我:「你也要找河洛?」 我点了点头——谁听到我要去找河洛算潇湘的帐,大概都会以为我脑子被驴踢了。 可没想到,蜃龙就跟听见我要上街赶集一样,稀松平常的说道:「那到时候,记得带上我。」 诶? 它那副酷似异族人的面孔上,还是无忧无虑的,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金毛在我肩膀上蹲不住了,眼睛盯着蜃龙,嘴边「滴答」一下,就流了一串口水,跃跃欲试要冲着蜃龙扑过去。 蜃龙显然也知道金毛什么来头,这才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指着金毛说道:「你可要当心点——千万别让这个东西,惊扰了水神娘娘。」 我点了点头:「放心。」 金毛再馋,也知道认主。 我一寻思,接着问道:「还有——你知不知道,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他们身上就有水腥气。 蜃龙仔细的想了想,有些困惑:「这样的人,并不少。」 这倒也是——可惜,连他们其他特徵也找不到。 「还有,你知不知道,一个跟我长得有点像的傻大个子,和一个受了雷击重伤的人来过东海?」 果然,蜃龙来了精神:「知道!他们,也坐过这条船。」 我心里一跳,江辰还真跟东海有关系! 「他们上哪儿去了?」 蜃龙皱起眉头:「这个嘛……」 没想到,老服务员倒是插了一句嘴:「我听见了!」 只见老服务员眼里冒了光:「要是我说出来,你能不能把那一对神器还给我?」 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死心? 小环儿就坑了你一辈子,还想要大环? 不等我开口,一只壮硕的胳膊就卡在了老服务员脖子上:「要么你说,要么,我亲自带你下海!」 大花臂。 对了,大花臂也感念我一个人情,要不是我及时把他送白藿香那,现在他恐怕也搭上了一条命。 第195页 老服务员跟个小鸡崽子一样来回蹬踹,声音嘶哑:「我说,我说……他们,他们在蜜陀岛转乘了别的船,好像往长乐山去了……」 长乐山?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长乐山跟传说之中的蓬莱岛一样,也是一个世外仙山,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跟船家说去长乐山,那跟打车说上南天门差不离,怕是要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我立马问道:「上长乐山干什么?」 老服务员生怕花臂真掐死他,立刻说道:「他们——他们说要对付一个姓李的仇家,就非得去什么鞋……」 鞋? 程星河比我反应还快:「真龙穴?」 卧槽,难道——真龙穴,在长乐岛上? 老服务员一听,立刻勐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要是他们抢先一步进了真龙穴,那就麻烦了。 我想起了无极尸和雪观音的师父。 只是进一趟真龙穴,出来都会变成那样,如果江辰真的知道真龙穴里什么秘密…… 我立马问蜃龙:「长乐岛怎么走?」 蜃龙答道:「要上长乐岛,必须得是长乐仙船来接,自己去,恐怕去不成。」 那就上蜜陀岛,去看看那个什么仙船。 这会儿,一道霞光斜着从玻璃折射到了门口,照在了那些水怪尸体上。 经了光,那些尸体,一瞬间就干涸了起来,看上去,跟海里的水藻污泥,也没什么区别。 而天色一亮,船也不知不觉稳当了下来,上头响起了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唿声。 蜃龙留在了这里的屏障,已经完全解除了,水鬼遮眼消失,游轮要驶离这片海域了。 蜃龙是被困在了这里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看向了身后:「我……」 他要回去了。 我立马看向了苏寻。 苏寻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摇摇头:「那个困灵阵,不是活人能破开的。」 毕竟是河洛亲自设下的。 我只好对蜃龙说道:「你等着,早晚,我会再回来,放你自由。」 蜃龙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头:「我等着!」 说着,回身就要下水,却被一个人拉住了。 蜜蜜? 蜜蜜看着蜃龙,小脸微红:「我还没谢谢你……」 蜃龙一回头,差点连她是谁都忘了,想了想,才冷漠的甩开了她的手:「用不着。」 说着,转身要走,可蜜蜜似乎从来没被男人拒绝过,哪儿能甘心,哎了一声就要追上去,结果蜃龙线条优美的身体直接扎进了海里,我们只能看见一抹壮丽庞大的线条沉了下去。 蜜蜜一下就急了:「他怎么……」 穿山甲立马抓住了蜜蜜:「对,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敢对你这个态度,你千万别生气,还有我……」 蜜蜜却甩开了穿山甲的手,奔着栏杆就跑了过去:「他怎么这么帅……」 得了,女神被人膜拜腻了,看到了叛逆小伙,倒是感兴趣了。 穿山甲要哭,我们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来,没好意思多看。 程星河也急了,跟蜜蜜一起跑到了栏杆那:「不是,这怎么说走就走呢,这工钱还没结清呢!喂!」 少妇盯着我,也款款的道了个谢:「多亏了你,我弟弟才沉冤昭雪……」 对了——我上黑蟠脑袋那,把大雷的骸骨给取下来了,交给了少妇:「节哀顺变。」 少妇嘴角一抽,想说话,但到底没说出来,抱着那具骸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谁看着,眼里都有点发酸。 程星河喊不回蜃龙,扫兴的回来,往后面一扫,也蹲下,说道:「你弟弟说了,哭多了伤身体,不然,他黄泉路上,走的也不安心。对了,」 程星河加上了一句:「他说,你回家,牡丹花大立柜第二个门里,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可惜——还没到你生日,他就……」 少妇再也没顾得上形象,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大雷,我会记住吃药的,我会好好的,我不任性了,你安心走,下辈子,我还做你姐……」 白藿香眼圈也红了,但是她侧过脸,装出了平时那种很冷酷的表情——你要问她眼睛为什么那么红,她一准儿回答你是海风吹的。 miss马的眼圈也红了,喃喃的说道:「姐——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在哪儿呢……」 我拍了拍miss马单薄的肩膀,miss马擦了擦眼睛,对着我倒是莞尔一笑:「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唿?」 「李北斗。」 「哦?」miss马眼睛一弯:「你也在崇庆堂挂名吧?」 重庆糖?这是什么地方特色美食吗? 一看我不知道,miss马倒是有些意外:「你不是国内玄门的?」 「我是啊,」我皱起眉头:「不过,没吃过那种糖。」 miss马一扬眉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真可爱——连崇庆堂也不知道?」 我立马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啧了一声:「你这一阵,没上网?」 我没空啊。 而少妇哭的差不多了,也抽着鼻子说道:「我,我就是在崇庆堂,遇上的我老公。」 miss马说道:「我也是在崇庆堂打听到的这个水域的具体位置。」 原来,这个崇庆堂是玄门的一个……新兴平台。 第196页 那地方服务齐全,人脉广泛,就是这段时间新兴起的,一出现就大受欢迎,据说在崇庆堂,就没有你找不到的先生,解决不了的事儿。 简直跟玄门的淘宝一样。 有先生上那挂名,有顾客上那谘询,统一管理,效率高效果好。 大花臂就在那挂了名,这才在那遇上的求助少妇。 现在还有这么个存在呢?我一下,就想起了高老师来了。 高老师说,他的野药买卖,似乎就是被这么个地方给抢走的。 能构建出这么个地方的,本事不小啊! 我立马就问这是哪个家族开的? 可没成想,他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崇庆堂的背后老闆——很神秘,没露过面,靠着手底下人,就经营的风生水起。 那哪天,还真得去见见世面。 正寻思着呢,外面忽然一片尖叫声。 我们几个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事儿了,立马就跑出去了。 只见数不清的人挤在了甲板上,叫的别提多热闹了。 跟着那些大唿小叫的人的视线看过去,我们几个,顿时也全愣住了。 第1045章 妖怪之种 那是一幅,从来没见过的壮丽画卷。 海平面上,升腾起了一个望不见边际的城,雕栏画栋,瑰丽非常。 琉璃顶子,碧玉墙,周边有大丛大丛的珊瑚,像是一团一团的火。 甚至能看出来,城墙下,宫装丽人鱼贯而出,捧着一个一个的盘子,低眉敛目。 而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边——跟水妃神仪仗队里见到的一样,有尾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潇湘以前所在的盛景? 简直——震撼的人说不出话来! 而程星河忽然指着一个地方就抓我:「你看上面,最上面!」 最上面是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长发飘飘的,自然是潇湘,还有一个——怎么有点像是我? 心里勐地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有福了,有福了!」好几个岁数大的欢唿了起来:「想不到,这次真的能碰上仙宫海市!」 「快许愿,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白来,还真没白来……」 这是蜃龙,在给我们送别。 也算是,旅途的最高潮。 船开到了蜜陀岛,大家各奔东西,花臂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握住了我的手:「有机会,喝酒。」 我点了点头——一开始看得出来,少妇似乎对他没什么感情,可是现在,看着大花臂的眼神,已经变成柔情蜜意了。 毕竟为了她的心愿,能捨生忘死,上天下海,也足够打动她的心了吧。 只是,画面仍然很像是山大王抓了个压寨夫人。 miss马也踩着高跟鞋下了船,身边跟着tommy:「哥,这次我光顾着睡觉了,回程咱们一起走,探讨探讨行业心得。」 我倒是有点纳闷,miss马出来给姐报仇,为啥非要带上个tommy?真是富婆出行,身边缺不了人? miss马摆了摆手低声说道:「不瞒你说,那也是在崇庆堂问来的——说我这次出海,犯水有忌,身边带着个土命人,土克水,能保平安,这孩子就是他们帮我找到的,五行属土,对了,tommy你把你真名说一下。」 tommy一听这个问题,表情有点不好,但还是低声说道:「这——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土坷垃。」 啥? tommy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把身份证拿出来了。 姓土,叫坷垃,三代单传,他奶奶特地找大师给起的名字,名贱好养活。 噫……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本身就是五行属土,还叫这么个名字,真是上上之选,那个崇庆堂够厉害的,这都能让他们给找到。 程星河拍了拍tommy的肩膀:「兄弟职业素养不错。」 tommy嘆了口气:「身上若无千斤担,谁拿青春吃软饭。」 拉倒吧,你不就是想给喜欢的女人买包吗? 我刚要笑,少妇说道:「别的也就算了——可那个害了我弟弟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李大师,咱们就真的不好拿他怎么办?」 大花臂冷冷的说道:「你一句话,我剁了他。」 妈耶,不愧是不把报应放在眼里的打虎客。 也不是不好拿他怎么办……苏寻却说道:「你们看那!」 我们回过头,就看见最高的甲板上有几个人。 正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和老服务员。 那个在卫生间打过老服务员的憨子,一只手提起了老服务员的衣领子,就要把他拉下船,可老服务员一把老骨头,死死抓住了栏杆,就是不松手。 显然,是要赶他下船了。 老服务员很快就体力不支了,终于松了手。 但,就在憨子以为他放弃抵抗的时候,他忽然理顺了自己的衣服,一转身,直接跳进了海里。 周边一片尖叫,那个憨子也吓的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所有希望都变成了泡影,他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那片海,既然是他心之所向,也算死得其所。他的这个执念可算是解决了,也算是个解脱。 少妇一下就靠在了花臂的怀里,花臂一个独臂,就把她搂紧了。 第197页 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和一个自己可以保护的人,真好。 我有点失神,因为,我也想念潇湘。 一只手却推在了我肩膀上:「想什么呢?你看那是什么?」 程星河。 顺着程星河的手一看,是个卖海蛎煎蛋的摊子。 这地方客流量大,还有好些个要饭的蹲在一边,见人就伸碗:「给点钱,请俺吃口海蛎子煎蛋吧!」 他兴兴头头的把我往那一拉:「走,我请客。」 卧槽?铁公鸡拔毛了!那说什么也得跟着吃点。 我立马把苏寻和白藿香也给拉过去了。 鸡蛋金黄软嫩,海蛎子鲜香扑鼻,谁都得勾个食指大动,把周围的乞丐羡慕坏了,一边咽口水,一边满怀希望的看着我们:「行行好行行好!」 我倒是也动了心思——看着那些乞丐,怪可怜的,请他们吃点这个,我还请得起,就想着掏钱,可仔细一瞅,好么,那些乞丐田宅宫翻红光,财帛宫也冒亮,都是假乞丐,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五块钱一块!」 程星河一听,立马把我拉前面来:「听见没有,掏钱。」 「不是你请客吗?」 「废话,你们不是我拉过来的?」 还挺振振有词。 四个人围在了桌子上,一人一块,程星河也不嫌烫得慌,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得,吃的最快:「七星,爹还想再吃一块!」 说着就要夹我的。 我友善一笑:「好办。」 说着在他那块煎蛋上又切了一刀:「喏,第二块。」 白藿香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连苏寻也难得的笑了,摊子上瀰漫着快活的空气。 正笑着呢,我就觉出身边不对。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往我怀里一闪,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卧槽? 我当时就愣住了,好快的手! 我立马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巷子口里去了。 再往怀里一摸,好傢伙,那货把麒麟玄武令摸走了! 也真是开了眼了,竟然能有人能从我怀里摸走东西…… 这也亏了是我,哪怕有观云听雷法,也只是略微有察觉,要是普通人,到晚上也不知道自己丢东西了! 说实在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活人能有这么快的手速,古代的燕子李三时迁什么的,估计也就这个程度了。 脑子这么想着,身体也没浪费时间,我翻身就从摊子上撑过去,奔着那个方向就追过去了:「我去抓贼,马上回来!」 「哎!」 程星河也站了起来要喊我,可一瞬间,就跟着风声从我耳朵后面给擦过去了。 有意思,我还想起来了,从厌胜册里见过,江湖有外八门一说,风水玄门,是其中一门,蛊门是其中一门,还有月亮门,千门等等,还有一个,就是盗门。 外八门平时互相不侵扰,真遇上家国大事儿,也能团结,据说解放前,情报工作上,盗门没少帮忙,不少人立了大功,可后来要论功行赏的时候,盗门的人大多事了拂衣去——都是闲云野鹤,讲究的是自由和潇洒,愿意干的,不计报酬,不愿意干的,打死没用。 能有这个本事,难不成,是盗门的后人? 见我这么一追,其他叫花子都跟着起闹:「卧槽,妖杂种今儿失手了!」 「那小子挺厉害啊,妖杂种打出了娘胎,还是第一回 被人抓住!什么来头?」 「能抓妖杂种的,也只能跟妖杂种是一式人!」 「哈哈哈……」 叫花子们一阵闹笑。 妖杂种?这外号真是不怎么好听。 那小小的身躯确实很快,可到底不可能快过我,他很熟悉本地的路线,光往窄小地方钻,灵活的好似一条黄鳝。 我也不怕,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了位置,我直接从矮墙上翻过去等着,他折过去,我稳稳噹噹落在了他面前。 那小孩儿没想到我「从天而降」,瞬间就傻了,一张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过的脏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是你爹? 可刚要说话,我一下也愣住了。 卧槽,这小子——好像也不是人! 他命宫上,竟然不是人的红光,而是夹杂着一丝一丝的青气。 青气不多,但是,极为澄澈!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刚才那些叫花子,跟他叫「妖杂种」,难不成…… 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恐,折过身子还要跑,我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子,跟提小鸡崽子似得提了起来。 接着,一只手就要把麒麟玄武令给拿过来:「你这么小,干什么不行,为什么非干这个?」 那小孩儿却把麒麟玄武令死死的抱在了怀里:「我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你借给我,借给我一下也行,佛爷大哥,你行行好,我有大用!」 佛爷大哥?这算哪门子的称唿,我可受不起。 我对他来了兴趣,索性放下他,蹲在了地上瞅着他:「你说,什么大用?」 第1046章 天生观气 这小子挺有眼力的嘛,连麒麟玄武令都认识。 是知道这个值钱,要拿来换钱? 没成想,他梗起脖子就说道:「你靠近点,这事儿关系重大。」 第198页 是事关重大。 我就把耳朵贴过去了。 结果,「呜咦呜咦呜咦……」的尖锐警报声就在我耳朵边给炸了起来——那小子把一个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防狼警报在我耳边给拉响了。 这一下猝不及防,震的我眼巴前都白了,但还是能感觉到,那小子奔着相反的方向就逃窜了过去:「饶你精似鬼,也得喝爷脚洗水……」 是洗脚水。 我没追,因为我知道,离着他八步见方,又从矮墙上跳下来个人。 「咻」的一声,狗血红绳的破风声炸起,那小孩儿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已经被狗血红绳捆成了粽子,吊在了半空。 那小孩儿立刻挣扎惨叫,可狗血红绳本来就结实,更别说他身上到底是带着青气的,哪儿挣扎的开。 程星河落地,一边把嘴边的油擦下去,一边说道:「小鬼挺机灵的嘛,很有爷小时候的风范。」 我揉着耳朵过去,程星河已经把他怀里的麒麟玄武令掏出来,随手扔给了我:「七星你越来越水了,连个孩崽子也斗不过,真是灭你爹的威风。」 这么关心你爷爷的威风干啥。 那小孩儿眼睁睁的看着麒麟玄武令回到了我手里,急的挣扎了起来,可这么一挣扎,狗血红绳勒的更深了,煞气渗出来,他骯脏却柔嫩的皮肤顿时出现了一圈一圈的溃烂。 可他似乎毫无察觉,眼睁睁的还是盯着麒麟玄武令,忽然嘶声说道:「这不是人能拿的东西,你们拿了,天噼雷打!」 程星河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是天打雷噼。」 这小子果然挺懂行啊! 这小子既然不是纯种的人,那不是有个毛爹,就是有个毛妈。 而且,看着那为数不多的青气痕迹,只怕还是个厉害角色。 那就怪了,是厉害角色,怎么让自己的孩子,混在这种地方? 我问道:「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要这个,到底干什么用?」 其实心里倒是盘算了起来——要说眼线最广的,还真属天天蹲在码头的叫花子。 电视剧里,丐帮都是消息最灵通的。 这小子耳灵心明的,是不是能打听到江辰和司马长老的消息? 小叫花子刚要说话,肚子忽然咕噜噜就叫唤了起来。 程星河又好气又好笑,把他给放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一点:「先吃点东西吧——爷都让你整饿了。」 估摸他也想起自己的童年了。 回到了海蛎煎蛋摊子,那小子一口气吃了八块煎蛋,连喝水的功夫都没匀出来,打了好几个嗝,都没忘了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程星河看不过眼,给了他一杯热茶:「煎蛋配热茶,气的郎中满地爬。」 白藿香撩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要不我给你爬一个?」 他连忙说道:「嗨,有什么商量的,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看这货又馋伸腿瞪眼丸吃了。 小叫花子吃的差不多了,撸嘴上的油,眼神也因为食困而迷离了起来,我倒是注意到,他擦干净的嘴边一圈,倒是十分白皙,好似一个黑猫喝了牛奶。 我把程星河推开:「这下你肯说了吧?」 小叫花子低下头:「我说了,你就给我?」 我也笑:「你能说服我,我就给你。」 小叫花子眼珠子四下一熘,看出我们四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梗着脖子就说道:「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难追驷马!」 是驷马难追——他妈是怎么教他说汉语的? 他这才抿了抿嘴,刚要说话,一边的叫花子看我们请他吃饭,不请他们,都跟着起闹:「那小子是个百灵鸟舌头,一肚子瞎话,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你们要是信他胡诌,就是大傻子!」 「没错,上个月,俩外国人,让他骗了一块金表!」 「我没骗人!」小叫花子忽然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他们不信!」 「得了吧!妖怪生出来的野种,能有一句实话?」 一听「野种」这俩字,那小孩儿两排白牙,顿时就咬紧了,回头就吼:「我他妈的才不是什么野种!」 我一只手摁住了他肩膀:「我不信他们,信你。」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 我也让人骂过是野种——比这句话难听的,也听过不少。 小孩儿一下就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程星河没吭声,站起来,忽然掏出了一大把硬币扔远了,那些叫花子见状,麻雀一样,唿啦一下就扑过去了。 他坐下看着小叫花子一抬下巴:「说。」 叫花子嘴不闲着:「哈哈哈……看那几个傻逼,又上当了!」 小孩儿极为澄澈的眼睛盯着我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说谎!我就要救我三奶奶!」 三奶奶? 原来,小孩儿并不知道自己亲妈是谁,他爹不肯说。 但是好些人传说——他是他爹出海,从海里捞回来的,是水怪的孩子,不是人。 证据,就是一些岁数大的说,当年亲眼看见,裹着他屁股的襁褓被甩开,里面露出了半截子鱼尾巴。 当然了,现在他跟其他人一点区别也没有,当然是没有尾巴的。 更怪的是,偶尔他会对大海笑一笑,但是只要他笑了——很快,就会出现大灾。 第199页 这个传说传开了,人人管他叫妖杂种。 他爹看他也不顺眼,非打即骂,说他没用——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儿,应该有什么用? 他爹不务正业,整天就是喝酒浑睡,后来他爹也死了,他只能要饭过日子——当然了,也有收容所要收他,可他很快就逃出来,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 这些叫花子人人疏远他,拿他当个灾星。 唯独一个叫三奶奶的老拾荒婆子怜爱他,招他上废品窝棚里住下,给他一口热汤饭吃。 但是前几天,三奶奶失踪了——被人抓走了。 我立马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麒麟玄武令的?」 小孩儿答道:「我见过这上头的颜色——那些人,身上也有这种颜色!」 我顿时就愣住了。 他——会观气? 这小孩儿话都说不利索,就会看出神气,这是——天生的? 第1047章 星曜团龙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立马接着问:「你说清楚点,怎么抓走的?」 原来,那天是小孩儿的生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哪天的生日,不过四月初八是龙王巡水的日子,一到这日子就有好吃的,他就定了这天做生日。 这天他偷了块金表,上步行街收二手货的市场卖了二百块钱,兴兴头头的买了点荤腥蛋糕,回去跟三奶奶一起过生日。 结果到了地方,就听见窝棚乱闹闹的,一帮人把三奶奶给拽出去了,一边拉一边还说什么可算找到你了。 三奶奶是个哑巴——约略就是这个原因,才被老头儿赶出来的,那帮人对三奶奶兇巴巴的,三奶奶吓的直哭。 而他就看见,那帮人把三奶奶往水里拽。 他当时就急眼了,要把三奶奶给救回来,可三奶奶眼神倒是好,大老远就给他比划,千万别过来。 他也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正着急呢,忽然看见水面上出现了很多红灯——龙王巡水! 几个穿着怪模怪样衣服的人靠近,跟那些拉三奶奶的人呵斥了几声,大意是让他们迴避。 小孩儿就看见,那几个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带着一种非常美丽却非常威仪的颜色。 那几个拉三奶奶的人一见到了那种颜色,吓的什么似得,赶紧就拽着三奶奶跑了。 而那些怪模怪样的人一转身,万点红灯也逐渐远去,小孩儿追上去,就来不及了。 他梗着脖子说道:「我就知道,只要有这种东西,一准能把我三奶奶给救回来,见你身上有,我就——我也不是偷,是借。」 借?我一笑:「不告而取是为偷,再说了,你真要是拿走了,还会还给我?」 他不吭声了,眼睛还是奔着我怀里觑。 我接着就问:「那你怎么知道,活人拿了那东西,是要天打雷噼的?」 他哼唧了一会,说,那天开始,他就四处找带着那种颜色的东西,就打算找到之后,把三奶奶救回来,结果在一个大庙里看见了。 大庙有一个很高的女神像,手头上的东西就有那个颜色。 他手脚很利落,从人身上偷东西没什么问题,可那地方香火鼎盛,常年有人看着,又要爬上好几米的女神像,怕是神仙才能悄无声息的拿走。 他试了试,才刚爬到女神的裙摆上,就让庙里人揪下来打了一顿,说他一个活人,敢上神像身上摸东西,也不怕天打雷噼,他就把这话给记住了。 我寻思了起来,他不像是说的瞎话,可是,那些怪人,又为什么要抓那个三奶奶? 程星河嘴快:「你三奶奶怎么得罪那种东西了?」 小孩儿吭哧了一会儿:「我三奶奶在海里挖过蛏子——可这又怎么啦?挖蛏子又不是我们一家!」 程星河撑起下巴:「行了,水落石出,蛏子精上门报仇了。」 没听说蛏子能成精。 不过,事出皆有因,我们也没见过他三奶奶,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什么内情。 我接着就问那小孩儿:「我要是把麒麟玄武令借给你,你打算怎么办?」 小孩儿瞬时一愣,眼神就有点讨好:「你说真的?你要是借给我,我就带着下海,找我三奶奶……」 「你也知道,那些东西怕这麒麟玄武令,」我答道:「你带着,那不是跟个警笛一样,远远的让人看见了,能不躲着你,还让你给找着?」 小孩儿到底是个小孩儿,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可实在是不甘心:「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答道:「我还要在蜜陀岛上待一段时间,打听打听俩人,你什么时候找到了那些蛏子精的线索,就过来找我。」 蜜陀岛虽然盛名在外,但地方不大,很容易找到人。 小孩儿有点着急:「你要待多久?要是你走了,我还没找到人……」 那我也没辙。 小孩儿咬了咬下嘴唇,忽然一拍脑袋:「你要打听的是什么人?我帮你找到他们俩的下落,作为交换,你就帮我找三奶奶,公平公正,叟无欺童!」 是童叟无欺。 别说,真要是能找到了,那感情好了! 我就把江辰和司马长老的模样说了一遍。 小孩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勐地一拍大腿:「你这真是问着了人了!他们俩上蜜陀岛,我还在那个大高个子身上摸到了个好东西呢!」 第200页 我一愣:「什么好东西?」 小孩儿从身上一掏,就掏出来了,摁在了我面前:「收二手货的说不认识这是什么,不要。」 是个黑漆漆的玩意儿,莹润可爱,仔细一看,整体雕刻成了一个团龙的形状,从触鬚到鳞片,丝丝入扣,栩栩如生,不说这材质,单说这个雕工也是无价之宝。 五爪团龙。 那个材质……我迎着光一看,心说这就对了,这是星曜玉。 这东西世上没有几块,知道的自然极少。 为什么这么少呢,据说是天上的流星里取出来的,而传言星坠于地,是改朝换代立新主的时候,所以这个东西往往是要被取出来,敬献新君的。 君主身上佩戴的东西也分场合,平时可能是其他的玉,这样的星曜玉,连平时都束之高阁,往往只有在祭祀的时候佩戴,以示隆重。 特点就是通体漆黑,乍一看一丝杂质也没有,透过日月光,才能看到上面一层一层的光点,宛如缩小来的银河。 除了江辰,一般人恐怕还真弄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不过,哪怕他贵气过人,这东西也不是一般人戴的住的。 我立马问道:「你偷东西,他没觉察出来?」 小孩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自豪:「我偷东西,那是天生的本事,自从下生,一次也没有……」 可话说到了这里,他不吭声了——那个不败纪录,刚才被我给打破了。 不过这个不重要:「他们俩上哪儿去了?」 照着老服务员的说法,他们要找一艘船。 小孩儿从小是在这种环境下摸爬滚打长大,识人的本领倒是不错,立马抓住了机会:「你帮我救了我三奶奶,我就告诉给你!要不然——也巧,除了我,没人知道!」 这小子还真不傻。 而且——一细看,他的采听官上了红光,显然没撒谎,他还真知道! 要是长乐岛上真的有真龙穴,那给江辰捷足先登,就麻烦了。 何况,还有那个幕后黑手…… 这些丝丝缕缕的事情,都跟东海有关,我索性说道:「可以,我就帮你找,不过,你说话要算数……」 小孩儿别提多激动了,勾起了小指头就跟跟我拉勾:「拉吊上钩!」 是拉钩上吊。 我跟他拉上了。 我就要把那个星曜玉还给他,可程星河一把摁住了我的手:「你傻啊,这东西,价值连城,见都没人见过,你还给他,那不是茉莉花餵牛?依我看,二手贩子给他多少钱,你也给他多少钱……」 其实,我知道为什么二道贩子不收——干这一行的,不可能没眼力,单单那雕工,也不少值钱,怕是二道贩子知道这东西的主人不是善茬,不敢惹祸上身。 可小孩一听,一把将那个星曜玉团龙推了过来,认真的说道:「这个是金订,我表诚意的!只要能找到我三奶奶,这点不算啥,下次,我还能偷!」 是订金。 我一只手摸了摸他脑袋:「以后——我看你最好还是改行吧。」 小孩儿没听明白,我则站了起来:「你住哪儿?」 小孩儿别提多高兴了,屁颠屁颠带着我就往前走。 程星河早把星曜团龙拿过去了,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可还没看清楚,我听见咯吱一声——他屁股底下的凳子忽然给折了,他一颗心全在团龙玉上,一屁股就摔在了地上。 「哎呦卧槽,我屁股两半了……」 白藿香幸灾乐祸:「废话,谁家屁股是整个的?」 程星河捂着屁股站起来:「没错,你屁股看得多,有经验……不是,我意思是你经常给人打针,不是想吃伸腿瞪眼丸!」 我就说——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拿不住。 跟着小孩儿一走,程星河心有余悸的把星曜团龙塞给我。接着说道:「你说,咱们真能打听出来吗?这江辰听上去,也走了一段时间了。」 不打听打听怎么知道,先试试呗。 到了地方一看,好么,四处都是苍蝇,乱闹闹的,小孩儿倒是挺高兴,结果刚过去没几步,就听见旁边一阵哭声:「你走了,把我也带走吧,没有了你,我不活啦……」 跟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妇女正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再一看她身边,我的心顿时就给紧了一下。 她脚边躺着一个少年,穿着个红背心,肤色死白死白的,脑袋歪着,一双眼睛正无神的看向了我们。 是个淹死的尸首。 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怪可怜的。 旁边好些人劝那个妇女,无非是人死不能復生,不要伤身,让他走不安生之类的,小孩儿瞥了一眼,倒是来了句:「活该,都是自己找的。」 第1048章 海中郎君 怎么也是个人命,这么说话显得也太冷血了。 不过,没经歷过人家的事儿,最好不要替人家大度,我刚要说话,程星河先开了口:「怎么,他揍过你?」 小孩儿咧着嘴,奔着自己嘴角指了指。 他嘴角上,有个疤痕。 他对着那个少年一甩下巴:「我小时候在沙滩上挖蛏子,他从后面一脚把我踹在了沙滩上,说他爹是我害死的,要弄我。」 小孩儿之前就说过,他身上还长着尾巴的时候,只要是对着海笑,海上一定会出现大风波。 第201页 有一次他又笑了,笑的周边的人毛骨悚然,都暗暗商量不出海了。 可是少年他爹急着给少年交学费,又看着天气明明是晴好,云也正常,还是去了,说这是渔期,一网打满就回来。 他和满满当当的渔网是回来了,却是被海啸沖回来的,入殓的时候,他的手还死死攥着渔网,好像那是他唯一挣扎的希望,到最后渔网也没从他手里抻出来,是被少年他妈剪下来的。 下葬的时候,他妈死死盯着海生,说他是妖怪的杂种。 少年就认定了,小孩儿——忘了说,小孩儿的名字叫海生——是水怪的孩子,那些灾祸,都是他带来的,他爹,也是海生给害死的。 那天海生醉生梦死的爹睡在屋里不起,海生自己去挖蛏子,少年临时起意,认定自己怎么也该报復一下——就跟电视里的英雄为父报仇一样。 少年一脚踩在了海生的脸上,拿海蛎子锋锐的壳子割他的嘴。 你这个嘴引的灾,我把你嘴割了! 海生那天把嗓子都给哭哑了,可他爹还是一点反应没有,唿噜震天响。 要不是三奶奶及时出现,怕海生的嘴也保不住了。 小孩儿往往是最残忍的,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怜悯。 欺凌别人的,早晚会被反噬。 果然,少年他妈哭的凄悽惨惨:「你爹就让海给吞了,你不长记性——你让你妈怎么办?」 说着,一转脸看见了海生,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随手抓起了海边一把石头子,对着海生就扔了过去:「都是你,都是你——自从你这个妖杂种到了这,死了多少人了?你滚,你滚回海里找你妈!」 但很快就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她还不断踢蹬,让海生换他儿子的命。 白藿香护住了海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海生神色木然,像是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得,看出来,是习惯了。 而他接着撇着嘴:「不过,我这话可不单单是因为他欺负过我。」 「那是……」 「李北斗!」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勐地就拍在了我肩膀上:「不是让你在家等我消息吗?想不到你这么担心我,巴巴又追过来,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就瞅着程星河牙碜的表情,不用回头也知道,夏明远。 夏明远一抬眼,又看到了白藿香,一甩蓬头更来劲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长得特别像你们家一个亲戚。」 他一张嘴大家都能看到他的嗓子眼儿,可这话又勾人好奇,白藿香皱起了眉头:「谁啊?」 他顿时洋洋自得:「你妈的女婿。」 这要是在相声界抖包袱,那当时就得跟一句「我可去你的吧」。 我就瞅着夏明远:「你也找到这里来了,有消息没有?」 夏明远很不爱听:「你这话不咸不淡的,什么态度,这不是抹杀我的努力吗?我能找到这,已经花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很了不起了。」 啥? 我能来,是赶巧了,还是……冥冥之中有註定?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江辰和司马长老,还有夏家仙师的线索。 而夏明远接着说道:「我打听了不少人——据说,他们俩是想上某个岛上去,我这不是正想着等找到线索,想给你个惊喜嘛!你看你这小急脾气。」 「我又不是你老婆,要个屁的惊喜。」 夏明远皱眉:「你老婆真是上辈子缺德,找你这么个没情调的。」 这句话,倒是让白藿香深以为然。 程星河也跟了一句:「这话倒是没错——万物皆有灵性,除了李北斗。」 我没接那茬:「长乐岛,你知道吗?」 夏明远眼神顿时就是一凝:「长乐岛,你没弄错吧?」 「那地方没有仙船,上不去?」 夏明远点了点头。 谁有办法呢?没准儿,江辰上头有人。 而夏明远盯着那个被淹死的少年,皱起了眉头:「海郎君?」 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那个少年已经被抬了起来,红背心也歪了,死白死白的皮肤上,露出了几道子勒痕。 愣一看——我皱起了眉头,很像是旧时代的新郎官,在结婚的时候,胸口被红绸系成了大红花的痕迹。 夏明远低声说道:「我过来这几天就打听出来了——这地方在龙王巡水的月份,没成婚的男人是不能下水的,否则的话,就要被拉下去送给水妃神当郎君了,你看那个痕迹,啧啧啧,可惜可惜。」 难怪,刚才海生口口声声说什么活该,又说不是为了少年欺负过他。 是为了那个少年在禁忌的时候下海。 夏明远奔着远处一指点:「那边一片新坟,都是些不信邪的海浪君的。」 果然,那地方一片白幡——说是做了海郎君,就是水妃神的人,不许葬在自家祖坟,不然要倒霉的。 死了这么多? 而海生已经忍不住了,说道:「你们要是帮我找到了我三奶奶,我就告诉你们,那两人跟什么人见了面,在哪里上的船!」 程星河拉住了我:「你也听见了——上次那个大轿子里的主儿!那个排场……你都做了水神姑爷,山神姑爷了,恭喜恭喜,这次,又能当这种新款姑爷了。」 第202页 新你个头的款。 眼瞅着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我,这里又死了这么多人,我纳闷起来,那位水妃神名声其实是很好的——据说保护过出使蓬裴国的官员,可现在怎么又乱拉人下水了? 而且,水里真有东西,拉小孩儿的拾荒奶奶又为什么? 那句「可算找到你了」,又是怎么回事,一个拾荒老太,跟水里的东西是老相识? 我就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算得上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瘪了瘪嘴,拿了一根贡香在水里一招,又扔了一把酸梅,果然影影绰绰上来了几个人影。 不过,都是一些衣衫破烂的女人,没有少年。 程星河就问她们,有没有见到那个三奶奶和那些少年。 那几个女人蹲下,一边疯狂的往嘴里塞酸梅,一边争先恐后的点头,跟程星河呶呶的说了些什么。 程星河挑起眉头看着我:「说是看见了——老太太和这些少年,是被同一批人给抓下去的,那些人凶得很,其他的东西,都不敢跟那些人靠近,也就只有水妃神的人能管得了他们。」 这个时候,其中有个女人,又说了些什么,程星河一听清楚了,这就皱起了眉头,忽然看向了海生:「那天,你三奶奶,是不是戴了什么东西?」 海生一愣,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道:「三奶奶瞅见人家的金耳环,可羡慕的很,跟我比划说自己土入了,要是有个金器就好咯,我就把一个金锁打了,给她做耳环了。就戴了这个。」 是入土。 我看向了程星河:「怎么,问题出在这?」 「这些女人说,听见那些东西议论,说老太太既然身上有这个东西,那就没错。」 这么说——那些东西一开始的目标,是海生? 但是,海生的东西挂在了三奶奶身上,三奶奶成了替罪羊。 海生跟疯了似得抓住我:「他们要抓的是我?为什么是我?」 「你先说,那个金锁是哪儿来的?」 第1049章 旗山鼓海 海生咬住了牙:「我也不知道,我打记事儿起,身上就戴着。」 白藿香忍不住说道:「那有可能是你妈留给你的最后一个东西,你……」 海生梗着脖子就说道:「那又怎么啦?我妈不要我了,留着那个有什么用?我三奶奶,比我妈要紧的多,没有她,我早死啦!」 他一只小拳头攥紧了:「她……」 我猜得出来,他想说,他妈会不会真的是个水怪,死了也还要连累的他不得安宁。 我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事儿没弄清楚,不能妄下定论,人我帮你找。 海生勐地抬起头来,满眼都是希望:「你说真的?」 「不是拉过勾了嘛。」 程星河嘆了口气,一边蹲下盯着那些吃供品的女人,一边挖耳朵:「七星啊七星,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就没有跟你牵扯不到的。」 破了四相局就知道,这条路肯定不好走,可没法子,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觉悟。 海生生怕我后悔,立马问道:「你要上哪儿去找?」 程星河随手往东一指:「这些女人说,奔着东边去了。」 蜜陀岛上河海交汇,也有水流通向岛上。 我一看旁边有个很高的苦楝树,就爬上去看了看,这一看,别的还好,有一个地方特别扎眼。 蜜陀岛绿化很好,树木堆叠出半岛的绿绣球,而那些「绿绣球」之中,却突兀的长出了七八棵仙人柏。 仙人柏只往高里长,不往粗里长,犹如一个个旗杆拔地而起,直至云霄,传说这种树是给仙人上天做云梯用的,所以叫仙人柏。 而树下则有不少的小山包,坡度缓和圆润,很像是鼓。 既然这样的话,那块地,正好是「旗山鼓海」之局。 旗山鼓海是战场,疆场逐鹿是野心,住在这里的人,像是有什么大抱负的。 大抱负跟绑票有什么关系? 过去看看。 不过,对方的目标既然是海生,那把他带过去,不是投餵到嘴吗? 我就让海生先在这里等着,我弄清楚了再回来。 海生一下有些紧张:「你要是回不来呢?」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一把将他的脑袋给推开了:「怕少说一句把你当哑巴卖了?」 海生低下头不吭声了。 当然了,既然海生才是对方目标,单把他扔下也不放心,我就请苏寻帮忙——一转头,发现苏寻蹲在个地方,正在研究一堆垃圾。 他啥时候对垃圾这么感兴趣了? 跟过去一看,只见那个大麻包里堆了乱七八糟的好些旧东西,青花的腌蒜罈子,彩绘的胆瓶,还有成捆的木头腿,显然都是从老家具上拆下来的。 对,苏寻就喜欢这个。 我把意思一说,苏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挺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我在,放心。」 那就行了,本来想让白藿香也留心,可她不听我的。 我们一行人也就往旗山鼓海局那边走了过去。 夏明远一边走一边嘀咕:「哎,那小孩儿有谱吗?别是骗咱们呢吧?」 不像——再说了,你要是能找到了江辰,那你这几天不是早就找到了吗?比起摸瞎,有个希望,就试一试呗。 而且,我确实在意东海里的一切事情。 第203页 这地方,毕竟是潇湘生活过的地方。 到了那地方一看,嚯,旗山鼓海正中间,有一方圆圆的水潭。 那个水潭周边还好多人打水——甚至一些旅客也过来用杯子接了直接喝,说是这水还真是甜滋滋的,比农夫山泉还好喝。 一瞅前面的石碑,上面写着「明月潭」三个大字,显然也是本地的一个景点。 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什么人家没有?」 本地人摇头:「没有人家,不过,有个道观——叫蜈蚣庵。」 一般不都是跟尼姑住的地方叫「庵」吗? 而且,哪儿有叫这种名字的? 一边一个旅客噗嗤一声笑了,说:「那地方人家叫武功庵,可能本地人不识字,叫讹了,不过,你们打听那个干什么?看着你们也不像是户外旅行的啊?」 说着,就往上一指。 我们抬头一瞅,好么,一道瀑布从半山腰流泻下来,九转十八弯,汇聚到了明月潭,而瀑布后面,还真隐隐然露出了一截子飞檐。 周边山路陡峭,上去都难,也不知道那个蜈蚣庵当年是怎么建造的。 程星河手搭凉棚:「好么,盖在这,这是给猴儿住的吧?」 那旅客连忙说道:「嗨,你这怎么说话呢,这是古代劳动人民的血汗结晶!」 原来,那个蜈蚣庵地势险要,除了爱好户外旅行的,基本上没啥人知道。 果然,仔细一看,那个庵堂上,还真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神气。 那也只能上去看看了。 这一爬不用赘述,简直太他娘难走了,有的地方有半块半块的台阶,还有的地方整个就是峭壁,只能抓住铁藤萝和前人留下,不知道结实不结实的铁索往上攀援——经常在这地方爬上爬下,那不出多长时间,就能练出轻功。 程星河爬的叫苦不迭:「不是说给那个三奶奶拉水里去了吗?咱们怎么又跑山上来了?就三奶奶那个老胳膊老腿,真能登上去?」 我说你要是有其他明路就给指出来,他才不吭声了。 白藿香则早习惯了这种地方,一声不吭。 夏明远也跟着爬,这货看似跟江辰一样,养尊处优,娇贵的很,没想到一动身倒是也不喊苦不喊累,甚至还憋了好几句骚话跟白藿香说,只是白藿香一句没搭理他。 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了上去,这一下我们四个人彻底是没劲儿了,全躺在了布满青苔的大石头上喘气。 结果喘了没多长时间,一个稚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们几位贵客是……」 我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小孩儿,脑袋上梳着很罕见的双髻,一身道袍,跟古装剧里走下来的一样。 只是——我看出来,他恐怕不是人。 他身上,也带着隐隐约约的一身奇怪青气。 第1050章 海中罗剎 一看这个小孩儿,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坐起来:「辛苦你,跟主人回个话,厌胜门李北斗过来拜访,请拨冗见一面。」 那个小孩儿一听我这话,表情也不好看了:「居士,这话粗鄙荒谬,我们这是清修之地,只有师徒,没有主僕——一听就知道你们是凡尘的俗子,快请回吧,别玷污了我们的干净地方。」 这话老气横秋的,从一个小孩儿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很奇妙的违和感。 说着,他伸手就要把我们给推下去。 叫「主人」,显得特别不尊重,跟喊旧社会奴才一样? 程星河也出了一口气:「哟,这话也是你主子教给你的吧?快拉倒吧,我早看出来你身上没人气——你就别癞蛤蟆屁股插鸟毛——愣充大尾巴鹰了。」 那道童不甘心:「哪怕我不是人,佛祖说过,有七窍者皆可修仙……」 白藿香也说道:「那也是天生的七窍,你这一身七窍,是雕凿出来的,不算。」 道童小小的身躯一下僵住了。 夏明远刚把气喘匀,对着白藿香的本事五体投地:「说的好!白医生好眼力,对了,你有地图吗?能不能给我来一份?」 白藿香瞥了他一眼:「什么地图?」 「从你眼睛里走出来的地图——我迷失在你眼睛里了。」 我和程星河同时「嘘」了一声喝倒彩。 夏明远连忙补了一句:「小孩儿,你那黄栗子木的关节锈住了?还不快去?」 果然,夏明远不声不响的,早也知道小孩儿是什么货色了。 那个小孩儿一听我们这一席话,表情悚然变色,回身就跑进去了,跟见了鬼一样。 我到底是厌胜门的,虽然宗家的东西除了天生自带的几个,一直学不会,但其他的也算是有点研究。 这个小孩儿一身青气来的不正。 一般来说,气是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就好像灯芯上的火,能散发出光一样,是人带动气。 可这个小孩儿,一身关节都被那种怪异的青气缠绕着,显然是气带动了「人」。 它绝对不是个活人,硬要说,是个精緻的,能自己动的傀儡,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也是人设计好的。 这在行内叫「灵哥」,在东洋叫「式神」。 既然是被人家操作的,跟自导自演的傀儡戏一样,不叫主子叫什么? 而且,主家派出这种东西来迎客,好比用土坷垃放在盘子里给你当茶点一样,按规矩是极为轻浮不尊重人的,就是想戏弄戏弄我们,拿我们当傻子。 第204页 不把本事亮出来,对方可够呛能把我们当回事。 那小道童模样韶秀,印堂上一颗端端正正的胭脂记,跑的跌跌撞撞的,还摔了一跤,一看跟真人一点区别也没有——搁在去年这个时候,我可绝对辨认不出来它的真实身份。 能「人造」出这么像样的东西,里面这位,不是我们厌胜门的,就是顾瘸子他们销器门的,一报上了厌胜门,一准管用。 但我还真不记得这地方有厌胜门人,八成是顾瘸子他们销器门的。但是再一寻思,顾瘸子好像提过,说他们销器门现在也没人了。 现在科技发达,手艺人没落了,很多老祖宗的老东西都失传了。 果然,不长时间,里面又出来了一个中年人,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认出我像是领头的,显然有了几分好奇:「你是厌胜门的?有什么贵干?」 这个中年人也是一身道袍,脑袋上用一根藤条结了个髮髻,下巴上一抹稀疏的山羊鬍子,乍一看倒是仙风道骨的。 刚才那个灵哥道童跟在他后头,小脸鼓鼓的,跟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这就没错了——这个中年人确实是个人。 只是——他的命灯乍一看跟普通人一样,但是引了皇甫球的行气上眼睛,能察觉出一丝很怪的颜色,我没见过那种颜色。 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我就客客气气的把来意说了一遍。 中年人微微一笑:「我说呢,不过你找错人啦!你说的那事儿,我没听说过——碧玉,你听说过吗?」 那个灵哥道童一个劲儿摇头。 你这是装啥呢,好比腹语艺人问傀儡一样,纯属自问自答。 程星河就在一边给我挤眼,意思是这个中年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咱们几个一起上,打开了山门再说。 事儿还没查清楚就要打人家山门,这哪儿是先生,这不是土匪吗? 我心念一动,就答道:「那就算啦,道长这一阵子事情不顺利,心情不好,咱们就不打扰了。」 夏明远一听,挑起了眉头就要说话——意思是一句话就把咱们打发了,山白爬啦? 可程星河和白藿香都知道我说话做事不会没原因,一起瞪了夏明远一眼,把他一句话给压下去了,只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跟着我走。 果然,转身没走两步,那个中年道人就把我们给叫住了:「等会儿!」 管用了。 我回过头,就笑容可掬的看着他:「您改主意了?」 中年道人仔细的观察着我,眼神十分新奇,这才说道:「这厌胜门的一直是做手艺活,摆厌胜术,什么时候,出来能掐会算的刘伯温了?」 我连忙摆手:「您可别折我的寿,我这点雕虫小技,还不敢张狂。」 其实,也简单,我看出来,他身后的檐角下,到门廊上,都有緻密的蜘蛛网。 一般来说,有蜘蛛网的地方,必定是长年累月无人打扫,跟灰尘是堆叠在一起的。 可这地方的檐角,分明纤尘不染,显然时常清洁,可蜘蛛网还是每日新增,这在行内就不叫蜘蛛网了,叫烦恼丝。 而地下的迴廊,地板的缝隙里,本来不该生长植物的地方,也出现了大蓬大蓬的金玉香(野花,花开黄白两色。 乍一看是花生命力强,模样也好看,可俗话说,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这都不是什么祥瑞,他肯定有什么长久没能解决的难处,正在困扰他。 中年道人看我的表情更感兴趣了,往里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请贵客进去详谈。」 一走近,这才知道这个「蜈蚣庵」得名不光是谐音——整个建筑狭长的镶嵌在山石后,嘴尖尾长,确实很像是一条趴在山石上饮水的蜈蚣。 迎面一个影壁,写着「武功庵」三个大字。 灵哥给我们摆好了吃食,站在了一边盯着我们。 那些吃食也新鲜——都是这个季节没有的东西,好比腊梅豆子,蜜柑,翠萝蔔之类,鲜灵灵的倒是可爱。 我四下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跟三奶奶有关的痕迹,心里嘀咕了起来,就先按着规矩,跟中年道人商业互吹了一番。 这个道人自称叫白云山——跟清凉油品牌一个名儿。 以前也是个手艺人,天下大乱的时候,机缘巧合遇上了蜈蚣庵的师兄,因为帮师兄做了个干活的灵哥,师兄爱不释手,所以就把他也带掣上来了,一直修行到了现在,只是他们修行都不成功,师兄前阵子甚至还走火入魔,头髮白了一半,愁的他牙疼。 看来跟摆渡门的差不离,不过没有摆渡门那么出名,走的是闲云野鹤的野路子。 「你说的那些人,我确实也是有所耳闻,」白云山拿起了一个精緻的茶碗,啜了一口:「出家人不打诳语,惭愧,不过我不说,也是为你们好,那些「人」,可得罪不得。」 原来,那些东西,是海罗剎。 我们之前遇上过罗剎鸟,和白虎局七苦塔里的玉罗剎,跟罗剎夜叉挂钩的,都不是善茬。 而所谓的海罗剎,是海里的一种族群,跟鲛人海夜叉海姑子什么的,属于同一类的海中灵物,而海罗剎之中,也出美女,身姿窈窕,力大无穷,能单手摺断船锚。 当然了,也吃人。 第205页 我跟程星河对视了一眼,听着怎么跟哑巴兰这么般配。 这一次海罗剎过来,是听说了他的手艺,请他帮忙把一个融化的金器復原。 我们立刻全精神了起来——自然是海生那个金器了! 「然后呢?」 白云山接着摇头:「那个金器融的简直暴殄天物,融的乱七八糟,我也復原不了,就只好请他们回去了。」 也算是个线索:「海罗剎住在什么地方?」 白云山考虑了一下,才说道:「我说给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招惹她们——就在蜜陀岛最东边一个大榕树的树洞下头,可别说是我说的。」 这一趟没白来啊! 而白云山说着,满怀希望的看着我:「李师兄来了也是缘分,你看,我这的风水既然不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可以请李师兄帮着想想法子?」 修行的人,跟什么辈分,都一样是互相称唿师兄。 我一寻思,人家把事情说清楚了,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就指点给他:「你这的问题,就出在山下那个明月潭上。」 白云山一愣:「明月潭?可这明月潭,不是藏风之水酿灵气的吗?」 乍一看,像是,但是也得看跟你这地方,是不是相合。 那就是你这个庵堂向前,既然正对着明月潭,那每天太阳一出来,明月潭的水光会折到了你庵堂的干方,也就是蜈蚣眼的位置,蜈蚣最爱在阴暗的地方蛰伏,又不喜欢亮光,这就形成了「邪光刺眼,水破天心」,也就是说明,在这里修行的男人,目不识路,不能找到方向,只能原地打转,当然一事无成。 这水又是一路往东,就是「付之东流」的意思,说明你多努力,都是白费。 白云山忙问:「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啊!」 我就告诉他,也简单,那个水射了光,折在你这干位,只要拿一个大镜子在这里挡住就行了。 说着我给他找了具体位置——这样的话,那道子光会反折到水面上,再陆续折几个弯儿,越来越弱,就影响不到他了,等于给他的蜈蚣宅戴上个折射墨镜。 而「付之东流」就更简单了,只要稍微改一下门口的朝向,对着水不是正东,也就行了。 白云山听得五体投地,对我是称赞不迭:「厌胜有了这样少主,那是厌胜之福,也是天下之大福,好!好!」 事情打听清楚,我们就也告辞了,不过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已经那么不易,一想到下去就有点愁得慌。 「对了,我再唠叨一句,你们可千万不要去招惹海罗剎!」送我们的时候,白云山补上一句:「哪怕管理这一片水域的水妃神,以前,就是海罗剎里出来的。」 第1051章 死不撒手 难怪呢,这些东西张扬跋扈,只有水妃神能管得了他们。 我跟白云山道了谢,白云山身边那个道童,忽然狡黠的笑了笑。 那一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笑。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他那个眼神转瞬即逝,快的像是我看花了眼,只见他跟白云山一起目送我们,白云山则还是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我们下了山,程星河就抱怨:「哎,你说这种修道之人是不是都过的特别苦啊,好东西都吃不上,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 我没听明白:「你这话怎么讲?」 程星河摸了摸肚子:「清凉油送上来的吃的呗,那是什么玩意儿,看着挺好的,一吃木头渣滓味儿,不知道过期多长时间了,辣鸡。」 我一下就乐了:「你还真吃了?」 程星河一皱眉头:「怎么,端上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说着脸色一变,卡住了嗓子:「难不成,有毒?」 白藿香忍不住就笑了:「说你是二傻子,你还真称职——那是用草木屑做的,当然木头渣滓味儿了。」 程星河脸色顿时就变了,白藿香又加上了一句:「当然了,草木屑不可能自己黏合的那么好,要做成了成品,还得掺和上一种明胶,和一种颜料,我闻着那个味道,明胶应该是蜣螂压碎了做的,颜料嘛,好像是骆驼尿里提炼出来的。」 程星河一歪头就吐了:「尿能做颜料?」 白藿香笑的别提多奸佞了。 那就是白云山以假乱真的手艺——哪怕道童没能蒙的了我们,他手头上的东西也得拿来蒙蒙我们。 这恶作剧成功了,才露出了个狡黠笑容? 这个人好胜心挺强啊。 下了山,一脚踩在了地面上,我的右眼忽然突突的就跳了起来。 我的心忍不住就揪了一下——左眼跳财,右眼跳挨。 我是要挨揍了? 不过我也没少挨揍过,可都没有跳的那么厉害。 更别说,这一阵子心慌,慌的人十分难受。 一种本能的,不祥预感。 我一把摸向了自己怀里,心里突的一下就跳起来了。 卧槽,麒麟玄武令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愧是个毛妈混血儿,除了海生,真没人有这个本事能不知不觉从我怀里掏走东西——我想起来了,临走的时候,他抱了我一下,我还心说这小子怎么外国人礼节,现在想来,他是知道我的能耐,故意加了个障眼法,就是为了把麒麟玄武令给偷走! 第206页 我立马奔着海生那个窝棚跑了过去。 程星河一皱眉头:「」哎,七星,你跑那么快干啥呢,憋不住了? 憋你大爷。 一到了窝棚边,我耳朵里顿时就嗡的一声。 只见苏寻侧着躺在地上,浑身都是口子,脸色死白死白的,白皙的皮肤全是青肿,甚至溃烂,更要紧的是,他三盏命灯,全灭了…… 程星河刚还擦着嘴呢,见状,一下愣住了:「洞仔……死了?」 白藿香的反应是最快的,一下跑到了苏寻身边,一只手把苏寻的脑袋给翻了过来,一把金针从指尖之中探出,就扎进了他脖颈上的几个大穴上。 夏明远也看出来了:「他——他命灯没了……没用了。」 「我不管!」白藿香声音一厉:「哪怕他趟过了奈何桥,我也要把他给拉回来!」 这一下把夏明远给镇住了:「他三桿子打不出一个屁,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怎么好……」 白藿香往身上一拉,一卷子连药瓶子带外科工具的卷子就拽出来了:「关系好不好谈不上——他是自己人,我出什么事儿,他也会这么对我的。」 是啊,他们俩平时确实没什么话说,甚至在七苦塔的时候,还互相怀疑过,可到了这种关头,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程星河也反应了过来,脸一沉,对着沙滩就是一拍手,「嗡」的一声,数不清的灰色团雾就冲着他聚拢过来了。 他厉声说了鬼话:「谁把我朋友弄成这样的?」 平时找灵物问话,他尽量都是友善请来,可现在——分明是一把拽过来的。 那些灰色团雾,瞬间都颤了三颤。 我尽量稳住了自己的唿吸——眼睛只盯着白藿香的手,和苏寻的命灯。 心里锐痛锐痛的——脑子里都是苏寻以前的画面。 他认真的挑古董,却每次都被人当肥猪拱门宰,他在海底下的时候,自己护在我身前,他说,他的使命就是要辅佐我…… 他刚才还好好的,看那堆垃圾,说有他在,我放心! 一股子火勐地往我脑子里撞,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我努力把火压下去,冷静,越到了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 一般人,伤苏寻都不太容易,更别说,把他给伤成这样。 周遭一片泥泞,还有一些怪异的脚印子。 那些脚印子,都是齐刷刷的六根指头,指头尖锐的跟箭头一样。 夏明远当时就看出来了:「海罗剎……」 得百十来个海罗剎! 地上还有一些绿了吧唧的粘液,苏寻身上也沾了很多,夏明远捻了一点:「海罗剎的血……」 唯独他胳膊内侧没有。 到了现在,他胳膊还是是弯的——还保持着护住人的姿势。 可是他怀里已经空了。 海生也不见了——那些绿色的海罗剎血溅在了海生身上,海生被那些海罗剎拉走了。 白藿香一根金针压在了苏寻的玉枕穴上,看得出来,她光洁修长的脖颈后,也是一层汗。 她放下针,往苏寻嘴里塞了一个丸药,手就垂了下来。 我立马问道:「苏寻怎么样了?」 白藿香盯着苏寻:「经络里要是能冒出来白气,把玉虚回生露灌进去,就还有救。」 是啊,玉虚回生露能让濒死的人復活,白骨长肉,但是——前提是,人是要活的。 我屏住了唿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虽然跟平时没区别,我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个时候,程星河跟招来的鬼问完话,转过了脸,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来了一百二十个海罗剎。回去了五十八个。」 原来,我们走了没多长时间,海生忽然就偷偷摸摸下了海——他偷到了我的麒麟玄武令,一秒钟也不想等,迫不及待就想着下海去救他三奶奶。 可苏寻虽然蹲着研究垃圾,却跟脑后长眼一样,几次三番把海生从海水里给提熘了回来。 海生气不过,正要闹呢,忽然海里就出来了几个海罗剎,不由分说就要把海生给抓走,还说什么,上次抓错了,这次自己送上门来了。 海生吓个半死,苏寻把海生护在了身后,一把元神弓撒出去,那些海罗剎就倒了好几个。 这下子,海罗剎恼羞成怒,把个海螺一吹,数不清的海罗剎就从水里给冒出来了。 那些海罗剎把他们给围住,苏寻一个人自然是没问题,可哪怕受了再多的伤,他也还是死死的护住了海生,一步也不肯离开。 海生都受不了了,说这些东西是为了我来的,你别管我了,快走吧!可苏寻就跟没听见一样,不吭声。 海罗剎也被打倒了不少,但是海罗剎多,他是个活人,就会体力不支。 那些海罗剎把他打倒了之后,怒不可遏,用脚踹他的脸,用爪子抓他身上,还往他身上吐唾沫,可苏寻就是抱住了海生,死也不撒手。 一直到了之后,他彻底没意识了,海生才被海罗剎从他怀里给拽出来,拖进了海里。 那些东西…… 讲着讲着,程星河的眼眶子发了红,里面也像是点了怒火:「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那当然。 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脸色大变,掐住了苏寻的人中,大声说道:「苏寻,你给我支持住!」 第207页 我心里一提,怎么了? 第1052章 抢着上车 苏寻的命灯还是暗的,一点白气也没冒出来。 白藿香几乎把他人中给掐紫了,他身上还是没反应。 我蹲在了他身边,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对着他耳朵就喊:「不管你到了奈何桥还是忘川,给我回来!」 这一声下去,周围沙滩上的一片鸟都被扑棱楞惊飞了一片。 而苏寻的身体,忽然就颤了一下。 这一下,白藿香也屏住了唿吸。 再没常识,我也知道——这一下,要么是缓过来了,要么,是迴光返照! 程星河也蹲下了,死死抓住了苏寻另一只手,扯着嗓子就喊:「苏寻,回家吃饭!」 这下子,连树上的鸟也惊飞了。 可苏寻还是没动。 心像是被人剜下去了一块,疼的让人倒抽凉气。 夏明远拍了拍我和程星河的肩膀,充满同情的嘆了口气:「你们,节哀顺……」 程星河正在气头上,反手就要把夏明远给掀翻:「你他妈放什么屁……」 白藿香平时最爱干净,这下子,也坐在了脏兮兮的沙滩上,转过脸,肩膀微微抖起来。 她这个举动,也是说明…… 我脑子里跟碎了的万花筒一样,全乱了。 各种念头细碎交织——他是苏家最后一个人。 他还没给他爷爷报仇。 他也没能给他爷爷找到那个盒子。 他才二十多岁,连个对象也没谈…… 要不是跟着我,他不会遇上这种事儿…… 我心里一空,刚要疼,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苏寻的头顶上,微微冒出了一丝白气。 我瞪大了眼睛,运气上去,看得一清二楚,是真的——真的冒出了白气! 程星河和夏明远已经扭打成一团,夏明远一边招架一边让程星河别拉不出粑粑赖地球没引力。 而我一下抓住了白藿香的胳膊:「玉虚回生露呢?」 白藿香的眼眶子通红通红的,眼神都迷离了,可听我这么一嚷,回头一看,眼神勐地就亮了起来,接着,一下扑过去,就敏捷的在大片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精准的找到了一个小瓶子,一秒钟也没浪费,直接灌入到了苏寻的嘴里。 这下子,苏寻头顶的白气,勐地就剧烈了起来。 接着,他明明已经熄灭的命灯,跟被续上了火一样,「蓬」的一下,就重新亮起了小小的火苗! 我的心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分明是跌落到了谷底,可这一下,重新又上了云霄,也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大口喘起了气来。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一把揪住了他的手:「洞仔,你回来了?好乖宝,笑一笑,你爹给你烧猪灶……」 去你大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一把把程星河的脑袋给推开,蹲下就盯着苏寻的脸。 果然,一丝红气从人中冉冉的上升了起来,落进了命宫。 一口气彻底松了出去,我也坐在了沙滩上。 他终于回来了。 而玉虚回生露的效果我见过几次了,这一下,苏寻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癒合了起来,不长时间,他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倒映出了我的影子。 我高兴了起来,刚要说话,他却皱起了眉头,咬了咬牙,眼神里满是不甘心:「对不起……」 我一下愣住了。 他缓缓说道:「是我没用,没能护住海生……那些海罗剎……」 我摁住了他的手:「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他一愣:「可是……」 我一笑:「你回来了就好——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替你做完。」 海生我来找——你的气,我来出! 我看向了白藿香:「苏寻……」 白藿香已经在四下翻找药材了,忙活的头也不抬:「有我,放心。」 老天爷虽然时常毒打我,但是——这几个伙伴,是他给我,最珍贵的馈赠。 程星河这会儿又把脑袋凑过来:「洞仔,你小子命可真大!刚才你命灯都灭了,看见什么没有?」 在玉虚回生露的作用下,苏寻的精神一点一点就开始好转了:「刚才,我好像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上了一辆公交车,那个公交车上,也挤挤攘攘坐着很多人……」 好像,在排队上车,他记得很清楚——开车的司机,是个表情冷淡的狐狸眼,含着个棒棒糖,不像是什么正经司机。 他懵懵懂懂,也就跟着排队往上走。 可没想到,就在要上去的时候,有几个人忽然跑过来,还带着几个漂亮姑娘。 为了在漂亮姑娘面前争面子,一副很兇悍的样子就把苏寻几个排队的扒拉开了,说,他们要先上。 苏寻在梦里,只觉得生气:「凭什么你们要先上?」 那几个人挺豪横的说,他们是某个大佬的小舅子,到哪儿都能优先。 苏寻平时不言不语,可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就要打架,可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让他回来。 他听着,像是我的声音。 不光是他,听见了这个声音,那个狐狸眼的脸色都变了,一把将嘴里叼着的一个棒棒糖给抽了出来,下车就把他给拽到了后面去了,让那几个小舅子上去,还挺客气的说:「那位大人喊您,您最好先回去。」 第208页 虽然狐狸眼司机说话客气,可也太不公平了,他要据理力争,就直接被狐狸眼司机给推开了,接着,车就开走了。 这把苏寻给气个够呛,追车就要讨说法,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才看见我们。 又是狐狸眼…… 程星河一下就笑了,说你小子命还挺大。 这个时候,一边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道:「你看新闻也没有,那几个衙内死了!」 「高庄子的那几个?」 「对,欺男霸女的,坐宾利喝酒飙车,撞电线桿子上,全完了——说也怪,本来还抢救着呢,忽然全死了,一个时候断的气!」 「都是报应呗!」 那几个小舅子倒也是——好话劝不了赶死的鬼。 可夏明远看着我的眼神,却一下就变了。 我说你这个眼神看我干啥?我又不是方便面,你别想随便泡。 夏明远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看着我的眼神更怪了:「就连黑大哥都给你这样的面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商店街最靓的仔。 我转脸就看向了那片海。 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来了,跟我一起看那片海,同时活动起了手腕子,像是在做游泳的热身动作。 我看出他的目的来了:「你不是最怕淹死吗?」 程星河没瞅我:「所以,早就学会游泳了。」 说着,看向了苏寻:「你好好躺着——他们毁你翅膀,哥去坏他们天堂。」 说着还给自己加了个bgm:「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正你大爷。 我回头就看着夏明远:「把白藿香和苏寻给照顾好了,他们再出什么事儿,我就不帮你找你祖爷爷了。」 夏明远吸了口凉气,连忙点头:「我在,放心。」 这是今天第三次听见这句话了。 不知道是多心还是怎么着,我忽然觉得,夏明远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多了几分忌惮和恭敬。 我也没多想,先把避水丸塞在了嘴里,转脸从兜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程星河正想着去租潜水设备呢,一看我手里的东西,顿时一愣:「这是个……」 这是上次下海的时候,拿到的好东西、 水灵芝草。 第1053章 榕树之洞 当时我就长了个心眼,这东西反正在海里也不要钱,不拿白不拿。 我就塞给了程星河,说你就当是大力水手吃的菠菜吧。 程星河弄清楚之后有些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吃了一点跟怕我毒死他一样:「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体质容易过敏……」 你放屁,你小时候翻垃圾桶的时候怎么没过敏? 我就跟他制定计划,等下了水,先不要打草惊蛇,把海生给找到,再一举把那帮弄伤苏寻的给搞定。 程星河翻了个白眼:「我跟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把我当成傻子?」 刚要动身,白藿香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站了起来:「你们等会儿!先把鞋脱了。」 啥? 程星河不耐烦:「我没脚气,你给七星看。」 老子也没有。 白藿香蹲下就往我们光脚上撒了几个虫子:「帮你们动动手脚。」 对了,这海罗剎跟人的区别,除了他们的血是绿色的,那就是手脚跟人不一样——他们普遍六个指头,指甲很尖。 小蜇皮子大蜇皮子往身上一招唿,我们的手脚很快也跟沙滩上的脚印子一样,成了尖锐的箭头状,模样还挺唬人。 几个路过的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是异形,跃跃欲试的在一边想拿手机拍我们,被夏明远赶鸡一样赶走了。 白藿香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跟我们点了点头:「快去快回,我们等着你们。」 我点了点头,带着程星河就奔着那个榕树过去了。 东边还真有一个特别大的榕树,不知道多少年了,垂着发达的气根,周围都是绿茵茵的青苔,宛如一个年过耄耋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之前我还有点纳闷,海罗剎的位置离着这么近,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还往山上跑了一趟,这一瞅不要紧,原来那个榕树前面有个小祠堂,正好挡在树前面,神气虽然不怎么大,可却正好把青气给掩盖住。 那个祠堂造型也倒是十分小巧,看上去很有文化底蕴,不过最近这些年估摸着香火很稀,汉白玉的台阶上,也落满灰尘,长满了青苔。 这地方可以,隐蔽性挺高。 程星河跟我一甩下巴,我就看见了,这地方空气潮湿,四处都被青苔给笼罩,唯独一个地方没长青苔。 树的背面。 不长青苔,就说明时常有人触碰。 我们俩奔着那个位置就过去了。 果然,敲了两下,是空声。 只是,那地方不是普通的门,也没把手缝隙什么的,不知道怎么进去。 我一研究,就看出这地方有一个凹槽,上面还沾着一些绿色粘液——海罗剎的血! 我立马就把白藿香伪造出来的爪子伸过去了——别说,还真合适。 这一下,就听见里面咯吱一声机括声,那块树皮跟电梯门一样,缓缓就打开了! 往底下一看,一汪黑水。 我直接就跳下去了。 第209页 下面像是的水绿的发黑,像是深的没有底。 被体重激起来的水泡飞快的往上一升,眼前一清明,简直别有洞天! 数不清的彩色小鱼成群结队,头顶飘荡着植物的根系,深绿浅绿的水草随着水波飘摇,青翠可爱。 那帮天杀的海罗剎在这种环境生活,日子很滋润嘛。 可惜你们动了我的人,那你们也就滋润到头了。 含了避水珠之后,在外头倒是感觉很干燥,这一进来,就跟干了的植物吸到了水一样,百八十个汗毛眼都打开了,浑身清爽,别提多舒服了。 我直接在里面游了一圈,这才反应过来程狗好像没下来,抬头一瞅,只见这货跟怕水烫脚似得,战战兢兢在上头伸了半天脚指头也没下定决心。 我一头冲出去,撸下了满脸的水:「泥等勒噼呢?」 嘴里含着避水丸,说话不清楚。 程星河脸色煞白:「七星啊七星,你这「菠菜」行不行啊?你说万一不管用,我……」 我急着给苏寻出气,也没等他磨叽,往上一窜,来了个「蛟龙出海」,腾水而起,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就把他给拽下来了。 程星河一下了水,表情别提多扭曲了,张嘴想喊,又怕喊出来被水呛死,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想往上蹬。 我一把将他拽下来,顺带把他的手他也拉下来了。 他那眼神惊恐的跟被人谋杀一样,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水,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回头就瞅着我:「这菠菜多少钱一捆?」 捆你大爷! 我跟他比划了一下,这玩意儿是有时效的,到点就得继续吃,否则就得淹死你。 程星河一听,立马抱紧了水灵芝草的罐子,刚想说话,我们就听到了身后勐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们两个哪儿来的?」 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男人立在我们身后,手里拿着个大叉子。 程星河自言自语:「闰土?」 他要是闰土,你就是猹。 看清楚了,那个男人孔武有力,目测二米出头,一身虬结的肌肉,赶得上打虎客。 但是模样就很难看了,一脑袋大瘤子,仿佛喀斯特地貌的模型。 对了,这罗剎素来是男丑女美,估摸着海罗剎也是一样。 打苏寻的,有这货吗? 程星河转手要把狗血红绳抽出来,我摁住他,因为避水珠的缘故不好张嘴,一甩下巴意思让他问清楚了再说。 仇要报,但是罪不及族人,我们也不会滥伤无辜。 程星河会意,仗着吃了水灵芝草能随便说话,对那个喀斯特点了点头:「大哥,今儿在外头打死了个活人么,真是威武雄壮,佩服佩服,都说喝了活人血壮阳,我们俩打算要点洞房的时候用。」 真的壮阳吗? 那个喀斯特罗剎一听,当时就一跺脚:「妈妈的,是听说打死了个活人,可老子还没分一杯羹,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后生仔,哪儿有便宜往哪儿钻,一边凉快凉快去,都是撒币。」 说着,愤愤然就要赶我们。 这人说话本地口音,一股子蛏子味儿。 而且,好像挺暴躁的,活脱脱胡椒通投胎。 程星河打蛇随棍上:「哎呀,那一百二十个货也太不是东西了,有那好事儿,竟然没把大哥你叫上?狗眼看人低!」 喀斯特罗剎听了这话受用,大瘤子摞着小瘤子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模样:「你模样长得丑,眼神倒是挺灵。」 程星河虽然又抠又贫,但是长相还是很好的,看来这海罗剎审美跟地上不一样,以丑为帅。 而喀斯特罗剎扫了我们俩两眼,有了点优越感,打开了话匣子:「实话告诉你们,是田八郎那伙人干的,而且,嘿嘿,他们遇上了硬茬,折了七八十个弟兄,都是撒币。」 真兇叫田八郎? 得咧,狐狸眼,来收人吧。 程星河立马问道:「那,上哪儿去找田八郎?」 喀斯特罗剎皱起了眉头:「你们连田八郎都不认识?都是撒币!难道外地来的?」 程星河立马点头:「以前少小离家在广州混,这最近都流行逃离北上广,我们就回家乡发展了。」 喀斯特罗剎看着我们俩,怜悯的摇摇头:「看你们俩这模样,也知道在外面混不出什么名堂,回来了在家乡好好干,早晚能娶上老婆。」 娶毛线的老婆,我一听越扯越远了,就跟程星河挤眼。 喀斯特罗剎看我一个劲挤眼,怀疑我得了眼病,离着我远了一点,像是怕传染。 程星河连忙接着问:「那田八郎……」 喀斯特罗剎眼珠子一转,奔着里面一指:「一直往前,看见黄石头往里一拐就到了,不过我劝你们一句,最近不知道田八郎肚子里装了什么花花肠子,老是召了一帮人在家里叽叽喳喳,不大正常,妈妈的,都是撒币。」 程星河很会套话,没几句就套出来了——原来这海罗剎在东海地位也算不错,比上当然比不了蟠龙蜃龙,但比什么海无常海姑子可是强得多了,勉强称得上二线贵族。 加上本地管理者水妃神以前就是海罗剎女出身,这一阵子更是能在附近水域横冲直撞。 田八郎就是一个海罗剎头领,手下不少小弟,恨不得天天横着走,不过前一阵子盛极必衰,好像得罪了要紧人物,被水妃神一番严惩,折了面子,也不出门了,天天不知道研究啥。 第210页 他们要抓海生,肯定有什么猫腻。 于是我们跟喀斯特罗剎告别,奔着黄石头就过去了,临走,喀斯特罗剎还热情的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盯着田八郎的脸看,否则田八郎肯定不客气。 它脸有啥新鲜的吗? 沉入更深的地方,陆陆续续又见到了几个海罗剎,那几个海罗剎看见我们的长相,都跟吓了一跳似得:「你看那俩,长得跟人似得——要不是手爪脚爪,我还真以为是人呢。」 「是啊,丑成这样,传宗接代是够呛了。」 你们俩好看,一个长了俩犄角,一个嘴巴往下耷拉,跟沙皮狗似得。 好不容易到了黄石头那,我们就想找上门去救海生,一转脸见到了黄石头后面,都大吃一惊。 第1054章 八方朝拜 好大一个府邸! 触目所及,一大片流光溢彩的顶子,竟然是用砗磲做成的,光折在水里,潋滟非常。檐角就更费心思,是用碧晶石精雕细琢出来的瑞兽,瑞兽的嘴是空的,喷泉一样流淌出了色彩斑斓的小鱼做装饰。 墙是一片赤红,目测是火珊瑚堆砌的——就杜大先生大寿,江景送去的那种,他当时拿着当宝,在这里被人当成水泥用,他看见了不得气个七窍生烟。 程星河惊的下巴差点脱了臼,一只手忍不住就想往上摸,结果一下被另一只手给打了下去:「丑八怪,你乱摸什么呢?」 程星河一抬头,见到了一个脑门凹陷,好像捣蒜臼一样的海罗剎。 这个海罗剎可比之前的喀斯特威风多了——一身甲冑,腰上挂着个尖嘴海螺,正神气活现的盯着我们,跟看贼一样。 我想起来了——水鬼们说过,一开始海罗剎上岸,被苏寻打倒了,有海罗剎吹了海螺,叫来了其他的海罗剎。 他手上,也许就沾着苏寻的血。 程星河也记着这事儿,眼神就是阴森森一暗,可那个阴沉转瞬消失,换成了一抹谄笑:「嗨,我不是乱摸,我是来应聘的。」 那捣蒜臼一愣:「你说什么?」 程星河立马说道:「我听说,田八郎这边缺人手,这不是赶紧就赶过来,带着我这弟兄,毛遂自荐嘛!跟着田八郎有肉吃,咱们东海谁不知道。」 找到了海生,咱们慢慢算帐。 捣蒜臼爱听,一拍大腿:「妈妈的,你小子倒是赶的挺寸,进来吧,我领着你去见田八郎。」 哪是寸啊,被苏寻打死了七八十个,能不缺人手嘛。 我们俩赶紧跟上了。 捣蒜臼一边走一边打量我们俩:「模样是丑点,可我们风气开放,不以貌取人,人丑没什么,知道自己丑,就得多干活,知不知道?」 这还不叫以貌取人?这一进来,一口一个丑,敢情海罗剎都是外貌协会的。 程星河一边点头一边熘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门本事,他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接着他趁机就问:「那最近,咱们这忙什么活呢?」 捣蒜臼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找到了个要紧的人物,妈妈的,可费了不少力气!现如今在后头关着呢——哎,还不怕告诉你们,你们俩走了狗屎运,田八郎的事儿要是弄成了,你们几个立马就能跟着沾上光,算你们有点眼力见儿,要是跟着赵九公他们,跟我们作对,那你们马上就倒霉。」 果然,海罗剎也是分帮结派,田八郎是一队人马,一个叫赵九公的则专门跟田八郎不对付。 怎么分辨呢? 田八郎有钱有势,他的人穿的都光鲜亮丽。 赵九公身边的,则个个缺衣少食,如同土狗。 我一寻思,那刚才那个喀斯特海罗剎,八成就是赵九公那边的人。 进来一细看,这府邸内里也极为华丽。 捣蒜臼看出来我们俩一副没见过世面,还给我们介绍,这一砖一瓦,都是什么来歷——这些珠帘子是在鲛人大墓里挖出来的,那些水晶屏风是从海仙女那抢来的,满地花砖是打海道人那强拆的。 当然了,论壮丽,自然比水神宫差得远——可水神宫要好比遗址,这地方就是新修的王府,一些细緻的地方,显得比水神宫还精緻。 区区一个二线贵族住这种府邸,可见主人脑子不怎么好使——不知道闷声发大财,树大反招风的道理。 说的是洋洋得意,可归根结底都是跟人家抢来的,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们俩不置可否,我倒是默默的记住了这地方的布局。 别说,这地方的布局还挺讲究——四面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前二,后二,左右各二,十分整齐,主殿则一枝独秀的高出来,好似周围的小房子对着这个主殿跪下一样。 这叫八方朝拜局,住在主殿,一定一唿百应,坐拥兵马——小时候老头儿带着我上帝都旅游,有一个武王爷的府邸,就是这个样子的。 难不成,这海罗剎也认识先生? 捣蒜臼领着我们,就到了主殿。 主殿里更是金碧辉煌——屏风是金的,桌椅是金的,连地砖都是金的,甚至还有碧石!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风格够有水准的,活像碧海豪庭ktv。」 我心里暗笑。 这皇帝住的地方,才叫金銮殿呢,你一个小头领整这种装饰,怕是扛不住,要招灾引祸。 第211页 眼看着,你的灾祸就要来了。 捣蒜臼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就退出来了,说道:「算你们运气好——我领着你们上干事儿的地方去。」 卧槽,这也不见面,这么容易就信任我们了,心眼儿很实啊! 程星河趁机说道:「我们农村来的,能吃苦,苦活累活,只管交给我们,比如,看守监狱之类的,你看我和我兄弟这身板子,天生就是看大牢的苗子啊!」 刚还说广州,这么一会儿又变农村了。 捣蒜臼在程星河胸脯子上擂了一下,深以为然:「也是,妈妈的,豆芽子一样,也就干点小事儿了。」 说着,就把我们领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面,嚷了一声:「十一哥,十二哥,有新人手了,先上你们这里来打杂!」 这地方,就是牢房? 应声出来了两个海罗剎,好么,一个跟胖头鱼一样,一个尖嘴猴腮好赛八年没吃饭。 胖头鱼一瞅我们,嘀咕着:「这也太丑了点,大半夜出来,还不把人吓死。」 尖嘴猴腮的也直点头:「没错!这奇形怪状的,跟人似得!」 我看你们跟疙瘩头似得。 捣蒜臼说道:「人手不好找,咱们又为了那事儿折损了那么多弟兄,先凑合一下吧……」 这个时候,我们就听见里面一阵闹腾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这帮丑八怪!告诉你们,我今天收了几个小弟,厉害的很,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放屁,谁是你小弟? 算了,我按下心思——一把海生救出来,我叫你们双倍奉还。 但是一细听,海生身边,好像人手不少。 要是他被挟持威胁我们,就被动了。 为了不伤到他,只能把他救出来之后再翻脸了。 我往前了一步,想找藉口进去,可这个时候,程星河拉了我一下。 我觉察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看,估摸着是水灵芝草的效果快到了,显然是想着找机会吃水灵芝草。 我会意,就挡在了他前面。 那几个海罗剎正忙着对我们品头论足呢,程星河趁机抓住了袋子——他的脸憋的青紫青紫的,显然已经忍了一会儿了。 结果他才刚把一团水灵芝草塞在了嘴里,我就觉察出来,三步之外,有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靠了过来。 那个速度,恐怕来者不善! 我条件反射回身转到了程星河身后,挡住了那个人。 来的是一个女人。 一张绝美的瓜子脸,遍身雪白,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好似两个深潭,正倒映出了我的脸来。 我唿吸顿时一滞,好美的一张脸! 而她的美,不仅精緻,眉眼之间还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跟以前见过的姑娘,都不太一样。 不愧是出美女的罗剎,名不虚传! 那个海罗剎女冷冷的盯着我,一根小鞭子指向了程星河:「丑八怪,他吃什么呢?」 我想张嘴,可嘴里有避水珠,哪儿说的了话,一双眼睛就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本来就喘不过气,这一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我肺气肿,吃的甘草片……」 「你胡说!」那海罗剎女提起了嗓子,恶狠狠的:「我看,他吃的分明是水灵芝草!」 这几个字,一下子把在场的海罗剎都镇住了:「水灵芝草?那不是人才吃的东西吗?」 「难不成……」 好几双眼睛一起看向了我们:「他们是人?」 妈的,这下西洋镜被拆穿了…… 第1055章 十倍奉还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在怎么做,形势最有利? 倒是可以矇混过去,可我一张嘴,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叫:「人来了是不是?那就是我小弟,来救我的,七星!七星!」 你脑子不坏,这都记住了。 这下子,周围的这些海罗剎更是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人?」 「是不是,之前那个蔫土匪的同伙?」 蔫土匪? 苏寻。 胖头鱼来了精神:「妈妈的,那小子一开始挺横,还把我弟弟给打伤了,是我把他用钢叉砸躺下的——怎么,那小子还有同伙?」 捣蒜臼也瞪了眼:「十四是那小子打伤的?妈妈的,那个蔫土匪就是个蠢货,眼瞅着被打死也不知道松手,他这同伙更蠢,自己送到了咱们嘴里来啦!」 尖嘴猴腮的就更别提了,出奇的兴奋:「没错,这俩小子长得奇形怪状,早就应该看出不妥来了,还等着干什么,把他们俩也打死了,喝了人血壮阳!」 而那个发现程星河吃水灵芝草的海罗剎女就更别提了,抱着胳膊洋洋得意的看着我们:「把刚才没喝到人血的都叫出来,这两个给他们解馋。」 外面一有动静,闹嚷嚷出来了不少海罗剎看热闹:「真是人!」 程星河抬头就看着我,而我挡在他前面,说道:「既然这样,你也别着急了,慢慢吃。」 已经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来,这地方是有五十多个海罗剎,其中十来个有伤,肩膀上有小小的凹痕,是元神弓的痕迹。 就是他们了。 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程星河会意,一口就把水灵芝草给吃下去了。 「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吃?」 第212页 一个两只大脚如同两块石头的海罗剎第一个沖了上来:「妈妈的,岸上那个我只踹了几脚,可没过够了瘾,这两个撒币我先上!」 海罗剎身高普遍比正常人高出一头多,这个也将近两米,一身疙瘩肉。 周围的海罗剎叫好:「妈妈的,弄这俩撒币!」 速度也挺快。 我看见了,他长长的脚指甲缝隙里,还残存着没被水泡干净的鲜红。 人血。 我一只手运了皇甫球的行气,拽住了他的胳膊,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脚已经踹在了他膝盖上。 大脚怪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先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天地已经在他面前翻转,他才瞪大眼睛看着居高临下的我,满脸困惑。 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咯吱」一声,他的膝盖反扭,被我打折了。 我盯着他:「踹完了人,舒服点没有?」 周围一片安静,甚至一些叫好的海罗剎,手还停在了半空之中。 「老八被……一个人掀翻了?」 「老八的力气是最大的,哪怕田八郎,都夸他脚底下稳妥……」 海罗剎女也愣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这个丑八怪,不对劲儿……」 程星河已经把水灵芝草咽下去,脸色已经恢復正常了,嘴角一勾,嘻嘻一笑:「现在才看出来,晚了。关门,放七星!」 放你爹。 海罗剎之中有几个,可能是跟那个大脚怪关系好,一看大脚怪被我给废了腿,哇呀呀一声怪叫,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来的好。 这些海罗剎长长的手指甲缝,皮肤缝隙里,都残存着鲜红的人血。 那就都没错。 我一把拔出了七星龙泉,反手对着它们横噼过去,水波一震,那几个海罗剎跟网球一样,瞬间被震出去了老远,肚子上,都冒出了浓绿浓绿的液体,在水里飞快的扩散了出来。 接着,就是震天的惨叫。 那些海罗剎们一下全直了眼:「活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那是你们见识少。 它们先是出于本能,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但马上,捣蒜臼就大吼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你们忘了,上头那个小子,一开始不是也挺横吗?可是一个筷子折的断,一百个筷子,他有这个本事吗?」 卧槽,你们对人间的寓言倒是挺有研究的。 那些海罗剎听见了这话,顿时也反应过来了,张牙舞爪,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这些海罗剎的爪子是十分出门的——据说能把岩石挠出道子来,不输九阴白骨爪。 苏寻身上皮肉翻卷的外伤,估摸着,也是这么来的。 前面来了二十多个。 我翻转了七星龙泉,煞气一炸,那二十多个海罗剎跟之前几个前辈一样,也整个翻倒,重重的撞在了精緻的火珊瑚墙上,「哄」的一下,火珊瑚的枝丫全部爆开,溅的到处都是。 当然了,这一片水里,除了火珊瑚的枝丫,还有其他东西。 他们的手爪。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手爪四下飘散,这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接着,又是一阵子刺耳的尖叫。 与此同时,后头又有十来个海罗剎对着我后背沖了过来,水里感觉不到破风声,但是,能觉出水流的变化,这些东西,确实又快又狠。 可我没回头。 因为程星河先一步把狗血红绳弹了出来,一下就把那些海罗剎的脚爪给勾住了。 那些海罗剎本来蓄势待发,可这一下,跟进了绝户网的鱼一样,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去了。 这些海里的东西,最怕的,其实就是网子。 它们惊惶的回头一瞅自己的腿,全傻了眼。 它们被狗血红绳套住的脚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腐烂,一片一片的往上蔓延! 卧槽?我忍不住看向了程星河,跟他打了个询问的手势——你他娘什么时候,给狗血红绳上了毒了? 程星河咧嘴一笑:「你以为,白藿香给我的伸腿瞪眼丸,真的让我吃了?孩子,你还是太天真。」 你这心眼,也不比漏勺少啊! 这一下,还有几个残存的海罗剎,左右看看,一咬牙,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它们倒是有好战的本能,跟传说之中一样——不管遇上了什么强敌,都绝对不怕。『』 是挺快的——恐怕一般的地阶,都不好招架。 可惜——在我的眼里,跟慢动作一样。 我一把抓住了那几个的手爪,往上一抬,那几个海罗剎又是一阵惨叫——苏寻的骨头,不知道断成了什么样,你们也尝尝。 几乎是一瞬间,那五十来个海罗剎,就全躺在了地上——有的命大,还抱着残损的肢体打滚,有的绿血已经被海水冲散,没动静了。 唯独那个罗剎女,一没动,二没逃,死死的盯着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盯着她,程星河会意,立刻指着她问道:「那些打我们朋友的,就是这些?还有什么漏网之鱼没有?」 那个海罗剎女嘴角一勾,忽然就露出了一个邪佞的笑容来:「你打过我,我就告诉你!」 这个海罗剎女,别说,那个海罗剎女动作也很快,几乎跟一个离弦利箭一样,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第213页 可她没来得及怎么样,手腕就被我扣住了,动弹不得。 身后水波一动,有一个要走的。 我头也没回,就被拽回来,重重的摔到了面前。 只听一声巨响,是捣蒜臼。 去搬救兵呗? 程星河蹲下对他笑:「怎么,要走啊?这么着急干什么?不是要喝我们的血吗?」 捣蒜臼十分勉强的露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容来:「你们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咱们可以有话好好说……」 程星河缓缓说道:「你们几乎把我朋友打死,我过来,不是跟你们好好说的。」 是啊,我要你们,十倍奉还。 第1056章 一条小路 可话没说完,我手底下的海罗剎女忽然笑了一下。 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一股子极大的力气从手腕上迸发,接着,天地立时就在眼前翻转了过来。 脸着地,落在了石板上,嘴角一阵剧痛,龙鳞都没来得及滋生出来,一股子腥咸腥咸的感觉就在嘴边蔓延出来,成了一团小小的血雾。 好快! 几乎与此同时,我觉出肩膀上方水波以极快的速度一震,立刻奔着左边一滚,就觉出「咔」的一声,我刚才躺着的那块石板,竟然直接碎裂,跟海沙一起溅了我半脸。 那个海罗剎女,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是说了,打死我再说吗?」 卧槽——我揉着嘴角站起来,合着还小看这个姑娘了。 对,怎么忘了,海罗剎算是母系氏族,女的比男的更强悍。 程星河一愣:「七星!」 他这一声喊了一半,身边水流一动,脚底下就是一阵踉跄,再一转脸,当时就骂了娘。 捣蒜臼跑了! 这是在水底下,论速度,我们活人很难赶得上地头蛇。 程星河看着我的眼神就担心了起来。 很明显,捣蒜臼这一跑,就是去搬救兵的。 这可是海里,他们的地界,真要是惊动了大批人马,那就麻烦了。 而海生的声音也立刻响了起来:「七星,你快点啊!还有我呢!」 眼角余光也看见,关着海生的房间门已经开了,还有几个海罗剎架着他,但是盯着眼前一片躺倒了的海罗剎,眼神全变了。 看得出来,内室之中,也横七竖八躺着不少的海罗剎,身上都有一些小凹痕,显然是被苏寻收拾的那帮。 于是我跟程星河一使眼色,意思是罗剎女我对付,他赶紧上里面,把海生给救出来。 找江辰和司马长老,还有夏家仙师的事儿,还得从他那找突破口呢。 程星河会意,一头奔着那扇门就窜过去了。 我还想看,忽然耳边水波一震,罗剎女的小鞭子已经对着我卷过来了。 多亏了避水珠,我在水里也能很灵敏,立刻闪避开了,那个小鞭子落在了我身后一块石雕玄武上,「当」的一声,玄武的头顿时被打了一个稀烂。 我不由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海罗剎里,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难怪,水妃神都是从这个族群里出来的! 而罗剎女盯着我,野性十足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兴趣:「丑八怪,我还没见过你这种活人,挺有意思啊,你是哪儿来的?」 我含着避水珠,哪儿说的了话。 更别说,这个时候,我听得出来,远处的水域已经起了一片嘈杂,应该是捣蒜臼已经把救兵搬来,马上就到了。 我只想给苏寻报仇,倒是不乐意滥杀无辜。 再说了,万一惊动了水妃神,那又是不必要的麻烦。 得速战速决,赶紧走。 而罗剎女见我根本不搭理她,不由怒髮冲冠,纤纤玉手动了劲儿,「啪」的一下,那个小鞭子再一次对着我就卷了过来,娇嫩的声音瞬间一厉:「问你话,你不答,你是聋,还是哑?」 还挺押韵的,你要是我们陆地人,可以参加个说唱节目跟人battle。 我反手就把七星龙泉划过去,挡住了那道鞭子,而海罗剎女等的似乎就是这一瞬间,嘴角又一次浮现出了那种邪佞的笑容,手一抖,那道鞭子陡然绷直,竟然反而死死缠住了七星龙泉! 接着,她一用劲儿,就想着把七星龙泉给捲走! 她那漆黑的眼神瞬时得意:「我听说,你们这些地上人让人缴了傢伙,算是丢了大人……」 是倒是。 可是,我手上也用了劲儿。 「刺啦」一声,那个小鞭子被七星龙泉的煞气一撞,全部炸开,断的只剩下三分之一,还握在了她手里。 她刚才的笑容,一下就凝结在了嘴角上。 但马上,她表情更狠厉了,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借力蹬在了石板上,标枪一样对着我直刺了过来,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要紧,你竟敢把它弄坏……」 这事儿不怪我,既然这么珍贵,拿出来干嘛?在炕头供上多好。 我侧身就要躲——这个速度虽然快,在我看来,倒是没什么。 可没想到,才刚一抬腿,忽然就觉出脚底下不对劲儿。 一回头——卧槽,周边飘摇的海带一样的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活了一样,死死的缠在了我脚上! 不是水草——是某种软体动物,就跟伪装成了兰花的螳螂一样,刚才光顾着打架,根本就没发现。 第214页 这一下错失了机会,水波一震,我耳朵轰的一声响,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还好龙鳞在后脑勺悄然滋生,不然我非摔一个脑震盪不可——但是吃惊不小,好险没一张嘴把避水珠给吐出来。 海罗剎女的角度自然见不到龙鳞,这下可算是解了气:「丑八怪,活该!」 接着,她更有兴趣了,认定我起不来了,蹲下就问道:「既然你跟那个小孩儿是一伙的,那我问你,他的麒麟玄武令是哪儿来的?」 我怎么可能张嘴。 而她恍然大悟,就用小鞭子的柄戳我嘴角:「这样你都不吭声,你真是哑巴?」 我等的就是这一瞬,反手抓住了那一小截鞭子,用劲儿一拽,直接把她拽翻了过去,「当」的一声,她整个人重重的撞在了我身后的地板上。 我虽然平时从来不打女人,但是我心里清楚,这个海罗剎女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不把她撂倒,我们也别想出去。 她的身体从我头顶飞过去的时候,深潭一样的眼睛,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因为着急,力道用的极大,几块地板顿时卡啦一声,全应声而裂。 海罗剎女纤细的身体撞在地上,痛的蜷缩了起来,嘴边就浮现出了一小团绿色的血雾。 而我一甩手,那些海带一样的软体动物,也倏然一分为二,噼里啪啦,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慢慢浮上去,支离破碎。 我转身就冲进去了。 没等我进去,程星河已经把海生被背出来了:「走走走……」 他身后,横七竖八,是刚才那几个看守海生的海罗剎,不知道是死是活。 海生显然也没少吃苦,一张脸上皱巴巴全是血痕。 不过——我反应过来了,海生下海这么久,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可没吃什么水灵芝草,更别说避水珠了。 他妈果然是水里的。 我带着程星河就要往外跑——这个时候,那一大片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一听,好么,有几百号海罗剎。 我正想找地方突围呢,海生忽然一把拉住了我:「还不能走!」 程星河气的给他脑袋来了一下:「在这等雷噼?」 「不是!」他梗着脖子就说道:「还没找到我三奶奶,怎么能走!」 程星河的脸当时就绿了:「你自己小命都保不住了,还惦记着三奶奶呢?这一次,把你囫囵带出去,都是你的造化——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作死,你三奶奶死了,也是你害死的。」 海生咬住了牙,跟骑马收缰绳一样,死死的拉住了程星河:「不走,我就是不走!救不出我三奶奶,我哪儿也不去——对了,你们想打听的人上哪儿去了,我不说,你们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你大爷,不愧是街上摸爬滚打长大的,敲诈勒索挺熟练。 我刚要骂他,他接着就说道:「还有……」 他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羞愧,或者两者皆有,红了起来:「你的那个铁牌子,也被他们拿走了。」 麒麟玄武令? 这把我给气的,那可是潇湘曾经留下的东西,他妈的让你给弄丢了? 程星河更别提了,抠搜如他,一听丢了东西,比剜了他的肉还难受:「这个败家王八蛋……」 而这个时候,时间一耽误,周围那些海罗剎已经杀到了墙外了,我听得出来,跟包饺子一样,已经把这里给围紧了。 海生立马说道:「你们看,那些人都来了,你们把他们全打躺下,一定能把我三奶奶的消息给问出来。」 程星河气的嘴角直抽:「全打倒,你以为这些海罗剎是糖人?」 我他妈的上辈子可能欠海生的。 可麒麟玄武令还在这里,真不能这么丢下。 而且,我表面说不管,可那个三奶奶,也是一条人命——何况,一听也听得出来,那个三奶奶,是个好人。 没辙了,只能…… 可没想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走不脱的——他们带来翻江虎!」 是刚才那个海罗剎女。 她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身体都扭曲了,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抬起头来:「而且,恐怕把田八郎也惊动了,你们不知道田八郎的本事,他亲自来了,你们俩活人,绝对走不出去。」 田八郎很勐吗? 而她接着就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让你们暂时躲一躲。」 我一下就愣住了——她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儿怎么要帮我们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七星,这女的八成有诈。」 这个时候,「当」的一声,已经有嘈杂的脚步来踢开了门板。 没时间犹豫了。 第1057章 半边身体 我立马看向了那个海罗剎女,做出了个「带路」的手势。 程星河顿时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低声骂道:「你色迷心窍了?」 废话——换位思考,眼瞅着救兵来了,而且数量那么多,她要是真想让我们死,这会儿应该高兴的大笑,再放点风凉话什么的。 可她反而背弃了族人,帮我躲起来,当然了,目的肯定不单纯,我不信世上有白吃的午餐,她被我揍了一顿反而发了善心。 但是,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第215页 程星河也不傻,瘪了瘪嘴,举起拳头威胁了一下海生,也看向了海罗剎女。 海罗剎女别提多高兴了,立刻强撑着从地上起来,对着一个方向就指:「这里。」 那是一个小偏门。 别看小,可是门竟然是整块的海翠石雕琢出来的——这种料子,晶莹剔透,成色鲜亮,一个吊坠都值不少钱! 而这扇门上,还精雕细琢着一丛兰花。 这不是陆地上的东西吗?在陆地的装饰之中倒是常见,岁寒三友之一,雅致,海里也用这种吉祥图案? 海罗剎女娴熟的推开了门,门合拢的同时,大量的海罗剎涌了进来,当时就大叫了起来:「人呢!人呢!」 程星河见了那个阵仗,也隐约有些后怕,看向了海罗剎女,冷冷的说道:「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不然鼻子给你打歪了。」 海罗剎女眼神又是一股子野劲儿,眼瞅着要收拾程星河,我盯着她,她这才垂下了手作罢。 环顾四周,这地方是个房间,跟地上也差不多,有床有幔子,幔子极为漂亮,精緻的金丝编鲛绡,不知道什么颜料染出来的,颜色是极为美丽的桃红色,跟有生命力一样,在海水里蹁跹飘扬。 幔子周围是大串珍珠,熘光水滑的垂下来,水一动,流光潋滟,叮噹作响,更衬托的这里美若仙境。 这大珍珠有龙眼大,看成色,随便一颗,估摸就是无价之宝。 都说海里的阔,真是没错。 程星河的视线也落在了上头,眼睛贼亮:「嚯。」 海罗剎女冷笑:「都说陆上人没见过世面,真是不假,这种货色,也能当好东西。」 程星河正想反唇相讥,就听见外头闹的更厉害了:「不好了!咱们人被打坏了不说,那个小孩儿也不见了!」 这一下,那些海罗剎都急了眼:「快去找啊!」 「田八郎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四下乱响,自然连个毛也没找到,还有了新的发现:「不光小孩儿,连大小姐也不见了!」 「妈妈们的,肯定是看大小姐美貌出众,把大小姐给……都是撒币!」 「不过,他们连大小姐都能抓走……那得多大的本事?」 外面一片寂静,仿佛集体打了一个寒噤。 我和程星河,却同时看向了海罗剎女。 大——小姐? 海罗剎女梗着脖子坦然的看了回来,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睛,亮若秋水。 没错,我这才看出来,她的田宅宫上有红光,正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那个,田八郎的女儿? 而这个时候,有海罗剎忽然说道:「咱们四面八方围住,可没有一个见到了他们,会不会,他们根本没离开,而是藏在哪儿了?」 卧槽,这海罗剎里,也有精明的。 好像,是捣蒜臼的声音。 程星河忍不住也低声骂了一句:「真是显你显你,王八舔你。」 海罗剎女看向了程星河的眼神一下古怪了起来,显然不知道这话逻辑何在。 「可咱们搜了一圈,没得见到啊!」 捣蒜臼再次一拍大腿:「等一下子——海兰园搜了没搜?」 海罗剎女的神态顿时有些不自然。 这个门板上就有兰花的图形——这就是他们说的海兰园? 海罗剎女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跟我比划了一下手势——意思是「他们不敢进来」, 好傢伙,真把我当成聋哑人了。 程星河苦中作乐,还有点想笑。 「那可不是一般地方,要是进去了,水妃神会不会不高兴?」 这地方,跟水妃神有什么关系? 「水妃神怎么可能还会到这个地方来,」捣蒜臼显然也深思熟虑了一下:「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不过嘛——要是那俩人真的躲在了这里,到时候逃出去了,田八郎知道,咱们罪过就大了!」 剩下的海罗剎耳根子都软,显然也深以为然,听着脚步声,对着这里就过来了。 卧槽了,我们俩立马看向了海罗剎女。 海罗剎女也咬了咬牙:「这帮人胆子倒是大……」 可眼下也没辙,她一回头,就跟那个巨大的床歪了歪头:「上去!」 是啊,这地方除了床,也没什么别的地方,能躲这么多人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们就躲了进去。 说也怪——那种精緻的床幔,在外面看不到里头,里头看外头,倒是模模煳煳能看到人影,不知道什么光学原理,很像是汽车贴膜。 这一进去,我忍不住就拉住了那个海罗剎女,打了个手势,问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海罗剎女看出来,犹豫了一下,刚要比划,只听「咯吱」一声,那几个海罗剎已经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这地方可是水妃神以前的闺房,可千万别弄脏了!」 我的心里顿时一提——我说怎么那位田八郎是这里领头的呢!原来,他竟然是水妃神的兄弟! 那水妃神,也就是海罗剎女的姑姑了? 我更搞不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帮我们? 这几个货猫着腰,跟贼似得四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来,打了退堂鼓:「没找到,咱们走吧!」 「是啊,听说水妃神最讨厌其他人动她的东西,咱们可别摊上这个麻烦!」 第216页 「对。好像上次小六就动了水妃神的物件,最后……」 「别提了,十三哥亲眼看见了那个场景,吓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不好收拾,上坟都没地方给他上坟。」 卧槽,那得把人弄成什么样了? 不光他们,海罗剎女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件事儿,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摸向了床上摆设的手都缩回来了。 但有一个奔着床幔就说道:「那地方还没找呢!」 另外几个海罗剎咽了下口水:「那可是水妃神睡过的……」 这要是古代,你们动了妇女的闺房香床,手给你们剁掉了。 「可来都来了,不看看,怎么甘心?」 就你忠诚。 那个奔着床幔就过来,伸出了六个爪子。 海生一下紧张了起来,抓住了程星河的脖子。 程星河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看意思要不是怕弄出动静,非得把海生给打一顿不可。 到了这个份儿上,紧张没用,我一只手就伸向了七星龙泉,可海罗剎女一下就拉住了我的手,眼神像是有了一丝祈求。 不想让我伤她族人?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出来——一道非常强大的力量靠近了。 强大的,让人压得慌。 而且,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片寂静。 接着,一阵奇怪的音乐,由远及近。 不知道什么吹出来的,很诡异——这个音乐,我听过! 是水妃神仪仗的音乐! 外面就是一个拉长了嗓子的喊声:「水妃神驾到!」 一听这一声,那几个海罗剎的爪子勐地就颤了一下,没命的就往外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 「哗啦」一声,门口淌出了几团绿色血雾。 果然,那几个海罗剎,连人形都没了,只剩下了血雾。 一个威严的女声响了起来:「谁许他们进去的!」 没人敢吱声。 接着,一个身影进了屋子。 那个身影,虽然纤细秀美,可是端正威仪,不可逼视,只有壁画里才能看到。 水妃神…… 我们几个的唿吸,一下凝滞住了。 而水妃神一进来,门关上,她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就把最外面的一层金丝银线,璀璨非凡的罩裙给脱下来了。 我和程星河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副美妙极了的身材,但是,我一身鸡皮疙瘩炸了起来。 她半边身子莹白如玉,在海水里,像是能发光,锁骨,肩膀,腰线,肌肤,全是完美无缺的,可另一半…… 第1058章 龙雀翎鱼 程星河眼珠子也瞪圆了。 那是半边腐烂的身体,皮肉翻卷,在水波里微微飘动,再仔细一看,上面有数不清的黑点。 看清楚了,我强压住了喉咙的不适感。 那些黑点一动一动的,像是钻出了数不清的虫子! 海生也直了眼,刚要张嘴,幸亏我眼明手快给捂住了。 眼角余光看到了海罗剎女,她的眼睛也熘圆熘圆的,显然也不知道这回事。 这也太奇怪了——水妃神身为本地管理者,享受的是龙王巡水的待遇,身上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水妃神眉头紧锁,显然神色也很痛苦,完美无瑕那半边的手在水里一伸,一个海姑子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 那个海姑子手脚跟人都十分相似,捧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靠近,打开,里面就出现了一簇鱼。 那一簇鱼五彩斑斓,有赤焰色,有孔雀蓝,十分鲜艷,而模样长的也跟一般鱼不一样——全身的鱼鳍跟长瓣菊花一样,一条一条的,在水里一抖,宛如一朵一朵盛开的菊花。 好看的很。 但是,这东西我印象很深刻——这叫龙雀翎。 剧毒。 厌胜册上说过,东海之滨有一块地去不得——当年厌胜给人建造一个宫殿,离奇死了不少人,有人疑心是海里的怪东西,可怪东西又不可能逃过厌胜门人的眼睛。 后来仔细一查,才知道那地方每天都有一条鱼游过来,又游走,耽搁不到几分钟,可海水就有了剧毒,人只是在龙雀羚游过之后下水,都会成批的死去。 这种鱼的毒性之烈,可见一斑——哪怕在海水里,都扩散不去,跟原油泄漏似得,据说是东海第一毒鱼。 水妃神拿这种东西干什么? 这一瞬间龙雀翎跟万朵鲜花一样散开,对着水妃神那半边残躯就咬啄了上去! 是在吃水妃神身上滋生出来的虫子! 很快,就把水妃神身上的虫子吃的差不多了。 水妃神紧缩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似乎这样很舒服。 我心里一提,妈耶,这龙雀翎的毒素一扩散,我们几个是不是也得倒霉? 但没想到的是,那些龙雀翎吃下虫子之后没多长时间,忽然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身上的长鳍哆哆嗦嗦,像是十分痛苦,紧接着,肚皮一翻,浮上去了。 死了…… 哪怕龙雀翎,都会被毒死,那水妃神身上的虫子…… 水妃神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跟海姑子摆了摆手。 海姑子会意,合上了那个盒子,伺候着水妃神坐下,拿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很像是个海螺。 第217页 接着,就用那个海螺,在水妃神残损的半边身体上,仔细的扫过去。 海螺这么一扫,那些腐烂的部位,竟然重新完好无损,说句不好听的,跟给毛坯房刷白灰一样。 我明白了,是用这个海螺,来清理癒合身上的伤口。 水妃神似乎十分受用,又十分疲倦,一只手撑着下巴,闭上了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也怪,她身边浩浩荡荡那么多鱼尾人,谁来伺候不行,要挑一个低等的海姑子。 对了,是因为,海姑子不会说话。 她这种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 而这个时候,我才觉出手上一阵酥麻,一低头,好么,海生正没命的挠我呢。 刚才捂住了他的嘴,差点没把他给闷个好歹。 我只好先威胁性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绝对不能闹出动静,这才松开了手。 海生长长出了口气——怪的很,海生的口鼻看上去跟人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在水下也能正常唿吸。 而海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着水妃神十分好奇,还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她真好看。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跟我比划——这孩子从小就色眯眯的,长大了肯定是一代流氓。 海罗剎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甚至露出了几分恐惧。 我倒是能明白她的想法。 这水妃神的秘密被我们给看到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更别说——现在水妃神进来「疗伤」,那下一步,一定是休息。 一旦撩开了帐子,那我们几条命,也得变成了几糰子血雾。 我能不知道吗? 再不想辙出去,就要跟大海合为一体了。 我眼瞅着,水妃神像是睡着了,就跟他们几个甩头,意思是赶紧趁这个机会出去。 海罗剎女盯着我的眼神,跟盯傻子一样,意思是这么出去能行吗? 再说了,外头还不少海罗剎,正满东海的找我们呢! 海罗剎是多,不过,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比起水妃神来说,那不跟幼稚园小朋友似得? 现在不出去,幔子被水妃神撩开了,也一样倒霉。 比起等死,那还不如试试看呢! 程星河脸色也难看——这就好比是庄户人挑粪担,两头都是屎(死),不过是选择积极一点的死法,还是消极一点的死法而已。 对他这么怕死的人来说,真是难为他了。 海生则急了眼,忙着比划了起来,意思说三奶奶还没找到,怎么能走?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忽然一只手就砍在了海生的后脖颈上。 我明白他的意思——把海生打晕过去,一了百了,省的他添乱。 果然,海生就倒下了,但是程星河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抬起手,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看清楚了他的手,也傻了眼——卧槽,这一下,竟然把他自己的手也给反伤了! 程星河也不是什么善茬,又吃了皇甫球的九灵丸,气劲儿绝对不小,海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不过,也不是寻思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我立马悄悄掀开了幔子,示意海罗剎女和程星河背着海生先出去,我殿后。 程星河点头,抓住了海姑子和水妃神都背对着我们,悄无声息的就出去了。 海罗剎女犹豫了一下,跟我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她为啥这么关心我? 他们俩悄然的奔着门口过去了,我也正要退出去呢,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海姑子也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勐地就回了头。 这一下,大家大眼瞪小眼。 而海姑子顿时就急了眼,张开了嘴就要叫,我也急了,脚底下引了气劲儿,瞬间冲过去,捂住了海姑子的嘴! 海姑子的手一松,那个海螺眼瞅着就要从水妃神身上给掉下来! 程星河他们都僵住了,我则眼明手快的接住了那个海螺,拼命给程星河打眼色。 赶紧走,我没问题。 海罗剎们哪怕看到了程星河他们,也绝对不敢声张——水妃神知道自己以前的闺房被他们放进去外人,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程星河没辙,只好先出去了。 海姑子还想挣扎,被我打晕,一脚踹到了床底下。 就在程星河他们的身影,从门口消失的一瞬间,水妃神开了口:「什么动静?」 第1059章 冒名顶替 我一颗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一下先把海螺接住,替海姑子在水妃神背上「熨」。 也巧,位置正好是水妃神脖颈上,水妃神也就没回头。 反正海姑子不会说话,我也就没搭腔,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可是这一片的海神,刚才能放走程星河他们,纯属是个侥倖——一方面,水妃神在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完全放松,没加提防,还有一方面,水妃神刚才从龙王巡水的仪式上回来,肯定也累了。 我这个时候再逃,恐怕不容易。 不过,机会虽然渺茫,但还是要找的。 没成想,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有动静,一个人,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我一抬头,内堂跟门口隔着一架屏风,映出来的影子,分明就是个男的! 我有点猜出来来者是谁了——有这个胆子不传话就冲进来的,肯定是跟水妃神极为亲近的人。 第218页 田八郎——水妃神的兄弟。 果然,那个影子跪在了屏风前面,像是随便见了个礼:「娘娘回来了。」 那声音十分清越,跟外头那些素质低下,一口一个妈妈的海罗剎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般有这种声音的,在电视剧里都是男主角。 水妃神应了一声,缓缓的说道:「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儿吗?」 哦,难怪水妃神忽然回到了「娘家」,原来是田八郎喊来的。 我趁机四下里找逃生路线,脑子一边乱转,一边忙里偷闲的好奇,什么事儿啊? 而田八郎的声音梗了一下:「这个……本来是找了一个新鲜东西,给娘娘掌眼,可手底下几个东西吃里扒外,把那个新鲜东西给放跑了,白叫娘娘来一趟……」 我心里一动,这个「新鲜东西」,说的莫不是海生? 把海生献给水妃神,是怎么个讲究,这水妃神又不可能还跟当海罗剎时一样吃人喝血? 对了,海生的身份跟别人不一样,他…… 水妃神的声音扬了起来:「哦?」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是那个威慑和压迫力,简直让人想屈膝跪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神灵……我能稳稳的拿着那个海螺继续「熨」,心说自己已经算是个人物了。 果然,田八郎跪着的身体,也微微一颤,立刻说道:「娘娘放心,那几个东西我一定严惩,给娘娘出这口气!」 照着之前的印象,水妃神的脾气,可不怎么好——黑蟠没听她的话让开,她甚至就要把黑蟠给灭了。 果然,水妃神的声音更冷了:「怎么个严惩法?」 田八郎的声音更紧张了:「这是大过错,自然重重处置,断鳞剥筋,挂城门十日,以儆效尤!」 水妃神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水妃神,当的并不容易,可别让我寒了心——我这个出身,不说别的,就是那些四爪的东西,面上不吭声,心里一个个都有主意的很,这同族的再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个神,又拿什么在东海号令?」 「是,」田八郎恭恭敬敬的说道:「那些黑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简直以下犯上,目无纲常!娘娘放心,我早晚收拾了它们,归根结底,那些东西胆大包天,还敢妄议,说娘娘不过一个海罗剎女,这个位置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卧槽,看来不光是人间,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出身就决定了一切啊——水妃神出身海罗剎,那些黑蟠蜃龙之类的,都不服她? 好像古装剧里的奴婢翻身成了皇妃一样,肯定会被议论,嫉妒,暗地嘲讽,不服。 水妃神,也因为自己的出身格外敏感,一直最恨别人对她不敬。 所以,立法严苛,就是为了服众。 可是,这严苛的刑罚,虽然会让人怕,却不见得能让人服——古往今来的暴君,都是例子。 不过,名不正言不顺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坐上这个位置还有什么猫腻? 这一句话,显然是触动了水妃神的逆鳞,她身子一直,我好险没拿住了海螺,幸亏反应快跟上了。 「我就知道,那些四爪的东西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对我多有怨怼,哪怕龙王巡水的路上,也敢忤逆……」 而田八郎一听,立刻兴奋了起来:「不过,恭喜娘娘了——那些东西,不是说娘娘只是代职,没有正式的册封号令吗?也是天佑娘娘,那个新鲜东西虽然跑了,但是我拿到了一个物件,娘娘一定喜欢,也可以,堵住那些东西的嘴!」 代职?跟代课老师一样,等正职回来,还要让位? 水妃神来了兴趣:「嗯?」 田八郎两只手一伸,一个东西就从屏风后面「飞」了过来。 看得出来,那东西是被水给託过来的,水里的东西,都擅长用水。 等那个东西落在了水妃神那只完美无缺的手上,我的心顿时一提——卧槽,麒麟玄武令! 好哇,从海生身上掏走了,往这里卖好来了! 而水妃神看清楚了这个东西,声音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你从哪里弄到的?」 田八郎看出来水妃神高兴,显然像是松了口气,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娘娘福泽深厚,命里註定要到手的。」 水妃神拿着麒麟玄武令,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是应该厚赏,不过,你也知道,这一阵东海有灾,为了减免子民负担,我以身作则,厉行节约,先赏你五百条反鳞龙鱼吧。」 田八郎应了一声:「娘娘厚恩!」 听上去,也就是客气一下,显然,这五百条反鳞龙鱼不见得多值钱。 赏赐节俭,刑罚重,赏罚不分明,那肯定不好服众。 这位水妃神,虽然不见得本性多兇恶,也像是要努力做个好神,可似乎没这方面的天赋。 而水妃神盯着麒麟玄武令,喃喃的说道:「上一次见到这个东西,还是以前的水神在的时候,我远远望着,只觉得这东西想不到,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竟然能落在我手里……」 田八郎不忘了拍马屁:「苍天有眼,您实至名归!」 我却一愣——她以前,是潇湘的手下? 这一吃惊,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水妃神的伤口一动,她身体一颤,显然是吃了痛! 卧槽,这可坏了! 第219页 我来了个破桌子先伸腿,赶紧先趴在了后面。 可这一瞬,我眼角余光就看到,麒麟玄武令上,似乎有一道很奇怪的气。 这个气颜色发赤,我瞬间觉出眼熟来了,可是,麒麟玄武令怎么会粘上那种气? 还没等我看清楚,只听前面「咣」的一声,田八郎忽然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屏风,气势汹汹的就闯了进来了:「天地良心,你这个水妃神,终于算是做到了头了!」 啥?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而且——水妃神正在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外面的罩裙还没穿呢! 我条件反射,一下就把那个罩裙抓了过来,给水妃神围上了。 水妃神觉出来,当然也是大吃一惊,先扫了我一眼,接着抬头就看向了田八郎,眼神沉下来:「你疯了,好大的胆子!」 我这才看见了田八郎的模样。 别说,之前喀斯特夜叉就警告过我,让我千万不要盯着田八郎的脸看,不然会有大麻烦的。 当时我还想难道田八郎丑的能把人吓死? 但是现在一看,卧槽,打上这里来,看见的全是奇形怪状的脑袋,这个事出突然见到的田八郎——竟然俊眼修眉,唇红齿白,极为英俊! 而那个美男子一看见我的眼神,立马露出了受辱一样的表情:「放肆!你瞎看什么呢?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对了——在我看来,是美男子,那是符合我们陆地人的审美,可在海罗剎来说,那他这模样,估计丑的跟哥斯拉一样,不知道被嘲笑了多少次。 难怪喀斯特海罗剎不让看他——他自卑,肯定要恼羞成怒。 而他阴沉了脸,喃喃的说道:「说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族里也有你这么丑的货色,我怎么不知道?」 我这才发现,白藿香这次用玉虚回生露治好了手之后,本事大增——这种一个小时就得「补妆」一次的蜇皮子易容术,到了现在竟然还坚挺着没失效。 他看着我的手爪脚爪,还以为我也是个比较「丑」的海罗剎。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索性梗着脖子打了个手势:「你才是好大的胆子——敢惊扰水妃神?」 田八郎一听,却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哑巴,你懂什么?这是她自找的!」 水妃神一只完好的手握住了麒麟玄武令,眼神就阴沉了下来,刚要伸手,忽然脸色一变。 我眼看着,麒麟玄武令上那道子奇怪的气,竟然顺着她的手,蔓延到了她身上! 她这是,中了暗算了? 为什么? 田八郎接着说道:「你身为海罗剎女,做了水妃神,理应把咱们海罗剎带掣起来,可你倒好——吃里扒外,倒是跟别的东西亲近,惩治我们,海罗剎一族的脸面,全让你给丢光了!今天,你就从水妃神的位置上下去吧——你做不好,我来替你做!」 卧槽了,这可真是前排吃瓜——赶上逼宫了? 第1060章 三步黄石 这个田八郎,不是她哥吗? 对了,想起来了,根据之前那个喀斯特海罗剎说,这田八郎无恶不作,被水妃神抓典型惩罚了一番,显然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復。 我就知道,水妃神的管理有点问题,可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水妃神盯着田八郎,眼神别提多狠厉了,她那只完好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但是,她显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麒麟玄武令上,到底沾染了什么东西了? 田八郎洋洋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一阵子又要忍受万虫啃噬之痛,计划了很长时间了,这下,我看你还能怎么样!不枉费我一片心——那个东西虽然跑了,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愧是恶霸,真没什么文化,这两句不是这么念的。 不过,他这戏演的是真好,刚才还毕恭毕敬,说翻脸就看直接翻脸,心狠手辣,计划周全,心胸虽然狭窄,可城府够深的啊! 水妃神的脸色更难看了。 显然,知道她受这种罪的人不多,最能伤人的,自然也只有最亲近的人了。 她死死瞪着田八郎:「你好狠的心……」 田八郎冷笑:「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说着,抬起了一只手,对着水妃神就划下来了! 这个田八郎的爪子,比其他的海罗剎要长好几寸! 速度和力道,也都快好多。 水波一震,我几乎就是一个踉跄,但立刻闪避过去,「嗤」的一声,就觉出自己一截子头髮散在水里了。 不愧是传说之中的田八郎——我要是稍微慢一点,妈的脑袋就是一个窟窿! 田八郎一见我能躲过去,也十分意外,对着我就追了上来,那道子手爪厉厉生风,压的人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难怪,海罗剎女说,他来了,我们几个活不成! 而他最厉害的,就是爪子。 我躲避了几个回合,田八郎已经不耐烦了,眼睛瞟向了水妃神。 他急了。 可惜…… 我抓住了机会,翻身抽出七星龙泉。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当」的一声,那几道爪子,重重的削在了七星龙泉的锋芒上,齐根断了,在水里炸开,悄无声息的插在了火珊瑚墙壁上。 第220页 田八郎一下就愣住了,死死盯着我:「你到底是……」 我对他笑一笑,想说点啥,可因为含着避水珠,说不出来。 不光田八郎,水妃神看着我的眼神也变了,像是在疑心,我是什么来歷。 这一下,浅浅的绿色血雾在水里扩散开,田八郎一方面吃痛一方面大怒,一脚从身后一勾,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勾出来了一个钢叉,明晃晃的破水对我刺了过来。 我翻身闪避过去,抬起手用七星龙泉架住,这一架皱起了眉头,这个钢叉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还挺硬。 田八郎冷笑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个丑八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你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就让你死的明白点,我这个钢叉,那是叉过了龙血的!」 好了不起! 不过嘛,他用叉,没有用爪用的那么好。 可他正专心致志的科普,我另一只手,则把玄素尺给拿出来了。 龙血是吧? 玄素尺是龙角做的。 这一下,玄素尺横噼开水,田八郎眼前一花的功夫,钢叉应声而断,他刚才还洋洋得意,信心十足,可这一下,钢叉直接截断,他身子勐地往前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半截子叉——现在只能叫棒了。 「我的龙血叉……」 他勐地抬起头,当时就是一声大吼:「我要把你全家挂在城门楼子上!」 你要是能找到我全家,我谢谢你。 这下子,田八郎脚底下用劲儿,对着我就撞了过来,我翻身就想躲开,可谁知道身后「嗖」的一声响,又像海带一样,在水里飘摇的软体动物弹了出来,奔着我后心就缠。 我没辙,甩手用七星龙泉把那些东西全部斩断,这一耽搁,错失了机会,田八郎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我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地上,龙鳞滋生挡住,倒是抓住了机会,反手拧住了田八郎的胳膊,就把他给摔了过去。 皇甫球的行气刚勐的运出来,「当」的一声,他重重摔在了海翠石装饰的墙面上,海翠石炸了一个支离破碎。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一口牙咬紧了:「好你个丑八怪,我不打死你,田八郎三个字倒着写!」 说着,啪的来了一个鲤鱼翻身,重整旗鼓对着我沖了过来。 别说,那个速度,简直是乘风破浪——要是这一趟没上过摆渡门,怕还真没多大把握。 可皇甫球的行气,专门压灵物。 我反手压住了他的左手,膝盖往上一顶,「卡啦」一声,他的手骨就错了位。 闹半天,海罗剎长得是挺唬人,骨头,跟人也大差不差。 这一下,田八郎勐地张大了嘴,就想着惨叫,可我一把握住了他的喉咙——你可别叫,把外头的全引来,算是怎么回事? 他硬生生咽下这口惨叫,浑身的鳞片全张开了——可能跟人大口喘气的机制一样,半晌,才含含煳煳的说道:「你到底是……」 对了,我对他一笑,比划起来:「你们的人,把我的人给打了,我是下来算帐的。 要是那个抓人打人的命令是你下的,那就没错了,我就是为你来的。 田八郎一开始有些迷茫,但马上,他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脸色大变:「你是……」 我是人。 而这个时候,我觉出来,身后「咔嚓」一声,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从珊瑚墙后面给撞过来了。 我回头一瞅,唿吸顿时一滞。 一个黑色的大脑袋,对着我就张开了一张大嘴,大嘴里,全是石笋一样的尖牙。 能把珊瑚墙直接咬破的牙。 而这个东西全身浮现着黄色的条纹,很像是老虎。 脑门上,还有个「王」字。 只是——老虎身上有毛,这个东西,身上是一层一层的厚鳞。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之前海罗剎女说过,「他们带了翻江虎」。 就是这个东西? 田八郎不动声色,是怎么喊来的?心灵相通? 而田八郎一见那个巨物进来,别提多高兴了,冷不丁抓住了我的手往后一翻:「二虎,赏给你了!」 那个翻江虎张开了嘴奔着我就咬,我甩手把七星龙泉扫过去,「当」的一声,那个翻江虎一口牙顿时全断了一半,由威风凛凛变成了喝粥老太。 这一下,翻江虎一愣,恼羞成怒,可牙口都没了,还能咬谁呢? 我一手撑住了那个翻江虎的下巴,直接把他硕大的身躯掀翻,撞在了那一堵被他们撞开的珊瑚墙上。 珊瑚墙爆开,我却直了眼——珊瑚墙的墙洞子外面,挤挤攘攘,有十来条翻江虎。 不光有翻江虎,趁着我刚才给第一个「二虎」虎口拔牙的时候,田八郎已经退到了后面,奔着门口就是一声唿号。 哗啦一下,数不清的海罗剎涌了上来。 不好了,这下要拉胯。 这一下围的是水泄不通,让我想起来小时候老头儿背着我上街抽奖。 打不过——就跑。 我回身一把将水妃神拉了过来,脚底下用劲儿往上一顶,借了上浮的力道,奔着布满精美壁画的顶子就撞了上去。 哗啦一声,七星龙泉一炸,顶子被撞出来了一个窟窿,碧玉金条的碎屑溅的到处都是。 那些海罗剎奔着我就追,可他们没有我快,瞬间被我甩了老远。 第221页 可谁知道,对面又远远的过来了一群! 这下要被包饺子了! 可水妃神立刻说道:「下头大黄石头后面的第三块砖,踩三下!」 我立马奔着她说的位置就冲下去了。 第1061章 半人之姬 海罗剎比我想的快,竟然从水底下又来了一群,张牙舞爪,被我一下扫开,找到了那块大黄石头。 第三块砖…… 又有几个海罗剎扑过来,我抬脚踹翻,看到了。 第三块砖上,有一道青气微微泄露了出来,底下肯定有东西。 我一脚踩上去,三个海罗剎奔着我一扑,被我卡拉拉卸下手腕,第二脚,五个海罗剎抱住了我的腿,行气压下去,炸的在水里翻滚出去老远。 第三脚——很多海罗剎对我的身手露出了惧色,但出于好战的本能,还想过来,但是来不及了。 只听「哄」的一声,黄石头勐然翻开,底下出来了个东西。 圆圆的,很大,很像是个热气球。 但是,这东西是透明的胶质,「裙摆」一抖,底下露出了数不清的触手。 而触手在水中完全伸展开,底下露出了一张美艷的女人脸。 我一下有些蒙圈,但马上就想起来了,这是半人姬? 算是大山魅的海洋版本,模样美丽——有一些志怪笔记提起过,行船路上,偶尔会看见水下有美丽的女人脸,模样凄楚,像是盼着你伸手救她,你一伸手可倒好,直接就下去了。 有时候同船的发现了,伸手要把人给救出来,可抓住了脚,也只能拉上来半个身子——剩下的,像是融化在了水里,所以也叫半人姬。 这东西手段毒辣,杀人不眨眼,最恐怖的是,这东西有剧毒,那些看似柔弱无骨的触手之中,暗藏着数不清的毒针,扎起了人来,比容嬷嬷还熟练,一碰即融,因为她没有牙齿,直接喝血肉溶液。 这东西太过危险,近年来很少听说了,想不到这里还关着一个! 这一位不知道关了多久,多长时间没粘荤腥了,这是要大开杀戒。 这些海罗剎是好战,可又不傻,横不能寻死,瞬间全退开了,可半人姬华盖一样的「裙摆」张开,瞬间就把一圈海罗剎给卷了进去,他们连哭爹喊娘都来不及,「裙摆」再往外一翻,只哗啦啦掉下了不少的碎布片和钢叉。 水妃神趁机指了一个方向:「跑!」 我一抬头,远远的,就看见了水妃神的仪仗,顿时高兴了起来。 要是能回到了她的仪仗之中,这些海罗剎叛乱的事儿,那不是分分钟就解决了。 我一脚蹬水,标枪似得对着那个方向就沖了过去。 可没想到,才过去了一半,水妃神却忽然改了主意:「上下头去!」 下头? 我一低头,看见下面是一片极为美丽的珊瑚礁,好像人间的密林一样。 「快!」 既然水妃神发了话,那肯定有她的道理,我运气就勐地扎了进去。 这些珊瑚礁红的黄的都有,莹润可爱,枝枝丫丫蔓延出来,能躲的地方倒是不少。 一往下沉,数不清的彩色小鱼被惊起来,擦着耳朵就游上去了。 水妃神转过脸,就盯着我。 那双眼睛跟海罗剎女很相似,却比海罗剎女更美丽也更威严,目光炯炯像是想透过皮相去看人心,搞得我不由自主一阵心慌,但是错开眼睛又显得狼狈,只好跟夜猫子一样对视了过去。 我这个人还是要点面子的,不能输阵。 大眼瞪小眼了不长时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估摸着是那些海罗剎追上来了。 运气上耳,我远远的听见,有个海罗剎的声音带了惧意:「田八郎,那小子不会把水妃神带回去了吧?」 「不可能。」田八郎气喘吁吁的说道:「要是她回去,现在早就闹起来了,还会这么平静?」 「那……」其他海罗剎都有些紧张:「那能去哪儿了?」 有一个插嘴:「说不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放出了半人姬,自己也被融了。」 「对对对……」 「放屁。」田八郎就是一声怒吼:「她可是水妃神,怎么可能让半人姬给融了?你们的脑子长了来显个高的吗?」 那些海罗剎不吭声了,半晌才有个胆子大的请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田八郎沉吟了一下,狠厉了起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时间不够了,越快越好!」 时间不够,什么意思? 那些海罗剎赶紧答应了下来,那个胆子大的接着问:「跟水妃神在一起的那个丑怪物,到底什么来歷?」 其他的也感兴趣。 田八郎不听还好,一听气的直跳脚:「我还没找你们算帐,你们这帮废物点心,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这种……」 他自己也没闹清楚我到底什么来歷,所以话也没说全,听动静,那些海罗剎得令,一闹而散,四处寻找了起来。 我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寻思了起来,我怎么人到哪儿就乱到哪儿,难道真是柯南体质? 水妃神这才开了口,声音还是十分威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就冲着因为东海受灾,你肯少收供奉,跟它们一起厉行节约,又铁面无私,亲兄弟犯错与普通人一样惩罚,也看出来了,你不是坏神。 第222页 既然是好神,哪怕方法不对,能帮我肯定也帮。 不过这些话因为含着避水珠也说不出来,我就跟嘴指了指,摇摇头。 水妃神严峻的面容微微有了一丝和缓:「是个哑巴?」 我心头一滞,不过算了,你这么想也行。 水妃神侧头倾听着那些海罗剎四下翻找的声音,微微皱起了眉头。 注意到了我盯着她,她冷冷的说道:「是不是,你疑心我为什么不回去?」 我猜出来了。 于是我就比划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 水妃神微微挑起了眉头:「你虽然长得奇丑无比,但是脑子很聪明。」 过奖了。 之前就看得出来,水妃神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出身。 可哪怕秉公处理,勤政为民,也还是有「贵族」看不起她,她才越发要给自己争口气。 谁知道「娘家」拖后腿,竟然还搞了一出「逼宫」,传出去,海罗剎自相残杀,谋反逆乱,地位更让人看不起,其他那些子民,也一定更不服她,之前那些努力,恐怕就全白费了。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手里攥紧了那块麒麟玄武令。 这到底也是我的,我就指着麒麟玄武令,问她能不能还给我? 可水妃神没明白我的意思,反倒是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很忠心。」 嗨——她以为我的意思是说,麒麟玄武令上有陷阱,她拿着不安全,让她暂时交给我保管。 我没辙,就问她,这上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大的影响。 她看着我的眼神更有兴趣了——像是没见过我胆子这么大的,倒是新鲜有趣。 「横竖你是个哑巴,说给你倒是也没什么。」她缓缓说道:「这上面附着的,是天石气。」 对了,这个东西我在厌胜册里听说过,据说是从陨石用极为复杂的方法提炼出来的,古代拿来炼丹,据说人用了能延年益寿。 「这是咱们海罗剎,最忌讳的东西,所以海里已经清除了差不多了,你岁数小,不知道也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幸亏她不知道我不是海罗剎,不然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软肋说出来。 而她接着就说道:「这上面的东西,只不过是挑在了我身体虚弱,毫无防备的时候,让我中了计,等过半个时辰,我恢復过来就行了。」 原来之前田八郎说时间不够,是这个意思。 难怪呢,水妃神还是打算私了啊。 我则担心起了程星河和海生来。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海罗剎搜人搜的跟鬼子进村似得,别把他们也给抓住。 程星河带的水灵芝草,能撑眼前这几个钟头是没问题,时间更长点,让他吃完了就麻烦了。 我得赶紧把他们给找到,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三奶奶,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既然水妃神暂时不用人担心,我就跟水妃神比划,我先走一步。 可她一只手就拉住了我。 「你不能走。」水妃神说道:「我向来赏罚分明,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于是我就摇摇头,算了,我要什么奖赏,你给我五百条反鳞龙鱼我也吃不了。 她更高兴了,点了点头:「你很好,事情平息,我给你一个官职——我素来不以貌取人,你虽奇丑,也不打紧,肯定能做好。」 这还叫不以貌取人? 我记得很清楚,潇湘之前并不想跟她打照面,所以我也没打算把潇湘的事儿说出来。 但倒是想起来了,她既然是个好神,又为什么拉了那么多像红背心那样的海郎君? 水妃神一开始没明白我什么意思,但是弄清楚了「陆地上很多没成年的男人失踪」这件事儿,一下子柳眉倒竖,有了怒容:「想不到,他竟然做到这个份儿上,好大的胆子……」 啥意思,那些海郎君,不是水妃神弄下去的? 我就比划,田八郎? 水妃神冷笑:「光凭着他,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他身后有人帮助,恐怕,还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卧槽,难怪田八郎说逼宫就逼宫,身后还有人?会是谁呢? 那个人,抓海郎君和海生,又有什么目的? 可刚想到了这里,身边水波一动,我下意识闪避过去,一柄明晃晃的钢叉,擦着我耳朵就下来了! 被发现了? 第1062章 英俊潇洒 我一只手抓住了那个钢叉,带进来了一个人,反手行气砍在了它后脖颈子上,这一下,那人失去了意识,软绵绵的落了下来。 还好,这货长了个心眼儿,发现我们之后故意没吭声,就是想着自己来领一个头功,没惊动其他的海罗剎。 这货穿着一个大斗篷,翻过来,这个海罗剎更是丑出了新高度,模样别提多难看了,眉骨和下巴凸出,鼻子和嘴巴凹陷,很像是「花王」的标志。 水妃神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白费了一个好容貌——本来可以前途大好。」 卧槽了,这个叫好容貌? 对了,海罗剎以貌取人嘛。 后来我才知道——这海罗剎的丑,反倒是代表着力量。 也就是说,越丑的,武力值越高,他们是个战斗民族,所以海罗剎男的丑,就代表着他的战斗值。 第223页 所以越丑的,就跟陆地人越有聪明才智一样,越被人推崇,海罗剎女会争抢着嫁给丑的,周围人也都崇拜丑的,他们的审美观就这么形成了。 眼前那个身披斗篷,地位应该已经算是挺高了,可能是个小头领之类的。 而像是田八郎那种,虽然模样对他们来说极为难看,武力值肯定先天不足,可人家也凭着后天努力坐上了现在的位置,好比身高一米四却进了nba一样,也算是一道传奇。 这位「美男子」之所以胆敢当孤胆英雄,估计也是对自己能耐有自信,可惜他是蛤蟆跳进秤盘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把那个艺高人胆大的海罗剎「美男子」塞到了珊瑚礁底下,往外一看,不少的海罗剎还在孜孜不倦的搜查了过来。 不行啊,看来我这半个时辰还走不了,这一走,这水妃神就危险了。 而这个时候,又有几个海罗剎从旁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议论:「赶紧找吧,妈妈的,罗剎女们好像快回来了。」 「这么快?」有一个海罗剎像是难以置信:「不是去参加法会了吗?」 「不兴法会提前结束?」开始说话的海罗剎答道:「她们要是回来了,那就没有咱们什么事儿了。」 法会?那是什么东西? 算了,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海罗剎女的战斗力,普遍是高于海罗剎男的,她们要是来了,那恐怕就更麻烦了。 水妃神也觉察出来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躲下去,迟早要被发现。 可水妃神把面子看的大过天,都这个时候了,也还是不肯回到了自己的仪仗之中, 那没别的法子了,我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让兄弟给取而代之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我低下头,就在珊瑚礁底下抹了几把。 我听白藿香提起过——真正的人皮面具没有那么容易做,光完全贴合人脸的胶,就没那么好找。 最好的,还是东海金玉珊瑚底下长着的细皮藻。 那种细皮藻在嘴里嚼烂了,贴在人脸上,才能营造出真正不为人发觉的人皮面具。 那东西在深海之下,产量极其稀少,所以哪怕是她,都用比较麻烦的蜇皮法来易容。 这还是在跟她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玄幻剧里的人一手一个人皮面具的时候,她吐槽的。 多跟白藿香一起看电视,其实很长见识。 我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些红红黄黄的珊瑚,正是金玉珊瑚——厌胜册上记载过,挺值钱的,不光敲击出来的声音如同金玉,要是能把这东西放在财位上,也能金玉满堂,招财进宝。 好——摸到了,妈耶,厚厚一层! 要是白藿香和程星河到了这里,肯定都特别高兴。 我一把就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水妃神看着我「吃草」,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显然也不知道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嚼碎了之后,忍着噁心,就用手把细皮藻泥拍在了脸上。 别说,跟白藿香之前跟我提起的一样,皮肤微微就发了热,产生了粘性! 粘性差不多了,我就把挡水的手拿下来,随手在地上捡起了一些碎石头子,烂贝壳之类乱七八糟的贴在了脸上。 别说,还真管用,那些石头脱离了地心引力和浮力,稳稳噹噹的粘在了我脸上,简直是融为一体! 我把脸疙疙瘩瘩武装好了,只剩下了俩眼俩鼻孔一个嘴露着。 水妃神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接着,就把刚才那个「花王」给翻了过来,解开了他的斗篷,跟水妃神示意,上我背上来。 水妃神迟疑了我一下,我就给她比划着名解释——跑远了会碰上仪仗,在这里藏着,他们人手只要够多,那半个时辰之内找到,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在这藏着不是办法。 但是,只有一个地方,那个田八郎肯定想不到。 也就是——灯下黑,我们重新回到了他的府邸里去。 他们已经眼瞅着我们突破重围从里面逃出来,自然不会想到,我们竟然还会回去。 而我把脸鼓捣成了这样,再让水妃神趴在我后背,大斗篷一罩,佯装成是个罗锅,肯定是丑的可乐,谁也不会认出来,是我们俩。 水妃神明白过来,黑潭似得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微微颔首:「你果然很聪明——要是模样周正,怕早就出人头地了。」 眼下颇为惋惜。 我谢谢你了。 于是,水妃神依言而行,上了我后背,被我用大斗篷,连七星龙泉一起罩住,我顺手把刚才那个钢叉也捎带上了,刚收拾好了,忽然又有几个钢叉,直接伸了进来:「谁在里面,给我出来!」 卧槽了,好险! 我立马一蹬水,从里面出来了。 我这一亮相,满脸石头疙瘩,一个大罗锅,简直威风凛凛,外头几个海罗剎本来一个尖嘴一个大耳朵,也奇形怪状,但是看清楚了我的模样,全不由自主露出了羡慕和自惭形秽交加的表情。 加上那个斗篷可能是代表身份的,他们俩赶紧就让了路:「原来是什伍长。」 这听上去可能是个小头领的名称,类似于几当家这种。 我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昂首挺胸就踩水出去了。 还听见小尖嘴在后面议论:「早就听说田八郎从南海专程请来一位什伍长,容貌绝世无双,我之前还有点不以为然,今天见了真容——真是名不虚传啊!」 第224页 「是啊,那张脸,那个身材,咱们整个东海,都未必有比他英俊的,这一看,才心服口服!」 可惜卡西莫多和弗兰肯斯坦没生对地方,不然上你们这里来,那还不是万千少女的偶像? 眼瞅着计划可行,我就继续昂首挺胸往前走,一路上看见了我的海罗剎,几乎全都直了眼:「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美男子……」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什伍长,这以后前途无量!」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让人这么称赞,简直快找不着北了。 水妃神也听见了,在我背上忍着笑意,低声说道:「你真有法子。」 这也不是我原创的,在我们陆地上有几千年歷史了,我们管这个叫化妆。 正昂首阔步往里走呢,眼前唿啦啦又出现了一大群海罗剎。 但是——这些海罗剎全部是短打装束,跟陆地姑娘过夏天时穿的吊带和热裤一样,展露细腰长腿,肤色雪白,容貌绝艷,海罗剎女! 参加什么法会回来了? 我自问见过点世面,什么大山魅,打扇神女的,可是,她们都没有这些海罗剎女特别——那种野性的美,英姿飒爽,别提多勾人了! 我到底也是个带把的,没忍住,就咽了一下口水。 但是一瞬间,胸口的龙鳞,久违的颤了一下。 坏了,潇湘不高兴了,我赶紧把心思敛住,继续装成很神气的样子,往里走。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1063章 灯下之黑 那些海罗剎女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唿啦啦就把我给围住了。 卧槽,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我都粘成这个熊样了,你们还能认出来? 不对啊,再一寻思,我刚才从那个「府邸」里突围出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来呢,怎么可能认识我?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只手按在了插在腰带上的玄素尺上,就做好了准备。 没成想,一个眼睛很大,桃腮上两个酒窝的海罗剎女第一个站在了我面前,一只手撑住了我的下巴,挑起了眉头:「你是新来的什伍长?娶妻了没有?」 甜美与野性并存,真好看! 不过,娶妻?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 潇湘还没回来,没法娶。 那个酒窝海罗剎女别提多高兴了,捏我下巴捏的更紧了,把我奔着她怀里的方向一牵:「那你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人了。」 卧槽?跟恶少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可还没等我被拉进她怀里,又一只胳膊绕了过来,就缠在了我胳膊上,把我拉到了反方向:「你算什么东西,这位新的什伍长,是我先看上的!」 这胳膊滑腻腻的,宛如最好的羊脂白玉,顺着胳膊看上去,就看到了一个圆脸美女。 以前书上总说「面如中秋满月」,我还寻思大脸盘子有啥好看,直到今天才知道,圆脸美女竟然这么漂亮,有点像是老版红楼梦里的宝姐姐,但是,没有宝姐姐的端庄,眼神霸道,英气十足。 说着,圆脸美女就往我身上撸了一把,靠近了我耳朵,声音隔着水,都触电似得让人麻酥酥的:「今儿咱们就生个孩子——咱们的种,不知道以后有多好看。」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一个身材特别火辣,唿之欲出的丰满美女抓住了我的手:「她们两个算是什么货色,你看我——我这个体格,最好生养。」 「还有我!」 「还有我!」 不愧是母系氏族,跟陆地姑娘截然相反,真是热情似火,招架不住! 这些海罗剎女,每一个都好看的惊心动魄,但是又各有千秋,估计那个男人都得眼花缭乱。 我也一样,再一次找不到北了。 这就好比一桌子美食搁在桌子上,任君品尝一样,叫谁不得心旌荡漾? 可是——诱惑是诱惑,原则是原则,她们再好看,我也不能动这个歪心思。 我赶紧把手给抽出来了。 又有海罗剎女把其他的姑娘手打开了:「别把他吓着了!」 说着,自己趁乱就要摸我:「模样是没得挑,就是瘦了些……」 我当时脑瓜皮就给炸了——这么摸下去,摸到了我背上的水妃神怎么办? 这地方绝对不能久留,人多手杂的,万一露馅就麻烦了。 于是我赶紧就要往外走,装成还有急事儿的样子。 这会儿那些海罗剎女也觉出来了:「也怪,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因为我的人设是「哑巴」。 我立马就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没法说话,劝退一波。 「原来是哑巴。」 呵呵哒,怕了吧。 「哑巴又怎么了,都别跟我抢,有这样的美男子当男人,打架我都是自己打自己!」 「哎,我倒没你们这么肤浅,不是看中了他的皮相好——主要我就是喜欢哑巴。」 不是吧? 外围那些搜寻我们的海罗剎都别提多羡慕了:「看看人家,我何时能跟人家一样优秀?」 「那种长相,是老天爷赐福,几辈子积德才能长出来的,你就洗洗睡吧。」 眼瞅着跟进了盘丝洞一样,我急中生智,立马就比划了起来,我喜欢身强力壮的,你们都太瘦,不行。 第225页 看没想到,那些海罗剎女一看我这意思,当时就吵得更厉害了,有几个还当场把石头给掰下来了几块证明自己。 结果有几个不服气,抬手把那块石头给举起来了。 这海罗剎不跟陆地人一样以容貌为傲,而是以战斗力为傲,这一下。这一位说自己能单手抓鲸鱼,那一位说自己能手撕翻江虎,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头,竟然给打起来了。 这傢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水上翻的,沙上滚的,成了一个海底修罗场,飞沙走石,一片大乱。 海罗剎好战,都跟斗鸡似得,这一下外围的海罗剎也直了眼,这个叫好,那个喝彩,我趁着这个功夫,背着水妃神趁乱就遁了。 水妃神在我背上微微颤抖,像是强忍着怒气,我疑心她觉得我行为渣男,十分尴尬,就想解释,结果一张嘴避水珠差点没给飘出来,我赶紧又把避水珠吞回去,合上了嘴。 水妃神似乎觉出来了,这才说道:「你不用怕——我只是,触目伤情,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的声音,像是十分怀念什么。 「我曾经的那一位……」她似乎觉得我是个哑巴,在我面前说什么都行,还真倾吐了出来:「跟你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也是一个绝色无双。可惜……」 她没说下去。 好么,绝色无双,那肯定能吓的小孩儿不敢夜啼。 海罗剎女打的厉害,不少海罗剎过去看热闹了,更多的是四散去找我和水妃神,跟我预料的一样,他们大本营倒是一个灯下黑,门庭冷落鞍马稀。 我进去了也没人敢拦着我。 一瞅府邸里没人,我动了心思。 于是,我趁人不备,把几个偏房的门槛拆了下来,挡在了八方甬路上。 水妃神有点不明白:「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就跟她比划,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堵严实了之后,我就跟水妃神比划,还有没有其他关人的地方? 找不到海生,先找找三奶奶也行,到时候一步到位就能离开这里了。 水妃神忖度了一下,指向了一个正殿:「如果没有在你出现那附近,就只能在那里了。」 也就是,田八郎平时生活作息的地方。 那就进去看看。 一瞅田八郎也不在,估计也亲自去寻找我们了,我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这里面布置的也跟ktv一样,哪儿哪儿都是金灿灿的。 进去了四下里一找,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三奶奶,也不知道被田八郎藏哪儿去了。 正着急呢,水妃神忽然就拉了我一下:「他回来了。」 卧槽,这么快? 我立马就躲在了一扇大金屏风后面。 果然,不长时间,一个脚步声进来,推开了门,声音气急败坏:「大小姐你们都看不住,一帮废物!」 我心里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程星河那个鸡贼还没被抓住。 还有人跟着他一起进来了,但是没吭声。 接着,就是摔东西的声音:「你们找不到大小姐,也别回来了!」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估计几个海罗剎得令了。 田八郎还想说话,可是「当」的一下,他就痛唿了一声:「这什么东西?」 显然,像是被自己扔出去的东西反伤了。 我暗自得意,那些门槛开始起作用了。 这本来是八方朝拜局——住在这里的,必定是一方的头目。 可要是挡住了那几个甬路,格局就全变了。 这是厌胜法门——本来是八方朝拜,可现在,甬路闭合,变成了宝剑刺墓。 这个法门的意思是,死了也不放过你。 我很少用厌胜法门——因为很多厌胜法门确实阴狠毒辣,自己也会折功德。 可谁让你把苏寻打成那样,还害了那么多「海郎君」,甚至还想篡夺水妃神的位置。 这下你可要倒霉了。 可还没得意多长时间,忽然田八郎的声音一紧:「你这话什么意思?局被动了?」 我的心一下就凝滞住了。 他在跟谁说话? 第1064章 镇魂之纸 我立马越过屏风,就往后看了过去。 可水妃神一下摁住了我的头,意思是一探头就会被发现。 我只好把头缩了回来,这会儿又来了人敲门,田八郎顿时兴奋了起来:「是不是找到了?」 那个人唯唯诺诺的说道:「整片珊瑚林都找遍了,没有。」 一阵沉默。 接着,咣的一声巨响,显然是有什么东西给砸在了地上,把那个报信儿的砸的魂飞魄散:「田八郎饶命,田八郎饶命……」 而田八郎沉默了一下,又回答了一句:「也对——她不回仪仗,是不敢回!既然这样,那她肯定还躲在什么地方,找,给我继续找!半个时辰之内找不不回来,你们就跟着我一起上陆地上活活晒死算了!」 田八郎显然在跟人对话,可我们怎么听不到? 那感觉,就好像田八郎在打电话一样。 可水里怎么打电话——更别说,水族跟人类并不相通,哪儿会有什么水下对讲机之类的,就算有,他们的声音跟人不是一个频率,也够呛能用的上。 跟水妃神说的一样,有人在给田八郎出谋划策。 第226页 水妃神也觉出来了,完美无瑕的手紧紧攥住。 「这件事儿,还多亏了你了。」田八郎这个时候,重新说道:「之前也没有白抓那些土猴子,只可惜,这功亏一篑,半个时辰到了,抓不住,那就全完了,她必然要把这里掀翻了天。」 又是一阵沉默。 但很快,田八郎一拍大腿:「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做!还是您聪明!」 想出主意来了? 「只要我能坐上这个位置,事成之后,一定重重酬谢先生,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一片水域,随先生取用!」 这个时候,外头又是一阵吵闹的声音,他们一行人,也就出去了。 我用观云听雷法,测出后面确实没人了,刚想松一口气,忽然就感觉出来,身后的后窗户不对。 微微有一点死气。 那个死气十分淡薄,刚才翻找三奶奶的时候,都没发现,要不是我现在有一身高阶行气,几乎看不出来! 这地方一般都是青色的灵气,这黑色的死气…… 我转脸往后窗那一瞅,立马站起来,把后窗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 果然——后窗户上贴着一层镇魂纸。 那是用海牛皮做的,上面还有敕封——我认识那些敕封,是专门用来镇压死人的,能把死人困在里面。 敕封画的十分高级——就好像真空包装一样,能阻隔死气。 但是敕封上好像被人抓了一道子,出现了一个小口子,死气就是这么泄露出来的。 后面有东西! 我立马把镇魂纸解开了一层,果然,后面又是一层半透明的碧晶石,跟毛玻璃一样,而在我解开镇魂纸的一瞬间,数不清的白手勐地就出现在了碧晶石头,剧烈的拍打! 我一下就愣住了。 死人,数不清的死人! 一股子模模煳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立刻凝气上耳,听到了那些呜呜咽咽的鬼话:「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回家!」 「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行行好吧!」 「我弟弟妹妹还得靠着我打水货吃饭,我不回去,他们也活不了……」 我的心骤然一缩。 在半透明的石头上,我看到其中一个挤过来的身影,身材挺高,模模煳煳,穿着很鲜艷的红色背心。 人死的时候,魂魄会保持死时的穿着。 是那些「海郎君」。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们肯定不报警!」 他们,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水妃神盯着那些魂魄,眼神顿时就变了:「这些就是……」 没错,我看向了她:「都是别人家的儿子。」 水妃神的全身,勐地就出现了变化——就好像数不清的细小鳞片炸了起来一样。 她发怒了。 田八郎抓了他们来,肯定不是白抓的,用镇魂纸压住,也是怕他们被阴差抓住,把事情泄露出来。 而田八郎之所以这么做…… 我转过脸,就跟水妃神比划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水妃神勐地扬起了眉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里一瞬间有了几分凌厉。 那个感觉,让人毛孔一张——简直像是要杀人灭口啊! 之前告诉我她有「那一位」,都因为我是个「哑巴」,没这么忌讳,可见儿子的事情,是真触动到了她的逆鳞。 我连忙比划,我不会伤害你儿子的,只是想弄清楚,他们弄海郎君,到底是什么原因。 终于,水妃神点了点头,满脸的苦涩。 我继续比划:「那你儿子……」 水妃神仰起脸看着我,声音疲惫:「丢了。」 原来如此,这一切,就都对上了。 第1065章 水灵芝礁 我吸了口气,就跟她比划了起来:「你儿子丢了的时候,是不是挂过一个小金锁?这个形状的……」 水妃神盯着我的手势,眼睛瞪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你怎么知道?」 那只手不是完好的,而是被虫子啃噬的那一半。 她用了劲儿,那条胳膊跟上了年月的房子一样,雪白无暇的肌肤哗啦啦开裂,跟掉了一层墙皮一样,露出了黑洞洞的孔隙,一看就疼! 一瞬间,又有数不清的虫子,从孔隙之中钻了出来,若隐若现,探头探脑!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 可她浑然不觉,还是死死抓住我,嘶声说道:「你见过他?他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 她的眼神,炽热又焦躁,仿佛眼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一瞬间想起了我妈。 她再跟我见面,也会是这个期盼的表情吗? 这件事儿比较复杂,比划起来很费事儿,而且耽误时间。 没错——她儿子,就是海生。 但我还是尽快跟她表明:「真要是这样,那咱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水妃神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用手势回答她,刚才有人不是给田八郎出谋划策吗?他们肯定是去找海生去了。 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海郎君了。 就是知道,海生没死,并且,是水妃神唯一的软肋。 第227页 他们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儿——一开始是好心还是恶意就不清楚了,也许单纯就是想帮水妃神找儿子。 可是后来,田八郎和水妃神闹翻了。 田八郎跟水妃神一样的爱面子,又心胸狭窄,怀恨在心,寻找海生的目的也不单纯了。 刚才听田八郎提起了一句:「上岸会被晒死」。可见海罗剎也没法子上岸去寻找海生。 所以,他们就会在海面附近,寻找下海的年轻男人。 挑在龙王巡水这段时间拉海郎君,也许就是他们认为,水妃神的儿子也在这个时间寻找水妃神。 而他们并不知道人具体的生长周期——海罗剎这种战斗民族,生下来过不多久就能成人,所以他们寻找的范围是十几岁的少年。 可海生既然有一半的人类血脉,那必定跟海罗剎成长速度不同,其实,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 海边的人不知道啊——一看拉走的都是一些少年,水妃神拉海郎君的传说就给传开了。 这一次,他们八成是得到了那个出谋划策的人的帮助,上岸找到了海生的窝棚。 三奶奶因为身上带着金锁,就被直接抓走了——海罗剎本身是不会老的,他们也不分老少,反正上头让拿金锁,他们找到了金锁。 而后来,海生偷了我的麒麟玄武令下水,一定就惊动了附近的海罗剎,这才被抓走的。 田八郎差点打死苏寻,抓到了海生,应该是挺高兴的。 更别说,还有意外之喜——他拿到了麒麟玄武令。 有了麒麟玄武令,号令水族不在话下,这等于一个身份的象徵,连水妃神这种在位的都想要,更别说他一个篡位的了,弄到了麒麟玄武令,简直名正言顺。 他正做着美梦呢——海生既然是水妃神的孩子,把水妃神引来,以孩子要挟,还怕水妃神不答应? 谁知道,后来我来了,把海生给放跑了,他美梦落空,气的炸毛,而水妃神也已经被他喊来了,可以说葱姜都在油锅里爆好,就等着下菜了。 他只能另想主意,在麒麟玄武令上动了手——也是水妃神时运不济,正在身上受万虫啃食的时候,他就在麒麟玄武令上下手,让水妃神中了招。 结果,水妃神和麒麟玄武令,又被我给带走了。 现在,他的目的就是找到水妃神,可找不到,就只能再次回归原点,从海生那里下手了。 刚才那个出谋划策的,应该就是让他先把海生给找到。 我们现在——就是要抢先他们一步,找回海生,免得水妃神被要挟。 水妃神听明白了:「可是——你确定,他们能抓住海生?」 我点了点头。 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可精的很。 他知道,下来的是人。 人就需要水灵芝草,才能在水底下生存。 要找程星河,一定要去有水灵芝草的地方。 水妃神看着我的眼神,压不住的赞赏:「你确实聪明。」 过奖过奖。 我就接着问水妃神——这附近,什么地方有水灵芝草? 水妃神一思忖,就给我指了一个方向:「从这里出去五百步,有一大片海礁石,只有那地方有水灵芝草。」 那就对了,他们肯定,也去那了。 我立马把水妃神给背了起来,对着那个方向就蹿过去了。 可刚一走,还想起来了——对了,这些海郎君还被困在这里呢,于是立刻折了回来,抽出七星龙泉,对着那片困着他们的海碧石就噼了过去。 那一大块上好的海碧石炸开,碎屑溅的到处都是,哗啦啦一下,数不清的海郎君亡魂,争先恐后的从孔隙之中钻了出来,唿号着就往上头游了过去。 这是数不清的眼泪,数不清的破碎家庭——我把他们送回去了。 这下,狐狸眼那一类人觉察出来,田八郎麻烦大了。 我刚要转身,就发现其中一个海郎君没走。 是那个穿着红背心的。 他在一片纷乱之中,远远的看着我,给我跪下,行了个礼。 这小子虽然欺负人,倒是知恩图报。 我远远跟他摆了摆手,做了个手势:「找你妈去吧!」 那个穿红背心的跟我点了点头,唿啦啦一下就上去了。 那动作别提多轻盈了,肯定生前也是个下海的好手。 这一下死气轰然而出,附近的海罗剎也都觉察出来了,哗啦啦就围过来指着那些死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一出去,那些海罗剎女你揪着我头髮,我拽着你胳膊,还打着呢,也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些黑乎乎的人魂。 趁着这一乱,我钻过了纷杂的海罗剎,奔着水妃神指点的地方就过去了。 我还没跟他们汇合,程星河肯定不会走的,哪怕这个货贪生怕死要走,海生找不到那个三奶奶,也够呛能走。 他们肯定就在有水灵芝草的地方。 以最快的速度,标枪似得冲过去,就看见大队大队的海罗剎,已经到了那一大片的海礁石。 海礁石有篮球场那么大,一块接着一块,看上去十分震撼人心,上面附着了数不清的绿色海草,正在水波里面飘摇,偶尔还能看到,水草缠住了一些尸骨,白的发亮。 第228页 那些海罗剎,都在附近搜查。 一眼撇见了我,自然没认出来,除了对我「举世无双」的容貌暗暗赞嘆之外,就是羡慕我身材好——好大一个罗锅。 我四下扫了一遍,皱起了眉头——没看见活人气啊! 他们到底藏哪儿去了? 于是我就揪住了一个也正在寻找的,跟他比划了起来,问他有线索没有? 那个海罗剎很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告诉我,已经筛查清楚一半了,剩下一半,也马上就扫清了。 没多少时间了。 我暗暗着了急——哪怕找到,现在这里这么多的海罗剎,水妃神又没恢復好,也不好办。 可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俩海罗剎给掐起来了:「妈妈的,你早就看上那串东西了,不是你是谁?」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偷的了,别给老子血口喷人,撒币!」 好像是有一个海罗剎丢了一串大珠子。 我心里一动,立刻比划,哪儿丢的? 那俩海罗剎一看我的斗篷,肃然起敬,指着一个位置。 八成是程星河干的。 我刚要游过去,忽然一只手就扣在我肩膀上:「这位美男子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看着这么生?」 卧槽——田八郎的声音! 第1066章 瞒天过海 张爱玲说过,尽我最大力量,别的就管他娘。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就转过脸,对上了田八郎。 田八郎一看我的模样,跟被雷给轰了一样,瞬间就露出了难以置信和羡慕夹杂的表情。 「你是……」 早有人出来禀告:「田八郎您贵人多忘事——这是南海来的什伍长。」 田八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你,果然是个青年才俊,这副模样,万里挑一!」 我点了点头表示不要夸我,我会骄傲的,接着把脸上一个四处乱爬的海蜗牛给抠了下去。 田八郎盯着我的斗篷,也夸我穿着英俊潇洒,好裘配英雄,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爱才。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偏移了一下,免得他碰到了斗篷下的水妃神。 幸亏田八郎还没见过「花王」,不然爷就要倒霉了。 田八郎别提多欣赏我了,眼神还夹杂着几分羡慕,但马上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连忙说道:「找人的事情,你要多留心,只要找到了,擢你的职。」 我点了点头表示收到,就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我留意着周围的海灵芝草,就奔着那个位置看了过去。 果然,打一个缝隙里,我看到了一丝活人气。 就在这呢。 可现在四处都是眼线,现在把他们给救出来,那不是直接羊入虎口吗? 我一寻思,抄起了手里的钢叉,奔着反方向就扔了过去。 钢叉划出一道非常流畅的弧线,扎进了远处一块礁石上,劲头运的足,水波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这一下把所有的海罗剎都给镇住了,全部的眼睛,都盯向了那个方向。 有机灵的就猜出来了:「什伍长肯定发现了那两个土猴子的踪迹了!」 说着,一马当先就沖了过去。 剩下的见状,都怕功劳被人抢了,争先恐后奔着那个方向就蹿了过去,跟有白捡的钱一样,就连田八郎也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我一眼:「好样的,回去就擢你的职!」 说着,奔着那个方向就冲过去了。 这一下,唿啦啦全走了。 古人诚不欺我,这招声东击西真管用。 我立马蹲下身子,奔着那个位置抓了过去。 这一抓,就感觉到一股子破水声倏然响起,有锐物过来了。 我立马把手缩回来,把脑袋伸了进去。 果然,程星河把海生背在了身上,正冷冷的盯着洞口,海罗剎女则抓住一柄钢叉——刚才要叉我的就是她。 我立马跟他们招手——等雷噼呢,还不快出来? 可海罗剎女也只是在见到我面容的时候吃了一惊,接着就恶语相向:「别以为你长得英俊,我就会被你给诱惑了——别想让我出来!」 呵,你真是女版柳下惠。 程星河也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叉死他!」 你个不孝子,叉你大爷。 对了,我这个尊容,他们也不认识我了。 于是我一伸手,就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了。 海罗剎女吃过七星龙泉的苦头,一眼就认出来了,黑潭似得眼神一凝:「你——你杀了他?」 她咬紧了雪白的牙,像是恨不得弄死我! 啥情况,关心我? 咱们素昧平生,我还揍过你,你这么担心我干啥?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倒是程星河眼尖,一拍大腿:「卧槽,七星,你让人毁容了?是谁下的毒手,爹跟他们拼了!」 他倒是不傻,知道七星龙泉认主,别人没法把它从鞘里拔出来。 我打了个手势说你们费什么话,赶紧出来,熘了熘了。 海生也把脑袋给探出来了,嘀咕着:「他真是七星,这脸怎么跟麦旋风似得?」 而他这么一探头,我身上的水妃神勐地就颤了一下。 母子连心,她是觉察出海生的身份了? 你们要认亲,等安全了慢慢认,现在再不走,那帮海罗剎回来了,就更走不了了。 第229页 程星河还算机灵,立马背着海生出来了,海罗剎女盯着我,还是半信半疑:「你……真是丑八怪?」 我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不是我是谁? 海罗剎女别提多高兴了,眼神那叫一个惊艷,好似看见偶像剧女主穿了美特斯邦威的衣服一样。 我回身就引他们,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满脸麻子的海罗剎正站在我们身后,傻傻的盯着我们:「找——找到了?」 卧槽,刚才那些海罗剎哗啦啦就走了,它怎么没走? 在往他身后一瞅——好傢伙,这货刚才憋不住,找了个地方方便,立功的机会没赶上趟。 这下大麻子一下就兴奋了起来:「什伍长就是什伍长,我这就把他们给喊来,你可立了大功,我也跟着沾光……」 说着,回头就要喊人,结果被我一手砍在后脖颈子上,软软的倒了。 我一脚把他踹进了海礁石的缝隙里,转身带着程星河他们就走,这一踩水往上,就听见那头沸反盈天,应该已经发现扑空了。 我赶紧把程星河和海生包在了前头,这下鸡胸驼背俱全,跟个钟楼怪人一样,奔着上头要走。 水妃神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先把他们从树洞里带到了岸上再说。 可海生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又继续抓挠:「我三奶奶……」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祖宗,三孙子也不行了,赶紧走!」 海生耍了脾气,一下在程星河背上闹腾了起来:「你们骗我,你们说会帮我找三奶奶,我才跟着你们在礁石底下等了那么久,你们要是不救她,我自己去!」 说着,挣扎着就要从我斗篷底下给熘出来。 卧槽了,这个小王八蛋! 这一句话要不是含着避水珠,我早骂出来了——不过他妈就在我身后,也不好骂出口。 身上这么一挣扎,影响游泳,我速度就慢了,结果祸不单行,刚才那帮海罗剎女又不知道从哪里,蜂拥而至:「姑爷,我们可找了你好久,想不到你在这里呢!」 「是啊,不声不响就熘走了,让我们好找!」 「哎,一眼看不见,姑爷怎么又英俊了许多?」 是说我的「鸡胸」吗? 我身边的「大小姐」见到了这些其他的罗剎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死死的瞪着我,好像我偷了他们家鸡一样。 这下麻烦了,听得出来,田八郎他们的大部队马上就要杀到,我刚要想辙,忽然海生一下就把脑袋从我斗篷里钻了出来:「我要找我三奶奶!」 这一下,程星河没来记得制止,周围的海罗剎女,全看见我胸前忽然钻出了一个人脸,全愣住了:「那是……」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一手刀又敲在了海生的脖颈上,想着把海生给弄晕过去,免得添乱。 可谁知道,我觉出一股子力量从背后压到了胸前——是水妃神心疼儿子,制止了程星河! 程星河顿时也是一愣,我心说这下躲不过了,这些海罗剎女又不是瞎子,趁着她们愣神,引出了行气,全压在了脚上。 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这一下,一行人倏然就对着头顶沖了上去,水波也勐地一震,那股子力道,把几个离得近的海罗剎女直接掀翻。 海罗剎女也趁机踹翻了几个,跟上来了。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七星,这一位,也是情比金坚啊!」 你从哪儿看出情来了? 我们奔着来路就闯了过去。 这一走,还把几个零零星星的无辜海罗剎撞的跟陀螺一样,原地翻滚了好几周。 快了——很快就要到出口了! 好几个海罗剎见我风风火火的,还想问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全被掀翻。 终于到了出口,一窜就到了榕树洞了,我就要钻——最后一哆嗦了。 可守门的海罗剎竟然也不少,全围了上来:「你出去干什么?有令牌没有?」 感情你们也弄出入证? 海罗剎女倒是抢着过来了,亮出了令牌。 那几个守门的肃然起敬,赶紧就要给我开门,没想到,这个时候,田八郎的声音竟然再一次响了起来:「什伍长,你上哪儿去?」 卧槽了——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海罗剎女立刻躲在了我身后。 程星河也在斗篷下暗暗嘆气:「我就知道……跟你出来,没一次是走运的。」 跟着田八郎那几个,也跟着插嘴:「是啊,什伍长,我们也知道,你刚才没看清楚,让他们跑了,可你也不用自责,现在,田八郎正是用人之际!」 不是,你以为我引咎辞职,这是孟德追云长呢? 我顿时满头黑线,同时注意到,他们都看向了我的「鸡胸」。 我脑子一转,立马比划:「我嫂子要生了,得赶紧回家。」 田八郎一愣:「你不是孤儿吗?」 他大爷,花王还是孤儿? 我只好继续比划,干的。 田八郎皱起了眉头,虽然有些依依不捨,但为了做出个宽仁爱才的表象,还是摆了摆手:「那你快去快回……」 同时表情也低落了起来:「这一走,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坏事儿。」 他是觉得,这次找不到水妃神,他们都得倒霉? 不过,既然能走,那我先走一步了。 第230页 可没成想,刚一抬腿,一声暴喝就从后面响了起来:「田八郎,千万不要让他走——他是假冒的!」 一个海罗剎扑在了我们身前,气势汹汹的。 我抓紧了七星龙泉——又一个要作死的。 可这一抬头就发现,这个海罗剎,眼熟啊。 卧槽,这他娘不是花王本尊吗? 「这……」有海罗剎忽然想起来了:「这才是真正的南海什伍长!」 田八郎一愣,眼神就阴沉了下来。 完了。 还没等花王开口,远处又来了一个海罗剎:「田八郎——是那个美男子,把两个土猴儿,还有大小姐带走了!」 大麻子! 不光是大麻子,大量海罗剎女也过来了:「田八郎,那个美男子不对劲儿!」 田八郎一愣,忽然就抓住了一个钢叉,对着我投了过来。 我一躲,海罗剎女躲闪不及,从我身后露出来了。 而钢叉穿过了飘扬在海里的斗篷,直接把斗篷从身上扯下,勐地钉在了岩壁上。 我背上的水妃神,胸前的程星河和海生,全暴露出来了。 田八郎一身的细鳞,全炸开了。 花王盯着我那件斗篷,两只眼睛全都冒了火,一身肌肉跟充气了一样,勃然隆起,跟其他海罗剎要了一个钢叉,对着我就叉过来了。 你大爷。 我立马翻过了七星龙泉架住,当的一声,水波勐地一震。 这货是知耻而后勇,比之前厉害多了。 不光花王,剩下那些海罗剎,海罗剎女,还有翻江虎——这个规模,黑压压一片,跟开演唱会一样。 花王蛮力很大,但是我倒是精通四两拨千斤,抓住了他的手腕子,找到了麻筋儿——跟人的位置差不多,一把扣住,反手就摔了出去。 花王那硕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就摔到了石壁上,哄的一声,砸下来了不少的石屑。 这一下,把其他海罗剎都给镇住了。 田八郎冷冷的说道:「你们死了,也别放了他们走!」 四面八方,就是一片破水的锐物声。 我转过七星龙泉,兜住了数不清的钢叉,连叉带人,一起甩出去了老远。 程星河也踩水出来了,活动了活动手腕子,吐了口气:「又要卖命了……」 话音未落,一股子狗血红绳,破水而出,先把一群海罗剎给拦住了。 那些海罗剎的脚踝,都中了狗血红绳的毒,飞快的发黑溃烂,周围一片惨叫连连。 而这一瞬,一道破水声对着我就过来了,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了位置,我翻身躲过去。 可还没躲利索,又一只手从左边鬼魅似得伸出来,重重的撞在了我胸口上。 龙鳞根本没来得及滋生出来——一阵剧痛,似乎几根骨头都碎了! 那个身影,快的让人眼前发花! 我咬着牙挣扎起来——田八郎怎么比刚才厉害了这么多? 水妃神咬紧了牙:「不好——他吃了爆灵丹!」 爆灵丹? 这东西我听说过——短时间之内,能暂时成倍,甚至几倍的增强灵物的能力,但是,对身体损害是很大的。 田八郎急眼了。 水妃神压低了声音:「再坚持一刻钟,我马上就能恢復了。」 第1067章 爆灵之丸 一刻钟…… 田八郎也想在一刻钟之内,把我们给抓住。 刚想到了这里,又一道子凌厉的力道奔着我左边就抓过来了。 这个速度…… 我顺着他的力道转身,可到底是没有他快——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新的爪子,我肋下又是一阵剧痛。 比龙鳞还快! 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不光如此,数不清的钢叉,也冲着这边沖了过来。 我刚想挡住空门,程星河就喊道:「七星,别分神,有我呢!」 话音未落,身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钢叉被撞掉的声音。 我立马把心情沉下来,看向了田八郎。 这一看之下,田八郎身上的青气,跟炸起来了一样,成倍增长,笼罩了一身。 这起码,得有九丹的力量了。 但是——他身体表面的鳞,不再是跟之前一样顺滑贴身,而是出现了一些炸裂的痕迹。 好像跟我没学二十八星宿调息之前一样,身体匹配不上力量。 这就是爆灵丸带来的反伤,无异于拔苗助长。 而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就好像人在用力的唿吸一样。 「大小姐」见状,急了:「爹,你不能再吃那种东西了!」 怎么,经常吃? 他是真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田八郎沉下了脸,嘴边都冒出了浓厚的青气:「你别管!还不快回来!现在爹就给你出气!」 可是「大小姐」却挡在了我面前,厉声说道:「爹,你不能一错再错了——不是他抓了我,是我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这一声出来,周围的海罗剎全给愣住了,看向了田八郎。 田八郎当然也并不例外,转而看向了我,漆黑的丹凤眼圆睁,满是怒火:「好你个土猴子,还给我女儿灌了迷魂汤?」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大小姐」咬了咬牙:「不是他——」 第231页 但是大小姐话还没说完,田八郎已经沖了过来。 大小姐本身也是很有本事的,可现在,在吃了爆灵丸的田八郎面前,竟然连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被毫不留情的撞出去了老远,落在了海罗剎堆里:「你们把大小姐看好了,她再出什么事儿,我把你们全扔到了陆地上晒成干!」 那些海罗剎女听令,赶紧就把大小姐给抓住了:「是!」 大小姐想挣扎,可哪儿挣扎的出去,厉声喊道:「爹,你才是被灌了迷魂汤了——水妃神惩处你,也是你罪有应得,你现在再做出这种事儿,丢的是咱们全部海罗剎的脸!」 田八郎的脸色变了——发了黑。 他和水妃神一样,最看重的就是名誉和面子,哪儿听得了这种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把这几个土猴子收拾了,再来管教你!」 说着,手上一翻,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这一下,钢叉对着的,是我的喉咙。 水妃神搭在了我肩膀上的手,攥紧了。 我抬手运上了皇甫球的行气架住,当的一声,那个钢叉直接被我削断,田八郎急了眼,回手对着我的脖子就抓了过来。 速度太快,没挡得住,我整个身体被重重的撞在了岩壁上,而我背上的水妃神就更别提了,首当其冲就受到了撞击。 脖子上一紧,我一下就喘不过气来了——差点把避水珠都给吐出来! 田八郎一张英俊过分的脸凑在了我面前,咬紧了一口白牙:「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胆子倒是不小……」 我倒是想告诉他商店街,可说不出来。 程星河回头看见了,也急了:「七星!」 说着就要冲过来,可他身边那些海罗剎也不是吃素的,追着他就沖,他身上还背着海生,不敢轻易冒险,只好回身用狗血红绳拦住他们:「七星,你给我挺住!」 我背上的水妃神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大声说道:「你不就是为了我的位置吗?你放开他,我让给你!」 田八郎一愣,抬起眼睛看向了水妃神:「你为了这小子,竟然……他到底……」 可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一把压上了行气。 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 行气在诛邪手上炸开,勐然把他推出去了老远! 田八郎当时就被掀翻出去老远,重重的撞在了一大片海罗剎身上,把那些海罗剎都撞翻了。 不光如此——他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肋下。 一大团绿色的血雾炸开了,我生生抓破了他的鳞。 我舒了口气,冷冷的看向了他。 你要是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弄死了我,那就错了。 周围的海罗剎想把他搀扶起来,可田八郎一把甩开了那些海罗剎,阴沉着脸看上了我,忽然一抬手,往嘴里扔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被他一咀嚼,咯吱咯吱响。 程星河都忍不住看了过去:「这是……」 这下子,大小姐看见,更着急了:「爹,你不能一天之内,吃两次爆灵丸……你会出事儿的……」 就连水妃神的身体,也在我背上颤了一下,声音也满是怒意:「为了那点事儿,你疯了吗!」 血浓于水——水妃神到了现在,竟然还在担心他。 「闭嘴!」 田八郎死死咬住了牙,脸色难看的把那东西给吞了下去——估计那东西难以下咽,接着,抬眼看向了我:「今天不把事情做成了,以前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我也不能对不起先生……」 那个出谋划策的人? 田八郎身上的青气,肉眼可见的速度,勐地又增长了一倍。 好强…… 但是我听得到,他身上,传来了「咔啦咔啦」的响声。 像是在爆炒黄豆一样。 我却猜得出来。 他虽然能力又增长了,可他的身体,正在爆灵丸的作用下,小面积的爆裂! 水妃神厉声就喊道:「小心!」 我先是觉出了面前的水波勐然一震,接着,眼前一花,田八郎的身影,倏然就到了我面前。 我一下愣住了——哪怕皇甫球,只怕都没这么快的速度! 下一个瞬间,我就觉出身体失去了平衡。 天地翻转,被他打出去了老远! 第1068章 无头公案 接着,「当」的一声巨响,我才慢慢觉出嘴里一阵发甜。 四肢百骸,又是碎了一样的的剧痛。 面前炸出了许多带着青苔的石屑,我是被撞在一面石壁上了。 我被撞成这样——心里一提,水妃神呢? 回过头,这才发现,在被掀翻的一瞬间,水妃神也从我身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一团水草里面。 她正抬起头,担心的看着我。 但是——她一张莹白如玉的脸上,都开始出现了一个一个的细小虫洞。 万虫噬咬,到了顶峰了。 那个情景,把周围的海罗剎都给看愣了,可她也没顾着自己,只大声说道:「你小心!」 这个时候了,还关心我? 没容我回答,我就觉出身边一道水波震动,一个极快的东西,就要奔着水妃神冲过去。 田八郎。 是啊,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我和海生,而是水妃神。 第232页 程星河见状,立刻对着我伸出了手,一道子狗血红绳就垂在了我面前:「七星,跟爹走!」 他已经背着海生,到了洞口了,一弯腰,就能上岸,海罗剎受不住日光,我们就安全了。 现在上去,是能安全,可是,我答应了帮水妃神拖过这一刻钟,就不能半途而废。 我吸了口「气」,把行气压下来,转身就对着田八郎冲过去了。 海生见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为什么自己不走——还去救那个女人?」 程星河答道:「因为他脑子被驴踢过。」 说着忽然又笑了:「不过,我倒觉得,这就是他的优点——我脑子可能也被驴踢了。」 海生听着这话,似懂非懂。 而我早就蹿到了田八郎面前,就在他的爪子要从水妃神头顶上落下来的时候,抬手把他挡住了。 当的一声响,他的新爪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他盯着我的眼神,也跟看傻子一样:「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要给她卖命?」 「没什么关系。」背后的程星河大声说道:「因为七星,说话算数。」 田八郎看着我的眼神更古怪了,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为了一句空口承诺,肯下这么大的功夫,自言自语:「土猴子,都是怪物。」 而水妃神听到了「说话算数」四个字,也愣住了。 这个时候,其他那些海罗剎回过神来,也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程星河拦住了我身后的方向,我拨开了身前一大片,可是海罗剎远远不断,倒了一层,又起来一层。 更别说,田八郎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是个偷袭的高手,抓住了这个机会,也对着我扬起了爪子。 我抬手顶住,可田八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对着我脚下就抬起了手。 我听到了一股子很古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飞速钻了过来。 这东西,有灵气,却不是人…… 「滋……」 我立马就觉得手头脚踝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缠住了。 那些水草似的东西! 海罗剎本来就能驱使海里的东西,「大小姐」也会这一招。 不过,因为田八郎现在吃了爆灵丸,灵气增长,能驱使的水草也增长了——以前驱使的,被我一下斩断的,是三孙子,可现在来的,估摸着要属老祖宗! 又粗又长又滑又韧,简直不比九星连珠网差,而且这东西还是活的,我运出行气损伤一层,可新的一层就源源不断,越收越紧! 这一下,就把我包的跟个粽子一样。 不好了——离着水妃神恢復正常,大概也就剩下五分钟了。 难不成——就折在这五分钟里了? 水妃神扬起脸,竟然是个笑容:「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素昧平生,我谢谢你。」 不甘心——就这么输了,不甘心! 而田八郎浑身也在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应该也是在忍耐着爆灵丸的效果,奔着水妃神就冲过去了。 可水妃神抬起头,厉声说道:「我就还几句话,说完了,你再处置我不迟。」 田八郎皱起眉头,显然并不想答应,可程星河早摸清什么情况了,立刻大声说道:「哎呀,你们这位田八郎胆子小的很,都把水妃神折腾成这样了,还吓的不敢让水妃神说话——这种人,怎么当你们领头儿的?」 田八郎最爱面子,一听这个,哪儿还受得住,厉声说道:「谁说我怕了?」 水妃神抓住机会,先是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大声说道:「我可以把位置让出来——但是,你放过我的儿子!」 周围的海罗剎大眼瞪小眼,显然对事情一知半解,也都好奇:「儿子?」 水妃神看向了程星河身上的海生:「对。我的儿子。」 海生一下就愣住了,眼睛都忘了眨。 水妃神接着说道:「当初妈不是不要你——是你爹强行把你带走的,这些年,妈每一天都在想你!」 海生张开嘴,这才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原来,当年水妃神龙王巡水的时候,遇上了蟠龙作乱。 那些黑蟠,一早就不服水妃神,觉得她身份低于龙族,没资格掌管这一片水域。 水妃神大怒,可那个时候,正赶上万虫蚀骨的时间段,神力大降,大乱之中,她被蟠龙甩出了仪仗。 她那个样子不能见人,只好挣扎到了海面上,等着万虫蚀骨的时间段过去。 偏巧,被海生他爹给救了。 在水妃神那海罗剎的审美看来,海生他爹,容貌盖世无双。 当然了,也就是丑的出奇。 这么丑的人,在陆地上肯定是找不到老婆的,他又穷。 一看水妃神虽然手脚都是六指,浑身还都是虫子的孔洞,却并不嫌弃,反而把她拉上了船,细心的照顾了水妃神。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令人感动,加上水妃神以貌取人,就这样,看中了海生他爹的「一表人才」。 就这样,有了海生。 水妃神身上万虫蚀骨的时间段过去了,就给海生他爹吃了水灵芝草,带了回来。 水妃神成婚,那自然是真正的「海郎君」,她把海生他爹带回了海罗剎的「娘家」。 第233页 可谁知道,生下海生没多长时间,海生他爹忽然带着海生,不告而别。 跟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很多珍宝。 田八郎就告诉水妃神——那个土猴子哪怕高攀了你,也还是贪心不足,这才偷走了你的金银珠宝,带了你的孩子离开,土猴子忘恩负义,那是三界闻名,你不知道? 在他看来,你哪怕高高在上是水妃神,可对他来说,你就是一个妖怪。 他抓住机会,当然要走了。 传说中,许仙看见了白娘子的尾巴,不也当场吓昏过去,并且再也不想见到白娘子了吗? 水妃神大怒,可是,骄傲如海罗剎,怎么可能再把海生父子给找回来? 可没想到,海生忽然指着田八郎,大声说道:「他放屁!我爹说,是我妈不要我了——他去找我妈,可我妈不见他,还把他赶出来了!」 田八郎的表情不对了。 水妃神的表情也不对了:「什么?」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立马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比了个「ojbk」的手势:「这个无头公案,我倒是可以猜出来几分。首先——有一件事儿就不对,你舅舅说,你爹偷了金银珠宝,上岸逃回家了?」 海生点了点头。 程星河答道:「可为什么,你爹带着你,一直过的都是穷日子,那些金银珠宝,偷了没用?白偷一场?」 田八郎立刻说道:「那可能,是他命中带穷,上岸的时候,弄丢了!」 程星河答道:「那也不对啊,他要真是那么爱财,为什么又留下了孩子脖子里的小金锁?不早该卖掉了吗?怎么这几天,才让你们给找到?」 田八郎一下不吭声了。 程星河盯着田八郎:「你在说谎吧。」 第1069章 一见发财 田八郎再一次不吭声了。 海生盯着田八郎:「为什么?」 程星河嘆了口气:「这还用问吗?因为你爹呗!」 海罗剎的骄傲,水妃神,找了一个人。 那可能跟地方官娶了个妖怪差不离。 田八郎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田八郎趁着水妃神处理公务的时候,把海生他爹赶走了——当然,肯定是跟海生他爹说了很难听的话。 还是以水妃神的名义。 海生他爹知道自己的女人要把自己赶走,自然是要讨问个公道的,可他肯定见不到面,田八郎这点本事还没有? 海生他爹也误会了水妃神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被伤的很深,这才转而带着海生,回到了陆地上,天天借酒消愁。 程星河说完了,抱着胳膊:「这剧本手机app上多得是——总裁:夫人气消了吗?属下:夫人三个月前就消失了。」 小嗓子捏的,不去唱曲儿可惜了。 海生死死盯着田八郎:「是不是真的?」 他一双眼睛,像是起了火星子。 田八郎索性梗着脖子说道:「那又怎么样?都是因为你妈任性妄为,这么多海罗剎看不上,非看上了一个土猴子!传出去,堂堂海罗剎里出来的水妃神,跟一个土猴子,生出了一个杂种,我们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又是为了所谓的面子。 可为了这个面子,水妃神一家三口分离,再也享受不了天伦之乐,海生从小吃苦,他爹更是菸酒过度,死了。 那个家,再也没法团圆了。 水妃神死死咬住了牙:「你好狠的心……」 田八郎盯着水妃神:「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上路,跟你那个死了的土猴子团圆吧!」 说着,抬起钢叉,对着水妃神的头顶就扎下去了。 程星河见状,立马要过去拦着,可跟我一样,他也被那些「海带」给缠住了,挣扎不得。 我的心里一紧,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看着…… 水妃神面色坦然,竟然连看都不看钢叉,只看向了海生:「你以后,好好活着……」 那个眼神,是说不出的眷恋和不舍。 这才刚重逢! 我一下想起了我妈。 可这一瞬间,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直接冲着水妃神沖了过去。 水波一震——好快! 看清楚了,我顿时一愣。 海生? 奇怪,他不是跟程星河一样,一起被海带给缠住了吗? 难不成…… 卧槽,海生也有一半海罗剎的血! 他也可以命令那些海带! 「当」的一声,那个钢叉,扎在了海生的头顶上。 海生,挡在了水妃神面前。 水妃神一下就愣住了。 我的唿吸一下凝滞住了。 现在一片安静,只能听见水波流淌的声音。 程星河也挣扎了起来,可马上,我就松了口气。 以田八郎的能耐,这一下插进去,海生的脑袋,立马就得成了糖葫芦。 但是他没有,他的脑壳,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钢叉。 水波潋滟之中,我看到,他的脑壳,看上去跟人的皮肤一样,原来,也隐隐的有海罗剎那种细鳞! 田八郎一下傻了眼:「这小子……」 「大小姐」忽然大声喊道:「他也是咱们海罗剎!」 周围的海罗剎自然不敢吭声,但是,眼神也流露出了看同族的眼神。 第234页 田八郎七窍生烟——水妃神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一把拨开了海生的脑袋,海生的身体落在了海罗剎之中,被海罗剎死死抓住了。 田八郎重新举起了钢叉。 可海生小小的身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下把那些抓着他的海罗剎全给甩开了,看向了我。 「七星,我求你!」海生小小的身躯剧烈的颤抖,厉声喊道:「救救我妈!」 收到。 这一瞬间,我用上了力气,只听「啪」的一声,我身上的海带,层层断裂,从我身边落了下去。 我运上了最大的力气,冲着田八郎沖了过去。 田八郎抬手还是想躲,可我已经看出来了——他身上的爆裂,越来越大了。 整个身体,像是被白蚁啃噬过一样,外面看着是完好的,其实已经被爆灵丸弄的千疮百孔。 力量还是有,可这个力量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田八郎抬手,又是重重一击,我可以躲,但是我没躲。 他本来已经预测出来,我躲过去之后,下一步的变招,谁知道,我扛住了那一下。 龙鳞勐地滋生出来,给我挡住,那一道金光,把所有的海罗剎,全给镇住了。 「那个光是……」 田八郎的眼睛,也一下被那个光晃了一下。 七星龙泉顺着他身上的青气孔隙扫过,只听「当」的一声,一大片绿色的血雾炸开了。 之前,我就从他身上连鳞带肉,揪下去了一片,而他吃了爆灵丸之后,血气的速度也会加快,那伤口,就不会容易癒合。 如果伤口更大的话,他撑不住。 果然,田八郎的身体重重飞出,勐地坠落到了下去,「咣」的把水波炸开。 所有的海罗剎都被镇住了。 其中一个海罗剎盯着我,不由自主就来了一句:「田八郎说得对——你们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偏得罪了这个……」 剩下的,他出于畏惧,说不出来了。 又一个身影沖了下去。 「大小姐」。 她抱住了田八郎,撕心裂肺的喊:「爹!」 数不清的鱼群,跟山林里的飞鸟一样被惊起,没命的往上游。 等她把田八郎带上来,田八郎的模样,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连皮外伤,带爆灵丸的反噬。双管齐下,这身体只怕白藿香来了都不好想法子。 程星河早也挣脱了身上的海带,潜了下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大小姐」抬起头,死死的瞪着程星河,程星河连忙躲在了我后头:「坏了,这会儿不能当出头鸟。」 你知道就好。 而田八郎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水妃神:「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从小长得就丑,就没人看得起我,我尽了全力,可还是事事不顺心,为什么……」 水妃神也来到了田八郎面前,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田八郎到了这会儿,忽然又勐地扬起了手,对着水妃神抓了过去。 爆灵丸的药性还在! 对了——他要想活命,还有一条路。 就是取代了水妃神的位置,坐在了香火位上,自然就能与世长存! 可是,他的爪子还没抓到了水妃神身上的时候,水妃神身上,勐地就亮起了五彩璀璨的神气。 他的爪子在距离水妃神三寸见方的位置,齐根断掉了。 水妃神的万虫啃噬过去,神力,回来了。 田八郎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大小姐」忽然跪下,大声说道:「水妃神,我求求你,求求你,饶我爹一命!」 田八郎身上,再次发出了爆裂的声音——之前还像是炒黄豆,现在,像是放爆竹。 他撑不住了。 谁都怕死,田八郎一把抓住了水妃神的裙裾:「咱们一母同胞——你坐上水妃神的位置,还是因为我,你……」 水妃神抬手,就想给田八郎下手,可是,那完美无瑕的手到了半空,还是停住了。 她不是田八郎,哪怕田八郎这么对待她,她对亲人,也还是下不去手。 田八郎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希望:「你救救我,这次,算我错了……」 周围的一大片海罗剎立马也都跪下来:「水妃神娘娘饶命!」 水妃神还要犹豫——她对家里人,没有了在外面那种雷厉风行的铁腕手段。 我却看着田八郎:「不行,来不及了。」 田八郎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想说话,忽然海罗剎之后,响起了一声尖叫:「那是什么?」 等田八郎回过头来,他这才见到,身后的海域之中,忽然出现了数不清的黑影。 那些人,都穿着跟狐狸眼一样的衣服,戴着高高的帽子。 但是,狐狸眼穿的是黑色,这些,穿的是白色。 他们的高帽子上面有字。 「一见发财」。 白——无常! 对了,那些被他们抓住海郎君这么一出去,沖天的死气,把本地的无常给招来了! 我之前已经给他的居所设下了厌胜术——他运气绝不会好。 甚至——还有血光之灾。 宝剑插墓,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风水这东西,讲究人杰地灵,其实只会相应的扩大因果,善者福报更多,恶者报应更快,不设哪个局,他干的事儿,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第235页 田八郎图就图一个虚名,可是,这些虚名,又到底有啥用? 他从小受尽人的嘲笑和鄙视,他再也不希望被人看不起。 可惜,这条路,到底没走对——从别人身上受到的伤害,不能释放到无辜的人身上。 程星河嘆了口气,低声说道:「七星,你真是个灾星。」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那一高一矮两个就提起过,说我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动了我,是要天打雷噼的。 结合之前那些倒霉的……难不成,是真的? 田八郎闯的祸太大,水妃神一直铁面无私,没法帮他。 但是,水妃神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以田八郎自己,干不出这种心狠手辣的事儿,他身后……」 对,他身后是有个幕后黑手,我已经知道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到底是谁了。 第1070章 话刚说到了这里,程星河脸色忽然就发了紫。 看得出来,水灵芝草不够用了。 可这四周,偏偏没长着。 我赶紧跟水妃神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我们得赶紧走了。 水妃神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接着就比划,那个背后真兇,我给你抓来。 水妃神这才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了周围几个海罗剎。 那几个海罗剎见状,立马全毕恭毕敬的让开了。 我带着程星河要走,回头看向了海生。 海生冲到了水妃神身边,水妃神一下就把他给抱住了。 我看着这个画面,说不出的感同身受,心里又是暖,又是酸。 我妈要有凤凰折翼的劫难,她怎么样了? 我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会这么高兴吗? 程星河给了我一杵子,我反应过来,带着他就上去了。 一边游着,程星河的表情也就越来越难看,俩眼直往上翻——说是缺氧,倒不如说是吓的。 我没辙,也不能看着他死,只好把避水珠从嘴里拿出来在水里沖干净,塞他嘴里了。 这一瞬,他眼睛终于翻了回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可这毕竟不是陆地,他喝了一肚子的海水——也巧,一个不小的鱼游过去,正在跟着水拉屎。 他一瞅自己成了鱼的马桶,脸色重新绿了,死命的就往上划水,似乎一秒也不想在水里呆着了。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深潭,这事儿终于解决了,海生自己成了水妃神的儿子,三奶奶的下落,肯定也能顺利找到了。 我替他们高兴。 只是,田八郎和海罗剎「大小姐」……她帮了大忙,简直算是「大义灭亲」,我还没来得及跟她道谢。 她爹现在被白无常找麻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记得,老头儿跟我说过,黑无常是来抓人的,白无常是专门处理公务的,这事儿看来并不算小。 上了岸,程星河趴在地上就开始喷水,犹如一个淋浴喷头。 白藿香和夏明远也过来了,一看我们没事儿才吐了口气。 现在,天已经一片大亮,光线打的人睁不开眼。 白藿香给程星河拍背,这货含着避水珠本来是没事儿的,谁让他人怂志短,死命上窜。 再一看苏寻也没什么事了,浑身都已经痊癒了,不过周围有一些香薰包,是助眠的,估计白藿香让他先睡,对身体修復更好。 我算是给他出了这口气了。 他们弄清楚了真相,夏明远气的推了我两把:「七星,不是我说你,不是说好了要把江辰和我祖爷爷的事儿给问出来吗?你下去白跑一趟?」 程星河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七星也是你叫的?你等着天打雷噼吧!」 我也瞅着他:「要不你自己下去问去。」 夏明远一捲袖子:「去就去……」 说着要把程星河嘴里的避水珠抠出来:「借我一用。」 程星河立马把嘴捂住:「你别找藉口跟我间接接吻。」 吻你大爷。 我说捲毛你还是算了,我怕你下去就上不来了。 底下的海罗剎女都那么好看,你肯定得去说土味情话。 不过你这长相下去得让人当怪物史莱克,说完了就得挨打。 程星河把避水珠吐出来,攥紧了,看向了我:「七星,说起来,你不是说你知道幕后真兇是谁吗?哪一个?」 我盯着后山:「咱们见过。」 程星河顺着我的眼神往后一看,勐地就一拍大腿:「你说的是那个老东西?」 没错,那个山上的道士——能做出以假乱真小道士的能工巧匠。 蜈蚣庵的白云山。 程星河一愣:「他?」 夏明远也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我则直接看向了树后头,大声说道:「您来的好,免得我们还得爬山涉水去找您,不过,躲着干什么,出来说话多敞亮。」 程星河他们立马的看向了那棵树。 果然,随着一声嘆息,一个细瘦的身影从树后出来了,一只手不停的捻着自己的山羊鬍子:「厌胜门少主,名不虚传啊!」 那个傀儡道童,也还是一步不离的跟在了他身后。 之前还算是客套,现在,成了心服口服了。 不过,他接着就说道:「不过这话贫道就要斗胆讨教了,贫道就是出于关心,过来看看几位,可怎么就成了什么所谓的元兇了?」 第236页 夏明远也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是啊,七星,咱们去找海罗剎,那不也是这个道长给指的路吗?他们要是一伙的话,何必……」 他肯定有他的原因了,我看向了他:「给我们指路,也没想到我们能把这件事儿闹的天翻地覆,只不过是把我们引到了海罗剎那,想着让海罗剎把我们给收拾了吧?」 白云山皱起眉头,而那个道童则急头白脸,把他「师父」往前推:「你——你,不可理喻!你们厌胜门邪性的名字在外,还真是跟传说之中的一样,不可理喻!我师父跟你没话好说……」 说着,推着白云山转身就走。 「等一会儿,说完再走不迟。」我接着说道:「不然的话,那不显得你跟落荒而逃似得,多狼狈啊!」 白云山的背影一下停住了。 接着,他转过了脸,也笑:「我也想知道,你指着什么污衊我。」 我对着他一笑:「别的不说——对付水妃神的那个什么天石气,是你送给田八郎的吧?」 我之前在水底下就看见,那个田八郎手里的东西,有奇怪的气。 那个气,跟在蜈蚣庵里看到的,白云山身上的,一模一样。 「再说了,」我接着说道:「天石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道家求长生不老,炼仙丹的时候才用的,这地方,可就你一个道家。」 「没错,」白藿香站起身来,也说道:「我记得,这天石气提炼出来,出炉一个时辰之内才有效,可方圆几百里都是海,只可能是从你这里弄来的。」 白云山刚要说话,那个机灵的傀儡道童大声说道:「就算那个天石气,是我师父的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们——那天,那些海罗剎前来趁夜找我们,就是跟我师父抢了天石气,我师父虽然吃了亏,可他性格宽仁,以和为贵,才没把这件事儿四处抖落,说起来,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受害者!」 我答道:「这话滴水不漏,抵赖的是挺劲道的——不过我还有件事儿不太明白,请你示下,这天石气可不是哪个道观都有的,海罗剎深在海内,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有天石气,又怎么会想到登门跟你抢?」 那个小童一下也不吭声了。 我接着说道:「还有——那个水下,有一个阵法,是八方朝拜,肯定也是懂行的人给设计的,而且,那位懂行的人,还亲自前往田八郎的家里,告诉他阵法被破了,那不也是你吗?」 小童立刻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师父?你亲眼看见了?再说了,我师父要是懂这个,那自己的风水,怎么还得你来看?」 亲眼看见倒是真的没有,不过嘛…… 我答道:「就跟医者不自医一样,我们这一行,也绝对不可能给自己看局设局,这都是要丢饭碗的,常识啊!还有一点——我们当时听得,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没法在水里发出声音。」 既然没法发出声音,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个人,跟我一样,也是陆地人,嘴里,含着避水珠。 我盯着那个白云山:「要是没说错——你身上,现在就有一个避水珠吧?」 这东西,按理说,可失传了。 第1071章 移魂之术 白云山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而我把避水珠从程星河手里拿出来,往他身上一晃,果然,这一瞬间,避水珠倏然就亮了起来。 以前就在厌胜册上看见过——这避水珠见了同类,会发出微光,不过这东西一个都难找,上哪儿去找「同类」? 这一下,白云山的胸口,也从道袍里,透出了一抹微光。 白云山喉结一滚,咽了一下口水。 小道童更着急了:「有避水珠又怎么了,也不能证明我师父下去过!」 「要是这都不算,那也行。」 我对着白云山的脑袋,一把抓了过去,白云山十分敏捷的往后一躲,可我早就从他髮髻里拔出了一样东西:「那你们刚才下水,是干什么去了?别说是去游泳,浅海没有这个。」 那是金玉珊瑚的碎屑。 其实金玉珊瑚是非常坚硬的,一般来说不会碎裂,但是我在底下大闹一场的时候,倒是打碎了不少。 这就足够说明,当时,这个白云山,也在现场。 他应该是赶紧吹干了头髮和道袍,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水渍。 可是,时间紧迫,没法清理掉全部的蛛丝马迹。 白玉山盯着那个碎屑,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脸来:「行了,你赢了。」 程星河盯着他:「这么说……」 我点了点头:「照着水妃神的说法,田八郎本来并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从那些海郎君开始,就是你给出的主意吧?」 田八郎一开始虽然因为受罚,开始暗恨水妃神,伺机报復,可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对神位下手,估摸着,就是这个白云山在一边出的主意怂恿的。 白云山终于喘了口气:「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盯着他:「行,那我就猜猜看——真正想要水妃神神位的,其实是你吧?」 白云山的笑容,终于凝固在了嘴角上。 夏明远瞪大了眼睛:「他一个活人,好大的胆子!」 这其实没什么——谁不想当最高处的存在? 再说了,古往今来,确实也有不少的神灵,是人变成的。 第237页 白云山接着说道:「这又是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答道:「还是你身上的气。」 那种颜色,我确实不认识,但是能猜出来。 那是介于青气和神气之间的颜色。 也就是说,这个白云山其实异术有成,算是有些造化了,但是这个造化,未必能长久。 因为哪怕造化到位,身体配不上修为,等到身体油尽灯枯,他也就完了。 就跟摆渡门的人一样,长生,但不等于不死。 如果说,他能得到神位,那他就真的能长生不灭了。 神位从水妃神这里抢,基本不可能,但要是从田八郎那里,就好说了——田八郎听了他的话,要是成功上了神位,那必定对这位「先生」言听计从,他能有设计水妃神的这点手腕,搞定了田八郎,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修法是能帮助人,但是一念之差,也完全可以用来害人。 只是,修行的人走到了这一步,跟自取灭亡也就没什么差距了。 白云山看着我的眼神,悚然变色。 「就是他!」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童声响了起来:「七星,你要找的那个大个子和病猫,上了我们蜜陀岛,就是见了他!我亲眼看见的!」 海生! 跟海生一起从水面浮出来的,还有水妃神。 水妃神现在恢復了神气,重新又成了光芒璀璨,不可逼视的样子。 毕竟是这一大片水域的主人,排面还是有的。 海生接着就说道:「那天,我本来打算偷——不,我就是随便熘达消食,就看到了大个子和病猫,跟这个老头儿叽叽歪歪,我还听见一星半点的几句话,说什么真龙穴,崇庆堂……」 原来,那天海生看江辰像是个有钱的,就一直尾随在后面,偷到了星曜团龙玉之后,心说江辰身上肯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就又折回去跟踪江辰。 江辰一路上到了月亮潭,白云山(当时海生还不认识他)就缓缓过来,给他们行了个礼,说已经知道来龙去脉,愿意给江辰尽犬马之力,还告诉江辰一句话,要想去长乐岛,记住八个字,玉兔老舅,一噎摆手。 江辰一听就答应了下来,往天上看了看,带着病猫就要走,还说,那小子来了,烦劳白云山搭把手。 白云山打包票说没问题,接着又追问一句,说那一位身份特殊,如果这次出了什么差错…… 江辰就回答,说不打紧,真要是这样,他託了崇庆堂的人清理。 接着,就带着病猫到了水边,不见了。 「那小子」,自然说的就是我了。 所以,这个白云山才想着把我引入海罗剎的老巢,借刀杀人? 还有,我一下皱起了眉头——那个传说之中的崇庆堂,也跟江辰和真龙穴有关系? 程星河也研究起了那句话:「玉兔老舅,一噎摆手——这个老舅是吃了什么东西了,噎成了这样?」 说着就看向了白云山:「哎,你跟江辰还有关系,江辰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白云山一听问,平淡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惧意。 但是他不肯回答,只转脸看着水妃神,喃喃的说道:「看来,不认命是不行了……」 说着,他忽然一只手撑住了树枝,对着另一头就跳过去了。 那个动作——快若猿猴,轻捷无比,简直不像是人能达到的速度,近乎腾云驾雾! 夏明远当时就大骂了一句:「这老东西知道内情还想跑?」 说着,第一个追了上去。 白藿香反应也很快,甩手就是一把金针,「笃笃」几声,金针齐根没入,精准无比,可白云山却像是根本就没觉出来,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藿香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水妃神没有吭声,可是她身后,平静的水面,勐地震颤了起来。 接着,数不清的碧色水草从水面之中跃起,宛如一条一条绫罗绸缎,对着白云山就缠。 可白云山竟然腾挪闪避,轻捷的找到了空隙一扑,那些碧绿色水草只差了一步,没能够到他。 我盯着白云山的背影,眼看着就远了,消失了。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把大腿拍的啪啪响,立马抓我:「七星,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着,去把那个王八蛋给抓回来!」 白藿香也说道:「是啊,他要是走了,咱们这一趟的线索,就全断了!」 是要把他找回来,不过,不是这个方向。 我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程二傻子,把狗血红绳借给我。」 程星河一皱眉头,像是纳闷我玩儿什么花活:「不是,水妃神都套不上,要不你别班门弄斧了……」 但还是把狗血红绳给到了我手上。 我甩开狗血红绳,对着一个方向就弹了过去。 这一下,引出了皇甫球兇悍的行气。 狗血红绳划出了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对着那个方向破空而出,借着观云听雷法,一下缠住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有劲儿,但是跟我没法比,被我死死拽了回来。 噹啷一声,我缠住的东西落地,程星河上前一看,顿时就愣住了:「这是……」 没错,刚才站在了白云山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道童。 海生见状,倒是着起了急来:「七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正主都跑了,你抓一个小徒弟有什么用,做人质啊?他师父都把他给丢下了,心里就没他,留下做人质也没用!」 第238页 程星河盯着那个小徒弟,却恍然大悟,抬头看着我:「七星,你这眼睛,比断肠草还毒!」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海生没明白:「什么意思?」 水妃神也看了过来,爱怜的摸了摸海生的脑袋:「你还小,没看出来——这才是那个道士的本体。」 没错。 那个道童抬起头,眼神沉了下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啊——我看向了白藿香:「这得谢谢你。」 白藿香扬起眉头,也反应过来了:「难怪!」 说着,脸上浮起一抹嫣红,十分得意的扬起了头,白了程星河一眼,意思是:「你行吗?」 程星河跟吃了苦胆似得一咧嘴,不服也只能憋着。 因为我才刚发现,白云山的本事有多大。 其实,我们上一次到了蜈蚣庵,见到了白云山,自然就认定那是他的本体。 可是,他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那个中年道士的身影,跟第一次见到的道童一样,其实也是一个精緻的傀儡。 我们只看穿了相对粗糙的道童,而对中年道士深信不疑——可见那个中年道士的傀儡,造的多有功夫。 这一次,我们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自然更没看出来。 直到刚才,白藿香对着他射出了一把金针。 打的都是要害,一定会出血。 哪怕是皇甫球他们这一类的摆渡门人,身上有伤,也是会流血的。 那个中年道人中了金针,吃痛没有反应可以,但是不可能一滴血也不流。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白云山的本体,不是那个中年道士,只剩下一边的小道童了。 有了上次的印象,我们连看都没看小道童几眼。 谁知道,白云山这次,偏偏就躲在了小道童的身体上。 中年道士的身体一走,自然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这个本体,大可以从容熘走,可惜,被我察觉出来了。 小道童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有不甘,也有惊惧。 海生瞪大了眼睛:「人怎么可能躲在傀儡上……」 有法子,不过这个法子不是一般修行的人能修行出来的。 这个法子——叫移魂术。 乍一听上去,能随便换身体,简直是个无上妙法,但是这个法子,有一个禁忌。 移魂的数目,是有限制的。 好比说十次,八次,但是一旦突破了这个数目,他的三魂七魄,就会全部散开,永世不得超生。 他嘴角一抽一抽的,我蹲在了他面前:「你就想着,把最后一次移魂的机会,放在了田八郎身上,再从容当上这一片的水神吧?」 小道童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流出了眼泪。 移魂之后,假的身体,也会有喜怒哀乐,变成血肉之躯,会生老病死。 他嘆了口气:「我师兄不让我修这一门,我就是不听,现如今,想不到他说的,全应验了……」 程星河立马给小道童脑袋上来了一下:「别哔哔了,江辰身后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又上什么兔子老舅那去了,你还不快说!」 第1072章 一身诅咒 小道童歪着头,忽然就笑了。 程星河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你笑个屁。」 小道童仰脸看着我们:「我笑你们——好大的胆子,什么事儿也敢插手。」 我也蹲下看着他:「你跟长乐岛有什么关系?」 小道童一听我连长乐岛都知道,嘴角的笑顿时就凝固了起来。 我接着说道:「那位好像是想把某件事儿掩盖下来,也跟四相局和真龙穴有关系,是不是?真龙穴,在长乐岛上?」 夏家仙师,是被抓到了长乐岛上去的? 能抓夏家仙师的,自然不会是普通角色了。 小道童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这才盯着我说道:「你知道江辰什么身份吗?」 「不知道。」 「这一世,他是来讨债的,」小道童用跟外貌极其不相称的,老气横秋的声音说道:「这个世间,欠他的。」 世间?这也太大了点吧? 我当时还有点想笑,他上辈子难道是个放高利贷的,放遍了三界? 小道童也看出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怜悯的摇摇头:「你得罪他,将来会倒大霉的。」 「我不怕什么将来。」我缓缓说道:「有本事,让他现在就让我倒这个霉。」 我倒霉倒惯了,怕个屁。 小道童看我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似乎连跟我说话都嫌费时间,转而就看向了水妃神。 闹的水妃神家人反目成仇,只怕水妃神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而他咧嘴一笑:「我早该想到,不成功便成仁……」 人生有很多的「早该想到」,可惜,都是命。 水妃神还是那个光华璀璨的威严模样,没什么表情,可想也知道,以水妃神的手段,这个白云山,会落个什么下场。 我接着说道:「我跟水妃神还算是有点交情——只要你肯把实情说出来,我给她求个情。」 可白云山摇了摇小脑袋,盯着我说道:「我不怕水妃神。」 卧槽,你到了现在,嘴还这么硬,啄木鸟投胎? 程星河也冷笑:「您真是母牛下不来仔——牛逼坏了。我劝你,这是你最后一条生路……」 第239页 白云山看向了我,跟决定了什么似得,努了努嘴:「你靠过来,我有句话跟你说。」 想开了? 可是,不像。 他带着一脸的惨笑。 但我还是把耳朵靠过去了。 他一张嘴往我耳朵上一贴,我正聚精会神呢,冷不丁就觉出来,他没说话,反而是重重对着我的耳朵,吹出了一口气。 我一愣——那口气,竟然跟活的一样,横冲直撞,就要灌到了我耳朵里去! 全身的行气本能的往外一炸,我就感觉出来,那口气,在我耳边一下全散开了。 我立马转过脸,就知道晚了。 只见眼前的小道童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身体完全僵住了,整个人,木呆木呆的。 一阵风吹过来,那具身体,一瞬间跟哥窑瓷器一样,出现了均匀而细碎的纹路,悄无声息的遍布全身。 接着,哗啦一声,全碎了。 落在了地上,跟尘土混在了一起。 程星河一转脸看见,豁然就跳了起来:「他……」 没错,他在我身上,把最后一次移魂术的机会给用了。 从此以后,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他明知道不可能移魂到我身上,这算是自行了断。 海生立马说道:「他是不是怕我妈?这是畏罪自杀!」 你人不大,懂的倒是真不少。 不过,我看得出来,刚才他绝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的确实不是畏惧水妃神,而是「那位」。 这么步步为营,拼尽全力想生存下去的一个人,就因为恐惧,选择了这种方式自行了断,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星河跟我对看了一眼,我们两个的后嵴樑,都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 「那位」,到底有多可怕? 海生有些不解气,一跺脚:「这么简单就死了,便宜了他!」 是啊,落在水妃神手里不用说,要是落在「那位」手里,肯定更加难以想像。 也是命中注定——其实,这也算是他自己造的孽。 虽然不知道他和田八郎是怎么认识的,可那些海郎君,很有可能,就是他引着田八郎拉下水的。 因为,修行移魂术,也需要大量少年的魂魄。 欠下的债,早晚得还。 他活了这么久,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程星河也不甘心:「不是,就这么死了?还有很多事情,咱们没挖出来呢!」 我喘了口气:「这就是个传话的,跟驿站的驿卒差不多,没什么可以深挖的了。」 最多,他是想着跟江辰分一杯羹。 水妃神看着我,开了口:「这件事情,我一定得谢你。」 我一寻思,立刻说道:「那倒是不用,不过有几件事儿,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水妃神点了点头:「你只管说。」 我就问道:「第一,就是我想知道,这东海附近,有没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兄弟?不是人。」 水妃神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神祇不少——碧莲山的撼峰兄弟,绿潮湖的望月双雄,金鹿岛的大黑二白神……」 不问不知道,这种特徵的神祇,竟然有二三十个! 而且,从山神,到战神,还有保佑鱼获丰收的,一应俱全。 程星河听的嘴角直抽:「怎么个意思,这东海附近的神祇,很喜欢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 哪怕是要查,这一个一个排查下来,也不容易——毕竟我也不知道剩下的特徵了。 没辙,我只好问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想去长乐岛,应该怎么去?」 水妃神答道:「那地方不是我管辖的范围,必须是长乐岛上的人亲自派船来接,你才能上去,不过……」 水妃神一只完美无瑕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五片金叶子:「这几个在身上,也许会帮你上岛。」 那五片金叶子脉络栩栩如生,别提多精緻了,程星河把眼都看直了。 我跟她道了谢,水妃神摇摇头:「是我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我现在……」 她看向了我:「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 一个东西凭空出现在了我面前,往下一坠,我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麒麟玄武令! 水妃神知道,这是我的东西了,肯定是海生刚才告诉她的。 她自己得到了这个,分明是欣喜若狂的,可还是肯还给我。 她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来这一片水域,你就是我们这一族的恩人,不管你有什么命令,只管开口,我的人不管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程星河低声说道:「刀山火海,是刺身和烤鱼吗?」 就他娘你话多。 我点了点头——水妃神显然也不想亏欠我,这个人情,我就收下了。 水妃神十分高兴。 我寻思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儿,我有点好奇。不过,说不说,全看您的。」 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她模样倒是坦然:「你也好奇,我身上这万虫啃食的痛苦,是怎么来的?」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潇湘为什么躲着她。 水妃神缓缓的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那位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她抬眼看向了我:「这一身诅咒,是以前被废黜的水神,白潇湘加在我身上的。」 第240页 我一下愣住了,潇湘? 水妃神的眼里,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几分憎恨,牙也咬紧了,显然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释怀:「她说,要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那件事儿,受尽折磨,痛苦不休。」 为什么? 第1073章 万骨之图 那个时候,水妃神在水神宫当差——能被选中进水神宫,是个十分荣耀的事情,如果能力被认可,有可能会被分派到一定的区域当个官。 水妃神当时只是一个海罗剎女,负责的是「祭祀」这一块,也就是,帮着水神收礼。 有一天,她管理的地方送来了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万骨图。 那是一种极为繁琐珍贵的东西——用一万种动物的骨头,拼成了繁复的图案,说起来,跟现在的拼图一个原理,摆在一起才是图,散开,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个万骨图的画面,是一男一女,并肩站在山上的背影,漫天都是星星。 水神对这个东西,爱不释手,每天都要看几次,还时不时伸手抚摸图中男人的位置,眼里有平时没有的温柔。 水神有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万骨图三尺之内。 这东西要紧,她自然是要小心照管的,但是没想到,那天一个反鳞龙鱼不知道怎么,突破了外围的关卡,给游进来了。 反鳞龙鱼模样很像是小型的龙,但是没有四足和角,比普通鲤鱼大不了多少,也算是一种灵物,但是性情顽劣,专门啃噬带灵气的东西,对水神宫的人来说,跟耗子差不多。 水妃神生怕这个反鳞龙鱼把这里的东西给啃了,立马就要把反鳞龙鱼给赶出去。 可那个反鳞龙鱼之前不知道吃了什么灵物,灵气暴涨,哪怕水妃神都没能一下抓住,反而东窜西窜,眼看着要撞上万骨图,水妃神生怕万骨图出纰漏,一时情急没顾得上禁忌,就进了三尺之内抓反鳞龙鱼。 结果,事与愿违,那反鳞龙鱼一头扎到了万骨图上。 哗啦一声,万骨图全散开了,数不清的,各种颜色的骨头掉了一地。 水妃神吓的不轻,自然要重新把万骨图给收拾起来。 可没想到,有几片,说什么也找不到了。 也巧——偏偏就是那个画中男人身上的部分。 水神来了,盯着那个万骨图,抬起了眼眸望着她。 那个眼神她现在还记得——凌厉凛冽,比刀刃还锋锐的杀气。 她知道这次非死不可,立刻跪下请罪,可水神缓缓说,没这么简单。 也就是——死了,是便宜她了。 她马上就觉出来,数不清的东西落在了她身上,像是被人泼了一盘珠子。 但是——那些「珠子」是活的。 争先恐后的钻进了她身上,她脑子一白,在剧痛穿心里,听到了自己的唿号。 她从来没听过那么惨烈的声音,也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发出那种声音。 但是也巧,「活珠子」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那宽袍大袖,想给她遮挡住,可惜,只遮挡了一半身体。 后来的水神,河洛。 她在剧痛钻心之中,模模煳煳听到,河洛说道:「跟一个海罗剎女,不必生这么大的气,那东西坏就坏了,再让他送一个不就行了,反正,你要什么,他都能给。」 在给她求情。 那声音,对水妃神来说,简直是天籁,生生世世,都记得那份恩情。 再后来,河洛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只支离破碎的听见了水神的声音——这是要你记住,永远不许到你没资格来的地方。 我吸了口气,脑子顿时就乱了。 这么简单——跟沙悟净做捲帘大将的时候,打碎琉璃盏一样。 沙悟净落了个下界为妖,水妃神也受了这样的重罚。 那是——潇湘? 水妃神自然不会说谎,可她口中残暴无情的潇湘,跟我身边的潇湘,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而且,万骨图? 这要收集数不清的骨头,精雕细琢成各种形状,挑选各种颜色,是谁送给她的? 画面上有一个男人…… 我心里老大一阵不舒服。 是谁?送她万骨图的人? 他送的东西,能让她珍视到这个程度? 白藿香忽然推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来,她看着我:「你脸色不对——有点,吓人。」 我马上换成了平时的笑脸:「我听入神了。」 白藿香没再说话,可她显然不信我这句话。 我立马转脸看着水妃神:「那,后来……」 水妃神缓缓说道:「后来——她多行不义必自毙,引了那一场巨灾,死伤无数。」 巨灾? 原来,东海那一年,忽然肆虐泛滥,水族,岸上的人,几乎淹没了一切。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搁在传说里,人人也都得说这个水神怕是疯了。 生灵涂炭,那一场巨灾之中丧的命。 按理说,三界之中的灾难都是有定数的,所以被称为「天灾」,就是因为不可避免,就好比因为水旱灾饿死的灾民。 潇湘那一场,算是她自己造就的「人祸」。跟被暴虐君主残杀的灾民一样。 河洛前去阻止,说她身为水神,理应福泽子民,不然就没资格在这个位置上。 第241页 潇湘就跟河洛翻了脸。 这对东海,自然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最后的结局我们知道,河洛赢了,潇湘的神位被废除,永远镇压在了四相局里。 水妃神说道:「到现在,她为什么这么做,也是一个谜,哪怕被废黜,她也没给自己辩解一句。想必,也知道自己罪无可赦。」 那之后,河洛入主,就让水妃神,管理这一片水域。 河洛让水妃神上这个位置,其实原因很简单。 水妃神跟潇湘有这个过往,那是势同水火的,水妃神能不恨潇湘吗? 只要水妃神在这个水神宫旧址,潇湘一旦回来,水妃神第一个知道,总要算帐。 所以,潇湘也不想跟水妃神打照面。 那天要是遇上了,水妃神当时的神气鼎盛,绝不可能放过潇湘。 我盯着水妃神:「你现在,还恨她吗?」 水妃神回头看向了这一片水域:「自然。」 潇湘下的这个诅咒,是让水妃神永远远离自己不该去的位置。 而本来地位低微的水妃神,现在竟然能坐在龙王巡水的仪仗之中——对那个诅咒来说,正是僭越。 所以,每次龙王巡水,接受朝贡,是她万虫啃食最严重的时候。 海生听了个一知半解:「这个诅咒,不能解除吗?」 水妃神轻轻抚摸着海生的头:「自然不行,那可是水神下的,生生世世,无穷无尽。」 是啊,否则,贵为水妃神,她早把自己治好了。 解铃还须繫铃人,只有下咒的才能解除。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去握住她的右手。」 嗯? 我立刻抬头看向了水妃神,请她把手伸出来。 水妃神有些意外,像是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而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上,眉毛一扬,顿时吃了一惊。 现在,白藿香下的蜇皮子已经彻底失效,我的手脚,从海罗剎那种六指长爪,重新变成了人的样子。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是人……」 但她还是把手伸出来了。 我握住了她的右手,按着潇湘的声音,说道:「往事既往不咎,亲封你做水妃神。」 这话一出口,水妃神身上的神气,明显变了。 当然,之前她的神气,也是十分鼎盛的,可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本身的青气露出来,并不纯正,好似上好的翡翠里夹杂着一些杂质。 可是现在这一瞬间,她身上的神气,肃然一亮,那些杂质竟然全部消失,剩下的神气,纯净至极! 周围的人全愣住了。 不光如此,她那一半皮肤的颜色,也更加莹润,现在,那些虫子眼儿,已经全消失了。 水妃神盯着我,眼里都是掩盖不住的吃惊,像是辨认出什么来了,忽然身子一低,对我行了一个礼:「原来是您……」 不光水妃神,所有跟着水妃神的水族,全对我行了一个同样的怪礼,好似陆地人的三叩九拜。 齐刷刷,声势浩荡!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吸了口气:「早先知道你能封城北王,现在,连水妃神都能封……」 我盯着水妃神:「我是谁?」 水妃神抬头看着我,声音是说不出的肯定:「只有真龙,能有这种资格!」 真龙…… 如果我是真龙,江辰呢? 我忽然疑心,今天的事情,是我帮潇湘,还了一场债。 第1074章 兔子老舅 但是,水妃神的表情有点不对:「只是……」 她低声说道:「您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心头一震,蹲下看着她:「我应该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这……」 我知道,她不敢说。 连水妃神也不敢说! 四相局,到底是为什么兴建起来的,真龙转世,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阿满以前也说过,有些事情,不能泄露,会引来天灾,我还是不要为难水妃神了。 我站起来:「今天的事情,不要跟河洛提起。」 一听到了我提起「河洛」的名字,水妃神的身体都忍不住战慄了一下——之前她跟我讲述前事的时候,只敢用「现任水神」和「前任水神」来称唿她们。 水妃神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海生还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想说话,可被水妃神一下摁下去了。 其他所有的水族,自然也把头压的更低了——它们像是不敢不听我的话。 这个时候,追那个道士傀儡的夏明远回来了,手里抓着那个道士的残躯,一脸晦气相:「我最近火气旺,劲儿有点大,这个东西……」 傀儡的四肢软绵绵的垂了下来,显然已经不行了。 而他看向了眼前这一切,眼睛一瞪,露出了说不出的惊惧:「这是……」 神灵向凡人行礼,该大逆不道,天打雷噼。 水妃神长时间留在这里,绝对没有好处,要是被人撞见,告诉河洛就麻烦了。 我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水妃神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往后退了三步,才要带着海生转身,但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接着说道:「长乐岛是个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地方住着的……您现在这个状态,请三思而后行。」 第242页 长乐岛上的,能抓夏家仙师,能容留江辰和摆渡门叛逆司马长老,自然不是什么好啃的饼。 真龙穴真要是在那个岛上的话,更不可能是公交车,想上就能上。 我点了点头跟她道了谢。 水妃神露出十分惶恐的表情,这才缓缓后退。 我一寻思,接着就说道:「等一下。」 水妃神回过头。 我拿出那个小环:「这个你认识吗?」 海菩萨那件事儿上的小环。 水妃神仔细一看,点头:「这本来是一对——好像,是跟万骨图同一个人送来的。」 也是那个「人」送给潇湘的,所以,她才格外珍惜。 我又问她,上面刻着的「隗水之东,三戟之中」又是什么意思? 水妃神回答:「隗水是天河附近,剩下的就不知道了,毕竟——天河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天河……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难不成……潇湘以前生活的地方? 是啊,她的身份高高在上,那必定是个够资格和她站在一起的人。 我不愿意往下想了。 也许——另一个大环上,能有线索。 可是,这个事情的真相,我真的想知道吗? 水妃神和庞大的水族,终于消失在了水面下,这一片汪洋,水天相接,风平浪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程星河凑过来,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七星,这吃醋是人之常情,俗话说,圣诞饺子不蘸醋,圣诞老人打驯鹿。」 打你大爷。 白藿香一把将程星河的脑袋给打开了:「新研究的闭嘴咽气丹你吃不吃?」 程星河赶紧把嘴捂上了,白藿香看着我想说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说。 程星河趁机来了一句:「我明白,最难受的也不是吃醋,是吃醋都觉得自己没资格。」 白藿香纤细的身材勐地一颤,眼里就冒出了凶光,追着程星河就是一把金针,程星河飞快闪开:「唿噜毛,打不着……」 夏明远则提着那个傀儡道士,盯着我,眼神怪怪的。 我也看着他,他自觉失态,这才把眼神给收了回来:「那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还去追江辰和司马长老吗?」 哆哆哆一串金针打进树上的声音,程星河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想去也得找机会啊,咱们白忙一场,也不知道江辰他们怎么去的长乐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夏明远显然有些不甘心:「可我的祖爷爷……」 是啊,跟着一起修建四相局的夏季常,肯定知道内情。 我和江辰,谁才是真龙转世。 我答道:「我知道他们怎么去的。」 这一下,掏金针的白藿香,爬树的程星河,提着傀儡的夏明远都愣住了:「你?」 没错。 白云山说的那句话,乍一听,很像是「玉兔老舅,一噎摆手」,狗屁不通之中带着点无厘头。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海生说,江辰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抬头望了望天空,后来,又下了水。 这我就猜出来了。 玉兔——指的是天上的月亮。 古代人对月亮有很多的别称,什么蟾宫,冰轮,都有典故,玉兔的典故自然也是耳熟能详——据说月宫之中有个玉兔,整天捣药,还有人说玉兔是嫦娥变的,捣药是为了罚她吃了长生不老药。 既然玉兔是月亮,「老舅」自然就不是老舅了,大概率,则是「捣臼」。 古代人喜欢用典故,玉兔抱着一个药罐,就是白白的月亮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黑点。 这其实是月食的俗称。 而「一噎摆手」,既然下水,那肯定是「一叶」。 这是船的意思,「一叶扁舟」,谁都知道。 摆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话破译出来,就是月食的时候,到蜜陀岛某地,去找一叶扁舟,可能是船上的人跟你摆手,也可能是你对那个扁舟摆手,掌握了这个「通关密码」,上了船,就能到长乐岛了。 程星河听愣了:「卧槽,七星,你不去破译密码,真他娘的太可惜了。」 夏明远手指头一掐算,抬起头,跟看鬼一样的看着我——果然,前些日子,蜜陀岛上,确实出现了月食,跟海生跟踪江辰的时候,时间正对的上。 程星河一下从树上爬了下来:「月食?可月食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啊!」 江辰就赶上了。 说起来,跟破开玄武局倒是十分相似——必定要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所以,寻找的难度,成倍增加。 我心里一沉,要想在蜜陀岛观测到下一次月食,要三个月以后。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那,离着八月十五就不远了。」 是啊,而且,三个月,江辰身上,伤会养好,如果真龙穴真的在那个长乐岛上,他进去了,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像是对我们锁上了一扇打不开的门。 叫谁,都得泄气。 江辰每次都能抢占先机——如有天佑。 再说,万一他先进真龙穴,改了局,那程星河哑巴兰他们这些四大家族的,又会不会出现什么新的问题?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七星,我在想一件事儿。」 「你是在想,四大家族第四家,到底是谁?」 第243页 程星河一拍我肩膀:「不愧是七星,我一撅屁股……呸,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说,镇守四相局的四大家族,一个是我们,玄武局程家,一个是白虎局兰家,一个是朱雀局魏家,还有一家,一直都没出现过,会是家破人亡,还是……他们也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是啊,镇守青龙局的那一家。 如果找到了第四家,他们家,会不会知道四相局中的其他秘密? 真要是挖出来一些其他线索,也许,有能阻止江辰改局的法子。 可那一家一开始是十分神秘,剩下的三家,甚至不知道他们的任何蛛丝马迹,一早我也想找,但是,从哪儿开始找?局都破了。 正寻思着呢,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江采萍。 程星河一看就知道:「嚯,鬼来电。」 电你大爷。 我接起来一听,就听到了江采萍气急败坏的:「相公,不好了!行当里,出了大事儿了。」 啥? 有她在,行当能有什么大事儿? 「相公,你赶紧回来吧,大家等着相公,主持公道!」 第1075章 改我风水 我就让江采萍别着急,慢慢说,可江采萍吸了口气:「妾有相公照料,倒是没什么,可厌胜门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以后难不成要改行?」 改行?这又从何说起? 原来,这一段时间,厌胜门之前的主顾,忽然都不找厌胜门做买卖了。 厌胜门的买卖堂口,这些年虽然低调,但也实打实的积累了人脉和名声,这才有了厌胜门的财富家底子。 可现在,几乎一夜之间,别说驱邪除妖这样的大活,哪怕相地定宅,甚至开业择时这种零碎小活,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个厌胜门,全体失业。 程星河插嘴:「都说今年经济不好,咱们这一行也受影响了?」 不对。 俗话说,走运宴宾客,倒霉看风水。 幸福美满的时候想不到这方面,可越是艰难的时候,人们越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求一些好运,逢乱世穷年,我们的生意,也该越来越好才是。 这厌胜门的也纳闷——人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厌胜几百年歷史,没出过这种事儿啊! 就从各方面打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可一打听,人家躲他们跟躲病毒似得,没有乐意张口的。 而且,看他们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厌恶和畏惧。 这摆明是有么蛾子,后来动用了关系,才弄清楚——有人散布出消息,说我们心怀鬼胎,用的是邪术,让我们看过的买卖,都出了大事儿了。 比如渭南一户老闆,家里别墅闹鬼,我们的人过去处理,是他的情人挺着肚子逼宫,后来在跟原配的追打过程中掉下楼梯闹了个一尸两命,按理说这是个意外。 但是之后就开始闹鬼,别墅里的镜子,玻璃全碎了,一到了晚上就有小孩儿的哭声和女人的笑声,把老闆吓的魂飞魄散的。 我们的人去了,没费什么功夫就整理好了——怨气不散,但是情人母子本身也不是全占理,用风水布局请出去就完事儿了,倒是大赚了一笔,这事儿对我们来说,就结束了。 可后来我们的人走了,那个老闆的太太忽然就跳楼死了——怪的是,她的尸体背上,有一个女人的纤细手印,前胸,有一个婴儿的小手印。 不长时间,老闆的女儿,儿子,甚至老闆自己,全是同一种死法——带着一大一小的手印跳楼,谁都觉得,是情人母子回来报仇了。 不光这件事儿,锦江府也是,一个上班族想升官发财,我们的人给摆了「鲤鱼龙门」阵,当然了,有得有失,会牺牲一世情缘。 合同都签好了,那上班族认,果然,不久之后跟农村老家的未婚妻拉倒,跟个有权势的白富美好上了。 这也算是鲤鱼龙门阵起了作用,可不长时间,那个上班族也死了——开豪车上高速的时候,忽然在正常路上勐打方向盘,直接从桥上翻下去了,尸骨无存。 从监控上看,他面前虽然什么都没有,可他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像是在闪避什么。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这一合计,真没错,那些买卖,确实是我们的人做的。 不管做什么,你都得有个口碑——谁找你做买卖谁死,那客户都活腻了? 可后来为什么会出事儿,谁也不知道。 而与此同时,有一个叫「崇庆堂」的地方异军突起,这个地方走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网络销售——现在人人离不开手机,各处都是他们的gg,宣传语是「风水行当哪家强,打开手机崇庆堂。」 价格低廉到不敢想——电话收惊9.8,视频驱邪19.8,快递镇纸灵符,附安装教程,也只要39.8。 于是,可以说是野蛮抢占市场,现在通讯设备这么方便,谁遇上难事儿还找先生,这东西方便又快捷。 「都是那个崇庆堂,咱们厌胜门这一阵子,都没有买卖做了!」江采萍咬了咬牙:「现如今大家慌的很,妾是摁不住了,还请相公做主。」 是人总得穿衣吃饭,祖传的手艺到了自己这忽然绝了,谁甘心? 自从成了厌胜门的「宗家」,我东奔西跑的,还一直没给「自家」做点什么事儿。 万一我那个王八蛋爹真的是当年的老二,我子承父业,怎么也得把家底子保住,不然这一脉真的断了,下地怎么见列祖列宗。 第244页 再说了,厌胜门的本事我是清楚的,哪怕以邪出名,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把主顾害死,不然我们这一门,传承不了这么多年。 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了,竞争倒是不怕,可这种不正当竞争——当我们吃草长大的? 我想起了江辰跟白云山说过的话。 让崇庆堂牵制牵制我。 这是打上门来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准备着回去。 江采萍高兴极了,说唐义秀女他们已经奉命上门来等着我了。 好在苏寻的身体好利索了,金毛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踏上了归途。 之前还没留心,一上了交通工具,注意到了身边的路人,似乎多多少少,手机上都挂着一个八卦app,好像就是崇庆堂的标志。 靠着窗户睡着了,昏昏沉沉跟着车的节奏,眼前也有了色彩。 一丝一丝,明晃晃的东西。 这一下让我想起来了八丹大蜘蛛了。 蛛丝? 不对,蛛丝上,总会有一星半点的粘液,这不是蛛丝。 那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我低头一看,脑子顿时就嗡的一声。 是从我自己身上贯穿出来的! 不光如此,我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一身金鳞。 这些金麟,平时没有危险,不会出来。 可现如今——我的头皮麻了。 平时坚固的金麟,千疮百孔,残破不堪,那些丝,就是从金麟里探出来的! 好像,我身上长出了…… 「对付这小子,我法子多得很。」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我脑后响了起来:「他要是龙,我就是哪咤——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浓烈的紫气。 这是个天阶——还是个品阶很高的天阶。 我想看清楚他的脸,可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根本就动不了。 这是一种特别绝望,特别窒息的感觉。 「叮」! 正在这个时候,我脑袋上忽然发出了一个响声。 到站了。 程星河回头看着我,眼神有几分担心:「七星,你做恶梦了?」 我这才觉出来,后心已经湿透了。 我把头顶的冷汗擦掉:「我梦见你了。」 「你个不孝子……」程星河一瞪眼,也注意到了我的冷汗多的过度:「正气水,给七星弄点肾宝!」 给你弄点肾宝。 我没有继续斗嘴,而是有了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不祥的预感。 金毛似乎也觉出来了,对着我「嗷呜」了一声,我想把它放肩膀上——不行,我肩膀装不下它了,扛着它好似个挑山工,又给放下了,金毛懒得走,十分不满。 回到了商店街,我还真有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刚一进去,先看见卖炸糕的小赵愁眉苦脸的过来。 这小赵是个单身汉,今天吃饱了从来不想明天的事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可现如今,小赵的脸色黄如金纸,显然正在愁什么事儿——看出来了,这一阵夫妻宫凹陷,挂黑光,财帛宫坏了个大窟窿,更重要的是,命宫也是一股子黑气,简直五雷轰顶倒大霉呢。 我立马拦住他:「你今儿不宜出门。」 小赵一抬头看见是我,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北斗哥,你可算回来了,卧槽,自从你中了奖去旅游,咱们商店街的人,可倒了大霉了!」 我一愣,往四周一看,也看出来了,不过旁边每一个店铺的人,似乎都跟小赵一个样——就没有一个走运的! 一个人就算了,全部这样…… 商店街的风水,全被人动了。 敢来改我的风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我再一细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第1076章 女婿上门 触目所及,我只看到,商店街的一切摆设风水,竟然全是正常的。 夏明远也跟着我伸脖子看,同样皱起了眉头:「七星,你们商店街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你这些邻居,是不是从别的方面倒的霉?」 这捲毛是地阶之中最杰出的风水师之一,他也没看出什么来。 要叫以前,我可能会觉得,我是疑心生暗鬼——商店街的风水根本没事儿,是我多心了。 可现在,我心里清楚,不是风水没事儿——正相反,是出了极为严重的事儿。 任何风水上的手腕,往往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比雪地上总会留下脚印子一样,让你辨别出端倪——好比害女人的风水局,坤位必定会有怪异的气色形状,必有「杀母尖」, 坑后代的局,震位也定有不妥,能找到「亡儿坑」。 这是厌胜的专长。 表面看不出来,才说明对方的手腕,有多厉害——犹如踏雪无痕,你说,他是身轻如燕,还是,能飞? 我想起了预知梦之中,以细丝贯穿我龙鳞的人来了。 那个人如果有天阶的本事——说起来,我也在三清盛会上吃过不少的天阶行气,可我自己到底还没上天阶,天阶有什么地阶没有的本事,我确实无从知晓。 不光如此,这个人应该对我的能力,一清二楚,从观形到望气,一点线索都没留。 我还没遇上过这么狠的手段。 第245页 小赵看我走神,眼神露出了几分怀疑:「北斗哥,不会是这次你也没办法吧?你没办法也得想想办法,这日子过的,瘟神都得躲着我们走,这时间长了谁受得了,都得结伴去跳福寿河。」 我说你别着急,我先看看情况。 打眼一看,只要是在这里有产业的,租的店面也好,自己家的门脸也好,所有店主,印堂全是晦气,好像每个人脑袋上都盯着块黑膏药。 我也是这条街上的人,相人相地,都不能给自己相,但现在闭着眼都猜得出来——我的印堂上,肯定也得有这么块黑膏药。 到了自家门脸,我眼角余光,倒是看见高亚聪的门脸拉着防盗门,像是暂时歇业了。 还没看清楚,一只手就亲亲热热的拉上了我的胳膊:「小宗家,你可算是回来了!」 秀女。 秀女一脸的气急败坏:「古往今来,都是咱们厌胜震慑的其他人胆寒,真没想到,有人胆大包天,把脏水泼到了咱们身上来了,不出这口恶气,咱们厌胜还怎么在行当里立足?」 她的意思,跟江采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我们厌胜倒霉,生意全被崇庆堂抢走,他们是最大赢家,八成泼脏水的事儿,就是他们干的。 接着她就摩拳擦掌的问我:「那个崇庆堂的来歷不清不楚,是不是天师府贼心不改,假託了这个名头,还是要拿咱们开刀?那咱们也不怕他们的——本来小宗主心善,就放了他们一马,他们不依不饶,厌胜也不是好欺负的。」 唐义一听,微微变了脸色:「别胡说八道。」 唐义他爹还是天师府的,自然不爱听这个。 秀女还想争辩,我也摇摇头,说不像。 天师府向来都是最讲道义功德,让他们害人栽赃我还真不信——人品搁在一边,这种卑鄙毒辣的事儿,对他们来说杀敌一千自损五百,划不来。 秀女皱起眉头:「那谁跟咱们这么大的仇,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果然,他们也偷偷走访了崇庆堂,可背后的人像是有备而来,滴水不漏,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查到。 这个祸患,八成是我引来的。 我就问秀女,厌胜现在怎么样? 秀女摇头,说这老资格的倒是有些积蓄,好些新入门的都只能等米下锅,好比穿白鞋的张小康,他孩子刚满月等着奶粉钱,马东好不容易谈上对象,正在丈母娘的催促下筹措彩礼,何美的奶奶住了院,医药费也不少钱,剩下的,不胜枚举。 是人都得吃喝拉撒,吃喝拉撒就都得花钱,我也有过这种时候,世间奔忙,只图碎银几两,肉眼凡胎谁不是一样。 我说这倒是好办,不是有不记名卡吗?先把人心稳定下来再说。 程星河一听脸就绿了,小心翼翼的问:「那得多少钱?」 我说你也别废话了,先拿出来再说。 之前这笔巨款到了我手里,程星河就建议我,不如拿钱去做功德,一定能火速升阶。 可一方面,我到现在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老二的儿子,一方面,这是人家厌胜门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我巧取豪夺花在自己身上,那不可能。 秀女办事妥帖,已经给我预备了一份急需帮助的名单,我扫了一眼说信得过你,把卡拿过去,分给大伙,剩下的我想法子。 厌胜门也不少人,失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盆脏水说泼就泼,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秀女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下来,拿着钱就走了:「这钱算是宗家借给他们的,什么时候恢復了买卖,早晚能还上。」 白藿香装出很冷漠的样子:「有这个本事的,一定不好对付,我先给你预备好了玉虚回生露吧。」 我倒是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担心我,这是给我打预防针呢。 唐义也凑了过来,忧心忡忡:「门主,现如今手捧刺猬,无从下手,你看,从哪儿开始查起?」 我一寻思,说你先不要着急,我去打听打听。 说着,绕到了房子后头。 其实,刚才我就从后窗户上,看到了一丝青气。 那青气我是再熟悉不过了——灰百仓。 这一阵子一直在外面,很久没见他了,要说商店街上出什么事儿,人看不出来,可灰百仓的同类遍及大街小巷里看不到的角落,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巷子后面一看,嚯,只见灰百仓趴在了慧慧家门口,直往里望呢,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像怀着什么好心思。 卧槽,不是说好了,他跟慧慧报仇报完了,慧慧也给他生出了一窝小老鼠,这事儿就两清了吗?怎么还敢前来骚扰? 我上去给他屁股来了一脚,他细瘦的身子往前一冲,一头就撞在了大门上,「咣」的就响了一声,把他自己给吓蒙圈了。 他一下就起了怒意,回头要作色,结果一瞅是我,吓了个好歹,一屁股坐门槛上了:「水神爷爷……」 这门一响,吴奶奶也从里头出来了,灰百仓转脸就看躲在了墙后头,一根食指竖在了嘴唇上。 啥情况? 我还没看明白,吴奶奶已经看见我了,又惊又喜的抓住了我:「北斗回来了?快让吴奶奶看看,哎呀,大小伙子,越来越一表人才了!」 接着就把我往里拉:「好北斗,奶奶可想你了,快,今儿正是个好日子,你也一起高兴高兴。」 第246页 也怪了,整个商店街的人都在倒霉,唯独吴奶奶怎么这么高兴? 进去一看,里面坐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眉目英挺,一身贵气,在这个狭窄破屋里一呆,竟然有些蓬荜生辉的感觉。 慧慧一脸红晕,正在给这个男人布菜,一看我更高兴了:「北斗哥!你回来了?太好了,快坐下,我去拿碗筷!」 我从小拿这地方当半个家,也没客气:「这是……你男朋友?」 这个规格,那摆明了是女婿上门。 慧慧一跺脚:「北斗哥你别瞎说,这是我——我一个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 原来,慧慧也在走背字,前次上福寿河,路上被个疲劳驾驶的司机从护栏上撞下了桥,还是这个人下了车,当机立断,鞋都没脱,跳下去救了慧慧。 说着扭身上了厨房,一身娇羞。 这瞎子也看出来了,慧慧对这个男人有心思啊!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是得体高雅:「我只不过是帮了慧慧一个小忙,慧慧这样客气。」 声音也低沉磁性,好似上等的大提琴。 奇怪,这个声音,莫名耳熟,好像之前从哪里听过一样——可是,这么出色的人,我见过,绝不会忘。 不知道哪里,让我就想起了江辰来了。 他们这些贵公子,好像都是一类人。 「什么小忙!」吴奶奶又上了一盘松鼠鳜鱼:「要不是这位先生,慧慧就完了!」 这跟程星河说的一样——姑娘被人所搭救,对方要是丑,那姑娘必定要说下辈子做牛做马,对方好看,才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我顿时就知道灰百仓来干什么了——八成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来的。 慧慧怎么也是他那些个孩子的妈,这会儿把其他男人带上了门,他心里滋味八成不好受。 吃醋了。 菜上齐了,慧慧这个殷勤劲儿的,快把那男人的碗里堆成珠穆朗玛峰了。 我跟着吃菜,才想起来:「对了,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唿?」 慧慧也反应了过来:「你看我,这都忘了介绍了,井先生,这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李北斗……」 如意郎君上门,自然激动了。 话没说完,那男人温文尔雅的递给我了一张名片:「初次见面,我叫井驭龙。」 第1077章 颈中金圈 我没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 井,现在的新任天阶第八,就姓井。 驭龙——一般人起个带龙的名字,还要看自己的命格担的住担不住,这个名字,好狂的口气。 我就抬头看他:「井先生这个名字起得磅礴大气,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说头?」 慧慧显然也感兴趣,一脸红晕的看向了井驭龙。 井驭龙一笑:「这位小哥眼光很准,确实有个典故。」 原来,这井驭龙跟哑巴兰是同乡,也是锦江府人。 锦江府多水,那一年犯了洪水,人人都说本地不知道谁家得罪了江龙王,江龙王要兴师问罪。 当时井家的大宅也被沖了,井驭龙的母亲躲在了高地的亭子上避灾,夜里迷迷煳煳见一条老青龙张牙舞爪,对着她就抓了下来,可谁知道,天空一声霹雳,一个小小的,带着金光的身影从天而降,两手牢牢抓住了龙角,英姿飒爽的骑在了龙头上。 老龙大吃一惊,要把那个人影甩下来,谁知道,那个人影手上拿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圈子,倒是把老龙的脖子给套住,一下就把老龙降服了。 只听哗啦一声,龙鳞四散,那老青龙委顿坠地,对着那个人影就拜,接着,恭恭敬敬的退回去了。 那人影哈哈大笑,才重新把金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井驭龙的母亲要道谢,可那人两只手扶起了她,却一头对着她撞了过来。 这把井驭龙的母亲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才知道是个梦。 而她这才听到了消息,说昨天形势危急,洪水本来就要漫过亭子,把井家人沖走,谁知道,才刚上到了亭子的台阶,竟然莫名其妙就退了下去。 再一抬头,天色清朗,水患竟然就此没了。 大家弹冠相庆,井驭龙的母亲这才觉出来,自己腹中有了胎动。 怀胎十月生下个男孩儿,丰神俊逸,浑身雪白,唯独脖子上一圈胎记。 井驭龙的母亲这才想起来,梦中那个骑龙人,脖子上就有一个金圈。 她认定这个孩子是骑龙人转世,起名井驭龙。 这把慧慧听的跟神往了:「井先生难道是哪咤转世?」 井驭龙摆手一笑:「肉眼凡胎,什么哪咤,唐突了神仙,也就是个巧合罢了。」 我接着又问:「井先生干哪一行的?」 井驭龙谦虚的回答,是个生意人。 乍一看,井驭龙的面相丰神俊逸是没错,父母宫丰隆,出身良好,财帛宫起红云,乍一看,就像是普通的生意人。 吴奶奶笑着就说:「北斗,你问的倒是清楚,这是给慧慧查户口呢!」 慧慧的脸更红了:「奶奶,你就吃饭吧——井先生,你别在意,我哥一直疼我,这不是,多想多问。」 说着还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门儿清,慧慧好不容易找到了梦中情人,八字还没一撇呢,生怕我把人给吓跑了。 第247页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我多事儿,吃饭吃饭。 饭吃完了,慧慧正要上水果,井驭龙接了个电话,说生意上有事儿,先告辞了。 慧慧顿时有些失望,但还是掩饰的好好的,请井驭龙有时间再来,我也跟着客套了几句,井驭龙看着我就说道:「这位小哥,咱们好像挺有有缘分,说不定,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我看也是。 慧慧一愣,倒是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井驭龙点头致意,步行出了窄巷子,奔着巷子口一辆宾利走了过去,中途回头:「慧慧,我回头叫人给你送点粘鼠板和老鼠药来。」 那个眼神,多一分轻佻,少一分疏离,含情含的恰到好处,估计没有姑娘扛得住。 慧慧高兴极了,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就提了一句我最讨厌老鼠,你还记得呀!」 井驭龙没听清,慧慧连忙摇头。 井驭龙走了,我回头就看着慧慧:「这人靠谱吗?」 慧慧瞪了我一眼:「你说呢?」说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也怪——北斗哥,怎么井先生看你,怎么眼神那么不对劲儿,他都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说着眼神一凛:「他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知道陷入爱情的姑娘患得患失,也不至于患得患失成你这个程度吧? 等慧慧进门,我奔着一道坍了一半的矮墙踹了一脚:「出来吧。」 灰百仓那个小瘦脸探头探脑就出来了,接着眼睛就冒了凶光:「水神爷爷,你给评评理——这慧慧不光不守妇道,还要谋杀亲夫啊!难怪俗话说,人穷莫娶美娇娘,不信你看武大郎!」 谋杀你大爷的亲夫,当初你差点害死她,现在说这种屁话有什么意思? 灰百仓知道我跟慧慧的关系,耷拉着脑袋,忽然蹲下就哭了:「做孩他爹做到我这个份儿上,我委屈啊……」 我说你给我歇会儿,这小子什么来路? 他的气看上去很简单,但是——也有可能像整容化妆的美女,这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真要是能做到这一步——连我的眼睛都能瞒得住,他不会比何有深的本事差。 如果有这个本事,那他这个年纪,看上去未免也太轻了。 灰百仓连忙说道:「他是这一阵子新来县城的,我也正要查查他呢!」 我说你吃醋归吃醋,毕竟人鼠殊途,别给慧慧添什么麻烦。 灰百仓连连点头:「我心里有谱!」 我接着就说道:「我找你有正事儿——这一阵子,这商店街上,有没有来什么不对劲儿的外人?」 灰百仓知道了来意之后,也皱起了眉头:「自从水神爷爷你出去旅游,也没见什么外人啊!对了,别说,还真有个怪人。」 「那是您出去旅游的第二天吧?」灰百仓说道:「那天夜里,我们那老二非要见见亲妈,我这就抱着他上这里来了。结果听到这地方一片安静,煞气逼人,其他的同类似乎都被惊走了,我藏在咱们家后窗户一看,就看见一个人,带着五六个女人,从这里走过去。」 「也怪的很,那五六个女人,看着像是人,身上却带着青气,而那个人的脸,我是没看清楚,但是看到那人脖子上有一圈胎记,好似一个狗圈。」 金刚圈? 五六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这就说道:「你把那个姓井的给我盯紧了,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 灰百仓一听高兴了起来:「水神爷爷,您要对付他?好,只要能帮上你的忙,我灰百仓肝脑涂地。」 你一颗私心,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我接着问道:「我走这一阵,还有其他什么怪事儿没有?」 灰百仓想了想:「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咱们整个县城的灵物,好像消失了很多。」 灵物? 灰百仓点了点头:「您也知道,好比四大街红灯区的那几个小姐,是锦江府来的獾,八大街一个房产中介,全是渭南的穿山甲,可我这一阵从那经过,店都关了,人去楼空。当然了,也可能是我多心,咱们县城今年是个穷年,好些人消费不起女人和房子了。」 按理说,各个做买卖的,有各自讨生活的地方,不会轻易离开,老人们常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可现在,不光是我们做买卖的没生意,灵物也离奇消失了,猫腻不小。 我就让灰百仓顺便把那些灵物的来去也查清楚了。 灰百仓刚答应了下来,我就听见后窗户上程星河扯着嗓子喊我:「七星,你快回来吧,大事不好了!」 我一皱眉头,就回了门脸,程星河立马把电话给我了,里面是秀女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宗家,这些管钱的欺人太甚,」 秀女不是拿着不记名卡去找银庄拿钱周转了吗?什么意思? 秀女大声说道:「他们不知道抽什么疯,不让咱们动自己的钱!这是趁机挤兑咱们厌胜!」 第1078章 哪咤下凡 我一下就把眉头皱起来了。 这发了不记名卡的银庄,在行当里信誉一直说一不二,好端端的怎么会赖帐? 秀女恨恨的说道:「墙倒众人推,人人说咱们厌胜害人,他们也想趁机吞了咱们的财产!小宗家,你一声令下,咱们厌胜把他们银庄烧了也不算什么。」 第248页 果然,我也开始走背字了——这是要破财了? 我立马说道:「你先别激动,谁也不许动手,我过去看看。」 银庄在行当之内一家独大这么多年,没人敢得罪他们,传说他们的掌柜,明面上是外号「小财神爷」的郭洋,其实另有靠山,是个谁也得罪不起的角色。 我们厌胜本来人缘就不好,别为了这个,再添一个敌人。 更别说,秀女喊打喊杀,正在气头上,内里什么缘故,她也没有提起,过去问清楚再说不迟。 唐义熟悉业务,带着我和程星河还有哑巴兰就过去了。 这一上车,哑巴兰皱着眉头正在鼓捣手机,程星河素来嘴欠,问他十来天不见,怎么还染上网瘾了?还让我给预备下,来个电击治网瘾。 哑巴兰头也不抬的说道:「还不是上次那个什么大小姐,天天给我发表情包——我瞅着表情包挺好看,打算留下来日后撩妹子用。」 我跟着看了一眼:「你喜欢橙汁还是苹果汁,还是我这个小逼崽纸。」 「也不是被你的美色迷惑,主要是喜欢女装大佬。」 这土味情话跟夏明远如出一辙。那位力大无穷的大小姐,慧眼识珠,果然看上了哑巴兰了。 说到这,我还想起来了:「对了,你们锦江府三十来年前闹过大水,还有过什么龙王被人套住的传说?」 哑巴兰抬头看着我:「哥,你怎么知道的?那人据说是哪咤下凡,专门打龙。」 我怎么知道的,人家打到了家门口来了。 而且,还真的只有三十多岁? 杜蘅芷也是少年天阶,但是杜蘅芷是天阶末流,跟上一层看似差之毫厘,实则千里,她要是靠着自己,下一次升阶快了也是几十年,可那个井驭龙……我一听他这个名字心里就不怎么舒服,脖子紧。 程星河歪嘴:「算了吧,还哪咤,哪拖还差不多,就七星这个体质,柯南碰上都得躲。」 不,我隐隐约约有种直觉,这次这个,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在慧慧家那次见面,他似乎也没什么举措——倒像是,只见我一面就行。 要说巧合,有些牵强,可要不是巧合,他又怎么知道,能在那里见到我? 跟老黄他们一样,有天阶独有的未卜先知? 说话间已经到了银庄了,这一下来,我就是一愣。 只见银庄门口,水泄不通,挤着数不清的人,都在嚷着:「你们还有脸拿钱,狠毒厌胜,十恶不赦,还我命来!」 「丧良心的奸商,拿钱害命,下了阴曹地府,菩萨都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说什么人都得活着?你们配当人吗?我们倒是乐意看着,你们厌胜的孩子不出娘胎就憋死,老人得不治之症折磨死,让你们也尝尝自己造的罪过!」 他们正在打人! 空气里,是一股子十分浓郁的血腥气! 单单一闻,也知道伤的多重,可还是有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里面倔强的响了起来:「我们厌胜说一不二,没干的事情,凭什么要认!」 是厌胜的人!显然,只是白鞋的入门弟子。 可那也是厌胜的,怎么可能让人这么摁住了打? 更别说,我想起来了——我下过命令,谁也不许动手! 我的心倏然就疼了一下。 是了,这些闹事儿的人并不单单是受害者家属,还夹杂着几个打虎客和武先生。 主家请来给自己受害的家里人报仇的? 「放屁,一个两个可以,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死的?」 那被打的白鞋弟子还要辩解,人群之中一个声音不怀好意的响了起来:「横不能是在你老婆身上马上风死的!」 我听出来了,这个被打的,是一个叫马东的,正是热恋期,听到了这话怒不可遏,哪怕被打的挣扎不起,勉强还着翻身,还要揍那个说话的。 「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要还手,给我把他嘴打歪了,看他还狡辩不狡辩!」 马东势单力薄,招数没使出来,反倒是被那些人一把抓住,数不清的脚落上去,就要对他出气:「让他赔命!」 唐义一看就来了火,下车就要理论。 做宗家的,看手底下人让人这么收拾,那我就真是三伏天的大棉袄——太没用了。 我翻身进去,就那些拳脚要落在了马东身上的时候,挡在了马东身前。 箕斗蒙蒙天少雨,牛女微微作雨声! 我不伤人,可也不想被人这么伤。 浑身行气一炸,「当」的一声,靠的最近的那些人还没碰到我,纷纷就往后倒了下去,骨牌似得躺了一片。 马东身上的青筋都炸了,显然是打算着跟他们死磕,没想到我忽然出现,顿时又惊又喜:「小宗家!」 可这一下激动,血气上涌,非但没起来,两眼一翻,倒是不知人事了。 可惜没带着白藿香,我立马拿了白藿香给的药塞他嘴里,冷冷的盯着那些人:「谁对我的人动过手,给我站出来。」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刚才一下相对是柔和的,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倒是都没什么大伤,只是懵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跟看鬼似得看了我一眼,都有了说不出的忌惮:「这个小年轻是谁?他,他也会妖法?」 「对,都说厌胜的会下迷魂咒,刚才肯定就是!」 第249页 说是这么说,没有一个敢靠近过来的,包括其中那几个打虎客武先生。 程星河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说道:「岂止是迷魂咒啊——这位小宗家,可是厌胜门的嫡传,最擅长什么千里追魂啊,就是不管你人到了哪里,都能差鬼使抓了你的魂,什么夜半摧心啊,他叠一张纸人的功夫,你晚上醒过来,就会看到一个鬼蹲在你床上,要挖你的心……」 本来厌胜的名声,就邪性恐怖,谁都多少听到过点,成型恶化这话说的又言之凿凿,一时间把那些的脸都说白了。 接着,程星河就说道:「唷,刚才气势汹汹,见了正主来了怂了?刚才谁说,要我们的人赔命?哦,」程星河声音一厉:「是你!」 他未必真知道,出声一咋,数不清的眼神都看向了其中几个包着头巾的先生。 那几个先生叫出来,脸上肌肉都是一跳。 我对着他们一笑:「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要杀人了?」 他们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看意思想跑。 打完人就跑,没有这个道理。 程星河早绕到了他们后面去,冷不防一脚就把其中一个,对着唐义踢了过来。 我早用观云听雷法看出来,之前就是他给了马东几个嘴巴,唐义抬手就招唿到了他脸上,只听一声脆响,他脸就歪了过去,重重的飞到了一堵玻璃墙前,把个玻璃墙撞了哗啦啦一个细碎。 唐义活动了活动手掌:「我们厌胜的,不主动惹人,可你们先下手无情,不能怪我们还手不义。」 是啊,我以前是个很佛系的人——能嘴说,就不会动手,可现在终于明白了,在行当里,欺软怕硬,你对他们笑脸相迎,他们就要打你耳光。 不想被人欺负,就得让人害怕。 接着,唐义看向了另一个包头巾的:「是你踹断了他的肋骨?」 那个包头巾的唿吸急促了起来:「我……」 唐义往前一步,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插到了唐义面前,缓缓说道:「哎,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场误会,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唐义当时就恼了:「把我们的人打成这样,叫误会?你们也是一丘之貉,要找我们厌胜的麻烦吧?」 说着,就要反手把那个人拨开,我却立刻大声说道:「唐义,回来!」 唐义的身手,在厌胜年轻一代里,是数得着的! 可是,这个人,不见得是唐义能对付的了的。 果然,很快就见面了——来的人,是一派绅士风度的井驭龙! 可唐义听到我这话的时候,一只手,已经出去了一半,我心里顿时就揪住了。 第1079章 一场豪赌 可现在他用了全力,出势容易收势难,哪怕想停,那只手也收不回来了,重重的就奔着井驭龙的胸口打了过去。 这一下的势头,只怕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是我挨这一下,我都得躲。 可井驭龙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很绅士的斜斜站在原地,唐义的手,一下就落在了他胸口上。 「咣」的一声响,井驭龙脚底下的石板勐地就炸开了,碎屑崩的到处都是,附近几个没来得及躲开的,在没觉出疼的情况下,脸上身上,都被划出了不少血道子,甚至其中一个人头上的墨镜,都碎了一片,成了「阴阳眼」。 这一下的威力,可想而知。 唐义一下愣住了。 我看清楚了——刚才那一下,他的身体犹如一个黑洞,唐义的气劲儿冲上去,竟然被吞噬的一丝不剩。 这个本事,比打回去,或者反弹回去,都高明太多了。 我连摆渡门都去过,小龙女和水妃神都见过,不能算没见过世面,可我还是被震慑住了,他先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凭什么,三十多岁,就有这种本事? 只见井驭龙纹丝不动,身后却出现了五六个盛装女人,立刻从抽出了一块丝巾,给井驭龙在唐义打中的地方,轻轻擦了擦。 不愧是个多情种子,身边还三宫六院的? 只是——我一皱眉头,跟灰百仓说的一样,那几个女人看着确实是人,可印堂上,却带着凛冽纯净的青气,像是半人半毛,可跟海生和安宁这种混血,又不太一样。 井驭龙一抬起戴着价值不菲手錶的手,那些女人立刻退开,接着,他抬起头,越过唐义看着我:「咱们这些做买卖的,不是应该有话好好说吗?何必呢?」 唐义回过神,顿时有些不甘心,可已经被我拦住了,往身后一推,低声说道:「程星河,把白藿香给配的人参丸给唐义吃一点。」 唐义立刻说道:「门主,我没事……」 可一个「事」字还没说完,他也像是觉出了什么,脸色忽然就变了。 周围顿时一片欢唿:「这个本事,简直出神入化——那些歪门邪道跟正玄门正统,怎么比!」 「这位先生威武!快把那些跳樑小丑全收拾了!给我们主持公道!」 这个姓井的摆了摆手:「我们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我今天也只不过是看不过眼了,出来多一句嘴,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嘛。」 买卖人……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七星,你前一阵子的好运气是不是到头了?这次来对付你的,果然又是一块铁板。」 第250页 要是梳打饼干,能轮得到我头上。 我刚要说话,秀女跟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出来了,秀女气鼓鼓的,视线落在了马东身上,一下愣住了,立刻跳了下来,美目怒视那些人:「谁干的?」 哑巴兰赶紧把她肩膀摁住了:「我哥正调停呢,你先别冲动。」 而那个男人把眼镜子往上一推,连忙迎了出来:「哎呀,这不是小宗家吗?真是有失远迎……」 管银庄的「小财神爷」,郭洋。 他身后,还带着那个断崖后脑勺的马三斗。 郭洋靠近了我,低声说道:「小宗家,您来的正好,不是我们为难您,只是这个形势,实在是难以兑现啊——这些人说,你们厌胜的帐户上,都是从他们那里骗来的害人黑心钱,要是我们兑付,那就是助纣为虐,威胁抵制我们银庄,现在他们的诉求,是要我们把你们帐户的钱拿出来赔偿,不然这事儿就没完,小宗家,你的名声我们是早就听到了,做买卖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能不能想个折中的法子,别让我们为难?」 我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什么意思了。 银庄未必就没法子兑现,只是,事情闹的大,我们成了行当公敌,只要帮我们兑现,就肯定要落个跟我们一伙,所以他们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哪一边也不想站,这个浑水,他们不乐意趟。 「我们的意思,跟小宗家商量一下——既然你们厌胜坚称,那些售后问题不是你们造成的,那为了自证清白,你们是不是能把真兇给找出来?」郭洋接着说道:「只要证明了那些售后问题,跟你们厌胜无关,我们也好办事儿。」 我盯着郭洋:「你的意思是,先冻结了我们帐户的钱?」 郭洋一咂舌:「得罪得罪!」 怕得罪人家,就不怕得罪我们厌胜? 早就听说,这个郭洋在行当里,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肯定早把形势分析清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认定这么做能让银庄损失最小。 我瞅着郭洋:「就凭这些人,不见的能让你们银庄紧张成这样,是其他大客户威胁你们了吧?我猜猜——崇庆堂?」 银庄最怕的是什么?流失大客户。 而现在,崇庆堂生意做的这么大,肯定也跟银庄有重要的业务往来。 崇庆堂那个客户,比我们厌胜门重要。 银庄这是被抓住软肋了。 郭洋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小宗家名不虚传!那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可别说是我说的,崇庆堂是我们银庄现在最大的合作伙伴,今年本来就是穷年,他们要是不跟我们合作,那我们奖金都发不下来!所以,请小宗家高抬贵手!我替我们银庄几万个员工,谢谢你了。」 嘴上说的好听,可干的事儿是为虎作伥。 我看向了井驭龙:「崇庆堂的负责人,就是他?」 郭洋还没说话,井驭龙已经走过来了:「没错,现在崇庆堂的负责人,正是我——您也知道,最近关于厌胜门的传闻,那可是严重损害了咱们行当的名誉啊,行内人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也是觍颜受人之託,过来商量商量法子。」 买卖人说是和气生财,却是笑里藏刀。 程星河也冷笑:「合着你们还是业界警察?我看你是想消灭了我们厌胜,一家独大搞垄断吧。」 井驭龙连忙说道:「此言差矣,我只是想,在行当里尽一点微薄之力,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厌胜跟我们崇庆堂合作,统一规范管理,小宗家以后可以做个富贵闲人,独自领取自己的分红,剩下的一切责任,交给我们崇庆堂来一起处理就行了。」 「没错!」那些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兴奋了起来:「要是你们归崇庆堂管,我们就放心了!」 「我们就信崇庆堂,赔偿什么的,全要落到实处!」 说人话,就是要把我们厌胜逼到绝路,吞併了? 算盘打的精刮上算啊! 秀女眼睛都气红了:「你们胆子不小,主意打到了我们厌胜头上,我……」 我摁住了秀女,一笑:「你们不是要真兇吗?也简单,我把陷害我们的真兇找出来就行了。」 「那也得有个期限啊!」井驭龙皱起了眉头:「现在业内人心惶惶,唯恐厌胜门再干些损人利己的事儿,只要小宗家给个时间,大家心里也踏实点。」 「对,给个期限!」 哑巴兰气的就要揍那些起闹的,可说到了这里,井驭龙装出了灵机一动的样子:「对了,既然这样,要不咱们打个赌。」 这一下,底下全安静了下来。 「什么赌?」 井驭龙答道:「要是你们找不到真兇,证明不了自己清白,那你们就无条件加入我们崇庆堂,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怎么样?我们不苛刻——给你们,长达七天的期限。」 好一个长达啊。 我一笑:「要是找到了呢?」 井驭龙答道:「那我们就不再跟你们为难,那么帐户里的钱,也不给你们冻结了。」 本来就是我们的钱,轮不到你们冻结。 摆明是不平等条约,你当我慈禧太后? 程星河他们几个都忍不住了:「初中生都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我却答道:「可以。」 程星河他们一下愣了,程星河甚至伸手要摸我脑门:「你没事儿吧……」 第251页 井驭龙都微微有些吃惊——他说那话,不过是挫我的锐气,也没想到,我真能答应。 我拉下了程星河的手,看向了井驭龙:「不过,要赌,咱们就得公平公正——我要是七天之内,找到了真兇,证明那些僱主的死,跟我们厌胜没关系,那推己及人,你们崇庆堂,就得从属我们厌胜门下。」 看看谁的胃口大,谁能吞了谁。 井驭龙的眉头一下就挑了起来:「你……」 我一笑:「你不敢?不敢就趁早别在这废话。」 程星河立马说道:「他腿都吓软了,怎么可能敢?哑巴兰,背这位井先生回家吃奶。」 哑巴兰往前走了一步,井驭龙既然是个「买卖人」,肚子里的小算盘早就打清爽了,嘴角一勾:「只是没想到,小宗家竟然出得起这种豪赌,不愧是名门之后!为了行当,可以,我答应了。」 说着看向了郭洋:「就请郭先生,给我们做个见证。」 郭洋立马说道:「荣幸至极!」 周围一片喊好的声音:「井先生大气!」 「等着崇庆堂把歪魔邪道收服了,还行当一个清净!」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七星,你平时没黄赌毒的爱好啊,今儿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是不是……」 他都把我们给挤兑到了这个程度了,不还手,等着挨抽? 我还真就不信了, 唐义也有点着急:「门主,可这是咱们厌胜门几百年的基业……」 我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几百年的基业,断送在我手里的。」 井驭龙点头,转身就走了:「那七天之后,我们崇庆堂,等你们好消息!」 这一走,前唿后拥,派头极大。 周围那些闹事儿的一看事儿也闹的差不离了,纷纷也都跟着往回走。 程星河刚要说话,我却扶住了唐义,一下把他的袖子给拉了上来。 大家一看唐义的胳膊,全愣住了。 第1080章 老天开眼 唐义的胳膊上,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他的行气本来是十分刚勐强硬的,可碰到了井驭龙身上的时候,那些行气一瞬间,就跟被霰弹枪打了的玻璃一样,千疮百孔,乃至于全部消失。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蚕食了。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是,没人敢开口,唯独程星河立刻说道:「卧槽了,七星,能吃人家的气,那不是跟你的同气连枝一样?这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吧?」 唐义第一个不爱听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宗家怎么可能……」 说着就要把胳膊给抽回来了。 我立马拦住他:「别动!」 可已经来不及了。 唐义的胳膊一使劲儿,我立刻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紧接着,唐义的脑门勐然就炸出了一头冷汗。 我们眼看着,刚才还完好无损的胳膊,这一瞬间,竟然跟粉碎性骨折一样,软软的就垂了下去。 他一条胳膊,也有了极为细密的小孔,跟一把沙子一样,全散开了。 秀女当时就吓住了,回过神来,立刻就抓身边的人:「快帮忙,快帮忙给我师哥找医生!」 哑巴兰正在她身边被她抓住,也从震惊之中如梦初醒,连忙就把唐义给背起来了:「藿香姐,不行,咱们得去找藿香姐。」 这绝对不是同气连枝。 同气连枝哪怕把人吸干了,也不可能伤了人身体。 那个井驭龙,用的是其他的法子。 难道,跟公孙统一样,能把无形的行气,化为有形? 我想起了预知梦中,龙鳞里滋生出的,数不清的细线。 如果他真有这个本事——那他难道,有公孙统那种程度的修行了? 程星河寻思了半天:「你可别败了你祖宗给你留下的江山……现在,你打算从哪儿下手?」 其实我刚才就看得出来,那个井驭龙本来就是想羞辱厌胜门,现如今厌胜门我说了算,但凡和了稀泥,不光让外人嘲笑,我们厌胜骄傲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人心也得散了,更别说,他存了激我的心思,准备的一定挺周全,不管我怎么对付,他目的都在吞併厌胜上。 所以,既然躲不开,就非硬碰硬不可——反正吹牛不用上税,再说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那个真兇的证据。 要说下手的方向,我倒是还没琢磨好。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好,是能把井驭龙的来歷给查清楚了。 眼瞅着秀女和唐义满怀希望的眼神,我正要说话,忽然西边』「轰隆」一声,就是个巨响,我抬头一瞅,只见本来万里无云的天上,忽然汇集了一片乌云,乌云勐地开了一个洞口,一个金光就往下打。 程星河吸了口气:「哪个道友渡劫失败,要被雷公爷打了?」 是啊,阴雨天的雷说不准,但是旱天雷,一定是来打某种东西的。 秀女皱起了眉头:「咱们现在可没工夫去管其他的什么东西啦!」 不过,我倒是高兴了起来,奔着西边点了点头:「上西边去,必定有线索。」 哑巴兰来劲了:「哥,怎么说?」 因为那个天象对我来说,是个吉兆。 这叫「老天开眼」! 一旦身处逆境的人见到了,就说明事情有大大的转机。 第252页 西方,金——我一寻思,现如今,这银庄不给我们钱,可厌胜门等米下锅,正是求金的时候。 对了,有个地方,就在西边。 琉璃桥。 这琉璃桥拍卖行是帝都经济圈最有实力的拍卖行之一,下属还有当铺的买卖——只要你手里有好东西,就可以上琉璃桥去抵押借款。 我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瞅着我,一脸迷茫,但他脑子快,立刻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满眼难以置信:「七星,你该不会,是想着拿我当肥羊吧?不行不行,那可都是我棺材本……」 程星河跟我一起东奔西跑这段时间,没少搜罗好东西,只要他稍微放放血,拿出来些给琉璃桥抵押,负责琉璃桥的王风卿跟我们又有交情,借些钱来解燃眉之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你放心,到时候赌赢了,咱们得到了崇庆堂,你的棺材本我给你置办,沉水乌金木,还是金丝檀,你只管放心。」 程星河暴跳如雷:「放屁,我人都死了,你弄好弄坏有屁用?我又没有子孙等着吃风水!除非……」 他掰了半天手指头:「你真把崇庆堂给赢过来,股份给我一半。」 没本钱的买卖,给就给。 这下程星河可高兴了,把受伤的马东和唐义给白藿香送去,就赶紧找了车拉上了他那些宝贝,奔着西边的琉璃桥就去了。 骄阳似火,一下车身边就是一片热浪,看得出来,昔日热闹的琉璃桥今天也是门庭冷落鞍马稀,今年真不愧是个穷年。 王风卿知道了我们的事儿,满口答应,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狡黠:「现在崇庆堂可是风头正盛,七星哥要是真的能赢过来,可别忘了我们这份人情。」 不愧是做买卖的——都知道,崇庆堂里,也搜罗了不少凤毛麟角的好东西。 钱到位,请秀女拿去周济给厌胜门等着钱用的人,程星河抱着胳膊出来:「你说的转机,就这?那跟井驭龙也没什么关系啊!」 我说你急什么,还有七天呢! 刚说到了这里,就听见琉璃桥一片大乱,一帮长着小元宝手的鑑定师把一个人从里面推了出来:「拿着假货骗我们琉璃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个人被推出来,也不动气,微笑着摇头:「这就是所谓的琉璃桥?真是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那个人个头不高,上身一件画着搔首弄姿动漫美女的t恤,脚踩破烂人字拖,满腿的黑毛十分蓬勃,谈吐倒是意外文绉绉的。 程星河一看,皱起眉头:「怎么着,孔乙己?」 那些鑑定师互相一瞅,反而乐了:「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假的就是假的,放心吧,我们琉璃桥的要是打了眼,给你剁一根手指头!」 那人在滚烫的路面上席地而坐:「然也,那我就等着你们!」 我心说别的不说,这人屁股有些修为——也不怕烫秃了皮。 那几个鑑定师更不耐烦了,摆手就把保安叫来,要把这个孔乙己给扔出去。 王风卿见我们有兴趣,就问他们,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一见老闆千金来了,赶紧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闹半天这个人知道琉璃桥对景朝的东西有兴趣,就往这里兜售了一个自称景朝物件的美人肚瓶,要价三百万。 结果这几个鑑定师一看,就说这东西肯定是假的,要把他轰出去,可他就是不走,还说什么,种花满西园,花发青楼道。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他们也听不大懂,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景朝? 我来了兴趣,就看向了那个美人肚瓶。 上面描绘着一片草原,和一群羊,还有一个放羊的美人——美人衣着华贵,可不像农家女,而且,嘴巴和眼睛的角度,都往下弯,像是在哭。 其中一个鑑定师认识我,赶紧就给我介绍:「您看,这看上去像是景朝特有的梅子七彩釉,可梅子七彩釉是梅子为底色,釉面折七彩,但这东西,空有梅子色,哪儿来的七彩呢?乌突突的,不光是假的,假的还很离谱!他明白景朝东西少,没什么参照物,不知道哪里拿来煳弄我们的!」 对了,这个鑑定师好像是我们认识那个老教授的高足,对景朝的东西很有研究。 可我抬头看着他,就说道:「这次你是真打眼了。」 第1081章 梅子七彩 那个鑑定师一愣:「啥?」 梅子七彩釉,我听古玩店老闆说过。 于是我拿过来那个肚瓶,看见门口有个荷叶缸,就把那个肚瓶放在了那一缸水里。 大家都不知道我这么干是为什么,唯独那个孔乙己像是笑了一下。 结果那几个鑑定的凑过来一看,都傻了眼:「这是……」 只见那个肚瓶沉了水,立刻在水里折射出了七彩的光,宛如天上的彩虹落了下来,更神奇的是,那个美人悽苦的表情,一进了水里,离奇就变成了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一帮鑑定师全傻了:「这,这不科学……」 怎么不科学,梅子七彩釉,确实跟他讲的一样,该有七彩,但是,这东西分阳七彩,和阴七彩。 他说的迎着阳光现七彩的,那是阳七彩,相对多见。 更珍贵的,是阴七彩,我也只听古玩店老闆提过一嘴,说那东西跟鬼一样,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阴七彩,也就是入水才能放七彩光的。 第253页 结合画面也看出来了——放羊的美女,那是《柳毅传》里的龙女,在陆地上能开心吗?下了水,回到故乡,自然能露出笑意了。 工匠立意之高,手艺之巧,摆明就是一件无价之宝,三百万简直是白菜价,遇上识货的,价值上不封顶,还不叫打眼? 那几个鑑定师的脸,一下就给灰了。 王风卿见状,抬头就扫了那几个鑑定师一眼。 不愧是大小姐,这凛冽的一眼过去,那几个鑑定师全激灵了一下。 尤其——是那个说,打眼就砍掉一根手指头的,不由自主就把小元宝手给缩回去了。 王风卿亲自把孔乙己给扶起来:「手底下人不懂事儿——这样吧,我给你四百万,算是跟您道个歉……」 「那不行,」孔乙己摇头。 鑑定师们都是心照不宣,追悔莫及的表情——真实价值展露出来,他还肯卖? 而且,那个手指头…… 谁知道,他缓缓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才说是三百万,一分不多要,一分不少要。」 程星河在一边看的肉疼,就掐我:「你说你多嘴干什么?刚才要是偷偷告诉我,我收了,那是坐地起价的好机会,横不能跟这个傻子一样,全浪费了……」 哑巴兰来兴趣了:「你都攒出三百万了?」 程星河自觉失言,不肯多说。 是啊,再往上翻几番,恐怕王风卿也出得起。 可那个孔乙己还是安之若素,看了转帐凭证,晃着两只毛腿就往回走,看都没多看我们一眼。 程星河都已经做好了等着他道谢的准备了,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本来就肉疼,这下更是气咻咻的瞅着那个孔乙己:「这还读圣贤书呢,连个谢谢也不说。」 我说算了,帮他又不是为了一个谢谢。 而那个人转过脸,说道:「不才是觉得,大恩不言谢——再说了,这位小哥眼看着要厄运缠身,比起道谢,急人所急,更像是君子之交。」 我一愣——这人也知道我正在走背字? 行内人? 程星河也一瞪眼:「你怎么知道?」 他转脸就说道:「天下事,皆有因果定数,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剋,龙命的遇上驯龙高手,还不叫厄运缠身?」 而且,急人所急…… 他转身就往外走。 王风卿看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更觉得他是一个传奇人物,手里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好东西,赶紧就亲自追了上来:「这位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唿?」 那孔乙己摆了摆手:「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我一步也跟了上去——这个人不是跟程星河说的一样忘恩负义,他八成是要以其他方式还人情:「你还知道什么?」 果然,他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还知道,你一个朋友出了大事儿。」 程星河悚然变色:「他说的是唐义?」 「非也非也。」那人答道:「我说的那个朋友,不是人。」 我后心顿时就给麻了,一下猜了出来:「灰百仓?」 上次我让灰百仓去打探井驭龙的事儿,可他一直就没回来。 而且——灰百仓说过,本地的灵物,少了很多,不,应该说,是全体失踪了。 难不成,灰百仓在打探消息的过程,也出事儿了? 我一瞬间就想起了安宁和大皮帽子——也是托他们去东海打听消息,可泥牛入海就没了回音,这次,轮到了灰百仓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得把他给找回来! 这孔乙己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思,缓缓就说道:「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找线索。」 说着,奔着一条街就上去了。 这人挺神秘啊——而且,打眼一看,这个人没啥功德光。 不像是井驭龙那种遮遮掩掩,粉饰出来的效果,他是真不会行内的东西。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恕我直言——你该不会是个花架子吧?」 所谓的花架子,是虽然出生在行内,却天生无法凝聚行气,只能做点边缘工作的人,我们以前在八丈桥也遇上过一个花架子文先生,专门看守太极堂。 可正所谓当着矬子不说矮话,你他娘也太直了吧? 那人身子僵了一下,但是没开口,继续驼着背往前走。 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他领着我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乱葬岗子。 这地方我有点印象,跟无极尸那个工厂所在的位置不远,以前是战场,我还曾经上这里掏过知了猴,可老头儿知道了之后,把我掏的知了猴全扔了,还照着我屁股打了几巴掌,让我别上这里来玩儿。 所以现在看这里,屁股还有点隐隐作痛。 那个乱葬岗子不知何故一直没被开发,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来过了,脚底下不是杂草就是窜来窜去的蜥蜴。 触目所及,一片荒凉。 程星河低声说道:「上这里干什么,不能是把咱们骗出来劫杀了吧?」 哪儿那么多孙二娘啊。 我的视线,落在了一棵大槐树上。 老头儿当年不让我来,好像就是为了那个大槐树。 他说,这是个槐仙,绝对不能冲撞。 程星河把胳膊拍的啪啪作响——这地方蚊子也多:「不是,这地方,跟那个井驭龙有什么关系?」 第254页 那人往里一歪头:「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趟开草就进去了,结果一看清楚了荒草掩映的树根,一下就直了眼。 第1082章 那底下,是一股子十分茂盛的青气,好像灯被土埋上,拨开一看,亮的晃眼。 我一下就想起来,灰百仓说,这一阵子,附近的灵物都不见了,难不成,是跑这里来了? 可他们上这里来干什么? 我看出来,一道缝隙里青气最盛,顺着那个缝隙往下一摸,就开了一扇门。 一开开不要紧,几人合抱的大树中间是个空心,触目所及,挤着熙熙攘攘的「人」。 只是那些「人」,都是一身青气。 而他们看见了我,嗷的一嗓子就喊出来了,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程星河立马把脑袋给凑了过来,也一怔:「这是难民营还是怎么着?」 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最前头是几个老头儿,一把白鬍子长到了肚脐眼,模样一模一样,连条皱纹都不带错的,好像多胞胎。 中间是一帮小孩儿,但是眼睛比正常小孩儿大很多,耳朵尖很多,屁股上还连着可疑的肉尾巴,跟没进化完似得,嘴里发出叽叽叽的声音,让人想撒一把米下去。 最后头,则是不少女人——模样都很好看,肚子也都不小,眼眶也都很红,像是才刚哭过。 中间还混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人」,缺胳膊的,少腿的,衣衫褴褛,好像地铁口的乞讨者。 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我看明白,面前一阵虎虎生风,最前头那几个多胞胎老头儿忽然对着我的脑袋,就整齐划一的拿手杖对着我砸了下来:「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跟你拼了!」 我都没反应,自己的行气本能的炸出来,那些老头儿咕噜噜就翻了回去,把几个残疾撞的惨叫连连。 小孩儿受惊,孕妇害怕,你哭我叫。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 可根本没人听我说话,一个模样顽劣的小孩儿一边唧唧叫唤,一边翻身而起,对着我撅起屁股就放了个屁。 这个味道就别提了,十八层地狱加这个刑罚都够格,我太阳穴一阵剧痛,三天前吃的小龙虾都差点没吐出来。 哑巴兰还不如我,一开始气壮如牛还想上前,一下跑到了一边吐了。 还是程星河大骂我们没用,一把拨拉开我,一道狗血红绳弹出去,拦在了洞口,骂道:「都给我安静,谁再给我动一下试试!那边撅屁股的给我把屁股压下来!」 确实有几个小孩儿看见放屁管用,还想放屁,这一下面面相觑,都抱在了一起哆嗦。 程星河接着大骂,说这味儿比临江县的臭豆腐差远了,还敢拿来出乖献丑。 那几个多胞胎老头儿一见狗血红绳,也有了惧色,往后缩了一缩:「公羊绑在板凳上,要刮毛要割蛋,全都随人家的便了……」 我把熏出来的眼泪擦掉,说我不割你们的蛋,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那几个大肚子孕妇听见了,互相看了一眼,戒备的看着我:「你跟那个脖子上戴金圈的,不是一伙的?」 脖子上戴金圈——井驭龙? 「那个人,把我爹抓走了!」一个小孩儿伸出脑袋说道:「我妈去找我爹,也没回来。」 「我也是!我也是!」 原来,照着他们的话来说,县城附近本来好端端的,忽然就来了一个戴金圈的人,这个人见到了灵物,二话不说,一把抓走。 很快,就把县城的灵物抓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孕被藏了起来,也惴惴不安,还是好心人牵头,把他们送到了这里来躲着——这个老槐树仙不知道矗立多少年了,心善,用自己的气息,把他们的青气给掩盖住,这才逃过了一劫,不然早就被一锅端了。 不过,跟躲在防空洞的村民一样,谁也不知道那个戴金圈的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把他们一网打尽,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没回来的「家里人」,正急的不行。 一看我来了,当然以为我是那个戴金圈的,追上门来了。 奇怪,井驭龙好端端的抓灵物干什么? 程星河答道:「没准他身兼数职,还干打虎客。」 而其中一个孕妇忽然说道:「我丈夫被他抓走的时候,我藏在了地板下头,倒是听见他说了一句——抓了这些东西,就不用怕那个了。」 怕?井驭龙,也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我就问他们:「那些帮你们躲在这里的好心人是谁啊?」 我身后就是一阵咳嗽声。 是刚才那个孔乙己。 那些灵物一看,连忙就对着他行了大礼:「恩人!恩人!」 哟,我倒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自己日子过的不咋地,还能帮助灵物。 而孔乙己接着就说道:「我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第1083章 金凤旗袍 程星河早着急了:「那还等什么,麦克风交给你!」 孔乙己缓缓答道:「他满月的时候,整个锦江府都争先恐后过去看他,说那个水患是他弄好的,都来谢这个活哪咤,正热闹着呢,有个老僧登门化缘,照着锦江府的风俗,这是吉兆,要请老僧摸一摸孩子头顶,说一句升官发财的吉利话,那落地成真。」 第255页 「谁知道,老僧摸完了他的脑壳,说他是个贵子没错,家里人还没来得及笑呢,老僧接着说,可这一趟,是得罪了上面的人物,下来歷劫的——将来会死在一个非人之人的手里。」 井驭龙家里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了,就问老僧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解? 老僧说可以是可以,就看你们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了——除非,给他在成年之前去势。 「去势」,说通俗点就是做太监。 这谁能答应,井驭龙家里正因为出了一个「哪咤」自喜,你让他弄个断子绝孙? 所有人面面相觑,井家人生气了,说孩子满月大喜上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老僧八成是仇家派来噁心他们的。 老僧摇头,说这也是跟他前世因缘,话带到了,听不听在你们,说着就出去了。 井家人更生气了,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就使眼色让家里小辈跟上去,看看是谁指使的。 谁知道,小辈跟上去没多久,就偷看见老僧在没人的地方站定,气定神闲的从拐杖里拉出了一个棉絮一样的东西,迎风一抖,那棉絮瞬间就暴涨成老大一块,宛然是块云彩! 老僧爬上去,乘着云彩就上了天! 这一下,把那几个小辈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跌跌撞撞跑回去告诉给了家主,把井驭龙他爹听的后悔莫及,那个老僧,摆明了是个仙人,自己怎么就猪油蒙心没看出来呢! 可后悔归后悔,真给大儿子「去势」,那他也断然捨不得,一拖二拖,这孩子长大了,人品拔萃,模样韶秀,更出奇的是,他天生能辨认某种东西。 他八岁那年,锦江府出了怪事儿,好几户人家都离奇死人——死的时候,脑袋被敲出了一个窟窿,脑髓空了,像是被吸走了。 那事儿很妖异,不像是人干的,闹的人人自危。 哑巴兰他们家和竞争对手刘家还为了这事儿满城搜捕,也找不到元兇。 直到那天井家进去了一老太太,说是保姆家亲戚,在厨房里逗留,旁人也没见老太太有什么出奇,就是见老太太嘴尖手长,模样寒酸。 结果井驭龙在院子里玩儿球,球进了厨房,他进去一看,回头就喊:「屋里有个大马猴!」 他家里人连忙教育他不要这么没礼貌,谁知道那个尖嘴老太太却吃了一吓,一阵黑风似得就冲出来要跑。 井驭龙挣脱开了家里人,抓了一块砖头就敲在了尖嘴老太太嘴里,掉下了两个钉子似得尖牙,那尖嘴老太太怪叫起来,就被抓住了,再一看,那东西上了绳子就没有人样,尖爪长尾,哪儿还是老太太样子,真是个大马猴。 而大马猴的黑衣服里,掉下了十二个圆片,正是人头骨,跟那些脑浆被吸空的人一对,正对的上。 这下人们更是啧啧称奇,说他真是活哪咤。 他爹又惊又喜,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所谓的非人之人,难不成,就是能变成了人的灵物? 他爹就把这事儿跟井驭龙讲了,让他自己拿主意。 谁知道,井驭龙哈哈大笑,说非人之人不就是大马猴那种东西吗?抓出来先杀了就行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这么损伤? 后来,井驭龙拜得了名师,有了今天这个成就,做了不少大事儿——比如活捉了南山的兽魃,亲手噼了左各庄的火鼠,所到之处,多厉害的灵物就没有不怂的,也积攒了不小的功德。 但是他爹谨慎,一直顾虑着那个老僧的寓言,不许他出锦江府,怕遇上厉害的灵物,所以他的名头在行当里并不响亮。 现在他爹妈都已经死了,他没人管束,不知道哪个有面子的请他,他就出了山。 而他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想起那个老僧的预言,自然要先把那个地方的灵物一网打尽。 难怪呢! 所谓的非人之人,也就是能修成人样的灵物了。 为了那个预言,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那些躲藏在这里的灵物一听这个,不少就哭了起来,尤其是怀孕的那几个妇女:「就为了一句话,我们家孩子的爹就……我们不过是勤勤恳恳讨生活的,一点不比人少受累,死的冤枉啊……」 这倒是,现在的社会,其实把灵物的空间挤压的差不多了。 有一些灵物,因为没有身份证明,想混在人类社会里都不容易,它们又不是个个都能唿风唤雨,就跟灰百仓说的一样——有一些甚至化身为人,就是为了打个零工,混个肚儿圆。好比什么开中介的穿山甲一家,开发廊的獾姐妹。 好些人,也不知道跟自己打交道的陌生人,回到自己家里是个什么真实面目。 眼前有个孕妇就是——她身上还套着「果优鲜」的绿围裙呢。 众生平等,为自己安全,把其他命赶尽杀绝,这可并不公平。 我看向了孔乙己:「多谢你,我弄清楚井驭龙为什么这么做了,现在,你赶紧把它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越快越好,井驭龙恐怕就快追来了。」 孔乙己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转手抓住了自己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模样憔悴的老太太,一身丝绸旗袍绣着一整条蜿蜒金凤,十分华贵,被我这么一抓,人都傻了:「怎,怎么了?」 我答道:「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一身旗袍好看,哪儿来的?」 第256页 那个老太太连忙说道:「当然,当然是我买的了,花了九千二百八,金凤祥的,老字号!」 哦? 我答道:「老字号是老字号,可衣服不见得是自己的钱买的吧?」 老太太一惊:「你什么意思?」 简单——买的起金凤祥的手工旗袍,不会买不起好袜子。 可这个老太太的袜子,我在商店街看见过,玻璃丝老年袜子,五块钱三双。 「这钱是井驭龙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混进老弱病残里,好给他通风报信儿,再把灵物一网打尽吧?」 那个老太太一张嘴,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的灵物也全傻了。 哑巴兰来了兴趣:「哥,你对女人袜子还有研究,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刚才一进门,那些灵物见了我没有不害怕的,唯独这个老太太却像是带着点喜色,但是看清楚了我之后,转而露出了一丝狐疑。 再后来,说起了这些灵物的伤心事儿,所有灵物有害怕的,有想家人的,全哭了,唯独这个老太太捂着脸,眼睛只滴熘熘往外瞟,显然在等什么。 看清楚了这个袜子,我就更确定了——井驭龙不傻,知道有漏网之鱼,随手在抓到的现成货里找了一个,给个甜枣,这个老太太就当了胡汉三,来卖同伴求荣了。 贪慾,是动物的天性。 孔乙己听了这话,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没说错,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谁啊? 但注意到了我看他,孔乙己立马自觉失言,装成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急急忙忙对着那些成群结队的灵物一摆手,就要把它们引走。 那些灵物鱼贯而出,一个个给孔乙己点头道谢:「亓先生,谢谢你……我二外甥女还没对象……」 「要是这次能活,我认你当干爹……」 孔乙己摆了摆手,也没多吭声——我心里清楚了,他把那个阴七彩拿到了琉璃桥,就是为了换钱,给这些灵物找个安身之地。 难怪,那么好的东西也捨得卖出去。 而那些灵物一走,每一个啐了那个金凤旗袍老太太一口。 眼瞅他要走,我一把拽住了他:「你到底为什么对井驭龙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答道:「见笑,不才跟那个井驭龙,也有仇。」 话说的是云淡风轻,好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但看得出来,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暗了一下。 我就知道。 而他走出几步,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回过头:「我叫亓俊。」 程星河一挖耳朵:「欺君?」 正这个时候,身边一阵草动,那个穿着金凤旗袍的老太太逃也似的对着外头就跑。 可一道狗血红绳一道金丝玉尾同时弹出,那个老太太没跑了两步,就一头扎到了地上,被捆的严严实实不说,还吃了一嘴泥,含含煳煳就求饶:「我错了,我眼皮子浅,我一时猪油蒙心……」 我蹲在她身边:「不管到了哪儿,这做奸细的都没有立足之地,你也好好想想,出了这事儿,你还能回到灵物群里吗?」 老太太不吭声了,也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 我接着说道:「现如今,你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是能把握住了,保管你就此翻身,奸细变英雄。」 老太太来了精神:「真的?」 我点头:「既然你是井驭龙的手下,那肯定知道他的暗号,才能通知他,把他的暗号告诉我。」 第1084章 下刃之局 那老太太连忙说道:「暗号没有,都是用这个传声……」 说着,就对着金凤旗袍努嘴。 我往里一摸,凤凰嘴的位置是隆起的,里面像是塞着一个小囊,打开一看,嚯,是个小虫子。 我没见过这种虫子,色彩很鲜亮,浑身是鲜明的绿色,好像一个小灯泡一样。 程星河凑过脑袋来,一吸气:「真不愧是崇庆堂的掌柜,财大气粗,这不是应声虫吗?据说只在西川有,早就绝种了,万金求不上一只。」 据说这东西是打仗的时候拿来传递绝密消息的,保证走漏不了风声。 崇庆堂是个什么地方,自然财大气粗,什么都有了。 而这个东西,跟青蚨有血缘关系,跟青蚨差不多,一旦放出去,母子连心,肯定会重新飞到家人身边去,捏住了肚子,就能学人一句话,它一回去,主人逮住就能听。 果然,程星河捏住了传声虫的肚子,就凑到了老太太嘴边,还做出了个拉脖子的手势,威慑性的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哪儿还敢耍花招,连忙对着应声虫说道:「事情没成,那些东西突然跑了。」 这一瞬间,应声虫的肚子勐地变成了赤红色,鼓胀了起来,一振翅,对着一个方向,标枪似得就冲过去了。 不是人能跟上的速度。 不长时间,又有一个肚子赤红的应声虫飞了回来,程星河抓住了一捏肚子,只听那个虫子就发出了一阵人声:「没什么,你回来吧。」 赫然就是井驭龙的声音! 声音一吐出来,那应声虫的肚子,重新又变成了绿色,也瘪了下去。 老太太回头瞅着我,我对她一笑:「带路。」 栽赃陷害厌胜门的,如果真是井驭龙,那真兇的线索,肯定就在他那。 第257页 我就不信,他做的事儿,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来。 老太太连忙点头,程星河和哑巴兰也就把老太太身上的绳子给松开了,老太太跌跌撞撞爬起来,揉了揉身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奔着一个方向就过去了。 想不到,崇庆堂总部的位置,就在和上那个灵龟抱蛋地附近。 过了一道阵,看出来这是一个新起来的写字楼,行色匆匆,都是我们这一行的人在来回穿梭。 我就低下头,尽量低调的跟着老太太往前走。 好在来来往往的同行都挺忙,没有一个有空多看老太太一眼,不知道她是个异类。 这个大楼跟商场差不多,一个商户拥有一个隔间,有的正在直播收惊,一边摇铃一边念叨:「天苍苍,夜茫茫,你家有个夜哭郎……」 镜头对面是个嚎啕大哭,脸红脖子粗的大胖小子。 还有的在直播相宅:「不妥不妥,主家房子干坎方有坟墓不吉,其家易损伤人口。阴欺阳出少亡,阳欺阴断子孙,你摄像头往右移一点,哎,对了!就是这……」 更有甚至,拿着一大串五帝钱对着镜头口沫横飞:「现在最流行的小五帝钱,镇宅平家护风水,有它,财源广进,诸邪败退,请它!今天咱们给出的价位,是直播间特价……」 传统行业跟现代科技的碰撞,真是包罗万象,让人啧啧称奇。 程星河也跟着看花了眼:「好么,这是个进阶版的鬼市。」 「那可不!」后头一个胖老头儿听见了这句话,接上了一句:「咱们这一行,向来不是上天桥,就是摆地摊,现如今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个收入水平,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可多亏了咱们崇庆堂的当家,真是个才俊!」 这胖老头儿一身中式对襟裤卦,手上是一大串菩提珠,仙气飘飘跟电视里的国学大师一样,显然是这地方的老商户了,结果一瞅他的印堂就是一愣,他哪儿是行内人啊! 一点功德光都没有! 不光是没有功德光,他福德宫上还带了几分黑气,这是缺德的象徵——福德宫的黑气从口出,得了,这根本就是个骗子。 老有人说我们这一行的两张嘴皮子骗钱,就是让这种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分明就没有本事,出来看事儿也是造孽,崇庆堂还能让这种人进来混? 难怪价格低廉,抢占客户,这根本就是假冒伪劣产品。 时间长了,那劣币驱逐良币,对行业是毁灭性的打击。 可胖老头儿当然不是这么想的,沾沾自喜,还觉得自己走了大运了。 我嘆了口气,继续往里走,一个小孩儿正对着我撞了过来,一下被我撞了个屁股蹲,坐下就嚎啕大哭。 我赶紧把小孩儿给扶起来,小孩儿他妈在兜售驱邪的麒麟百子图,眼神瞥向了小孩儿,都顾不上过来搀扶一把,就对我打了个威胁性的手势,让我赶紧把小孩儿扶起来。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跟掉进钱眼里一样。 我扶起了小孩儿,小孩儿就让我带着他尿尿,带他过去,就发现男厕所竟然排了一条长龙的队。 也怪了,女厕所排队长可以想像,这怎么男厕所排这么多人,难道这年头男的也流行补妆了? 正寻思着呢,就听见前面有人嘀咕:「这一阵就是忙着赚钱,喝水喝少了——上厕所真有点困难。」 「谁说不是啊,忍忍吧,趁现在形势好,多赚点钱是正经。」 小孩儿都咕咕哝哝的来了一句:「尿尿疼……」 全这样,那就不对劲儿了。 风水上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了,问题还不小。 我立马伸头往窗户外面一看,就看出来了——对面的楼是个很现代化的建筑,稜角分明,正如一把宝剑,对着这边噼了过来,尖刀锐角,这叫「下刃煞」。 这是个妨主局,专伤在这里的业主。 女人还好,最多性情急躁,嘴利如刀,而男人,那话容易出现毛病。 这个局不算太难看出来,一个风水师所在的地方,出现这种局,外人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奇怪了——还是我见识少,一个天阶,会容许自己的地盘,有个妨主局? 搞自残? 第1085章 九转莲花 队伍一点一点往前挪,其他几个排队的也是百无聊赖,就开始议论了起来:「上次那个二姑娘的事儿解决妥了没有?」 「人都死了,还怎么解决?没事儿,先拖着呗,那种社会底层,跟咱们耗不起。」 二姑娘? 原来,这一阵子,有一个男学生熬夜复习,上厕所的时候撞上个东西,当时就觉得那东西跟一团冷空气一样,看也看不见,就是凉,打了个激灵就回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那个男学生忽然就拿腔拿调跟唱戏一样,说自己是东田的二姑娘,大喜的日子,让男学生给撞了,夫家嫌弃二姑娘被男学生给碰了,不贞洁,悔婚了。 二姑娘自称被他害的嫁不出去,就非要男学生给个说法,让男学生下去给她当新郎。 男学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一下吓的够呛,可俩打工的也没多少钱,请不起开门脸的先生,就在崇庆堂买了个驱邪套餐,花了19.8。 这里的商户给他弄了个视频驱邪,指挥着在门槛上垫了三个大庙烧过香的香炉,再用桃胶把男学生蚊帐封上,这事儿就妥了。 第258页 可谁知道,那个男学生当天晚上笑着说「二姑娘接我来了,二姑娘接我来了……」 就要出去。 家里人拦着,结果后半夜一眼没看见,男学生把腰带挂在床头上,跪着自缢,死了。 有路过的先生过去一看,直拍大腿,说事儿其实是小事儿,那个二姑娘就是想要你们一顿香火吃,送走就行了,哪怕不给香火,她看着没油水,自己也会走的。 可你们把香炉挡在门口,桃胶封帐子,那二姑娘不想杀人也得杀人——不杀了人,她就永远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可以说,那学生是这个方术逼死的。 这下家里人唿天抢地,说崇庆堂害了他儿子,要个说法,可崇庆堂火速就把他反应的情况删除掉,那家人本来也没啥文化,就指着个儿子争气呢,哭诉无门,你要上什么消协,人家一听,一你给钱不多,才两位数,二你本来就愚昧,搞封建迷信,上头可不鼓励这个,后果也该你自己承担。 其余关节,崇庆堂早就打通了,这对夫妻哭都没地方哭,跟崇庆堂反应,就说让他们等消息,这一阵子也不来闹了。 孩子死了,大人耗不起,也得吃饭。 19.8,价格是不高——但没了一条人命。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那个家庭,就这么毁了。 而这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还直夸上头有办法,谁让男学生他们家倒霉,没准是前世的恶果,这辈子也是活该。 我心里一股火就冒出来了,就这,也他娘是做先生该说的话? 穷就没资格活着了? 我说怎么崇庆堂没差评呢,感情都给压下去了,这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出过这种「售后问题」,一看哪儿哪儿都是一水的好评,还是源源不断在这里看事儿。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听见了吧?这个赌要是输了,你们那些厌胜的,也得过来坑蒙拐骗了。」 那不可能,我非得找到那个真兇,还厌胜门一个清白不可。 哑巴兰也问:「哥,你说他们就收这么点钱,还不够售后的呢,图什么?刨个女尸做媳妇——不图有用图热闹?」 程星河一把推在了哑巴兰脑袋上:「你说你跟哥混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经济头脑都没有?他们崇庆堂,是想着先低价抢占了市场,统一把风水行的买卖归拢到了自己这里,只要流量到手,一家独大,那以后坐地起价,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哑巴兰护住了脑袋:「可这对风水行来说……」 好的先生要是被这些假冒伪劣挤兑的改了行,剩下的老百姓,遇上了事儿,就更没地方伸冤去了,男学生和二姑娘这种事儿,还会层出不穷。 可真要是这么计划,这井驭龙也太狂了——抢的是全部先生的饭碗,得罪的,未必是我们厌胜一家。 八成,是想着先从厌胜开刀,然后就跟秦国吞併其他六国一样,慢慢伸手。 送那个小孩儿尿完了尿,小孩儿倒是拉着我的胳膊不让走:「哥哥好,哥哥陪我玩儿……」 看出来,这小孩儿天天跟着他妈出来卖货,平日里无人管无人问,跟我小时候一样。 我说你听话,等我把事儿干完了就来看你。 小孩儿就缠着问我上哪儿? 我说看看你们东家。 小孩儿一听就露出了很害怕的表情:「东家身边的那个人怪凶的。」 身边的人?不是五个女的吗?哪一个凶? 没等我问清楚,程星河着急,拽着我就跟上了那个穿金凤旗袍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一边走,一边还跟我们叨叨,说她有多不容易——她以前是个猫。 修行成人,是因为之前那个主人。 那个主人是个美人,不用干活不用动手,光凭着美貌,坐在那里,就一堆男人争着送金银珠宝,送宅邸奴僕,可把她给羡慕坏了。 她也爱漂亮的衣服用品,拼尽全力修行成了美人,结果还没来得及魅惑人呢,第一天出去就被个先生碰上,一个铁戒尺打在头上,从此再也没了美貌,只能变个老太太。 老太太还上哪儿找好处去,你买个漂亮衣服人家都觉得你作妖,附近的灵物也都笑话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是恨透了人和同类,再加上有了诱惑,所以一时煳涂,这才做了个奸细。 说着开始捏泪,说她命苦,这次已经拼尽全力帮了我,求我高抬贵手,别把她给怎么着了。 我答应了下来——谁修成灵性也都不容易,你能带着我们过来,也算你将功赎罪。 老太太挺高兴,我接着就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叫灰百仓的,是个老鼠?」 老太太拧起眉头摇摇头:「这个还真是不知道,不过嘛,要是灵物到了井先生手里,那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已经……」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捏紧了手里的那半截老鼠尾巴。 自从灰百仓出来探消息,喊他他就没有再出来过,难不成,真是…… 刚想到了这里,老太太就往一个地方指了指:「那就是井先生平时待的地方。」 我一看,嚯,还挺豪气。 是正宗的断龙石,跟江辰那个葫芦山上的差不多。 四下无人,我上去摸了摸。老太太小心翼翼的说道:「井先生不在家啊,这可是世上最硬的东西之一,你们是绝对打不开的,依我看,你们要想查清楚井先生的事儿,不如先在这里等着……」 第259页 话没说完,老太太一回头,就整个傻了:「这是……」 门已经缓缓开了。 我跟老太太摆了摆手:「进来带路。」 老太太跟下巴脱臼一样,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断龙石确实货真价实,不过上面的锁盘也巧——是九转莲花锁。 当然了,九转莲花锁也不是什么善茬,跟什么七窍玲珑,八仙过海齐名。 巧就巧在古玩店老闆进过了一个小盒子,那个小盒子糟朽的差不离了,就剩下个锁,当时百无聊赖,我就拿那个锁鼓捣着玩儿,这一鼓捣,花了七八天的功夫,就弄清楚里面原理了,拆卸自如,古玩店老闆都被我吓了一跳,说我要是生在古代,保不齐能当个燕子李三。 既然这是井驭龙这一阵待着的地方,我们就先进去看看情况。 结果这一进去,我就让里面陈列的东西给看愣了。 第1086章 玩个游戏 正中间,是一个硬弩,周围摆着巨大的木桩,还有数不清的黑色铁索,周围还摆着一大圈锋锐的尖锥。 而房间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龙。 当然,是个假的,只是一个精巧的靶子。 可那个龙形状的靶子,心脏的位置,密密麻麻,全是窟窿。 龙角是断的,龙的鳞爪,也都剥啄的很厉害。 这是他做练习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不舒服的感觉。 哑巴兰靠近看清楚了,如数家珍:「穿龙弩,擒龙桩,猎龙索……这些本来早就该失传了,连我们家都没有这么多猎龙的东西!」 程星河回头就看着我:「七星,这小子摆明是为了对付你来的啊!这不是屠龙勇士吗?」 谁说不是呢。 我瞅着那些东西,简直是出于本能的浑身发麻。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们一听,赶紧就带着那个老太太到了那个靶子后面。 果然,一个人进来了,缓缓说道:「门怎么没锁?」 另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也许走的时候忘了——反正也没人敢进来。」 这个声音十分雄浑,估摸着就是那个所谓的帮手。 接着,那个雄浑的声音像是有些不解:「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没有直接把那个李北斗给解决了,还要跟他打什么赌?夜长梦多,留他在世上,总是一个祸害。」 程星河瞅了我一眼,意思是这小子很狂啊,当我是臭虫,一脚就碾死了? 这也不新鲜,好多人都觉得我能一脚碾死。 井驭龙的声音露出了跟形象完全不符合的轻快:「因为好玩儿啊!好不容易有个有意思的人,一下就死了,没意思。都说这个李北斗擅长绝路逢生,我倒是想看看,他一个小小地阶,到底多大的本事,俗话说,杀人诛心,我就想看着他失去了一切,还能怎么绝处逢生。」 「好玩儿?」那个雄浑的声音像是十分不解。 井驭龙嘆了口气,声音有些寂寞:「你自然不懂,连个敌手都碰不到,我的日子,有多无聊了。我只盼着,他能比之前那些,有意思一点,能让我打发打发时间。」 这是独孤求败还是怎么着?说着,我听到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像是在不停的玩弄打火机开关的声音——说不出为什么,那个声音,让人瘆得慌。 那个「帮手」还想说话,井驭龙却像是不耐烦了:「去把饲料拿来,它们饿了。」 它们? 难道,井驭龙也养了宠物了? 我从这个龙靶子身上,找到了一个窟窿,就往外看了过去。 果然,有一个很健壮的人转身到了一个门口,开了门,进去了之后,几个身影就从里面跌跌撞撞的出来了,像是被那个壮汉一脚踹出来的。 个个一身青气,灵物! 那些灵物身上全缠着密密匝匝的绳子,五花大绑,也全吓的不轻。 其中一个矮墩墩的灵物像是岁数比较大,梗着脖子就说道:「怕个屁,谁让咱们技不如人,最多不就是个死,你们别丢份!」 井驭龙盯着他们,缓缓说道:「什么死不死的,我想跟你们玩儿个游戏,行不行?要是你们能赢,我就放你们出去。」 一听这几个字,那些灵物全来了精神:「什么游戏?」 井驭龙指着大门:「比快,谁要是比我跑得快,我就放了谁。」 矮墩墩的灵物心思缜密:「规则呢?」 井驭龙摇摇头:「只比快,没有规则。」 这个厅堂很大,但是对灵物来说,跟人比快,也不算难。 那个矮墩墩的灵物开了口:「那,之前那些被带出来的……」 而井驭龙端坐在主位上,点了点头:「没错,能赢的,都已经自由了——回老家了。」 这下,那些灵物都激动了起来,纷纷表示自己要参加。 井驭龙环顾了一圈,对着一个细瘦的,模样像是个中年男人的灵物伸出了手:「你先来。」 确实,话音刚落,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的绳子就滑落到了脚下。 「中年男人」浑身剧烈的哆嗦了起来,忽然兴奋的转身,四肢着地,以一种十分野性的姿势就要往外跑。 那个中年男人速度确实很快,一道破风声过,几乎把空气划开了,而井驭龙还是一动不动。 第260页 简直存心让着那个灵物一样,他会有这么好心? 眼看着中年男人就要冲到了门口了,正当他兴奋的把一只手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没想到,忽然身体后仰,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头髮,一下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充满希望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不是看不见的手——我看清楚了,井驭龙手里,像是伸出了数不清的细丝! 是那些细丝,把「中年男人」缠住了。接着,唰的一声,硬生生,拖了回来! 「中年男人」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近乎哀嚎:「我不能死,我女儿不能没有……」 可一个「爹」字还没说出来,他就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它的眼睛爆裂开,四肢反扭,接着,身体跟见了风的木乃伊一样,迅速失去了精气,变成了一个笋干一样的干尸骸。 被井驭龙的手,吸干了? 程星河倒抽凉气,又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这法子跟移花接木几乎一模一样,还说不是我兄弟? 你懂个屁。 那个穿着金凤旗袍的老太太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的出来,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场景了,到底也知道什么是兔死狐悲。 难怪——她会被威逼利诱,答应当奸细。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从我的鳞片之中穿出来的,就是这种东西? 剩下那些灵物目睹了这个场景,也吓的不轻:「难怪——难怪他们没回来……」 井驭龙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井驭龙笑眯眯的看向了剩下的几个灵物:「轮到你们了。」 这是什么游戏,摆明了,跟猫抓住了老鼠,却抬起爪子一样——他是想玩儿够了再杀! 我有点忍不住了——这都是命! 可程星河一把摁住了我的肩膀,就把我强行压了下来,意思是这次是为了找真兇来的,找不到真兇的证据,一旦暴露,那就彻底没戏了,等着把厌胜门拱手让人? 就在程星河压我的同时,又有几个灵物像是残存了一丝希望,奔着大门就跑了过去,可都在最后一秒,被拖了回来,吸干。 井驭龙很喜欢给他们希望,再让他们绝望。 剩下那些灵物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一起拿定了主意,接着,那个矮墩墩的被放开了之后,没有跑。 而是对着井驭龙的面门扑过去了:「怎么都是死,跟你拼了!」 可他才跳起来了一半,身上就噼里啪啦的掉下了几块东西。 四肢…… 那个矮墩墩的灵物落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井驭龙嘆了口气:「这些低等的东西,就是喜欢自找苦吃。」 剩下几个灵物再也熬不住了,都从暗处走到了前面来。 这一瞬间,我就看清楚了——这些灵物之中,赫然有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灰百仓! 他还没死! 我顿时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原来没有回音,是因为被困在这里了。 可这么下去——我心里一凉,他也快了。 果然,井驭龙盯着灰百仓,勾了勾手,意思是让灰百仓上前。 灰百仓抬起了一张苍白的鼠脸,鼠眼滴熘熘转个不停。 井驭龙接着说道:「你也看见,不听话的是什么下场了,这样吧,给你个特殊优待——只要你说清楚,你的主人是谁,我就放了你。」 灰百仓对着他咧嘴一笑,鬼鬼祟祟就对他耳朵凑上去了。 像是要对他耳语。 程星河顿时抓我抓的更紧了。 可这一瞬间,灰百仓一张嘴,就死死奔着井驭龙耳朵上咬了过去。 可惜,它还没来得及咬上,身子跟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忽然就轻飘飘的弹出去了老远,咣的一声落地,满口流了血——好几颗牙齿落在了地上。 井驭龙转脸看着他,强行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这嘴不是挺硬的嘛,怎么坏了?哎,你主人把你驯养的很忠义啊。」 可看得出来,他眼里带了几分杀意。 周围的灵物,全被灰百仓的举动吓呆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在这种心狠手辣的人面前做这种事儿,无异于自杀! 灰百仓自然剧痛,可它强忍着一声不叫,只含含煳煳的说道:「老吱的猪人,可比你厉害多了,早晚,他能给老吱报仇!让你,十倍奉还!」 我的心勐地一震,哪怕含煳,这声音,铿锵有力! 井驭龙平静的脸上,终于像是有了压不住的涟漪,微微抬起了手,对着灰百仓的脑袋就要抓过去:「这你就错了——世上,比我强的,可没有几个……」 灰百仓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甚至眯起了一双鼠眼,挣扎都没挣扎。 不行,我不可能看着灰百仓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第1087章 五灵探头 这一瞬间我一只手就抓住了七星龙泉——厌胜门的事儿好歹还有七天,哪怕难一点,也还有继续想办法的机会,可要是灰百仓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程星河还想抓住我,可摁不住,就在这一瞬间,眼瞅着井驭龙的手要落下来了,忽然好几个灵物同时跳了起来,同时撞在了灰百仓身上。 灰百仓一下被撞出去了老远,剩下那几个灵物回头就瞅着他:「你去找你那个厉害的主人,给我们报仇!」 第261页 话没说完,井驭龙一只手下去,那几个灵物,顿时也全成了干儿。 灰百仓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些灵物,张嘴就要叫唤出来。 这一下,可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一把摁住了灰百仓的老鼠尾巴:「回来!」 灰百仓还没来得及发声,身体一下就消失了。 井驭龙自然也知道灰百仓消失的蹊跷,阴森森的抬起头,看向了我这里,脸色难看了下去:「咱们这里,怕是进来其他东西了。」 那个大汉也抬起了头:「好像是的。」 井驭龙抬起了一条长腿:「找出来。」 那个大汉阴沉着脸,对着这边就过来了。 还剩下几个灵物,倒是反应很快,想趁机逃出去。 这几个灵物有七丹左右,本事不算小。 可大汉一摆手,半空之中忽然一亮,一道霹雳炸起,那几个灵物瞬间就滋出了一身火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化成了几团焦炭。 我和程星河哑巴兰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一个人——大黑痦子! 这种徒手引雷的方法,我们见到的人里,只有大黑痦子会。 难不成,这个大汉,也是…… 刚想到了这里,那个大汉已经奔着我们的方向过来了。 要打架倒是不怕什么,可这次打草惊蛇,就找不到能还厌胜清白的线索了,我脑子一转,立刻把兜里的彩纸拿出来,按着厌胜册的记载,叠了一个魇术。 这个魇术,叫「五鬼探头」。 也就是叠赤黄绿蓝紫五色小人,以气催动,摆在特定的方位上,会让人看见幻象。 这个魇术的来歷,也有好几百年了。 说是有个厌胜匠择了个好地,盖了个房子,日子风生水起,他邻居是个财主,一看他们家日子红火,十分眼热,就找了个三脚猫先生,问他们家怎么回事? 三脚猫先生一看,说好么,这个厌胜匠占的是个金盆育鲤地,把周围的财气都吸纳进去,自然财源滚滚。 财主更眼红了,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房子夺到手,就跑到了上头叫冤,说厌胜匠偷了他家东西,接着上下打点,弄了个冤狱,就把厌胜匠弄的家破人亡,自己兴兴头头的住进去了。 结果没成想,住进去第一天,就听见外头有敲门的声音,他出去一看,见到了五个鬼在门口,争先恐后的把脑袋伸进来要咬他。 他苦胆吓破,丧了命,后代人拆房子,才看见门槛下埋了五个彩色纸人,知道是厌胜匠报復他呢。 果然,一口气吹出去,那个大汉迎面看见了五个张牙舞爪的鬼物,抬手又是一道雷,那五个纸人就成了我们的替死鬼,顿时烧成了灰烬。 接着他回头就对着井驭龙过去了:「被人下了一点小手段,干净了。」 井驭龙沉吟了一下:「那个李北斗手脚很快嘛。那就赶紧把那个人的嘴封上吧。」 那个人?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我说他怎么能对厌胜门的买卖那么清楚——果然,厌胜门里,有他的奸细。 可厌胜门的个个忠心耿耿,谁能是他的奸细? 把那个奸细找到了,这盆脏水也就有了人证了。 大汉应了一声,就要出去,而井驭龙自言自语的嘆了口气,看向了那些灵物,也要出去。 他们一走,我们就赶紧回去,查清楚了那个奸细到底是谁。 正寻思着呢,眼看着井驭龙人都到了门口了,可「嗡」的一声,他身上一个什么东西,却冲着我们这边飞了过来。 我头壳顿时一麻——坏了,传声虫! 井驭龙可能是想着给金凤旗袍老太太传话,可金凤旗袍老太太就在我们身边,那虫子自然奔着这边就来了! 金凤旗袍老太太本来就让井驭龙吓破了胆子,这下自己被发现,脸色顿时就变了,勐地一把抓住了我:「先生,你答应过我,要救我的……」 井驭龙那个挺拔的背影,一下就停在了原地,没回头,缓缓的说道:「我说呢,还真进来外人了……」 那个大汉表情顿时十分尴尬,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冲过来了。 这下躲不过去了。 程星河反应很快,没等井驭龙下一步有什么措施,狗血红绳「咻」的一声出手,奔着头顶就过去了,没等他们看清楚我们,「啪」的一下,华丽的水晶吊顶一下粉碎,屋里顿时漆黑一片,玻璃碴子哗啦啦的掉下来,砸了那个大汉一身。 大汉条件反射护住了头脸,哑巴兰趁着黑沖了出来,一脚横扫过去,只听「咣」的一声响,那个巨大的龙靶子轰然对着大汉就飞了过去。 大汉不得不闪避,这是趁乱跑出去的好机会。 可眼前虽然黑,我耳朵一动,立马用观云听雷法感觉出来——井驭龙那边的动静不对。 他的手上,有一种摩挲的声音。 那种细丝! 有那种细丝在,再快也得被抓回来。 于是我当机立断,一脚把程星河和哑巴兰踹开,七星龙泉锵然出鞘,奔着那个位置就削了过去。 「沙」的一声,像是数不清的细沙勐然打在了七星龙泉上,但是力道极大,七星龙泉竟然被打的弯了下去! 哪怕淬过无极尸血的七星龙泉都被撞弯,这要是血肉之躯…… 程星河和哑巴兰还想回来带我一起走,我左手抽出玄素尺直接把他们给拍了出去。 第262页 他们也不傻,知道再这么耗着反倒是有可能添乱,只好夺门出去了。 他们这么一走,我心里还稍微宽松了一些,可这一瞬,井驭龙的声音倏然就在我耳后出现了:「你来的很快……」 说话的这一瞬间,七星龙泉勐地弹了回去,那些细沙似得东西,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那些东西简直跟翻花绳一样,对着人四面八方就包抄了过来,我倒是也感兴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不管是什么,掀翻了再看。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这一下引出了皇甫球暴躁兇狠的行气,对着那些东西i撞了过去——这股子气劲儿我试过,金刚铁柏都能被打出一个深坑,更别说什么「丝线」了!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一股子刚勐的气劲儿,才冲到了手上,我只听「沙」的一声,竟然勐地就消失了!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一样! 我当时就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么一失神的瞬间,井驭龙的声音勐地就高兴了起来:「还有这种送上门来的好饲料……」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顿时就明白了。 那些丝线状的东西,是活物。 专吃行气! 既然那东西吃行气,那你行气越厉害,它们吃的也就越凶! 才刚明白过来,我就听见「噹啷」一声。 我的手腕行气被吃光,连七星龙泉都攥不住了! 紧接着,就听见了井驭龙狂喜的声音:「吃,全吃光!」 周围「嗡」的一声,像是起了一道黑雾,全把我笼罩起来了。 我反应很快,靠着蛟珠,翻身要躲,可没来的及——一只脚,陷入到了黑雾之中了,接着,一阵剧痛! 第1088章 你不是他 这一下像是数不清的钢丝钉到了肉体之中,千丝万缕痛入心扉,眼前一下就发了白。 但我心里清楚,不管多疼,挣脱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感觉的出来,那些「丝线」争先恐后钻进皮肉,一寸一寸往上积累,拼命的吞噬行气,时间长了,我也得成了干儿。 吃行气……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可我根本就挣扎不出来,那只脚好像进入到了拔不出的泥淖里,越陷越深! 眼看着那些丝线从左脚顺着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靠上,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濒临绝境的感觉。 根本没法运行气,越运行气,这些东西吃的就越欢! 这个情况,是谁都会慌,但是慌没用。 我拼命把慌的情绪压下来,冷静,冷静,我非得想出法子不可…… 不行,日了狗了,这东西什么都不怕,根本就想不出主意来! 这一次,难道好运气真的要用完了? 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大汉拨开了头上的玻璃碴子,对着这边就跑了过来,我心里一动,立刻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了他的位置,一把抓在了他的脚腕上,迅速把自己的行气给收了回去。 而大汉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本能就把身上的行气给激出来了,这一下可倒好,全部的丝线,跟见到了磁石的铁屑一样,丢下了我,对着大汉身上就缠绕了过去! 我立马抓住了机会,另一只脚把七星龙泉勾过来,趁机就往外头跑。 可根本跑不快——那只脚太疼了。 井驭龙觉出来了,立马奔着我所在的方向就沖了过来——好快! 躲避是没法躲避了,他身上有那种东西,跟他碰上,没有好果子吃,我索性转过了七星龙泉,倒是对着门口的大柱子砍了下去。 大柱子轰然落在了井驭龙的头上,一下把他牵绊住了,我抓住了机会,直接跑了出去。 可刚一转身,身后一阵巨响,就是井驭龙好整以暇的声音:「你跑不了了。」 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 来的时候,我记住了这个地方的布局,是一个「回」字形走廊,楼梯在干位,过去就能找到。 虽然一只脚剧痛,可跑出去也不算什么难处。 果然,没有几步,就把身后那片声音给甩下去了。 一边跑一边还寻思,也不知道程星河他们跑出去了没有。 前面就是楼梯了,估摸着他们会等在大门口跟我汇合。 结果到了楼梯的位置一看,我一下就愣住了。 之前清清楚楚记着,楼梯出口就在这里,可怎么楼梯不见了? 好像——凭空失踪了一样! 这一下,身后又是一阵吵嚷的声音,我一寻思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再说。 眼前有一扇红门,门把手上有薄薄一层灰,平时肯定没人进来,就开门躲进去了。 一阵脚步声从甬路口飞快的踏过,越来越远。 我这才松了口气,可这一口气一泄,立刻觉出来,左脚疼的痛彻心扉,脑门上早炸起了一层冷汗,只是生死攸关,都没理会到。 低头一瞅左脚,我一身鸡皮疙瘩就立了起来。 只见那一只脚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一样的东西,跟唐义之前一模一样,摸上去,得嘞,骨头都碎了。 我立马拿了白藿香给的伤药,要敷上去,可一开药瓶子,我只好又把药瓶子盖住了——这药的味道实在太浓烈了,真要是敷上,一层楼都能闻到那个味道,立马就得找到我。 第263页 只能先忍一忍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了,我寻思是不是找不到我,不找了? 于是就拄着七星龙泉,小心翼翼的从红门里面出来了。 出来一看,外面果然安安静静的,我心里顿时高兴了起来,就大着胆子出来,重新找出口。 可这一次一出来,我就觉出不对劲儿——周围太安静了。 这地方下面跟个鬼市一样,热热闹闹的,怎么也能听到点声音,可现在,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伤脚拖在地上的动静。 而且——我四下里寻摸了一圈,后心就慢慢的凉了。 这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楼梯。 也找不到一扇窗户。 跟鬼遮眼一样。这地方有阵,我被困在阵里了。 难怪井驭龙来了一句,我出不去了。 我立马就想运行行气,去看看这个阵法的阵眼在什么地方,破开了再说。 可一运行气,浑身别提多难受了,看来那些细线,不光吃行气,还损伤了经络。 妈的,哪怕用了二十八星宿调息,短时间之内也根本没法恢復,这才是阴沟里翻船! 一股子焦躁涌了上来——要是我七天出不去,那我们厌胜,就不战而败,归了他们崇庆堂了? 我这才觉出了后悔来。 可后悔也没屁用了,比起后悔,还不如把精神放在眼前呢! 来来回回拖着伤腿不知道蹭了多少圈,再一次看到那扇红门的时候,体力透支不说,也开始饿了。 时间不短了。 这种感觉是十分压抑,十分绝望的——我忽然想起来,以前老头儿主持迁坟,挖出了一个棺材,那个棺材一打开,众人都吓傻了,只见棺材盖子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还有指甲的划痕。 而尸体的十根手指,也交错纵横都是伤——那是一个孕妇,难产没动静了,就被下了葬,就现在来说,肯定是「假死现象」,人入了土又醒过来了,拼命挣扎要出去,却怎么也出不去,最后活活憋死。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虽然比棺材大,可那种绝望和窒息,一点差别也没有! 扛不住了,比起漫无目的的绕圈,还是先保存体力吧,我坐在了地上,觉得左脚越来越疼了,心一横,妈的,被抓就被抓,哪怕被抓,那也有一丝生机,比憋死在这里强。 这么想着,我就把药瓶给拿出来了。 结果刚要把塞子拔下来,就听到了一阵很古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 像是——有东西在爬! 卧槽?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爬爬胎。 不对啊,这地方的气候并不适合爬爬胎,那能是什么,死人蛟,麒麟白? 前段时间跟那种东西打交道,搞得我有了爬虫ptsd,立马站起来,奔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微光之中,我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下就愣住了。 那是啥啊? 只见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四脚着地——速度别提多快了,好像她天生就习惯用这种姿势行走一样。 贞子? 这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想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来歷,可行气受了很大的损伤,一运行,体内就是一股子剧痛,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可倒好,撞到了身后的栏杆上,当时就是「嗡」的一声巨响。 不好了…… 那个东西迅捷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勐地抬起头,也看向了我。 乱糟糟的长髮下面,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这可坏了——我头皮一炸,这玩意儿真是恶鬼,我现在的身体,还真没法把她给怎么着了! 只听「扑簌簌」一阵响,那个女人就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爬了过来,我倒是想退,可哪儿有她快? 那个女人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拔地而起,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立马闻到了一股子女人身上很少见的膻气。 「当」的一声,我应声而倒,脑壳一阵剧痛,就看到那个白脸盖在了我脸上,膻气喷过来,我一歪头差点吐了。 真想不到——我他妈的最后竟然是不明不白死在这么个地方,下了地都不知道怎么见列祖列宗——不对,我他妈的也不知道谁是我的列祖列宗。 但没想到,就在这一瞬,我听到了身上那个女人,发出了一个「叽叽咯咯」的声音。 跟夜猫子进宅似得,别提多刺耳了,但是,能分辨出来——她在笑。 笑? 而她接着就说道:「看你这个怂样,也知道不是他。」 他?我一皱眉头,这个怪女人,是来找人的? 找谁? 第1089章 吞天之虫 而她像是对我也没啥大兴趣,缓缓抬起头来,往四周望了望,喃喃的说道:「出不去了……」 也跟我一样,是被困在这个地方的。 不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紧接着,她回头就看向了我,忽然就来了脾气:「怂货,你怎么不吭声,哑巴啦?」 卧槽,合着这是个女喷子。 我撑起身子来:「你想让我说什么?」 女喷子回头看着我,上下一扫,冷冷的说道:「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哎,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264页 我一寻思,虽然这是个喷子,好歹是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在这里憋死强,我就说受了伤,误闯进来的。 女喷子嘀咕着:「看你也是误闯进来的倒霉鬼——他可不会对你这种怂货下手。」 我就问她:「你呢?」 谁知道女喷子的脸跟书一样,说翻就翻:「本小姐的事儿,也是你问的起的?」 说着,还要往另一侧爬。 就这脾气——得咧,我也不是受虐狂,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吧! 结果就在这一瞬,我肚子咕噜一声,就叫唤了出来。 可惜,这次没能跟程星河在一起——只要跟他在一起,我怎么也不会饿死。 没成想,听到了这一声,那个女喷子忽然回过头,就直愣愣的看了我一眼:「你饿了?」 这不是废话吗? 女喷子一笑,忽然掉头爬了回来,从怀里一抓,抓出了一个小盒。 那个小盒十分精緻,而且,带着一股子异香——跟她自己的一身膻味儿,区别可太大了。 接着,她把小盒塞给了我:「他也死了——这个,便宜你了。」 他?我听得出来,这个「他」,带着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跟刚才误认成我,那个杀之而后快的「他」,肯定不是一个人。 人不大,「他」不少。 一个是仇人,一个是爱人? 那女喷子一身膻气特别难闻,可我现在真是饿的够呛,这个情形下,还有什么可挑的,就把盒子给打开了。 这一打开,更是有些意外。 盒子里,是一整碗的红糖八宝饭,和一小碟五香牛肉,一小碟麻婆豆腐。 东西不多,但是十分精緻,味道更别提了。 也许是饿狠了——这菜色虽然普通,吃起来却特别有风味儿,好像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但是吃了没几口,我就觉出自己咬上个什么东西,一看清楚就愣了。 香头子。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给死人上的供? 女喷子看我吃的香,倒是高兴,但嘴里还是恶狠狠的:「卖烧饼不带干粮,吃货。」 接着就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味道怎么样?」 吃人嘴短,我就点头。 她顿时更高兴了,一下爬到了我身边,离着我更近了:「你虽然怂,品位还是不错。」 那个膻气…… 我也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把脸歪在一边换气,就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称唿?」 她答道:「问这么多干嘛,你又不娶我——跟我叫二小姐吧。」 二小姐?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带着小孩儿排队的时候,就听见了二小姐这个名字。 说是——把一个男学生给害死了? 而她转脸看着我,模样一瞬间兇巴巴的:「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敢对本小姐有坏心?」 天地良心,我真不敢。 我接着就问:「那,你上这里来……」 一饭之恩,她跟我关系也就拉近了,这才说道:「我男人被一个姓井的害死了,我来找他报仇!」 果然是那个二小姐! 可是——听排队那几个人说,那个男学生不是你害死的吗? 而她提起了那个「男人」,表情忽然就从兇狠变成悽苦:「我男人,才十九……」 原来,照着二小姐的说法,她跟那个男学生,是两心相悦,但是她男人不小心招惹上了个煞,那个煞眼光不坏,也看上她男人了——那是个童子命。 二小姐就想把煞赶走,救下男人,可煞厉害,她一个人打不过,就回去搬救兵。 谁知道,她还没回来,男人的父母害怕,就找人想辙,可是法子不对,反而把煞给困在了她男人那,把她挡在外面了。 这一耽误,她还没来得及闯进去,她男人就被煞给害了。 她从「公公婆婆」那里打听出来,法子是这个地方的人出的,气急败坏,给男人上完了供,就要来找那个人算帐。 可那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她打不过,一躲,也给困在了这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要找的是井驭龙。 说着,她就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腰。 我这才发现,她之所以爬,是因为腰上受了重伤——没法望气,一切都很不方便。 我一寻思,白藿香这药是灵药,不管她是个什么来路,试试也不打紧,就要给她上药。 她一见我抬手,还以为我有坏心,要占她便宜,警觉的就要扑我,弄清楚了我的意思之后,倒是有些意外:「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是不是有坏心?」 我连忙摆手说真没有——一饭之恩,当然是要回报的,我们这一行,都讲究因果。 她一听,倒是来了兴趣:「你也是走阴阳的?」 我点了点头。 她歪头:「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就算是走阴阳的,也是个怂走阴阳的。」 你爱咋说咋说吧。 她还是俯下身子,我把她身上的衣服撩开,这才觉出来,她身上竟然是暖的。 不是鬼? 而她那个娇羞劲儿,搞得跟要洞房似得。 显然,她背上的伤,跟我一样,也是那种「丝线」弄出来的,看上去惨不忍睹。 第265页 给她上完了药,我自己也上,忽然就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而她上完了药,接着就说道:「既然你是走阴阳的,那我有事儿要问你——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做好人,行好事,才能换取功德,做什么高阶吗?为什么那个姓井的干了那么多坏事儿,还那么厉害?老天不收他饭碗?」 嚯,你还知道收饭碗呢?挺懂行嘛! 我就告诉她,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打个比喻,好比我们是开商店的店主,手里十种货物,把功德比喻成盈利,那其中九种货物亏损,看上去自然要赔钱,但是只要剩下一个货物大赚,不光能九个商品的亏损能弥补上,还会有剩余的结余,整体看来,还是盈利。 她似懂非懂:「所以说——他不光做了坏事儿,还做了其他的好事儿,就把这些坏事儿带来的亏损都弥补上了?」 我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乖乖——」她喃喃的说道:「这种亏心事儿都能弥补上,那得是多厉害的功德?」 谁说不是呢。 我想起来了我自己。 按理说,我这一阵也疲于奔命,拼命想积累功德上天阶,但是地阶和天阶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一直都没能积满,也不知道那些天阶都干了什么,才能到达这个高度。 她咬了咬牙:「那个姓井的,也踢跳不了多长时间了——等我的救兵来了,他准要倒霉的!」 救兵? 这姑娘看上去其貌不扬,疯疯癫癫,也不像是能搬来什么靠谱的救兵。 而她说着话,忽然就站起来了。 卧槽,我一下就傻了,她腰上的伤那么严重,说好就好了? 再一看我自己——我吃过蛟珠,碰过玉虚回生露,身体已经算是比一般人恢復的快了,可我的脚还没什么起色呢! 而她盯着我的脚,露出了几分鄙夷:「怂货,肉眼凡胎的,有了这么好的药,还好不了。」 你这么厉害,咋也中招了呢? 似乎觉出了我的心思,二小姐的脸就涨红了:「实话告诉你,那姓井的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靠着手里的吞天虫罢了。」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二小姐懂行? 于是我立马就问她,这吞天虫是个什么来歷,有什么说道? 二小姐答道:「这东西不是人间的东西——是上头专门做天罚的,也不知道怎么,他也能弄到。」 上头做天罚?我皱起眉头:「什么天罚?」 「这还用得着说啊!」二小姐撇了撇嘴:「就拿上次来说吧——有一个老龙喝多了蟠桃酒,行云布雨误了时辰,不过龙鳞是世上最坚固的东西,刀削斧噼都不怕,被吞天虫做处罚咬了,阿耶,作孽的哟……所以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龙见愁。」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竖起来了。 果然,这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啊! 「而且,这东西极为难养——要灵物的灵气做饲料才能活下去,」二小姐接着说道:「那个姓井的身上有这种东西,不知道会害多少灵物,早晚会把他盈利的那些,全败光。」 说着,就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后背拍了拍。 我一愣:「你……」 「你傻啊!」二小姐不耐烦的说道:「这地方肯定有什么手脚,你上来,帮我看看怎么出去——我非得亲自去找那个姓井的报仇不可!」 我连忙就上去了。 别说,二小姐的劲儿不小,她背上竟然挺稳当。 我开始运转行气去找阵眼,但是行气暂时还是没恢復,我就接着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吞天虫有没有什么弱点?」 第1090章 一黑一红 二小姐答道:「都说是吞天虫了,连龙鳞都咬的破,能有什么弱点?除非……」 除非啥? 谁知道,二小姐跟老牛反刍似得,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反正你这个怂样儿,也找不来,打听有个屁用。」 这把我给气的,恨不得把她嘴掰开看看那半句话长什么样。 不过二小姐属活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就说道:「既然这吞天虫没有弱点,你去了不也是白搭吗?」 二小姐身子一僵,犹豫了一下:「你……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横竖你能把我给带出去就行了,这么多废话。」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不关心吗? 带出去就是作死的话,还带个屁。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地方又有了一阵动静。 像是几个脚步声。 二小姐来了精神,低声说道:「肯定是姓井的来找咱们了,看我不把他给收拾了。」 不对——我虽然暂时没法用观云听雷法,但也听得出来,这声音跟井驭龙的不一样。 井驭龙走路昂首挺胸,步伐沉稳又轻捷,他身后的大汉雄浑有力,可这些声音拖着腿,有些犹疑仓皇。 而且,有好几个人。 「邸先生,这地方像是有阵啊!」 「废话,我不知道有阵?」 这声音耳熟啊…… 我一下就听出来了,卧槽,这是邸红眼和韩栋樑的声音! 说起来,这俩人也好久不见了——邸红眼是「天地玄黄」的「地」家传人,韩栋樑是商店街上正一道的传人,跟我有点小过节,但是我继任厌胜门门主的时候,他哥跟我重归于好了。 第266页 也算是熟人啊! 他们要是也误闯进来,那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同心协力之下,是不是能闯出去了? 「两位稍安勿躁,咱们应该是一步踏错了,井先生请了咱们来,可不是为了抓咱们的。」 这个声音,也耳熟! 虽然并不熟悉,可我肯定听过,这是锦江府口音。 我跟哑巴兰在一起这么久,早听熟了。 可是,我认识的锦江府人不多,这个人是——对了,哑巴兰家老对手,刘实! 奇怪了,这几个人天南海北的,怎么凑到了一处来了? 而且——说是井驭龙把他们给请来的? 他们跟井驭龙还有交情呢? 二小姐哪儿知道这里面这么多事儿,一着急就要撞出去,我连忙就拉住了二小姐的脖子,意思是先停下看看情况再说。 二小姐不太明白,也很反感我拿她当个牲口骑,回头就要发作,我赶紧把手指头竖在了嘴边,她眼神一怔,忽然转过脸,就不发脾气了。 谢天谢地。 果然,几个人往这里走,邸红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厌胜门的事儿做的这么顺利,那个李北斗一回来,按理说就应该把他给收拾了,省的夜长梦多,怎么还打上赌了?」 我心里一个突,邸红眼,跟厌胜门的事儿有关系? 韩栋樑这个人平时欺软怕硬惯了,以前我刚入行,对我兇巴巴的,现如今跟着邸红眼,倒是没脾气了:「就是,这段时间,咱们可太费事儿了,好不容易把厌胜门的买卖给搅黄了,那厌胜门本来就走投无路了,只要李北斗一完事儿,整个行当就都在咱们手里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我这才明白过来。 厌胜门的买卖,虽然起源自西川,可遍及全国各地,数不胜数,我之前就疑心,井驭龙跟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跟厌胜门为难,哪怕就是看我不顺眼,他怎么坏的厌胜买卖? 现在看来,是邸红眼韩栋樑他们从中作梗,好比厌胜刚给人打扫完房子交活儿,他们回身就把扫出去的东西重新扔回去,坏厌胜的名声。 这几个,就是真兇。 只是,他们跟我就算有过节,也不大,为什么费尽心思要这么做? 难不成…… 「可不是嘛,要不是那个李北斗,咱们早就找到了真龙穴,能步入仙境了,我也早把兰家那帮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给收拾了。」刘成咬了咬牙:「都是那个李北斗,从中作梗,害了水先生,这笔帐,不能简简单单跟他算完了!」 我这就明白了——他们是四相会的成员! 之前水百羽创建了四相会,网罗了不少有本事的先生,是以真龙穴为诱饵。 这帮人肯定出于自己的欲望,也都满怀希望要找到真龙穴。 谁知道在三清盛会上,水百羽要消灭我没消灭成,反而自己倒了霉,四相会自然也分崩离析,他们一场美梦就跟着落空了。 而我是唯一破局人这件事儿,在行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我活着,就会去破局,他们就更找不到真龙穴了,可我现在是厌胜门主,家大业大,他们为了收拾我,就从厌胜下手,跟井驭龙合作,给我来个背后插刀! 我手心一紧,好一帮王八蛋。 二姑娘虽然疯疯癫癫,但是并不傻,已经看出来了几分,就跟我使了个眼色,问是不是认识? 我微微颌首,也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有仇,别跟他们硬碰硬。 韩栋樑虽然不足为惧,但是邸红眼和刘实都是地阶一品,跟我品阶是一样的。 当然了,平时不是我的对手,但是现在,我行气被吞天虫给损伤了,脚也动不了,他们几个联手,没我的好果子吃。 谁知道,二姑娘倒是来了精神,意思是,他们是井驭龙的朋友,那敌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非得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不可! 卧槽,你不用这么激动吧? 我还想拦着她,可她轻轻把我放在了一个角落,自己大摇大摆就出去了,还给我挤了挤眼,跟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她给我报仇出气。 不行,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二姑娘根本不搭理我,咳嗽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一下,倒是把邸红眼他们给吓了一跳,一看是个平平无奇的白衣女人,韩栋樑第一个狐假虎威:「是井先生派你来接我们的?怎么现在才来?快带路!耽误了正事儿,你担待不起!」 二姑娘跟旧社会的迎客丫鬟一样,裊裊娜娜的行了个礼,谁知道,一只手对着最前面的韩栋樑的大肚子就抓过去了! 韩栋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人整个傻了,邸红眼眼疾手快的把韩栋樑给拽了过去,只听「呲」的一声,韩栋樑肚子上的衣服直接被撕开,露出了几条白肉。 好快! 而且——看得出来,她的手上,有很尖锐的东西。 刚才还没见到呢,怎么变出来的? 这一下韩栋樑吃了一吓:「这小丫头子是……」 二姑娘抬起头,露出个笑:「是你二姑奶奶!」 说着,往身上一拍,忽然好几个黑魆魆的影子从她背后冒了出来,对着韩栋樑邸红眼就撞过去了! 寄身符! 「大黑,小红,给我咬!」 那是——黑厉鬼,和红厉鬼! 第267页 这二姑娘的口气不像是行里人,怎么一出手,还能带出这种东西? 邸红眼当时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二姑娘有这种本事,但是一个身影旋过去,一只手就要抓住她的脖子。 一道黑影见状,护主挡在了二姑娘面前,刘实一翻手,就把那个黑厉鬼给抓住了。 「大黑!」 二姑娘顿时就愣住了。 刘实——对了,他是武先生出身,专门对付这种东西! 「几个黑厉鬼,就敢拿出来出乖献丑……」刘实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哪一家的死丫头?」 二姑娘见状,十分心疼:「你这个死老头子,欺负小姑娘——松开我的鬼!」 「那不可以。这种邪物,在你一个小邪物手里,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刘实手一紧,那个「大黑」虚无缥缈的脖颈,一下就断了。 在二姑娘的惨叫之中,「大黑」成了一股子黑烟散在空气之中不见了。 二姑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黑就这么没了,眼神一滞,厉声喊道:「我要你给我的大黑偿命!」 不行,我心里顿时一紧,她绝对不是刘实他们的对手! 第1091章 三十年掌 好歹一饭一背之恩,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二小姐就这么倒霉,于是一把将灰百仓的老鼠尾巴捏了一下:「出来帮忙!」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灰色老鼠跟一股子洪流一样,奔着刘实他们几个就冲过去了! 我顿时一愣,有段日子没用灰百仓了,它最近进步挺大啊! 哦,我想起来了,我这一阵子积攒了很多的功德,灰百仓作为我的「从属」,自然也跟着我沾了光! 灰百仓现在的本事,起码七丹和八丹之间! 当然,以刘实他们的实力,不见得就要怕灰百仓,可他们的注意力全被二姑娘和她的红厉鬼给吸引住了,哪儿知道后头来了这些东西——这地方一片昏暗,他们一开始,也没看清楚这数不清的毛茸茸,叫喳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等反应过来,站在最前面的韩栋樑已经被鼠群给沖躺下了。 邸红眼是比韩栋樑强,可这一下也愣了,厉声说道:「这小丫头子的灵物品阶不低,小心!」 刘实是武先生,不管对付厉鬼,行尸,还是灵物,都是一把好手,一只手蓄了行气,勐地对着那数不清的老鼠就划了过去。 那些老鼠顿时飞散了一大片,吱吱声惨叫不绝于耳。 周围一片大乱,二姑娘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正蒙圈呢,我趁机冲出来跳到了她背上,尽量把脸藏起来。 这几个人要是认出我,那就麻烦了。 二姑娘吓一跳,觉出是我,一只手转过来,就稳稳护住了我的腰:「看你这点胆子,几个老鼠就把你吓窜出来了,真是个怂货。」 她自然不知道灰百仓是我放出来的。 而这一瞬间,那数不清的老鼠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形——是灰百仓出来想帮我。 可刘实不愧是能跟兰老爷子刚一刚的武先生,已经摸清楚了灰百仓的虚实,对着灰百仓置就掏了过去! 那个位置,是灰百仓脐下三寸——藏内丹的地方。 灵物藏内丹的位置是软肋,真被抓住,那就倒了大霉了。 我早看见了,又是一捏灰百仓的尾巴:「回来!」 这一下,在刘实五爪离着灰百仓只有一寸见方的位置上,灰百仓的身影倏然消失,刘实蓄足了力气,没想到竟然抓了个空,身子顿时就踉跄了一下。 二姑娘从来不知道啥叫闷声发大财,拍着手就笑了起来:「水长流,山常在,摔跤老头儿长疥癞!」 刘实的身份也算是个宗师,平时很高冷的,刚才这一踉跄本身就有些尴尬,再让二姑娘一笑,脸上更是挂不住了,翻过了身子,对着二姑娘就打! 这一拳,猎猎就带出了破风声,我想起来了,哑巴兰说过,刘家有个招式在行内是很出名的——叫开魂掌。 这是四五岁就开始练的童子功了,单单一只手,压了行气,削石头跟削豆腐一个样。 甭管铜皮铁骨的行尸,刀枪不入的灵物,这一掌下去,管你是什么,当时就噼出个透明窟窿来,取内丹,散精魄,一招就够用。 跟金麟眼马家的招子,鬼语梁家的嘴,流星拐家的腿,并称业内四大绝技,人称小诛邪手。 卧槽不好,二姑娘牛皮吹的山响,胆子也大的近乎二百五,但她实力就这么多,绝对躲不开! 而我的行气还没恢復,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当机立断,一下就把怀里的赤水青天镜给抽了出来,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奔着他来的方向就挡了上去。 现在没有行气,用不上观云听雷法,但是我猜得出来,他的手要落在哪里——他动了气,奔着喉咙来的。 这一下,他的手还没碰上赤水青天镜,「当」的就是一声响,直接被自己的力量弹了回去,二姑娘甚至没看清楚自己身前出了什么事儿,身体就被反作用力撞了一个跟头。 而刘实就更别提了,哪怕铁骨铮铮一个汉子,身子跟个断线风筝一样栽出去了老远,落地就是一声闷哼。 我闻到了血腥气。 这里太黑,韩栋樑和邸红眼又被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鼠群镇住,这会儿反应过来,立刻去扶住了刘实,接着同时「嗯」了一声,声音带了点惊慌失措:「刘先生的手……」 第268页 模模煳煳看出来,他的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结构的姿势,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那个开魂掌的力道,完全反弹到了他自己的手上,怎么也是个粉碎性骨折——要是遇不上白藿香那样的好大夫,只怕直接就废了。 而刘实死死咬住了牙,抬头就看向了二姑娘:「没请教,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怎么也会我们刘家的开魂掌?」 不叫「死丫头」,叫起了「姑娘」来了? 韩栋樑和邸红眼,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我心里暗笑,刘实对开魂掌是再熟悉不过了——肯定从伤上,也判断的出来,自己的手,是被开魂掌给伤的! 他哪儿知道赤水青天镜能反弹,还以为二姑娘也会呢! 二姑娘被他问愣了:「什么开魂掌?我不知道。」 刘实冷笑:「姑娘别谦虚——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外人会用我们刘家的东西,你到底是哪个师父教出来的?更别说,你十来岁的年纪,为什么能有三十多年的功夫?」 那三十多年的功夫是你自己的。 韩栋樑和邸红眼,自然也是悚然变色,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我们。 但是这一瞬间,邸红眼就看向了二姑娘身上的我:「姑娘,你背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其实,刚才放出灰百仓的时候,我正摸到了地上有块毛毯,扯开跟农妇包头巾一样,包在头脸上,也把七星龙泉压在了身下不显眼的位置。 他们几个本来就想害我,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就麻烦了,哪怕赤水青天镜在手,三个人合力,我也未必占便宜。 二姑娘知道我不想被他们认出来,立刻说道:「你们管得着吗?有意见,就过来跟我比划比划,我输了,就告诉你们!」 这下,韩栋樑和邸红眼都不吭声了。 连刘实都打不过二姑娘,他们俩都是人油子,可不想白踢铁板,表情全露出了忌惮和提防的表情,像是在说,这小丫头邪的很,小心为上。 二姑娘觉出来,更是得意非凡:「一个个的,全是怂货!」 但一转头,就压低了声音:「怂货,你说刚才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那个摔跤老头儿的手,为什么自己断了?是不是,坏事儿做得多,他们的买卖全亏了,要倒霉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你太聪明了,我看也是。」 我倒是大为痛快——这几个怂货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后给人插刀,真是活该。 二姑娘高兴极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刘实还有些不甘心,可在他看来,自己被打伤,就说明二姑娘的开魂掌比自己更胜一筹,现如今一只手有废了的危险,更不敢轻易跟二姑娘叫板了,忖度了一下,这就说道:「既然姑娘你也会开魂掌,我看,咱们八成是一家人……」 「我呸!」二姑娘不等他说完,立马说道:「谁跟你一家人了,你站都站不稳当,手也说碎就碎,我可不跟你一样缺钙!」 刘实顿时大怒,可邸红眼立马摁住了刘实:「刘先生,咱们跟这小姑娘远日无冤近日无雠,怕里边有什么误会,把话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说着就看向了二姑娘:「对了,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难不成……」 他恍然大悟:「你也是井先生请来的高手,给困在这回龙钟里了?」 回龙钟? 第1092章 冤家路窄 二姑娘跟我一样没听明白:「什么叫回龙钟?」 邸红眼连忙说道:「这是一件神器——据说是厌胜门造的,能让人迷失方向,当年天师府要剷除厌胜门,厌胜门就是以那个东西把追兵困住,自己逃脱的,后来下落不明,我们几个刚才一商量,能把我们困住的阵不多见,有可能,就是回龙钟。」 啥情况,还是我们厌胜的东西?怎么到了井驭龙手里了。 回龙钟,顾名思义,这个名字是说,龙都出不去? 古代有个叶公好龙,一切起居器具,都跟龙有关系,现在这个井驭龙倒好,只要能难为龙的,他倒是弄个一应俱全。 二姑娘正思忖着呢,邸红眼不想跟二姑娘为敌,继续破桌子先伸腿:「这位姑娘身怀绝技,咱们几个一起找到回龙钟,尽快出去,跟井先生汇合,再共同商量大事儿,怎么样?」 刘实刚被二姑娘伤了,自然不想跟二姑娘联手,但他们都是人精,太清楚利害关系了——现如今他手受了重伤,再不赶紧出去找医生,恐怕真的就保不住了。 加上他也断定不出二姑娘是个什么来路,于是也不吭声,就盯着二姑娘。 二姑娘一寻思,觉着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这几个跟她本来就素不相识,跟他们耗着也没什么意思,真要是找到了那个回龙钟,能出去找井驭龙算帐,那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二姑娘就大摇大摆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带路吧。」 邸红眼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对二姑娘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姑娘一歪下巴,示意他们先走,邸红眼扶着刘实,带着韩栋樑,就往前走了过去。 我低声说道:「这几个人可都狡猾的很,一会儿你当心,别吃了亏。」 二姑娘答道:「你放心吧,这几个怂货又有多大的本事,还能让二姑奶奶吃亏。」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知道你胆小怕事,我会护着你的。」 第269页 二姑娘虽然疯疯癫癫,可这句话说得真诚至极,我心里一下就暖了几分:「谢谢你,可是……」 为啥对我这么好? 二姑娘像是看出来我什么想法了,答道:「看你这怂样,没少被他们欺负吧?我就喜欢恃强凌弱——不,锄强扶弱,怎么啦?」 这个豪气,我不由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当然了,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 走了两步,二姑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扯着嗓子喊道:「喂!你们刚才说,要跟姓井的商量大事儿,到底什么大事儿,说给姑娘听听。」 邸红眼一愣,这就笑眯眯的说道:「姑娘,不是为了那件事儿来的?」 二姑娘答道:「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要想合作一起出去,就别藏着掖着,老婆汉相的。」 说着跟我偷偷挤了挤眼,眼神颇有些狡黠。 这二姑娘看着二百五,没成想心思偶尔挺缜密。 邸红眼也知道二姑娘喜怒无常,并不想得罪她,于是就说道:「嗨,还不是为了四相局的事儿吗?」 没成想,二姑娘的身体忽然一僵:「你们也知道四相局的事儿?」 卧槽?我一下愣了,这二姑娘也知道? 她到底什么来路? 邸红眼一听这话,连忙说道:「你看看,咱们果然是殊途同归!」 二姑娘的声音勐地尖锐了起来:「别废话,你们上四相局,到底干什么去?」 邸红眼的神态就像是在说「这女的脑子不太正常」,但摄于二姑娘的「实力」,还是露出了个假笑:「这一阵子,出了一个叫李北斗的祸害,要破局,可四相局关乎民生大计,怎么能让那小子这么破了?所以我们几位,为民除害,想跟井先生联手,把那小子给收拾了,也算一桩功德……」 二姑娘吸了口气,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刘实盯着二姑娘的表情,也是忌惮,憎恨,狐疑交加,就用肩膀碰了邸红眼一下,跟邸红眼使了个眼色。 邸红眼连忙说道:「姑娘你放心,这事儿是个大事儿,咱们到时候真的齐心协力找到了真龙穴,肯定不让任何一个人吃亏!」 他会错了意,还以为二姑娘担心参与的人太多,分赃不均。 二姑娘抬头横了邸红眼一眼:「谁怕吃亏了?」 邸红眼本来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哪儿跟人这么低三下四说过话,表情虽然还是绷着没垮,可眉尾已经一跳一跳的,火也快压不住了。 韩栋樑作为欺软怕硬的典范,连忙说道:「对对对,这位姑娘身手不凡,不为其他的,流传后世,也算个佳话嘛。」 二姑娘没吭声,倒是喃喃自语:「李北斗——这李北斗是什么东西,跟四相局,又是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了,那东西正是在下。 不过,拿不准二姑娘是个什么立场,就她这个脾气,我也不好把身份告诉她。 这个时候,刘实已经忍不住了,虽然靠着武先生的意志力,在强咬着牙支撑,可他的手是个重伤,身体也一直在发颤:「四相局的事儿,还是出去再说吧,你们找到回龙钟的线索没有?」 邸红眼也跟着着急,一边安抚刘实,一边偷眼往我们这看——还指望着二姑娘呢。 可二姑娘哪儿看得出来。 我也环顾四周,真要有那个东西,当然是越早出去越好了,谁乐意跟他们几个一起殉葬,他日考古学家把尸体挖出来,都得纳闷这几个人什么关系。 可是,我这行气到现在也没恢復多少,怎么找? 正这个时候,邸红眼忽然停住了脚步。 刘实和韩栋樑都看他。 邸红眼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忽然前后跳了起来。 二姑娘一皱眉头:「人老心不老,跳皮筋呢?」 邸红眼连忙说道:「那不是——这地方不对劲儿,这地砖跟其他的一样大,按说我一步就能迈过去,可实际上,我迈了两步才过去!」 二姑娘没听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腿变短了?」 二姑娘不会风水——这在行话,叫「虚影」! 就好比鬼遮眼的时候,偶尔人会发现,一个地方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或者一模一样的两个垃圾什么的,那闭着眼睛从那冲出去,准能从鬼遮眼里出来。 阵法硬要用现在的话来解释,勉强可以理解为空间上的重叠,一旦出现了虚影,就是阵法的bug,说明,阵眼就在这附近。 刘实和韩栋樑一听,都跟着精神了起来,可这个阵比鬼遮眼可厉害多了,再说你怎么从地板上闯出去,又不是土行孙。 这一瞬间他们都有些失望,把视线都集中到了二姑娘身上。 他们是觉得,二姑娘本事这么大,破开阵法肯定也不在话下。 二姑娘梗着脖子也不拿他们当回事,就四下里瞎看。 我也跟着看,这个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扎眼的东西,回龙钟真要是在这附近,会在哪儿呢? 我想出主意来了,低声跟二姑娘说道:「你在这附近走一圈。」 二姑娘以为我有线索,就跟着我的话,走了一圈。 果然,到了一个位置上,我立马用刘充他们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就在这里,你四下里摸一摸,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不到却摸得到的。」 二姑娘立马摸了起来,不长时间,果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第270页 那是个方盒子,外面刻着一条龙,里面咕噜噜的,像是装着个铁球,等她把东西捧起来,我们眼前的景色,一下就变了。 这是那个我记得牢牢的楼梯口! 邸红眼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对对对,咱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刘实和韩栋樑也同时松了口气。 二姑娘顿时高兴了起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简单,其实我是利用了二姑娘身上的膻味儿。 这个季节,外头的蚊蝇是很多的,一旦闻到了膻味儿,肯定会有苍蝇不远万里的聚集来。 我就用刚恢復的几分行气灌入耳朵,一直在听声音——什么时候传来了嗡嗡的振翅声,肯定就到了跟外面交接的地方了。 当然了,这事儿不好跟二姑娘说,我刚要敷衍,一个声音就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这个声音是——我想起来之后,顿时心里一紧,卧槽,他怎么也上井驭龙这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第1093章 五雷轰顶 是程星河他老舅,齐鹏举! 虽然齐鹏举跟邸红眼一样,是地阶一品,但我跟他交过手——哪怕都是地阶一品,可机遇修行不同,能力也是参差不齐的,地阶一品上天阶,那是全部升阶过程之中,路途最漫长,最难以跨越的一层。 所以,同为地阶一品,能力的差距也是很大的,要再把整个地阶一品划分成九层,那像是邸红眼,可能是微末的八九层,江景有一二层,而齐鹏举,是最接近于天阶的那种一层以上。 我虽然品阶不高,但是毕竟有同气连枝,吸过李茂昌,师父,还有皇甫球的行气,打他一个应该不成问题,可现在我的行气只恢復了一成半,在这里,只能算个弟弟。 更别说,齐鹏举跟我的过节很大——他儿子齐小胖放出了琵琶蝎,被我截胡,后来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们齐家丢大了人,好一阵子没在行当里出头,不知道有多恨我。 而且,这地方不光是齐鹏举——来来往往,多了很多的人,跟底下看见的那些骗子不同,妥妥都是行内的人。 那些人也都看着邸红眼他们:「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眼瞅着要迟到了!」 「是啊,这次四相会,有大事儿宣布,你们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四相会…… 我说呢——四相会没了水百羽,分崩离析,现如今,又被人重新组织起来了。 不用说,肯定是商量着怎么对付我呢! 可我现在就跟螃蟹蜕壳时一样,遇上了仇家,还不是让人家一抓一个准? 二姑娘觉察出来,低声说道:「怂货,这也是你仇人?你仇人不少啊!」 见笑,人在江湖飘,哪儿有不挨刀。 邸红眼看见齐鹏举来了,连忙靠了上去:「鹏举哥!哎,别提了!」 邸家和齐家都是十二天阶,看来关系不错。 邸红眼把事情说了一遍,齐鹏举看向了刘实的手,一下皱起了眉头:「还小诛邪手呢,就这点本事,还来参加四相会?刘实,我看你还是跟兰家求饶,娶个男人婆,回家抱孩子吧!」 这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笑了起来:「哎,你说刘实也是——自称武先生第一,一个小丫头就能把他手碎了。」 「在四相局的诱惑下,欺世盗名的可不少,大家得把眼睛擦亮了,别混进滥竽充数的来。」 刘实本来就剧痛的无以復加,听了这些话,急火攻心,忍着半天的一口气压不住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是一口血,颓然就躺下了。倒是把韩栋樑搞得很紧张,一叠声的喊医生。 而齐鹏举看向了二姑娘,声音不善:「开魂掌是刘家的绝技,你从哪儿学来的,说!」 二姑娘不耐烦了:「你能说点阳间的话吗?二姑奶奶听不明白!」 邸红眼深知齐鹏举的能力,现如今有了靠山,咳嗽了一声:「兄弟倒是有个猜测——听说厌胜门的宗家,倒是有一个阴招,叫什么,移花接木。」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错,移花接木,能把其他人的看家本领,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一下是赤水青天镜反伤的,认定了二姑娘这个年纪,能用出三十年以上的开魂掌,除了移花接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齐鹏举一听「厌胜门」三个字,螺旋眉毛一下就挑了起来,喝道:「你跟李北斗那个小牲口,是什么关系?」 去你大爷的小牲口。 其他参加四相会的先生,也暗暗吃了一惊,悄无声息把这里给围住了:「厌胜门的奸细还渗透进来了?」 二姑娘脾气也不小,一看来了个半老头子对自己指手画脚,当时就冷笑了一声:「你嘴巴给二姑奶奶放干净点,什么北斗南斗的,是人是狗,你二姑奶奶都不知道!」 不是狗。 说着就往里看:「井驭龙呢?让他给二姑奶奶滚出来!」 我想劝二姑娘低调点,可齐鹏举已经火了:「厌胜门的小畜生,上这里来作死了,我就送你一程,死了给你们李门主带句话,我们姓齐的,早晚把他祖坟挖了!」 说着,一只手翻过来,对着二姑娘就抓了过去。 二姑娘的脾气也不小,手底下一道亮光一闪,对着齐鹏举就抓过去了。 第271页 可这种速度对齐鹏举来说,跟小孩儿过家家没啥区别,拨开了二姑娘的手,「啪」的一声,我觉出背着我的二姑娘就是一颤。 他打了二姑娘一个嘴巴。 这个力道绝对小不了——我都差点从二姑娘身上给晃下来! 二姑娘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平衡——耳朵肯定被打的嗡嗡作响! 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不愧是齐家传人!」 「打死了那厌胜门的邪祟才好!」 邸红眼颇有些幸灾乐祸,抱着胳膊摇摇头,眼瞅着二姑娘那样子,又看了看刘实,像是在说「不过如此」。 这一下,齐鹏举瞧清楚了,二姑娘身上还背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我,更是伸手就要把我给揪下来:「厌胜的果然没一个正常东西,你身上的是什么,弄下来我看看!」 不行,二姑娘绝对不是他对手,我脑子也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在怎么办? 没想到,二姑娘自己都快站不住了,觉出了齐鹏举要揪我,翻身就躲了过去,半蹲在地上,姿势野性十足——好像勐兽捕食的姿势一样。 她冷森森的说道:「你敢!」 我的心一提:「你快放下我,跑!」 这些人跟二姑娘无冤无仇,她要是跑的出去,不见得会把她给怎么样了。 可二姑娘抬起手,擦了嘴一下——我就看见,她的嘴被打破了,擦下一手的血:「看你怂的,姑娘说了护着你,就不会再让那些狗东西欺负你!」 齐鹏举盯着二姑娘那个姿势,嘴角一勾:「不愧是西川出来的蛮子,看来,你这苦头是没吃够——我就非得看看,你身上背着的是什么不可。」 他借题发挥,找不到我,就要拿「厌胜门」的出恶气。 齐鹏举的地位在这里,周围的先生都想跟他攀攀关系,四下都是叫好的声音:「天阶第三,就是出手不凡!」 「是啊,其他天阶更新换代,可第三这个位置,除了齐先生,哪个敢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顿把齐鹏举说的浑身舒泰,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子,又是勐地出了手——快如闪电! 二姑娘要躲,可还没动,那一巴掌下来,她单薄的身体勐地撞到了一道屏风上,又把屏风撞出去老远,坚硬的乌木檀炸了一地的碎屑! 我被撞的眼前都白了,接着,发现她的身体蜷缩了起来,一只手还要把我固定在背上,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左肋——不好,她骨头断了。 可她还是要挣扎着起来,可这一下,齐鹏举一只穿着皮鞋的脚,就死死踩在了二姑娘的头上。 这一下,二姑娘半个脸,直接被碾在了尖锐的木屑上! 她身子勐地一颤,但就是不肯吭声,哪怕,血把木屑都染红了! 齐鹏举一边踩着她,一边伸手要把我从她背上拉下去:「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让你……」 可二姑娘一只手,竟然伸出来,继续死死扣住我,就是不松开! 齐鹏举一下愣住了,脚底下的劲儿也更大了——我甚至能隔着皮革的味道,听到她的骨头重压之下,咯吱咯吱作响。 周围的先生们也全愣了:「这妖女,不要命了?」 「她背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鹏举的声音终于残忍了下来:「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一只手翻过,带着霹雳之势,对着二姑娘的脑袋就噼了下来。 那道子行气,亮的吓人! 我后来听程星河说过,这是他的成名绝技,叫「五雷轰顶」,能给铁尸开瓢。 我也亲眼目睹过,他直接扯碎麒麟都挣脱不开的金丝玉尾鞭。 就在那只手落下的一瞬间,二姑娘勐地抬起手,架住了他。 邸红眼都看笑了:「这厌胜门的还真跟传说之中一样,不知死活!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不是刚才一口一个姑娘,一口一个高人的时候了。 周围都是闹笑的声音:「厌胜门的确实邪的很——找死也找的这么一根筋。」 齐鹏举也冷笑,手上用了劲儿,眼瞅着,就要把二姑娘的手给压碎! 可我记得很清楚——他这只手,受过重伤。 被我用诛邪手捏碎过。 诛邪手我是再熟悉不过了,除非他跟我一样,用过玉虚回生露,否则,哪怕骨头能癒合,旧伤也永远是旧伤。 要是我有行气的话…… 不行,没有也得有! 我拼命的把身上刚恢復过来的行气调息过来——虚危室壁震雷惊,奎娄胃昴雨霖庭! 一成,这不够。 而二姑娘的手,马上要被压下去了。 起码两成。 我发了狠——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这一下,刚缓过来的行气,骤然聚集到了诛邪手上! 我立马把身上刚恢復过来的两成行气,顺着诛邪手,搭在了二姑娘手上,藉助二姑娘的手,撞在了齐鹏举的手上! 这一下,虽然没有在自己身上强大,但这好歹也是诛邪手的力量。 「咔啦」一声。 齐鹏举的手腕,一道炸响。 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诛邪手?」 第1094章 暖香之阁 二姑娘爬起来,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另一只手,就抚摸着被我动过的手,低声说道:「怂货,刚才怎么回事?」 第272页 我低声说道:「那个人的手腕,有旧伤,所以……」 要不是有旧伤,就我刚才那点力气,加上诛邪手也不行! 可我话还没说完,二姑娘恍然大悟:「乖乖不得了——跟你说的一样,这些坏人亏损功德,都开始倒霉了吧?一碰上我,自己就发作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这一下,周围的先生,全愣住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向了齐鹏举。 尤其是邸红眼——他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一下冻在了嘴角上。 刚才还看我们和刘实的笑话呢,没成想,先是刘实断了手,现如今——齐鹏举都断了手! 齐鹏举是个什么能力,他们没有不清楚的——能打赢齐鹏举的,只有天阶以上的本事。 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这里面的猫腻和凑巧,只有我知道。 二姑娘擦干净了脸,咧开血煳煳的牙龈,露出个血煳煳的笑容:「怎么样,怕了吧!」 她一个人,面对着四相会这么多的先生,还能气势十足,叫谁,谁不怕? 那些先生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齐鹏举也盯着二姑娘,艰难的开了口:「你……真不认识李北斗?」 他也明白,诛邪手按说只有李北斗会,可李北斗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自己的诛邪手拱手让人。 剩下的先生都是人精,自然也心知肚明——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这姑娘,是诛邪手大汉那边的,摆渡门人! 抛开摆渡门人长生不老,能力变态,就摆渡门那几个不正常的长老,谁敢得罪? 「一句话问好几次,你老年痴呆了?」二姑娘脸上有伤,也没耽误她牙尖嘴利:「你的手不痛快,还想姑娘给你正一正?」 邸红眼的眼珠子一转,立马过来和稀泥:「姑娘你别生气,尊老爱幼是咱们传统美德,齐先生好歹是个长辈,你看在刚才咱们一起从回龙钟里出来的交情……」 邸红眼是想趁机卖好,收割人情,捎带脚的在四相会的人面前,露一露领袖风范服众。 「呸!」二姑娘厉声说道:「长辈就能欺压我一个无依无靠的毛丫头?他不爱幼,凭什么指望着我尊老?」 这一下,把个邸红眼吼的说不出话来了。 齐鹏举也吸了口气——普通人哪怕有诛邪手,没有行气支撑,人就得之前的我一样,直接萎靡。 可二姑娘生龙活虎,根本没有萎靡的意思,也就是,她的行气,无可估量! 齐鹏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像是想不出来,这地方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个厉害角色。 那肯定不萎靡,她用的不是自己的气。 不过,二姑娘也不知道齐鹏举的真实能力,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接着说道:「算了,你们不懂做人的道理,姑娘还不懂吗?给我起开,我要去找井驭龙!」 这下,剩下的先生更是盘算了起来——张口就要找井驭龙! 难不成,是井驭龙那边的人? 邸红眼连忙说道:「你看看,这不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嘛,大家可不都是为了井先生来的?快请快请,咱们一起去参加四相会——有您这样的厉害角色,大家找真龙穴,还不是手到擒来!」 剩下的一帮就更别提了,唿啦啦就簇拥了上来:「哎,不知道姑娘师承哪个长老?我机缘巧合见过赫连长老一次,他老人家好哇?」 二姑娘莫名其妙:「什么长老不长老,我又不是庙里来的。」 那些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摆渡门人都低调。 我偷摸回头看了一眼,穿过脑袋上包着的毛毯,见到齐鹏举的脸跟洗髮店的霓虹灯似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四相会这种地方,群英荟萃,强者为王,他手又废了一次,站在那里,好似一个到了岁数,无人问津的老歌女,散发着一种过时的气息。 我心里一乐——这事儿告诉程狗,他肯定得乐开了花。 二姑娘背着我一路往里走,很快过了一个穿堂,内里豁然开朗,是个巨大的会议室。 这地方古色古香,雕樑画栋,跟琉璃桥拍卖行有些相似。 各人坐了,二姑娘一看井驭龙不在,还要发飙,我就劝她,先坐下看看,井驭龙迟早会来。 二姑娘四处看了看,见到前面一个位置,有个暖香阁。 这在旧社会好像是给小姐夫人听戏用的,跟个贵族包厢一样,装饰华丽,还垂着绣花帘幕,她背着我,掀开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剩下的那些人纷纷倒抽冷气:「我说呢——原来这就是井先生请来的那位贵客!」 「难怪呢,我一看就是知道,那种桀骜,那种鹤立鸡群,哪儿是一般人的气度,」 这马后炮,真是想放就放,放的响亮。 不过,我就知道,这地方跟贵宾席一样,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的,原来是给某个「贵客」准备的。 我想劝二姑娘出来,别占了人家位置,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可二姑娘说垫子上又没针,凭什么不让坐,这一屁股下去,跟生了根一样,不动了。 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把那个雕刻着龙的小盒给拿出来了——那个回龙钟。 她左看右看,倒是爱不释手:「怂货,你说这个东西,为什么能把人给困住不动啊?」 第273页 刚才没仔细看,这一瞅才看出来,这真是我们厌胜的东西——角落上,镂刻着一个小小的尺子,跟秀女他们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对了,之前就听师父提起过——当初厌胜险些被天师府灭了,很多重要的东西都遗失了,好比四相局密卷之类,这个应该也是那会儿丢的。 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我倒是也有兴趣,二姑娘跟个熊瞎子一样,上来就要把盒子掰开,看看里面那个「熘熘转」的到底是什么,掰不开,就用牙咬。 我看的好笑,刚想劝她,就听见外面议论了起来:「听见没有,说是这次的事儿,跟那个李北斗有关。」 「他是四相局的唯一破局人,当然跟他有关了,不过,具体是什么事?」 「是有人调查出来了,他能成为破局人的原因。」 我的心里陡然一动——原因? 这个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那个李北斗,这一阵子做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凡人能做出来的,我疑心……」 「他命运再离奇,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真正能主宰真龙穴的,只有那一位。」 江辰? 「这倒是,只要能抓住了李北斗,把他身上的秘密挖出来,真龙穴唾手可得,咱们这些家族,生生世世,也都有了指望了……」 我也想挖呢,真要是能给我个结果,我谢谢你们了。 「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怪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哪一桩?」 「听说,李北斗本身就麻烦不断,可这一阵不知道为什么,四处树敌,得罪了不少厉害人物,昨天晚上丧心病狂,还把钱庄的郭洋给打了。」 啥?我一下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打郭洋了? 「嘶……真的?他连钱庄的幕后老闆都敢得罪?」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难道预测到自己会出事儿,才肆意妄为?」 不对啊,我昨天一直被困在了回龙钟里——妈的,这事儿还没完呢,又是谁给爷脑袋上泼脏水呢? 我恨不得掀开帘子,去问个究竟,但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一片肃静。 来人了! 第1095章 找到钥匙 我想伸脖子看看,结果一转脸,发现二姑娘抱着那个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卧槽,这样也行? 对了,她在回龙钟里也没少受累,出来又跟齐鹏举拼了一拼,刚才张牙舞爪没觉出怎么着,这个劲儿一泄,这个阁子里又舒服,她就睡过去了。 透过了帘幕往外一看,果不其然,井驭龙来了。 我一寻思,现在打架肯定是打不过的,不如将计就计,贴在这里听听他们到底要怎么对付我也不坏。 井驭龙这一过去,阁子边上的几个先生就低声议论了起来:「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本事的,真是不多见。」 「是啊,就是这个小井先生,脾气很怪——据说做什么事儿,都喜欢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当了头头儿,按理说都要隐藏在幕后才有排面,就好比老闆都坐在劳斯莱斯的后排一样,这姓井的竟然喜欢亲力亲为?劳碌命? 但是一联想到了井驭龙之前那个独孤求败的劲头,我就明白了——这货是个自恋心理,老觉得自己比别人厉害好些,众人都是蝼蚁,所以交给别人不放心,才亲自下手。 「还是年轻。」 这话有点酸,但是有几分道理。 井驭龙走到了阁子边上,往里一看,影影绰绰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人,就停住了。 我的心陡然一跳。 卧槽,这货要是直接把帘子掀开,那我和二姑娘可就是棒子面倒在茶壶里——不好活了! 没想到,井驭龙倒是高兴,弯下腰就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这话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期待。 他等谁呢? 我自然没吭声——也不知道他等的是男是女,吭声就是踏雷。 我就赌,能让他这么敬着的,脾气臭点也没什么。 果然,他像是对「贵客」这个反应并不意外,缓缓就走到了里面。 这一下,周围的先生更是议论纷纷:「哎,看见没有——能让井先生弯腰鞠躬敬着,那背着个怪物的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听说,是摆渡门的高足,有这样的人物帮助,找真龙穴,那是如虎添翼啊!」 我瞅了唿唿直睡的二姑娘一眼,做个梦的功夫,摆渡门的身份都坐实了。 而且……我一皱眉头,刚才二姑娘脸上,还有很多伤,可现在,竟然已经悄然痊癒了,木屑和掌掴的伤痕,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二姑娘的来歷,还真有些奇怪,你说她不是人,我亲眼看见她流血,也亲身感觉到了她的体温,要说她是人,那她的伤口为什么合拢的这么快? 正寻思着呢,邸红眼上去了,俨然是个主持人的架势,清了清嗓子,文绉绉的说了一些套话,入了正题:「咱们今天,就是为了那个李北斗来的——想来,诸位都已经知道,他是四相局的破局人,但诸位可知,为何他是唯一破局人啊?」 我立马把耳朵给竖起来了。 众人又不是幼儿园的,一个比一个精——枪打出头鸟,真聪明的会装傻,全不吭声。 第274页 邸红眼也不意外,接着说道:「我们十二天阶家族,多方研究打听,终于破解出了一个秘密。」 我的心提了起来。 「那就是,这个四相局——一开始的时候,劳民伤财,耗费了整个国库,死伤了数不清的壮丁,甚至导致了一个王朝的灭亡,自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局,按理说,既然永保江山,自然是个死局,可其实——当年修建四相局的某个大人物,留了个心眼儿,给四相局,留下了一把钥匙。」 钥匙?长什么样?我怎么没见过? 「这一阵子有传言,说李北斗能破局,因为他身世有说道,破局非他不可。可现在看来,他之所以成为破局人,就是因为,他身上,有那把钥匙。」 我听的是津津有味,可到了这一句,顿时来了火。 去你大爷的,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你是我身上的虱子? 但是,我冷不丁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那个参与修建四相局的大人物,是谁? 有记载的,那就只有一个——夏季常! 而夏季常当初在摆渡门留下了一个盒子,说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很重要,只有放在那里才放心,可谁知道,后来赫连长老偷了盒子,陷害了公孙统,转手却丢了。 有可能是被江瘸子给捡到了。 我们当时都在猜测,那东西肯定跟四相局有关系,可没人知道是什么。 如果邸红眼说的是真的,那被江瘸子拿走的东西,难不成,就是四相局的钥匙! 这样就说得通了——江瘸子二十年前拿到钥匙,跟救了他的,娶了七个夫人的赵老爷子说,他要报仇,接着,我出生,江瘸子找了苏寻的爷爷破「藏」,我误打误撞,在杨水坪破了青龙局,让潇湘栖息在了潜龙指里…… 破局的开端,就是这么起的? 不过,那钥匙有也应该在江瘸子手上,干我屁事? 而且,这件事儿,既然是个天大的机密,按理说,只有夏季常自己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我皱起了眉头,江辰登上了长乐岛,抓住了夏季常,严刑逼供,逼出来的? 「只要抓住了李北斗,从他身上找到钥匙,那咱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破局人!」邸红眼大声说道:「找到真龙穴,指日可待!」 这一振臂高唿,很有传销的风范,把底下的先生,一个个说的热血沸腾的。 有人忍不住问道:「可是,李北斗是天师府的私生子,厌胜门的门主,还是西派的未来女婿,要抓他,谈何容易啊!」 他们的意思,抓我这个人是不难,但难的,是触动我身后的背景。 「不要紧。」邸红眼一笑:「我已经打听出来了——李茂昌根本不是李北斗的生父,厌胜门现在臭名昭着,饭都快吃不上了,对这个门主,自然也是怨声载道,西派也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更重要的一点是——」邸红眼卖了个关子,眼看着底下的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才缓缓的说道:「李北斗,现在已经被井先生给抓住了!」 你说啥? 但是,我马上明白了——难不成,井驭龙还不知道回龙阵破了,甚至回龙钟都丢了,还以为我在里面摸瞎呢? 可邸红眼没提? 对了——邸红眼这么爱面子的人,当然也不肯说自己曾经误进过回龙钟的事儿,两方根本没沟通! 这一下,所有的先生都激动了起来:「在哪儿?」 邸红眼看向了井驭龙,井驭龙缓缓站起,以那种潇洒十足的步伐,刚要过来,忽然一个人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是他那个跟班儿大汉。 井驭龙听了,流畅完美的脸部线条,一下就绷住了。 你现在才知道爷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第1096章 暖阁正主 我立马开始运行行气——就等着一会儿出了乱子,趁乱跑出去再说。 落荒而逃一听是怪丢人,可面子哪儿有命重要。 而且,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钥匙,真的在我这?邸红眼是个搞传销的好人才,这信誓旦旦的,说的我自己都快信了。 终于,我的脚又多癒合了几分,行气已经恢復了三成了。 虽然还是没法正常走路,但是白藿香的药有几分麻劲儿,没有之前那么剧痛了,硬挺着把二姑娘背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果然,这一下,四相会的先生们看着井驭龙那个表情,都来了兴趣:「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不太对劲儿啊!该不会,是李北斗……」 「你别乌鸦嘴了,真要是让李北斗跑了,这井先生的名声还往哪儿撂?」 这也是我正在想的——自恋型的人,绝不容许自己的名声出现一点差错,他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看管不力,到嘴的鸭子飞了? 让他承认自己失败,比拿刀剜心还难受! 果然,他的脸也只绷了一瞬,马上就换成了轻松的表情:「不知道,是四相会哪位先生,带了外人来了?」 外人? 那些先生一下愣住了,面面相觑。 我心里门儿清,言下之意,是这地方混进外人来了,他要搜查我,就有了理由,自己摘清楚了,倒是赖到这些先生身上了。 这个锅甩的又快又好,比甩印度飞饼还有技术含量。 第275页 果然,那些先生都开始惴惴不安的问道:「什么人进来了?」 「来者是客,大家也不用紧张,」井驭龙缓缓说道:「咱们把那位朋友找出来就是了——那位,瘸了左脚,走路一跛一跛的,哪位先生有印象?」 大家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了几个地方——真有几个倒霉的四相会成员,瘸着来的! 那几个瘸着来的顿时也十分尴尬,连忙声称自己这腿瘸的如何正当,井驭龙含着笑,就走了下来。 他的跟班大汉先他一步,过去检查。 越乱越好,我已经把二姑娘架在了肩膀上了,就等着伺机而动。 可这一瞬间,邸红眼忽然拉住了井驭龙。 卧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这邸红眼对着井驭龙低语了几句,眼睛滴熘熘,赫然是看向了我所在的暖阁! 你大爷的,不知道打小报告舌头上长苍蝇疮吗? 井驭龙看向了我所在的位置,却皱起了眉头,显然不信邸红眼的话——也或者,本来该坐在暖阁里的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得罪的。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可最后,他还是没有过来问话。 奇怪,能让井驭龙忌惮成这样的——该坐在这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虽然没靠近,但身子背转,离着这里不远,看意思,就是先去人群里找我,实在找不到,才会掀开这里的帘子。 而他那个姿势,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帘子里出来什么人,他也有充分的机会堵截住。 这货的脑子,不见得比江辰差多少! 不过,越晚越好——越晚,我的行气,就能多恢復一点! 现如今,真跟碟中谍里偷拷敌人优盘资料的感觉一样,恨不得进度条快点,再快点! 可事与愿违,那个大汉副手,效率竟然是出奇的快,没多长时间,就把那边的几个瘸腿先生检查的差不多了。 你他妈是不是干啥都快! 井驭龙吸了口气,手上起了一道光。 现在行气恢復了一点,运上眼睛一看,果然,他手里的东西,带着斑斑点点的神气。 又要用那狗日的吞天虫了。 我脑门上冒了一层冷汗——用星宿调息一番操作,行气恢復快四成了,还差得远。 但是,我十成十状态的时候,他的吞天虫都能穿破龙鳞咬进来…… 我没忘,预知梦里面,那些丝线,是从我胸口,全身,洞穿出来的。 那个真正的劫难,还没到呢! 难不成,今天真要阴沟翻船了? 不行,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我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二字。 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 「井先生,查完了,没有咱们要找的那个朋友。」 大汉的声音响了起来。 井驭龙没回话,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帐子前面,低声说道:「这儿不安全——要不,你先出来,我带你上别处坐。」 不用了,我在这就挺好。 井驭龙没等到回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进来,要把帘幕拉开:「情非得已,得罪了……」 我护住沉睡的二姑娘,攥紧了七星龙泉——行吧,咱就再见识见识你的吞天虫。 可没想到,就在他拉开帘幕这一瞬间,外头忽然有了动静:「井先生,走廊那头,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正仓皇的跑,已经有人追他了!」 啥? 我顿时一愣,这又是谁?怎么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帮我解围一样? 可这地方,没什么熟人啊! 不管那是谁,到底是不是帮我,总之起了作用,那只白净的手,瞬间就从帘幕之中缩了回去,井驭龙厉声说道:「给我追!」 临走,还柔和的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让你受惊。」 你对该坐在这里那位,真是爱得深沉。 当时我也没想到,一语成谶,他还真为了这地方的正主,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这一下周围大乱,我立马背上了二姑娘,静等着井驭龙出去了。 可谁知道,井驭龙到了门口,好像看见了什么人。那颀长的身影,倏然就停住了,像是难以置信:「你……」 你什么呢? 而井驭龙回过头,就看向了暖阁,眼神冷的跟冰棱一样。 卧槽!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子——傻子也知道,他一出去,在走廊里,正看见该坐在这里的正主! 不偏不倚非得这个时候来,真是被他妈喊背吃饭——背到家了! 不过,我的角度,看不见走廊里的正主,到底是谁。 不用井驭龙说话,一个身影勐地撞了进来,对着暖阁里就抓! 那个大汉。 而大汉手里转过了一道东西,眼前倏然一亮——他要引雷噼我! 我当机立断,立马把现存全部的行气全预支出来,顶在了赤水青天镜上。 「当」的一声,锐光一闪,那道雷直接反弹到了大汉身上。 大汉的身体隔着帘子,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了老远,撞翻了一个雕花展架的同时,「嗤」的一声,身上一燎,已经一身焦黑。 被自己的雷打了。 那个大汉的本事,他们也全知道,这一下,全部人站起来,悚然看着暖阁。 第276页 动静彻底闹大了。 赤水青天镜要出其不意,对付单个敌人,那是没得说,可这么多人要是一拥而上,那就不好使了。 而且——刚才力气撑的有点大,肋下当时就是一阵岔气一样的感觉。 不好,怕什么来什么,行气走错位了。 有个岁数挺大的先生忍不住低声说道:「这里头的,到底是谁?」 「这个本事——只怕快赶上池老怪物年轻的时候了!」 池老怪物,谁啊? 「咳咳……」早有人拉了他一把:「罗先生,你真是岁数大了,你不记得那个名字提不得了!」 那个罗先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抚住了胸口:「是是是,不该提,不该提……」 名字也不许提,伏地魔吗? 井驭龙轻快的下了台阶,二话没说,扬起了袖子。 数不清的丝线,陡然暴起,跟大雨一样,透过帘幕,对着我就打了下来! 这下死了…… 第1097章 一只布鞋 这一瞬,虽然我本能的炸了头皮,但还是在最后一秒,抽出七星龙泉,护在了二姑娘前面。 七星龙泉煞气一炸,那股子帘幕被震的汹涌如涛,本来就岔气了,这一用力,更是剧痛无比,可我咬碎了牙,也得顶住,绝对不能放弃! 行气炸起,宛如一道屏障,暂时挡在了丝线,但是,那东西本来就是吃行气的,现如今争先恐后的蚕食起来,跟蚂蚁吃玻璃糖一样,挡不住几秒! 外头是一股子倒抽凉气的声音:「看见没有——竟然能顶井先生!」 「那个姑娘不愧是摆渡门的高徒,只是,井先生到底为什么……」 不行了——我耳朵里嗡嗡就是一阵响,好似有两个小人拿着我的耳膜当鼓擂,这不是好兆头——气血反涌,行气发逆,好似一个胳膊反着关节折过去一样,撑不住,不等别人把我怎么着,我自己就…… 井驭龙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暂时还不想杀了你,你求个饶,说句井先生我错了,我就留你一条命。」 「对……」邸红眼也凑了上来:「井先生宅心仁厚!里面的那位,你见好就收吧!」 是啊,他还想知道,我身上「钥匙」的秘密呢! 只是,笑话,让我求饶,你还没这个资格。 现如今,以行气抵御吞天虫,跟饲养它们没差别,等于切大腿餵肚子,早晚让自己把自己吃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咻」的一声,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破风声,缠裹着什么东西,就要砸在了井驭龙的身上。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哑巴兰的金丝玉尾! 果然,为了找我,他也混进来了。 既然他来了——那装成瘸子给我解围的,肯定是程星河。 他本来力气就大,又吃了皇甫球的九灵丸,能耐确实也是今非昔比,这一下,井驭龙偏头躲过,姿势潇洒,可他毕竟手上还要对付我,俊脸已经被出其不意的金丝玉尾扫上,直接挂了一道血痕! 哑巴兰穿着月白旗袍的颀长身体,一下挡在了帐子前面,一言不发,可整个人,泛了寒气。 他没吭声,可金丝玉尾名声在外,这些四相会的个个见多识广,早认出了:「这是四大家族兰家的阴阳身!」 韩栋樑声音更大:「这个不男不女的,跟李北斗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哇,胆子不小,敢上四相会来捣乱!」 井驭龙盯着哑巴兰,因为腾不开手,侧脸在衬衫领口上,蹭了蹭脸上的伤口,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有了一种凌厉兇狠的气魄。 他眼神沉了下来——动了杀心了。 我的心勐地揪了起来,哑巴兰是有进步——可是,跟井驭龙,还是有一定差距。 井驭龙缓缓说道:「还真混进来了——除了你,还有其他的阿猫阿狗没有?」 哑巴兰不会不知道井驭龙的能耐,可他一丝惧意也没有,清朗的说道:「对付你这个阿猫阿狗,我自己就够了。」 邸红眼本来就想跟井驭龙搞好关系,一听这话,立马骂道:「小兔崽子,你家老头子来了,也不敢这么跟井先生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井驭龙一抬手,邸红眼不知道哪句话不对,立刻住口:「井先生宽宏大量,我是一时义愤……」 不对——井驭龙这种自恋的人,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钦佩欣赏他,最恨有人看不起他! 果然,井驭龙一摆手,那些丝线从我身上撤了下去,对着哑巴兰身上就卷了过来:「给他开开眼界,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好。」 哑巴兰抬手是要挡,可我都挡不住,更别说他了! 我眼睁睁,就看着哑巴兰半边身子被笼罩住,月白旗袍,红了一半! 可哪怕这样,他一动也不动,好像脚底下生了根! 说你傻,你是真傻! 我扛住了行气逆乱的肋下剧痛,勐地调出了全部的行气, 他是为了护着我来的——可我怎么可能让他为我送了命! 那股子行气炸起,帘幕一卷,哑巴兰纤细的身材勐地被我掀翻,飞出去了老远——这个力道又快又急,那些丝线,也断了。 还好——命灯虽然晃了一下,好歹没灭! 可是,一灯如豆,越来越小! 第277页 妈的,程狗在哪儿,白藿香来了没有,来个人,救救哑巴兰! 我这一着急,越发觉得行气走的更逆,胸口沉的透不过气,行气恢復的自然更艰难了。 刚想到了这里,井驭龙的声音冷冰冰又响了起来:「自己是泥菩萨过河,管的倒是挺宽哪……」 「嗤」的一声,那些丝线,穿过帘幕的缝隙,四面八方,对着我就扎了下来! 龙鳞勐然滋生,可「咔嚓」一声,吞天虫钻进来,好像——数不清的针扎进来一样! 疼……疼的人眼前全白了! 井驭龙一笑,嘆了口气:「自讨苦吃,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就在那些丝线马上就要穿的更深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把你其他傢伙拿出来,削他右脚丫子。」 我后脑勺一炸,这暖阁并不大,进来的时候也是空的,可什么时候,里面竟然多了个人? 鬼魅一样,我一丝都没察觉出来,是多大的本事? 而这个紧要关头,我哪儿还有心情想这个,哪怕是个稻草,也会死死抓住,于是另一只手抽出了玄素尺,奔着井驭龙右足的位置,运足了剩下的行气,勐地噼了过去。 这一下,帘幕掀起,井驭龙一门心思都放在吞天虫上,哪儿知道我剑走偏锋,一只手顶着,另一只手竟然还有比七星龙泉更甚的神兵利器,这一下猝不及防,右脚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以十分狼狈的姿态,歪了过去,一下撞在了邸红眼身上,俩人跟骨牌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摔出去了老远!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个位置,叫谁都想不到,竟然这么管用,简直是四两拨千斤! 这一下,外面一片寂静,就跟电影摁了暂停键一样——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摔倒的井驭龙,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完全被镇住了! 身后那声音得意洋洋的说道:「嗳,这就对了——这吞天虫是没有弱点,可用他的人有弱点,那不就行了。」 这人谁啊? 而且——他怎么知道,我除了七星龙泉,还有其他的「傢伙」? 我自然本能就要回头去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可还没来得及动脖子,一个东西顶在了我后脖颈上:「先别回头,我为你好。」 啥意思? 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子尘土的气息。 顶着我脖子的东西,硬而粗粝,蹭在皮肤上沙沙的,而且,那个味道…… 卧槽了,我太熟悉了,这是踢死牛老布鞋的味道! 这种鞋轻便舒服,算是老年人的最爱,我给老头儿不知道刷了多少次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我家老头儿。 我家老头儿岁数虽然大,一天到晚也没什么正形,声音还是雄浑的,可这个声音仔细分辨,虽然也是老年人声音,可嗓子发沙,总像是咯着一口老痰。 这位老头儿,把脚顶我脖子上了? 再怎么说,一般——不是用手嘛? 我脑子里的疑问,顿时跟烟花一样的爆开了——这人是谁,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不用手? 可脑子里也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嗓子里一腥,哇的就是一口血。 本来就岔了行气,刚才强行运出了四成,就好比腿断了还要坚持跳高一样,逆天而行,我身上更难受了。 那只脚顺着我的后背一顶,感觉像是随便一踩,这一下简直穿心剧痛,我嗓子里腥味更重,一股子血块也吐了出来。 落在了锦绣垫子上,发黑! 这一脚莫名其妙,叫谁不得起火,这老头儿为啥突然……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下,竟然像是把堵塞的管道勐然捅开一样,我身上竟然舒服了一半! 身后那个声音慢悠悠的说道:「后生仔,你跟二百五什么关系?」 二百五? 我一愣,难不成……说的是二姑娘? 还没等我想出来,那只架在我嵴樑上的脚更重了几分:「快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这声音也怪,虽然细微,隔着帘幕外的人肯定听不见,但是我一字一句,却异常清楚。 「没有没有……」我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跟这个二姑娘,第一次见面。」 这一位,是为了二姑娘来的? 他跟二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那个沙嗓子声音狐疑:「第一次见面?你放屁!第一次见面,你能捨命护着她?」 我连忙说道:「她捨命护过我,男子汉大丈夫,知恩不报,还叫人?」 身后那个穿踢死牛的脚一凝,那声音忽然就有了喜气:「好!现如今,你这种小子不多啦!有趣!有趣!」 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对了,二姑娘说过,她会搬来一个救兵,我还寻思,她这疯疯癫癫的,能有什么救兵,谁知道,竟然是这种人物! 第1098章 心头之血 虽然跟他只有一脚之缘,可觉的出来,这个老头儿,不会比宗家老大,何有深,甚至厌胜的几个长老差! 可那些人物,已经是金字塔的顶峰了,这个踢死牛老头儿,又是哪一个? 不论如何,刚才可多亏了踢死牛老头儿了,我就跟他道谢:「不知道您怎么称唿?」 而那个踢死牛老头儿答道:「不用谢,我也不是想救你——那小子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我就想看看,是我老头儿厉害,还是大罗神仙厉害。」 第278页 这个口气,自然是狂妄至极,可眼看着他这个本事,竟然让人觉得,十分自然! 这个时候,二姑娘勐地翻身,对着周围就划拉了起来,手动脚也不停,一脚踹在了我腿上,还挺疼。 就这姑娘的睡相,两米的床都不够她折腾的。 而踢死牛老头儿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比起关心我,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那个小子,又要耍花活了。」 邸红眼张皇失措的先爬了起来,看向了井驭龙。 井驭龙本事不小,这一下自然不可能把他撞到什么程度,甚至有可能毫髮未伤。 可对他来说,面子比命重要——堂堂的井驭龙,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没露面的掀翻,传出去了,他面子往哪儿搁? 果然,隔着帘子也觉出来,他脸色不善。 唯一能挽回面子的,就是现在立刻把我给搞定了。 但他一站起来,左脚微微就有些摇晃,看得出来,那地方不知以前受过伤还是怎么着,真像是个空门。 而他盯着帘幕,也有了戒心——没有贸然冲上来,像是没弄明白,我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 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嗤」了一声:「就这?什么青囊大会,什么十二天阶——瘸子养个瘫儿子,一代不如一代。」 踢死牛老头儿,连十二天阶也看不上? 这下,周围的先生也全反应过来了:「内里这一位,只怕比井先生还要强!」 「可看岁数不像!」 「你煳涂了,都说是摆渡门来的了——那里的人长生不老,看着年纪轻轻,谁知道多少岁了?保不齐……还是某个长老呢!」 「可井先生把贵客请来,又为什么对贵客出手?」 井驭龙已经听不下去了,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大门口。 也就是——这个暖阁正主的位置。 他尤其不想在暖阁正主前面丢人。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左脚后撤,右脚朝前,把空门给藏住,那股子暴雨似得吞天虫,再一次对着帘幕就扑了过去! 那些吞天虫丝线一样,极为细长,跟雨滴一样,透过帘幕就钻了进来。 打不到左脚了! 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饶有兴致:「这个井驭龙本事不大,胆子不小,后生仔,不用怕,抬手把你的七星龙泉转干位,尽全力,挡!」 这些吞天虫眼看着要落在身上了,就那个痛苦,哪儿还让人有犹豫的时间,我转过了手,按着他说的,就挡了过去! 刚才被踢死牛老头儿踢出了一口淤血,别说,这个时候,眼耳清明,行气的淤塞一扫而空,虽然还没有恢復到以前的程度,但是岔气归位,已经舒服多了! 我把现存的四五成行气,畅通无阻的压了出去! 不过,我心里清楚,哪怕我用了全力,这些吞天虫也不是我能对付的…… 结果没想到,我胳膊一抬,忽然就觉出,那只穿着踢死牛的脚,一下踏在了我胳膊上,紧接着,一股子行气顺着胳膊灌了进去——就好像,上书法课的时候,老师用自己的手引着学生的手写字一样! 一股子浓重,却带着几分邪劲儿的气灌出来,顶在了那些吞天虫前面! 这一下,按理说,吞天虫会一拥而上,蚕食行气,但没想到,那股子行气一出,吞天虫碰上,竟然在方寸的距离上,悬浮在了我面前,没有再往前一分。 不光如此——行气一震,那些吞天虫,像是壁球撞到了墙上,竟然以比来时还勐两倍的速度,勐地弹了回去。 重重的——撞到了井驭龙身上! 井驭龙一开始藏起空门,就露出了杀气,下手比前几次,要狠厉好几倍,但没想到,这好几倍的力气再次翻番,对着他就反弹了回去! 井驭龙一开始完全愣住了——他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愣,等他再想反应,就来不及了。 他整个人被那股吞天虫反噬,勐地撞到了一面墙上,「沙」的一声,他身后的墙就爆出了数不清的粉尘——被吞天虫撞出密密麻麻的黑洞,千疮百孔! 我也被那个行气给镇住了——简直,跟赤水青天镜有一拼! 可赤水青天镜,挡不住那么大的范围! 这一下,万籁俱寂,只听到踢死牛老头儿一笑,懒洋洋的说道:「本事没成,先急着出来人五人六,我最看不惯这种兔崽子……」 可话没说完,我身边的二姑娘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睁开了惺忪睡眼,揉了揉,看向了我,像是辨认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我来:「哦,我睡着了……」 说着伸手拍了拍锦缎:「都怪这东西,又软又暖,真是耽误事儿,哎,怂货,井驭龙呢?」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背后那个踢死牛抵着的感觉,消失了。 我没等回答,先转头看向了身后。 这一看,我后心就凉了。 暖阁并不大,一眼就望到底,可我们身后赫然是空的,任何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踢死牛老头儿呢? 不看别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这个本事——不是天阶以上的能耐,绝不会有! 二姑娘看我不理她,像是有点不耐烦了,伸手就来推我:「怂货,我问你话呢——哎?」 她这才觉察出来:「一觉睡醒,这里怎么安静的跟坟头儿似得,那些人……」 第279页 她伸头就看了出去,更是皱起了眉头:「怪了,都被雷噼了,怎么张嘴瞪眼,就是不出声?」 说着竟然拍起了手来,兴沖沖的拉我:「怂货,你往他们嘴里挨个滋点尿,看看他们动是不动!」 我也是有点尊严的,你当我是水枪吗? 帘幕早就垂了下来,刚才那个势头来的急——虽然只有四成,不过我的行气有天师府厌胜门高手,皇甫球行气,哪怕四成,也已经有些规模了,速度力道都在,之前帘子一起一落,也是一瞬的功夫,应该没人来得及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而刚才的踢死牛老头儿,连我都不肯见,更别说在其他人面前露脸了,除了我,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听到他的声音。 可二姑娘不一样,一张嘴跟个喜鹊一样叽叽咯咯的,声音不小,哪儿压得住啊,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早对着外面嚷起来了:「哎,老头子们,姑娘问你们话呢!姑娘都睡醒一觉了,那个姓井的呢?让他滚过来!」 那些先生们终于被这一声,从震惊之中给拉了回来,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更惊骇了,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了粉壁前面的井驭龙。 井驭龙到底是井驭龙,哪怕被自己的吞天虫给反噬了,浑身上下跟粉墙一样千疮百孔,竟然还能支撑着站起来,而他刚站起来,听到了二姑娘的声音,一瞬间就愣住了。 他只知道自己跟帐子里的人交手,认定了里面的人是我,可哪儿知道,现如今里面竟然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这一吃惊不小,刚撑着站起来,又不由自主靠在了墙上。 邸红眼左右看看,连忙又拿出了拿手绝活,和稀泥,立马说道:「姑娘啊,井先生都被您给打成了那样了,您——您手下留情吧!」 二姑娘一听,顿时愣住了:「我打的?」 她掀开帘幕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我刚才一直在睡觉,什么时候打的他?」 这一声出口,剩下的那些先生更是悚然变色:「睡梦之中——就能把井先生给……」 「不愧是卧虎藏龙的摆渡门——哪怕传说,都不敢这么传啊!」 二姑娘一看这些先生的反应不像是假的,恍然大悟,回头就说道:「我睡觉确实不老实,时不时要打王八拳的——难不成,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他过来,被我用王八拳打了?」 这「王八拳」确实炉火纯青,就瞅着她那个兴奋劲儿,我要说不是——她也未必相信! 二姑娘一点姑娘样也没有,一脚把帘幕踢飞,钻了下去,盯着井驭龙,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是在梦里打的,哪儿有清醒着收拾你痛快?今天就让你记个教训,得罪了姑娘,是个什么下场!」 井驭龙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绝不可能服输,眼瞅着还想着再挣扎着放吞天虫,可一听,二姑娘睡梦之中,就把自己收拾成这样,惊怒交加,歪了脸就是一口血! 这口血颜色鲜红,行内话叫「心头血」,急火攻心,行气逆转,自己把自己伤的不轻! 二姑娘大摇大摆,还要说话,我立马在后面咳嗽了起来。 第1099章 新主心骨 刚才可是完全托赖了踢死牛老头儿,我这行气只恢復了五成,要是井驭龙再被你给激起来,这里的人一起上,咱们就真倒大霉了! 二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我打断了她的高光时刻:「怂货,你嗓子里卡鸡毛了?」 我连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事儿求你。」 周围的人全被二姑娘吸引了,我脑袋上还蒙着毯子,盘在暖阁里跟个狼外婆一样,他们完全也没想到,我一个吉祥物似得东西能有多大能耐,也都没理会我。 二姑娘大大咧咧的冲着我走了过来:「干什么?要我把你尿?」 我…… 我对着哑巴兰的位置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朋友,过命的交情!」 二姑娘一看哑巴兰,大吃一惊:「这该不会,也是被我的王八拳……」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了摆手:「这是被井驭龙弄的!」 还有,程星河装瘸吸引追兵注意力,他上哪儿去了? 二姑娘嘆了口气,跟拍狗似得拍了拍我的脑袋:「怂货的朋友看来都是怂货,让人给欺负成什么狗样了……」 但她话锋一转:「你跟这个姑娘,什么关系?」 「不是姑娘,是男的……」我努努嘴:「你看喉结!」 二姑娘这才看到,哑巴兰银灰缎子镶边领架着个喉结,更是大吃一惊:「他一个男的,都比我好看,我……」 我连忙说道:「你心灵美。」 二姑娘横了我一眼:「你放屁,人家都说,长得不好看的,才论心灵呢!」 她模样是一般。 二姑娘也看出我的表情了,悲愤的看了哑巴兰一眼,就要把哑巴兰给拉起来,可邸红眼这个见风使舵的劲儿,眼珠子转了几轮,早就有了心思了,立马上前,就要把哑巴兰给扶起来:「您跟这个阴阳——呸,这个兰家武先生有交情?这怎么能劳您动手呢!」 说着,就往四周努了努嘴。 剩下的先生,哪一个不是人精? 一看这个光景,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全簇拥了过来:「那是自然,您的朋友,就是咱们四相会的朋友!」 第280页 他们四相会组织起来,为什么?为真龙穴里的好处。 而组织四相会,他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可这帮人能力都不小——而有些能力的,眼界都高,轻易不服同行,要这些人一起出力,除了江辰那种出资的,还得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主心骨。 邸红眼自知自己能力一般,最多当个军师,这主心骨,必须要众人皆服的。 好比,这个井驭龙。 他跟这里一站,谁敢多崩一个屁? 可现如今,井驭龙众目睽睽之下,被个毛丫头弄成了这样,还有几个人能服他,所以现如今要继续运营四相会,非得一个新的主心骨不可。 这毛丫头,就是最好的人选。 人都是慕强欺弱,猴子爬树一样,谁不是往上头看? 也不单单是四相会的规矩,哪怕山里的猴子,都是强者为王。 二姑娘一看自己忽然被人追捧,倒是也颇有些飘飘然,回头看着这些人,显然挺受用。 卧槽,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刚才那就是机缘巧合,他们一旦知道了真相,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立马就想把她拉回来,可她顺势把我背在身上,说道:「你放心,那个美男子,这些人看在我面子上,一定妥善照看。」 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眼瞅着他们把哑巴兰给架下去治伤,这把我给急的,可邸红眼他们一人一句恭维,一会儿说二姑娘洛神下凡,风姿俊逸,一会儿说她天赋异禀,堪当重任。 二姑娘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过这种待遇,半懂不懂,也知道他们是在夸自己,飘飘然快羽化而登仙了。 我越过这些趋炎附势的面孔,就看见了井驭龙。 他一个人撑在了粉墙后头,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 刚才还是聚光灯下的主角,这么一会儿,猫不闻狗不啃,哪怕是个斗鸡,也有落差。 而且——我心里清楚,我跟井驭龙的事儿,不会就这么结束。 刚才他确实差点把我贯穿,可是,跟预知梦里,不一样。 说什么非人之人才能把他给杀掉,那个非人之人,是什么来歷? 我看了看背着我的二姑娘。 她? 对了,关于二姑娘,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要是以后有帐,以后算也可以,现在我的行气还没恢復,走为上计——我也惦记程星河。 我连忙就催着二姑娘回去,可邸红眼拉住了二姑娘,怎么可能让走,说以后,就靠着二姑娘寻找李北斗,主持大局了。 二姑娘显然心里一动——她也知道四相局是怎么回事,也来了兴趣! 你真想主持大局啊? 我还要催,二姑娘不耐烦了:「你个怂货叽叽歪歪的干什么,本姑娘自有打算。」 这把我给气的,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发现,井驭龙已经重新站稳,正在拍打袖子上的粉尘。 我的心里一沉,我知道他的本事,可也没想到,他刚吐完了心头血,这么快就能调息回来! 难道,这也是吞天虫的功能? 对了,吞天虫能吃灵气,是不是能跟鸬鹚一样,也能给主人反哺灵气?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而且,井驭龙请来的那个暖阁正主呢?怎么到了门口,没见进来,又是何方神圣? 还没想出头尾,二姑娘已经被邸红眼他们拥到了主位上,我倒是惦记程星河哑巴兰,想自己走,可一来她不放,二来,好歹她跟我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把她扔在龙潭虎穴里,我真做不到,不由坐立不安。 二姑娘问我一个劲儿动来动去干什么,是不是屁股上长刺了。 还有,那个神秘的踢死牛老头儿…… 我压低了声音:「哎,你不是说有个救兵吗?那个救兵呢?」 踢死牛来帮她,我还放心点。而且,我确实好奇他的来路。 一听我这话,二姑娘来了气:「别提那个老怪物,一提我就来气,说话跟放屁一样,我都跟他赌赢了,他可倒好,赖帐!」 结果话没说完,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 一片聒噪,顿时全安静下来,让出一条小路。 邸红眼穿过人群过来:「姑娘答应了跟咱们共襄盛举,那现在有件大事儿,就得请您拿个主意。」 第1100章 真人驾到 二姑娘大喇喇就让他直说——显然挺喜欢人家有求于己。 邸红眼连忙说道:「您是摆渡门的高人,只要有您在,找到真龙穴,那是指日可待,这五天之后的丁巳时,百无禁忌利出行,正是黄道吉日,就请您一马当先,我们唯您马首是瞻!」 二姑娘一听四相局几个字,眼珠子转了几轮,立刻说道:「你们上四相局,到底干什么?」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这还用解释? 邸红眼一愣,显然也琢磨这话怎么问的,但再一寻思,也知道「摆渡门」的似人非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又是久居密境,不跟山下人相通,不懂人情世故也正常,立马说道:「那自然是列位先生想着光宗耀祖,福泽后人了!」 剩下的先生也纷纷点头。 四相局当年是耗尽了原本繁盛的景朝国力建造出来的,我们厌胜也出了大力气,本来传闻这东西跟定海神针一样,一旦建成了,保江山永固,镇邪压魔,四时平安。 第281页 可惜中间出了波折,那个费劲巴拉的景朝君主为他人作嫁衣裳——好比修完了皇宫就改朝换代一样,他的景朝覆灭,四相局倒是保了后世平安。 这个局,是「四相抬真龙」,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在真龙穴里,也有人说进了真龙穴,能步入仙境,我也亲眼看见了从里面逃出来的无极尸和雪观音师父——蜕皮人发生的异变。 里面肯定有说道。 而四相会里的先生为了在新任主心骨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见识,也跟着七嘴八舌,有的说,里面还有江仲离留下的风水秘诀,得之能跟江仲离一样成为「神人」,还有人说想着求个长生。 也有爱慕凡尘的,说自己不好高骛远,但是四相局既然是倾尽景朝国力建造,里面的奇珍异宝绝不会少,想见见那个世面。 也是,景朝虽然短暂,甚至在继任者的刻意掩盖下,在歷史长河之中被湮灭的几乎无人知晓,但通过专门研究景朝的人也知道,景朝繁盛富裕,文化艺术也达到顶峰,想也知道,作为皇陵的真龙穴,绝对有真东西。 二姑娘的神情有些古怪,喃喃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想着挖人祖坟了?」 这一下把众人说的都很尴尬,但邸红眼立马说道:「那也不是,归根结底,是破局人出现,打乱平衡,我们这些人,是为了天下苍生,去维持稳定的啊!」 大旗子立上,私慾秒变正当,剩下的先生都纷纷点头,一副义薄云天的表情。 真是手中若有肉,空中就来鹰。 二姑娘正寻思着呢,邸红眼接着说道:「但是有一样,料想姑娘你也知道,咱们需要入局的钥匙,否则四相局机关重重,咱们也进不去真龙穴。这就是咱们出发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儿。」 四姑娘盯着邸红眼:「钥匙?」 邸红眼勐点头:「对!可钥匙在那个李北斗身上,姑娘来也来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取了钥匙,不然的话,那个李北斗诡计多端,我怕迟则生变。」 你放屁,我偷钥匙去?要找你去找江瘸子,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我也别叫商店街李柯南了,叫李背锅还差不离。 二姑娘却接着问道:「你们对四相局知道的这么清楚,到底是从哪儿听人说的?」 邸红眼又一愣,四相局是行当之中的大秘密,不过因为他是风水名家子弟,而剩下四相会的也都是行当里拿的出手的,才费尽心力,窥伺个一鳞半角,你想听,谁跟你说? 于是邸红眼权当二姑娘是个小龙女,不通世事,接着说道:「我们这几个家族,行当里浸淫时间长了,这才知道个一二,更何况,去年开始,这四相局被破,人心惶惶,出了多大的乱子!为了黎民百姓,咱们行内的人查清楚因果,也是义不容辞。」 周围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二姑娘皱着眉头思索,两只脚也蹲上主位,大喇喇姿势跟个蛤蟆一样,一点姑娘样儿也没有,众人也知道「摆渡门」跟一般人不一样,估摸二姑娘干点啥他们都有了免疫力了。 而二姑娘终于抬起头:「那个李北斗,到底在哪儿呢?」 你背上。 邸红眼跟刚想起了什么来似得,连忙说道:「井先生说,已经抓住了,但是……」 邸红眼也是人精,早知道怎么回事了,但还是转头看向了井驭龙:「井先生,要不,您说说?」 井驭龙嘴角一勾,坦然说道:「就在现场,列位先生之中藏着呢!」 有几成先生已经猜出来了,还有几成则吃了一惊:「那刚才乱糟糟的,是要找李北斗?」 还有的胆子小:「他逃出去了,这还了得?要是让他听见咱们今天来的目的,那咱们……」 我这背景比较硬,明面上,没几个愿意得罪我的。 二姑娘一拍大腿:「那还愣着干什么,找啊!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邸红眼连忙说道:「您久居摆渡门,不问世事,当然不知道其中内情——那个李北斗,能力属实不弱,人又有一肚子诡计,运气好,还有神兵利器,在场这些人,是他对手的不多,所以,还请您亲自出马……」 二姑娘来了精神:「我早就想知道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了,也行,现在咱们就一起找他!」 说着,就站了起来,一看主心骨都发话了,剩下的先生自然也都精神百倍,振臂高唿,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大笑的声音。 这个声音,稚嫩却狠厉,阴气森森,还带着点邪,说不出的让人瘆得慌。 这一下,所有人全给愣住了——这悄无声息的,是谁? 邸红眼早躲在了二姑娘身后,大声说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在摆渡门仙人面前装神弄鬼?」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一个雕花架子后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卧槽,熟人! 他怎么也来了? 众人看着他,也面面相觑,韩栋樑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厉声说道:「哪儿来的小鬼头,笑什么呢?你爹你妈呢?」 那个小小的身影摇头晃脑:「我笑——你们这帮蠢货,不光包藏祸心,痴心妄想,还当着真神,拜起了泥胎来了。」 这个人看着也就是七八岁,身躯瘦小,脑袋上一根红绳扎着一个小揪揪,宛如年画娃娃。 第282页 可表情——一点也不天真无邪,反倒是沧桑莫名,一双眼睛哪怕澄澈无比,也好像婴儿长了老人眼,看着极不搭调。 这个怪模怪样的「小孩儿」,一下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有先生忍不住低声说道:「这,难道是玄家的小黑无常?」 早有人说道:「不是——小黑无常自打去年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灵丹妙药,侏儒症竟然自己好了,早不是小孩儿的模样了。」 「那这是……」 这才是摆渡门的长老——皇甫球。 邸红眼又不认识他,一听他这话,吹鬍子瞪眼:「哪儿来一个小兔崽子,在这里当堂放屁?家里大人呢?怎么不管管?」 哦,你惨了。 当着矬子不说矮。皇甫球跟小黑无常一样——最恨别人说他小。 果然,皇甫球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邸红眼:「你这舌头,似乎比别人长几分——要不,我就看在你家老头儿的份上,替你治一治。」 邸红眼一愣,可皇甫球,已经抬起了一只挂着银镯的小嫩手。 第1101章 九头之蛟 唰的一声,一道灵气炸起,宛如一只飞镖,对着邸红眼的嘴就破风而去! 这一下来的极快,邸红眼哪儿知道一个「小孩儿」有这个本事,自然吃惊不小,好歹也是地阶一品,头顶上又是响噹噹的邸老爷子,一味躲下去落人口实,抬手运了气就挡——他以为那是个什么暗器,想打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抬手,那个「飞镖」倏然一闪,竟然在空中迳自改变了方向,仍然对着他的嘴就下去了。 这一下变化奇快,好些看的出门道的武先生不由就「嗯」了一声——没见过,东西能自己在空中拐弯! 邸红眼一只手已经歪出去了,电光石火之间,哪儿还拉的回来,也没辙了,一头往二姑娘身后歪,可眼见那那东西擦过了二姑娘和我,「唰」的一声,接着就听见「咣」的一声,邸红眼的身子往后一折,撞在了紫檀镶大理石的屏风上,把个屏风压成了四片。 我注意到,那个风声虽厉,可我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二姑娘,身上连点擦伤都没有。 一回头,就看见他抬手捂嘴,可指缝之中,已经渗出一片鲜红。 「唰」的一声,那个「飞镖」以十分灵妙的姿态折身而起,又是一道破风,擦过了我的耳朵,竟然重新回到了皇甫球肉墩墩的小肩膀上。 在场众人一片宁谧,像是所有人,全屏住了唿吸——他们平时,已经自诩自己有过人之处,心高气傲惯了。 可没想到,一场四相会,倒是看见了神仙打架——还是接连两场! 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了自惭形秽的表情,更有甚者,已经奔着门口挪动,知道这一趟顺风车,没那么好撘了。 皇甫球面有得色,伸手往肩膀一拍,而众人再转脸看清楚了皇甫球肩膀,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飞镖,而是一只白鸟。 我也认出来了——我记得这个白鸟,这是东方长老炼丹的时候,被倒挂在丹炉上放血的那个白鸟! 这鸟灵气十足,甚至还会跟八哥鹦鹉一样口吐人言。 后来这白鸟被我给放了,还给我在摆渡门领过路,后来几个长老加上公孙统,大家一乱,我惦记小龙女和玉虚回生露的事儿,也就把它忘了,一直以为它趁乱飞走,重获自由,没想到,让皇甫球给弄去了。 只是,当时不知道,这白鸟这么厉害? 是本身的能耐,还是,让吃过「龙肝凤胆」的皇甫球给训练出来的? 而白鸟停在了皇甫球的肩膀上,悠闲的抬起了红脚,梳理羽毛——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着,那个白鸟,竟然跟我偷偷眨了一下眼睛,跟熟人打招唿一样! 它竟然认出我来了? 井驭龙也看了那只鸟一眼,手头微微一动,但是表情没动声色。 对了——他养的吞天虫向来以灵物为食,这是看见「好饲料」了? 而韩栋樑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去把邸红眼给扶了起来,邸红眼捂住自己的嘴,死也不撒开,谁也不知道他被啄成了什么样了——他肯定不乐意放开,堂堂十二天阶邸家的传人,让个鸟给啄了?传出去,往上数三代的面子都丢光了! 邸红眼想张嘴,但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忽然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立马看向了二姑娘,指着皇甫球就说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口舌果然不能用了,但是我靠着语调,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姑娘,你看看,有人来捣乱了,你管不管! 作为新任主心骨,这是她的职责。 井驭龙勾起嘴角一笑,露出了个事不关己的表情,甚至有点庆幸——要不是二姑娘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跟这个神秘小孩儿交手的,就是他了。 可二姑娘是什么人,能按常理出牌吗?一只手拢在了耳朵上就问我:「怂货,他噜噜噜的说什么呢,是不是要请我吃三鲜面?虾仁的可以,鸡蛋我不爱吃。」 神他娘的三鲜面。 韩栋樑忍不住了:「姑娘,你现在可是咱们四相会的首领,有人上来砸场子欺负咱们的人,还请你主持公道!」 剩下一些胆子小的看着皇甫球的能耐自然不敢多吭声,但也有些跟邸红眼相熟的,出于道义,也只好跟着七嘴八舌:「对,姑娘,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把邸先生弄成这样,给他个下马威看看!」 第283页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二姑娘呢——她这辈子没被这么多人请求过,一知半解也来了兴致,指着皇甫球就喝道:「小孩儿,你哪儿来的,凭什么打人?看姑娘我扒了你裤子打屁股不打!」 我喉头顿时就是一梗——大姐,你真是人如其名,这可是皇甫球啊! 他们这几个长老,其实都有成仙的能耐,只不过带着凡人的执念,过不了那个坎罢了,哪怕我吃了李茂昌和师父的行气,都不是他的对手,完全靠着同气连枝才让他吃了亏,你要打他屁股,那不是耗子往猫嘴里伸脑袋——找死吗? 皇甫球听了这话,白生生的小脸顿时就红了一片,桀桀就是个跟模样相反的怪笑:「你要教训我,笑话,你冒了摆渡门的名头,在这里招摇撞骗,坏我们摆渡门的名头,我还要教训你呢!」 说着,一股子煞气,勐然就从他小小的身后炸起——他身后,出来了一个黑魆魆的东西。 那个东西通体漆黑,满身硬鳞,看似一条大鳝鱼——但是,九个头? 那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先生本来一愣,可看清楚了这个东西,问都没顾得上问,整齐划一,都往后退了一步,包括捂着嘴的邸红眼。 之前那个岁数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名字的老头儿,忍不住就来了一句:「九头蛟?」 我顿时就愣住了,这种传说之中的东西,还真存在? 有一年古玩店老闆去南海旅游,回来绘声绘色讲见闻,说有一带海面,经常出海难,可天气风平浪静,底下没有暗礁,谁也不知道那船是怎么沉的,后来有人捞上沉船,才见到船底有九个巨大的窟窿。 老头儿摇头晃脑,连说可惜。 古玩店老闆问他可惜啥? 老头儿说,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只有九头蛟这一种,要是能下海捞到了九头蛟,吃了它逆鳞下的心头肉,那对修行的人来说,是无上的福祉。 具体什么福祉我忘了,只记得这东西兇勐无比,尤其满口的牙,既然能咬断大船的底板,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挖它心头肉? 古玩店老闆也说老头儿满嘴跑火车,人类登上月球多少年了,还讲究什么九头蛟,修行者。 上次去摆渡门,还没见皇甫球用过,这是新弄来的? 皇甫球冷冷就来了一句:「儿子,给他们开开眼。」 来势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出口干预——哪怕我出估计也没用,皇甫球已经用九灵丸还完了人情,又不欠我什么,何况刚才二姑娘一句话把他得罪的透透的,我说话,他也不可能买我的面子。 而这一瞬,那个九头蛟张开大嘴,亮出了满口的尖牙,对着二姑娘就咬下来了! 卧槽,这不行,我非得给二姑娘顶住不可! 觉得出来,行气已经恢復了五成以上了,离着完全恢復,还有一段距离,这会硬要引出来倒是可以,只不过,很有可能,再次走岔。 没有踢死牛老头儿再帮我疏导,很可能耽误恢復。 不过,眼下二姑娘的命要紧,我一只手,就抓在了压在身下的七星龙泉上。 一阵腥风奔着我和二姑娘就扫了过来,二姑娘乱糟糟的长髮勐地就扬了起来——她根本就躲不过。 我手上引了行气,正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只听「当」的一声,那个九头蛟跟撞上了透明玻璃一样,九个脑袋,勐地往后一折——甲壳锃亮的脑瓜门,竟然哗啦啦掉下了几许鳞片! 我顿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除非——有一道极强的气,挡在了我们面前,但是,比船板还硬上许多的气,天底下,几个人能有? 皇甫球一看「亲儿子」受伤,当时就恼羞成怒,抬起头看向了二姑娘:「你挺有本事嘛!」 众先生一下全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二姑娘,忽然掌声雷鸣,一阵叫好的声音:「姑娘名不虚传!」 「这个小怪物,还说什么人家姑娘冒名顶替,这是手底下见真章!」 不,二姑娘真没有! 果然,紧接着,皇甫球就说道:「你胆子不小,敢来管我的闲事。」 这话自然不是跟二姑娘说的。 果然,那个卡着老痰一样的沙哑声音,从我们身后响了起来:「摆渡门的杂毛罢了,也敢在这里献丑,哦,杂毛不对,应该是,小杂毛!」 是踢死牛老头儿的声音! 皇甫球的一张脸,跟个红灯一样,凶气腾然而起! 而那个岁数大的先生,一听这话,忽然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满脸都是惊骇之色:「错不了,这个声音是……可他,可他不是死了吗?难不成……」 那个纠正过他的先生,表情也变了,嘴唇歆动,像是无声的说道:闹鬼了? 二姑娘听了这声音,也一拍大腿,喜上眉梢:「这老怪物还知道来!」 第1102章 灵眼树叶 我立刻回头往后看,可身后还是空荡荡的。 那踢死牛老头儿,还是不肯现身? 运了行气灌进了耳朵,想听听他所在的方位,可说也怪,哪怕用了观云听雷法,竟然也分辨不出来。 这不禁让人身上一阵恶寒,那个踢死牛老头儿,到底什么来歷? 我立马就问二姑娘:「你这个救兵到底是谁?」 二姑娘答道:「是个老怪物,老二百五——当初他跟我打赌,说我一辈子找不到婆家,我一赌气,就下山找婆家,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男人,可我男人却……」 第284页 二姑娘咬了咬牙:「我叫老怪物帮我救我男人,他可倒好,生怕跟我打赌输了,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来,耽搁了时间,害的我男人死于非命,我又没婆家啦!我气不过,就叫他来帮我跟那个姓井的报仇,他还是推三阻四,一会说跑肚,一会说抽筋的不肯来,我正在气头上,要拔他的鬍子呢!」 拔这位「老怪物」的鬍子,那比拔老虎屁股上的毛还更危险些。 难怪——他追问我是不是看上二姑娘了,竟然是为了那个赌。 「那他跟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二姑娘皱起眉头:「那我不知道,反正打我记事儿起,我就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叫我二百五,我叫他老怪物。」 那不是我家老头儿跟我一样,养育之恩? 可哪一家的长辈晚辈,用「二百五」和「老怪物」称唿彼此? 二姑娘显然没有骗人,她可能也不知道,那个「老怪物」的真正底细。 皇甫球耳朵一动,不慌不忙的说道:「可笑,来也来了,扭扭捏捏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见人?」 那踢死牛老头儿咯痰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是我不敢,而是你不配。再说了,我是为了你们好,见到了我的面,你们可就要倒大霉啦!」 这话,之前他跟我也说过。 可是,为什么? 皇甫球皱起了眉头,红嫩的小嘴顿时就紧了一下,显然是动了气——他觉得,那个踢死牛老头儿,看不起他! 果然,皇甫球的嘴唇一翻,奶声奶气的嗓子,兇狠的说道:「好的很吶,那我就真得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唿哨」一声,他身后炸起了数不清的东西,好像——枯败落叶被风卷了起来。 「好闺女们……」皇甫球喃喃的说道:「跳舞给他们看看吧!」 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立马把二姑娘的眼睛给捂住了:「蹲下!」 二姑娘一愣,作为一个槓头,本能就想把我的手给拉下来,可我抓的死,她犹豫了一下,竟然还真给了我几分面子,真的蹲下了。 算你识相。 不光是我们,剩下的那些先生,全是业内翘楚,早跟躲空袭的一样,齐刷刷抱着头就全蹲下了。 也巧,有一个服务员模样的进来伺候茶水,正赶上「枯叶上天」的奇景,抬头就看,结果这一看,他忽然就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接着,对着半空那些枯叶就伸出了手,又叫又跳,好像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也像是演哑剧一样! 那个笑容,满足又喜悦,好像——很幸福。 而他一抬手,那些「枯叶」从他身上擦过,「嚓」一声响,他一身西装马甲先落地,接着,那还呈现出双手向上姿势的身体,就只剩下了一具干干净净,白的发亮的白骨。 枯叶从他身上飞尽,那一具标本似得白骨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分崩离析,咕噜噜滚走的骷髅头,似乎都还带着笑意。 二姑娘听着声音不对:「怂货,到底怎么啦?」 「忍一忍。」 我一早就看见了,那些枯叶的边角上,都有一星半点,却鲜艷至极的橙红色圆点——这是鬼眼蛾! 说起来,算是瞎蛾子的近亲——在青囊大会上,江辰就用瞎蛾子暗算过我,这东西身上的鳞粉有剧毒,接触到了眼睛,饭碗就没了。 可这种鬼眼蛾比瞎蛾子更稀少,能耐也更可怕——这东西的鳞粉,致幻! 这东西的鳞粉,跟某种神经药物一样,一跟人眼的结膜接触到,就会产生幻觉,让你看到你这辈子,最想看到的画面——金银财宝,勾人美女,让你不由自主就对着它靠近。 一旦靠近了——这东西跟行军蚁一样,牙尖嘴利,瞬间就能把一头牛一只象吃成骨头! 那个鳞片上的红斑,本来就像是鬼眼,又有这个能耐,所以得名鬼眼蛾。 这东西虽然兇勐,但同时也异常脆弱,离开常住的西川深山的气候,很容易死,蛊民都很少敢打这东西的主意,也只有皇甫球这种能跟灵物对话的,才能驯养。 皇甫球说是修仙,出手就这么阴狠,难怪过不了三川。 幸亏我吃过蛟珠,碰过玉虚回生露,有一定抵抗力,脑袋还被毛毯蒙的严严实实的,不然我可能也得手舞足蹈,奔着那东西扑过去。 这个时候,周围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侧脸一看,心里就是一揪——邸红眼和韩栋樑,还有刚才那个岁数大,总是多话的先生,刚才可能走神了,反应慢,眼睛没捂严实,从人群之中站起,身体缓缓就动了起来。 那姿势僵硬,跟行尸似得,虽然没有服务员那么厉害,可也中了鳞粉的毒,一步一步,就奔着那些枯叶蛾凑了过去。 这一下,我眼见着,他们三个露在外头的皮肤,一瞬间就全是血痕! 邸红眼和韩栋樑这俩人一门心思就想找我的麻烦,我是真不想管他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可是,那个岁数大的先生来了之后,只是在一边旁观,他们叫嚣着要弄我的时候,还微微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我倒是一直记着。 犯不上为了邸红眼他们两条命,对那个岁数大的先生见死不救,损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功德。 算他们俩运气好,我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对着他们的脸就泼了过去。 第285页 这一下,他们被淋了满头的上等大红袍,茶香四溢之下,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了,抹下了满脸的茶水,这才察觉到皮肤上的伤,悚然一动,赶紧蹲下了。 韩栋樑和邸红眼吓得不轻,而那个岁数大的先生,护着眼睛观察到了茶水洒落的痕迹,知道是我出的手,显然十分感激,微微就跟我点了点头示意。 我在毛毯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而这个时候,一阵咳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东西不好养,你也不容易啊……」 皇甫球听了这话,粉嫩的小脸,倒是面有得色。 谁知话音未落,只听「嗤」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全被映红了。 我一抬头,顿时一愣——半空之中,出现了数不清的火点,跟满天繁星一样,是那些数不清的鬼眼蛾,全着起来了! 卧槽——踢死牛,是怎么做到的? 而皇甫球反应过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撕心裂肺:「闺女们……」 来不及了——那些鬼眼蛾落在地上,成了数不清的飞灰。 皇甫球跪下就要把那些飞灰收拢起来,这情深意切的劲头,真跟死了女儿一样。 可一阵风过来,那些飞灰,全没了。 皇甫球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澄澈的眼睛里,杀气更盛:「你活不了了。」 「咳咳……」那一阵咳嗽声,再次响了起来:「那老怪物就看看,你个小家雀,怎么下鹅蛋。」 我听出来了,虽然用了这个大招,烧了所有的鬼眼蛾,可是,那位踢死牛,似乎也费了很大的力气。 他的位置,已经不再跟刚才一样变幻莫测,我能用观云听雷法,听出他的位置,就在我身后的雕花展架左侧三步。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我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身影,是穿着一双踢死牛鞋。 可是,等看清楚了他的装束,我一愣——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一个打扮。 第1103章 清理门户 这老头儿上身罩着一件斗篷似得银鼠无袖灰罩衣,倒是干干净净,很体面,可偏偏两只手从斗篷之中穿出,枕在脑后。 乍一看好像很悠闲,可手腕分明被一把绳子捆着,好像被上了手铐的犯人一样。 那姿势又怪且累,一般人不长时间就要酸麻的了不得,他为啥要这样? 难怪不用手,只用脚! 可以他的本事,哪怕金丝玉尾都能捏成粉,什么绳子能绑得住他? 更重要的是——只一双脚,就把数不清的鬼眼蛾给交代进去了? 这还是——是人吗? 我立马就问二姑娘:「你家老爷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二姑娘呸了一声:「什么老爷子,那就是个老怪物,记事儿起,他就这个样子了,我怎么知道,可能他嫌两只胳膊搭着沉,捆起来利索。」 记事儿起……我后脑勺一炸,起码也得十来年了。 他绑手十来年,挣脱不开? 可是,仔细看那绳子,一没煞气,二没神气,怎么瞧,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绳子,到底什么机密,怎么挣脱不开? 能绑住这老头儿的,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而那位,又为什么绑他? 一时间,我只觉得这个踢死牛老头儿一身谜团,好奇的抓心挠肺。 我都看见了,皇甫球自然也看见了,冷笑了一声:「哦,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当年那事儿,看来把你吓的不轻,难怪躲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出来露面,今天是想起什么来了?也为了那个四相局?」 踢死牛老头儿咧嘴一笑,摇摇头:「四相局还是五相局,老头儿我一概没兴趣,只有一件事儿告诉你,你要倒霉啦!」 皇甫球一乐,奶声奶气的回答:「你指教指教,老朽要倒个什么霉?」 踢死牛老头儿缓缓说道:「你瞧见我了——瞧见我的人,要么死,要么瞎,总之,可不能把我现在这个模样给透露出去。」 难怪,他说看不见他,是为了我好。 抱着头躲避鬼眼蛾的那些先生,再次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甫球冷笑:「谁定的规矩?」 踢死牛老头儿歪着脖子:「我!」 皇甫球放声就大笑了起来:「行行行,我就领领你的规矩!好儿子——给爹露露脸!」 话音未落,一道子黑魆魆的东西腾空而起,奔着老头儿就缠裹了过去。 乍一看像是一道子黑风,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腥气。 而那一道子黑风一开始是一条,但是倏然逼到了老头儿面前的时候,那黑影子倏然分开,一分为九! 这是刚才那个九头蛟! 九头蛟九个脑袋同时伸开,犹如一个巨大的九爪勾,九个方向勒紧,就要把绑胳膊老怪物给直接抓住。 破风声倏然炸起,刮的头皮都发疼,这比刚才对付二姑娘的时候,简直提了好几个档,好快! 我估算了一下那个力道和煞气,别的不敢肯定,反正要是九头蛟抓的是我,那我肯定逃不出去! 这让我甚至有些后怕,不愧是摆渡门九长老之一,幸亏上次去摆渡门的时候,皇甫球看不上我,估计觉得用这种东西对付我,是杀鸡不用牛刀。 就在九个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 我一看眼前情景,愣了。 第286页 老怪物独腿站着,金鸡独立,另一只脚抬起,竟然生生就把九头蛟合围之力,撑住了! 那九头蛟显然也用尽了全力,可根本就没法合拢,更别说把他抓住了! 单凭一只脚,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惜在场的人,摄于刚才的鬼眼蛾,不敢抬头看,不然,不知道要被震成什么样子。 皇甫球冷眼盯着九头蛟,倒像是一点也没意外:「你要不是为了四相局,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二姑娘。 老怪物答道:「你又不是人,这个原因,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怎么,你们摆渡门说是超脱世间,也对四相局有了心?」 皇甫球呸了一声:「你不说,我的事儿,你也管不着。」 这俩人显然是旧相识,难道还有一段相爱相杀的歷史? 不过皇甫球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身边那个浑身烧的焦黑的大汉。 他眼睛一凛:「这是你干的?」 老怪物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们摆渡门出了这种玩意儿,帮你清理门户,也是举手之劳,不用谢。」 皇甫球眼里怒意更盛:「好哇,你敢对摆渡门的人下手,看来你今天也是寿星老要上吊!」 我说皇甫球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果然是为了那个摆渡门人! 那个大汉跟大黑痦子一样,能引雷,他的身份,我倒是一早就猜出来了。 而皇甫球追来,难不成,这个大汉,跟逃走的司马长老有什么关联,皇甫球是顺藤摸瓜,想通过他找到叛逃的司马长老? 说着,皇甫球忽然怪叫了一声,手底下就用了劲儿——他的行气,源源不断的灌入到了九头蛟身上! 这一下,九头蛟的力气更大了! 当然了,那个大汉给井驭龙打下手,肯定是丢了摆渡门的人,抓他回摆渡门,也没啥好果子吃。 可这是内部矛盾,摆渡门的人何等骄傲,自己清理门户清理的再狠,也绝对轮不到外人插手。 老怪物哈哈一笑,脚底下更用劲儿了,两下显然是僵持上了,皇甫球盯着老怪物的手,冷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托大,不把手松开,等死吗?」 可哪怕到了这个生死交关的时候,老怪物也还是微微一笑:「嘿嘿,对付你,一只脚就够啦!」 皇甫球哪儿经得起人激,一听这话,不由更是大怒——认定了老怪物看不起他,两只嫩手一拍,行气源源不断的冲到了九头蛟身上,我听见「卡啦」一声,心里一提,那是老怪物撑着九头蛟的腿,被压出来的声音。 这样下去——还不断了? 皇甫球自己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圆润的脑门子上,也爆出了一头的青筋,满脸涨红,汗水跟小溪一样,直往下淌。 这俩人,眼下看来,是势均力敌。 而这一瞬间,老怪物忽然大笑了一声:「后生仔——你护着二百五,我有好东西给你吃!」 说着,一抬腿,忽然「啪」的一声,一个东西,奔着我就飞了过来。 第1104章 心头之肉 我一愣,条件反射,伸手就接住了那个东西。 触手滑腻湿润,一股子腥气和灵气逼着面门透过来,看清楚了,更是吃了一惊。 那竟然是一块粉嫩润泽,近乎透明的生肉! 跟一块生鱼片似得! 而这个东西……我抬头一瞅,果然,那个九头蛟的心口,鳞片倏然少了一片,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正像是被硬生生剔下来的! 老头儿说的——修行之人到手,会大有裨益的九头蛟心头肉! 我立马抬头,果然,那个九头蛟的庞大身躯虽然还保持着原状,压在了老怪物身侧,可这心头肉是它的命根子,浑身一激灵,就是一声悲鸣。 浑身的灵气,宛如残烟,倏然就散开了许多! 老怪物凌空架出去的腿缓缓落下,脚踝转了一转,我就看见,踢死牛鞋的鞋尖上,一小糰子鲜血,飞快的洇了下去。 一脚,我也觉出脑门上炸了汗——就把九头蛟的心头肉给剔出来了? 皇甫球的行气还源源不断往前送呢,那九头蛟一颤,他小小的身体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往前一冲,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九头蛟丢了心头肉,不禁更是大怒:「亲儿子,你吃苦了,爹这就给你报仇!」 说话间,一只手抹断了给九头蛟的行气,另一只手一招,数不清的黑东西凭空而落在了九头蛟身上,犹如一片黑雾。 皇甫球厉声吼道:「好儿子,给你们兄弟出气!」 那些黑色的东西浑身乌黑,翅膀巨大,好像乌鸦。 可这些「乌鸦」比普通乌鸦大了一半,而且,羽毛逆生! 这是乌灵鸟,据说产自崑崙神山,以日光月华为食,周身全是灵气,简直是灵气加油站! 果然,这数不清的乌灵鸟落在了九头蛟身上,那九头蛟跟吃了一味勐药似得,勐地蓄了力,九个脑袋,重新死死压到了老怪物身上。 老怪物立刻重新抬起脚,但是,他骨骼之中,再次出现了炒豆子一样「咔咔」的响声。 怕是,他这一只脚,也撑不住了。 皇甫球的耳力何等的厉害,自然也听到了,面有得色:「老怪物,你再不肯用手,只怕腿就要断了。」 老怪物之前话说的满,自然也不愿意堕了自己的威风,勉强还是笑:「说一只脚,就一只脚!」 第287页 皇甫球笑容一僵,显然还是认定了,这老怪物就是看不起他,连手都不肯用,手底下劲头更大了——比起刚才要给同门报仇的目的,现如今,逼老怪物用手的目的,恐怕更强烈。 果然,皇甫球脑门上的青筋绽出来,人呲牙咧嘴。 老怪物一只脚强撑,表面坦然,可那只扬起的独腿,也没有之前那么稳当了。 显然也是势均力敌。 不过,这其实已经高下立判了。 一只脚就能跟皇甫球势均力敌,那他松开了手,皇甫球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可老怪物两只手还是背的安安稳稳,一点挣脱开的意思也没有。 要是这样下去,那不就是两败俱伤? 皇甫球是熟人,那老怪物跟我也有一脚之缘,哪一个受伤,我都不愿意! 可就他们俩的脾气,天王老子来劝,估计也不会听,更别说我了。 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儿…… 我立马抓紧运行行气,六成了——速度其实算是快了,但是,不够! 我正寻思着呢,二姑娘熬不住了,就要把我捂着她眼睛的手给拉下来:「怂货,到底怎么了嘛!」 我这才想起来,二姑娘还在我手底下呢! 除了二姑娘,其他趴在地上,躲避鬼眼蛾鳞粉的先生,也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他们也听见了,谁抬头看见了老怪物真面目,不是挖眼就是丧命,可但凡是行里的人,听到了刚才这个惊天动地的动静,谁心坎里不痒痒,不想抬头看一眼? 可现在这个时候,老怪物和皇甫球全神贯注的比拼,正是白热化的时候,稍微有人来扰乱,恐怕就是一场大祸。 于是我立马说道:「千万不要睁眼——瞎蛾子和鬼眼蛾太多了,估计死了七八个先生了,我刚往周围一摸,滚得到处都是骨头!」 这话我虽然故意压了嗓子,让人听不出我原来的声音,但是音量不小,这些先生个个耳力过人,自然全听见了。 越是成名的人物,越是惜命,一听这个,自然悚然变色,没有敢抬头的。 二姑娘字典里也没有怀疑二字,可喃喃的说道:「要是这样,那老怪物……」 说他是「老怪物」,可声音里的担心,谁都听得出来。 我连忙低声说道:「老怪物没事儿——好着呢!」 你只要别给他添乱就行。 二姑娘这才稍微放心,可没有完全放心,坐立不安的,总还是想看看老怪物。 我正要摁她,一抬头,心勐然就提了起来。 只见老怪物和皇甫球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 那个人身材颀长,但是显然能耐不小——悄无声息,这老怪物和皇甫球正全神贯注的比拼,根本无暇分神,都不知道,那个人出现了。 井驭龙! 卧槽,我知道他恢復的快,可他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冒着鬼眼蛾的致幻鳞粉,突然起来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勐然就升腾而起,他要干什么? 他缓缓的抬起了手。 我的后心一下全凉了。 他是想着,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吞天虫,吸取九头蛟,乌灵鸟,甚至——皇甫球和老怪物的灵气! 真要是被他给吞噬了,他自己的灵气会多强无所谓,那皇甫球和老怪物,还不得跟那些他事先抓来的灵物一样,成了干儿? 这个井驭龙——能耐这么大,却要干出这么不光彩的事儿! 透过氤氲灵气,他的手上,那斑斑点点的神气隐然就亮了起来。 我不禁心头火起,要点脸不要了? 不行,只有六成……去他奶奶个熊的,哪怕行气走岔,哪怕前功尽弃,也不能让井驭龙得了手! 我脱了自己衣服套在了二姑娘头上,引出了行气——莫道柳星云霹起,天寒风雨有严霜! 而井驭龙一双手,已经洒出了数不清的丝线,扎在了九头蛟身上! 这个时候,就好像两个人拔河,九头蛟就是那根绳子,所有的行气全集中在了九头蛟身上,一旦得了手…… 果然,这一瞬,九头蛟吃痛,勐地又是一颤,数不清的乌灵鸟,也从它身上哗啦啦的跌落了下来! 皇甫球和老怪物自然也觉察出来了,全吃了一惊——这两个人都是骄傲自大,没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性格,刚才比拼,也是全神贯注,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敢来打自己的主意! 一惊之下,俩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刚才是红白交加,现如今,同时笼罩了一层青色,嘴唇也发了白。 他们跟我刚才一样,行气走岔了! 这一下,我已经翻身而起,翻过了七星龙泉,冲着井驭龙手底下的丝线,就噼了过去。 一股子剧痛顺着肋下往上走,好似一把钢锯把我斜切了下来一样,但我硬是咬牙扛住,以现存全部行气,摧枯拉朽,一下把丝线全部削了下去! 那些丝线给七星龙泉这一缠,刚扎进去的尖头,全被带了出去,老怪物和皇甫球的行气,全一丝丝从九头蛟身上泄了出来! 我顿时心头一震,这东西入体,确实什么都阻挡不住,但是竟然能拔出来! 而刚才那一下,也跟井驭龙偷袭一样,完全出其不意,井驭龙也没想到,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勐地抬起头,见到了我,眼神一下暗了下去。 第288页 他对我动了杀心。 第1105章 认输不认 这一下,虽然丝线拔出,但皇甫球和老怪物,也同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显然也受了很大的影响。 而井驭龙反应奇快,甩手把那些长长的吞天虫甩了过来,奔着我身上就划! 我行气已经屡次走岔,刚才又是拼尽全力,哪儿还挨得住,一口腥甜奔着嗓子沖了上来,也没客气,扑的一下,奔着井驭龙的面门就喷了过去。 井驭龙正是杀气腾腾,没想到被我当头来了一口血,瞬间也愣了,这一下,手上没了准头,我觉出来,那些吞天虫,比之前的速度慢且偏,没扎到了我身上,倒是从我右侧擦了过去。 老怪物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吞天虫是没有弱点,可使用吞天虫的人有弱点就行了! 我抓住了机会,一脚踏在了一张八仙桌上,借力翻身躲开。 结果两脚一落地,行气走岔的剧痛再一次袭来,好像一道雷打在了身上,我一下就咬紧了后槽牙,拼命把唿吸平息下来,想重新调息。 可这一次,力气用的太大,比刚才被老怪物踹一脚之前更甚,稍微一运气,五脏六腑跟被钢针扎了一样,剧痛无比,行气也不由自主涣散出去——好像伤口太大,撒上药,也会被血沖开一样,根本没法聚拢。 这下死了…… 井驭龙抬手一抹脸,更是恼羞成怒,满脸血污之下,一双眼睛凶光更甚,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给弄死。 而他心里顾忌,再一看,皇甫球和老怪物也是自顾不暇,他们俩到现在,还拔着河呢! 皇甫球看了我和井驭龙一眼,嘿嘿一笑,咬紧了牙:「好哇,山下人出息了,出了胆子这么大的了?老怪物,你松开,我送他一程!」 井驭龙微微就皱起了英挺的眉头。 可老怪物扑的吐了一口老痰,沙哑的说道:「老头儿我向来讲究尊老爱幼,不劳烦你出手了,你把手撒开,我一脚踹过去,大家都省事儿!」 皇甫球急了:「你先撒!」 老怪物也急了:「你先撒!」 井驭龙薄薄的嘴角,这才勾了起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俩老活宝还是谁也不肯先撒手,先撒手,那不就等于先认输吗? 啥时候了,你俩有完没完? 我倒是想说话,可一张嘴,照样是一阵剧痛。 得了,没人能再给我临门一脚了。 而井驭龙心里也踏实了,明知道这俩老活宝干不出什么来了,慢悠悠的甩了手,冲着我就走过来了。 闲庭漫步,好像贵公子参加茶会一样。 他到了我面前,我想躲,可刚才那口气一泄,再次撑起,是绝不可能了,而且行气走偏的更厉害,比刚才厉害的多,动都动不了了。 井驭龙倏然抬脚,「咣当」一声,我身下一空,先闻到了木料味道炸起,接着,那金丝檀木的八仙桌倏然分崩离析,全碎在了我身下。 我本来行气逆乱,内里就疼,这下可倒好,身子被重重一摔,坚硬的木屑都扎进了我后背上,内忧外患,痛不可挡! 没等我挣扎——也挣扎不起来——一只脚就踏在了我右脸右耳上,重重一踩! 耳朵里疯狂锐痛,眼前一片彩色,好像在看小时候经常玩儿的,两块五一个的万花筒。 那是一双外国手工精制的皮鞋,有淡淡的,却极为优雅的皮革气息。 精巧至极的花纹,跟我眼前的彩色,交织在了一起。 「后生仔!」老怪物的声音跟信号很弱的老电视里发出来的一样:「你给我撑住了!」 皇甫球的也是断断续续:「不想让你的后生仔死,撒手!」 「你先撒!」 二姑娘的声音,也十分惶急的响了起来:「老怪物,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可老怪物,又是一阵咳嗽,显然刚才动了气,话也够呛能说清楚。 他们俩受的罪,不会比我小。 又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了起来,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你本来,不用死的这么苦,可谁让你这么不老实?」 老你妈的实! 这个声音,一下被在场的先生们听到了,邸红眼的声音第一个惊喜的响了起来:「呜呜……」(「井先生?你们听见了吧?是井先生的声音!这关键时刻,还是井先生靠谱!」) 你舌头还没好,说话倒是着急。 「没错……」剩下的韩栋樑之流,声音也怀了希望:「井先生,快把这几个闹乱子的解决了!我们可全指望你了!」 井驭龙微微一笑,扬起了声音:「你要是说,井先生,我服输,我就让你死的利落点。」 他故意说给那些先生们听,要把刚才被我掀翻,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我咧嘴就笑了。 去你大爷的,让我服输? 井驭龙等不到回应,脚底下勐地更重了,声音也更大了:「说!」 我几乎听到了头骨不堪重负,咔的一声响。 疼——里面外面,疼的让人想咬舌自尽。 可我就是不开口。 从井驭龙的鞋底子上,也觉出来了,他唿吸急促,显然是真的动了气:「说!」 认输这件事儿,很重要吗?啊,对了,他是小地方来的,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没遇上过敌手。 第289页 撑不住了。 我吸了口气,缓缓开了口:「就这,也配叫赢?」 我开始眼前发白,痛楚慢慢没那么厉害了——当然,这不是好现象。 并非我癒合了,而是痛的太厉害,身体承受不住了。 下一步,就是昏厥了。 一旦昏厥,谁说过来着,就是公羊绑在板凳上,要刮毛要割蛋,全都随人家的便了。 那不行,我拼尽全力想清醒,可精神仿佛被拉进了沼泽里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井驭龙的脚一僵,又是一脚。 这一脚来的好,马上就要失去控制的神经,忽然跟被盐撒了伤口一样,瞬间又把我给激清醒了。 整个人像是千疮百孔的桶,行气跟内里的水一样,一去不回头。 邸红眼听着动静,有些心急了:「呜呜……」 (「井先生,还是先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可井驭龙现在根本听不下去,只想彻底扳回那一局。 「不认输,也可以。」他像是认定我活不了了,声音彻底恼了:「不过是多受点罪,我陪着你。」 他是看穿了,皇甫球和老怪物一时没法脱身对付他,诚心要耗着我折磨,逼着我认输。 身体跟案板上待宰的鱼一样,勐然被翻了过去,四肢百骸,同时剧痛了起来。 好像,手心脚心,全被锐物贯穿了。 老怪物忍不住了:「小怪物,他是为了救咱们才挨苦的,你有人心没有,撒手,你见死不救白眼狼,老头儿还要救他!」 皇甫球的声音也急急火火的:「我们摆渡门,从来不欠人情,我比你着急,你还不快撒开!」 「认输不认!」 那声音开始虚无缥缈了。 我刚要开口,忽然觉出,嘴边碰到了一个黏煳煳的东西。 这是——九头蛟的心头肉? 对了,刚才老怪物丢给我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吃,搁在了裤袋里,刚才被井驭龙一翻,那东西机缘巧合,竟然从裤袋飞出,跌到了我嘴边了。 这东西吃了,能有裨益,是什么裨益? 到了嘴边的肉,不吃会天打雷噼的。 我张开嘴,就把那块肉给吃进去了。 肥而不腻,香甘味美——我没吃过生鱼片,因为老头儿说生鱼有寄生虫,不如熬着吃。 味道原来这么好? 而那东西下肚的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丹田的位置,跟起了一团火一样,勐然就热了起来。 第1106章 真正哪咤 有句话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那股子热气,犹如一团火苗,蹭的一下燃起,接着,往四肢百骸迅速延伸,势如破竹! 这个感觉,就好像一股子力气爆发出来,浑身一股子躁意,不发泄出去,就会活活憋死! 井驭龙当然不知道,在耳膜火车般的隆隆作响之中,我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了:「说,认输不认!」 我勐地睁开了眼睛。 眼角余光就看到,他一只手抬起了千丝万缕的吞天虫,就要冲着我脖颈抓下来。 那是大椎的位置,真要是跟左脚一样,被吞天虫啮咬了,那下一步,脖子以下,就是瘫痪了。 而我看见,手心,脚心,都楔进了锋锐的木片。 不光内里焦躁,身上的剧痛也变了感觉——不是钻心的痛,而是一种奇异的麻痒,好像那些伤口,被某种东西迅速的填满。 就在那些吞天虫要落在了我大椎上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手心脚心的木片,忽然跟遇上了磁石的铁器一样,微微就开始往上顶。 井驭龙注意到,一下就愣住了。 接着,「啪嚓」。 那四个木片,全从手心脚心上拔地而起。 井驭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头上的吞天虫,也瞬间迟疑了一下。 而我已经忍耐不住了。 剧烈的焦躁由内至外扩散,我翻身而起,井驭龙踩着我的脚,不由自主就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看向了他的眼睛——是很好看很英气的眼睛,骄傲锋锐,像是一把崭新的,没受过任何砥砺的利刃。 一股子渴望涌上心头——我要将这把利刃折断。 井驭龙到底是井驭龙,摆手就是一把吞天虫,对着我横颳了下来,耳边一阵迅疾的破风声,七星龙泉已经横扫过去,挡住了那千丝万缕的寒光。 我第一次这么快。 井驭龙再次吃了一惊,瞳孔微微有了偏移。 而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七星龙泉一甩,把那些铺天盖地的吞天虫全部甩开,往前抢了一步,对着井驭龙就削了过去。 井驭龙猝不及防,再一次翻身而起躲了过去,却躲的十分狼狈,丝毫没有之前那种游刃有余了。 他不由自主盯着我:「你吃了爆灵丸?」 我是见过,但没吃过。 「那不是爆灵丸,是九头蛟的心头肉!」老怪物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东西的能耐,你不知道?」 而皇甫球也死死的瞪着我,喃喃的说道:「我亲儿子的肉……」 井驭龙咬了咬牙:「哪怕九头蛟的心头肉,也不至于……」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跟营养学家探讨探讨吧,我只知道,浑身的血,跟沸腾了起来一样,不用力气,就难受的灼心! 第290页 而且,浑身的麻痒,越来越厉害了。 对了——外伤迅速恢復,新的血肉生长,不就是麻痒的感觉吗? 我低下头,就想看看身上的伤势,这个时候,邸红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呜呜……」 (声音怎么有点不对?别是井先生出了什么事吧?) 可绕是鬼眼蛾已经被烧光很长时间,那些先生重视饭碗,也没有一个敢松开脑袋露出眼睛的,自然也只能焦躁的猜测了起来:「不应该啊——那个捣乱的,不是已经被井先生制服了吗?总不能,逆……」 他们是想说逆风翻盘,可照着对井驭龙的了解,不敢。 可井驭龙听见了这些话,不由大怒——刚才明明已经是胜券在握,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趁着我低头,就听见厉风一闪,数不清的吞天虫,再一次对着我笼罩了下来。 刚才,他一没来得及,二没把我放在眼里,放出的吞天虫可能也就三成,但这一下,我立刻用观云听雷法觉察出来,起码比之前多了一半! 不光多了一半,行气也勐了许多——对了,他刚才把吞天虫附着在了九头蛟身上,虽然没能把皇甫球和老怪物吸干,但也肯定在短时间之内,吃了数不清的行气。 我翻转七星龙泉,想把那些丝线给噼开,可那些吞天虫虽然纤细,却无坚不摧,根本就砍不断! 妈的,不是说万物都有长,亦有所短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bug一样的东西? 我立马反手把七星龙泉抬起来,四面八方去挡,可饶是把七星龙泉快的像是一糰子银花,可也抵挡不住,「咻」的一声,艮位上一个疏漏,一大簇吞天虫,跟水蛭一样,争先恐后就扎到了我身上。 龙鳞勐然滋生,但是只听「咔」的一声,那些数不清的丝线,直接钻入,我浑身跟牵丝木偶一样,贯穿了一大把丝线! 这一瞬,竟然极为熟悉。 「你们放心,对付这小子,我法子多得很。」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我脑后响了起来:「他要是龙,我就是哪咤——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跟预知梦之中那一瞬,一模一样。 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浓烈的紫气。 他把全部力气都集中在吞天虫上,头髮都已经被风掀了起来,已经顾不上遮掩自己了。 没错——吞天虫,确实正好能克制我。 邸红眼之流一听这话,别提多高兴了:「还是井先生足智多谋,机变百出!有了井先生,咱们这些人,跟在后头俯首听命就行啦!」 脖子上发僵,根本动不了——似乎那些火热的感觉,都要顺着那些丝线流出去了。 饶有一身力气,却无计可施,简直跟鬼压床一样! 井驭龙靠近,缓缓的说道:「我从小就有个愿望——就是真正的杀一条所谓的龙,这次真是要谢谢那位,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那位——果然,我就知道,他针对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来,是图这个! 那位,江辰? 井驭龙接着摇头,有些居高临下的失望:「但是,屠龙,看来也不过如此,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什么真龙……」 丝线一步一步深入,我耳朵里轰的一声。 「后生仔!」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怪物的声音厉声响了起来:「前艮后坎,上干下兑!」 愣一听,不过几个方位,我动都不能动,还能怎么打方位? 可是再一寻思,他说的,是调息! 皇甫球顿时一愣,怪叫了一声:「老怪物,你今天挺大方,压箱底的能耐,都拿出来啦!」 压箱底? 这几句口诀,比起二十八星宿那种精巧玄妙的,简直简单粗暴,好像拿钥匙开门,和拿石头砸门的区别一样,可现在,二十八星宿调息都施展不出来,这个,试试就试试! 这么想着,我立刻照着他的口诀沖了过去,果然——口诀简单粗暴,这效果,一样简单粗暴,只听「啪」的一声响,好几簇丝线一样的吞天虫,跟刚才手脚上的木片一样,直接被顶了出来! 身上,就跟水库泄洪一样,一疏通,力量反而蓄的更大了,井驭龙的全部行气都压在了吞天虫上,却没想到我竟然硬生生能把吞天虫逼出来,颀长的身材勐地又是一个踉跄,而我转身,一把将身上的吞天虫全部拔出,翻身对着井驭龙就扑了过去。 井驭龙自然要抬手,可我先一步,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速度,快的我自己都是一愣。 更别说井驭龙了。 邸红眼他们自然也听出了形势有变,立刻大声说道:「呜呜……」(井先生,小心啊!) 井驭龙的一张脸又青又红,一脚奔着我下边踢过来,挣扎着还要起来,可我已经抬起了一只脚,重重踩在了他脚踝上。 他脑门上霎时就是一层冷汗。 我接着说道:「哪咤,看来也不过如此,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什么真哪咤。」 第1107章 一道惊雷 井驭龙的眼睛暴睁开,显然大怒,脑门上,手腕上,全是青筋! 他可能从来没被人给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我立马就看出来,他身上的行气微微起了变化——发青。 奇怪了,按理说,活人的行气都是红色的,发青是什么情况? 而且,伴随着发青,他身上,还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爆裂声。 第291页 很像是老怪物的腿被压的时候那个动静,可又不太像——像是,小小的火花的声音。 可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心,这是炸龙雷!」 这是——那个被我用茶水泼了脸,那个岁数大的先生。 炸龙雷? 我一听这个名字,脖子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就立了起来,这什么不吉利的名字?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井驭龙甩手把数不清的吞天虫甩了过来——而这些吞天虫丝线一样的身体,也跟着起了变化,好像镀了一层青光。 而吞天虫再一碰到了身上,龙鳞应声而出,只听「啪」的一声,就像是带着静电,顿时就把我一块龙鳞打的焦黑!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情况? 老怪物一边跟皇甫球「拔河」,一边大声说道:「还真是小看这小子了——竟然借了雷气,你小心点!」 这个法子,看来跟大黑痦子和刚才被赤水青天反伤的大汉一样,只是,能把雷引到了吞天虫身上,比刚才那个大汉,简直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忍不住就看了皇甫球一眼。 皇甫球一边吃力的跟老怪物顶着,一边也在留心我们这发生的事儿,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先是懵了一下,接着暴跳如雷:「你小子什么眼神?那傢伙可不是我们摆渡门的人!」 老怪物却也恍然大悟:「对啊,除了跟上头有交情的摆渡门,谁能跟上头借的来雷?人证物证俱在,你个小怪物不要脸,还抵赖!」 这把皇甫球气的,要争辩,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忽然福至心灵,歪嘴对着老怪物就是一口唾沫。 老怪物偏头躲过,不由大怒,「吼喽」一嗓子,也对着皇甫球一口唾沫,俩人手上不停,还真你来我往,「对喷」了起来。 你俩也适可为止吧! 不过,这井驭龙连上头的吞天虫都弄到手了,借的来雷气那不是也可想而知? 我心念一动,旋过身子躲了过去,千丝万缕的吞天虫早就追了上来,我抬手去挡,可「滋啦」一声,那雷气顺着七星龙泉就窜了上来,我手掌心也跟被雷打了一样,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手掌滋生的龙鳞,也跟着焦黑。 也多亏了有龙鳞,不然还不当场把我给噼了? 井驭龙站起来,之前那纹丝不乱的头髮,已经纠结成了一团,脑门上一片汗,白衬衫的领子,前胸,也都湿透,肩膀微耸,唿吸剧烈了起来。 显然,这什么雷气,他用的也极为吃力,撑不住多长时间——简直是被逼到了绝路,以命相搏了。 「啪拉」,我手上还没疼过去,又一把带着雷气的吞天虫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我翻身躲过,也越来越烧心了——一身的力气没地方用,难受的很! 老怪物吐唾沫吐的口干舌燥,一看我的情况,一边努力分泌唾沫,一边说道:「后生仔,踏坤顶干,巽起艮偏!」 照着他的法子,身体果然轻捷了许多,勉强,竟然能比那些吞天虫还快! 老怪物见状,满意的大笑:「好!好!」 我躲在了一根立柱后面,先闪避过锋芒,就大声说道:「是这法子好!多谢您了!」 老怪物一听,更得意了:「皇甫球,你看见了没有?谁胜谁负,不过老头儿一句话!」 皇甫球气的怔怔的,本来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这会儿被老怪物一激,更是火冒三丈:「放屁,你那点邪门歪道,算什么好法子?小子,老怪物教给你一些蛮力,那没什么厉害,你听我的——左居南斗,右居七星,紫气东来,蝴蝶翻玉树!」 这是——用法器的诀窍! 我立马翻过了七星龙泉,转守为攻,对着井驭龙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一股子行气顺着七星龙泉的锋芒就炸了出去,行气之强,把我我自己的虎口都给震了一下! 井驭龙猝不及防,翻身要躲,无奈,这一下来的又狠又快,他翻身的瞬间,已经逼着他左边削了过去,整个人被这个行气一炸,「咣」的一声,直接飞出去老远,重重撞在了一面墙上,震下了好几块墙皮! 我心头一震——皇甫球的诀窍,这么厉害? 皇甫球大乐:「看见了没有,这就是我们摆渡门的本事!比老怪物,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快给那个贼偷儿点颜色瞧瞧!」 邸红眼他们更着急了:「呜呜……」(井先生别出了什么事儿吧?) 井驭龙哪儿咽得下这口气,十指一曲,数不清的吞天虫暴起,像是一幕暴雨,噼天盖地就对着我缠了过来! 老怪物见状,立刻说道:「起巽生坎,起坤落干,两仪生四相!」 我立马照做,七星龙泉摧枯拉朽,生生把数不清的丝线,全部拦腰归拢挡住,可前面的吞天虫,竟然折了回来,对着我就缠! 我甚至听到了吞天虫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小声音,沙沙的,像是数不清的春蚕在吃桑叶。 皇甫球耳朵一动,大喊道:「别听那老怪物的,小心!这些虫子叽叽喳喳,说的是,这次缠上了,你就跑不了了!想法子躲过,天上三奇日月星,二十四山作圣灵,千花放,百彩明!」 这俩人一开始是比拼自己的能耐,现如今,倒是要从我身上,分个高下,真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传给我了! 井驭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唿吸甚至都凝滞住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后的杀招! 第292页 缠上…… 这些东西,没有弱点? 我心里一乐,那还真不见得! 我翻身到了一个大樑柱后边,这一瞬间,数不清的丝线对着我沖了过来,好似一道金丝银线组成的龙捲风,四面八方,越收越紧,眼看,就跟蜘蛛缠蛾子一样,要把我和樑柱裹在里面了。 上边,全是雷气,只要碰上,那就…… 终于,那些丝线勐然收紧,死死缠住,可我运足全力,顺着最后的空隙,就跳了出来。 丝线紧追,我翻上了樑柱,丝线继续紧随其后,我运用了老怪物教给的调息,越来越快,天地翻转,眼前几乎都一片发花,井驭龙一口气紧随其后的追我。 这个速度——老怪物和皇甫球想说话,都插不上! 有倒抽冷气的声音——好像又是那个岁数大的先生在担心我。 但是,我最后翻过了房梁,落在了井驭龙前面的时候,对着井驭龙就笑了。 井驭龙一愣——像是想不到我为什么突然有胆子落在他面前,抬手还要运转吞天虫。 可这一抬手,他脸色顿时就白了。 那些丝线,不动了。 老怪物抬头一看,也怔了一下,但紧接着,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后生仔,高明!高明!」 「过奖啦!」我答道:「没有您教给的法子,这事儿成不了。」 「成事儿?」邸红眼那帮人的声音显然也慌了:「这井先生难道输……」 那些吞天虫不动,当然不是我弄断了——我也没有这么大本事。 而是——被我东躲西窜,把丝线引在了樑柱,房梁,花窗上,打了无数的死结,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谁也拉不动了。 井驭龙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但是他再也没有吞天虫用了。 于是他破釜沉舟,索性撒了手,手指头一抬,数不清的亮点对着我面门就砸过来了。 「小心!」岁数大的先生喊道:「镇龙钉!」 你还真是叶公好龙,就没有一样,跟龙没关系。 老怪物正得意呢,皇甫球气的咻咻的,而我抬起了七星龙泉:「皇甫长老,这一下,可要谢谢您!」 他刚才教给的,南山飞凤凰,北水走蛟龙,点上添来一点红! 身上那股子焦躁的行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七星龙泉行气暴起,井驭龙本来就因为刚才的借雷法耗尽全部元气,这一下,退无可退,身体勐地反折了过去,重重摔在了一扇千里黄松花屏风上,把个屏风撞了个粉碎不算,越过屏风,又撞在了一面墙上。 这就没有刚才撞掉几块墙皮那么简单了。 「轰」的一声,半面墙支离破碎,露出了里面沉重的青砖。 他的脑袋在垂下来的最后一瞬间,还是难以置信的:「你……」 我蹲下身子看着他:「我说过,哪咤没那么好当。」 这一声巨响过后,现场一片死寂。 身上的力气全用完了,我终于躺在了地上,喘起了粗气。 老怪物一声打破了沉寂:「后生仔,做的好!」 这一声,中气十足,宛如半空之中的一道惊雷。 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邸红眼之流,蹲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井驭龙被打败,那他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第1108章 二者选一 我转脸看向了皇甫球和老怪物——这俩老活宝,到了现在,还在死扛。 不过,脸色虽然越来越灰,可表情却都喜笑颜开,颇有得色。 皇甫球傲然说道:「你看见了没有,要不是我,那小子能把那个小贼给打躺下?」 老怪物冷笑了一声:「你瞎啊?要不是我传给他调息法,他能把那些吞天虫给缠成了死结?缠不上吞天虫,什么都白扯!」 皇甫球暴跳如雷:「你放屁,睁着眼睛说瞎话,看我不……」 我强撑着一口气:「行了行了,两位比试的也差不多了,确实势均力敌,我两位都要谢,还请两位收了神通吧!」 这俩再这么拼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结果,不过是虚耗行气,横不能就这么拼到了世界末日。 不如我出马,给他们个台阶下,赶紧把事儿解决了算了。 「那不行!」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俩老活宝还是执迷不悟,沙哑老痰嗓和小奶嗓同时说道:「这老怪物(小怪物)看不起我,我就非打他个心服口服不可!」 你们打算拼到猴年还是怎么着? 我没辙,只好接着说道:「那不行,我还没谢谢你们呢,只当给我个面子……」 不出意料之外,这一老一小俩怪物,翻脸不认人,当然异口同声:「你有什么面子?」 我清了清嗓子:「失礼了——你们两位,刚才可都欠了我的人情,要是不卖给我这个面子,那我就只好跟行当之中宣传宣传,有这么两位,欠情不还……」 这一下,一老一小俩怪物就哽住了,再次异口同声:「你要怎么还?」 接着,一双眉毛花白的老眼跟澄澈如秋水的点漆大眼对在了一起,恶狠狠的说道:「你个怪物,少学我说话!」 都是怪物,思维模式一样,异口同声简直太正常了。 我接着就说道:「得了得了,我不要别的人情,就请你们听我一句话,赶紧收了神通,虚耗下去,对谁都不好。」 第293页 这两人欠了我的人情,没辙,只好再次异口同声:「他先松手!」 「凭什么?」 眼瞅又要掐,我早料到了:「公平起见,一起松手,我来报数,一……」 这俩老怪物互相看了一眼,满是不甘心。 「二……」 可很快,一转瞬的功夫,倒又成了欣赏,老怪物先开了口:「你倒是没给摆渡门丢人。」 皇甫球咧开了小嘴:「好说,你也没给你们那一帮子老帮菜掉链子。」 我心里一乐,这两人怪是怪,倒是很坦荡。 「三!」 俩人终于同时松手,只听「咣」的一下,乌灵鸟跟枯叶一样,哗啦啦就落了一地,那个九头蛟则跟动物世界里垂死的大象一样,轰然落了地,激起了一地的浮尘。 因为没了心头肉,这九头蛟还能活吗? 这搞得我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那块肉,是被我给吃了。 皇甫球一看自己的「亲儿子」轰然倒地,不由大放悲声:「儿子,我的亲儿子……」 马上,他抬起了粉嫩的笑脸,对着老怪物怒目而视:「你赔我儿子的心头肉!」 老怪物一只脚抬起,以一种几乎匪夷所思的角度,踢死牛鞋的鞋尖抵在了后脑上,搔了几下:「活该。」 皇甫球视灵物如血脉,哪儿听得了这话,勐地就站了起来:「好哇,我就把你的心头肉挖出来,给我儿子解恨!」 好傢伙,这么快,就再次剑拔弩张了? 我连忙说道:「两位到此为止吧——都是忠诚信守诺言的人,彼此松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们俩一听也是,不能自降身份,也就不吭声了。 而皇甫球回过神,一把就捞住了那个浑身烧的焦黑的大汉,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亏,我早晚让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造孽——其实他那个门人,是我用赤水青天镜给伤的。 我心虚,也就问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皇甫球摇摇头:「出师不利——线索断了。」 说着也怒其不争的看了那门人一眼:「司马也不知道怎么教出来的,这小子偷了摆渡门的东西,犯了大忌,这也是他该受的劫。」 我一愣:「偷了东西?」 皇甫球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嗯。」 他这种方外之人,当然是不习惯说谎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数不清的吞天虫上。 这吞天虫被缠在一起,银光闪烁,倒是十分美丽,很像是小时候缠来缠去,颜色发白的麦芽糖。 卧槽,我说呢,原来这些东西,是从摆渡门里偷来的? 又是上次那个存放玉虚回生露的大房子。 皇甫球看出了我的表情,十分不乐意:「你那什么眼神?」 那还用说——说什么那个房间是三界之中最安全的地方,好么,不光丢了夏季常的盒子,还丢了小龙女的符咒,现如今,又丢了吞天虫。 皇甫球怒道:「监守自盗,不算丢!」 有孔乙己内味儿了。 老怪物则放下了脚,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甫球一看老怪物那样,怒气更盛,我怕他们又掐,只好重新摆手:「不算不算,那这个人……」 皇甫球吸了口气:「抓他其实不难,可这小子平时也老实,借给他几个胆子,怕他也不敢打那个房间的主意,不过,他是司马的徒弟,我就知道,他带着这些东西逃出摆渡门,肯定是司马下的命令。」 我就明白了——司马长老跟尉迟被害有直接关系,算是吃里扒外犯了摆渡门的大忌讳,皇甫球是想着顺藤摸瓜,跟着那个能引雷的大汉,找司马长老的下落。 没想到,跟到了这里,这大汉又因此受了天劫,被赤水青天镜给反噼了。 皇甫球蹲下身,摸到了井驭龙身上,果然,找到了一叠符咒。 黄纸红字,上面是风水符的雷篆。 这东西我记得——江景也曾经用过。 我以前,还以为江景是跟随龙虎山的名师学艺的,现在想来,他可能也是司马长老一个关门弟子,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所以,他那会儿才带着江辰,去了摆渡门躲风头。 这样看来,井驭龙借来的雷气,也是这个大汉给了雷篆的缘故。 皇甫球嘆了口气,神色也有些凄凉:「也不知道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了,怎么就被引到了这条大逆不道的路上……」 谁说不是呢。 我第一次看见暴躁兇狠的皇甫球,流露出了这么悲悯的表情。 我也跟着嘆了口气。 接着,皇甫球把焦黑的大汉背在了身小小的身上——大汉个子大,被他一背,腰部以下基本都是拖在地上的。 不过他显然没有一点吃力的意思,反倒是对着我,犹豫了半天:「上次的事儿,连带着这次的事儿……」 我连忙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儿,人情,你不是都还了吗?」 而那些趴着的先生,听了这话,不知道谁,声音发颤的来了一句:「能让摆渡门的皇甫长老,欠两次人情——这还是人吗?」 剩下的先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没一个敢吭声的。 皇甫球咧了咧嘴,跟喝了苦酒一样:「那不行,我欠的人情大,你要的人情小,不能让山下人,觉得我们摆渡门的占人便宜——对了,要不这样吧!」 第294页 他忽然一拍脑袋,福至心灵似得,倒是把那一叠子雷篆塞给了我:「这东西给你——你只管用去!」 我一愣:「这个,我也不太会……」 「你傻啊!」皇甫球厉声说道:「我不是教给你了摆渡门的法诀了?」 是教给了几个! 能引雷,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简直跟保命符差不多! 我连忙就答应了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皇甫球的声音压低:「就是有一样,你可千万别弄丢了——这东西一定要贴肉妥善保存好了,万一要是落入了恶人的手里,做了恶事,那咱们俩,可就要担那个因果了。」 我心里一凛,连忙点了点头:「我一定记住。」 皇甫球吐了口气,转脸看向了老怪物,一脸不甘心,接着就说道:「我们摆渡门这一阵都会追司马和他背后人的下落,你有消息,用引路寻踪符告诉我!」 说着,一只粉嫩的小手,就从头上拔下了几根头髮,塞给了我。 我双手接过,皇甫球就摆手要告别。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怪物忽然咳嗽了一声:「你们俩先别动——怕是你们俩,都忘了一件事儿。」 皇甫球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你还想留我吃饭?趁早死了这个心,我不给你老怪物赏这个脸!」 可老怪物冷了脸,说道:「那就是——你们都看见我的模样了。」 皇甫球皱起眉头,我却立马就想起来了,后心顿时就凉了。 老怪物说过——但凡是看见了他的脸的,要么戳瞎,要么丧命! 他一只脚已经提了起来,缓缓的说道:「留下眼睛,还是留下命,你们俩,自己选吧!」 不愧是「老怪物」,真是翻脸不认人! 第1109章 千手罗汉 皇甫球一听这话,直接把肩头被雷噼的焦黑的大汉甩下,活动起了手腕子:「正合我意,现如今,可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是这个老怪物不依不饶!」 说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一拍小脑袋,看向了我:「我说他那么大方,怎么把压箱底的东西拿来教给你——合着是知道你没法活着走出去,只当教给个死人了!」 可他刚才不是挺关心我的生死吗?那怎么会…… 我一下就想起来,老怪物第一次帮我时说的话了——「也不是想帮你,那小子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我就想看看,是我厉害,还是天王老子厉害。」 而他之后关心我的生死——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跟皇甫球「拔河」,腾不出手来,怕二姑娘遭难,想留我的命保护二姑娘? 老怪物狡黠的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路是你们自己选的,看来,你们俩是选死路一条了?那老头儿送你们一程。」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一股子疾风扑面而来——老怪物这是用了真招了? 刚才还被井驭龙的吞天虫给伤了,这恢復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简直——跟二姑娘那个恢復能力,如出一辙! 皇甫球大怒,小小的身躯要冲上来,可他刚才跟老怪物比拼了半天,现如今元气大伤,哪儿还有刚才的能耐? 「可惜啊可惜,我本来不想杀你……」老怪物的声音竟然带着说不出的遗憾和难受:「后生仔,我倒是喜欢你,可早告诉你,见了我的面,你会倒霉的——你就是不听!」 疾风之中,我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子极强的力气奔着我面门就过来了! 我是想躲,可刚才引吞天虫打成了死结,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元气,又给了井驭龙最后一击,这一下躺下,只觉得浑身的剧痛酸软,跟后遗症似得,排山倒海袭来,想在跟之前刚吃九头蛟心头肉时一样敏锐,也没有力气了。 真没想到——最后是这么倒的霉! 可更没想到的是,就在最后一瞬,一个人影飘然而至,竟然挡在了我面前,喝道:「老怪物,你又抽什么疯!」 这声音——二姑娘? 老怪物那一只脚就要落下来了,没想到二姑娘忽然出现,大惊之下,硬生生的把脚偏开,那脚险险擦着二姑娘胳膊避开,落在了地板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厚重的青石地板,竟然瞬间分崩离析,石屑一炸,数不清的残片划出锋锐的破风声,飞的到处都是! 这一下,要是落在血肉之躯上——那不得比饺子馅还碎! 老怪物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骂道:「二百五,你抽什么疯?找死吗?我就说你到了死,也找不到婆家,你非要现在应验?」 二姑娘呸了一声:「你管不着!你口口声声说捨不得杀他,又为什么非得动手?你真是疯的不清!」 老怪物答道:「我立下的誓,当然要遵守,不然,你盼着我天打雷噼呀?」 二姑娘骂道:「你放屁,誓是你自己发的,遵守不遵守,还不是只看你自己?那照着你这话说,不让人看你真面目,我看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杀了我?」 老怪物被这个灵魂发问,问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二姑娘乘胜追击:「反正,我说了要护着怂货,就一定算数,你要非得杀怂货,伤怂货,连我一起来!」 皇甫球剧烈喘息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跟她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认识都没认识多久! 第295页 她可能长期活在老怪物的羽翼下,一直是个弱者的角色,结果碰上了一个我,以为难得是个比她还弱,还经常被人欺负的,出于同理心,这才对我有了保护欲…… 老怪物勃然大怒,一脚就要把二姑娘扫开,可二姑娘大声说道:「你拦得住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你不是发过誓算数吗?我发誓也算数,你真要是把怂货给杀了,那我一脑袋就碰死在墙头上!」 二姑娘这话刚烈,听的人心里悚然一动。 我连忙说道:「二姑娘,你不用为了我……」 可二姑娘不等我说完,回头就横了我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个怂货管不着!」 这话一下把我给噎住了。 老怪物一只脚微微抬起,脸上阴晴不定,心里估计也是五味杂陈,显然也知道二姑娘平时的脾气,索性对着地板又是一脚:「他妈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皇甫球已经看出什么情况了,奶声奶气的声音怪笑了起来:「女孩的胳膊肘,跟春天的杏花一样,向来都是伸到外面去的,这你都不懂,你不光是老怪物,你还是个老蠢货!」 这把老怪物给气的,火冒三丈,可二姑娘大声说道:「你那什么誓,已经是破了,我劝你还是快拉倒吧,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老怪物把一口牙咬的格格响,一只脚抬起来又放下,终究还是没能对二姑娘下的去,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把几块地板给蹬了一个粉碎。 俗话说万物相生相剋,这老怪物是厉害,可偏偏二姑娘就跟走兽棋里的老鼠克大象一样,把他给克的死死的。 那个岁数大的先生,也忍不住了,低声说道:「请问,是不是——千手罗汉老前辈,出山了?」 千手罗汉? 可现在,他两条胳膊,绑的跟断臂维纳斯差不多了。 老怪物嘆了口气:「他妈的,这下好啦,老头儿我以前这么一点名声,也丢的差不离了。」 这一下,在场所有的人,全给激灵了一下:「真是千手罗汉?」 「可他不是死了吗……」 「你傻啊,就这个本事,能扛得住摆渡门的长老,除了那位前辈,还能有谁?」 皇甫球童稚的声音倒是哈哈大笑:「千手罗汉?我看,现在是没爪虱子!」 老怪物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就要跟皇甫球发难,我忍不住就问道:「说起来,到底是谁,把您两个胳膊给绑成这样了?」 我一下想起了武侠电影的桥段了——高手被神兵利器束缚住,没法挣脱,立马说道:「我手上有两件东西还算锋利,您不嫌弃,我试试看能不能帮您解脱了!」 七星龙泉淬过无极尸的血,玄素尺是龙角做的,煞气十足。 老怪物摇摇头:「世上,可没有那样人,也没有那样的东西。」 我一愣:「那你的手……」 他缓缓答道:「是老头儿我自己绑上的。」 我再次傻了眼——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竟然,又在情理之中! 「可,你为什么……」 他答道:「因为,一个赌。我发过誓,碰过「它」之后,这两只手,再也不碰其他东西啦!」 「它」?是什么? 二姑娘察言观色,也知道老怪物被她制服了,乐滋滋的说道:「怂货,你也别问了——这死老怪物,就是不说。」 「那您不想让人看见您的真容……」 老怪物还没说话,二姑娘抢着说道:「这还用说吗?还不是因为他以前名声响亮,结果现如今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姿势,怕让人看见丢人,所以一步也不肯出山,我小时候,有几个上山打野鸟的见到了他,说他脑子有病,现在坟头树都结果子了!」 看来这老头儿很喜欢发誓——先发誓那两只手不碰其他东西,又发誓不让人见到他这个怪模样。 「我本来,一辈子也不想下山啦,都是这个二百五……」老怪物嘆了口气:「我常说,碰上老头儿的,怕都是恶贯满盈的亏心人,来上赶着应劫的,想不到,这个二百五,就是老头儿我自己的劫。」 我对这个老怪物,倒是更有兴趣了。 而老怪物气鼓鼓的看了我半天,忽然说道:「二百五,我不杀他也行,有个条件,问他答应不答应。」 二姑娘骂道:「要不说你怪物呢,他就在这里躺着呢,又不聋,你直接跟他说,要我做什么传声筒?」 老怪物瞅着二姑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真是个二百五!得了得了,我问就我问,小子!」 老怪物扬起声音:「你答应不答应?」 我只好说道:「您什么条件?」 老怪物答道:「好说——你也跟着我上山,下半辈子,只跟我们一老一小过日子,永远别见其他人,我就不杀你!」 「啥?」 二姑娘一愣,看向了老怪物:「你,你不是说,不喜欢外人吗?」 老怪物气鼓鼓的说道:「废话,你自己找的婆家,不算外人!」 二姑娘寻思了寻思,惨白的脸,一霎就红了。 皇甫球大声说道:「哦哟,老怪物是看上你了,要你给他当上门女婿呢!」 我连忙说道:「那不行那不行,二姑娘分明是找到婆家的,这次本来不就是给婆家报仇来的吗?」 第296页 老怪物啐道:「我呸,那小子也叫男人?连个煞的诱惑都抵挡不住,有什么资格当二百五的婆家?死也死了,让二百五当一辈子寡妇呀?」 我说呢,那个害了二姑娘男人的煞,竟然是老怪物放出去的? 二姑娘一下也愣住了:「老怪物,你说什么?我男人,是你……」 第1110章 免费丫鬟 老怪物梗着脖子说道:「那怎么啦?」 接着,更不耐烦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乐意不乐意,你一句话!」 我还没说话,二姑娘忽然噔噔噔的上来了,对着老怪物噼头盖脸就打了下来,一边打着,一边骂道:「好哇,说好了,我能找的婆家就赢了,你可倒好,眼看着我找到婆家,你不服输,使这种阴招?你是老没脸,老没皮!」 二姑娘打的雨点似得,老怪物也不躲,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似得,甚至还有闲情逸緻,默默去搓脚上的老泥。 看着一老一小没正行,可是,我看得出来,这老怪物,对二姑娘有多宠溺。 等二姑娘打累了,唿哧唿哧在一边喘气,老怪物才缓缓站起来,说道:「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个赌你输了,带着那小子,收拾收拾回山上去了。」 可二姑娘恨恨的瞪了老怪物一眼:「你先说话不算数,就怪不得我啦!」 说着,身子一偏,抓住我的手就要走,咬牙切齿:「怂货,咱们走!」 她眼圈微微发红——像是怒极,可也像是,哀伤。 怪让人心疼的。 我只能说道:「我走不了,这里还有不少事儿呢,而且……」 话没说完,二姑娘回头看了老怪物一眼,似乎生怕老怪物追上她,甩开手就说道:「那这个给你,自己保重,过一阵老怪物回山,我来找你!」 她把一个东西丢给了我,我一看,是她之前爱不释手的回龙钟。 而她说着,身子轻捷的从花窗里一钻,跟燕子回巢一样,身影融入到了一片夜色之中,不见了。 老怪物也不追,自己出神。 皇甫球倒是忍不住了:「喂,老怪物,那丫头都走了,你不管啦?」 我倒是看得出来,那是他不想追。 以他的本事,二姑娘一个跟头飞出十万八千里,也不见得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不,脚心。 我也猜出来了几分:「您用煞试炼二姑娘那位男人,结果不好?」 老怪物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当然,老怪物和二姑娘未必是这关系,可道理是一样的——要是二姑娘喜欢,那照着老怪物对二姑娘的宠溺,那最多是跟刚才对我一样,要抓上山。 何至于弄死? 八成,那位男人,对着煞的考验,交出了一个糟糕的答卷。 果然,老怪物一跺脚,骂道:「让那小子那么死,是便宜他哩!」 原来,老怪物得到了二姑娘找到婆家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引了一个煞,去探听探听,那小子什么人品。 所以——高手就是高手,平常的先生,哪怕养鬼师,驱动个红厉鬼黑厉鬼的已经了不起,这位,一出手就是个煞。 简直杀鸡用牛刀,浪费到了奢靡的程度。 而那个煞,是个美丽姑娘的模样,美到了没几个人能扛得住的程度。 哪个年轻人,没做过才子佳人的梦?冷不丁一个美人从天而降,他自然也没扛得住,连美人的来歷都没考虑。 那个男学生模样一般,家里还穷——当然这种条件的人很多,有的在逆境越发的要强,成就一番事业,可那个男学生恰巧相反,也不好好学习,天天就是深恨父母没本事,一没给自己豪宅,二没给自己好皮囊,三没给自己聪明脑子,怨天尤人。 那天降巨富,美人入怀的梦,也一天也没少做,真实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美人煞就问他,你跟我好,你未婚妻知道了不好吧? 男学生一听,有些傻眼:「什么未婚妻?」 美人煞提起了二姑娘。 结果男学生哈哈大笑:「你说那个疯婆子?那就是个花痴二百五,快别提她,提她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噁心。」 原来,二姑娘从小跟老怪物在山里长大,也不知道什么叫个婆家,只知道,男的乐意跟你好就行。 二姑娘下了山,第一个碰见的男人,就是那个男学生——正下了晚自习回家呢!噼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乐意跟我好吗? 男学生傻了,一瞅二姑娘好歹是个女的,身体构造一样不缺,眼也一边一个正好俩,虽然疯疯癫癫的吧,可漂亮姑娘都拜金,好的也轮不到他头上,有个疯子起码有血有肉,比玩具强吧?也就答应了,就要对二姑娘毛手毛脚。 可二姑娘不知道这种事具体怎么讲,只觉得男学生弄得她很不自在,就说你先答应,后头的事儿后头说。 男学生一答应,这以后,二姑娘白天给他送饭,晚上给他刷鞋,好似虚空里钻出来的一个保姆。 男学生开始有点担心——让别人看见,多丢人啊! 可二姑娘做的饭好吃,刷的鞋干净,免费的丫鬟,不要白不要,时不时还哄哄二姑娘,二姑娘好哄,给她个好脸,她就高兴的了不得,问男学生能做她婆家不。 第297页 男学生怕她不伺候自己,含含煳煳应了,二姑娘高兴极了,说你要是跟我好,就不能跟别人好,说话得算数。 接着,她就噔噔噔的离开了,这把男学生给纳闷的,说真是个疯子,接着,这个美女煞就来了。 我暗暗咋舌,听到这里之前,我还没往心里去,二姑娘说什么我就信了,可现在想想,那句「跟我男人两情相悦」,妈耶,内里竟然还有水分——这跟拉郎配也差不离。 在男学生心里,两者一比,高下立判。 美女煞说,那她再来了,你怎么办? 男学生一笑,低声说道,我看她那个样儿,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弱智,估计没人找她,上次长了心眼,就在网上联繫了,山里有的是买老婆的,他从中间牵个线,山里人捉她进去生儿子,他能拿五万块钱呢!一走怪可惜,就怕她不来。 这还是个人? 皇甫球都听直了眼,连连摇头:「山下人,呵呵,果然连少年人的心都不干净!」 我们这些吃瓜群众都生气,更别说老怪物了,哪儿还能让那小子活着。 二姑娘自以为赢了跟老怪物的赌约,高高兴兴的下山找那个男人,谁知道就发现——那小子被恶煞缠上了。 二姑娘心疼自己的男人,可自己打不过那个煞,要回去求老怪物帮忙,可老怪物自然推个头疼屁股疼的,磨磨蹭蹭不下山——那煞本来就是他派去磨人的。 二姑娘生气,自己下山去救人,可谁知道,男学生家求助了崇庆堂,在门口搬了四个香炉,摆了个阵。 二姑娘进不去,眼睁睁的看着煞倒是被困在里面,硬把男学生折磨死了,所以这才要来找崇庆堂算帐的。 这二姑娘——果然不是正常人。 正常人,用得着怕那些香炉阵? 可她到底是个啥? 刚想到了这里,皇甫球就忍不住了:「我说老怪物,这么看来,你是为了那个丫头着想了?那你又不哑巴,干什么不跟她直接说,非要把她气跑了?」 老怪物冷眼瞟了皇甫球一眼:「你懂个屁。」 这把皇甫球气的,就要横蹦,我连忙说道,我倒是能猜出来。 老怪物是怕,二姑娘知道了真相之后,伤心。 皇甫球这就不吭声了,而老怪物瞅着我,倒是跟找到了知己一样,腾的一下从破碎的地砖上站了起来,就要用脚去勾我的胳膊:「后生仔,我老头儿这一双眼,从来不会看错人,你跟我回山上去,等二百五消气了,你们俩就办事儿!」 我连忙说道:「您看得起我,是我的光荣,可我已经有未婚妻,就差个婚礼了。」 老怪物一愣,立马就看向了我的脸,这一下,眼神就跟被灼了似得,瞬间有些意外:「咦……」 第1111章 后患无穷 是看出我姻缘来了? 但马上,老怪物的眼睛像是被什么给迷了,立刻侧脸去绑起来的胳膊上擦眼睛,飈出了不少眼泪。 皇甫球可抓住了幸灾乐祸的机会:「活该!什么东西,也是你能随便瞎看的?」 老怪物没抬头,只顾着擦眼睛,喃喃自语:「多也不打紧,命格在这里,都是债……」 什么债?我虽然没多少钱,可也没欠人家钱——不对,刚跟琉璃桥的借了贷款,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佩服佩服。 而老怪物好不容易把眼睛擦差不多了,接着一只脚从我胳膊里勾过来:「我不介意,二百五那头,我去说,你跟我一走,了却尘缘,就干净了……」 我连忙挣扎:「真是不行,何况二姑娘对那个死了的对象还是一往情深的……」 我看见了,二姑娘的眼泪。 老怪物骂道:「你挺聪明的脑袋,挺亮的眼睛,怎么跟你自己有关的,就看不清楚?灯下黑哇?我告诉你,这二百五不过是没跟男人接触过,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她那一举一动,明明白白是瞧上你了,不然,会为了你死?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再说了,她哭她闹,怕是跟那个混小子也没关系,是气我呢!」 对啊,二姑娘伤心,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被老怪物给骗了。 老怪物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我劝你趁早听我的,对你好。」 「对你好」这仨字,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含着其他的意思。 可皇甫球往前抄了一步:「你以为给家畜配种,说拉就能拉?人家明明白白说不愿意了,你要抢压寨郎君哇?」 老怪物正殷切劝我呢,见皇甫球又来插话,不由大怒,张嘴就要说话,可这么一说话,我一下就看到,他嘴角,淌出了一抹黑血! 不光我看见,老怪物自己也觉出来了,吼喽吼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身体恢復的那么快,怎么也会有病痛? 我无意之中,就看见他胸腹之中,像是有一道怪光,发金,璀璨无比。 咦,按理说,是个好东西,怎么会带来病痛? 皇甫球看出了老怪物身体撑不住了,眼里就有了得意:「看不出来,你也会老。」 老怪物也知道皇甫球的能力,冷哼了一声:「废话这么多,你知了猴托生的?」 知了的命不长,所以抓紧有生之日,没命的叫唤。 皇甫球还要发飙,老怪物也不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次,你小子要有大麻烦了,遇事儿多留个心眼儿,尤其,要提防脖子上挂金圈的——世上有假哪咤,恐怕,也就会有真哪咤。」 第298页 金圈?井驭龙? 可井驭龙不是已经…… 老怪物接着说道:「别的我不能说了,你好自为之,我先上山,等着给你们俩办事儿。」 要走? 而他没走几步,转过脸来:「给你家里那位,带个好,就说老伙计还记得岛上那顿獐子肉。」 说着,大摇大摆就要走。 他也认识我三舅姥爷? 那个岁数大的先生忍不住说道:「您,您就这么走了……」 老怪物脚步一滞:「怎么,你要留我吃饭?」 立马就有人偷偷戳了那个岁数大的先生一下。 这下,当然没人敢多放一个屁。 他的姿势很古怪,所以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好像梗子很细的大荷叶。 这个背影形单影只,莫名其妙让人觉得很萧瑟。 他好像真是有了老态。 我忽然明白了,说句不吉利的——他这么着急给二姑娘找婆家,恐怕也只有一个原因。 以前可能还好,他仗着自己的能耐,把二姑娘护的妥妥帖帖,不沾染尘世间的事儿,可现在,他觉出自己老了,甚至,也许知道了自己的大限。 他生怕自己百年之后,没人照顾她。 皇甫球骂了一句:「这老东西,自己怪,养个丫头也怪,早晚得倒霉。」 我忍不住问道:「皇甫长老,二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皇甫球瞥了我一眼:「你没看出来?啊,也难怪,你到现在,也还没有上天阶……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丫头,不是纯正的人。」 不是人,是混血? 那我认识不少——毛爹人妈的安宁,毛妈人爹的水妃神儿子,甚至人爹鬼妈的赤玲。 可那个二姑娘,似乎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她跟老怪物这个相依为命的生活,又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脑袋后面,忽然响起了一道凌厉的风声。 我心头不禁一紧,卧槽,又有谁来了? 回头一瞅,这才知道自己风声鹤唳,白吃了一吓,闹半天是皇甫球已经不理会老怪物的事儿,自己蹬了高,把盘旋在樑柱上,打成了死结的吞天虫给收了回来。 当然,被我盘根错节缠的很紧,一团乱麻似的,皇甫球也不好弄开,一边吃力的拉扯,一边骂我把结打的太死。 是啊,这东西又硬,没法快刀斩乱麻。 我忍不住说道:「这东西这么危险……」 「危险,也是命!」皇甫球的声音里,出人意料,都是怜惜和柔情:「都是小可怜儿……」 小可怜? 我想起来差点被这东西贯穿而死的事儿,就觉得一身炸鸡皮疙瘩,这个声调,可没听他对人展露出来过。 皇甫球是要把这摆渡门失落的东西,重新拿回去。 皇甫球到底是皇甫球,虽然不容易,硬是真的引导着那些吞天虫慢慢从樑柱上松开,那种银色的光辉跟神气交相辉映,美丽至极,好似漫天花雨洒落。 接着,跟弹性极好的橡筋一样,乖顺的弹回到了皇甫球的手里。 皇甫球把吞天虫全收了回来,低头瞅着我,就说道:「你这一阵好自为之,真有人要拿你当眼中钉,要上门找你麻烦啦!」 我苦笑了一下:「这对我来说,可并不新鲜。」 皇甫球摇摇头,倒是神色认真:「这次的,跟之前的还真不太一样,还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起的。」 我一皱眉头,天人之间的摆渡门我都去过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的世面? 皇甫球知道我这意思,脸上有光,不由大喜,这就说道:「看在你有些眼光的份儿上,我就悄悄告诉你,这一帮子找你麻烦的,跟使者有关。」 使者?这是啥意思? 一个扑稜稜的身影就落在了我身边,大声说道:「天地之间!肃静威武!」 是那个白鸟。 这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肃静威武,张龙赵虎吗? 没等我问,皇甫球一只小嫩手就抓住了那个白鸟的嘴,低喝道:「你不怕雷噼啊?」 白鸟不吭声了,但还是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胳膊:「快好!快好!」 我一笑,谢你吉言了。 可这一笑,不知道扯在了哪里,身上开始觉出疼来了。 皇甫球扫了我一眼,心疼的说道:「吃了我亲儿子的心头肉,当然快好快好,我那可怜的儿子……」 那个九头蛟巨大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估摸着,是回到了皇甫球的寄身符里面了。 我也祝好祝好。 而皇甫球一松手,那白鸟又来了一句:「后患无穷!后患无穷!」 后患? 皇甫球像是怕那个白鸟再次对我泄露什么,抓住了白鸟往肩膀上一按,拖上了浑身焦黑的大汉,小小的身子轻盈而起,翻过了花窗:「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活着——别糟蹋了我亲儿子的心头肉!」 谢你吉言了。 万物相生相剋,要不是井驭龙的吞天虫克我,我这次也不至于…… 说起来,我忽然想起来,井驭龙不是有个预言吗?说什么,会死在非人之人手里,所以他才会大肆屠戮灵物。 那个非人之人什么情况? 我吗? 这么想着,我立马奔着井驭龙刚才倒下的位置看了过去。 第299页 可这一看不要紧,我的心顿时就给揪起来了。 第1112章 拿开铜钱 井驭龙不见了。 我挣扎着就要从地上起来,可环顾四周,一丝井驭龙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对。 我下手有多重,自己知道,井驭龙自己,绝对走不出去。 可他分明就没影儿了。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暖阁。 井驭龙一直在等一位客人。 但是自从我和二姑娘占了那个位置,那位客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难道,是那个贵客救了井驭龙? 可刚才我明明就在这里,一会儿也没离开,谁都本事,在老怪物,皇甫球眼皮子底下救人? 难不成,这井驭龙命不该绝,杀他的,不是我? 还没想出来,忽然一阵脚步声跌跌撞撞的响了起来,是那个岁数大的先生过来了——他的足关节有可能有旧疾,一跑起来摇摇摆摆,但他很快就趴在了我面前,一个头磕下去:「吴大有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这还真没谦虚——扔个茶壶,可不是举手之劳吗? 这个岁数大的先生连忙说道:「对您是举手之劳,可对我……这个人情我吴家记住了,以后先生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们吴家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周围有先生低声议论了起来:「吴先生是武宁山大家族,文先生里数得着的,前次李茂昌有求吴家,吴先生都没松口,这个人情可够值钱的……」 武宁山吴家——对了,我听高老师提起来过。 高老师说,他们家专藏行当内的典籍,多少地方没了的孤本,只能去他那找,要是他那找不到,就说明那个典籍就此没有了。 这吴家人见多识广,堪称大数据中心,难怪李茂昌都想请他——但是这家人性格孤傲,一直保持中立,一般人请不动。 难怪——他光听声音,就认出老怪物是「千手罗汉」来了。 我俩了兴趣:「您不用客气,那我就跟您打听打听,那位千手罗汉,到底什么来歷?」 吴先生其实早就冒险抬起头来了——也知道这里的鬼眼蛾已经全没了,但还是谨慎的在附近门窗扫了一遍,这才低声说道:「那一位,明面上人家管他叫千手罗汉,其实,背地里都叫他「别提人名」池老怪物。」 难怪——一开始,他就说出了「池老怪物」几个字,被人阻止了。 吴先生接着说道:「这一位,前几十年,在行当里,让人闻风丧胆——他跟杜大先生是一个年代的人,也是上一届十二天阶之一,在雪观音之前,坐在天阶第八个交椅上。」 我顿时一愣,卧槽,又是天阶第八? 跟高老师一样,这是一个诅咒一样的存在啊! 原来,这个池老怪物,算是少年成名。 据说有一年他给人个放牛的老头儿看阴穴,结果正碰上其他先生,也上了那个山,要给一个大权贵点穴。 行当之中讲究传承门第,也就是说,谁家师承厉害,那就跟名牌大学毕业一样,没人敢小看这先生。 那几个先生,正好是些名门子弟,按着行规互相问了安好,而池老怪物怎么自报家门呢? 他说自己师父不让说。 那几个名门子弟心里暗笑——不让说?笑话,八成是个野路子,野狐禅,也就是自学成才的碰上了985博士一样,他们看不起。 那些名家子弟就说,既然如此,你就下山吧, 池老怪物说凭什么啊?我跟你们一起到的,不分先来后到? 名家子弟说这还用说的那么直白吗? 为免你点错了穴,害了人,造孽减功德,为大家好——放牛的也是人啊。 池老怪物当时虽然还是毛头小子,可骨气极硬,立刻说道,那咱们就比一比,这山上的穴谁找的多,谁点的准。 那几个名家子弟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哈哈大笑——那是个蟠龙灵地,大大小小的穴多如星斗,数都数不清。 再说了,他们觉得,这野狐禅,不配跟他们比。 谁知这也巧,那位大权贵倒是来了兴趣,非让他们比一比。 那些名家子弟不敢得罪权贵,也就答应了——存心也想在权贵面前,露一露本事。 这一下,引来了山上山下,行里行外数不清的围观者,俨然闹成了一个大事儿。 名门子弟骑虎难下,这事儿输了,那丢了师门的大人,也就抖擞精神,说清楚了比赛规则,谁先把自己点穴的信物定准,这个穴就算是谁先点的。 那些名家子弟也就上去了。 他们用铜钱点穴——铜钱是多小的一个东西,用铜钱点穴,把范围定那么精,自然可彰显本事,给师门争光。 那些名家子弟就收拾行囊要上山,谁知道而池老怪物也不吭声,坐在地上就不动了。 这名家子弟也生气,你本来就不如我们,还玩儿龟兔赛跑? 就好像兔子先跑,龟倒睡觉一样,可笑! 还有人劝他,不敢比,趁早先走。 等那些名家弟子上了山,认准了犀牛望月,青鸟回头,众星捧月等等大穴好穴,甚至鬼咬面门,破脸罗剎等凶穴,都以铜钱定准,自鸣得意。 三天三夜,那些名门子弟才下了山。 第300页 结果下山一看,池老怪物——当时还是怪物少年,还盘在原来的石头上,这三天三夜,名家子弟跑断了腿,可怪物少年竟然留在原地,下都没下来。 那些名家子弟吃惊不小——这小子合着还真龟兔赛跑,自己连动都没动,这是看不起谁呢? 他们就要发作,可怪物少年打了个哈欠,说还以为你们死在上面了,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那些名家子弟大怒,说你点了?怎么点的? 围观的人说,这怪物少年等你们上了山,就在大石头上站了起来,四面八方手舞足蹈一番,除此之外,一动没动,上厕所都是直接在石头后面解决的。 名家子弟说你不敢比,就别叫阵,说着就要揍他。 怪物少年说你们先别着急,把你们的穴给大家看看。 于是名家子弟就带着众人去认穴——果然,一枚一枚的铜钱,方方正正。位置半点不错。 众人激贊,可怪物少年打了个哈欠,说你们别着急——把铜钱拿起来,仔细看看,下面有什么。 众人半信半疑照做,结果拿开铜钱,就傻了眼。 第1113章 非人之人 拿开铜钱,扒开土,就在铜钱窟窿眼的位置,能看出一小根树枝扎进去了。 树枝的一头,缠着一根红布条。 众人面面相觑,而他悠哉悠哉的拿出了一根树枝——上面缠着的红布条,跟土里埋着的,一模一样。 那些名门子弟一下就愣住了:「你——你是怎么……」 那树枝,是他埋进去的信物? 原来,他在山下的时候,看似疯疯癫癫的手舞足蹈,其实一摆手,就把那些树枝,插进穴眼里去了! 谁也想不明白,他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他也是刚来这个山上,这么多的穴,他一瞬间就认出来,定了位置? 这还不算,打山下坐着,那树枝就那么精准的进了穴眼? 而且——每一根树枝,都在铜钱眼之内,简直是把那些名门子弟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周围一片寂静。 怪物少年四下一扫,这才慢悠悠的说道:「算赢不算?」 那个鼓动比赛的大权贵,第一个站起来,啪啪鼓掌。 这一下,其他看热闹的也全被感染了,周围一片掌声雷动,把树上的鸟都惊飞了一大片! 「活神仙哪!」 「不错,你还记得,他手足舞蹈的时候,双臂转的奇快,就好像,千手罗汉一样!」 俗话说内行看热闹,外行看门道,可现在,不管内行外行,都看出来,这不是活人该有的本事。 那些名门子弟瞠目结舌,没一个能说得出话来的。 大权贵当时就把谢仪摆在了他面前,求他给自己从里面选一个佳穴。 这简直是当众打脸,公开处刑! 可这个本事,谁敢不服? 那些名门子弟,都青白了脸色,不吭声了。 那些谢仪有多厚,不看也知道——估摸能让一家子人,三代吃喝不愁。 可怪物少年再一次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摆了摆手,说,我这次不是为了你来的,是为了那个放牛人来的。 这下,就连大权贵也愣住了——他也没见过,竟然有人会拒绝他! 那些名门子弟受不了了,怒斥他给脸不要脸,可怪物少年冷笑,说我只知道,先来后到,说到做到。 说着,就让放牛人上山,他这几天困了,要走了。 这放牛人忐忑不已,说我也不认识啊! 怪物少年说简单,牵着他你的牛——等着牛第三次停下来吃草的地方,顺着草根挖,只要草根是红色的,就行了。 接着,挠着后背就走了。 放牛人心里害怕——万一这穴是好穴,大权贵没找到,却落在自己头上,会不会有麻烦? 大权贵也没动声色,估摸已经下了决心了——一旦找到了穴,自己就重金从放牛人手里买来。 可这个想法刚一浮现,这怪物少年就来了一句:「这个穴是放牛的命中注定的,只合他们家的命格,别人要是进去了,嘿嘿,轻则断子绝孙,重则,祖辈都要被拉出来鞭尸。可就有大麻烦啦!」 说着,就走了。 那大权贵心里也是一激灵,回头就看放牛的。 放牛的心里也有数,赶紧领着牛就上去了。 不少看热闹的全跟了上去,果然,那牛第三次停下吃草的地方,草根是红的。 有看出门道的围观先生一拍大腿,说这叫漫血地——埋了先人,后代保九辈的荣华富贵! 大权贵另择佳穴,倒是一直留意着那个穴。 没多长时间,那个放牛人的儿子出生了——这一出生可倒好,因为家里穷,没认识几个字就去给大铺子当学徒了,谁知道那小子聪明,自己学的能写会算,硬是让东家独生女瞧上了。 入赘了东家没多久,东家老两口都去世了,放牛人儿子独占了全部产业,一番操作之后,事业蒸蒸日上,胆子大眼光好,又赶上了政策扶持,成了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家族企业,滚雪球似得发展,当然,入赘的身份也早没了——老婆后来也命短死了,这一切全是他们家的了。 而那个放牛人的儿子,叫田宏德。 田宏德……这名字耳熟啊! 第301页 卧槽,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帝都圈子的首富吗? 我跟他没见过面,但是在江辰堂姐江总的儿子跟祸国妖妃结婚的现场,我救了他小孙子。 后来,田宏德给了我八位数的支票。 而那个大权贵后来却没了声息——有人说他想打田家漫血地的主意,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家给整治进去了。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传奇。 当然了,这事儿也只是池老怪物事迹的冰山一角,他出名,就出在,他入行以来,没有点错过一个穴。 这以后,那千手罗汉的名字,就算是叫响亮了。 可除此之外,他脾气古怪,还有一个出名的习性,就是绝对不许人家管他叫本名,所以业内的,也跟他叫「不提人名」。 我更好奇了,这真名到底是啥? 武先生左看右看,在手机上给我打出来了三个字:「池大雷」。 为什么? 因为「池大雷」三个字,跟「吃大累」谐音,他可不想吃大累,所以谁叫他,他就跟谁急,没少打人。 我哑然失笑——竟然是为这个? 但他越以此出名,那就越有人跃跃欲试——你不是不爱听吗?我偏就要教你,打赢了他,自己不也能出名? 可跟点穴不失手一样,他收拾人也绝对不失手。 自此以后,那个名字,再也没人敢叫了。 要不说他生性怪癖呢,没人上门讨打,他倒是寂寞,千方百计,四处查有没有人偷着喊他,哪怕你偷偷摸摸在一个地方叫一声,他也跟个鬼魅一样,从天而降,给你点厉害瞧瞧。 搞得那些年行当里面风声鹤唳,没叫他名字呢,脖子就先凉了,就这么成了一个忌讳。 总而言之,一顿操作就是牛,引导行业新潮流。 我更感兴趣了:「就这个脾气,还能进到了十二天阶?」 更神奇的是,也巧——你说他脾气暴躁,经常打人伤人,可他功德还是跟坐了火箭似得。 相反,你去查挨打的那些吧,百分之百,其实是干了亏心事儿的,所以大家都说,折在他手底下的,也不是无辜的。 这不就跟二姑娘说的一样——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说到了这里我倒是来兴趣了,忍不住看向了那地上的一堆骨头——那个被鬼眼蝶给吞噬了的服务员。 这个人,又是什么情况?怎么看,怎么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刚想到了这里,我就看清楚了那个服务员的骨相。 这一看不要紧,他后脑壳上,我之前见不到的位置,竟然有三个横纹凸起。 这叫「砍头纹」,只有亡命之徒才会长这个——主身负血债,侥倖逃脱,死于非命! 这服务员,是个身上背着三条人命的在逃犯? 果然,这些人看似逃脱制裁,其实,报应在这等着他们呢。 真是天道好轮迴。 我正寻思着呢,吴先生倒是看出了我的表情,自己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凝重的说道:「这小子——怕是背着一家三口的人命,这么死,不冤枉。」 难怪呢——不过,这位昔日的天阶,本事这么大,怎么把第八个交椅,转给了雪观音了? 吴先生摇头:「这事儿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有定准,大家只知道,那池……那千手罗汉,忽然就从行当里消失了,有人说是遇上硬茬,死了,可没人相信,我也不信,就那个本事,谁能杀的了他?但还有一个传闻……」 「啥?」 吴先生面露难色:「当然了,只是传闻,真假未辨,姑妄言之姑听之——那就是,他结识了非人之人。」 我一愣,这不是井驭龙的预言吗? 「什么叫非人之人?」 第1114章 共谋大事 吴先生思索了一下,一根指头,悄悄指向了上头。 「据说那种人,能让白骨生肉,死人復生。甚至,兴起的时候,摺纸鸢上天,进月宫饮酒……」 这简直就是古代传说之中,比比皆是的「仙人」啊! 我心里倏然一动——会不会,是江辰背后,那一高一矮两兄弟那种? 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 怎么想也不像是神灵,可偏偏又带着神气。 而那种本事,说是人也没人信。 还有——我想起了皇甫球临走的时候,留下那句话了——这次要找我麻烦的,恐怕还不是我能对付的。 白鸟也说:「天地之间,肃静威武……」 使者? 哪方面的使者? 而潇湘的小环上,也写着什么「天河……」 我接着问道:「既然跟这种非人之人都攀上关系了,怎么才只是天阶第八?」 老怪物甚至比皇甫球能耐还大! 吴先生嘆了口气:「他说八谐音发,那不是吉利嘛!只怕让他当第一,他也不肯去——何况东西南北四位,也不是谁都能撼动的了的。」 好么,打破脑袋我都没想明白,竟然是为这个。 也对,这东西南北,我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天阶的高阶,又有多厉害? 吴先生接着说道:「刚才就跟您说,这事儿众说纷纭,还有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这千手罗汉,在就任十二天阶的时候,犯了一个很大的过错,所以,是被逐出去的。」 第302页 过错? 「也没人知道是什么过错,但是听说,千手罗汉留下一句话,这个天阶第八的位置,除了他,谁都坐不踏实。」 我后心一凉,这倒是真没错! 雪观音,老海,水百羽,眼下这个井驭龙,全是例子。 难怪,他当初说什么十二天阶是瘸子生瘫子,一代不如一代。 正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脸一看,好么,以韩栋樑邸红眼为首,有几个先生趁着这个功夫,抱着脑袋,悄无声息就要偷偷熘走,已经到了门口了! 那些——陷害厌胜门的真兇。 妈的,这些背后插刀的,果然一个比一个怯懦,干完坏事儿就跑,很刺激? 这下我心里不由一阵不甘心,厌胜门的脏水,就是他们泼的,这几个王八蛋要是也跟井驭龙一样跑了,那这次的打赌,我不是白打了吗? 这么想着,我撑起身子就要追上去。 可没想到,一脚跟踩在了棉花上一样——之前就受了吞天虫的伤,虽然吃了九头蛟的心头肉,可后来身体被使用的过了度,现在还没完全復原,不由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地上,还多亏了是吴先生把我给护住了:「您小心!」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太他妈的欺负人了。 估摸着,这一走,他们对这个坑爹会,就要来个一问三不知,以他们的性情,说之前见到的他们,是被蜇皮子仿制出来的都有可能。 我抬起一只手就要把七星龙泉给拔出来,可手上被井驭龙用木片贯穿过,长出来的新肉又嫩又软,使不上力气! 这把我给急的,几乎五内俱焚,又无计可施,难不成他们这次,就这么跑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咣」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那些慌乱的脚步也勐然就截住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洋洋的响了起来:「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要商量着拿四相局的钥匙,不是还没拿到吗?这会儿走,那不是太可惜了?」 程星河! 我一抬头,就看见他颀长的身影,插着腰张着腿,立在了门前,飒然竟然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而那些要走的先生个个蒙着脑袋——不知道鬼眼蛾还有没有,不敢松开,韩栋樑跑得最快,排在最前面,后面的都捅他,示意他说句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还请这位同行,行个方便,让个路……」 而程星河一根狗血红绳「啪」的一声,就舞了出来,大概自认为挺帅:「问问我的傢伙愿意不愿意!」 他可能以为自己跟唿延贊一样,其实倒有点像是放牛的。 那些捂着头的先生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单单一听狗血红绳那个声音,也听出来了,声音一悚:「摸龙奶奶……」 没错,他那狗血红绳就是从摸龙奶奶那传承下来的,不知道碎了多少回,可他一个拾破烂出身的,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又一年,愣是支撑到了现在。 程星河也没否认:「哎呀,你们耳力不错嘛!要不要,打身上感受感受,切磋切磋?」 摸龙奶奶在行当之中,成名了半个多世纪了,身居十二天阶中层,脾气又古怪,没几个人惹得起,「我们不知道摸龙奶奶收了徒弟,哪儿敢得罪!」 程星河一乐:「不敢得罪就好——我问你们一件事儿,」 这个鸡贼——果然,他也把来龙去脉,都给理清楚了。 而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跌跌撞撞的响了起来:「我哥呢,你们把我哥怎么样了?」 哑巴兰。 看他过来我倒是一阵后怕,幸亏这个蛮牛来的稍晚,要不然的话,遇上了鬼眼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我连忙摆了摆手:「我没事——给程狗帮忙!」 哑巴兰迎头就沖了过去,蛮牛一样,把好几个身子骨不好的抱脑袋先生直接撞飞。 而这一下,有个被撞飞了的先生不小心就把眼睛给露出来了,先是吓的一脸苍白,觉着自己要被鬼眼蛾给迷了。 谁知道适应了光线,才见到这里干干净净,哪儿有什么鬼眼蛾,顿时就来了精神:「大家松开眼睛,干净了!」 可饶是他这么说,也还是有胆小的不敢松开,有几个胆大的武先生松开了眼睛,顿时也是喜不自禁:「真的干净了!」 韩栋樑一听,也松开了,顿时高兴了起来,带着邸红眼,就要浑水摸鱼闯出去:「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闯出去,哪怕摸龙奶奶的徒弟又怎么了,照样拦不住咱们!」 韩栋樑这么一开口,其他的先生一寻思也是这个理,一窝蜂对着外头就闯了出去。 今儿虽然没法亲眼目睹神仙打架,可听也听出来了,又不希望针对我的事儿传出去惹麻烦,自然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程星河一瞅这些人要硬闯,顿时气炸了肺,狗血红绳虎虎生风的舞过去,就扫倒了一大片。 可人数太多了,这毕竟都是顶尖的先生,程星河咋唿他们可以,单挑真不行,他又不是赵子龙。 一片大乱之下,总有漏网之鱼——就好比韩栋樑,他本事是不行,可他没准学过泥鳅功,熘的别提多快了,还真从一个花窗给熘出去了。 这把我给气的,冲过去就要追,可没成想,只听外面「咣」的一声,韩栋樑他们几个竟然砸破了花窗,重新摔了回来。 第303页 啥情况? 我看见窗户口,就是一阵茂盛的青气。 灵物? 那些灵物来势汹汹,四相会里又夹杂着不少的文先生,这下,他们就招架不住了! 对了——井驭龙在这里,放了不少灵物,给自己的吞天虫当「粮食」! 程星河他们把灵物给放出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而花窗外面人影一闪,我这才一愣,这不是在琉璃桥碰上的那个花架子亓俊吗? 他也来了? 程星河回头看见他,这才说道:「欺君,你也太慢了吧?」 原来,程星河和哑巴兰混进了四相会来找我,遇上了点麻烦,正是亓俊帮的忙。 亓俊这一来,一方面是想给我搭把手,一方面,也是为了那些被困的灵物来的,所以他就过去释放灵物了,刚跟我们会和。 亓俊答道:「《孙子兵法·计篇》有云,不才这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灵物刚被释放出来,简直势如破竹,自然把韩栋樑他们给扣下了。 邸红眼一抬头看向了我,支支吾吾还想说话,韩栋樑就连忙说道:「这件事儿,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 可邸红眼看了韩栋樑一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对了,我到现在,脑袋上还蒙着跟狼外婆一样的大毛毯,除了邸红眼认出来了,剩下的跟我都不怎么熟悉,甚至没见过我,韩栋樑估摸也忘了我的声音,也没认出来。 我蹲在他们面前:「天下苍生,当然重要,不过,开四相局钥匙的事儿,也挺重要。」 韩栋樑立刻说道:「说的是!说的是!你看,您这本事过人,连摆渡门皇甫球和那个老怪物都给面子,不如——阁下做我们四相会的新首领,咱们共谋大事,那岂不是太好了!」 剩下一些先生服我的能耐,也跟着点头,说韩栋樑说的有道理,让我当新的主心骨,对付那个李北斗。 确实有道理。 程星河撑着笑,可撑不住了,一个劲儿摆手,说他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今儿也开了眼,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兵马俑刨秦王陵——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看他那样儿夸张的,差点没笑出个肛瘘,哑巴兰都没听明白,也就跟着笑。 我则把脑袋上的毛毯给拽下来了。 韩栋樑一下就愣住了。 而邸红眼已经放弃抵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只顾着抽凉气,不知道是舌头疼,还是感怀自己时运不济。 我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钥匙——现如今,还请你们教给教给我,怎么拿我进真龙穴?」 第1115章 找人背锅 这一下,顿时万籁俱寂,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韩栋樑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跟邸红眼一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还有零星几个认识我的,喃喃的说道:「都说这个李北斗能耐不简单,我还不信,这下,真是服了……」 好说。 我接着看向了韩栋樑,邸红眼舌头不好,也就靠他了。 韩栋樑接触到了我的视线,表情别提多难看了:「这,这我真不知道……」 闹半天,他天师府那个哥已经答应跟我们和平共处了,也告诫他不要惹事儿,他可倒好,眼瞅着我从一个野狐禅奔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就嫉恨交加。 更别说,他们家赶山鞭是我削断的,他也一直咽不下那口气,好不容易有机会一箭双鵰,既能对付我,又能捞到真龙穴的好处,能不跟着掺一脚吗! 不过他只是邸红眼身后一个马仔,只好嗫嚅着说道:「这,我只知道钥匙在你身上,更深的内情,我就不知道了……」 叫唤雀最没肉,真是一点错没有。 我接着问道:「这事儿江辰组织的?他没跟你们细说?」 韩栋樑回头还想跟邸红眼对视一下,来个无声的商量,结果程星河眼尖,「啪」的一声又把手里的狗血红绳破空一甩,把个韩栋樑吓的没敢回头,只好说道:「算是吧……我们只想着把你给抓住,送到了上头去,剩下的,就由上头处理……」 原来,之前这个四相会,明面上是水百羽组织的,其实,资金用项,一律都是江家拨的。 后来水百羽倒霉,他们半途而废不甘心,可巧井驭龙被请出来主持大事儿,这就又联繫上了。 不过他们思虑着厌胜门和天师府还有西派都是我的靠山,也想着自己扩大规模,把我逼到了绝路上,所以就把最近兴起的崇庆堂给收购了,让井驭龙当了新的负责人。 让厌胜门没买卖可做,就是引我上钩的第一步。 有钱人的任性你真是想像不到,就为了一个我,还至于闹这么大阵仗——这跟老怪物用煞试情郎也差不多。真是杀鸡用牛刀。 不过,收购…… 难怪之前听打虎客他们提起,还觉得挺正规的,可现在变成坑蒙拐骗了,闹半天是换负责人闹的。 这搞得我十分泄气,钥匙一说,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线索横不能卡在这里断了啊! 但我一寻思,就想出主意来了:「你们抓住了我之后,怎么跟上头联繫?」 韩栋樑张开了嘴:「啊?」 程星河早看出我是怎么想的了,不由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又要去作死?」 第304页 这事儿确实冒险,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假装被抓,等着他们带「钥匙」找上线,我跟在后头,说不定也能窥探到上头的线索了。 我还真想知道,我跟四相局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栋樑又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们,都是跟着井先生。」 那井驭龙这么一跑,连找你们上线的线索都没有了? 这么说,还得找到井驭龙。 看我出神,程星河低声说道:「那这些四相会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拉去作证呗。 这就是陷害我们厌胜的真兇,现如今找到了,按着跟井驭龙的赌约,我已经赢了,找钱庄的郭洋作见证,这崇庆堂以后就归我了。 免得这崇庆堂再坑蒙拐骗的害人,败坏我们行当的名声。 而韩栋樑他们背地里插刀子,名声也就完了——在行内,家族的名声玩儿完,比死了还让人难受。 韩栋樑他们一下就急了,纷纷求我高抬贵手,可再一寻思自己干的那事儿,又都露出看后悔莫及的表情。 可我一说这话,程星河和哑巴兰的表情都变了,程星河低声说道:「现在去找郭洋,不好吧?」 我一皱眉头:「怎么啦?他又没坐月子。」 厌胜的资金被郭洋冻结了,不解冻,大家这一阵子都没收入,喝风去? 程星河连忙说道:「这倒不是——只是,你刚把人给打了,他还能给你做见证吗?」 我一下愣住了,耳朵里嗡的一声,还想起来了——之前就听见有人议论纷纷,说我打了郭洋,我当时完全没往心里去,还以为是以讹传讹,可程星河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儿肯定是有猫腻啊! 我就问程星河:「什么意思?」 程星河皱起眉头:「行了吧,这事儿你瞒着我们也没用——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不是我说,七星,你平时不是挺鸡贼的吗?怎么还干出这种事儿来了,不像你作风啊!」 「当然不像我作风了,我一直被回龙钟困在这里,上哪儿打郭洋去?」我嘆了口气:「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们?」 一听我这话,哑巴兰和程星河顿时都愣住了:「不是你,那是谁?」 我还想知道呢! 原来,打完赌的那天,我和井驭龙这事儿就在业内传开了——业内两大组织,互相打赌,谁输了,就把家当全输给人家,有史以来,也没见过这种豪赌啊! 对行内,那是前所未有的大瓜,哪一个先生都知道了,全等着看热闹呢。 但是当天晚上,郭洋下班,就见到了一个人在一个黑巷子口等着他,招手说有事儿跟他商量。 他当然就过去了,结果那人出手就把他给打了。 郭洋看着文质彬彬的,其实家里是世代阴面先生出身,养鬼换寿样样精通,除了让银庄的真正老闆收拾过,就没遇见什么敌手。 当时自然就还手了,可谁知道,这郭洋被打的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差点把命给搭上。 后来多亏他的保镖马三斗来了,那人才在黑巷子里消失,一开始马三斗和郭洋都又惊又怒——谁敢对郭洋下手?不知道银庄主人是谁? 但是——能有本事把郭洋打成那样的,不超过二十个人。 而这二十个人之中,有的是德高望重,有的是远离尘世,还有的在千里迢迢之外,都不可能——唯一一个有能力,又有动机的,只有我。 是啊——他白天没得罪谁,只拒绝了给我取钱,搞得我被逼无奈,要跟人一场豪赌,一旦赌输了,翻身都翻不了,我要是怀恨在心,晚上报復,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要是我是第三者,只怕我都会疑心到了自己身上来! 就连程星河和哑巴兰,也以为跟我失散之后,我咽不下钱庄这口气,自己一个人过去找郭洋撒气去了。 可天地良心,我那天困在回龙钟里跟二姑娘鬼遮眼呢,怎么出去? 我连忙说道:「这事儿真不是我……」 程星河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是不知道,银庄的人到了商店街,也不走,跟你要说法呢!我们着急,但是四处又找不到你,一寻思你可能在这里,这不是就找过来了吗?赶紧着,你那天跟谁在一起呢,拉出来做个人证,咱们跟郭洋一解释,也就行了。」 我张了张嘴——人证? 人证就是二姑娘和井驭龙。 可是,我他妈的现在上哪儿找到他们俩,来给我作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事儿看来,还真有点麻烦。 哑巴兰一下急了:「那怎么办?哥,他们还气势汹汹的在商店街等着咱们呢,咱们不能凭空背锅,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等着吧,银庄那边,估摸也不好善罢甘休,你听说过,银庄真正主人是谁没有?」 第1116章 物归原主 是听说靠山很厉害,但我还真不知道。 程星河一只手指了指上头:「那边的人——据说,跟你老婆是同事。」 我心里一提——吃香火的? 不是,吃香火的怎么掺和上了人间的事儿了,还在人间有产业? 「哪一位?」 「小道消息,说正是主宰生死的。」 那不正是顶头的父母神? 第305页 消息要是真的,那还真是得罪不起。 不是,这事儿我是冤枉的啊,我一寻思,就指着韩栋樑和邸红眼:「你们给我做个证去。」 那天我先进了回龙钟里,后来二姑娘来了,再后来,邸红眼他们也闯进来了,还有齐鹏举。 不过,后来齐鹏举被二姑娘碎了手腕之后就不见了,估摸着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受不了老齐家再一次丢人,先离开了。 邸红眼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大舌头的说道:「呜呜……」 音调能勉强辨认出来,说的是(「我们倒是想,可郭洋被打的时候,我们参加了砂山龙脉研讨会,好些人知道。」 啥?我一问时间——好么,离着郭洋被打,已经过去三天了,我还以为只过去一天呢! 对了,人被困在阵里的时候,对时间的感觉,跟外面也是有差距的,可能我进去之后第二天,二姑娘才进去,第三天,邸红眼等人也误闯进去了。 那我就更没有人证了。 不管怎么着,这误会得赶紧解释清楚,谁想平白无故背黑锅,面对的还是父母神。 一见我像是有急事儿,邸红眼他们还有点高兴,以为自己的事儿也就算了,我回头就跟吴先生说:「麻烦您帮我盯牢了他们,我还有事儿跟这些人请教。」 武先生承蒙我帮他挡了鬼眼蛾的灾祸,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邸红眼他们的笑容也一下就僵住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从乌黑变为青蓝,快亮了,我下楼的时候路过了一个窗户,不经意,就看见了一颗星星,从南边坠落了下来。 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这叫「飞星入南斗」。 跟「刨坟出太岁」一样,是最不祥的徵兆之一,见者,一月之内,必有大灾。 跟老怪物,还有皇甫球说的一样。 程星河见我愣神,也要跟着看,被我眼疾手快把脑袋给推过去了,不由十分不满:「你是不是看见流星了,不让我许愿?」 本地传说,要是看见流星,两人一起许愿,那说得快的才会成真。 我说你懂个屁。 我如果没学厌胜册,那我就只好瞪眼等倒霉了。 可现在我知道,飞星入南斗其实是可以禳解的。 那就是以借运法,把这个灾祸,转移到了其他人的头上。 可自己的灾祸,抓别人挡枪,我也不是那种人。 算了,入行以来,大灾小灾繁如星斗,不是都扛过来了吗?这一次,一定也能扛过来。 这么想着,我就带着程星河他们下了楼。 不过这地方貌似也被高人指点过,按着流星赶穴法设置的,很容易走错,程星河正要开一扇门呢,亓俊拦住了他,往另一侧一指,这才豁然开朗。 程星河一乐:「欺君,你上厕所要是有认路这么快就好了。」 闹半天,他们一起进来找我的时候,他们差点因为亓俊上厕所时间太长而遇上麻烦。 亓俊不乐意提这个话题,假装不知道。 我忍不住看向了亓俊:「这崇庆堂,是井驭龙他们从你手里收购来的?」 亓俊一愣:「你怎么……」 简单,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崇庆堂附近,有一个下刃煞妨主局。 投射到主人身上的,除了损根基,那就是下不利。 一早就觉出了亓俊身上行气不太对劲儿——他不像是天生的花架子。 这会儿一看,亓俊脸上的运势也是不怎么好,但是田宅宫上有红气,说明他还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不过大概只是名义上的。 果然——那个妨主局,就是井驭龙布下的,但是下的很高明,亓俊没有瞧出来,还照常做生意。 但是这以后,万事不顺,崇庆堂的生意一落千丈,又有了来自上头的压力,井驭龙可以说强买强卖,就把崇庆堂弄到手了——名义上还是亓俊的,一方面能继续克制亓俊,一方面,他只作为一个「过客」,就不会被下刃煞影响。 亓俊也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崇庆堂从给先生行方便的市场,变成坑蒙拐骗的中心,谁愿意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就偷偷去查井驭龙,想看看有没有希望把崇庆堂给夺回来,这就发现井驭龙残害灵物的事儿了。 他动了怜悯之心,才救下了那些灵物。 后来,也因为筹措钱给灵物找容身之处,才跟我遇上了。 他抬头就说道:「崇庆堂给你,我放心。」 我摆了摆手:「我不要。」 他没明白:「不要?」 我点了点头:「你等着吧,郭洋的事情解决清楚了,我把崇庆堂物归原主——回到你手里,我也放心。」 程星河正研究着崇庆堂值多少钱,使计算器噼里啪啦的算着呢,一听我这话,一下就傻了,计算器好险都没掉地上:「七星,你说啥?不是,这到嘴的鸭子,你吐出去?」 亓俊也瞪了半天眼:「可是……」 可是,崇庆堂这么大个产业,我这样一场赌赌的也不容易,差点把命搭上,怎么就轻轻松松物归原主了? 我答道:「就跟遇上老怪物的,恶人有恶报一样,我觉得,好人也应该有好报。」 比如,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亓俊的眼眶子一下就红了,但他歪过头不想让我们看见。 我和程星河他们一对眼,程星河虽然不甘心,可也只好装成没看见的样子,咚咚咚往前走:「得了,啥也不说了,七星是个富贵命,这点东西,怕也看不进眼里去。」 第306页 哑巴兰也跟着应声:「没错,我哥不缺这一鳞半爪。」 程星河已经捡起手机,看见崇庆堂的市值了,长长一串零,心疼的回头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一鳞半爪——说你胖你就喘!」 哑巴兰委屈的捂住脑袋:「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也往前走,可亓俊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李北斗,以后有用的上不才的,开口。」 话并不华丽,但是,我听得出真心。 我没回头,抬起手摆了摆:「现在还不敢当,事情成了再说!」 可亓俊的声音很固执:「不管成不成——你的心意,不才记住了。」 「好说——替我给那些灵物带个好。」 回商店街的路上,程星河一直不爱搭理我,只顾着摁计算器——崇庆堂是拿不到手了,可他还是非得过过眼瘾,看看崇庆堂的利润,看的直嘆气。 等快到了商店街,程星河才爱理不理的说道:「七星,你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吧,银庄的人,可都是刺头。」 他们这一行,没刺头也开不起来。 果然,进了商店街,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其他的铺子全拉下了铁拉门,生怕那些人暴起把自己的铺子砸了。 靠近一看,白藿香和苏寻在店堂里站着,金毛和小白脚一边一个,还有俩人各自坐在了铺子前面的一对石狮子上,两方对峙。 我一愣,两方? 再一瞅,一方自然是郭洋——一身的纱布,腋下架着一个拐,好似金字塔里刚逃出来的法老。 另一方,冯桂芬? 这是我们这块混道上的女老大,玄素尺就是从她家院子里起出来的。 她一直拿着我当个恩人,对我不错,不过我这一阵子一直没在家,很久没看见她了。 只见她气势汹汹,在狮子脑袋上坐的端端正正的,身后都是她的马仔。 我看得出来,她就算表面上气势汹汹,穿着菲拉格慕高跟鞋的脚,也微微颤抖。 我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银庄的人,哪怕是她也忌惮。 可为了给我撑腰,她还是来了。 郭洋闭着眼睛假寐——身后还立着个输液架子,而他身后那个壮汉马三斗先看见了我,连忙捅了捅郭洋。 马三斗力气奇大,一下就捅的郭洋渗了血,腾一下起来,就要骂他,可一看我来了,郭洋立马扶了扶眼镜,似笑非笑的说道:「李门主,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的帐,也可以算一算了吧?」 这个阵仗…… 不光白藿香和苏寻松了口气,冯桂芬回头,也惊喜不已:「李大师,你可算回来了……你放心,有我冯桂芬在这,绝对不让你吃亏!」 我只好对郭洋说道:「我要说,那个人不是我,你信吗?」 郭洋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但是一笑扯了伤口,表情变的很狰狞,只好收回笑意,冷冷的说道:「我信……」 这么通情达理? 可还没等我夸他,他就直勾勾盯着我:「信你也行,可除了你,还能有谁?除非,你有不在场的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也行。」 我上哪儿给你拿去? 冯桂芬一瞅我,就知道我拿不出来,骂道:「那你把李大师揍你的证据拿出来也行。」 郭洋冷笑着说道:「这么说,李门主是想着跟我们银庄翻脸了?也行。」 他跟后头一摆手:「把这个门脸给砸干净了,人给揍了,免得传出去,人人都觉得咱们银庄是软柿子,谁都能上去捏一把。」 我自然不想翻脸——一方面我不可能这么被冤枉,一方面,我们的钱还在他们那呢! 没等我说话,那个马三斗先过去,食指和拇指往门上一夹——跟拿饼干一样,就把我们的门给卸下来了半扇! 苏寻见状,过去就要还手,可哑巴兰比他还快,上去就抢。 马三斗的力气有目共睹,这哑巴兰也不是吃素的——这两人碰一起,那妥妥是一对绿巨人! 不光如此,只听「咣咣咣」,一阵颤动,远远一个庞然大物也出现了,这不是看上哑巴兰那个肉山小姐吗? 「小兰,有人欺负你,你怎么不说?」肉山小姐怒道:「我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我男朋友这撒野?」 哑巴兰连忙摆手:「还不是男朋友!」 好傢伙,这仨对付在一起,那不是飞沙走石,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冯桂芬呸了一声:「好哇,先动手了是不是,都上,谁怕谁,一起热闹热闹!」 不好,商店街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古玩店老闆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眼瞅着快哭出来了:「北斗啊——你让这帮高人收了神通吧,我们这小本生意,禁不起折腾啊!」 我也知道,可看郭洋这个样子,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 我刚要说话,一个声音就从我身后响了起来:「郭先生,这事儿还没查清楚,有人给李北斗担保,行不行?」 郭洋本来一脸怨怒,可一看我身后那人,表情悚然一动:「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1117章 神仙杀人 能让郭洋恭恭敬敬露出这种表情的,世上不会太多。 这个声音……我回头一看,李茂昌? 李茂昌对我一笑,笑的很温厚,接着,就看向了郭洋:「我给李北斗担保——这事儿,肯定跟他没关系。」 第307页 郭洋身后的一些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言:「这可是天师府首席天师,没听说过,他能给人担保!」 「是啊,这个李北斗,好大的面子!」 郭洋扫了李茂昌一眼,一瞬间表情有些抽搐:「难不成,他还真是……」 我是什么? 李茂昌点了点头。 但郭洋露出了几分不甘心,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哪怕他是……那也不能无法无天,白打我吧?说出去,对钱庄的名声也不好啊!」 我更好奇了:「我是啥?」 李茂昌先跟郭洋说道:「这事儿还没查清楚——你不是也没看见,打人的是李先生吗?万一冤枉好人,那对钱庄的名声,可就更不好了。」 郭洋认定了打人的是我,还要争辩,李茂昌靠近了郭洋,低声说了几句话。 郭洋一听,表情就跟吞了苦胆一样,这才虚张声势的说道:「既然正主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他几分面子吧……可要是没下文,那我姓郭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显然,这李茂昌跟郭洋提了个人,这个人显然又为我说了话。 这郭洋李茂昌的面子,一开始都不怎么卖,可听到了那个人,彻底没脾气了。 那个人地位,难道比李茂昌还高? 谁啊? 我心里有了一点不敢想的猜测——会不会,是我爹? 李茂昌这就告诉我:「这银庄的正主开了口,大家都是自己人,真要是打起来,那就是大水沖了龙王庙,所以请我来给你做个担保,当然了,也希望你能看在这个面子上,帮郭洋一把,把那个打人的真兇给找出来。他好给你见证赌约,解冻资产。」 那位——吃香火的? 我也有些受宠若惊,我好大的面子,连那个正主都惊动了! 我连忙说道:「那位正主这么相信我,怎么,也得过去道个谢吧?」 会是我那个王八蛋爹吗? 他要是这么关心我——就给他几分机会,也不是不行。 可是,李茂昌摇摇头:「那不行,他没法跟底下人见面,这才烦了我过来,不过,我给你带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件被冤枉的事儿,对你未必全是坏处。」 被冤枉,还不全是坏处? 我虽然一阵失望,也只好点了点头。 先是找厌胜门被泼脏水的真兇,又找殴打郭洋的真兇,真是无限套娃,真成了李柯南了。 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四相局的秘密? 李茂昌拍了拍我肩膀,似乎看出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低声说道:「那件事儿,也未必跟四相局完全无关,总之,这一阵子,你有飞星入南斗的灾,万事小心,」 他连我看见飞星入南斗的事儿,都看出来了? 郭洋嘆了口气,低声说道:「遇上姓李的,果然就没好事儿,这次抱着个侥倖心理,谁知道,又给撞上了。」 你遇上过很多姓李的吗? 还没等我问,郭洋唉声嘆气,转身就带着马三斗要走,马三斗走的时候,还懵懵懂懂,跟我行了个礼:「想不到你也是李家的,失敬失敬!」 按理说,李姓排名百家姓第四,数目可想而知,但他的意思,应该是我妈那个家族——窥天神测李家。 我只好回了个笑脸:「不敢当不敢当。」 接着我就说道:「郭先生,先等一下。」 郭洋回头:「你还想怎么样?」 我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跟我什么关系,从我眼神能看到了我心里,当时就把头别过去了。 我就过去求她:「大庭广众,给我个面子。」 郭洋身后的先生又议论了起来:「这个李北斗不仅来歷成迷,命也好——老婆这么漂亮。」 「是啊,我老婆要是这么好看,我家门都不出,天天看着她就饱了,秀色可餐。」 我想跟他们说这不是我老婆,可白藿香没等我说出来,倒是先过去,几根金针点在了郭洋身上。 郭洋没想到她手这么快,当时就吓了一跳,但还没发作,就露出了个很古怪的表情来——显然,几针下去,他的痛苦就消失了不少! 还没等郭洋回过神,白藿香药粉撒下去,就干巴巴的说道:「别碰水,三天好。」 郭洋一瞪眼:「三天?」 白藿香一抬眼:「不信?」 郭洋觉出了金针的奇效,连忙摇头:「信信信……」 说着看向了我,表情也和缓了一些——想也知道,真要是我打的他,我干啥又找人给他医治? 但再一寻思,可能又觉得我遇事儿心虚,怕了他了,眼神就又冷了。 我也不在乎他怎么想的,真兇被找到,真相大白那天来了就行了。 而他刚要走,白藿香叫住他,丢给他一罐子药粉:「一天三次,千万别漏下,这三天,也千万别洗澡——当然啦,有点副作用,忍住了。」 郭洋倒是被白藿香的医术给折服了,赶紧就接过来了。 目送郭洋走了,李茂昌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崇庆堂的事情,你可帮了大忙了。」 原来,崇庆堂搞假冒伪劣,混乱市场的事儿,天师府也正要下手管,被我抢先了一步。 而李茂昌端详了一下我的脸——对了,他好像是专门相面的,像是皱起了眉头,但那个神情一闪而过,没流露出来。 第308页 我看得出来,是有些担心,接着拉过了我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个字。 「叨」。 啥意思,唠叨,叨扰? 他摇摇头:「这事儿你自己心里记住,见到了,千万提防,不然会有见血的祸事。」 我没弄明白,只好也就点了点头。 这会儿有个胖子挤了过来,对着李茂昌说了几句话,李茂昌皱起了眉头,就跟我告别。 胖子也跟我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胖子身上有些旧伤。 而且,眉眼之间跟金毛狮王有些相似。 对了,金毛狮王当初在天师府那么针对我,好像就是因为她弟弟被厌胜的给伤的很厉害,估计就是这个胖子。 李茂昌走了之后,冯桂芬凑过来,不明觉厉:「李先生,你现在面子是越来越大了——那银庄的都不敢造次!」 我跟冯桂芬道了个谢,寒暄几句,就看见白藿香盯着郭洋的背影,眼神有些狡黠。 我忍不住问道:「这一次,郭洋伤的很重?」 白藿香自从用了仙人泪之后,就很少给人配药了——一般一剂见效,根本就用不着配药。 听我一问,白藿香挑起眉头:「就他那点伤,还至于第二幅药?你看不起我?」 哑巴兰纳闷:「可是,藿香姐,你不是给了他一罐药粉?」 程星河接着说道:「对了,他娘的,药费还没管他要呢!得记帐!」 我却一下就明白了:「那个药罐里,装的是什么粉?」 白藿香得意的歪了歪头,理直气壮:「猴儿藤,怎么啦?」 原来,所谓的猴儿藤,撒在身上有奇痒,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想瘙痒——跟猴子抓耳挠腮一样。 郭洋三天不洗澡,就要生生的痒上三天! 程星河一下就乐了:「诶嘿,还是正气水有办法!歌里唱的好——女人天真的眼神,藏着冷酷的针……」 你别唱了,狼来了。 白藿香抱着胳膊说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找咱们兴师问罪,这算是轻的——没给他七天断魂散就不错了。」 这会儿苏寻说道:「今天江采萍又来电话了——问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说厌胜接不到买卖,上次的分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是需要钱。」 是啊,厌胜那么多人,被泼脏水的事儿,耽误的一直没做成买卖,虽然跟琉璃桥借了贷款,可毕竟老老小小,那么多张嘴呢。 这事儿迫在眉睫,不论如何,郭洋的事儿早点解决早松心,我就打算查一查,到底是谁揍的他。 得赶紧把银庄的资金解冻,琉璃桥的贷款等着还,厌胜门还等米下锅呢! 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结果刚要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很华贵的房车,停在了门口。 程星河顿时瞠目结舌:「这个车,我第一次看见真的!」 上头恭恭敬敬下来了个中年人,问道:「您就是李北斗,李先生吧?」 这人我不认识,但是财帛宫气焰高耸,是个有钱人——身价怎么也得数得上全国前一二百名。 大富豪?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立马拉我:「咱们银庄资金还没解冻呢,来肥猪拱门了!」 我自然点了点头:「我是,请问您……」 那个大富豪连忙说道:「那就太好了,我们老闆,有件事儿,想求您帮忙。」 我一愣——这个人已经是个大富豪了,他的老闆,得有多富有? 「什么事儿?」 那个大富豪答道:「您听说过,神仙杀人的事儿吗?」 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神仙一直是普度众生的,杀人? 第1118章 十二莲花 别说,我也有些好奇,那个中年人做到了这个位置上,自然也很有识人的本事,看出我的心思,立刻说道:「可以的话,请您听我详谈?」 我自然点了点头。 这会儿肉山小姐缠着哑巴兰不放,苏寻过去解围,倒是把这块让清净了。 原来,最近有一个社区,出了怪事儿。 陆陆续续,有居民失踪。 一开始是有个居民出去遛狗,平时一个小时就回来,可那天迟迟不归,后来狗自己带着狗绳跑回来了,这家人觉得奇怪,给那人打电话打不通,就四处去找。 后来终于在社区的人工湖后面找到了这个居民,可人已经死了。 浑身没伤——但是脖子后面,有一个伤痕,是个八卦太极图。 谁也没见过这种死法。 正清查着这件事儿呢,结果又有一个居民出去夜跑,也一直没回来。 可巧那个居民是个独身女性,不回家也没人知道,还是社区的工作人员搞清洁的时候,在个轻易没人过去的灌木丛下面发现了一双脚,才发现那个女性——天气热,人已经发起来了,浑身腐朽,不见面目,唯独能看出来,她脖子后面,也烙着八卦太极图。 这一下众说纷纭——因为有人知道内情,那第一个死的人,搞婚外情,逼死了怀孕的老婆。而那个第三者,正是这个夜跑的女性。 那女性刚把男死者的家产继承过来,正谈着新男朋友,按理说正春风得意呢。 社区里就流传出了这么个说法——这个八卦太极图,是神仙留下的神迹,就是为了惩罚这些缺德的人,都是报应。 第309页 谁知道,这两个一死,后续是一发不可收拾,陆陆续续,又有人开始出事儿。 这下社区里是炸开了锅——怎么,这些死人,也是该死的?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个人活下来,没干过一两件亏心事儿? 这样下去,社区里就乱了——下一个轮到了自己怎么办? 同时,他们也暗自猜测——这个执行生杀大权的,是哪个神仙? 眼瞅着人心惶惶的,也就惊动了这位中年人的老闆,这才特地找我想法子的。 说着,中年人给了我几张照片,我和程星河白藿香凑过了脑袋一看,果然,一个死人的脖子上,确实有五行八卦的痕迹,妥妥帖帖,是道家专有的痕迹没错。 这五行八卦十分精巧,道观或者祭祀,应该都是常见的。 这个图形——我仔细一观察,记得应该是专门镇压邪祟的。 把那些人,当成邪祟镇了? 程星河顿时也皱起了眉头:「阴阳八卦,那倒确实是咱们道家的痕迹,可是……」 可是,除了雷公爷会亲手噼死一些大奸大恶,逃脱制裁的,真没听说过那个神仙会亲自出手杀人——上头是最讲究各司其职的,没听说越俎代庖的,这跟主管人间生死的城隍不是不好交代吗! 而每个神仙,一般也都会有专属的徽纹——好比汉钟离的芭蕉扇,张果老的驴,我还真不记得,这个特别普遍的,是哪一位的。 而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指着一个位置说道:「你看这,这是什么?」 我仔细一瞅,咦,那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团状物。 这种宗教图案,按理说是一丝不能错的,失之毫釐谬以千里,我不记得这个图案底下该有这个痕迹啊? 又翻看了几张解析度更高的图片,我就看出来,那个团装痕迹,是个小小的十二瓣莲花。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个组合,忽然有些熟悉。 我是不是见过? 但是苦思冥想了半天,这个记忆十分模煳,我怎么也没想起来。 程星河也不认识,还在那掐着指头,算这是哪个神仙的徽纹。 我盯着那个中年人:「这个社区里住着的,都是你们老闆的亲族?」 那个中年人一愣,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您怎么……」 简单,能当这个中年人老闆的,财富值在全世界,估计都得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人手底下都是大买卖,寻常的社区作怪,惊动的到他头上吗? 之所以能亲自出马关心这事儿,只可能是切身利益——除非,是那位老闆自己,也在担心,这个被「神仙」诛杀的事儿,也会落在了自己身上。 中年人扬起眉头,眼里的钦佩遮不住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房车的门开了,一个老人从车里走了下来,声音中气十足:「不愧是您……我们真是找对了人了!」 我没见过这个老人,但是视线一落在了他的财帛宫上,我就被震了一下。 我之前见过最贵不可言的人,要属江辰。 他富贵之极,面上的气简直灼目。 这个老人,迁移宫虽然没有江辰那么金贵,但是财帛宫的气焰,超过了江辰一大截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有钱的人——搁在古代,那就是邓通石崇的地位。 中年人连忙给我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老闆,田先生。」 田宏德! 上次听吴先生说过——牛第三次吃草的血根地,就是他们家的! 冯桂芬倒是比我还激动,张目结舌了半天想说话,可还是没说出来——她也算是个女强人了,可在田宏德面前,还是特别紧张。 最后拉过来我低声说道:「riverstar说的没错,但凡跟这位攀上关系的企业,那都是咸鱼翻身,以前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塑料厂,就是因为跟他们合作,现如今,混到了上市企业了,李大师,这位可好些年没露过面了,这次竟然亲自来请你,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田宏德说道:「真不愧是李先生,这件事儿託付给你,我放心。」 那中年人很高兴,程星河也激动了起来,我却说道:「这事儿我可以帮忙去看看,不过,能不能缓一缓?」 这一下,田宏德和中年人全愣住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已经答应了给郭洋找真兇了。 这把程星河给急的:「郭洋的伤都好了,又有首席天师担保,也不着急,眼下赚钱要紧——这是什么买卖,你入行也够久了,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吧?过了这个村,怕就没有这个店了!」 是啊,厌胜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确实急着用钱,不过既然已经答应郭洋了,那边的事儿也不能不抓紧,于是我就先让中年人等一下,先到背人的地方,把灰百仓放了出来。 灰百仓出来就跟我磕头:「水神爷爷,可多亏你上次救了我了……」 我摆了摆手,你不是也帮了我吗?客气什么,看你养的也差不多了,给我打听一下,那天到底是谁打的郭洋。 灰百仓连忙答应了下来:「您瞧好吧!」 说着,闪身就不见了。 一回头,程星河正在冰箱里往外拿酸梅汤,把一大一小两个富豪招待的妥妥帖帖的:「上次在电视里看见,您手底下的楼盘又新开了?还没找人暖宅吧?不瞒您说,别看我们老闆年轻,那是天师府嫡系出身,厌胜门当家,西派女婿,行当之中这一代,他称第二,没人敢叫第一,高端客户高端服务,咱们先把心理价位交流交流……」 第310页 白藿香在一边直翻白眼——那点酸梅汤是上次超市打五折程星河屯的,谁动跟谁急。 田宏德并不拿架子,对那些廉价酸梅汤也并不介意,大手一摆:「只要这件事儿能成,那不管是什么数字,只要李先生说的出,我就拿的了。」 程星河脑子里面估计走马观花,都是什么银行啊,楼盘啊之类,这个激动劲儿,差点没把酸梅汤泼出来。 我则问道:「您这次,是怎么想起来找我的?」 田宏德的表情,忽然就滞了一下。 第1119章 菩萨踩莲 这一阵厌胜门的名声正黑,找我们的客户都倒了霉,这个误会还没澄清,按理说是不会有人来找我们作死的。 更别说,这位超级富豪了——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不会连这点消息也不知道。 对他们来说,找我这个厌胜门当家,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田宏德一摊手,露出了个爽朗的笑容来:「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要来找你——我要找的,是池老先生。」 老怪物? 对了,田宏德家的地就是池老怪物少年时候想看的,他最信任的,自然也是池老怪物了。 虽然老怪物避世不出山,可因为二姑娘的事情,还是破了例。 这一破例,就被田家给找到了。 当然了,老怪物的手都给绑起来,再也不是当年的千手罗汉了,也就拒绝了他的请求,但架不住田宏德的苦苦哀求,到底是松了口,说李北斗本事不小。 田宏德承蒙我救过他长孙,也知道我,同时,也知道我现在的名声有多差。 但他也没有犹豫——濒死的人,什么稻草都抓,这就带了人,上门来求我了。 想不到,竟然是老怪物给介绍的。 再一细问——他们找到老怪物的时候,老怪物还是单身一个人,大约并没有找到二姑娘。 作为一门之主,在本门遇上麻烦的时候,自然刀山火海也要上,反正打郭洋的人有灰百仓先查着,这事儿答应就答应了。 田宏德十分高兴,引了我们就要上车。 这个时候,老头儿悠哉悠哉的下来了,一瞅这里这么多人,就地嘀嘀咕咕念叨着:「问君能有几多愁,困了累了喝红牛。」 你gg没少看啊。 我还想起来了:「对了,老头儿,有你一个旧相识,给你问好——说很怀念以前跟你一起吃獐子肉的事儿。」 老头儿一愣,一瞬间露出很迷茫的眼神来了:「你说啥?」 怎么,岁数大,忘了? 田宏德比较着急,也就点了点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我,问我能不能快走? 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我就要出去,结果白藿香比我先一步,就上了车。 这几次出门她都没跟着,这件事儿听上去也没之前的穷山恶水那么恐怖,来就来吧。 哑巴兰也想跟着,结果被肉山钱小姐给抓回去了,我就摆了摆手,让苏寻照应他,苏寻点了点头。 程星河也跟着上了车——这个车里宽敞舒服,犹如一个小客厅,比江辰家那个还要豪奢几分。 路上得知,那个社区,确实正是田家自己的社区。 前些年发生过亲族被绑架的事儿,所以田宏德就下令,做了一个田家社区,专门供田家自己人居住,类似小故宫一样。 田家这个经济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给自己的家族建造一个社区,那是举手之劳,住在那个田家社区的,不是血亲,就是姻亲。 当然,姻亲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譬如姐夫和小姨子这种,那前两个受害者,就是这种关系,男主角是田宏德一个远房堂侄子。 小姨子看中姐夫家境优越,逼死了怀孕的姐姐,这事儿恶劣,所以连田家自己人都唾骂那一对先受害的无良男女,说他们死的活该,才往天谴上引了这个话题。 但是后来死的越来越多,大家都害了怕,也就不敢多提了——下一个死的是自己,那就打脸了。 说着田宏德就摇头,说什么家门不幸。 别说,我还真看出来了——他山根往上一股子黑气,确实像是大祸临门的样子。 不过这也没耽误他吃喝,他还从门口带了一包廉价酸梅汤,一边喝一边咂舌,还夸程星河饮料买的好。 这倒是把程星河闹的很不好意思——寻思怕田宏德喝廉价饮品喝坏了肚子找他索赔。 田宏德一点架子没有,摆了摆手,说穷的时候喝生水长大的——小时候家里就一个缸,买了鱼都是存在缸里,鱼在缸底拉屎,人用瓢舀上面的水喝,也没闹过肚子。 翻过了一个隧道,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山谷。 周围山如碧屏,水如玉带,山风掠过深深浅浅的翠色,让人心旷神怡。 远远就能看见那个社区之中鳞次栉比的洋房,华贵非常。 程星河看的直了眼,喃喃就说,有钱人的幸福,真是想像不到。 我仔细的看了看这里的风水,暗暗赞赏——这块地找的很好,估摸当初也是千挑万选来的,头丰隆,腹饱满,宛如一头牛窝在山谷休憩,正是「生化卧牛地」。 这种地主富贵——只要是水草丰美的地方,那母牛生小牛犊,生生不息,也就说明,以这里为阳宅的人,财源也是生生不息,对做生意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第311页 好阴宅配上好阳宅,难怪事业做的这么大。 田宏德听我夸赞,十分得意,连声说我有眼光——当初选阳宅,其实也想找老怪物,但是没找到,只好找了另一位先生,虽然没有池老怪物厉害,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不过现在也退休了。 结果刚到了地方,就看见里面团团的围了一圈人,几个女的在地上哭闹打滚,我一瞅就看出来,又死人了。 这几个女的,头顶都有一小圈白色的气,这叫顶上带孝,是痛失至亲的徵兆。 田宏德见状,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跌跌撞撞就过去了,一看躺在人群里的那个尸首,差点没坐地上。 那是个很时髦的男人,岁数不会比我们大多少,一头韩式短髮漂染成了银色,工装裤配军靴,肤色很白皙。 长相生前大约也不错——说是大约,因为现在他的五官狰狞的绞拧在一起,分辨不出模样了。 那张嘴尤其张的很大,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原来这是田宏德的堂孙,从小看着长大,一直很受宠,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也出了事儿。 我过去一看,果然,这堂孙修长的脖颈后面,有一个八卦五行的痕迹。 还没细看,一个老妇人就嘀嘀咕咕的说道:「菩萨——菩萨……是菩萨亲自超度的……」 那个老妇人手里,坠着一串金丝玛瑙佛珠,正在拼命的往下数。 老妇人耳轮上有红光,肯定是知道内情。 我就问她:「老人家,你看见什么了?」 田家人见我一个外人来了,本来都有些戒备——可看田宏德对我态度很客气,也就没说什么,这会儿见我问,又看向了田宏德,田宏德点头,一个长着个马脸的年轻男人这才说道:「你问不出来的——二婆婆疯了好些年了。」 疯了? 可她既然是目击者,我就继续耐心的往下问:「您刚才说的菩萨,是……」 马脸男看我不拿他的话当回事,顿时露出不忿的表情,就要发作,可再一瞅田宏德,没敢。 那个疯了的二婆婆跟说梦话似得,低声说道:「菩萨踩莲花,好看,好看!我要跪拜,菩萨没见到我!」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个痕迹下,是有个十二瓣莲花。 那位菩萨真要是真兇,也多亏了没见到你。 周围几个人忍不住议论纷纷:「难不成,还真是神仙显灵了,要对咱们田家人……」 田宏德咳嗽了一声,他们才噤声。 白藿香也蹲了下来,一捏那人的脖颈,一下就露出了很古怪的表情。 我立马问道:「怎么了?」 白藿香低声说道:「空了。」 什么空了? 白藿香指着椎骨:「这里。」 骨髓? 我更是皱起了眉头——就算是神仙杀人,为啥要把骨髓给抽空了? 这个举动,倒像是…… 第1120章 压金之地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敲骨吸髓的,只能是长毛的。 可是,那就不对了——那个阴阳八卦的印记,分明是镇压邪祟的,哪个长毛的,能用这种东西害人? 那就好比雪人拿着个炭火一样,自己还扛不住呢,拿来杀人? 这事儿不大对劲儿啊! 程星河四处找有没有能问话的死人,不过这地方风水很好,应该也有驱邪的东西,没见到什么死人前来滋扰,我直起身子,习惯性的四下里开始看青气。 不过也怪,周围竟然真的见不到什么青气,反而有淡淡的神气。 还真是神灵? 真要是神灵,那哪儿是我一个尘世间迷途小地师能搞定的?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一分钱一分货,这一笔买卖不见得好做,但他还是坚定的打了打我的肩膀,让我提起精神来——苦不苦,想想涮肉和毛肚,累不累,想想火锅有多贵。 贵你大爷。 不管怎么着,先查清楚那东西来龙去脉再说。 田宏德也看出来了,本来想亲自领着我去看,但是伤心过度,加上岁数确实也到了,精神不济,在小富豪的劝说下,连忙就让那个马脸男人领着我,四下里看一看。 马脸男人两只眉毛十分寡淡,偏偏眉头交接,算是个淡一字眉,这种人心眼儿最小,锱铢必较,果然,因为刚才我没听他的话,追问了那个二婆婆,他很有些怀恨在心的意思,并不乐意。 但他又不敢违抗田宏德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领着我往里走。 我问他什么,也爱理不理。 这个人叫田一彪,也是个远房堂侄子,在这里蹭吃蹭喝兼跑腿——反正家大业大的,蹭也蹭不下几块老泥。 我寻思跟个导游有芥蒂也不好,就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解释了一下,请他不要放在心上,可他咧了咧嘴,连搭理都没搭理我。 一双眼睛不怎么安分,倒是总往白藿香身上扫。 我心里雪亮,不愧是淡水一字眉啊,心眼儿比筛子还小。 不过打眼一看,这田一彪的印堂有点发黑,最近怕是正在走背字,我就随口问他:「你最近是不是运气不行?」 田一彪一愣,虎着脸:「你是不是想诈唬我?」 我摇摇头:「见面是缘分——你属什么?」 田一彪扫了我一眼:「属羊。」 第312页 那就对了,你这属相叫这个名字可不大好,扛不住。 彪字本身是个好名字——如虎添翼嘛! 可你属羊,非要叫「彪」,那不就是羊入虎口,皮毛不存? 田一彪知道了之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忍不住喃喃说道:「闹半天这么回事,操他妈,白花了五十块钱。」 原来这田一彪的名字是新改的——从小就属于慢半拍,放屁都吃不上热乎的,他爹骂他没用,守着那么个远房亲戚也沾不上大光,他也挺丧气,后来听说改名转运,花了五十块钱找人改了这么个名字,人家也说这名字好,如虎添翼,他还等着转运呢,谁知道这一阵子田家的活儿他有五件能办砸八件,眼瞅着快在这田家混不下去了。 这会儿他表情也变了,连忙就追问我,改个什么名儿好? 我就告诉他,你不是属羊吗?要是改个带草带水的名字,倒是能转运。 程星河立马插嘴:「田藻——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别说,正合适——有田有口,有草有木,可以说吃喝不愁。 田一彪一拍大腿,说这个名儿他要了,以后谁再跟他喊田一彪他跟谁急。 这么三两句话下来,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就改了不少,一口一个大师,鞍前马后的。 我接着就问,这齣怪事儿总不能没原因——在此之前,这块地有什么讲究没有? 田一彪,不,田藻立马说道:「这还真没听说——哎,有件事儿有点怪,要不我跟你说说!就是二婆婆的事儿!」 那个疯了的老太太? 田藻疯狂点头。 原来,二婆婆现在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没疯之前雷厉风行,也是个女高管。 这个社区刚修建的时候,二婆婆就跑前跑后的管理监督。 但是有天晚上,二婆婆加了个晚班,跟几个女员工出来上外头的临时厕所,忽然就听见外头有人哭。 那声音呜呜咽咽,忽远忽近,跟聊斋片头曲似得,别提多瘆人了。 哭也就算了,还夹杂着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哒,哒,哒,像是有人在敲击铁片一样。 当时这地方荒郊野岭的,那几个本地的女员工吓的不轻,低声说,别是闹鬼了吧? 二婆婆是个无神论者,骂了她们一顿,说世上哪儿有鬼,我去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在田家装神弄鬼。 说着提起裤子就出去了——可这一去,就没回来。 女员工们吓的不轻,可没办法,成群结队跟着过去一看,就看见二婆婆坐在地上,正笑呢——可她面前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只见她张着嘴哈哈大笑,别提多让人毛骨悚然了。 有大着胆子的,问她笑什么呢? 她就回答:「看见菩萨啦,菩萨踩莲花……」 这田家的大宅子已经盖了二十年了,而这个二婆婆,那天开始到现在,也整整疯了二十年了。 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又是菩萨踩莲花? 我接着就问,那这二十年里,出过其他事儿没有? 田藻摇摇头:「一直相安无事啊——除了今年开始死人。」 说着田藻更紧张了:「大师,我听人说,田家本来没这么高的福禄,是我们老先生犯了天条,财星下凡,才带的田家鸡犬升天,老天爷知道了,容不下,所以才派神仙下手对付我们,是不是真的?」 财星下凡…… 我接着就问:「二婆婆是在哪儿出的事儿?」 田藻指着前面一道小亭子说道:「就在那。」 过去看看。 谁知道,田藻拦住了我们,犹豫了一下:「哪儿都行,唯独那个地方,不能过去。」 为啥? 田藻压低了声音:「那是我们家的压金地,当然是禁地了。」 第1121章 镇宅之物 我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田藻连压金地都知道。 这是风水上一个讲究,说白了,跟厌胜术的讲究一样——压一个镇物,来取得风水上的效果。 厌胜害人的镇物数不胜数——比如我第一次接触厌胜镇物的,是江总家的敲门小人。 普通风水上的镇物,有的是为了保平安,这叫「安宅」,比如埋个长案——就古代人说「举案齐眉」那种家具,取个「平安」的意思。 有的是为了富贵,这叫「压金地」,比如会埋入一个柜子,柜子里装满金银珠宝,这叫「富贵」,能源源不断的招财。 但是这两样都有讲究。 那就是绝对不能动——一旦被人动了,压金地失效,主家一定会破财的。 这种压金地的镇物,关乎一家命脉,自然不许外人过去。 不过这是很老派的法子,我们这一代已经摒弃不用了——这东西入土,又要保密,一旦没传给后代知道,万一出了么蛾子,后代都不知道哪儿出的事儿,所以我们给人招财,一般都是明局招财。 看来之前给田家做阳宅风水的先生,是个老派人啊。 我瞅了田藻一眼:「你忘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田藻瞪了瞪眼,我接着说道:「你们家阴穴有高人点过,不会缺钱的,这里再好,也就是锦上添花,不会影响财运上根基的,再说要是没有异常,我就不会靠近,你放心吧。」 田藻拿不定主意,非要回去禀告给老爷子不可。 第313页 可一打电话,老爷子那头儿因为惊吓过度,打了镇定剂睡着了。 田藻这就犯了难——老爷子平时脾气很好,唯独一样,就是起床气很大,据说有一次底下有个高管为了金融上的重大决策,大着胆子叫醒了老爷子,老爷子大怒,一气之下,把那个高管直接撤职,造成了天文数字的损失,也没眨眼。 他说我赚钱就是为了能睡个安稳觉的——安稳觉都睡不了,赚钱又有什么意思? 这下,把老爷子叫醒,就成了田家最大的忌讳。 田藻自然也不敢,我趁着田藻犹豫,就往前走了几步,田藻还要拦着我,程星河挡住了他:「你当我们七星干什么吃的?放心吧,真破了压金地,他也能给你补偿个比这个更好的。」 不是我吹牛,入行这么久了,这倒是也没错。 不过白藿香一下拉住了我,我回头看她,她伸手就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给我套在了脖子上。 是个u型枕。 她也没说别的,抱着胳膊就往别处看,我心里倒是明白——她怕我的大椎也让那东西给吸了。 叫谁心里不感动,我跟她道谢,程星河连忙直往自己的脖子上指:「我的呢?」 白藿香白了他一眼:「你跟李北斗抢来就有了。」 程星河十分不满:「凭啥光对他好?我不是人?七星你评评理。」 白藿香不耐烦了,一把金针出手:「对谁好是我自己的事儿,关他什么事儿,再废话给你吃针。」 但是一出口,她脸忽然一红,自觉失言:「我才不是对他好,就是觉得那个枕头带着沉,犯法吗?」 程星河撇嘴还想吐槽,看见了白藿香的金针不像是开玩笑的,这才不吭声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那个压金地外头了,这才看出来,亭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屋。 小屋大门紧闭,不过外围都擦的干干净净的,反正有钱人家的人力都没处使去。 别说,还真看出来了,这附近一股子怪气,汇聚到了房子底下,显然底下有些古怪。 这个怪气颜色发乌,是有神气,可神气并不纯正。 那个踩莲菩萨,就在这地方呢? 我一瞅门也没锁,就要进去,程星河跟了过来,白藿香也要跟,我摆了摆手说不用,你等着就行了,真有事儿我叫你。 白藿香也知道我是怕她进去有危险,虽然不乐意,但又怕真有什么事儿给我拉了后腿,只好不情不愿的同意了,但也没忘了给我几瓶子药应急。 我收下开了门,田藻跟做贼的似得四处盯着,生怕被发现了。 进去了一看,这里头空荡荡的,果然是个压金地。 我顺着气四处一看,程星河忽然扳住了我的肩膀:「七星,你没说实话吧?」 我一愣:「你啥意思?」 程星河答道:「这一路上人多口杂,我也没好问你——你从崇庆堂出来,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心里一紧——飞星入南斗的事儿? 程星河白了我一眼:「你别想瞒着我——我都看见了,自从崇庆堂一出来,跟你擦肩而过的死人都不敢从你身边过,生怕跟你一碰,就让你给连累上一样,死人都怕,什么灾祸,可想而知,不会是飞星入南斗吧?」 要不说这货鸡贼呢,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 他一瞅我这表情,也知道自己说对了,脸色一白:「妈的,你什么体质,黑洞都没你能吸,你都遇上飞星入南斗了,还上这里给别人看宅保平安,你这心大的银河系都盛不下了……」 说着就要把我拉出去:「赶紧把你自己管好了再说。」 我反手拽住了他:「行了,你也知道,飞星入南斗躲不过。」 程星河的手一僵。 「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呢,」我故作轻松的说道:「真要是出什么事儿,我得把身后事给料理清楚了——要是赶不上给你破玄武局,你可别怪我走得早。」 程星河不懂厌胜术,在普通先生看来,飞星入南斗,几乎是个灭顶之灾,表情更难看了:「我去你大爷的,你不管你爹也没什么,你老婆你也不管了?」 我心头一滞,接着说道:「反正灾还没来呢,先把钱赚到手再说。」 程星河还要劝我,我就拉了他一把:「看你精力旺盛,有劲儿没地方使,帮我挖土,干位三尺,不过你得小心点,这地方为了预防人误闯,底下有机关。」 这事儿谁不怕,但是怕有屁用。 程星河啰啰嗦嗦就要骂我,可手底下没停——他土里刨食习惯了,干活倒是一把好手。 不过,我一瞅这里的土,就觉出不对。 很快,我们就从干位三尺下,挖到了一个瓶子——瓶子底下有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 上面镂刻的,全是风水符。 这就是他们家镇宅的东西。 不过,这个瓶子已经倒了。 原因找到了。 这个瓶子必须百分之百是平的,「瓶安」谐音「平安」。 一旦这个瓶子出现倾斜,那不就是「凭邪」了吗? 镇宅法变成了厌胜法,自然会招灾引祸。 老头儿就管过这种事儿——有一家人忽然闹鬼,一家五口,一夕之间忽然像是每个人被七八个死人压住了,全国一十八省的方言说了一个遍儿。 第314页 老头儿赶去查探,跟这个问题一模一样——原来这家人住的是老宅,往上数不知道几辈子,在宅心放了镇物,后辈完全不知道这码事儿。 可那一阵有个小地震,屋子里的人甚至都没觉得这地震有多大影响,谁知道把底下这个镇物给弄翻了。 「平安」变成「凭邪」,就跟开门迎客一样,附近的邪祟都跑进来要吃要喝,要不是老头儿经验丰富,这家人被磨死了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这其实就是现在先生摒弃了这个老派讲究的原因。 找到了原因,那就好说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那个「踩莲菩萨」要是个邪祟,这事儿就可以解释了,可那位带着神气,按理说不能是被这种东西吸引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吱呀一声响,一回头,正是田宏德来了。 田宏德很关切的跑了过来,问我事儿完成的怎么样了? 我把事情一说,田宏德是千恩万谢:「当初我只知道,这个地方有先生布好的机关,不敢进来,谁知道还有这种干坤,可多谢李先生了!名不虚传!」 程星河却来了一句:「不过,这最近没有什么地壳活动,这个瓶子,是怎么倒的?」 我答道:「怕是田家得罪人了。」 田宏德一愣,我指着土就说道:「这地方既然盖了有二十年了,镇物也应该二十年没让人动过,可你们看着土色。」 我刚才就看出来了,土色有被翻过的痕迹,显然新被人动过。 田宏德一拍大腿:「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动了我们家的镇宅?」 很有这个可能性。 我抬头就想说话,可一看田宏德的面相,不由一愣。 怪了,田宏德的这事儿不是解决了吗?按理说,把瓶子扶正,再用上清宅法,这里的邪祟就能被请出去了,可他印堂上的黑气,怎么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像是,大难临头了! 还没等我说话,田宏德忽然指着一个地方,一脸的惊骇之色:「那是什么?」 我和程星河条件反射就看了过去。 结果还没等我们看清楚,只听「咣」的一声,脚底下一松,我就知道不好,立马抓住了程星河,就要翻过去,谁知道,与此同时,周围爆起了数不清钢针。 之前那个机关? 我一直很小心,可没想到,主家出来,把机关给触发了! 我和程星河一旦翻出去,当场就得成为刺猬——我有龙鳞,还好,可程星河是血肉之躯! 没辙,我只好由着身体失去平衡,坠到了一个深井似得地方里。 程星河怪叫了起来,差点没把我耳朵给震破了。 好不容易落地,身体利用蛟珠的力量转身,把程星河也护住了,就听见上面微弱的传来了田宏德的声音:「你神机妙算,事情已经成了——不是说他机敏吗?可他一点马脚也没看出来。」 卧槽了,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里的机关,不是为了预防有人来弄镇宅,而是专门给我打造的! 哪怕什么镇宅的传说,恐怕都是假的! 他怕我起疑心,所以,利用了田藻,一步一步把我引了过来,让我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显然,他是跟人串通了要坑我,可是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他合作的,又是谁? 程星河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我就说,管好你自己,你他娘的就是不听!」 这也是,飞星入南斗带来的灾祸? 我心里腾的也起了火——无奸不商,真是没错,看着田宏德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我他妈的第一次被人这么骗! 不行,得赶紧出去,可还没等我抬头,就听见田宏德说道:「交代我的,我办好了。剩下的事情,就等你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头顶轰然一声,一片漆黑——把我们俩给扣在里面了! 第1122章 万千凉手 我抬手就想往四下里摸,可身子一动,忽然就觉出身下「滋」的一声,像是缠上了什么东西,后脑勺顿时就凉了:「程狗,往上躲!」 程星河没听明白:「往上躲?不是,你以为我是嫦娥,能奔月吗?」 话音未落,程星河也觉出来了,当时就卧槽了一声:「这他妈的什么鬼?」 像是数不清的凉手,从下往上伸,速度极快,一下奔着我们俩就缠了上来! 我反应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抬起手就要拔出七星龙泉,可没想到,除了脚底下,上下左右,全都是数不清的「凉手」,跟挽住情郎的少女一样,死不松手,把我手腕子也缠住了! 程星河也拼命挣扎了起来,可我们俩跟蜘蛛嘴下的飞虫一样,已经被缠的结结实实的了。 我立马运了行气往手腕上炸,「啪」的一声响,缠住我手腕的几道子东西瞬间碎裂,一股子极其难闻的腥臊气爆了出来,程星河哇的一声就要吐:「七星你冷静点——你捅了臭大姐屁股了吧?」 放屁,这不是臭大姐——臭大姐都比这个好闻! 我抓住机会就往下伸,想拔七星龙泉,可想不到,那些东西又快又多,炸碎了一成,凑上来十成,源源不断,根本就挣扎不出来,简直跟陷入到了泥淖里——你炸开手头的污泥,其他的早漫上来了。 对方真是下了血本了!这么多的人脸藤,得下多大的功夫,可真够看得起我的。 第315页 我拼尽全力,接连炸了好几次诛邪手,才在一股子腥臊之中,勉强把手挪动了三十多厘米,一寻思拔七星龙泉估计也是虚耗行气,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面前一阵冷光亮了起来——是程星河不知道想了什么主意,用嘴从怀里叼出来了一根萤光棒,这一咬,光线透出来,我看清楚了眼前景象,唿吸顿时一滞。 四面八方,竟然都是数不清的惨白人脸,跟进了万人坑一样。 程星河的含含煳煳「妈耶」了一声,但是我们再仔细一看,又「卧槽」了一声。 只见那些惨白人脸都闭着眼睛,好似睡死鬼一样,而他们的脑袋下,都是细细长长的东西,绞拧在了一起。 长脖子鬼? 不对,我脑子里一亮:「这他妈不是人脸藤吗?」 这东西厌胜册里说过啊! 这是一种植物,盛产于「西域」,也就是现在大西北,虽然是植物,但是阴气森森的,吃活物。 当然了,普通植物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比如千百年的老榕树,人类要砍要伐,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但也有一小部分不是吃素的——比如猪笼草和食人花。 它们专门消化活物。 这人脸藤也是一种这种捕食性植物,还是其中的霸王。 而它是通过什么捕捉猎物呢——自己的藤条。 一旦感觉到了有体温的东西,立马就缠上去,那些藤条力气很大,缠的很紧,从猎物身上吸取养分,来供养自己的果实——就那人脑袋一样的东西。 但凡被抓住了,哪怕老虎豹子,也束手无策,只能被慢慢缠成一具骸骨。 原产地的人,都管这个叫鬼藤,说是人的怨气滋养出来的,没有不绕着走的。 果然,再仔细一看,那些人脸看似人脸,五官俱全,其实都是这些东西的果实。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忍不住问道:「要是果实,能吃吗?」 我说你不是闻到这个味道了吗?尝尝? 程星河嘴角一抽——他也想到了,这藤条的养分都去供养那些人脸果实了,里头都是尸液,好吃才有了鬼! 得想辙啊——可是,只要有体温,这东西就绝不会撒手,想挣脱,除非我们变成冰冷的死人。 我立马问道:「程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星河咧嘴:「这辈子除了我妈,也就这玩意儿抱我抱的这么紧——妈妈的吻甜蜜的吻……」 吻你大爷。 我看出来了,这货怕我担心,是故作轻松呢,我身上早滋生出了龙鳞,这玩意儿缠我也缠不出什么花来,可程星河就不一样了——他白衬衫已经慢慢洇出了血,这么下去,他迟早也得变成了骨头。 再看向了那些人脸,我心更沉了——那些惨白的脸,都开始逐渐有了红晕。 就连那垂头丧气的五官,也他娘的慢慢伸展了开来,像是——在笑! 厌胜册上说过——一旦这些人脸睁眼,那人就完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笑,我们该哭了——对方知道我有龙鳞,这些东西缠不死我,才放心把我弄下来的。 我不能让这些人脸睁眼——我不能让程星河死在这。 我不言不语,拼命积攒行气,开始炸手头上的藤蔓——非得开出一条路来不可。 程星河瞅着我:「你个傻子,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吗就瞎鸡儿乱炸,再炸出一个机关来,你就老实了。」 我答道:「那不可能——你也听见了,他们留着我的命还有用,怎么会提前弄出伤命的东西。」 程星河一听是这个道理,想给我帮忙,但挣扎不出去,只好嘆了口气:「哎,田宏德显然不是主谋,这次你说你又得罪谁了?」 太多了,具体说哪一个,真说不出来。 程星河撇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正解。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皇甫球的行气勐然炸出,这一瞬间我右手边五六个人脸都被直接炸烂,里面流淌出了一些很噁心的东西,溅了我半脸。 可能是被我给炸蒙圈了,那些藤冷不丁遭受重创,甚至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动作又快,已经一下拔出了七星龙泉,奔着周围的人脸藤就削了过去。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哗啦啦一声,大片人脸藤被斩成了碎片,而这地方本来就是封闭的,浓重的腥臊气息这么一浓,我两眼忍不住往上翻,这感觉跟到了粪窖里一样,熏的睁不开眼! 程星河也熏的吐了,不知道他吃了啥,搞得空气更污浊了,我一阵窒息,太阳穴突突的就跳了起来,一阵偏头疼。 而手底下这么一迟缓,唰的一声,数不清的人脸藤重新围绕了过来。 这东西进化的这么难闻,真有道理——跟毒气一样,也是一种杀伤性武器。 不知道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我觉得那些红润的脸,都在哈哈大笑。 而且,眼睛也微微鼓起了一条细缝,像是,半睁不睁! 程星河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我越发着急,抬起七星龙泉,又砍倒了一片,就想趁机把程星河给解救出来。 但这东西实在太多了,我自己都只腾出来一只手,还是不够。 第316页 就在这个时候,程星河虽然一脸憔悴,但忽然拼命往上努嘴,声音也没了中气:「七星,你看上头!」 我一抬头,在萤光棒的微光下,我看见了一个最大的人头。 那个人头有大气球那么大,面目慈爱安详——而它的脸色,是所有人脸果实之中,最红润的。 卧槽了——能得到最多的营养,这肯定是主藤! 这主藤就跟人的大脑一样,主管全部的藤条,一旦把那个东西给破了,这些藤条,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好对付了! 可是——那位置有点远啊! 我趁着那一片没来得及缠上来,立马对着那边噼了过去。 好几个人头果实坠落了下来,距离那个最大的人头,还有一尺见方。 够不着! 程星河已经慢慢低下了头,含混的说道:「你慢慢来,我先睡一觉,等着你……」 「去你娘的,程狗,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不行,他要是睡着了,那就醒不来了! 一股子焦躁在我心头滚了过去,可再试了几次,都不行。 程星河一点声息也没有了,脸色也彻底没了一丝血色,唯独——嘴里的萤光棒,还是咬的死死的! 那些人脸,眼睛已经半睁了…… 要想把行气发挥到了最大的功效,只能用二十八星宿调息法的一个大招。 二十八星宿分春夏秋冬四段,可是我一次能用一些靠前,也就是比较粗浅的口诀,要是能用后头的就好了…… 但是……我忽然想起来了,上次,老怪物不是教给了我一些简单粗暴的口诀吗? 搭配起来用用看! 我摒除了全部杂念——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程星河救下来。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干坤阴与晴! 「咣」的一声,行气兇狠霸道的炸起,摧枯拉朽,一路顺着那个就要睁开眼睛的大人头蔓延了过去,那个大人头,倏然炸开,流了数不清的粘液。 所有的藤条跟失去了控制一样,哗啦啦散开,我立马抓住了程星河,俩人咕咚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翻身起来,就去掐程星河的人中。 没反应。 我出了一头的冷汗。 几秒钟——甚至更短,对我来说,却跟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起来,起来! 「咳……」程星河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气若游丝:「你个不孝子,要掐死你爹哪——」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 同时,心里的火更盛了——差点害死了程星河。 这个帐,要好好算。 结果屁股刚落地,忽然我就听见身后,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咔……」 第1123章 凤凰尾巴 我立刻回头就想看看身后有什么东西,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萤光棒没了能量,灭了。 我只能觉出来,身后好像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 掏出了打火机,身后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土壁。 奇怪,难道是残存的人脸藤? 举起打火机往四下里一看——周围都是乱七八糟的人脸藤,密密麻麻一大片,还在蠕蠕的动呢。 好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仔细一看主藤,更是皱起了眉头。 主藤虽然被我刚才给炸坏了,但是残损的「花萼」部分,竟然迅速的生长了起来。 主藤就是主藤,全部的养分,都被输送过去,要把它给修復了! 此地不宜久留——一旦那玩意儿被修復了,我们还得倒霉。 这会儿我还想起来了,临进来的时候,白藿香给了几瓶救命药,赶紧拿了出来,闻了闻味道——白藿香告诉我,她怕我辨认不出来,所以给我的药,都加了几味香草,能救命的,是甜香,治伤的,是辣味儿,补气的,有肉桂气息,找到了一个甜香的,我就赶紧给程星河灌下去了,肉桂味的估计也有用,也给他吃了。 果然,不长时间,程星河的脸色开始好了起来,这个速度,简直快的吓人。 但是很快,他脸色开始红的过分了,显然是上了火。 他开始抓耳挠腮,还把衬衫领子扯开,衣服斜扒拉下来,跟人猿泰山似得:「卧槽,这怎么这么热?」 坏了——关心则乱,给他吃的太多了。 我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夏天能不热吗?净他娘废话,快起来,等雷噼呢。」 程星河一边扇风一边站起来,一瞅满地的人脸藤,心有余悸,伸脚踩了好几下:「真他娘噁心。」 可这一伸脚,几根人脸藤啪的一下又卷了上来,把他吓的赶紧缩到了我身后。 我往后一摸,土壁触手是干燥的。 这就说明,这个陷阱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 看来倒不是特地为我挖的,不过是就地取材,把我给引过来了。 那我就更好奇了——哪个正常人,会在自己家宅子里搞个机关,盗墓小说看多了? 也不对,二十多年前,还不流行盗墓小说呢。 土壁不光触手是干燥的,上面还有凹凸不平的纹路,仔细一看,我当时就愣了一下。 墙壁上,雕刻出了数不清的龙鳞。 不光如此,打火机橙黄色的光球照出去,我们身在一个甬路之中,铺满了人脸藤。 第317页 但是这个甬路并不直,十分蜿蜒,就好像……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龙形。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这该不会,也是个叶公好龙的老同志吧?」 我仔细看了看,这墙上的雕花也太精緻了,哪怕四肢的位置,也惟妙惟肖,倒像是——这个猜测让我心里一麻。 一条真正的龙被埋在了这里,尸体又被取走了之后留下的一样。 就好像,新闻里报导过的恐龙足迹化石。 不,不是龙被取走了,怕是龙被人脸藤给缠死了! 这些人脸藤下面,八成就是龙骨头了。 这种感觉十分瘆得慌,我也不想挖开看看究竟。 难不成——这以前,是个猎龙的陷阱? 往四肢的位置看了看——三爪。 有可能是蟠龙或者螭龙之类的。 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在锁龙井救出来的那个螭龙了,当时它鳞片受了污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个龙鳞甬路里走了一圈,果然附近都没有什么出口,只有田宏德关上的那个位置。 可那个位置太高了,想跳上去,除非我们俩是跳蚤。 程星河嘆了口气,踢开了一些人脸藤,找出个空地,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串东西——铁卤鹌鹑蛋,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心里难受。 我说心里难受你还吃得下去? 他说你懂个屁——难受才更要吃,真要是出不去,吃一口落一口。 我坐在跟他一起吃,又香又弹,好吃。 他瞅着我:「你还有心情吃,不去想法子了?」 我倒是乐意想——不过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出不去,只好等着对方下来了。 程星河把鹌鹑蛋收起来,免得我吃的太多:「人家既然跟你有仇,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下来可是拿你当草鱼收拾的,你有把握没有?」 我枕着胳膊躺下来:「没试过,怎么知道?」 不过在这地方挺难受的,一种窒息感,好像自己被活埋了一样。 而且,对方什么时候来呢? 我仰望着头顶的土块,要是一天不来,两天不来,七天八天不来……鸡皮疙瘩跟海啸一样,瞬间把我整个人给卷了。 或者——永远也不来呢? 窒息感更强烈了。 我躺不下去了。 于是我一伸手就把灰百仓的尾巴尖儿给提熘出来了——灰百仓能不能帮我打个洞? 可一捏老鼠尾巴,没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灰百仓帮我找人找的太专注了,我喊他都没觉出来? 程星河一边吃鹌鹑蛋,一边说道:「你山神老婆呢?」 我也很久没见到阿满了,可是潇湘说过,不许我找她。 那也不能活活困死在这里,我一只手刚要去翻身上那个满字金箔,只听「咔」的一声,就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跟我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立马奔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 可那地方也是空空如也。 奇怪,是什么? 可打火机的光线下,我倒是发现程星河的脸色变难看了:「你咋了?」 补药吃多了,该不会有啥副作用,不能上来咬我吧? 程星河抬头看着我:「昨天天气预报你看了没有?」 我从来不看天气预报,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这一行翻山越岭,要学会看天吃饭——通过云彩,观察天气。 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凤凰尾巴云。 这是大暴雨的象徵。 不过大暴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咔……」 卧槽——我冷不丁就反应过来了。 有了大暴雨,会不会倒灌到了这个洞里来? 刚想到这里,「哄」的一声,一个位置勐地就冲进来了一股子洪流,对着我们噼头浇了下来。 原来那声音,是大雨冲破土壁的声音! 那些人脸藤得到了水分的滋养,顿时跟泥鳅一样,活蹦乱跳了起来。 妈的,都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他娘倒是让这第一波先过去啊! 我立马跳起来,就要找出路,程星河脸色都给吓白了,我一把拽住他,就四下里找了起来,一抬头,忽然发现了个东西,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他娘是个生机! 那是根须下面的砖木结构。 肯定通向了宅子某个房间里面! 我抬起七星龙泉,对着那个位置就噼了过去。 果然,露出了一个黑窟窿,我拽着程星河,顺着那个窟窿就钻了上去。 第1124章 口中之物 与此同时,那股子洪流灌了进来,我们俩宛如马桶里的秽物,直接被那股子洪流给拱了上去。 面前一片模煳,身上有些位置火辣辣的——精神分散,龙鳞也开始随机了起来,可能长的不及时,身上被尖锐的砖石砂砾给划了。 周围天旋地转,好像进了滚筒洗衣机,但是一片蒙昧之中,我看见头顶上有了几许光明。 像是到了出口了! 我立马往上游,结果刚挣扎没几下,脑袋上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给蹬了。 一只脚。 那个姿势十分古怪,好赛牛蛙一样。 哦,程星河。 他挣扎出去,大口唿吸,但马上脑袋就左右摆动——是在找我。 第318页 没找到,着急的一拍大腿,就重新泅了下来,被我一巴掌撑他下巴上,撑回去了。 我们俩一起大口喘气,他瞅着我的脑门,莫名其妙:「你脑袋上拔火罐了?」 拔你大爷,这是你蹬的,给老子爬。 不过太喘了,没来得及说出来。 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大池子,里面全是荷花,景观非常雅致。 程星河心有余悸的掰下了一个嫩莲蓬吃了起来。 你粉碎机投胎吗? 我把脸上的水抹了下去,奔着池子边就游——田宏德这个老不死的,今天跟他没完。 还有,幸亏白藿香没跟着我们下去受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来,那个田藻估计也是一个棋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得赶紧找到她,别出什么事儿。 程星河也跟着我游,揣了七八个莲蓬。 结果刚到了水边,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点声,别让人听见,老头子要是知道了,就全完了。」 「这地方平时没有人来,老头子怎么会知道,你放宽了心吧,那小丫头的事儿怎么样了?」 田家人,好像在商量什么秘密。 小丫头?我心里一紧,回手把程星河的嘴捏成了鸭子样——偷听看看,别是说白藿香吧? 「你放心吧,我做过手脚了,昨天晚上在十字路口被拖了五百米,脑袋都成破核桃了,就她一个打工妹,玩儿她那是看得起她,给脸不要脸,还想告咱们田家人?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卧槽?虽然受害者不是白藿香,但同样让人高兴不起来,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这田家人害人,还冠冕堂皇的! 「那就好,她自己求死,也不算咱们造孽,这一阵老头子也不大对劲儿,咱们千万别出什么马脚——你的事儿我也给你处理好了,那笔帐转到一个经理头上了,那小子脾气倔,气不过跳楼了,正好算他个畏罪自杀。」 唷,这俩人还是互相帮助。 「哥,还是你靠谱。」 「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来,咱们的关系血浓于水,互相扶持,才走的更远嘛。」 妈的,说的是好听,你们是走的远了,路是人骨头铺出来的。 为富不仁,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难怪你们家出事儿。 不过,那个菩萨踩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还是没想明白——那些图案,不像是编造出来的。 而那个菩萨踩莲,跟田宏德帮人抓我们,又有没有关系? 得细查。 刚想到了这里,我们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钉铁板。 而且,这声音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对了,那个疯了的二婆婆,当初被吓疯了,不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声音,出去看了看吗? 越过茂密的荷花荷叶,我看到,池子边上勾肩搭背站着俩人,这俩人还互叙着兄弟情义呢,完全不知道,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 一看清楚了那个身影,我心里禁不住也是一个哆嗦。 一身白衣,满头黑髮,像是个女人。 乍一瞅,跟二姑娘初次登场的时候,十分相似。 可是这一位——比二姑娘还怪! 她两只手,各提着一个东西,嘴上还叼着一个东西。 圆圆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上头有神气。 卧槽,这就是那个真兇? 程星河也看直了眼——哪怕他一个二郎眼,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存在。 那俩心怀鬼胎的浑然不觉,一脸坏笑,不知道还商量着什么呢,他们的人中上,一股子黑气,就蹿上了印堂。 而就在这个时候,「格」的一声,一个青蛙忽然从荷叶上横蹦了起来,这一下把那俩心怀鬼胎的给吓了一跳,回头就想看看这里是个什么动静,结果一回头,那个叼着东西的「女人」,忽然对着他们的后背,就扑了过去。 第1125章 口衔神器 我和程星河同时愣了一下。 我们当时跟田家兄弟的距离,有十来步,还隔着一片水和数不清的荷花荷叶,可那个叼着东西的女人,离着他们只有两步见方。 没容我们有任何举措,那个女人暴然而起,田家兄弟头都没回,直接就被扑倒,压倒了岸边一大片的水红花。 花丛一动,一个短促悽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只响了半声,就没动静了。 我和程星河立马奔着那边就跑了过去。 把那一大丛如火如荼的水红花拨开,那一对兄弟整整齐齐趴在地上,还保持着勾肩搭背的姿势。 环顾四周,那个叼着东西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而兄弟俩的后颈上,赫然出现了一糰子殷红。 那个八卦图形,和十二瓣莲花。 跟之前的尸体,一模一样。 程星河倒抽了一口凉气,立马四下里扫视了起来:「那个玩意儿呢?」 我还想知道呢——好快! 程星河舔了一下嘴唇,一脸疑惑:「我还以为那个所谓的菩萨踩莲,根本就是他们编造出来,引咱们上钩的饵,想不到还是真的,这不能是为了咱们,专门引来的吧?」 哪怕做戏做全套,也不可能为了我们真的找个邪祟,来吃自己家亲戚吧? 第319页 而且,那个「菩萨踩莲」,真要是他们弄来的,现如今,他们已经自认抓住我们了,还放出来干啥? 这里面不对劲儿。 正琢磨着呢,忽然程星河勐地站起来,看向了我后面,就要把我给抓过来。 那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但我已经看出来了,我后头有东西! 我一只手抓到了七星龙泉上,同时转身,可这个时候,一道冷气对着我后背就扑了过来,那是一股子极大的力量。 我有一身行气傍身,随便一丝一缕,都是有来头的,但凡是个普通的邪祟,不用我动,自己也会被震出去。 可这个力量极强,竟然奔着我身后一扑,直接压在了我身上。 连我的行气也不怕,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神仙」? 还没等我想明白,只听「嚓」的一声,脑后扑出了一大糰子东西。 什么玩意儿? 可我哪儿还有时间去想,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的快,转手就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对着那个东西就逆噼了过去。 那个东西要躲,可程星河没给这个机会,唰的一声响,狗血红绳陡然弹了出去,立马就把那个东西给牵制住了。 这一瞬间,七星龙泉的锋芒跟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一撞,当的就是一声脆响。 我转过脸,就看见一个身影,被七星龙泉的煞气炸出去了老远,落在了一人高的芭蕉丛里,不见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那个东西……」 我看了看手上的七星龙泉。 七星龙泉跟那个东西一碰,就是悠长一声龙吟,到现在,还在嗡嗡的震动。 如果不是淬过无极尸的血,怕是又得断一次。 我低声说道:「小心点——那东西带着个神器。」 能把七星龙泉撞成了这样,等级不会比赤水青天镜差。 程星河盯着我,眼神有些心有余悸。 我也回过神来了,刚才我脑后炸了什么东西。 这一摸,这才后怕了起来——那个东西跟对付田家兄弟一样,奔着我的大椎就咬下来了,可我套了白藿香给的u型枕。 这u型枕材质上好,绵密结实,竟然硬生生给我挡了一下,瞬间被炸了个粉碎,而我自己的脖颈,只擦破了一点油皮。 没有这个东西——我他妈的要是刚巧没滋生出龙鳞,自己也得跟田家兄弟一样,被吸干了嵴椎里的骨髓! 我和程星河一起回过头,就去看那个东西——跑哪儿去了? 现在早就入夜了,这地方黑沉沉的,夜风一起,一草一木后头,都像是不安生。 我抓紧了七星龙泉还想拨开美人蕉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人声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那东西摸回来了? 真要是这样,敌明我暗最占便宜。 我们俩商量都不用商量,一起躲在了一丛木芙蓉后面,就等着给那东西来一下。 木芙蓉枝繁叶茂,开满了花,只有跟井上有一点门缝似得空隙,但是靠近了一听,我就觉出这脚步声不对劲儿。 不是刚才那个叼东西怪物的声音。 那怪物声音缥缈,但是这个脚踩的很实,是人。 从木芙蓉下面的空隙,我就看出来了,是一双做工很精緻的银灰色缎子棉布鞋。 这地方只有一个人穿这种鞋。 田宏德。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狗血红绳就要弹出来,可我一下就摁住了他的手。 程星河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口型示意:「你又心软了?」 我又不是酒心糖,有什么好心软的? 因为又有一个脚步追过来了。 那个脚步声,也不是咬人怪物的。 踉踉跄跄,远远不如田宏德沉稳。 果然,一双在月光下,都锃亮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田宏德身后。 是今天给田宏德跑腿的小富豪。 田宏德的声音有些不悦:「你没见那位先生在呢,跟让狗撵了一样,成什么体统。」 小富豪气喘吁吁的说道:「实在是事关重大,不敢不立刻告诉您——还请您,有点心理准备,千万撑住。」 田宏德的声音更不悦了:「放狗屁!李北斗已经抓住,眼下事情就要成了,还有什么大事儿比眼下的要紧?」 但田宏德毕竟是个超级富豪,自然有过人之处,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转过身子,听声音一把揪住了小富豪,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可别告诉我……」 小富豪吸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您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没错——刚才山洪倒灌,把卧龙洞给淹了!」 那个长满了人脸藤的地方,叫他娘卧龙洞? 不吉利不吉利。 田宏德勐地就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一厉:「那李北斗呢?」 小富豪低声说道:「还不清楚……已经找人下去捞了!」 我们眼看着,那个银灰缎子鞋,勐地往后退了一步。 哪怕是田宏德这种经过大风大浪的,都慌了:「那李北斗被人脸藤捆那么结实,万一……」 是啊,他奶奶的,要不是老子破开了人脸藤,现在早凉了。 小富豪连忙说道:「您稍安勿躁,都说那个李北斗擅长绝处逢生,说不定,这一次,也能化险为夷!」 第320页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歪歪头,意思是这俩人虽然抓我,可没想到,竟然还挺关心我。 田宏德松开手,喃喃的说道:「万一那位先生知道,就麻烦了……」 哦? 我心里雪亮,所谓的「那位先生」,肯定就是指使他坑我的那个。 到底会是谁,江辰? 可江辰这么快就从长乐岛上回来了? 小富豪连忙说道:「离着那件大事儿,还有几个钟头,我让手底下的人,抓紧找那个李北斗,哪怕到了阎王爷那,也要把他给拉回来!」 大事儿,他们找我,能是为了什么大事儿? 说着,小富豪往前一步,应该是扶住了田宏德手:「您天生洪福齐天,财星转世,肯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这个超级富豪,能遇上什么难关? 田宏德缓缓说道:「这二十来年,我天天惦记着这件事儿,睡也睡不踏实,眼看着有了希望,怎么又——难道老天爷,真要跟我过不去?」 程星河露出了十分不满的表情,意思是他当了一辈子超级富豪,还有脸赖老天爷,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就把他扒拉开,正想继续听里面的内情呢,可谁知道,小富豪嗓子里忽然「格」的一声,满是惊恐的说道:「那,那是什么?」 对了,刚才田家兄弟的尸身,还在里面躺着呢! 田宏德也看见了,立马跑了过去,一看清了那俩人,竟然并不意外。 跟白天看见那个时髦男的情况,截然相反。 像是早有心理准备:「死就死了,找人收拾了。」 这声音淡漠的让人心惊,好像他看到的不是自己亲人的尸体,而是两个翻了肚子的蟑螂。 白天那个舐犊情深的样子,果然是演出来的,妥妥一个老戏骨啊。 小富豪吓的不轻,赶紧摁了几下手机,而田宏德镇静的在原地踱步,接着说道:「那东西阴魂不散,李北斗的事儿一弄完了,赶紧把那东西处理了——大事在眼前,净添乱。」 卧槽,什么大事儿,比家里有这么个玩意儿还重要。 田宏德正说着呢,忽然「飒」的一下,我就听见,对面的绣球花后面,有了一个微微的响动。 没错——那个怪东西! 果然,一阵风声炸起,听上去,那个东西奔着田宏德就扑上去了! 不好,我立马就要站起来——田宏德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就拿后面的秘密找谁挖去? 可没想到,这田宏德老当益壮,身形竟然十分迅捷,一甩手,直接把穿着皮鞋的小富豪甩到了自己身前,拿来做肉盾! 这个老练狠辣,简直让人心惊! 小富豪连哼都没哼一声,穿过了木芙蓉的缝隙,就看出那双养尊处优的脚垂下来,不动了。 也是个唿风唤雨的人物,上过多少次杂志电视,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而那个怪东西袭击完了小富豪,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咻」的一声,风声飘然而起,对着田宏德就扑。 田宏德也十分狼狈,我才要抬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唰」的一声响,一个什么东西飞了飞过来,瞬间把那个怪东西给弹开了。 面前的草木跟着飒然一动,花瓣叶子,落了一地! 我心头一震,什么东西,这个煞气,快赶上七星龙泉了! 田宏德是绝对没有这个本事的,果然,又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穿过了枝叶,一愣。 我看到了一双非常美丽的脚。 那双脚穿着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肤色白皙细嫩的,像是在月亮下发着光! 十根完美的脚指头,宛如十颗最上等的珍珠,圆润饱满的脚指甲上,涂着一层诱人的酒红色。 有这么好看的脚,会是一个多美的人? 但见到了这个女人,田宏德穿着缎子鞋的脚却禁不住微微一颤,声音也毕恭毕敬了起来:「多谢先生救命,怎么把您给惊动起来了……」 我心头一震——田宏德的声音,毕恭毕敬! 先生,这个生着美丽双脚的人,就是那个「先生」? 也就是——叫田宏德来害我的人! 程星河立马看向了我,意思是问我,这是我哪一号仇家? 我皱起眉头——我也不记得,有哪个仇家,有这么美的一双脚。 而且,一下就能把那个带着神器的怪东西打出去那么远。 本事也不小。 第1126章 时间不多 「既然是合作关系,那这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一股子生人勿进的疏离,清而不冷,美而不媚! 我确定了,我没见过这个女人。 这么好听的声音,随便哪个人,听过一次,都绝对不会忘! 这一瞬间,胸前的龙鳞勐地一震,一下把我震清醒了,我赶紧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程星河都听愣了,回头就直眉瞪眼的盯着我,用眼神问我,这什么来路?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哪怕田宏德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在她面前,也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客客气气的说道:「先生,那个东西,四处添乱,要不……」 「我说了。」那个极其悦耳的疏离女声说道:「你把李北斗交给我,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现在就给你办。」 第321页 果然——她在找我。 程星河露出了十分鄙夷的表情,做了个「桃花债」的口型。 桃你大爷。 我是真不认识她,要欠也是上辈子欠的。 田宏德一个老戏骨,连我都给蒙过去了,按理说随便找个藉口拖延拖延时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唯独在那个美脚女面前,一副不敢造次的感觉:「这,我尽快,我尽快……」 而那个美脚女,只听这一句,声音就极为通透:「尽快?你已经按我说的,用卧龙洞抓住他了,也答应要把他交给我,现在说尽快?该不会,里面出了什么枝节吧?」 田宏德一下就僵住了——他的态度也看出来了,他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什么也瞒不住,所以,撒谎都不敢撒。 这个女人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见到端倪,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田宏德这才说道:「里面只出了一个小问题,我很快就能找到他……」 那个女人的声音十分淡定:「不是我不给你时间——是你自己的时间,本来就不太多了。」 田宏德没吭声,但是可以想像,现如今,肯定汗流如豆。 时间不多,他脖子里绑炸弹了? 我想伸脖子看看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模样,可程星河已经觉出这个女人难缠来了,一下摁住了我的脖子,示意我现在不能露出马脚,盘查清楚底细了再说。 而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对着我们面前这丛木芙蓉就走了过来:「这花开的不错。」 她身上的气息,跟着晚风一起吹过来,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香气。 跟人一样清冷。 田宏德见她没追究,倒是如蒙大赦:「这是西川客户送的,说是景朝传下的品种,现如今世上存在的纯种,只有三棵,先生赏脸,就送给先生。」 一把木芙蓉都这么有来头? 又是景朝。 那女人没开口,只抚摸着那巨大妖娆的花瓣,但是这一瞬间,我立马抱住了程星河,就奔着旁边滚了过去。 程星河还在苦思冥想,这女的到底什么来歷,跟我又有什么仇,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忽然腾云驾雾,禁不住就是一声怪叫。 跟这个怪叫同时响起来的,是一声巨响。 「咣」的一声,刚才还能容我们藏身的大丛木芙蓉,一瞬间,就在一只白皙柔美的手下,勐然炸开,分崩离析! 青气味儿迅勐的扩散开,数不清的花瓣树叶,瞬间粉碎,炸的到处都是。 不光是那昂贵稀有的木芙蓉——木芙蓉的根系下,悄无声息,就出现了一个能没过人小腿的深坑,白生生的根系都翻出来了! 刚才我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幸亏我反应快,这一下,要是打在了人头上,那他娘当场就得开瓢! 程星河惊魂甫定,看着眼前这一幕,愣住了。 只见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丛花前面,印堂上挂着青气。 我顿时愣住了。 这个女人是很美,但是一张脸死气沉沉的。 好像一个会动的木偶。 有一句话形容正合适,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这就是刚才那个美脚女人? 但是顺着她的身材往下看,我顿时有些意外。 这个把一丛木芙蓉弄个支离破碎的,并不是赤足踩高跟,而是脚上穿着一双白布鞋。 不是刚才那个女人! 刚才那一下声势浩大,田宏德也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到了另一个花丛之中,现如今勉强站稳,看清楚了是我,顿时喜形于色,几乎要当场翻一个跟头:「李北斗!你——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你至于这么高兴? 黯淡月光下,我只觉得白布鞋有些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白布鞋! 井驭龙那天要跟我在银庄打赌,有几个女人一直跟着他,这就是其中之一! 论长相,其实我没记住,但是那种很特别的感觉,一模一样! 后来跟着井驭龙到了崇庆堂,就再没见过那几个女人。 想不到,出现在这里了! 这就解释的通了。 难怪要找我报仇,对方,是井驭龙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想起了那个暖阁。 难怪井驭龙的口气里满是柔和,暖阁的正主,原来是个女人。 救走了井驭龙的,应该也是她。 能在皇甫球和老怪物眼皮子底下救走井驭龙,我后脖颈慢慢就出了一层汗。 我看向了白布鞋身后。 那个穿着高跟鞋的婀娜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一看见她的第一眼,我瞬间就愣住了。 那是一张绝美而清冷的脸——好像冬夜的月亮。 光华璀璨,又拒人千里。 她自己没动,那个穿白布鞋,跟人偶一样的女人,挡在了她面前,好像一个忠实的保镖一样。 「好大的排场……」程星河吸了口气:「不好了,一个保镖就有这个身手,这个正主又是一块铁板,好汉不吃眼前亏,走!」 既然她本事这么大,那我们就没那么容易能走。 她挑起了眉头,冷冷的盯着我,抬起了纤纤素手,微微掩住了鼻子,是说不出的厌憎。 就好像,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很难闻的味道一样。 第322页 从山洪里冲到了荷花池,里面确实都是臭泥,但是,有这么明显吗? 搞得我都想偏头闻闻自己。 田宏德更忍不住了:「先生,你看,这李北斗就在咱们面前,不如……」 你倒是着急。 那个女人抬起了一只手,示意自己知道怎么做,田宏德立刻识趣的闭上嘴,而她一抬手,衣领一动,这一下,我就发现,她的脖颈上,挂着一个金色的项圈。 我的心里微微一沉。 老怪物跟我说过——当心戴着金项圈的人,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皇甫球说,有假的哪咤,也有真的哪咤。 第1127章 手下傀儡 而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雪白的手指头微微一动。 穿白布鞋的女人,忽然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一阵披风声炸起,我立马抬起了七星龙泉,对着那个女人就扫了过去。 那女人虽然快,但是我也不慢,通过观云听雷法预测到她会出现在我左手边,我提前先把剑锋横过,只听「当」的一声,那个白布鞋保镖一下就被我砍中了。 很顺利嘛! 程星河也高兴了起来:「七星,削了再说!」 但是——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声音不对。 哪怕是灵物,也该是血肉之躯,这白布鞋保镖的动静,跟她的模样一样,像是,某种死物。 果然,触目所及,那个白布鞋保镖的伤口,并没有渗出一滴血。 而且,她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一点痛感都没有。 行尸? 不,没有尸气。 七星龙泉卡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东西很硬,能跟七星龙泉相抗,有可能也沾染过无极尸血一类的东西。 没砍透。 但是,我早把剑锋横过去,卡在了她身上——她没法靠近了。 但是那保镖另一只手抬起,做出了一个让我们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的胳膊越过七星龙泉,抓在了被卡住的胳膊上,一道青气扬起——她直接把自己那个胳膊拽了下去,跟掰香蕉一样! 哪怕这样,她还是面无表情! 不光程星河吸了口凉气,我头皮也顿时就给麻了。 这肯定不是人,关二爷刮骨疗伤面不改色,就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这东西竟然能把自己的胳膊拆下去? 断口冒出了一股子青气,而这保镖从七星龙泉的压制下挣脱,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这个变动实在是太快了,我立马往后让了一步,避过锋芒,翻身要砍她后颈。 因为我辨认出来了,这东西的青气一丝一缕,是浑身流通的,是靠着那些青气行动。 都交汇在后颈上。 只要把她脖子砍开,她应该就动不了。 可没想到,我刚抬起七星龙泉,程星河咻的一下狗血红绳就出了手:「七星,小心后头!」 我听出来了——四五道破风声卷了过来,这种面无表情的保镖,不止一个! 用观云听雷法一测算,一个能对付,这几个就麻烦了…… 于是我翻身就运出了皇甫球的行气,要把那些东西一气划倒。 可那些东西比我预想的还快,挡住了面前三个,还有两个,对着我左右就沖了过来,这一下,肩膀上顿时一阵锐痛,「当」的一声,我侧过脸,发现一个女保镖手里,有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竟然削断了半块龙鳞! 吞天虫也只是能给龙鳞打孔——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削断龙鳞? 这么一失神,就听见程星河大叫了一声:「七星,小心!」 那两个傀儡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对着我就划下来了! 不好了…… 田宏德却着急了:「别伤了他的命!」 程星河一把狗血红绳洒出来,直接勒在了那两个女保镖的脖子上,那两个女保镖往后一退,他就奔着我喊:「你中邪了?跑跑跑!」 那我被程星河一拽,七星龙泉一偏,对面刚才被我挡住的那几个女保镖得了自由,对着我们俩就追了过来 我把程星河推开,自己挡在了前面:「你先走!」 这些东西既然处心积虑,是冲着我来的,程星河跟着我也是白落个倒霉。 谁知道,程星河就是不走! 骂了我一句,转身也过来了:「妈的,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那些女保镖,对着我们就压了下来。 可我刚要抬手,那些身影忽然勐地折了回去。 我扑了个空,顿时一愣,这么好的机会,她们竟然走了? 抬起头,才看到,她们不是要跑,而是挡在了她们女主人身后。 「当」的一声,那个叼着怪东西的女人也出现了,奔着女主人就咬,女保镖跟盾牌一样围了上去,挡住了那个怪女人。 我这就看到,女主人指尖上,萦绕着一股子很怪的气。 但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机会,我才要抬手,忽然一只手不知道从哪儿伸了出来,抓在了我肩膀上:「快走!」 白藿香? 跟白藿香一起出现的,还有慌慌张张的田藻。 他们怎么来了? 「这女人很怪,先跟我走!」 我和程星河可能还可以勉强抵挡一下,但是白藿香在这里,别被我连累了。 本来就已经掉坑里了,能爬当然要爬出去,于是我和程星河,跟着白藿香就跑,田宏德发现了,立马大喊大叫了起来:「不好了,他要跑!」 第323页 不用她说,那女主人早也发现了,留下了两个保镖给自己做盾牌,三个保镖对着我们就追上来了。 我往后一退,看见边上有一棵很大的树,甩手放倒,大树繁盛的枝丫砸下来,正把那三个保镖给压住,越过了枝丫,我看到了那个女主人的表情。 冷冷的,嫌恶的,像是在看一只蟑螂一样。 抓住这个时间,我们跟着白藿香,没命一阵跑,跑到了一个小房子里。 对这里环境最熟悉的,自然是田藻,他心有余悸的关上门,伸出舌头就是一阵喘:「要是老爷子知道了我干的事儿……」 白藿香看了他一眼:「后悔了?现在把我们放出去,还来得及。」 田藻接触到了白藿香的视线,立马抬头挺胸的说道:「不后悔!」 就跟被白藿香驯化洗脑了一样。 程星河喘了口气,惊魂甫定的看着我:「那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不要命?」 白藿香缓缓说道:「因为那东西,根本就没有命。」 没错——那些女保镖,都是被女主人控制的。 我第一次见到人,能控制死物,控制到了这个程度。 她要是亲自出手,那得多厉害? 不过,为啥她不亲自出手呢?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她跟你过节真是不小——看你跟看狗粑粑一样。」 不知道她跟井驭龙什么关系,总之关系不浅,我把井驭龙反杀,她自然要恨我,那个眼神并不奇怪。 第1128章 财虫娘娘 程星河摇摇头,四下打量,就问田藻:「这地方靠谱不?」 田藻连忙说道:「绝对靠谱——这房间的主人死了,二十来年没进来人了。」 我转脸往屋子里一打量,就看出来,这好像是个姑娘的闺房,有着二十年前最时髦的公主帐子和公主床。 周围还挂着一些照片。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照片的头部,都被黑笔给涂了,看不出原来的脸,倒是显得挺诡异。 照着田藻的话说,是田宏德怕睹物思人。 但能看出来,照片的主人应该是个苗条少女,身材很纤细,但是没有裙装,全是裤装。 红颜薄命,算了,跟个死人没什么好研究的。 程星河把湿衣服往下一拽,光着个膀子扇风——他灵药的劲儿还没下去,一身皮肤红的跟上了红曲米的猪头肉一样。 白藿香一闻这个药味儿就知道什么情况,幸灾乐祸:「不知道光膀子不文明?」 程星河振振有词:「你知道啥,好男人不包二奶。」 说着把刚才摘的莲蓬摊开,拿了一个大的重新剥开吃起来。 对了,莲子心去火。 田藻一看程星河掰的莲蓬,脸都歪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当初沙漠皇室来了想要,老爷子都没捨得给,你竟然……」 程星河推开了田藻的脑袋,一边吃一边说:「管他什么品种,能吃不就完了,七星,那现在怎么办?」 白藿香也盯着我。 这事儿自然没完。 不过,前因后果有点乱,得先捋清楚了。 第一,这田宏德家里,真有一个「踩莲菩萨」。而这个「踩莲菩萨」嘴上,还有一个神器。 那是个啥? 第二,田宏德家,还有一个「卧龙洞」,由人脸藤困着一具龙族的尸骸。 那尸骸是哪儿来的? 第三,田宏德跟那个能控制傀儡的女人勾结,把我引过来。那女人什么来歷? 金圈…… 第四,田宏德好像很关心我的生死,这是什么缘故? 程星河吐出了一小块莲子皮:「那神秘女人的目的很明显,是要为井驭龙报仇,但是田宏德是为什么跟她勾结?」 田藻一听「勾结」俩字,颇不满,咳嗽了两声,表示要捍卫家族荣耀。 程星河一听他咳嗽还反应过来了:「哎,正气水,这小子靠谱不?别转脸把咱们卖了。」 田藻一脸冤枉:「我都为了你们,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还怀疑我?」 程星河一边嚼莲子一边说:「出家人的媳妇——难说。」 白藿香没接这个茬,把话题拽了回去:「会不会,是神秘女人逼田宏德的?」 也像,但这就像是几块残损的拼图,仅靠着这些东西,没法窥探事情的全貌。 为今之计,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找到进展。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先看看,那个踩莲的菩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正解。 田藻一听紧张了起来:「不是吧,你们不等着风波平息了快走,还要作妖?你们就不怕?」 怕个屁。 敌明我暗,现如今应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再说了,就那个使用傀儡的女人的本事,也不会稀松平常的把我们放走。 想来,这田家的事情,都跟二十年前盖宅子有关,我就问田藻:「你们田家盖房子那一年,出过什么大事儿没有?财务上,生活上,都可以。」 田藻想了想:「也对,二十年前——有两件大事儿。一件,是我们田家财政上出了大问题,差点破产!还好,我们老爷子力挽狂澜,慧眼独具,化解了那场危机,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们家遭遇了绑架案,还出了人命,老爷子为了田家人的安全,才聚居在这里的。」 第324页 程星河恨透了田家,插嘴:「还聚居,跟圈养差不多。」 田藻一瞪眼:「你说啥?」 不过他看程星河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了几分戒备,没肯继续往下说。 那我猜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了。 田藻更害怕了:「那东西那么危险,你们打算怎么办?出去找她?」 我答道:「不用,咱们守株待兔,等她自己来。」 程星河连忙把莲子咽下去:「七星,你知道那个嘴里叼着东西的女人,是什么来路了?」 我答道:「厌胜册上见过,八九不离十,你们给我帮个忙。」 程星河瞅着我:「啥?」 「你听。」 程星河一侧耳朵——暴雨刚下完,外面一片蛙鸣。 「咱们一起动手,抓点癞蛤蟆来,越多越好。」 程星河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蛤蟆腿?先说好了,我吃后腿。」 你傻啊,能吃的是青蛙,谁吃癞蛤蟆? 这个地方很偏僻,田宏德他们一时找不过来,癞蛤蟆又多,我们四个人出手,不长时间就抓了一大袋子,接着,我就让白藿香把癞蛤蟆的毒液给挤出来,给我放在一个竹筒里。 一边弄,田藻还一边吐槽:「我们家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癞蛤蟆,多少次叫人把癞蛤蟆给赶走打死,可一下雨,这东西还是没完没了。」 我一笑,那我的猜测,就更有可能了。 癞蛤蟆本来圆鼓鼓的毒腺倒是被挤得干巴巴的,看上去十分寒酸,自然不甘心,但是打我们又打不过,无奈的蹒跚回了泥地里,继续大叫了起来,像是跟老天申诉我们的罪行。 程星河和田藻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把那个竹筒放好了,就出了门口,点了一个贡香。 接着就念诵了起来:「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佩临轩,今臣关告,遥达九天……」 果然,不长时间,贡香的火头子勐地亮了起来。 有东西来了。 我立马摆手,示意程星河他们千万不要出来。 程星河他们莫名其妙,只好缩在了里面。 就在这一瞬,一个东西倏然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程星河看清楚了,脸色一变,就要出来,可我摆了摆手,示意千万别。 是那个嘴里叼着东西的女人来了。 果然,刚才的女主人,没有抓住她。 那个东西还是迅捷如风,一颗脑袋,一下就埋入到了我的大椎上。 白藿香不管不顾,推开窗户就出来了。 可这一瞬间,那个叼着东西的女人忽然就从我背上摔了下来,不动了。 我立马招唿程星河:「还等什么呢?」 程星河反应过来,狗血红绳一缠,就把那个女人给缠住了。 田藻吓的缩在了里面,一见我竟然这么容易,就把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给抓住了,顿时也是一愣:「你——你怎么做到的?」 简单,我一伸手,就把脖子后面一个东西给取下来了。 那个装满了癞蛤蟆毒液的竹筒。 那个竹筒已经干了。 她想咬大椎,我就把竹筒伪装成了大椎——跟之前那个u型枕一样。 程星河一瞪眼:「这东西,怕癞蛤蟆的毒?」 没错。 白藿香也看向了那个女人,一下皱起了眉头:「她的嘴……」 程星河看清楚,也倒抽凉气:「卧槽,这怎么弄的?」 没错,之前看上去,她像是叼着一个什么东西。 现在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五行八卦镇邪章。 但那个东西,其实是以一种十分残忍的方式,缝合镶嵌到了她嘴上的。 周边,还有一串一串的金线。 但是现在,那金线歪了一半,露出了半张嘴。 而我们和那个二婆婆听到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正是她的唇齿,跟这个镇邪章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而之所以被害的人脖颈上,都有一个烙印,也是这个镇邪章压出来的。 田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谁干了这么变态的事儿?她,她到底是……」 对,她不是人。 这个东西怎么形容呢? 比较复杂,我先说她的名字吧——厌胜册里面,跟这叫财气虫娘娘。 第1129章 富不过三 因为她能带来富贵和好运。 田藻瞪大眼睛:「娘娘?」 没错,这种东西只要进了阳宅,不光让人财源滚滚,还会让人万事胜意,好运不断。 田家之所以能财运昌盛到了这个程度,想必不光是因为那块血根地,还是因为财气虫娘娘。 我猜测——有可能田宏德靠着血根地,成了一方首富之后,欲望越来越大。 但是那个血根地,可能是有年限的——很多风水宝地都是这样,就跟江辰他们家一开始的祖坟一样,五十年鸿运当头,但是五十年之后,运势会发生改变,必须搬出来。 所以,他们家才有了二十年前那个财政危机。 常有人说「富不过三代」,也有一些就是这个原因。 毕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万事的规律。 但是,田宏德不甘心自己家才发达那么短的时间,他就通过某种方式,强行续财运——想方设法,造出了财气虫娘娘,助自己一臂之力,让自己超越了之前血根地的运势,成为了拔尖的富豪。 第325页 可万事,都会付出代价的。 比如,财气虫娘娘的名字听上去慈眉善目,真相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种东西,喜欢吃人的骨髓。 田藻张大了嘴,喘息了半天:「不,这太扯了,扯的没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能带来财运,还吃人骨髓……我不相信……」 白藿香答道:「你不信,就过来看清楚。」 说着,把他拉到了那个「女人」面前,给他看「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但是,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她的瞳仁,散开了。 只有死人,才会散开瞳仁。 这分明是一具尸体。 田藻瞪大了眼睛,禁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死……死了……」 但是他话没说完,那个女人的腹部,忽然缓缓就动了起来。 田藻见状,身子勐地一颤:「诈尸——诈尸了?」 其实,这个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了。 现在寄居在她身体里的,让她活动起来的,是另一种东西。 就好像——寄居蟹顶着花螺的壳子奔跑,看上去,花螺还活着一样。 其实是因为,躯壳里的东西,已经变了。 当初,应该是以这个女人为温床,把财气虫让到了里面吃骨髓。 接着,又以十二莲花镇邪印,把财气虫封在了女人的嘴里。 这样,财气虫就再也出不来了——而她的嘴被封上,也不能继续吃人了。 说白了,是个披着女人皮的灵虫。 这个法子,是一个非常狠毒的厌胜法,女人是女人,财气虫是财气虫,结合在一起,才叫财气虫娘娘。 当然,也不是随便任何一个女人都行的。 我看向了田藻:「你想想,你们家盖这个宅子之后,田宏德有没有某个关系很亲近的女性亲属死,或者失踪过?」 田藻想了想:「你老问我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我还穿着尿不湿呢,不大清楚,啊……」 他表情悚然一动,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后的照片:「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个!」 是田宏德的小女儿。 也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那个小女儿据说长得很漂亮,按理说,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一辈子都会平安喜乐。 可没想到,那个小女儿福薄,非要跟一个外地的穷小子好。 田宏德不许,小女儿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结果正巧被绑匪抓住,再也没回来过,有人在水渠边找到了个高度腐烂的女尸,倒是戴着她生前的那条项鍊。 田宏德当时哭的也很厉害,直说后悔。 我接着就问:「那个小女儿,有没有什么特徵?」 田藻一寻思:「那个小姑姑,右腿有个疤痕,是被狗咬的!」 「她好像特别怕狗——我爹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带了一个狗要讨她欢心,谁知道把她吓哭了,这才知道,她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印象很深。」 我蹲下,就把那个女人的裤腿撩起来了。 田藻一看,傻了。 那个女人的裤腿上,有个半月形的伤疤——正像是被狗咬出来的。 田藻盯着这个女人的脸,喃喃就说道:「小姑姑?」 这个房间,是她的房间——不穿裙装,大概,也是因为腿上这个疤痕。 用黑笔涂了脸,也不是睹物思人,是害了她的人心虚吧。 田藻一把拉住我:「这——这是怎么回事?」 财气虫只吃活人的骨髓。 所以,财气虫被塞进这个小女儿嘴里的时候,她还是活着的。 财气虫入内,被辟邪印章封住七窍,财气虫就困在尸体里走不了了。 一旦进入到了尸体之中,那它就会给尸体的家属,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和运气。 小女儿根本没失踪,而是作为厌胜术的容器,做了二十年的财气虫娘娘,一直被关在某个地方。 这个法子太过残忍,用的人很少,濒临失传。 还有个缘故,这个法子,有一个很可怕的缺陷。 程星河回头瞅着我:「七星,你是怎么辨认出来,这东西来路的?」 我答道:「因为他们家的财运,失踪人口,和那些龙骨,组合在一起,就猜出来了——其实,一多半是蒙出来的。」 为什么这地方有龙骨,也可想而知。 财气虫的卵,只在龙族的鳞片底下才能找到。 为了这东西,他甚至猎杀了一个螭龙。 当初是谁教给他这个法子的? 田宏德为了做这个厌胜术,真是没少下功夫。 厌胜册上记载,财气虫娘娘万般稳妥,只有一样——怕癞蛤蟆。 癞蛤蟆可以说是这东西的唯一克星。 所以,田宏德见了癞蛤蟆就让人捉走。 为什么用香来请她呢,也是因为,这东西嘴上的神器。 神器是个很稳妥的神器,而神器跟财气虫结合这么长时间,自然会让财气虫也粘带上了其中的灵气。 神器吃香火是吃惯了的,所以会对香火气特别敏感。 之前姐夫和小姨子被杀,还有田家两个兄弟被杀,愣一看,都感觉是他们做了亏心事,这财气虫娘娘来替天行道。 但是现在想来——有可能是姐夫和小姨子逼死妻子,心里有愧,偷着给死人上香烧纸,请她不要作祟。 第326页 田家兄弟也是一样,逼死打工妹和背锅经理,没准也偷偷烧过香求心理安慰。 就因为他们身上的香火气,才把财气虫娘娘给吸引了过去,这么着送了命。 冥冥之中,早有註定,也许,就是上天借着财气虫娘娘的手来惩罚他们的,也未可知。 程星河把最后一块莲子皮吐了出去:「他奶奶的,这么说来,这田宏德一开始,就知道哪些亲族是怎么死的,一直是演戏了?」 那是自然,他就是始作俑者。 田藻浑身颤了半天,接着问道:「那,大师,这财气虫娘娘在这二十年,一直相安无事啊,这怎么突然开始杀人了?」 这就是那个缺陷了,太过伤天害理,前二十年虽然财运滚滚,可一旦过了二十年,就会开始反噬事主。 现在,怕是到了日子,财气虫娘娘的封印压不住了。 所以,那个井驭龙的贵客才会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估摸着,田宏德为此求到了那个女人门下,那个女人答应了下来,但是有个要求,就是要他利用卧龙洞,把我给抓来。 田藻忍不住说道:「我这老爷子也太煳涂了——一早就求您不就完了!」 求我?食得咸鱼抵得渴,自己开始害人的时候,就该料想到后果了,这么阴毒的法子,过来求我,我也没法帮他承担因果。 话刚说到了这里,外面就是一阵拍手的声音:「说得好——滴水不漏,跟亲眼看见的一样。」 第1130章 这声音我们自然都熟悉——正是田宏德的声音。 田藻听见了,更是跟个被抓了现行的贼一样,当时就傻了眼了:「坏了……」 现在要是让田宏德知道他干的这事儿,那他也别想再占田家一点便宜了。 可现在想躲,也来不及了。 田宏德站在了门口,笑眯眯的盯着我们。 田藻吸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老爷子——这个女的……真的是你女儿?」 田宏德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们都知道啦!」 他看向了那个嘴上扣着神器的财气虫娘娘,像是如释重负——但同时,眼神又很复杂。 接着,他就说道:「家门不幸啊……」 原来,田宏德在老婆生小女儿的时候,正面临着商业帝国生死攸关的大难题,不成功便成仁。 小女儿出生的一瞬间,那个难题忽然迎刃而解,他的财富,勐然到达了顶峰。 他拿女儿当个吉祥物,时不时就跟人说,也许他的财富累积,都是为了让小女儿享福才得到的。 从小,他就富养女儿,女儿娇生惯养,一辈子就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直到她女儿二十岁的时候,家里的血根地气数尽了。 他的工厂出现了亏损,田地出现的灾害。眼看着,一夕之间,一切就保不住了。 他每天焦头烂额,只想着赶紧把商业帝国拯救回来。 倒是有个联姻的机会——让小女儿嫁给一个竞争对手,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他认为,父女连心,女儿能不答应吗? 可他白白疼爱了女儿那么多年,女儿这点「小忙」也不肯帮,不管他遇上了多少困难,袖手旁观,坚持要嫁给一个一看就是为了财产来的野小子。 他勃然大怒。 正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先生。 那个先生说,你不用怪你女儿,她生来就是要跟你讨债的。 这叫白虎女,张口咬老子的。 田宏德吃了一惊,就问先生,这事儿怎么解决? 那个先生说,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要看你捨得不捨得。 田宏德立刻说道,只要能挽救了财运,什么都行。 那个先生就告诉他,某地,有一个卧龙洞,你把那块地方给买过来,剩下的,我教给你。 那个卧龙洞,就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 田宏德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人脸藤,剩下的交给了那个先生,果然,不长时间,那个先生就猎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还找到了财气虫的卵。 最后,就是把财气虫的卵,种在女儿身上。 那个先生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田宏德不后悔。 他叫出了女儿,说是答应婚事。 女儿高兴极了,圈住他的脖子就说爸爸最好了。 就在「好」字出口的时候,他把财气虫塞进了女儿的嘴里。 眼看着先生把神器一丝一丝的缝在了女儿的嘴上,他心里不是不疼。 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现在还记得,女儿盯着他的眼神。 惊恐,难以置信,可女儿没法说出任何一句话。 他转过脸没看——看不下去。 我忍不住说道:「制造财气虫的过程中,出过意外是不是?」 田宏德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答道:「因为二婆婆。」 二婆婆疯的有原因。 田宏德扬起了眉头。 他也没想到,女儿求生欲那么强烈,竟然在制造财气虫的过程中挣扎出去过,想找个人救自己。 遇上了二婆婆听见动静,前来查看。 田宏德他们正追出来,见到二婆婆目睹一切,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要堵住二婆婆的嘴。 可后来那些女工过来了。 第327页 那先生说,杀人不宜太多,反正二婆婆已经被吓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田宏德盯着这个屋子的摆设,喃喃的说道:「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来——她出生的时候,粉嘟嘟的样子,长大一点,开始会奶声奶气的叫爸爸,再后来,问我哪一个裙子最好看……」 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了:「我没得选。」 因为这个术法,必须要血亲才能做到。 田藻忍不住说道:「老爷子,对咱们这么坦诚,那肯定是后悔了。」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你这脑子真是不太灵光——他敢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死人是不会把秘密传播出去的——在他的眼里,我们马上要成为死人了。 只牺牲一个女儿,就能留住财运,那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 他以为自己是爱女儿的,其实,他爱的不过是自己的财运。 果然,田宏德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们老家以前穷的时候,钓了鱼,养在水缸里,也继续吃缸里的水?其实,谁愿意吃鱼屎呢?不过是因为,没有第二个缸了。」 接着,他看向了我,眼神很炽热:「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你就帮我一把吧!」 我一皱眉头——之前,他好像就一直很怕我出什么事儿。 当然,他不可能是关心爱护我,为了财运,自己的女儿都豁出去的人,会关心谁? 他肯定有目的,可能有什么目的? 还没想出来,我立马就觉察出来,这个屋子的两侧窗户,起了破风声——冲进来了两个人。 我立马拽住了白藿香程星河:「躲!」 是那位戴着金圈的女主人手下的傀儡。 「咔」的一声,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炸了起来,一道金光闪闪的东西划过去,溅起了半人高的土。 地上,出现了一道深坑——就跟之前那几棵木芙蓉底下的一样。 田藻滚到了一边,人整个傻了:「那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 但是连回头的时候也没有,又有几道子破风声追了上来。 程星河甩出了狗血红绳挡住,要把白藿香先带出去,可白藿香倔强的一挣,几根金针对着那些傀儡的脖颈就飞过去了。 我回身要护住他们,一个东西,忽然就套在了我脖子上,把我重重的往后勒了过去。 我不由自主往后一倒,就听到了那个戴金圈女人冷冷的声音:「田老闆,过来——你想要的,成了。」 第1131章 以命换命 这一下,跟热油溅在了脖子上一样,一阵剧痛! 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没顾得上想明白,身子条件反射往下一折,想把那个东西避让过去,但是那个东西跟活的一样,我动几寸,它动几寸,就好像——能预测到我的动作一样! 这东西到底什么玩意儿? 躲不过,不如变守为攻。 我一手把玄素尺抽出来,对着身后就是狠狠一削。 「啪」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脖子一松,我立马转身,就看见了一排傀儡,和傀儡身后,那个众星捧月的女主人。 那个女主人依然冷冷的看着我们,微微抬起了一只手,掩住了口鼻,不遮不挡,是一脸的嫌恶。 那个眼神,就好像,我很脏一样。 田宏德本来十分激动的想靠近,但是一见我挣扎了出来,不禁十分失望,看着女主人的眼睛,更焦灼了:「先生……」 这个女人有一种灰濛濛的气息——在我看来,好似被烟雾遮掩住了一样,看不透底下什么颜色。 身边「啪」的一声响,程星河的狗血红绳收回来,一个傀儡已经应声而碎——关节全断了,哪怕想操作也操作不起来了。 他一个人能打碎那种东西? 但是仔细一看,那些位置碎的异常精准,应该是白藿香出手帮了大忙。 程星河转脸就看我:「七星,这女的……」 但是话没说完,他瞳孔一缩,失声喊道:「你脖子……」 我反应过来,这才觉出,脖颈一阵粘腻。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抬起手一摸,就愣了一下。 脖颈上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 刚才本应滋生出的龙鳞呢? 那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好像正能克制龙鳞! 白藿香也赶了过来,看清楚了我的伤势,一下皱起了眉头,回头就盯着那个女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但她也没顾得上别的,转过脸,就要给我上药。 我抬起手挡住她:「这地方危险,你先上一边去。」 可白藿香好似没听见一样,手上没停,眼神专注。 我抓住了她的手:「你听我的……」 她反手甩开我的手,对着伤口就是几支金针一把药粉:「我不听你能怎么样!」 程星河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井驭龙这姘头不好对付,七星,她不会就是你那个飞星入南斗之劫吧?」 真说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破风声再一次对着我打了过来。 我立马拽住了白藿香,奔着程星河的方向推了过去:「把她看好了!」 接着,转过了七星龙泉,就顶了过去。 第328页 皇甫球的行气以雷老怪物的方式炸出,那个破风声瞬间走偏,从我身侧撞了出去,又砸出一声巨响。 这一下凌厉,程星河顿时高兴了起来:「七星,漂亮!」 而那个女人眼看着我有这样的本事,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嗯」了一声。 显然,也没想到。 田宏德立马说道:「先生,这小子……」 「你放心。」那个女人冷冷的说道:「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他到底在关心个啥? 这个时候,我留意到,她一只手里,捏着一个东西。 黄表纸? 干啥用的? 还没等我想明白,四下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那些傀儡。 吃一堑长一智,我吸了一口气,甩过了七星龙泉,对着那些傀儡的后颈就削了过去。 那些傀儡反应十分灵敏,还想躲避或者进攻,可程星河来了一句:「跑得好!」 白藿香抬手,数不清的金针碎了她们的关节,程星河的狗血红绳紧随其后,缠住了她们的脖颈,有他们的辅助,那些傀儡速度一缓,没躲过去,纷纷在七星龙泉的寒芒下支离破碎,残碎的肢体哗啦啦落了一地。 田藻不知道这些傀儡的真实身份,一看「活生生」的姑娘们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吓的面如土色,抱住了脑袋就尖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傀儡噼里啪啦落地,田宏德也傻了眼,我趁着这个功夫,盯着那个女人就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江辰让你来的?」 那个女人像是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一双眼睛还是冷冷的,抬起了手,做出了一个收拢的动作。 我立马就发现,地上的薄尘上出现了交错纵横的纤细痕迹,像是弹起了数不清的透明丝线。 是刚才用来束缚那些傀儡的丝线? 而那些丝线铺天盖地,对着我们就缠过来了。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骂道:「不愧是井驭龙的姘头,害人的方法都他娘一模一样……」 那个女人本来脸色冷冷的,但是一听了程星河「姘头」这两个字,眼神一瞬间就寒了下来。一道子丝线,奔着程星河就卷了过来。 我看不到丝线,但是能听的出来,那个丝线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带起了一阵凌厉的破风声! 要是勒到了人身上,不会比线锯差! 我一脚就把程星河踢开,「嘣」的一声,就用七星龙泉拦住了那道丝线。 程星河被我这一脚踢出去了老远,人也愣住了,而那个女人盯着我,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我头皮一麻,那是一个——不祥的,让人瘆得慌的笑容。 刚想到了这里,我一下就觉出来,那个丝线勐地收紧了——而且,对着我就缠了过来! 我抬手还想挡住,但是一道金光,对着我的手就打了过来。 不好,这东西危险,我一早就有了防备,只好先闪避开,但是这么一闪避,丝线一紧,顿时把我给束缚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大声说道:「田老闆,就是现在!」 田宏德对着我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脸狂喜。 我忽然就觉出,小指头一紧。 那看不清的丝线,死死缠住了我的小指头,往里一勒,龙鳞破损,丝线陷入到了肉里,顿时一阵剧痛,就淌出了血珠子。 与此同时,田宏德的小指头,也紧了起来,跟我一模一样,也淌了血。 好像——一根丝线,把我和田宏德的小指头,缠在了一起。 我顿时就蒙了,这什么情况,月老缠红线吗? 可两个男的有什么好缠的? 而这一瞬间,那个女人手里的黄表纸,一下就点着了。 她垂下眼帘,念了一段话,语速极快。 声音极小,我一开始没听清楚,但是很快就分辨出来,内里有两句,是「聚妖招邪,度人万千」。 卧槽?难不成,她是想……我后心勐地凉了起来,这才知道,田宏德和这个女人的真实目地! 白藿香哪儿还忍得了,一把金针出手就要过来,而程星河一看出了这种事儿,虽然没闹明白什么情况,但知道我肯定吃了亏,立马矫健的把白藿香拖回去,自己奔着那个女人就甩出了狗血红绳:「死姘头,你把七星松开!」 可破风声才响起了一半,「啪」的一声,狗血红绳瞬间就碎成了好几段! 那些看不见的丝线,比他的狗血红绳锐利许多。 程星河瞬间一愣,我立马对着程星河喊道:「有香灰没有,撒她!」 程星河反应很快,香灰是他之前傍身的法宝,肯定是随身携带的,一只手就撒出了一大片:「让你尝尝大庙的滋味!」 这一下,那女人勐地皱起了眉头——她张嘴念咒,香灰就不免会进到了她嘴里! 果然,她的咒,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诛邪手上行气一炸,那根丝线应声就断了。 这个力气极大,身边的田宏德一下就被这个力量震出去了老远,重重的撞到了墙上,不由一阵剧痛,可他还是挣扎着问道:「先生,事儿成了吗?」 那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 程星河一愣:「妈的,七星,这到底什么事儿啊?」 第329页 我答道:「这个女的,要给我和田宏德,换命。」 第1132章 歪打正着 程星河和白藿香顿时都皱起眉头:「换命?」 我接着看向了田宏德:「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个女人的?」 田宏德握着小指头,根本顾不上说话,而是看向了那个财气虫娘娘。 刚才这一乱,财气虫娘娘身上的狗血红绳可能受到了那些透明丝线的波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 但是,财气虫娘娘并没有扑向田宏德,反而跟害怕他一样,往后躲了一步! 田宏德见状,别提多高兴了,盯着自己的小指头,喃喃的说道:「成了……真的成了!」 田宏德顾不上答话,田藻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哆哆嗦嗦的说道:「这事儿,我倒是有点印象……」 原来,这一阵子,田家大宅出事儿之后,田宏德行色匆匆,像是急于寻找什么东西。 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一开始着急,但是很快,又十分失望,说事情不顺利,那小子信不过。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上门拜访,田宏德心情不好,本来不想去,但是耐不住手底下人劝,就跟来访者见了一面,结果这一见面可倒好,那是喜笑颜开,这就把手底下的小富豪给叫上,亲自出去拜访我了。 田藻管理车库,所以知道的很清楚,但他也不知道,来访者是谁,田宏德亲自拜访的又是谁。 那就对上了。 之前我就说过,这个财气虫娘娘招财的法子,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就是,血亲虽然会得到财气虫娘娘带来的好处,但是一旦到了年限,会被反噬。 他估摸当时觉得,既然还有二十年的时候,那这二十年之内,或许就能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法了,也就用了这个法子,来饮鸩止渴,解这个燃眉之急。 可是,这个法子哪怕连我一个厌胜门门主,都没法随便给你解开,更别说其他的人了。 所以财气虫娘娘解封的年限越来越近,他也就越来越害怕,通过人脉手段,想方设法找到了给他们家看出了血根地的雷老怪物来解决。 可雷老怪物忙着找二姑娘,哪儿顾得上给他管事儿,但看在了自己少年成名那件事儿的面子上,也就随口把刚认识的我推荐给了田宏德。 田宏德知道了之后,一查我,估摸着就疑心了——我的名声最近被邸红眼他们弄的比锅底还黑,田宏德这种做大买卖的人都多疑,自然不肯随便相信我。 所以,那天才会非常失望。 而有人上门拜访,肯定是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给田宏德指了一条生路,就是去找到我。 田宏德弄清楚了事情具体是怎么操作之后,自然笑逐颜开。 而之后,田宏德十分关心我的生死,也是这个原因。 那个女人,给他提出的解决方法,就是跟我换命。 田藻跟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女人:「她看上去那么好看,到底多大的本事,竟然能给人换命?阎王爷的亲戚吗?」 程星河答道:「你不懂,所谓的换命,可不是电影里的移魂大法,而是,换运势。」 也就是,把田宏德的运势,换到了我身上,我的运势,换到了田宏德身上。 通俗的来说,就好比田宏德的帐户欠了一大笔债,然后暗使手段,把欠债的帐户,跟我的帐户神不知鬼不觉的交换过来一样。 那这笔债务,也就转移到了我头上,苦主会找我算帐,找不到他,也就是,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白藿香盯着那个女人:「死女人,好狠的心……」 白藿香虽然很兇,但是有点窝里横,很少骂除了我们几个自己人之外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骂别人。 她眼角余光看到我在看她,转脸就瞪了我一眼:「怎么,骂骂不行?」 行行行。 我赶紧把脸给转了过来。 程星河嘆为观止的吸了口气:「但是——专门找你换命,这……」 其实对田宏德来说,找谁换命都一样,只要那个反噬落不到他头上就行。 但是对那个女人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的目的,是给井驭龙报仇。 但是她应该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普通人。 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我盯着她:「你想着,帮井驭龙实现梦想是不是?」 井驭龙的梦想,就是杀一个所谓的龙。 但是,龙哪儿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呢? 所以,井驭龙就经人(估摸是江辰)介绍,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可谁知道,井驭龙输给了我。 她就想着把我灭了,给井驭龙出头——怎么查到了田宏德这里,我疑心,是跟「卧龙洞」有关。 井驭龙一心为龙痴迷,肯定对猎杀龙的方法特别感兴趣,他在崇庆堂暂住,那些陈列的东西也看出来了。 井驭龙可能知道这个卧龙洞,这个女人也就知道了,才想用这个法子,把我给「猎杀」到手,给井驭龙出气——财气虫是龙鳞底下的寄生虫,这东西,专门能克制龙。 我扛不住这个财气虫的反噬。 所以,这两个人,算是一拍即合。 那个女人没吭声,但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异了——虽然她还是掩盖着口鼻,像是很噁心我,但我看的出来,那算是默认了。 第330页 田宏德也是一样,终于把手放下,恢復了之前那个慷慨豪爽的模样,转脸看着我,缓缓说道:「是又怎么样?你知道了这些,也好,让你当个明白鬼——你放心,你为了我送命,抚恤金我不会少给的。」 程星河骂道:「你大爷的——你拉屎不要紧,还要拉到别人被窝里,要点脸不要?七星,你别害怕,我现在就把那老小子给抓住,赶紧把命换回来!」 田宏德往后一退,说道:「可惜,晚了……」 白藿香一只手,也不由自主抓在了我胳膊上:「他说的,是真的?」 我答道:「确实晚了。」 白藿香和程星河,一下全愣住了。 田宏德得意洋洋,还要说话,我就说道:「你知道那个财气虫娘娘为什么怕你吗?」 田宏德一怔,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这还用说,自然是因为,那个因果,被你承担了。她要算帐,也是找你算帐……」 我摇摇头:「你看看你身后。」 一听我这话,程星河和白藿香也看向了田宏德身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光他们俩,田藻也是,刚才还跟个穿山甲一样缩在后面,但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田宏德身后,喃喃的说道:「那是……什么?」 田宏德被我们看的浑身发毛,嘴角得意的笑容也禁不住凝固住了,他刚想回头,可真的来不及了。 只听「唰」的一声响,一道东西勐地就缠在了他脚上。 他低下头,身体忽然就失去了平衡,被倒吊了起来。 他刚才站的位置,在一扇窗户前面。 就在说话的功夫,数不清的人脸藤顺着窗户就爬了进来。 死死的缠在了他身上。 我和程星河,都差点把人脸藤的事儿给忘了。 我们顺着池塘,从卧龙洞里逃了出来,山洪灌入,估摸同时也进来了很多的活物,再加上不少人下了卧龙洞来搜寻我们,显然,被人脸藤给吞噬了。 人脸藤现在能耐大涨,自然也就越来越大,越爬越远。 田宏德转脸就看着我,一方面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方面难以置信:「我,我不是换命了吗,怎么会……」 我对着他就笑了,看向了那个女人:「也巧——我最近,正好有飞星入南斗的劫难。」 田宏德没听明白,可那女人的脸色倏然就给变了。 业内的人都知道,这飞星入南斗的劫难,是几个数得上数的大劫难之一,一个月之内,必定大祸临头,哪怕连李茂昌那种等级,都不好对付。 但是厌胜术里,真有专门对付飞星入南斗的法子。 那就是,把飞星入南斗的命,嫁接到了其他人身上。 刚才,她是给我和田宏德换命了。 但是,程星河那一把香灰撒的很及时,她咒只念了一半,换命也只换了一半。 只把我的灾祸因果,歪打正着的移动到了田宏德的身上。 飞星入南斗的灾祸,自然也就降临到了他身上了。 第1133章 辟邪神器 人脸藤记得,之前是我把主藤给削断的。 所以,应该在附近感觉到了我的气息,赶过来找我报仇了。 为什么没找我,而是缠上了田宏德? 就是因为换命——人脸藤,也把仇记到了田宏德身上了。 田宏德立刻挣扎了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跟之前缠我们一样,那些藤条奔着田宏德密密匝匝的绕了过来,数不清的惨白「人脸」,瞬间就爆发出了红晕。 田宏德惊骇交加,只怕连疼都觉不出来了,大声就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啊!」 可是周围除了人脸藤飞快拔节生长的声音,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自然是有保镖的,可今天的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秘密,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奔着那个女人就喊了起来:「先生,快来救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程星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乖乖,这可是个机会。」 是啊,哪怕是通天财运,那也没有命重要,你现在让田宏德把一切财产给你,他也不会犹豫。 那是个天文数字。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你上。」 程星河却吐了口气:「算了,我没这个命——谁让他欺负七星?」 说着沉痛的看着我:「你要记住,爸爸为了你,跟多少财产擦肩而过。」 你给老子爬。 那些人脸藤的果实微微颤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那个女人却看都不看田宏德一眼。 有了那个女人的本事,其实已经不用把钱放在眼里了。 那个女人,只盯着我,慢慢的嘆了口气,冲着周围勾了勾手。 她的手也非常好看,十指纤纤,点着跟脚指甲一样艷丽的指甲油,像是暗夜里的几点火苗。 而那手微微举起,我们就同时听见了「轰隆」一声。 同时,我用观云听雷法,辨别出来,左边有一个动静。 是一个蛾子飞了过来,却停在了半空之中,好似定格了一样。 蛾子不振翅,是要掉下来的,能定格在半空——肯定,是被看不见的丝线贯穿了。 下一秒,那个女人手指头一抬,数不清的东西,忽然跟活了一样,对着我们就飞了过来。 第331页 桌子,板凳,相框,砖石瓦砾。 她用丝线,把那些东西全牵动过来了。 这么多东西,这么重的重量,这么快的速度——她只是抬了抬手。 我心头一震,辨别出了方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翻过七星龙泉,挡在了白藿香和程星河前面,一些杂物撞在了我自己身上,但是被龙鳞给格开了。 程星河反应也很快,抓住机会,甩手一个精巧的绳套,勒住了一块装饰石板,拽过了白藿香和田藻躲在了后头,数不清的细碎物件下雨一样的砸在了装饰石板上,撞下了数不清的凹坑。 田藻哪儿见过这个世面,浑身哆嗦了起来,脸都白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都是,我耳边一动,就有几个东西对着我过来,可半空之中就炸成了粉碎——白藿香甩出了一把很粗的金针。 程星河大叫:「七星,这女的哈士奇投胎,要拆家啊!」 是啊,不光那些零碎软装摆设对着我们砸了下来,我已经闻到了一股子石灰粉的味道。 她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已经深入到了砖石之中。 果然,那些摆设砸完了,头顶「咔」的一声,就是一道裂缝。 她一言不发,要把我们活埋在这里! 这样不行,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如今,跟闹地震一样,跑都不容易找到出口。 要平安,除非把这个女人给搞定。 可这个女人手里的丝太厉害了,而且还有那个能削断龙鳞的利器,实在不好办。 我脑门顿时沁出了一层汗来——飞星入南斗的灾难,不是已经转给了田宏德吗?那他娘处境怎么还是这么危险? 但是,不能慌,能想出主意——我们几个哪一次不是在鬼门关钱熘一圈,每一次,不是都能逃出生天吗? 这一次,一定也一样! 可是——我一边用七星龙泉挡住锋芒,一边寻思了起来,我明白,这个女人,其实也在等我靠近。 只要我一动,她掌握出了我行动的方向路线,那个金色的东西对着我要害就下来了。 什么东西能挡住那个能开龙鳞的金色利器? 妈的,七星龙泉都砍不开龙鳞,玄素尺是龙角做的,最高能跟龙鳞势均力敌,所以未必是那个金色利器的对手。 赤水青天镜就更别提了,镜子就那么大,可现在是360度全方位的攻击,也挡不过来。 而现在,砖石瓦砾碎的更厉害,眼看要把我们埋了! 必须得快点想辙! 那个女人盯着我,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身后有个人。 奇怪,程星河和白藿香田藻不是躲在了石板后面吗?谁啊? 眼角余光一扫,这才看出来——是财气虫娘娘! 刚才弄清楚了她的真实身份,就没顾得上留意她,谁知道她也不傻,知道我这边安全,躲在了我身后。 真是成精了。 成精——这一瞬间,我脑子里电光石火,忽然就想出主意来了! 飞星入南斗的灾祸,果然被转移走了,这是老天爷留给我的一线生机啊! 我转过脸,就看向了她。 而这一瞬间,那个女人察觉出我分散了注意力,「唰」的一声,一个金色的,快的看不好形状的东西,奔着我就削了过来。 程星河和白藿香都急了:「小心!」 我一只手炸出诛邪手的神气,瞬间抓住了一个东西,奔着那个金色利器顶了过去。 那个金色的利器,跟我手里的东西一撞,把我虎口撞的生疼。 但是,真的挡住了。 那个女人顿时一怔,程星河也愣住了:「七星,你手里……」 我把财气虫娘娘用来封住嘴的辟邪神器取了下来。 那个神器上面光彩缭绕——就因为它的神气浓重,甚至把财气虫娘娘的青气都给遮盖住了。 而这个神器的功能是什么? 镇邪保平安。 第1134章 半月金环 金色利器,果然撞不透它。 而那东西,一下就落在了我手里。 那是个半月形的金环,一面圆润,一面锋锐,有点像是月牙镖。 就是这个东西,能打破龙鳞! 之前,应该也是以极快的速度,被那个女人镶嵌在了傀儡手上来对付我的。 我越来越纳闷了——她的本事这么大,亲自拿来对付我,不是更有效率吗?为什么非要操控着傀儡来浪费体力?这不捨近求远吗? 而且,这金环到底是啥路数,凭什么能割破龙鳞? 上面镂刻着许多花纹,但还没等我看清楚,那个金环忽然动了起来,瞬间就划在了我手上。 金环自然不是活的,是那个女人,再一次用看不到的丝线,勾住了那个金环,想把金环从我手上给拿回去。 她的眼神,又惊又怒,嫌恶也更深了一层。 到了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给你? 我转手就把财气虫娘娘嘴里的辟邪章翻了过来,对着那个月牙环后面就利落的划了过去。 跟厚重的赤水青天镜不一样,这个莲花镇邪章的边缘是十分锋锐的,果然,只听「嘣」的一声,一大把看不清的丝线,瞬间分崩离析! 我一下高兴了起来,比我想的还好用! 第332页 程星河见状,立马从装饰石后面站了起来:「七星,干得好!把这个姘头也收拾了!」 可话还没说完,那个女人怒气更甚,一转手,又是一大块天花板被她用丝线勾上,瞬间从天而降,对着程星河脑袋就砸过去了。 她好像很讨厌「姘头」这俩字。 程星河歪下身子躲过,那块天花板撞在了装饰石面上,分崩离析,扑了程星河一嘴的土,咳的像个活驴。 既然这个神器到手,那就好办了,我立马抓住了那个莲花神器,对着面前就继续划! 果然,陆陆续续一阵「嘣」的声音,数不清的丝线被截断,那个女人的丝线一断,也就没了控制这附近东西的能力,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我接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是你把井驭龙的事情说……」 她跟井驭龙关系这么亲厚,井驭龙身后的人,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话还没说清楚,只听「唰」的一声响,虽然看不到,但是听也听的出来,是更多丝线对着我缠过来了! 卧槽,这哪儿是哈士奇投胎,这分明是蚕娘娘投胎,哪儿来这么多的丝? 我心头一凛,抬手就用莲花镇邪章划了过去,可一只手,还真对付不了那么多的丝,一旦被束缚住,那就倒大霉了! 这一瞬,忽然身后「咕」的一声响,一个巨大的东西跟个车轮一样,对着我,竖着就滚了过来。 那是——一个大桌面。 程星河的声音响了起来:「七星,躲在后头!」 我立马躲在了大桌面后面——程星河大桌面做掩体,奔着丝线就撞了过去:「看见没有,这就是老司机。」 老司机求带。 那女人显然也动了气,只听「唰」的一声,我眼看着面前的桌子面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痕迹——后心顿时一麻,那女的要把桌子面切割开! 我一脚踢开程星河,这一瞬间,桌子面勐然被丝线生生勒成了三截,而我翻身往上,一手撑住了桌子面的顶端借力,这就发现脚底一阵凉,低头一瞅,脑壳就炸了。 卧槽,我的鞋底子,硬生生被削断了一层,把脚心给露出来了! 这叫谁不后怕——万一我晚一秒,只一秒,那我的脚,可能就保不住了! 都说看风水的费鞋底子,真是没错。 那女人一看我竟然没有跟桌面一起分崩离析,不由十分失望,现在只求我速死,手底下的力道用的极大,胸口也起伏了起来——她的本事确实很大,但是,就好像人在极度焦躁的时候打苍蝇一样,往往是打不到的。 但我跟她正好相反——我遇上这种要命的危险,已经遇惯了,心里,是跟沉水一样的冷静。 我居高临下,对着那个女的就扑过去了。 她勐然抬起头,瞳孔顿时一缩,甩手还想把丝线拉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成了! 可没想到,那女人速度比我还快,纤细的身体往后一撤——那动作仙气飘飘,十分优美,真跟神女下凡一样。 我一只手只碰到了她的裙角,她就飘然退出好几步。 但紧接着,她也察觉到了,低下头,就看向了自己的裙角。 那裙角还是纤尘不染,可她盯着裙角的眼神里,有了几分恐惧。 让我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她竟然不管不顾,手起线落,那一大片裙裾,跟凋落的花瓣一样,一下就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双几近完美的,莹白如玉的腿。 我一愣,就因为我碰了一下,她至于把半条裙子割断? 逃出生天的程星河探头看着我,大声说道:「七星,你手上是不是有屎?」 我去你大爷,我手上怎么会有屎? 她抬起了秀丽的脸,露出极为厌恶噁心的表情,忽然一只脚,踢在了一个翻倒的凳子上。 那个凳子唿的一下,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卧槽? 我连忙翻身闪避过去,对她的距离更近了,就注意到,她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想要避开我。 奇怪了。 还是刚才那个疑问,她的能耐这么大,单用丝线就能有那种威力,只要一出手,我应该就扛不住了,可她为什么不抓住机会抓我,反而往后躲? 我这就察觉出来,她不肯碰到我。 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难不成…… 我有了一个猜测。 而那个女人已经攥住了一只拳头,死死盯着我,嘴边喃喃就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像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声音。 杀气——她要我死。 这一瞬,她十根指头一伸,数不清的丝线对着我的脖颈就缠了过来,我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一退,眼前就发了白。 一阵模煳里,我看到了她怨毒的眼睛。 身后忽远忽近,是程星河喊我的声音,但一阵破风声碾过,他过不来,应该也吃了亏。 这女的,不会比皇甫球差。 就在她要把丝线勒紧,直到绞断我脖子的一瞬间,我对着她身上,就是一口唾沫。 这么做是噁心了些,不像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可谁乐意为了点面子送死? 果然,这一下,她表情勐地就变了——就好像,她身上沾染了世上最噁心的东西一样! 脖子上的力道不由自主一松,我抓住机会,把全部行气压在了脚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对着她就反扑过去了。 第333页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这一下,风声猎猎在耳边擦过,我眼看着她的眼神一变,可来不及了,我已经矫捷的把她扑倒,攥住了她的手腕。 以她的能力,她当然可以跟之前一样,用丝线勾回金环,把我脖子割断。 但是她没有。 在接触到了我皮肤的一瞬间,她的双眼满是恐惧,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惨叫。 我都没听过那么悽厉的惨叫——就好像攥住了她手腕的不是手,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 看来我没猜错。 她之所以控制傀儡,是因为,她不想跟人有任何接触。 这就十分稀奇了——她怕人。 「脏……」 我听到了她尖叫之中爆发了破碎的音节:「脏……」 这一瞬间暴露出来的脆弱和恐惧,简直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跟之前那个冷面杀手,判若两人。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程星河过来就把她给缠住了——果然,程星河碰到了她之后,她的叫声更悽厉了:「别碰我……别碰我……」 程星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着我问道:「七星,你怎么她了?」 天地良心,真没怎么。 她的恐惧感,不像是对我产生的——应该是基于自己某种经歷记忆产生的。 她是不是,被什么人伤害过? 白藿香也跑了过来,她一双眼睛看向了白藿香,露出满眼热切的希望:「救救我……你救救我……」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都猜出来了。 她好像——对男人,有恐惧症。 第1135章 金龙篦子 程星河蹲在了地上,一只手就靠在了她面前。 果然,她见到了程星河的手离着她那么近,声音瞬间就锐利了起来。 程星河一只手捂着耳朵,一边站起来,嘆为观止:「卧槽,世上还真有这种病,她怎么得的?」 接着他一拍大腿:「不对啊,你说,她既然心理不正常,怕男人,那为什么跟井驭龙是姘头?难道——井驭龙是个太监?」 话没说完,那女人一听到了「姘头」两个字,疯了一样的摇头:「不是,我不是……」 白藿香回头瞪了程星河一眼,一根金针就要扎进那女人身上,应该是想让她冷静一下,再细问情况,可没想到,金针这么一落,竟然「啪嗒」一声,给弹了回来。 白藿香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程星河随口说道:「正气水,我看你也是手潮了,吃饭的傢伙事儿都拿不住了,是不是那几天到了?」 白藿香甩手对着程星河就是一把针,程星河堪堪闪避开,连忙说道:「说说而已,你也不用给我展示啊!」 该。 我看向了白藿香:「她什么情况?」 白藿香低声说道:「她的血脉很怪,人间的针,扎不进去。」 难不成,她不是人间的人? 我心里一动,一下就想起了雷老怪物和皇甫球的话——使者? 当时,皇甫球不肯多说,但是白鸟来了一句,天地之间,肃静威武。 什么意思? 我蹲下还想问她,但是一靠近,她就锐声尖叫,拼命的往后躲,看来没啥用。 而程星河一看我们俩束手无策,一把将我给扒拉开,蹲在了她面前:「你跟井驭龙什么关系?是你把他救走的?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儿呢?」 他一靠近,效果跟我一样,白藿香有些不耐烦就要把程星河给拉开,可程星河抬手躲过,忽然把衬衫给脱下来了。 我一愣:「你干啥?」 明知道她怕男人,你还要用美男计? 程星河没搭理我,一下就把自己的衬衫挂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这货今天吃了灵药,可没少出汗,而且,又被山洪沖,又进了荷花池,这衬衫脏的乞丐都不要穿,上面一股子怪味儿。 白藿香皱起眉头,说你要熏死她? 程星河瞪了白藿香一眼:「头髮长见识短,这叫怪味儿吗?这是男人味儿!」 果然,那个女人一感觉到了那个衬衫的味道,更恐惧了——这下子,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声音只是微微的颤抖:「拿开,拿开,拿开……」 这个程度,好像下一秒就被逼着昏过去了一样。 「你让我拿开也行。」程星河洋洋得意的说道:「把我们想知道的,说出来。」 我心里雪亮——那女的怕男人,他的衣服上满是「男人味儿」,无异于是要严刑拷打啊! 果然,那个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喃喃的说道:「拿开,拿开——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后悔就行了……」 后悔? 我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程星河还浑然不觉,抬手就把衣服给拿起来了:「你早说多好,少受点罪。」 那个女人抬起头看着我们,像是屏住了唿吸:「你们,离我远点。」 就好像只要我们靠近,空气都变污浊了一样。 程星河有些不服,我就把程星河给拉开了。 这个时候,田藻也战战兢兢的凑了过来——他怕这里再出什么事儿,跟在了我们身后比较安全,结果正看到了我手上的那个半月金环,不由一愣:「这是龙篦子?」 我和程星河再次吃了一惊:「你认识?」 第334页 田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皮:「我在庙里见过,这不是豢龙大仙手里拿着的吗?」 我心里一提:「你说的,是陶丘豢龙氏?」 田藻一拍大腿,立马说道:「先生也知道?我去年夏天在那旅游过——那边荷花开的真好!豢龙大仙的雕像,右手里就拿着这么个东西,另一只手底下,压着一个很大的龙,可威武了,我看着这东西模样奇怪,庙里人就告诉我,这叫龙篦子,是专门给龙刮鳞的!不信你看!」 说着,他指向了上面的花纹:「上面应该是一个钓竿,和一个雷纹。」 我翻过来一看,果然没错。 我一下就愣住了,转脸看着她:「你是——豢龙氏的后人?」 那个女人冷冷的看着我,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才知道? 那就对了,《左传》《九州要纪》《寰宇记》等等古籍都有记载,「董父好龙,舜遣豢龙于陶丘,为豢龙氏。」 意思是说,董父为舜帝在陶丘养龙,赐名豢龙氏。 是歷史上有名有姓有记载的养龙人,有雷泽养龙,鱼竿钓龙,骑龙成仙的传说——所以,那个龙篦子,才有钓竿纹,和雷纹,就是为了记载豢龙氏当年的掌故传说。 真要是传说之中的养龙人,那难怪那个「龙篦子」,能斩断龙鳞! 我后心一阵发凉,这就是雷老怪物说的「真哪咤」,真正能降服龙的人? 我立马问道:「那你跟井驭龙……」 可能我有点激动,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住了,我立马知情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她这才说道:「井驭龙帮过我,我们豢龙氏,有恩必报。」 原来,井驭龙一直以「哪咤」自居,总想着有朝一日,真正的猎获一条龙。 可他空有本事,却没有机缘——这龙哪儿是随随便便有个人就能遇上的? 而井驭龙这个人行动力是非常强的,他多方打听,就知道了豢龙氏的传说,找到了豢龙氏所在。 这个家族,豢养龙的歷史,有好几千年了,他就慕名拜访,想看看豢龙氏家,现在还养不养龙,能不能给他见识见识。 结果机缘巧合,他帮助了豢龙氏一个大忙,这个姑娘作为豢龙氏的嫡系,虽然极其怕男人,甚至因为克服不了这个障碍,不惜苦练了训练傀儡和使用那种看不见的丝线的能耐。 但是对井驭龙的出手相助,她还是十分感激的,还曾经送过几个傀儡给井驭龙,意思不光平时能照料井驭龙,还是将来一旦遇上用得上她们豢龙氏的事儿,随时用傀儡传话。 而这一次,井驭龙进入四相会,也用傀儡邀请了她,请她进来看看抓获的「真龙转世」。 这姑娘自然感兴趣,也就应邀前往——为什么设立一个跟外面隔离的暖阁呢? 就是因为这个姑娘,害怕男人,绝对不敢跟男人接触——而参加四相会的,那不都是男的吗。 果然,她就是那位暖阁之中的正主。 而当时她来晚了——暖阁已经被我和二姑娘先一步给占了,她一见那么多男人,并不愿意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井驭龙,谁知道等她等的觉出不对劲儿的时候,发现井驭龙已经被我给收拾了。 她眼看着我一脚踩在了井驭龙的脸上,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说他不是真哪咤,本来她就憎恨男人,这一下,对我恨到了骨子里。 所以,她就抓住机会,用丝线救走了井驭龙,一心一意,要给井驭龙报仇。 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看见我用脚踩井驭龙的脸了,那井驭龙先踩的我,你不知道? 我想进一步说话,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只好又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心里嘀咕了起来——他们,平时是怎么养龙? 而这一瞬,我忽然发现,那个女人盯着我,露出了一个很奇异的笑容:「你这样对待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们豢龙氏,绝对不会对你善罢甘休。」 我心里冷不丁就是一寒。 程星河低声说道:「他们家养了好几千年的龙——是不是知道好几千种对付龙的方法,这下,真他妈的崴泥了!」 第1136章 豢龙家族 崴泥都是好听的,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从头到尾,我没为难过任何一个人,江辰却因为我的身份,处处跟我作对,还找人对付我,我反抗,就有更多的人出来一起对付我,跟我结仇。 我对着那个豢龙氏姑娘就笑了笑:「那你叫他们来吧,我等着。」 程星河顿时紧张了起来:「七星,对方可是你的克星……」 是啊,从龙篦子也看出来了,他们豢龙氏的能力,货真价实。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更不想惹麻烦,可我做错什么了? 我不过想我朋友能活下去,想我的女人能回来,想知道,我爹妈为什么不要我,我跟四相局有什么关系。 还有——我到底是谁。 我没权利做想做的事情吗? 你们到底还想让我怎么着? 豢龙氏姑娘抬起眉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不怕?」 我声音有自己都很少听到的凛冽:「我怕了,你们就会放过我?」 既然结果不会改变,我为什么害怕? 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从潇湘栖息在了我四辰龙命的栖龙指上开始,我已经没有了懦弱畏惧的资格。 第335页 那姑娘一怔,错开了眼神——似乎,我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难以注目的寒气。 白藿香看着我的脸色,顿时有些紧张,拉了我一下:「李北斗……」 我注意到了,白藿香跟前几次的表情差不多。 她前几次就跟我说过,我有的时候,神情会发生变化——变的不像是平时的李北斗,甚至,可怕。 我扬起眉头,把表情调整的自然些:「没事——你信我。」 我也知道,我就是个灾星,身边总是一些倒霉事儿,他们跟我在一起,甜头没吃到,棒子没少挨。 但他们明知如此,不离不弃。 我也不会再劝他们离开我身边——比起逃避,以后,我不会让人伤到你们的。 重要的人,我自己保护。 程星河哪儿知道我什么心思,眨巴着眼睛,没心没肺的说道:「算啦,七星皮糙肉厚,对这种飞来横祸习惯了,妈的,来就来,你还未来怎敢老去,未来的我和你奉陪到底。」 这歌放这里太违和了。 白藿香松开手,垂下了眼帘,忽然也是一脸释然:「也是。」 我远远蹲下,看向了那个豢龙氏的姑娘的眼睛:「怎么称唿?」 她清丽似得面庞抬起来:「董寒月。」 人如其名。 「井驭龙呢?」 她傲然扬起脸:「在陶丘。」 豢龙氏的老家。 想也知道,那地方有多少料理龙的方法。 「关于井驭龙,你还知道什么?比如——他跟江辰,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她眉头皱起,显然并不想说,可程星河跟老太太扭秧歌的时候一样,把手里的白衬衫顶在指尖,舒展旋转了起来。 人是很难战胜恐惧感的,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这才咬了咬牙:「他说过,他出来,是被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请出来的,一旦他帮那位做好了事情,那就能进真龙穴了。」 「他进真龙穴干什么?」 程星河插嘴道:「还能是为什么,为名为利,为长生不老……」 「不是!」 程星河话还没说完,董寒月立刻打断了他:「他为了我们豢龙氏!」 啥? 董寒月咬了咬牙,这才说道:「当初,我们一个祖先,在做四相局的时候失踪了,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我一下就愣住了:「你们也参加了四相局?」 董寒月傲然看向了我:「那又怎么样?四相局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局,我们豢龙氏,自然也要为了黎民百姓的万世平安出一份力,流芳千古。」 我往前一步就要抓住她,但程星河一下就把我给抓回来了:「你忘了她怕男人了,还过去干什么。」 我拉开程星河,厉声说道:「青龙局的镇物,是你们押进去的?」 董寒月以此为荣,当然没有否认。 程星河一怔:「你老婆……」 潇湘可是水神。 自然,她被褫夺了神位之后,只能被打回原形。 可她也是一条真正的龙族。 人间的景帝,怎么可能把一条真正的龙,这么轻易的镇压在青龙局里。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董寒月犹豫了一下,冷冷的说道:「方法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可以告诉你,我们擅长猎龙,手底下有龙杆,龙锥,龙绳……」 心里锐痛锐痛的,几乎不好唿吸。 潇湘当时,在他们手底下,吃了多少苦? 她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为什么要吃那种苦? 但是我心里清楚——这董家,最多是刽子手,真正害了潇湘的,是导致潇湘失去神位的人。 我必须得知道,四相局的真相。 白藿香看着我的眼神,更担心了:「李北斗——不要听那么详细了吧……」 我摇摇头,看向了董寒月:「你告诉我,你们家祖先是怎么失踪的?」 第1137章 新继承人 她再次看向了我,眼神终于有了狐疑:「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四相局?」 程星河往前抢了一步,又要把衬衫取下来:「你说不说吧?」 董寒月咬了咬牙,一脸的不甘心。 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服气的,本来以她的本事,我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可谁让她有那种弱点呢? 也可以说我运气好,不过,我赢得心安理得,运气,本身也是能力的一环。 她这才咬了咬牙,说道:「据说,当年建造四相局的人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请到了我们那个先祖。先祖不辱使命,也确实帮助着修好了青龙局,但是后来,有人来了话,说四相局出事儿了,请我们家先祖再去一次,他那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出事儿——四相局,被人改过。 我立马问道:「是谁请的?」 她答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江仲离。」 果然是江仲离。 把他们豢龙氏的祖先叫进真龙穴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了? 改局的事儿,好像是个关键。 马元秋,水百羽,甚至江辰身后的人,跟改局的事儿,是不是都有某种关联? 而现在,知道真相的,应该也就是江辰和夏家仙师了。 他们去了长乐岛,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甚至——他们有可能先我一步,找到了真龙穴。 第336页 要是能从其他的地方知道真相,那就太好了。 我看向了董寒月,她为了井驭龙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就是因为井驭龙答应帮他们去真龙穴找人? 「你告诉我,」我看着董寒月:「跟井驭龙接触,许诺带他去真龙穴的人,到底是什么来歷?」 她瞳孔一缩,不由自主有了一丝惧意:「那一位,不是一般的人……」 「我知道,」我答道:「他叫江辰,是不是?他还常常自吹自擂,说自己是真龙转世。」 董寒月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我接着说道:「你们既然是豢龙的家族,为什么那么畏惧他?你们不是他的克星吗?」 董寒月抬起寒气浸浸的眼眸:「那位,不是普通的龙——是最尊贵的一个,哪怕我们家,都不能动他。」 豢龙人,也有不敢动的龙? 我一愣:「最尊贵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你要是跟他作对,那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实不相瞒,我跟他作对时间不短了,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现在,能找到江辰的,也就那个井驭龙了。 我站起身来:「你不是已经通风报信儿,叫家里人来找我算帐了吗?那捎带脚,再带一句话,把井驭龙给我带来。」 董寒月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好说,这地方本来有八个傀儡,有四个是你送给井驭龙的,有四个是你这次自己带来的吧?可现在,那些傀儡,只剩下七个了。」我答道:「少了的那个,只有你使唤的动。」 董寒月看向了我的眼神,终于变了变——终于知道,我比她想像的难对付。 程星河有点紧张:「七星,要是豢龙氏真来找你算帐,那……」 还是那句话,他来,我就等着。 我对董寒月笑了笑:「这一阵,先委屈你到我们家待一阵,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家里人——一手交井驭龙,一手换你。」 董寒月一辈子可能没让人这么拿捏过,一张惨白的脸泛着怒意:「你好大的胆子!」 是啊,我天生胆子就大——不靠着这个胆子,我活不到今天。 这个时候,田藻连忙拉住了我:「先生,你的事情都弄明白了,那,我们家老爷子……」 卧槽,刚才董寒月要弄死我们,偌大的屋子塌了一大半,四处都是砖石瓦砾,那些人脸藤和田宏德,已经被埋了起来,不知道被压在了什么地方。 我四下里看了看,辨别出一个底朝天的纯铜大相框下头有青气,赶紧就把那个大画框给掀开了。 这一掀开,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时田宏德被束缚在人脸藤下面,动弹不得,董寒月一心杀我,下手极重,那个相框把他脑袋砸出了一个鸡蛋大的窟窿,红的白的都淌出来了,而他一双空洞的眼睛,还仰望着塌陷的房顶后,露出的一方天空。 他脸上还是带着希望的,可惜,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飞星入南斗的劫难,连积德行善攒功德的我都扛不住,更别说他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田藻跑过来,怔怔的看着田宏德,忽然趴下就大哭了起来:「老爷子,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当然,田宏德再也动不了了。 而田藻刚一过去,数不清的枝条,跟活了一样,对着田藻就缠。 田藻吓的屁滚尿流,连忙退到了后面——那些人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嘴角」也像是挂着了淡淡的笑意。 那些眼睛就更别提了,全是睁开的。 田藻大口喘气,接着,回头看向了董寒月,声音带着哭腔:「是你——是你把老爷子给害死的!」 董寒月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说,还担心井驭龙,哪儿还有心情搭理田藻。 田藻连个回应也得不到,就要上去抬手抓董寒月,可对上了董寒月冰冷的视线,悬在了半空上的手,一下就定格住了,他亲眼看到了她的本事,就好像狮虎哪怕被关在笼子里,也没人敢把手伸进去一样,他接着哀哀的哭了起来:「老爷子欸……你被这个女人害得好苦……」 是谁害死的田宏德? 财气虫娘娘的反噬,我的飞星入南斗,还是董寒月那一记杀招? 不,都不是,害死他的,是他自己。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七星,现在怎么办?」 我答道:「还能怎么办,回家,等。」 等着豢龙氏,拿井驭龙来换人。 但是这个时候,我发现白藿香东张西望,就问她在看什么? 她低声说道:「你没察觉,少了一个东西?」 对了——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那个财气虫娘娘不见了! 程星河皱起眉头:「不好,那东西不会再继续害人吃骨髓吧?」 那东西在我后背上吃了癞蛤蟆的毒液,至少一个月之内,是没有害人的能力的,而它元气大伤,跑也跑不出多远,我立马就要把那个东西给找到,只要烧掉了,就一了百了了。 田藻一听我的意思,刚要点头,就听见了花园另一角,响起了一阵鸡叫。 他们家豢养了非常漂亮的十色鸡,也会打鸣。 是啊,天空东边,出现了一层漂亮的黛青色,这鸡飞狗跳的一夜过去,天要亮了。 第337页 田藻连忙说道:「已经耽误了先生这么长时间了,可不好意思再麻烦先生了,既然那个东西现在好抓,那就交给我吧——我们田家毕竟也是个大家族,这件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倒也是。 我就点了点头,但是一看田藻脸上的气色,心里就清楚了几分。 田藻一看我答应,立马把脸上的污泥和泪水给抹了下来,给我安排了车,把我送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说,虽然老爷子没了,但是我弄清楚了财气虫娘娘的真相,是他们田家的恩人,该给的报酬,绝对不会手软,下午三点就奉上。 我们也就把董寒月也带回去了。 回头看过去,那个一夜惊心动魄的地方,成了晨曦下的一片废墟。 果然,回到了商店街,我的新手机就弹出了一条新闻消息:「重磅新闻,超级富豪田宏德忽然离世,根据遗嘱,侄子田藻(原名田一彪)继承家业,成为田氏新任接班人,据可靠消息称,田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支子弟,为何得天独厚,让我们……」 程星河扫了一眼,高兴了起来:「这小子很有法子嘛!混上接班人了?那咱们的钱不用愁了,这一次没白干!」 我笑了笑——事儿没这么简单。 财气虫娘娘之所以不见,果然是因为他。 第1138章 叼刀之人 财气虫娘娘当时遇上了那么大的危险,体力不支,应该会躲在我身后才对——因为莲花镇邪章还在我手里,她根本就走不远。 就更不可能会逃到了哪里去。 我当时要找,也是疑心财气虫娘娘是不是也被什么砖石瓦砾给压住了。 但是后来,我看见了田藻在搓手。 他的手通红通红的——人在痛苦难过的时候,有点自己不自觉的什么小动作,也不奇怪。 但是,他的手指缝隙里,夹杂着一些金粉。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只有那个砸死了田宏德的厚重金属相框上,有一些金漆描绘的装饰。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就瞪大了眼睛:「难不成……」 是啊,田宏德是被相框砸死的,还是被人砸死的? 谁也没看见,谁也不知道真相。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看上去,那傢伙傻了吧唧,没什么心眼儿……」 比起没什么心眼儿,更应该说心眼小吧。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让他不愉快的话,他就懒得搭理我,如果,田宏德以前做过什么让他不满意的事儿呢? 白藿香也恍然大悟:「那财气虫娘娘,也是……」 应该是趁着我们问董寒月的时候,抓住机会,藏起来的——我记得很清楚,有一瞬间,我想回头,可他正好凑到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跟我讲了龙篦子的事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为什么藏财气虫娘娘,也简单。 白藿香看向了我:「他想成为,第二个田宏德?」 是啊,把财气虫从财气虫娘娘嘴里拔出来,放到他血亲身上,就成了。 我拿出手机,划下了那一条消息,看到了田家丧事名单——说是园子里出了意外,几个田家人丧生。 那几个我们都认识,时髦男子,互换害人的田家兄弟,还有——疯了的二婆婆。 白藿香吸了口气。 因为她知道,二婆婆虽然疯傻,但是身体健康,没有意外的话,起码不会死在今天。 除非,那个时候,疯疯癫癫的二婆婆也误打误撞,到了那片地方,田藻动了心,把财气虫挖出来,塞在了二婆婆嘴里,而他喜欢旅游,也许,也随身带了什么能辟邪保平安的神器,能塞住二婆婆的嘴。 很明显,他和二婆婆感情是相当好的,可人的心意是很复杂,也很容易被影响的。 程星河忍不住也说道:「这个名字改的,真是立竿见影。」 求仁得仁,他果然发了财,我却没想到,他却用了这么偏激的法子。 按着命宫,应该是个小康,可他大概不甘心。 明明目睹了田宏德的那个活教材,还是一意孤行。 算了,每个人所求的,都不一样。 董寒月冷冷的看着我们,似乎不明白我们在咸吃萝蔔淡操心个啥,但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倔强的转了过去,看意思,像是要找机会弄死我。 想弄死我的也挺多,你在后面举着爱的号码牌吧。 车子停在了门脸门口,天上开始下雨,我把衣服脱下来给白藿香挡着,她把董寒月带进了屋里,程星河还有点不放心,把雨水给抹了下来:「正气水,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让她给跑了。」 白藿香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靠谱?」 程星河一拍大腿:「不是,正气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怎么不靠谱了?」 我正要笑,忽然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扑过来,就扎进了我怀里。 我一愣,就听见一个娇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爹!我想你……你为么子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才看出来,竟然是赤玲。 这一下,我心里不由一阵过意不去——把她留在了九鲤湖,是因为那地方对她好,可这一阵子东奔西跑,屁股跟长了刺一样坐不下,一直没工夫过去看她。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怎么来了?」 第338页 我们这里又是出了名的少雨,她那个阴阳身,白天也不好出来,多亏今天下雨,才有法子过来的。 她死活不松手:「这日子,你每年都给我做菌子汤……」 我这就明白过来了,原来,今天是赤玲的生日。 西川人的习俗,过生日都要喝上一碗菌子汤的。 我连忙就说道:「这不成问题,我给你做!」 程星河嘆了口气,答道:「这事儿交给我吧!」 白藿香从小没妈,跟赤玲一样,是跟爹一起长大的,不知道这一幕触动了她什么心事儿,她眼圈子也一瞬间就发了红。 可她注意到我看她,立马就把脸转过去,蹲在地上逗弄小白脚。 董寒月则吃惊的看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你……」 她显然也纳闷——我竟然有个看上去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女儿」。 不过跟她也解释不着,我就领着赤玲进去了:「你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告诉我。」 赤玲高兴极了,一双手缠着我,就是不松开。 想必,以前她也是这么跟亲爹撒娇的吧。 我也不忍心推开她,再一寻思,我还有要紧事儿要干呢——郭洋被人打的事儿,还没澄清呢。 我就伸手捏住了灰百仓的尾巴尖儿。 果然,灰百仓那个颀长的身材一下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刚要拱手跟我问好,见到了赤玲,吃惊不小:「水神爷爷温香软玉抱满怀,让人羡慕——就是,小的多嘴一句,可别被水神娘娘知道。」 我说这个不重要,你跟我说说,郭洋那事儿怎么样了? 赶紧解决了,我还得拿里面的钱给厌胜门花用呢。 灰百仓连忙说道:「水神爷爷交代的事儿,小的自然是尽心竭力了!只是——小的虽然多方打听,可也没查清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打郭洋,只知道,那个人,怪的很。」 怪? 灰百仓连忙点了点头。 原来,那天正好有个壁虎精在附近的电灯下偷吃蚊子,倒是目睹了一切,告诉灰百仓,说打郭洋的那个人,嘴里叼着一把刀。 我脑壳顿时就麻了一下,叼着一把刀? 这是个什么操作? 「那人没手?」 这话问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没手怎么揍郭洋? 灰百仓一听:「不,是个健全人,可那人两只手空着,也不拿刀,只用嘴叼着,怪模怪样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什么习俗? 但是很快,我就想起了李茂昌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字。 「叨」。 那不就是嘴边有刀吗? 而这一瞬,董寒月看向了我,眼神更怪了。 我立马问道:「你认识那个叼着刀的?」 董寒月开始不想说,但又怕我拿「男人味」对付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你连煞神都不知道?」 我的心勐地就揪了一下。 卧槽,我是真没想到, 对了,传说之中的煞神——就是嘴里叼着刀出现的! 煞神,顾名思义,自然是带来凶兆的神灵。 传说之中,有人赶路,见到一个人口中叼着三把刀,行色匆匆,进入到了邻居家里,觉得有些奇怪,邻居老实巴交,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到了邻居家一问,邻居却说你看错了吧,哪儿有你说的那种人来啊! 那人满腹狐疑,回到了家里,结果第二天,他就听见外面一片大乱,当天晚上,这家人被强盗闯入,一家三口全被砍死。 他把这事儿一说,懂行的就告诉他,你看见的,是煞神——嘴里叼的刀,就是来收那家人的人命的。 可是,真要是煞神,为什么要袭击郭洋? 这事儿听上去,也是郭洋和煞神的过节,李茂昌又为什么让我小心叼刀之人? 第1139章 灰家往事 董寒月看向了灰百仓,眼神十分鄙夷,显然,是认为我手底下用了灰百仓这种见不得光的灵物,十分掉价。 我倒是安之若素——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朋友是什么身份。 正寻思煞神的事儿呢,我就注意到,灰百仓也看向了董寒月,脸色顿时一变。 那可绝对不是看见美人的惊艷,而是惊惧。 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怎么,认识?」 灰百仓不由自主就把身体藏在了我身后,低声说道:「这是豢龙氏?小的认得他们——您怎么跟他们惹上关系了?不妙,不妙啊。」 你一个老鼠,见识倒是不少,一天天的没白上知乎。 灰百仓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水神爷爷,小的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其实,小的也去过四相局,见过豢龙氏的人,吓人——太吓人了……」 我顿时就愣住了,一把攥住他衣领子:「你怎么不早说?」 灰百仓连忙说道:「水神爷爷您别激动,您不是也没问过吗?」 日了狗了——我简直想拍自己的脑袋一下,说起来,我一早就应该想到了。 灰百仓在慧慧家第一次见到了潇湘,就认出来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内情,以为主神是谁都认识的。 可这一次下东海才知道,哪怕东海的水族,都没几个认识潇湘真容的,这灰百仓是陆地上幽暗角落里生存的,他当时怎么认出来的? 第339页 「你现在说!」 灰百仓连忙说道:「要得要得——当初修建四相局,那可是耗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有人的地方就有饭,小的老爹嗅探到了商机,就居家搬到了青龙局那个工程附近去了,跟着吃了一阵子的皇粮。」 灰百仓就是吃着皇粮出生的。 而他一出生,就见到了几个人,牵引着一个庞然巨物。 一头浑身雪白的龙。 按理说,走蛟,蟠龙,都是龙族,但是灰百仓哪怕出生不久,也被震撼住了——那是个足上有五爪的白龙。 这种龙往往就是皇权象徵,地位至高无上,往往是有神职的。 那个个头,那个神态,那个气息,灰百仓被震撼住了——它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神」。 但是,一个「神」,怎么会被活人给抓住,甚至被压到了风水局里,做一个镇物? 灰百仓他老爹就说,因为这个神灵,被废黜了。 一旦被废黜,那她比咱们这些灵物,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灰百仓他爹一双鼠眼就冒了亮光——这种身份至高无上的龙,身上一块肉,就能让普通的灵物拔高好几个等级,好比活人吃了唐僧肉一样。 但是,平时哪个灵物敢想这种事儿? 眼前,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灰爹动了心,低声跟灰百仓说,爹岁数大了,也不求什么,你要是吃上一口龙肉,那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咱们灰家了。 当时,那一窝吃了皇粮的小耗子,第一次自己觅食的时候,被修四相局一个风水师发现了,随手划了一个阵,那些小耗子跟鬼打墙一样,躲都不知道躲,全被弄死了,只灰百仓身体不好,没出去,才留下了一条命。 灰百仓懵懵懂懂,还不大清楚他爹为了他,要做出一个怎样胆大包天的歷险。 灰爹叫灰百仓跟在后面,自己奔着那个五爪白龙就过去了。 走近了,它们才闻到了一阵腥气。 这附近,全是苍蝇蚊蚋,遮天蔽日。 因为五爪白龙身上,鳞片脱落,皮肉翻卷,全是伤口。 它们争前恐后的吸吮着五爪白龙的血。 灰百仓傻了眼——是什么东西,把一个五爪龙弄成这样? 灰爹还是挺高兴的——白龙有伤,不用撬开坚硬的龙鳞,对他们来说,更方便了。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来到了白龙身边,往白龙的伤口上,撒了一把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一落到伤口上,白龙极其痛苦的颤动了一下,但是下一秒,那如云如雾,数不清的蚊蝇,忽然就落在了地上,全死了。 灰百仓当时吓的不轻,灰爹眼神也变了变。 那个人,好像很有本事。 而白龙显然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了多少生气。 那几个人围在了白龙身边,好像是在照顾白龙。 看上去,对白龙好,但靠的更近一些,灰百仓就发现了,那些人,竟然以尖锐的铁签子,插在了白龙五爪之上,把白龙庞大的身体,钉的结结实实的。 灰百仓这才明白——这些人救治白龙,好像只是为了让白龙活下去,他们留着白龙有用处,倒也不管白龙痛苦不痛苦。 而在那些人的整治下,白龙这才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 那些人这才守在了一边,喝酒吃肉。 灰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让灰百仓等在原地,自己到了一个角落,就偷偷撕下了一小块龙肉,从高处扔给了灰百仓。 灰百仓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块肉后面,是灰爹一张殷切的脸,一对鼠眼,满是希望。 可没想到,就在灰百仓要接住那块肉的时候,忽然浑身就是一阵剧痛。 它不由自主的飞出去了老远,只觉得四肢百骸全碎了。 在它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见到了一个守龙的人抬起了手,灰爹那个小牛犊一样的身影,炸开了。 毛髮,血块,零零散散,溅的到处都是。 它想叫,它害怕,可它什么都做不到,只在生死边缘听到:「什么东西,都敢过来占便宜。」 「脱毛凤凰不如鸡,龙也一样。」 「算了,反正时间马上就到了,咱们的事情也就做完了,接着喝酒。」 有一个人不放心:「小心为上,这龙不会再出什么纰漏吧?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另一个却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不论这龙发生什么事,咱们豢龙氏的本事,让它生则生,让它死则死。」 剩下的,灰百仓就不知道了。 而他只记得,那些豢龙氏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这些人手背上,都有一个圆圆的痕迹。 也像是镶嵌着一片鳞。 我顺着灰百仓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董寒月的左手手背,也有一片晶莹剔透的东西。 很像是龙鳞。 这就是豢龙氏人身份的象徵。 灰百仓低声说道:「我的脸,当时被龙血溅上,得了精气滋养,这才逃过了一劫,后来,我也想过去找豢龙氏的人报仇,可是——我听其他灵物说,他们有神灵的血脉,不是我们这种灵物能对付的。」 此后,灰百仓成了孤身一人,不,一鼠,所以,才对孩子的事情格外执着。 他就希望自己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家。 第340页 再也不要失去家里人了。 我心里一阵窒息。 潇湘被押到了四相局之前,是谁把她给伤成这样的? 有这个本事的,恐怕并不算多。 河洛? 还是——另一个黑手? 我总觉得,我在追查四相局真相的时候,总有那么一只手,要给我使绊子。 第1140章 黑白之髓 我看向了董寒月:「你们家,真的能救龙?」 董寒月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意思像是在说,这还用问? 我立刻往前了一步:「那只剩下精魄,也能救吗?」 程星河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顿时紧张了起来:「七星,不是吧,你要与虎谋皮?」 董寒月露出了几分惧意,生怕我靠她靠的更近,这才勉强说道:「可以——只要它没死,我们豢龙氏就有办法——你离我远点!」 我这就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立刻把潇湘的龙鳞给取了出来:「你帮我把她救回来——只要你能把她带回来,我立刻放了你。」 董寒月一皱眉头,但她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一双美目,也就看向了那片龙鳞,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她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失声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答道:「跟你没关系——你只要说,能不能把她救回来就行了。」 董寒月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片龙鳞,喃喃的说道:「这是……」 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儿——说你能做到,说你能做到! 可事与愿违,她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龙,我做不到——只有我们家祖伯才能做到。」 我立刻说道:「那可以——你要你那个祖伯来接你,只要把她救过来,我立刻把你平安奉还。」 董寒月眸子一暗:「那做不到——你这片龙鳞只剩下精魄,你以为徒手就可以?用到的东西太多了,只有带着你的龙到陶丘才能做到。」 这话我倒是不怀疑——豢龙氏世世代代都在陶丘豢龙,肯定有原因。 程星河嘆了口气,显然完全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了。 我看向了董寒月:「既然如此,你带我去陶丘一趟。」 董寒月微微皱起眉头,满眼难以置信:「你?」 程星河忍不住了,一把拉住我:「七星,我知道你是属活驴的,打定主意就不肯改,可那地方蒸炒烹炸,十八般武艺,光对付龙,你是有多想不开,要自己往锅里跳?」 程星河素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想劝我,到底没开口,只是嘆了口气,嘀嘀咕咕:「你爹我上辈子欠了你的高利贷了——这辈子是拿命还啊!」 是啊,他最怕死,可跟我在一起,哪一次都是伸脖子挨刀。 哪怕这样,他这个怕死鬼,竟然也一次也没后悔。 也许我上辈子真是个放贷的。 我盯着董寒月:「你说,行不行。」 这对她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 而董寒月回过神来,这才的说道:「我要考虑考虑。」 我答道:「那我等你消息。」 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个时候,厨房里已经瀰漫出了菌子汤浓厚的香气。 赤玲还抱着我不松开,我回头想看看菌子汤煮的怎么样了,一回头,对上了白藿香的视线。 白藿香全听见了,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还是努力露出了一副笑脸:「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术业有专攻,你找到新的希望了,真好,我,我为你高兴。」 程星河低声说道:「正气水平时话可没这么多——一要么是喝多了,要么,是在说假话。」 而白藿香一边努力笑着,一边转脸回房间去了,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开心,还一直在唱歌:「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这调子,一如既往的跑到了姥姥家。 苏寻偏头看着白藿香,不知不觉也嘆了口气。 程星河瞅着他:「洞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苏寻回过神,说道:「她好像跟我一样。」 「你怎么了?」 「我也喜欢过其他人,可是后来发现,是我喜欢错了。」苏寻澄澈的眼睛看着我:「那感觉很像是我爷爷以前用山葡萄叶子酿的酒,又酸又涩特别难喝,但是,会让人上瘾,很难戒掉。」 程星河一愣:「那——后来呢?」 苏寻挠了挠后脑勺:「那就不戒了呗,反正我们家后山上,葡萄叶子多的很。」 这话说的坦然,可里面的酸涩,跟他说的酒差不多。 哑巴兰拍了拍苏寻的肩膀:「洞仔,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行哥来给你找。」 苏寻笑了,他的笑容干净又明亮:「好。」 可酒到底对身体不好,能戒,还是戒了吧。 我想起了白藿香那句话——我很聪明,喜欢他的事情,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这种事儿,别人很难帮上忙。 但我还是想尽力。 「爹,你在想么子?是不是在想我妈?」 赤玲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也想她。」 我摸了摸她后脑勺的头髮:「菌子汤熟了,我给你盛。」 赤玲高兴了起来,从来都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有了难得的红晕,浅浅淡淡,像是山桃花的颜色:「爹待我最好啦!」 第341页 程星河早盛来了:「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明天在哪儿睡。」 有理。 但他刚把碗撂下,苏寻就说道:「可厌胜门又来电话了——钱那方面,让咱们快点想办法。」 是啊,一个壁虎精的一面之词,无凭无据的,谁也不能拿来当证据。 除非,我来把那个「煞神」亲自找到,问清楚了。 可上哪儿去找呢? 正寻思着呢,门口来了一辆黑车,下来了几个肩膀上挂着黑章,穿着丧服的人。 本地风俗,穿丧服的不能进人家门槛,那几个人就恭恭敬敬的在门槛外面站着:「请李先生拨冗跟我们说句话。」 古玩店老闆也从门脸里熘达出来了,一看这个阵仗,当时就吸了口气:「北斗,你这排场可是越来越大了——天南星!」 那是一款豪车,私家定制的市面上一般见不到,开的起那种车的,全世界不超过一千个。 我心里雪亮——田藻派来的。 果然,为首那个人毕恭毕敬,隔着门槛,给了我一个信封。 这人一抬头,我就认出来来了——他的财帛宫,跟之前那个小富豪长得一模一样。 小富豪被财气虫娘娘咬死了,这个应该是他的后代——跟他爹一样,继续辅佐田家的人。 「我们田总说,这件事情多谢您了,小小谢礼,还请别嫌弃,」小富豪的后代眯着笑眼:「以后有用的着我们的,还请知会一声,万死不辞!」 这是要堵住我的嘴。 我忽然猜测了起来,这件事儿,小富豪的后代,难道也也参与了吗?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真相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会知道了。 信封里是一张新卡——通体漆黑如夜空,但是上面密密麻麻,是闪烁的星星。 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精美异常,流光溢彩,好像真的容纳了一卡的银河。 程星河眼睛一瞪:「这个……是天文卡?」 顾名思义,这天文卡里的存款,是天文数字——少于一个数字,根本开不了户。 小富豪笑眯眯的恭维程星河识货,报了一个数字,后面很多零,把零看做蛋,能开养鸡场。 这下,哪怕不记名卡还没解冻,厌胜门的危机终于也能告一段落了。 我点了点头:「放心,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但是——」 我看向了小富豪的后代:「有句话帮我带给你们田总,好自为之。」 小富豪后代那职业性的笑容瞬间就冻在了嘴角,但他很快就熟练的把表情调整好:「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多谢先生忠言!我们心知其意!」 是不是心知其意,那大概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送走了小富豪,我也算松了一口气,解决了燃眉之急。 当然了,郭洋被打的事情绝对不能不管,一天不查清楚了,厌胜门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我也得看看,到底是谁在我身上泼脏水,不过,郭洋现在肯定也被白藿香治疗的差不多了,等我找豢龙氏把潇湘救回来再处理不迟。 她已经等的够久了。 刚才董寒月已经跟着白藿香进到了她的屋子里,这会儿,叫白藿香来传话,说她已经考虑好了,一手救我的龙,一手把她交回去。 我就知道。 灰百仓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水神爷爷,您真的要去?」 我点了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灰百仓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也去。」 我一愣,但也就想明白了——他还惦记着,伤了他灰爹的那个人。 但他马上加了一句:「水神爷爷放心——小的只是为了帮你去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我也就答应了下来。 到陶丘需要坐飞机,我们就定了明天的票——而口中衔刀的那个煞神的事情,灰百仓也託付给了他在县城的朋友想办法,一有消息,一定尽快告诉给我们。 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也就打算启程了。 可赤玲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说自己一个人害怕。 这一趟,不是什么好走的路,我正想辙留下她呢,老头儿出来,躺在了贵妃榻上,嘀嘀咕咕:「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抛妻弃子,猪狗不如。」 这话你咋不跟我那个王八蛋爹说呢? 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把赤玲给带上了。 不能让她白喊爹,总得负上些责任。 临走的时候,金毛也抓住了我的裤腿不松手爪子,我一寻思,这一阵也没带着金毛出去,这次推託不过了,也就把它给带上了——走的託运。 董寒月也看了金毛一眼,不过她也没认出金毛的真实身份,只觉得金毛是个土狗,也没多看。 上了飞机,我习惯性靠着窗户就睡着了。 这一次,能不能在梦里见到潇湘? 我想告诉她——也许,很快,她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这一次回来,就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结果一进入梦乡,迷迷煳煳就听到了两个在说话:「找到了没有?」 「那可是黑白髓,哪儿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 黑白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这什么意思? 「嘶……」那人开口说话的人似乎十分为难:「真要是找不到,那就麻烦了。伯祖那边……」 第342页 伯祖? 我立马想起来了,在董寒月口中,说能够治疗潇湘的那个豢龙人,就被称为伯祖。 那个伯祖,有什么事儿?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个中式豪宅,两个男人正在说话,面色凝重。 这两个人的手背上,都有那种亮闪闪,代表血脉的鳞片。 果然,是豢龙氏家里的事情。 「那,就只能上真龙穴里去找了。」 第1141章 红灯眼睛 对了,董寒月说,井驭龙帮忙,就是为了上真龙穴去找先祖的。 可这怎么又出来了一个「黑白髓」? 「偏偏小妹又出了这种事情,」其中一个男人吸了口气:「咱们可没多长时间了。」 「那个人的身份也有意思,上咱们家来,也不过是自投罗网,不用放在心上。」 正说话呢,忽然外面一片嘈杂,这两个人脸色一变,奔着门口就跑,可这个时候,那道雕花木门轰然就是一声巨响,竟然直接被撞飞到了内室之中。 黑洞洞的门口,露出了两个红灯笼。 但是看清楚了,我唿吸一滞——那不是红灯笼。 是一双眼睛! 什么东西——能有那么大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我脚底下的地板好像出了问题,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不光是地板。 这整个房子,都在剧烈的摇晃。 地震了? 我勐地睁开眼睛,才知道,原来是飞机遇上了强烈的气流。 赤玲吓的不轻,死死抱住了我:「爹,我怕……」 我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有我在呢……」 一边有个中年妇女乘客,一听我这话,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上上下下扫视了我好几次,才小心翼翼的问我平时在哪里做美容,拉皮还是做填充。 黄瓜拌拉皮吗? 我看向了舷窗外面的滚滚白云,心说这一次,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这会儿白藿香也把眼罩给拉下来了,她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眼珠子通红,一圈黑圆圈,看上去憔悴了好多。 她自己没管管自己的失眠吗?真是医者不自医。 而她也恢復了平时的神态,见我盯着她,瞪了我一眼,我立马识趣的把视线给收回来了。 到了地方,就按着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先让哑巴兰和苏寻在一间靠谱的旅舍看守着董寒月,我和程星河白藿香还有赤玲金毛,则去豢龙氏家的大宅子。 远远的,陶丘风景极好,就看到一大片荷花池,绿意田田里钻出娇艷的荷花,水天相接,美不胜收,田藻还没真没说错。 跟本地人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地方,就是雷池。 传说之中,当年豢龙氏的先祖董父就在这个雷池之中,终日以一叶扁舟,垂竿钓鱼,看上去十分悠闲。 只见他一条一条从水里钓上了许多金色的小鲤鱼,活蹦乱跳的。 那些小鲤鱼也怪,一双眼睛不盯着池子,只看向天空。 有人在一边围观,不屑的说,不是说奉了舜帝的命令,在这里养龙吗?怎么光拿名利不做事,在这里钓鱼?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话传出去,朝野议论纷纷,终于有一天,董父亲请了舜帝来观看雷池。 舜帝一低头,只见到了数不清的金色小鲤鱼,哪里有什么龙呢? 谁知道,董父把手里的钓竿一扬,忽然半空之中,就响起了一道惊雷。 一瞬间,水面波澜四起,那些金色小鲤鱼跟随着雷电腾空而起,到了半空,竟然就成了一条一条的巨龙。 这可是无上的祥瑞之兆。观看者全被震撼住了,舜帝大为激赏,因为董父豢龙有功,舜帝便将这一带封为董父之国,号豢龙氏,一直绵延到了现在。 越过了雷池,对面是一座山,半山腰上,是一个非常雄伟的建筑,简直跟个天宫一样, 那就是豢龙氏的家,叫雷起楼。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才叫名门——相比之下,哑巴兰他们家就是弟弟。」 江家,也是这种绵延了几百年的大家族。 这么长时间,朝代都有更叠,可这些家族却繁盛至今。 都靠着什么呢? 我也看到了豢龙大仙的庙堂。 庙堂同样是巍峨壮观,跟田藻说的一样,豢龙大仙一手摁住了一条巨龙,另一只手,则持着一个金月牙一样的「龙篦子」。 程星河就用肩膀撞我:「有没有窒息的感觉?」 可截然相反——我对豢龙大仙,非但没有反感,说不上为什么,竟然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亲近感。 当地人一直是拿着豢龙大仙的庙宇作为骄傲的——这地方就是以豢龙大仙闻名的,这是父母神。 我们找了一个小船,越过雷池,就想上对岸去。 可一听我们要去雷起楼,撑小船的老大爷表情却有点怪怪的:「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那地方住着的,可不是凡人,看着雷起楼近在眼前,可多少人爬上去求仙,都没得到什么结果,更别说,最近……」 最近? 老大爷压低了声音:「据说,这一阵子,雷起楼里出大事儿了,有人看见,一个妖怪进去了。」 我一愣:「什么样的妖怪?」 老大爷摇摇头:「那咱就不知道了,见到的说一路红光带闪电的,可能是豢龙氏以前斩妖除魔,留下的余孽来寻仇了,不信你看!」 第343页 说着,他指向了雷起楼后面,我这么一瞅,也看出来了——雷起楼后面,赫然有一道子很长的烧焦痕迹。 我瞬间想起了那个预知梦来了。 那一双,红灯笼一样的眼睛。 不过,来都来了,刀山火海,也要下去趟一趟。 我跟老大爷道了谢,老大爷看我们一意孤行,也只能摇头嘆气,给我们念了句佛。 下船的时候,还塞给了我们几个大莲蓬和鲜藕,好像要让我们临死前吃一顿饱饭一样。 一行人上了山,我就看出来了,这地方对普通人来说,之所以跟海市蜃楼一样,看得见摸不着,就因为这地方有阵。 这是苏寻的特长,不过我临来的时候,苏寻根据这附近的地图,已经推测出来有可能用的阵法,提前就把解决办法告诉给我了。 一用,果然十分顺利——很快就在一截子断碑后面找到了一个甬路,一踩上去,就看到了一个通天的石阶,拾级而上,就到了。 上山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像是跟着什么东西,但是回过头,什么也没见到。 我倒是想起来了在东海的时候,潇湘提起过,藏在我身后的那两个「人」。 可这感觉很陌生,又不像是那两个。 奇怪。 今天太阳很大,赤玲戴着帽子打着伞,倒是捂得严严实实的,很快,我们上到了台阶最顶端,那是一个很富贵的山门。 上面也都是雷纹和钓竿的雕刻。 程星河一路上热的把莲蓬和鲜藕全吃了,一只手就拍门,想进去喝水,结果手刚放到了门环上,我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立马就把他的手给抓回来了:「有东西!」 第1142章 柔弱无骨 果然,就在他的手离着门环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那个圆形的门环勐地张开,一个三角脑袋勐地弹了出来,对着程星河的手就咬。 脖子很长。 我反应极快,翻了手腕就捏了下去,诛邪手的煞气一炸,那个三角脑袋在手底下发出「咕」的一声,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这才看清楚,那个脑袋是土黄色的,又肥又厚,触手冰凉,眼珠子暴凸出来,满嘴的尖牙,像是个大壁虎。 可把那东西整个拽出来之后,发现它腮边鼓鼓囊囊各有两个大毒腺,是个特大号的死人蛟。 一般的死人蛟,比壁虎大不了多少。 可这个死人蛟有中指尖到肘部那么长,算得上相当珍稀了,这东西个头越大越厉害,真要是被咬上一口,那不死也得残废。 我最烦死人蛟,爬爬胎,麒麟白这一类的东西,甩手就扔出去了老远,那个死人蛟的尾巴中途断了,在地上来回「扫地」。 程星河心有余悸,赶紧把手给缩了回来,骂道:「难怪上门的都回不去,他娘的碰上这个也够呛。」 我一只手放在了门上,亲自扣了扣门环,这一瞬间,就听见门后「唰」的一声响,像是有人在疯狂的扫地。 也像是——很多东西爬了过去。 但是没人回应。 程星河着急了,一脚踹在了大门上:「你们还要不要董寒月的命了?」 这一声倒是管了用,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皮肤非常白。 细细的瓜子脸,一双狭长的眼睛,身材也又细又长,尤其长着一段男人身上不常看到的水蛇腰。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们,一脸警觉,视线扫到了白藿香和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赤玲身上,却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白藿香长得很好看,一般男人看见,多多少少都会惊艷一下,但是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神,却充满了嫌恶。 程星河的眼睛也很尖,低声说道:「七星,这家人不对劲儿啊——董寒月讨厌男人,他们家男人,又讨厌女人,那他们家都是怎么繁衍的?」 我把他脑袋推开了——咱们又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少说点废话。 那个男人露出十分不欢迎的表情,冷冷的说道:「董寒月呢?」 咦,这个口气,可不像是跟董寒月多亲厚。 程星河一乐:「你说呢?我们把她带来,你不帮我们救龙怎么办?」 那个男人一听「救龙」二字,狭长的眼睛忍不住就暗了一下:「龙?」 奇怪了,董寒月不是说跟他们联繫了吗?怎么这个人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我一早看见了董寒月的能力,就决定好了——万一把董寒月带来,他们抢人不认帐,那我们不是羊入虎口吗? 所以,我才让哑巴兰和苏寻看好了董寒月,我们来这里,先让他们救潇湘。 什么时候治好了潇湘,什么时候再把董寒月放出来不迟,他们要是敢对我们下杀手,那董寒月也没好果子吃。 那个男人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我接口说道:「那我就再跟你说一次,董寒月现在在我们手上,你想让她平安回来,那就叫你们那个伯祖帮我救一条龙,只要我的龙能回来,立刻放人。」 他接着说道:「要是我们救了你的龙,你还不肯把她放回来呢?」 我笑了笑:「我说了,她在我们手里,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 你们要想她平安无事的回来,就没得选。 我其实第一次做这种类似绑匪的事儿,可谁让你们欺人太甚? 第344页 那个男人眼珠子微微一动,这才把我们往里让了让。 这个雷起楼非常壮丽,雕栏画栋,都是旧时代的工艺,但点漆珠翠,耀目生辉,可见家族实力是十分强盛的——这么大的古宅,维修保养上,估计也是天文数字,不过眼瞅着底下那么大的田产,看来也出得起。 只是一进来之后,空气之中瀰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腥气。 跟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太搭调,总有些诡异。 院子是太极形的两个水池,也跟山下的雷池一样,盛开着映日的荷花,跟着水蛇腰顺着荷花池中间的石樑进了正堂,我就听见,荷叶下面熙熙攘攘,像是在挤着什么。 青蛙吗? 可那个水蛇腰一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就咳嗽了一声,故意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就收回了视线,接着问道:「井驭龙也在你们这里?」 水蛇腰警觉的看了我一眼:「你跟他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已经到了正堂,水蛇腰先进去通报了一声。 我等在外头,就想起了那个预知梦来,回头就问白藿香:「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黑白髓?」 白藿香一皱眉头,摇摇头:「那是什么?」 奇怪,连白藿香也不知道? 他们家找这个东西,又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男人出来,笑眯眯的说道:「贵客来了,有失远迎。快请进来——董寒月让家里人惯坏了,任性的很,给贵客添麻烦了。」 这个笑容很怪,说不出哪里,冷森森的,让人有点瘆得慌。 而且,我扣住了他们家里人,态度还能这么好? 程星河低声说道:「肯定是怕得罪了咱们,让他妹妹受罪。」 我就说道:「只要让我见了你们伯祖,把我的龙救回来,这些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你们祖伯呢?」 那个男人表情僵住,这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祖伯这几天,有些不方便,来,进来细说。」 不方便? 我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动作很怪——好像,柔若无骨。 第1143章 三天满月 前门挂着的匾,写的是「雷起楼」,正堂上的匾,写的是「豢龙堂」。 酣畅的金漆大字,特别有风骨,字如其人,写字的一定是个人物。 可还没看清楚题跋,那个柔若无骨的男人忽然挡在了我面前,眼睛往后一熘,说道:「你身后这两个,是女人吧?把她们留在外头,女人不能进去。」 白藿香禁不住一愣,我也一皱眉头:「为什么?」 那男人看着我,理直气壮的说道:「不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其实,旧社会倒是真有这种讲究——比如,一些正式宗祠,女人都是没资格进去的,还有的地方,认定女人的天葵是最污秽的东西,会让人倒霉,所以女人坐过的地方都嫌脏。 这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我们这种传统行业哪怕讲究传承,也没把这种男尊女卑传承下去。 程星河一下急眼了:「不是,大清都亡了多久了?没女人,你们怎么出生的?」 可那个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看了白藿香和赤玲一眼,眼神跟之前的水蛇腰一样,满是嫌恶:「你们外头什么规矩我们不知道,豢龙堂里,就是不能进女人。」 赤玲半明白不明白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爹,别赶我走,爹,别赶我走……」 我也知道,入乡随俗,到了一个地方,应该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可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让我扔下白藿香和赤玲,我绝对做不到:「那请你伯祖出来见面也行。」 柔若无骨那个一听这话,冷冷的说道:「那不可能——我伯祖已经二十年没出来了。」 二十年? 程星河低声说道:「老爷子该不会瘫痪了吧?」 我只好说道:「如果真的没有特殊原因,那我只能带她们一起进去。」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进去取出了两件塑料雨衣一样的东西:「让那两个女人把这个穿上。」 白藿香随手要接,可那个拿雨衣的一见,生怕白藿香的手碰上他似得,一下就把「雨衣」扔到了地上,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白藿香多脏一样,嫌恶的说道:「扎紧点,千万别把你们的味道散出来。」 有必要歧视女性到这种程度吗? 我觉得不自在,往前一步就要说话,可白藿香拉住我,低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咱们是为了龙鳞的事情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星河也有些不爽,但也知道白藿香的心思,为了她真起什么冲突,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开心,于是也没多话,把那个「雨衣」抖开,帮赤玲包裹上了。 这东西一个人还真处理不好,我就帮白藿香扎好了裤脚,那两个人还特别仔细的检查,就好像白藿香和赤玲是两块臭豆腐,他们唯恐毒气外泄。 整理好了,他们这才说道:「可千万别刮破了。」 说着,就进去了。 程星河撞了我肩膀一下:「你看出这什么材质了吧?」 这好像是巨鼋的裙边皮。 外号叫隐身衣。 倒不是真的能把人变透明,但是能遮挡住人的一切气息甚至命灯,算是燃犀油的升级版。 第345页 程星河又是摇头又是咂嘴,意思是这家人真是钱多了烧的。 进到了豢龙堂,一抬头,嚯,满坑满谷,全是龙。 彩顶上是九龙抢珠,墙上是万龙出海,桌子椅子上,都是小小的龙头盘尾。 按理说,这在以前,是皇帝特有的殊荣,可因为他们家这豢龙氏的身份,应该是独有一份特权。 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在这里出现的龙,无一例外,全是四爪和三爪。 而这偌大的地方,竟然就只有水蛇腰和柔弱无骨这俩男人,显得异常空旷。 水蛇腰叫董乘风,柔弱无骨那个叫董乘雷,董乘风老跟别人欠他几百块钱似得,耷拉着脸,岁数稍小,董乘雷倒是笑脸迎人,虽然笑的让人不舒服,岁数比董乘风大一点,应该是兄弟俩。 而且,他们背过去的时候一说话,我就有了熟悉的感觉了——预知梦里说什么黑白髓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 我四下里一看,四处都没人,试探着就问,这里就他们兄弟两个人? 董乘风回头说道:「关你什么事儿?」 董乘雷则拉住了董乘风,答道:「都忙。」 果然,这一路上非但没有女人,男人都少见。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地方是不适合女人,瀰漫着一股宫寒的感觉。」 白藿香透过鼋的裙边皮白了他一眼,觉着他班门弄斧。 而且,越往里走,我越有一种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我们似得,脖颈子上汗毛直立。 终于,到了一个内堂,内堂前面有一道很大的屏风。 这屏风年头肯定也不短了,上面绣的是飞龙在天。 隔着屏风牙黄的厚绢面,我们看见里面是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人模模煳煳的身体轮廓上看,他围着一条被子,好像身体不好。 董乘雷过去,把我们的来意说了一遍:「伯祖,您看现在怎么办?」 那个伯祖没吭声,程星河试试探探想过去:「老爷子是不是睡着了?」 让我给拉回来了。 说实话,我心里也挺紧张的。 而这一瞬,一个指甲挠玻璃似得声音就响了起来:「我看看……」 这个声音极为干枯嘶哑,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就好像,几十年没开口说过话了一样。 董乘雷对着伸手,我也就把潇湘的那片龙鳞给拿出来了。 董乘雷双手捧着龙鳞,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我看着那个伯祖接过了龙鳞,身子忽然勐地颤了一下。 紧接着,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他嗓子一使劲儿,简直钻耳朵的难听! 我自然留了心眼儿,不可能白把潇湘的身份说出来:「您只说,能救不能?」 伯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能。」 这一瞬,我的心勐地就跳了起来,潇湘这下,真的能回来了? 程星河也高兴了起来,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小子还真等到这个狗屎运了!」 赤玲也抱紧了我的胳膊:「爹,你为么子这样高兴,是不是,是不是我妈要回来了?」 我一转脸要跟赤玲说话,余光正好看向了白藿香,发现她却怔了一下,像是正在出神。 但是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她很用力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真好。」 接着,就转过了脸,像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我吸了口气,就看向了伯祖:「那,什么时候?」 那嘶哑的声音回答道:「过三天——三天之后,才有满月。」 三天——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三天而已,能等。 而那个嘶哑的声音却接着说道:「那,寒月呢?」 我答道:「您放心吧,董寒月我照顾的好好的,只要我的龙回来,我立刻叫人把她送回来。」 站在伯祖身边的董乘雷弯下腰跟伯祖咕叽了几句,抬起头来,这才说道:「你说你把寒月照顾得好好的,有证据没有?」 证据简单啊,我就拿手机要给哑巴兰他们去个电话,可谁知道,手机的屏幕一亮,信号栏是空的。 对了,有阵法的地方,一般都没有信号。 我一寻思,就把怀里的那片龙篦子给拿出来了:「这个,算吗?」 这东西是个真货,他们自然都认识。 果然,他们的视线一触到了那个金篦子上,顿时都直了眼,董乘风甚至倏然往前一扑,想把金篦子给抢到手里! 我立马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怎么好像,比起董寒月来,他们更重视的,是这个龙篦子? 我翻身就让了过去,躲避董乘风的能耐我还是有的,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董乘风的身子一摆,并没有跟我预料之中的一样翻转,却跟一道绳子一样,缠到了我身上! 那是人类基本达不到的角度! 他人还在我面前,冰冷的,带着淡淡腥气的味道,却绕到了我脑后! 这一下吃惊不小,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忽然出现,一下挡在了我面前:「你敢伤我爹,活的不耐烦了吧!」 赤玲! 她一把抓住了董乘风的手往下一扯,董乘风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反手拽开了赤玲的手,赤玲手一扬,几个尸油小鬼对着董乘风张牙舞爪就扑过去了。 四十二人油! 第346页 要是把董乘风弄死我手底下,就更麻烦了,我当机立断,力道也就没怎么控制,诛邪手一炸:「赤玲,把东西给收回去!」 董乘风颀长的身体瞬间飞出去了老远,重重的撞在了一个樑柱上,啪的一下,就把一只龙爪给砸了下来。 赤玲不太情愿,可也只好把四十二人油收了回去,冷冷瞪着董乘风。 我自然也把龙篦子收回来了:「等你们把我的龙给治好了,我一定完璧归赵。」 董乘风这一下抓了个空,不由十分失望,挣扎起来,还想抢一步,可董乘雷咳嗽了一声,董乘风这才不情不愿的垂手立在了一边。 董乘雷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我这个弟弟年轻气盛不懂事儿,看见了妹妹的东西,一时激动,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我点了点头:「不要紧。」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叫一时激动,都要吃人了!」 董乘雷接着就说道:「那就请在寒舍逗留几天——三天一到,伯祖肯定帮你救龙。」 我也就答应了下来,跟着董乘雷去落脚地。 可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个屏风里的伯祖一眼,这一眼不要紧,那伯祖的两只眼睛睁开,竟然泛起了两点红光。 我心里一紧——好像,两盏红灯一样。 但马上,那两点红光就消失了,速度快的好像幻觉一样。 董乘雷拉了我一下:「贵客有事儿?」 红光没了,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只好摇摇头。 白藿香说得对,我们是为了潇湘来的,不能多管闲事儿。 可惜,后来我才知道——有些闲事儿,不是不想插手,就能不被卷进去的。 到了内宅,发现是个小小的青石院子,院子里也有个荷塘,年代虽然久远,但是十分干净。 董乘雷把我们安顿好了,低声说道:「几位住下,除了这两个女人不能脱下鼋裙衣之外,还有一个规矩,请一定记住。」 「你说。」 「这几天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还请千万不要开门——这对大家都好。」 啥意思? 可董乘雷显然并不愿意细说,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记住了。 等他走了,白藿香忽然拉住了我:「不好了。」 我一愣:「怎么了?」 她转手就往赤玲身上指了指。 第1144章 不要客气 我这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赤玲身上的那个鼋裙边,在手肘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破了一个大洞。 对了——是之前跟那个董乘风撕扯的时候! 这豢龙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女人身上的气息散出来,没想到事与愿违,最后还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把我弄的很不好意思——虽然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占着上风的「绑匪」,而且,要不是董乘风过来撕扯我,赤玲身上也不会破,可我既然答应了他们,那话出口就是债,怎么也得遵守。 于是我奔着董乘风就想追过去,事情已经出了,怎么也得告诉他一声。 可没想到,他速度竟然那么快,出了门口,就不见了。 这地方这么大,随便走走就有可能会迷路,还真是不好找他。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七星,你也别这么迂——要是他知道赤玲身上的气息散出来,保不齐一生气,就不救你老婆了,到时候你找谁哭去?」 「可赤玲身上的气息,万一真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程星河翻了个白眼:「她又没毒,能有什么后果,男尊女卑本来就是封建糟粕,你也信。」 我看的出来,这个内宅也有阵法,估计就是不想女人的气息泄露出去。 可万事总有个因果,为什么他们这么忌讳女人的气息? 白藿香把赤玲破损的位置补好了,说让我别着急,我们要在这里待三天,总会有人来送饭,到时候再说。 也有道理。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得知潇湘终于有救,我也放了心,顿时就觉出累来了,躺在了贵妃榻上就闭上了眼睛。 可一闭上眼,我总觉得,眼前有两个红灯一闪一闪的,怎么也睡不踏实。 上次见到的红灯眼睛——是赤焰蟒。 程星河早已经唿噜震天,白藿香和赤玲也进了房间关了门,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就把那个龙篦子给拿出来了。 董乘风看见龙篦子,至于这么着急? 而且——他的身体,为什么那么柔软? 更别说,这地方的腥气…… 再一寻思,我瞬间坐起来了,妈的,一激动,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儿。 来的时候,跟哑巴兰和苏寻说好了日落之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要是日落之前没打电话,那就是我们出事儿了。 他们万一等不到我电话,带着董寒月找上来,就被动了。 于是我拿出了手机,就想找个比较高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寻找到一些信号。 金毛倒是觉出我要出去,巴巴的跟了过来,故技重施还想上我肩膀上来。 可金毛自从吃了黑蟠的脑仁,现如今越来越大,心里一直没点数,还以为自己是个宝宝,我就假装没看明白它怎么想的,让它在原地等着我。 金毛十分不爽,傲娇的扭头走了,趴下就睡。 第347页 我爬到了屋顶,谁知信号栏也是空的。 那就对不住了,我只能出去找信号了。 居高临下,这个大宅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晴天碧海,简直赏心悦目。 我从房顶子上翻过去,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最外围的墙头上。 这一路上,我都没碰上董家兄弟俩。 而且——说是豢龙家族,我还来了兴趣,他们都在哪里豢龙啊? 这地方,也没看到什么龙。 我就又往荷花池底下看了看——那水里肯定有东西。 不过最要紧的是报平安,我蹲在了墙头上,把手机往外一伸,果然,一出了那道外墙,信号顿时就足了,哑巴兰一接电话十分高兴:「哥,你可算来电话了,再不来,我和洞仔就要杀进去了!」 我让他踏实住了,又问董寒月怎么样了? 哑巴兰压低了声音:「她缠的严严实实的,哥你只管放心,她上厕所,我都跟在外头听声音,一准跑不了。只是……」 我一皱眉头:「怎么啦?」 哑巴兰说道:「咱们这个旅馆,也能看见她们家那个山,她今儿往外一看,脸色就变了,挣扎着非要回来,说家里出事儿了。」 出事儿? 这地方风平浪静,甚至死气沉沉,能出什么事儿? 哑巴兰说他也问了,可董寒月就是不说,甚至央求着他和苏寻,只要放了她,她可亲自去找伯祖救潇湘,甚至跪下磕头,脑袋都出血了。 接着他就说道:「所以我和洞仔都着急,等着哥你报平安,哥你那既然没啥事儿,我估计她就是想耍花招,骗我们放了她,那演技,能捧个金鸡奖了!」 接着得意洋洋:「幸亏我不傻。」 脑袋磕出血? 我皱起眉头,我并不了解董寒月,可照着这两天对她的观察,她会是这么狡猾的人? 结果这个时候,电话那头顿时就是一声尖叫:「你在给李北斗打电话,对不对?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跟他说句话!」 我立马说道:「哑巴兰,开话筒。」 董寒月的手不能放开,哑巴兰和苏寻又都是男的,不能离她太近。 外放这么一开,董寒月的声音立刻尖锐了起来:「我们家对头,盯上我们家了,李北斗,我求你,只要遇上性格特别……」 她一时语塞,像是考虑那句话怎么说,半晌才说道:「特别好色的人,杀了他!只要你能杀了他,你要我们家做什么,都可以!」 对头? 我立马问道:「你对头是谁?」 结果话刚说到了这里,信号一下就断了,我立马重新拨过去,可信号那一格又没了。 他妈的。 我想跳下墙头去找信号,可又担心一跳下去,落在阵法外面,就进不来了,正犹豫呢,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娇笑声。 我转脸一看,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斜倚在墙头上,一只手撑头,动作虽然也不特别,但说不出为什么,就是特别魅惑,那身材极为修长,短短的装束,一双白腿在暮色里亮的发光。 我心里一沉——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且——她的容貌虽然没有潇湘和阿满那么好看,却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让你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就跟被捕蝇草抓住的虫子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像是觉出来了,微微一笑:「我好看吗?」 我嗓子眼儿像是有了点火,老想往下咽什么,立马把视线错开了:「你谁啊?」 这个地方,青气是非常旺盛的,宛如一糰子迷雾,在这种地方,很难分辨,青气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这地方本来就存在的。 她以一种极为性感的姿态起身,对着我就走了过来,自来熟似得,就把胳膊套在我脖子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我:「小哥,你又是谁,长得真好看……」 我赶紧把她的手拉下来:「你上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吃杨梅。」 果然,她丰润的红唇上,一抹诱人的水光,一张口,是馥郁极了的香气:「你吃吗?」 我立马往后退:「你撒谎,这里没有杨梅。」 她一笑,靠近我身边,滑腻的肌肤在我身上一贴,声音魅惑极了:「我嘴里有——不信你尝尝。」 那声音——简直就跟虫子一样,往耳朵里钻,耳道里一阵发麻,痒酥酥的! 叫哪个男人扛得住? 但是,我一瞬间就想起来了,董寒月说,她们家的对头,特别好色。 难道,就是这个女人? 我离着她又远了几分:「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她却对着我缠了过来,一只手一路滑:「好呀——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千万不要客气……」 第1145章 沉香之雾 眼前的青气越来越浓郁,好像一道迷雾,给她妖媚的脸上打了一层柔光,让她显得更勾人了…… 这个什么气息,让人简直控制不了自己——就好像见到了捕蝇草的苍蝇一样,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可这里太美丽,太诱人了。 想沉下去,付出什么代价,也没关系。 可这一瞬间,皇甫球的行气在诛邪手上炸开,她那魅惑的眼神一滞,纤细的身体以人类没法做的的角度一弯,敏捷的向后翻转,躲过了这一下。 第348页 并且,在第二下还没下来之前,凌空一个翻身,猫一样在半空之中保持住平衡,稳稳的落在了离我两米之外的位置。 我暗暗一惊,这女人身手极好。 而且,似乎异常柔软。 尤其那一双长腿,看似柔若无骨,可意外的矫捷有力。 我努力把视线移开。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我,黑潭似得眼睛流转,满眼不可思议:「不可能……你竟然能对我下手……七八百个男人都做不到,你怎么做到的?」 很难做到吗?我只不过是一直记得,我是有女人的。 七星龙泉出鞘,寒芒炸起,我接着说道:「你不是让我不用客气吗?我劝你最好说出来,你到底是谁,上这里来干什么?」 那个女人咬了咬牙,显然有些不甘心,但看着我的眼神,更有兴趣了:「有意思——你是第一个,为什么,是我不够好看?还是……」 她的眼神妖媚的扫了下来:「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话没说完,七星龙泉奔着她就扫过去了。 她一只手撑起墙角借力,身体凌空翻起,躲避了这一下,七星龙泉的寒芒把她刚才站着的青石砍翻了一片,石屑灰土溅的到处都是,砸到了荷叶上,惊的水波粼粼。 她飘然落下,眯着眼睛一笑:「我知道了——原来你还是干净的,只有干净的,才会在意这种话。」 干净? 「不干净的呢?」 「不干净的……」她珍珠一样的牙齿咬住了火焰一样的红唇:「会让我自己来试试。」 我耳根子一下就烧起来了。 她像是注意到了,更来兴致了:「小哥,你越抵抗,我越有兴致,世上,就没有能从我手底下挣脱的男人……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我说我没啥兴趣,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她蹲下身,妖娆的侧过了头,想了想:「我叫银环。你呢?」 我一寻思,说起来,这个女人,既然是豢龙氏的对头,八成知道一些豢龙氏的内幕,比起把她砍死,倒是不如把豢龙氏的事情给问清楚了——毕竟这次要把潇湘给救回来,可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李北斗。」 「李北斗?」她眯起了狭长的眼睛,跟在想什么似得,但好像没想起来,接着媚眼如丝的看着我:「你跟这些养龙的,什么关系?」 「求他们办事。」 「办事儿?」银环的眼睛勐地就沉了下去,露出了一丝阴毒:「这些人,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会帮人办事儿?」 跟董寒月说的一样,那个好色的对头,铁定是她。 「我的情况说完了。」我接着问道:「该你了。」 「我嘛,是来讨债的。」她盯着那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冷冷的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不是?」 「什么债?」 「那就跟你说不着了。」银环注意到了七星龙泉垂了下来,喜不自禁的靠拢了过来:「你会让我进去的,是不是?」 「那不行,」我答道:「你要讨债,是你们的事儿,这三天,我得等豢龙氏把我的事情办完。」 她眯起眼睛,眼神冷了下来:「三天?那不行,我的事情,等不了三天。」 「那就没办法了。」我答道:「三天之内,我不可能让豢龙氏出事儿。」 银环垂下了一只手,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没得商量。」 妈的,明明是来做绑匪的,摇身一变,怎么又变成了保镖了。 「那也好……」银环扬起脸来,媚眼如丝:「我现在,就把你弄到手。」 话音未落,一股子香风扑面而来,我抬起手就要把七星龙泉横过来,可这么一抬手,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卧槽,我的手竟然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根本就抬不起来! 难不成——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身上那个香风,八成是毒雾! 因为那毒雾分量并不大,所以我根本没察觉出来。 一开始,我还能扛住,但是她一拖时间,毒雾润物细无声,就渗透进来了! 她倏然就到了我面前,一只手缠了下来,脸埋到了颈窝之中,麻酥酥的:「我问你,我的味道,香不香?」 那毒雾,不光是会让人身体沉重,行气阻滞,而且让人迷迷煳煳,浑身发烫。 香,当然香! 她的肌肤细腻又光滑,像是最上等的锦缎。 就在她的长腿要缠上腰的时候,我一口咬在了舌尖上。 那种剧痛让人瞬间清醒,诛邪手炸起,一下抓在了她的大椎上。 她被我提起,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 我努力压住了舌尖上的剧痛:「你过不去。」 她又惊又怒,手底下就是一阵寒光——好像,她拿着一个尖刺。 可尖刺一出,她似乎又有些捨不得,只好咬住了牙:「你会后悔的……」 只要潇湘能回来,我什么都不后悔。 但就在我的诛邪手要炸起来的时候,倏然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后脑勺就过来了。 卧槽? 还有同伙? 我立马偏头让过——那个破风声对着银环就下来了。 一寻思,银环的事情还没弄清楚,我跟着胡乱掺和,说不定会惹上不好的因果。于是顺手把银环也摁了下来。 第349页 那破风声勐地擦过去,掠的脸上一阵生疼,我就听到身后一阵暴跳如雷的声音:「好哇,李北斗,原来你跟她是一伙的,把她放进来,里应外合要害我们!呸,好不要脸,竟然在我们家围墙上干这种脏事儿!」 董乘风! 卧槽,这下麻烦了! 我立马回头:「这里面有误会……」 可话没说完,银环的身体一下从我胳膊下钻出,跟泥鳅一样不见了,那娇媚的声音远远的响了起来,跟一道涟漪一样:「我相中你了,你跑不了。」 而董乘风骂道:「亲眼目睹,还能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弄死你!」 第1146章 井边童子 说毛线的真龙转世,我看我是灶膛转世,专门背锅的。 我连忙说道:「你先听我说,我真不认识她……」 话没说完,董乘风盯着我裤子拉链,大吼一声:「大家还等什么呢?仇家找上门来啦!」 这一下,整个大殿里乌泱泱钻出了不少人,每个人盯着我,都是怒目而视,「啪」的一声响,数不清的丝线奔着我就钻了过来。 卧槽,合着这些豢龙氏不是没人了,是躲在什么地方,打埋伏圈呢! 我后心顿时一炸,上次董寒月就是用这种东西打的我! 不过,董寒月之所以能把我打的抬不起头来,完全是因为她有龙篦子这个神器。 这些绳索上并没有。 那对我来说,就是普通的绳子。 不过,我现在状态也不行——刚中了那种香雾,虽然暂时让舌尖的剧痛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身上的行气还没恢復过来,腾挪闪跃,比之前可拉垮了许多。 我立马把七星龙泉横过来,奔着前面一噼,数不清的绳索应声而断,还有一些人扛不住凶暴的煞气,跌出去了老远。 这些人的本事没有董寒月那么好,我还稍微有点放心。 只是——人实在太多了! 我正招架着呢,可脚腕子上忽然一麻。 低头一看,脚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缠了一道子银丝。 这银丝也怪,只要一缠上,整个脚就跟失去了知觉一样,用不了。 「五哥,绞龙丝用的好!」 绞你大爷。 我还想把它挣断,可整个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奔着地砖了砸下来了。 在平时,从高处掉下来也没什么,毕竟我吃过蛟珠,确实摔不死。 可自从被那个绞龙丝缠上了,蛟珠的功能也他娘跟锁住了一样,我头朝下就摔下来了。 就跟一个没繫着绳子的蹦极一样。 跟程狗说的一样——这地方蒸炒烹炸,全是对付龙的手段! 这把我给后悔了——妈的,早知道就把金毛带来了! 风在耳朵边上一擦,我脑袋直接就要砸在了地上,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直接把我给接住了。 董乘雷。 董乘雷转头就对董乘风大骂了起来:「你疯了,他要是出什么事儿,董寒月还回得来吗?」 董乘风呸了一声:「这东西就是个奸细,混进来给那些色胚做内应的,董寒月——不把他抓住,咱们比董寒月死的都早!」 董乘雷骂道:「你傻吧?他要真是跟那些东西一伙的,还至于中了沉香雾?」 董乘风一愣:「沉香雾……」 「没错。」董乘雷喘了口气:「之前你跟他抢龙篦子的时候,不会感觉不出他的能耐有多大吧?要不是沉香雾,他得把你们给团灭了,还至于被你们用绞龙丝给缠住?」 董乘风一想,不吭声了。 其余的豢龙氏也都不吭声了。 这一瞬间,我他妈的几乎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帮我证清白,真是第一次。 董乘雷喘了口气,回头就瞪了那个出绞龙丝的人一眼。 那个人也识趣,立马把绞龙丝给收回去了。 董乘雷跟我道了个歉:「说实话,贵客来的实在是巧——我们家,现在正有一个大麻烦,自顾不暇,还想着要是能躲过这一劫,再跟您商量寒月的事情,所以这三天,才让您不要出来,实在是为了你们好,谁知道……」 我连忙说道:「我都明白,说实话,救龙的事情我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做成,这三天你们有难处,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帮忙。」 谁知道,董乘雷却摇摇头:「谢谢贵客好心,我们豢龙氏的事情,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董乘雷话没说完,刚才放出绞龙丝的那个人忽然拉了董乘雷一把,给董乘雷偷偷使了个眼色。 意思,像是让董乘雷看我的脑门。 我的脑门? 我抬手一抹,这才觉出来——卧槽,什么时候我的脑门给磨破了? 肯定是刚才被绞龙丝缠住的时候,龙鳞和蛟珠都发挥不出来,磕碰到哪里了,还好是个皮外伤。 可一抬头,我就发现,在场全部豢龙氏的眼神,全变了。 他们齐刷刷的眼睛圆睁,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什么情况? 董乘风的位置正好看不见我的脸,加上他挺讨厌我,也不肯看我,这会儿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别假惺惺的了!要不是董寒月把龙篦子偷走,我们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苦头,你要是真想帮我们,把龙篦子还给我们!」 第350页 可话没说完,就有人给他使眼色。 他顺着那个人的视线看了我一眼,见到了我脑门上的那个伤口,一下也愣住了:「真……」 但是话没说出来,董乘雷立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乘风这话没错,贵客,你要是真想帮我们,把龙篦子给我们也行。」 卧槽,龙篦子可是我的克星,这么给你们,我不是把刀交给刽子手吗? 我立刻摇头:「物归原主可以,得救了我的龙之后——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这三天要是需要,我义不容辞。」 董乘雷到底老成一些,并不意外:「那容我们商量一下。」 说着,对着我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而其他人,盯着我的眼神,还是跟看怪物一样。 我很讨厌这种心照不宣,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 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儿,我也不好随便插手,也就只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哪怕走出去,背后也是如芒刺在背,那些数不清的眼神,都不遮不掩的扎在了我后背上。 这搞得我也有些疑心,我脑门上是露出脑浆子了还是怎么着,看把你们给吓的。 这么寻思着,越过了雷池,有一个偏僻的小院子敞着门,里面有一口八角井,我心里也是着急,就趁着暮色,过去想从井口的倒影看看,我这伤口到底开了一个什么花出来。 别说,那口井的井口不小,周围都镂刻着古朴的龙纹,水面倒影出了马上要转暗的天空,和我一张脸。 结果看清楚了自己的脑门,我也愣了一下。 奇怪了,我脑门上,不光是个伤——还有一道圆圆的疤痕。 有点像是出家人脑袋上受的戒。 刚磨出的伤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一个疤痕的。 这就好像,我这个疤痕被什么巧妙的法子给遮挡住了,但是刚才,那一层「遮挡」被划开,把这原来的疤痕给露出来了。 我的脑袋,受过伤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立马蹲下,靠着那井水面更近了一些,没错,这个「疤痕」周围,有一些不自然的痕迹。 我越来越疑心了,我自己的身体,还有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这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我想出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从我身后响了起来:「神君,你回来啦?」 这一声极其突兀,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一颤好险没直接摔井里去。 但是一只手一下拉住了我:「神君小心!」 神君? 我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乍一看跟皇甫球有些相似,比皇甫球看着还小一些,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但是皇甫球看似无邪的眼睛,满是阴狠杀气,这个小孩儿木木的瞪着一双眼睛,有点呆头呆脑的,稚拙之余,不大聪明。 但是,他满眼的高兴,好像跟我很熟悉一样。 卧槽,刚才那个银环也是一样,这里的人,出现都没动静的吗? 不——这不是人,我看出来了——在一团青气之中,他仍旧是十分纯净的。 难不成,这是……井童子? 所谓的井童子,跟灶王爷,门神一样,属于家神,属于「五祀」之一,「五祀」在风水里,指祭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熘(土地神和宅神)。 传说之中,如果有人往井里撒尿或者吐痰,那晚上肯定要头疼,梦里会梦到一个童子,用舀井水的瓢砸他脑袋。 而有些投井的妇女,往往一时想不开的时候,也会觉得,井边像是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不让自己下去。 这就是井童子的工作。 他是专门给人家看守井口的,免得井口混入了秽物,或者家里人一时想不开。 而家神的能力大小,就要看这家人积德行善的功德了,好人家,往往日子风调雨顺,就是因为家神能力大,恶人家,家神也就没什么大本事,甚至因为厌弃家主作恶,家神会弃主而走。 而且井童子现在已经十分少见了——人人都用自来水,哪儿有几个喝井水的。 他们收到的香火也少,名声也就日渐式微了。 我盯着他:「你叫我神君?」 认错人了吗? 那个小孩儿点了点头:「神君不认识我了?上次你来,还跟我一起玩儿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啦!」 说着,他开始数自己的手指头,可数了半天,也没数出什么来,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多少年来着……」 我的心顿时一提——他说的神君,是谁? 第1147章 灵物之血 而井童子数不出年号,十分苦恼,我立马蹲下问道:「你说的神君,叫什么名字?上这里来干什么的?」 井童子一愣,看着我的眼神,吃惊不小:「神君全忘啦?你上这里来,不是说过,那个恩情,永世不忘吗?」 恩情? 难道,豢龙氏还帮过我? 我忍不住想起来,之前路过豢龙氏神庙的时候,我对那个神像,有异样的亲切感。 还没等我想出来,井童子盯着我的脑门:「可惜,可惜……」 我知道,他看的是我脑门上的伤疤,立刻问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可惜?」 可能我说话太急了,井童子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脸的惊惧,嘴巴一扁,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第351页 我这才意识到,赶紧把手松开了,试图跟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可我平时脑子虽然转得快,以前却从来没跟小孩儿打过交道,越想着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来哄他,他越是摇头不吭声,而且,看着我的眼神,也越来越陌生了,开始有些警觉,一步一步往后退,看上去随时会推到井里去。 我只好拉住了他:「行了行了,我不问了——那我问问你,你家这个豢龙氏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井童子表情一变,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他们有规矩,雷山后面,不能动——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地方了。」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什么意思? 井童子盯着我,这才说道:「哦,你全忘了,不知道,豢龙氏为了保持血脉,是要喝龙血的。」 「龙血?」 原来,豢龙氏为了让龙臣服自己,出生就要喝龙血。 以龙血,来滋养手背上的龙鳞,才能豢龙。 在以前,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就好像养牛的人,随时能喝到牛奶一样。 但是这些年,他们家遇上了窘迫的大麻烦——龙越来越少了。 甚至——没有了。 我一皱眉头——豢龙氏手里,也没有龙了? 只要停止喝龙血,那他们手背上的龙鳞就会逐渐脱落,永远丧失豢龙的能力。 所以,要找到龙。 如果没有找到龙——那就用接近龙的灵物血来做代替。 就好比,蛟,蟠这一类。 雷山后面,就有这种灵物。 可是,据说当年这些灵物曾经帮助过董父,希望董父能保护他们,而这一片土地,都是董父之国,董父就慷慨答应了下来,让那些灵物住在了雷山后面。 并且留下的规矩——千秋万代,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伤害雷山后面的东西。 但是斗转星移,龙已经越来越难找了。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些豢龙氏,迫于无奈,只能把主意打到了雷山后面。 井童子记得,那天下了非常大的雨。 而山坡上冲下来的,是血水。 那些豢龙氏下山之后,一个个高兴极了,气色也一下变好,手背上的龙鳞,更是闪闪发亮。 显然,他们弄到了血。 可谁知道,虽然他们保住了龙鳞,却中了诅咒——他们的身姿,动作,开始越来越像那种灵物了。 这是他们犯了规矩的代价。 而那些灵物,自此以后,也跟豢龙氏结仇,一方想保持龙鳞血脉,一方想活下去,不再任人宰割,三不五时就会厮杀。 不少灵物被杀,豢龙氏的人也有送命的,谁都没好果子吃。 那些灵物虽然不是善茬,但是豢龙氏有组上传下来的龙篦子,这一类的灵物,就没有不怕的。 几个月前,龙篦子把那些灵物给重伤了,它们才偃旗息鼓。 而豢龙氏的主心骨,那个伯祖,也一样受了重伤,所以双方两败俱伤,暂时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 这一阵子,那些灵物不知何故,捲土重来,豢龙氏要对付它们,想取出龙篦子。 可没想到,龙篦子竟然不见了。 这下豢龙氏的人吃惊不小,只好抖擞精神迎战,还多方打听,找到了好阵法,就想着出其不意,把那些灵物猎杀了。 这一场仗也不容易打,他们也觉得,龙篦子一丢,那些灵物就追来了,也太巧了些,难不成,是龙篦子丢失的事情,走漏了消息? 可事已至此,自能全力迎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这才恍然大悟。 妈的,原来井驭龙出事儿了之后,董寒月气不过,无论如何也想给井驭龙报仇。 可她也见到了,我没那么容易对付,而且,她应该也从我身上的金龙鳞,猜测到了我的身份,这才趁着龙篦子被暂时束之高阁,偷出来想对付我。 谁知道,自己也给折在我手里了。 难怪这些人对董寒月爱理不理的,本来就重男轻女,这下,更不知道把董寒月恨成什么样了。 大敌当前,我来的本来也是不巧,之所以放我进来,也不一定是因为关心董寒月,而是惦记着董寒月身上的龙篦子。 难怪我一进来的时候,他们那么迷茫,大概董寒月的求救信号,他们气的都不想看。 而我一拿出了龙篦子,他们自然就想把龙篦子给抢回来,可我的能耐在这,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之所以不肯说清楚了这件事儿,估计也是碍于面子——要是让人知道,堂堂豢龙氏,干出这种出尔反尔,不光彩的事儿,比死了还难受。 董寒月应该也远远的看出家里的异常,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这才求着我,让我放了她的。 这董寒月也是,看着无欲无求的,对井驭龙那个王八蛋,倒是情根深种。 不过,说到了重男轻女……我接着问道:「那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许女人的味道飘出来?」 井童子答道:「因为那些灵物,对女人的气息是最敏感的,只要有一丝女人的气息,它们就能找上来,寻仇。」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同时我的心里也就不安了起来——难不成,就是因为赤玲的鼋裙边衣破了,露出了女人的味道,银环他们才能找上门来? 第352页 我造的孽。 井童子看着我,满眼都是希望:「这对豢龙氏来说,可是一场浩劫,神君,你是来报恩的吧?」 报恩…… 也许,冥冥之中,真像是有什么註定。 跟锁龙井里的那个螭龙一样。 我含煳的应了一声——不管是为了潇湘,还是为了赤玲,这个闲事儿,真是不想管,也得管。 正在这个时候,井童子忽然「咦」了一声,盯着门口,好像看见什么熟人了一样。 怎么了? 「七星,你干啥去了?」 门口冷不丁一声暴喝,把我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程狗站在了偏门的门口,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姿势宛如一把茶壶:「一觉醒来把你弄丢了,正气水吓的什么似得,非要让我把你给找回来,我说谁能把你给怎么样,她就是不信,还说我不来找你,那就是我偷懒,你看……」 他把胳膊抬起来,上头密密麻麻都是针眼,跟十字绣一样。 程狗的眼神,别提多悲愤了。 我一下想乐,回头就看向了井童子,结果这么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见了。 而程星河靠近了,也发现了我脑门上不对劲儿:「你长赤毛癣了?」 我长你了。 「你还撒什么愣?」程星河对我的「赤毛癣」没啥大兴趣,抓鸡一样揪住了我:「你说你,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 我没听进去,只是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忘了问,预知梦里那个黑白髓是什么,忘了问了。 希望下次,还能看见他。 回到了宅子里,程星河忽然皱起了眉头:「奇怪——你闻见没有,这是什么味道?」 他这么一说,是有一股子怪味儿。 我还没找到怪味儿的来源,程星河忽然一拍大腿,脸色也变了:「坏了!」 第1148章 调虎离山 他的视线,落在了院子一角。 只见金毛呲牙咧嘴,正在跟墙上十来条瑟瑟发抖的死人蛟发出了威胁的吼声,估计是被它赶到这里来了。 死人蛟是秽物,它不吃。 看见我回来了,立马奔着我就跑了过来,还得意洋洋的摇头摆尾,邀功请赏似得,意思是说它这事儿是不是干的很漂亮? 我也知道程星河什么意思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怪味儿。 肯定是来了什么东西了。 白藿香逼着他出来找我,那就只有金毛当她们俩的保镖了,金毛突然跑出来,那谁还护着白藿香和赤玲? 这地方正是一个多事之秋,本来我们扣住了董寒月,豢龙氏就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加上现在又有雷山后面的灵物来找豢龙氏的麻烦,这地方简直危险的跟龙潭虎穴一样。 万一金毛被调虎离山,白藿香他们出了什么事儿…… 我把不祥的预感压下去,奔着里面就跑了过去。 从来没这么着急过,我急着想看白藿香和赤玲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跟平时一样。 程星河也着急,扯着嗓子就要喊:「正气……」 「嘶……」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过去。 我立马就抓住了程星河,程星河反应很快,立刻收声,用眼神问我怎么回事。 我跟着那个动静就过去了,结果看到房里的情景,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只见桌子上的饭菜全打翻了,汤汤水水流了一地,满屋子一片狼藉,而地上,还丢着几件衣服。 白藿香的裙子。 程星河的脸一下也绿了,一头奔着里面就沖了过去。 打开白藿香卧室的门,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坐在了地板上,正在喘粗气。 那个男人皮肤雪白,一双狭长漆黑的丹凤眼,长相十分妖娆。 程星河骂了一声娘,一下扑过去,一只手就要卡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你把正气水给……」 我立马拉住了程星河。 果然,就在程星河要扑过去的那一瞬间,一道子寒芒,一下从那个男人身后,奔着程星河就扫了过来。 跟银环手里的一样——是个尖刺。 果然,雷山后面的灵物,不止一个,已经潜入进来了。 尖刺顶端,是浓重的青气,离着程星河的喉咙,只有一指远。 那个男人看到了我们,扫了我们俩的手背一眼,也皱起了眉头:「你们是谁,养龙的请来的帮手?」 那个声音一吊一吊,黏煳煳的,听着让人后心直竖鸡皮疙瘩。 一股子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你管不着,屋里的人呢?」 那个男人嘻嘻一笑,慵懒的转过身来,舔了舔嘴唇:「那个姑娘真美……味道也香,皮肤滑熘熘的……」 他的舌头是刺眼的火红色,细长细长,分叉。 这一转身,我注意到了他的肚子。 跟那个细长的身段十分违和——唯独肚子,是鼓囊囊的。 我眼前顿时就白了。 程星河也一样,嗓子一噼:「他把正气水……」 我什么也没想,只觉出自己勐地往前一扑,就要卡住了黑衣男人的嗓子。 把她还给我! 可没想到,我这么一冲,就觉出来了,四面八方,全是破风而来的寒芒。 第353页 那股子怪味儿越来越重了,同时,数不清的黑衣男人,从四面八方挤了进来。 他们的长相都十分相似,黑衣白皮肤,眼珠子发红。 对了,照着井童子的意思来说,这些雷山后的灵物,对女人的气息十分敏感。 可这个地方有阵,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狗血红绳从身后勐然翻出,帮我挡住了一片寒芒,程星河的嗓音尖锐又急促:「把他肚子剖开!」 那些黑衣男人听见,争先恐后对着我就挤了过来。 这些人,一部分是端端正正的人样,还有一些,虽然也长出了四肢,可身后还垂着尾巴,还有的跟壁虎一样,还不会走,只能在地上爬,更有甚者,只有一个人脑袋。 而那些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金毛本来看到屋里发生了这种事儿,也勃然大怒,竖起眼睛就要跳进来,可一闻到了这里的味道,歪了头就干呕了起来。 这种灵兽,最怕秽气。 我一边转过七星龙泉挡住那些尖刺,一边大声说道:「程狗,把白藿香给的臭罐子拿出来!」 以前我们上山,偶尔会遇上一些毒气,白藿香研究了一些能提神醒脑抗毒气的药,自称什么「辟秽水」,但是气味难闻,我们只叫那玩意儿臭罐子。 因为那个味道,让人昏昏沉沉的,下腹却一阵发热。 像是能把人最原始的念头勾出来。 沉香毒雾。 程星河答应了一声。 我也知道,这里的灵物都是多少年修出来了,滥杀不吉,尽量克制着自己,控制了行气,只把那些东西打到了一边,一门心思要找那个鼓着肚子的。 可数不清的黑衣男人堆叠在一起,熙熙攘攘,长的又那么相似,看的人眼花缭乱,很容易就把目标给丢了。 要是白藿香真的被…… 那些黑衣男人,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程星河抬起手,狗血红绳挡住了一半:「七星,快点,不然的话,怕是……」 怕是来不及了。 我吸了口气,动了杀心。 我现在就得把她救出来,一秒钟也不能多等! 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 这一瞬间过去,面前血肉横飞,四面八方,都是沉重的肉体拍打到墙壁的声音。 南边十八个,西边三十二个,北边二十三个,东边——那个肚子鼓胀的,就在东边三步半! 我一下将面前的黑衣男人全部掀翻,诛邪手灌足了行气,穿过了那些冰冷滑腻的躯体,精准无比的卡在了那个男人的脖颈上。 他眼珠子暴凸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凛冽狠厉:「把她还给我。」 他根本就挣扎不了,嘴边,垂下了一条长长的舌头:「你是……」 我大声说道::「程星河,把全部力气拿出来,踩他肚子!」 话没说出来,程星河越过数不清的黑衣男人,一脚重重的踩在了我手底下那男人的肚子上。 那位置很准,是七寸。 这一下,那个男人歪了头,嘴部勐然张大到了人类达不到的角度,吐出来了一个东西。 我记得很清楚——这种灵物的消化液是十分厉害的,要是白藿香真的…… 那东西上满是粘液,可我和程星河看清楚了,不由全愣住了。 那是一卷白白的东西,看不出头和四肢。 更像是…… 程星河扑过来就大哭大叫:「苦命的正气水啊,都化成这样了……」 我拽住他:「你高度近视加散光?」 那是一团被子。 我立马把被子给破开了——外面浸满了消化液,那个味道光一闻,感觉就能把唿吸道给灼伤了。 白藿香从里面滚落了出来——她和赤玲,身上都还围着鼋裙边。 虽然已经没了知觉,但是破开的及时,身上没伤,命灯虽然因为窒息而变弱,好歹还有点亮。 我这才松了口气。 而其余那些黑衣男人见识到了我的手段,刺熘熘就从门窗逃走了。 我赶紧把白藿香从鼋裙边里放了出来——这鼋裙边倒是正救了她一命。 光看着这满地的狼藉,也知道当时她和赤玲的情况都多危急。 白藿香很聪明。 她知道这东西的习性,所以把衣服丢到了外面,去吸引这东西的注意力,抓住机会,带着赤玲一起躲在了被子里。 眼看着她的命灯稳定起来,刚要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了窗户外头,死死的盯着我。 银环。 她似乎十分失望。 我盯着她,恍然大悟:「是你领那些东西来的?」 第1149章 如意灵蚺 她歪头就是一个娇笑:「你不要我,不是因为我不够美,是因为那个小丫头吧?既然这样,她死了不就行了?」 哪怕我得罪了你,白藿香跟你无冤无仇,好狠的心…… 我脑门爆了青筋。 她却一点惧意都没有,柔若无骨的身躯缠绕在了窗前的樑柱上,眼神更炽热了:「这个眼神好——其他男人见了我,都傻乎乎的,没意思,只有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的眼睛冷冷的,迷得我的心都化了,你对我越凶,我就越喜欢你……」 第354页 程星河吸了口气:「七星,不是我说你,上辈子你是个蜜蜂吧?哪儿来这一屁股烂桃花债……」 我还想知道呢! 这个女的,怕是个祸害。 我也没客气,反手旋过了七星龙泉,就想把她先给抓住。 煞气一炸,窗稜子整个粉碎,她的身体跟没有骨头一样,直接缠在了我身上,馥郁的香气勐然在耳后喷出:「你发起脾气来,真好看。」 后心鸡皮疙瘩泛起,我甩手就要把她从身上拽下来。 可她的身体重新缠住,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脱,她濡湿濡湿的唇齿啮咬在了我耳朵上:「你答应我,你的脾气,以后只对我一个发,好不好?」 程星河在一边跳脚大骂:「见过找便宜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找骂的,七星,别客气,盘她!」 我用你说。 手里行气一炸,银环却似乎提前感应到了,翻过身子,竟然直接坐在了我肩膀上,娇笑着说道:「可惜,可惜,你来晚了——我已经先看中李北斗了,你来争宠,也没用。」 这么颠来倒去的磨蹭,也没什么意思,我发了狠,一把拽住她的长腿,直接甩了下来。 那个劲头堪称辣手摧花,程星河都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个女的——七星,你也不要太莽。」 她脸色一变,但到底没有我快,直接被我怼在了墙上:「我说过,你们的帐,三天之内,算不了。」 而且,她还带人来害白藿香…… 我手头上的劲儿,一下就大了。 她的脖颈被我死死掐住,咬紧了牙,满眼的不甘心,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视线也落在了我脑门上,顿时一怔,眼睛顿时就亮了,像是有几分崇敬,几分欢喜,简直跟小姑娘见到了偶像明星一样。 她,认识这个? 我看出来了,手头不由松了几分:「我脑门上,怎么了?」 她立马就要开口,可这一瞬,我忽然就听见,白藿香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像是醒过来了! 我立马回头去看白藿香——她真的撑起身子坐起来了,正迷迷煳煳的看着我。 太好了! 但这一瞬间,我手上就是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就松开了,重新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一瓣柔软的嘴唇就贴上来了。 本来就中了能让人迷失心性的沉香毒雾,这一下更是难受的要命,出于本能,我简直…… 但我还是抓住了她,就往下扯。 这一扯,她翻身上了樑柱,缓缓说道:「原来你的身份这样高贵,难怪现在瞧不上我,你放心,手头上这件事儿一成,我就配得上你了。」 我一愣,立马就要追上去——你倒是说清楚,我脑门怎么了? 可她见我靠近,嘴角一个娇笑,翻身就滑到了房檐上,妖娆的声音越来越远:「我说过,我看中的男人,就跑不了。」 程星河也追了出来,可银环的速度非常快,他撵不上,只好悻悻的回来了 我到了白藿香身边,先给她倒了一杯水。 白藿香两手捧住,这才想起来发生的一切,抬起眼睛看着我,居然一点意外都没有。 程星河凑过来,有点嘆为观止:「正气水,你心理素质可以啊!都让那玩意儿给吞进去了,还这么云淡风轻的,你一点也不怕?」 白藿香低下头喝水:「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时候,赤玲也醒过来了,一见到了我,别提多高兴了,一下就扑到了我怀里:「爹,你可算回来了——那地方好黑,赤玲好怕……」 白藿香的视线假装不经意错过去,可还是对赤玲,透出了几分羡慕。 我拍了拍赤玲:「对不起,我来晚了。」 赤玲摇头,欢喜的说道:「药材姐姐说了——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上天入地,也没什么好怕!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你一直说话算数,还说你答应了照顾我们,就一定做得到!」 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都这么信得过我,可我还是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 是我对不住她们。 赤玲接着说道:「药材姐姐还说,能跟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她想……」 不多了? 「赤玲!」谁知道,白藿香却提高了声音:「你胡说什么呢?」 赤玲吓了一跳,立刻把头靠在了我怀里:「对了,对了,药材姐姐说,这是秘密,不让赤玲告诉爹……」 那话什么意思? 但我还是连忙拍了拍她的头:「你别怕,药材姐姐不是真心跟你生气的。」 白藿香也自觉失态,立刻梗着脖子装出了一脸兇相。 其实我心里明白——她只有在紧张失措,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的时候,才会做一副兇相。 跟刺猬把自己的刺竖起来一样,她没有其他能保护自己的东西了。 程星河也看出氛围不对,立马说道:「对了,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其实,以程星河的见识,不会看不出来,他就是想转移个话题。 我自然打蛇随棍上,把话头接上来了:「所以我就说你高度近视加散光,如意蚺。」 程星河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很浮夸的拍了一下大腿:「卧槽——真的假的?就是……就是……那种如意蚺?」 白藿香忍不住说道:「没错,就是阴阳和合如意蚺。」 第355页 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爬行类。 也十分稀少。 在旧社会,更是提都不好提的。 因为这东西,是出了名的喜欢女人。 一旦被如意蚺缠住,那这东西就会把女人折磨死。 而这东西尾巴有刺,呈弯月状,名字就叫如意钩,跟蝎子尾巴一样,这如意钩陷入女人体内,必死无疑。 这如意钩磨碎了内服,跟狗嵴,阳起石之类一个效果,当然,比这些的能耐是大多了,所以,被达官贵人所求,据说明朝有某个风流皇帝,就是吃了这东西死在后宫凤鸾榻上的,临终时身边十来个宫女妃嫔。 不过说出去不好听,改为急病留在史册上。 程星河立马把那个皇帝的名字给说出来了:「那傢伙真是城会玩儿。」 这东西奇货可居,要捕捉它,那就得用它们最喜欢的东西做诱饵——女人的衣服。 一旦把女人的衣服放在地上,这东西就会爬过来嗅闻,捕猎的就会趁机把它给叉住。 将它体内的如意钩起出来,它们也就完了。 好色,喜欢女人气息,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赤玲听的是一知半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东西的原产地,传说叫寡妇山——旧社会寡妇是要守节的,有的地方就专门给寡妇安排在荒僻的居所,避免她们跟男人来往。 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是在寡妇山后头的寡妇坟里发现的。 据说,是无数人经年累月的欲望化出来的。 银环和那些黑衣男人,恐怕全是如意蚺变化出来的。 雷山后头,得有多少如意蚺? 跟这种东西为敌,确实麻烦。 我正寻思着呢,白藿香忽然站了起来:「李北斗,你脑袋上,是什么东西?」 她也看出来了。 我说我不知道,让她帮我看看。 白藿香摸过了那个位置,就皱起了眉头:「你小时候,受过伤?你额头的骨头,好像被剜下去一些。」 第1150章 陈年伤疤 程星河也跟着凑了过来:「这不是七星新长的赤毛癣?」 白藿香摇摇头:「绝对不是新的——这是个陈年的旧伤。」 程星河更纳闷了:「可咱们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他脑门挺光熘的,也没见过这东西,怎么就陈年旧伤了?」 白藿香答道:「因为这个位置表面的皮肤,曾经被老婆蛾给补过,不过……」 她抬起眼帘看着我:「这是谁帮你做的?」 我立马摇头,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给蹭破了,恐怕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旧伤。 老头儿也没提过啊! 会不会——我心里提起来,跟我的身世有关? 我连忙就问白藿香:「你帮我看看线索,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藿香听我这么问,也有些意外,答道:「唯一的线索,就是你的这个伤疤的修补,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老婆蛾控制的这么精巧。」 是啊,老婆蛾我见过,是个庞然大物。 用那种大傢伙修补这小位置,估摸得跟给蚂蚁做剖腹产一样难。 「处理的人,是个比我,甚至江长寿都更厉害的医生,我不知道,是行当里哪个高手。」 白藿香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没服过谁。 我第一次见她这么赞誉其他的医生。 她是有傲气的资本的,她的能力,说是鬼医这一行前几名,毋庸置疑。 连她都能这么佩服,那个给我处理伤口的,得多厉害? 白藿香偏过头,像是在想什么:「难不成……」 我就追问:「谁?」 她皱起眉头摇摇头:「那个猜测太荒谬了,你容我想想。」 程星河抬手就摸:「不过,这个伤疤有什么好遮掩的……」 但是说到了这里他一拍大腿:「哈利波特吗?」 哈你个头。 屋里有个镜子,我拿起来就照了照,这一照自己也跟着皱眉——那个伤口接近圆形,果然带着人工痕迹,要是自己弄的,不会这么规整。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老头儿也没提起过。 这东西,代表着什么? 豢龙氏和井童子,好像都是通过这个东西,才认出「我」来的。 白藿香盯着那个位置,也皱起了眉头,像是苦思冥想。 程星河抱着胳膊说道:「这个反正不着急,我问你们,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那些如意蚺不见得会跟那些养龙的就这么善罢甘休。咱们真的要在这里当三天的保镖啊?」 为了潇湘,没别的办法,月亮只在三天之后是圆的。 剩下的事情,是如意蚺和豢龙氏的恩怨,这三天,我也只能守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我才听到怀里一阵均匀的鼻息声——原来赤玲对我们的谈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已经睡着了。 我就把赤玲抱起来,想重新搁在床上。 可一站起来,我忽然就用观云听雷法,听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 我跟程星河使了个眼色。 程星河会意,一把就将门板给拉开了。 那人猝不及防,一下暴露在了灯光下,瞬间也一脸的慌乱。 是董乘风。 这货怎么来了? 第356页 程星河对他印象并不好:「你来干什么?」 而他站起来,理直气壮的就说道:「我自己的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程星河咧嘴一笑:「行,你们豢龙氏闹半天就是这么待客的,既然主人无情客人也可以无义了,关门放金毛!」 这会儿毒雾刚散的差不多,金毛干呕的也差不多了,听见了这话,虎视眈眈的就扑了过来。 董乘风认为金毛就是个土狗,看都没看一眼,梗着脖子就说道:「借一步说话,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哟,跟之前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提防着点——我看这小子摆明了是饿狼装羊,居心不良。」 我说我心里有谱,就把赤玲转给了程星河,跟他出去了。 白天的时候酷暑,天黑下来,夜凉如水,远处的荷香被风送过来,竟然心旷神怡。 我也不吭声,等他先开口。 果然,他憋不住了:「你——能不能把金篦子还给我们家?」 「这没得商量。」 我不能把脖子伸你们刀底下去。 董乘风吐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只好接着说道:「那——你真能帮我们家打那些雷山后头的东西?」 我答道:「这我也早说了,信不信在你。」 董乘风一看我这态度,跟下定了决心一样,接着说道:「你要是答应,不对外头把这件事儿传出去一个字,我就让你帮忙。」 你这啥语气啊。就好像帮你们家抵挡雷山里的东西,是给我的一个天大恩赐一样。 不过利益相关,我也就没计较:「你跟行当里面打听打听,我李北斗说话,向来都算数。」 董乘风苦笑了一下,这才把跟那些灵物的恩怨跟我说了一次,表情还跟割肉一样。 他哪儿知道,他们家井童子早就把事儿告诉我了一次。 听上去大同小异,不过是把自己家守护豢龙血脉的伟大目标说的更悲壮惨烈了几分,那些雷山后头的东西说的更十恶不赦几分。 人自然都会向着自己说话,这倒是也没什么奇怪。 接着董乘风咬牙切齿:「那些东西,害了我们家多少人,不把它们连根拔了,我们对不起老祖宗。」 我点了点头:「你想着让我怎么办?」 董乘风说道:「我们已经想出了主意,万事俱备,只欠龙篦子,只要你到时候帮个小忙就行了。」 跟那些如意蚺抗争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出主意,最近想出来了? 我问的:「井驭龙帮你们想的吧?」 救完潇湘,那货也不能不收拾。 那货不知道精通多少屠龙的高招,放在屠杀如意蚺上,肯定也用得上。 董乘风觉得没面子,所以没搭理我:「你记住了,擒贼先擒王——这些东西都听那个叫银环的雌如意蚺的,把她弄死,就成功了一半。」 一想起了那个银环,我耳根子不受控制就有点发烫——我以前遇上过最娇媚热情的,也就阿满了。 可跟银环一比,阿满简直封建拘谨。 不对,这个想法可不能让阿满知道,否则我拿她一个山神跟这样声名狼藉的灵物比,她保不齐要挠我。 董乘风察言观色,眼神一暗:「你不会捨不得吧?」 我立马收回心思,冷冷的说道「你说呢?」 「那你可得小心。」董乘风指着头顶:「那个银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是那头来的。」 我一愣——她这么有来头? 董乘风说着,就把我往前头领:「我带你见个人。」 第1151章 划破灵根 我有点猜出来了。 果然,他带着我东拐西拐,从雷池斜插到了花巷,放着大路不走,都是从屋檐墙角后头给蹭过去。 我心里清楚,他叫我出来这事儿,是避着董乘雷他们呢。 顺着巷子往里走,在荷香幽幽之中,能看到幽深的旧宅那高大的女儿墙,偶尔还有一些鞦韆之类的,但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在上边玩耍过了。 一丝女人住的痕迹都没有。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们这里的女眷上哪儿去了?」 董乘风嗓子一梗,好像我提起的是个禁忌,本来不想提,但是现在用得上我,只好瓮声瓮气的说道:「以前,发生过一件事儿,这以后,就不让她们在这里住,危险。」 也对,既然得罪了如意蚺,这里的女眷,确实很危险,我忍不住猜测了起来,那是个什么事儿? 不过看董乘风的样子,这事儿难以启齿,跟我关系既然不大,我也就没问下去。 董乘风见我没问,像是暗暗松了口气,脚步更快了,唯恐多跟我说几句话,被我掏走什么秘密似得。 不长时间,到了一个小角门,董乘风把门打开了。 我闻到了一股子很浓重的藏香。 进去之后,又是隔着一个屏风,董乘风让我坐,我倒是先对着那个屏风行了个礼:「伯祖晚上叫我过来,什么见教?」 董乘风一愣:「你怎么……」 是啊,地方是改了,但是我素来认路,记得这应该是伯祖大堂的后门。 果然,那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脑子很好——是不是,也很纳闷,为什么我要私下里见你?」 我答道:「能猜出来——你们这些豢龙氏的族人里,是不是混进了不好的东西了?」 第357页 董乘风本来正在不情不愿的给我倒茶,一听我这话,手上一个哆嗦,茶碗盖就噹啷一声掉了下来。 伯祖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你果然聪明。」 这事儿简直太明显了——他们豢龙氏都是一家人,可董乘风非带着我走小路,要避开他们,就是瞒着他们了。 可跟血亲有什么好瞒着的,除非,是怕其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这些人利益相关,都是为了自己的血脉,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担心,除非内里有外头的奸细。 董乘风慌慌张张的把茶碗给收拾了起来,重新给我倒茶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是用两只手捧着茶盘子的,心里暗笑——只有打心里佩服别人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的双手捧茶盘。 伯祖一笑:「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儿,你来的很好。我老了,客套话就免了,开门见山,既然你不肯将龙篦子归还给我们,为免我们家灭门,影响了救你那条龙,这件事,也就只能託付给你了——我希望,你能在明天子时,带上龙篦子,去雷山南坡一趟。」 雷山南坡——那不就是如意蚺的老窝? 是让我进孤身下虎穴吗? 伯祖嘶哑的声音接着说道:「你只管放心,这件事儿对你来说,是小事儿一桩。你到了南坡之后,去找一棵仙鹰松,等着陀罗星到了仙鹰松的树梢,就在树梢的影子上往下挖,什么时候,挖出一个面团一样的东西,用龙篦子把它给划开,就可以了。」 听上去,倒是确实很简单——挖出一个东西,划破了就行了。 「那是什么东西?」 伯祖微微一笑:「那是如意蚺的灵根——还是当年我们豢龙氏的祖先留给它们的,只要把那个东西划破,如意蚺不过是靠着那灵根活到了现在,没了灵气的支撑,就好对付了。」 「既然这么简单,那你们之前怎么没自己把灵根给划破了?」 董乘风抢着说道:「因为这件事儿,也是机缘巧合,最近伯祖才无意之中,从祖上留下的一封锦书里找到的,正预备着叫人斩草除根,谁知道,董寒月盗走了龙篦子,我们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我寻思了一下:「可既然是你们的祖先,给那些如意蚺留下了一席之地,你们现在……」 现在把它们斩草除根,算不算违背祖宗遗训? 不说还好,一提这话,董乘风好像早忍不住了,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可不能怪我们无情,是那些东西先做了那件猪狗不如的事儿,你不知道,我妈……」 话没说完,「咳咳」一声,那个伯祖就开始咳嗽了起来,董乘风自觉失言,也就没继续说下去:「反正,这事儿是那些东西背信弃义在先,我们斩草除根,也是理所当然的。」 伯祖这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情,还请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它们有了防备,我们这一族,性命堪虞,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第1152章 家中奸细 我一寻思,这如意蚺和豢龙氏是生死敌人,万一三天之内,如意蚺真把豢龙氏给灭族了,那就再也没有法子可以救潇湘了。 我又没法把龙篦子贸然还给他们,这三方,正好掎角之势,相互制约。 「我听说了,那些如意蚺差点吃了你身边的人。」伯祖接着说道:「而且,那东西的习性你知道,真的把我们灭族,没有人能制约他们,那山下的人……」 我一下想起了来的时候,山下安居乐业的人。 本地民风淳朴和善,与世无争,对我们这些生面孔特别友好,如意蚺真的除掉了豢龙氏,一定会伤害山下的人,放着不管,是造孽。 而且,我想到了差点被如意蚺吞下去的白藿香和赤玲。 如意蚺再进来,我们也危险。 「那灵脉本来就是我们祖先设置在那里的,现在收回,也无可厚非,」伯祖接着说道:「你只要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剩下的,全都与你无关。」 董乘风也死死的盯着我,拳头捏的死紧,简直恨不得替我答应。 我想了想:「既然是明天,你容我考虑考虑。」 董乘风一下很泄气,急的简直想跺脚。 伯祖虽然也有些失望,但还是缓缓说道:「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做出聪明的选择。」 我刚要答话,忽然门口的柳树枝条一摇,一阵大风从外头卷了进来,直接吹在了屏风上,这一下,屏风轰然就给吹翻了。 我一抬眼,就看见大座椅上,盘着很大的一团东西。 以此同时,那阵风把门口浓重的藏香吹净,我闻到了一股子让人窒息的腥气。 我后心一炸,那是——伯祖? 但董乘风反应很快,立马就把屏风重新扶好,大声说道:「我们的话说完了,你快出去!」 我只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看了那么一瞬,自己都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伯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对了,井童子说过,豢龙氏为了保持血脉,喝了接近龙血的蚺血,跟摆渡门那的老闆娘一样,估计是被同化了。 我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出了门。 这一出门,没走几步,身后就是一个急急忙忙的声音:「你等会。」 董乘风追出来了。 我回头看着他。 他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盯着我,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358页 我摆了摆手:「不打紧,我知道,这事儿不会说出去的——男子汉大丈夫,答应就做到,做不到是狗。」 豢龙氏的血脉跟普通人不一样,白藿香都没法用金针扎董寒月。 这样的人,在传说之中,都是跟「仙」挂钩的,这样的人成了「妖怪」,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董乘风这才有了几分放心,张了张嘴,像是想道谢,可好像没说出来,才别扭的说道:「你——你好像也没那么招人嫌。」 我一乐,看来以董乘风这个脾气,这话已经算是一句夸奖了。 我摆了摆手:「谢谢您嘞。」 说着就要回内宅。 可董乘风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你,你好好考虑,一定要答应,我们家全靠你了!」 说着咬了咬牙:「都怪董寒月,不然的话……」 董乘风之前还想着从我身上把龙篦子给抢回来,可见识到了我的本事,也放弃了,只能回过头继续怪董寒月。 我还想起来了,董寒月那么讨厌男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他们家还真跟程星河说的一样,有讨厌异性的怪癖? 这个想法勐然在脑子里亮了一下——难不成,跟哑巴兰家不能穿女装,魏家百病缠身一样,是因为…… 「哎,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 还没等我想出什么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身后冷不丁的响了起来。 是董乘雷! 董乘风当时就激灵了一下。 我眼尖,已经看出来了。 对了,他和伯祖,认定这地方有内奸,难道也怀疑董乘雷? 董乘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董乘风那个急脾气,跟纸捻炮仗似得,一点就开,我既然答应他保守秘密了,也就来了个破桌子先伸腿:「没什么——我晚上吃多了,出来消食,正遇上了董乘风,他这不是尽了东道主的心意,陪着我遛弯呢嘛!」 话是好话,不过我故意说的阴阳怪气,还白了董乘风一眼。 董乘风也还没有傻到家,会意的说道:「就是,我——我看他大半夜在咱们家瞎熘达,不知道怀揣什么心思,别是要偷咱们家东西吧,所以,跟在后头盯着他。」 「胡说!」董乘雷一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跟贵客说话呢?忘了董寒月还在人家手上呢?他要什么,自然会一起提要求,有什么好偷的,偷咱们家莲蓬还是藕?」 被董乘雷这么一斥责,董乘风缩了脖子不吭声了。 我心里暗笑,就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董乘雷殷勤的说道:「我弟弟说话不过脑子,这样吧,为尽地主之谊,我来陪着贵客……」 话刚说到了这里,屋檐上就是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上去,董乘风失声就喊道:「如意蚺!」 董乘雷一听,脸色大变,折过身子,就翻上了檐角——那个速度,真不比董寒月差! 上了檐角,他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叮嘱了董乘风一句:「好好把客人送到内宅去,不许再说点没头没脑的话了!」 说着,颀长的身材融入到了如墨夜色之中,不见了。 董乘风这才松了口气,梗着脖子看着我:「还等什么,快走吧!」 我扫了他一眼:「你手挺快——左撇子?」 董乘风瞬间一愣。 我刚才就看见了,他一直背着左手,在搓左手指尖,但指尖上,还有一些土。 房檐上那一下,分明是他趁着董乘雷没注意,从地上捡了一个瓦砾,来了个调虎离山,把他给引走的。 他盯着我的眼神,更忌惮了。 我摆了摆手:「我有个朋友,手也特别准——可惜这次没过来,说不定你们俩挺能聊得来。」 这种百步穿杨的能耐,跟苏寻有一拼。 董乘风没吭声,带着我又拐过了一个墙角,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拉了我一把。 我一回头,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这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一没恩二不是长辈,平白让人跪,那是要折福的:「好好说话,你抽筋儿了还是怎么着?」 董乘风咬着牙,就是不肯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 不是,你古装剧看多了还是怎么着? 「那你也得先说说,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对呀……」他喃喃自语了一声,立马就说道:「我,我就是想求你,把灵根给划破了,我,我就想给我妈报仇!」 他抬起头,牙咬紧了,虽然强忍着,可眼圈子早就红了,含了一包眼泪。 但他飞快擦了眼泪,坚决的说道:「我,我没哭,我就是眼里滴水了!」 妈耶,我还是年轻,第一次听见眼里滴水这个新名词。 不过我其实明白,有的人也不是真的多愁善感,就是情绪来了,一激动泪腺就失控。 「我知道。」我装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很常见。」 董乘风一愣,接着一吸鼻子:「他们从小就跟我叫鼻涕虫——只有我妈不嫌弃我,可是现在……没有不嫌弃我的人了。」 董乘风是个单亲家庭,他爹死在南山坡了。 加上从小爱哭,经常被别的小孩儿欺负,就他妈护着他,为了他,跟一帮小孩儿吵架。 别人都嘲笑他妈,说寡妇家家的,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儿。 第359页 可他却觉得,他妈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他妈。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风雨交加,外面来了很多的如意蚺,好像一条一条黑色的洪流。 外面一片大乱,血腥气扑鼻子,叔伯之类全出去了,他妈就护着他躲在屋里,把全部的被褥拿出来,把他裹在里面。 可惜,有一个很大的如意蚺来了。 他躲在被子里,什么也不知道,只听见他妈大声说道:「不管听见什么,别出来!」 他妈甚至还在外头,唱了哄他睡觉的曲子:「风儿静,月儿明,树影照窗棂……」 后来他妈的声音有点颤抖,最后,没声音了。 他听他妈的话,一直没敢出来。 可等叔伯来把他拉出来,都捂着他眼睛。 他知道不对,挣脱出来一看,就傻了。 他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肚子上,全是血窟窿。 是被如意钩扎出来的。 那天受害的,还有数不清的女眷。 董寒月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命大,活下来了。 发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如意蚺全开膛破肚,只她一个小姑娘,满身血污的坐在尸骨堆里,眼睛是空的。 谁也不知道,那天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人,唯独留下了后遗症,怕男人。 他一把抓住了我:「那天开始,我就想给我妈报仇,只要能灭了那些东西,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我吸了口气:「行。」 他没想到,一开始没听明白:「你刚才说……」 「我刚才说,行,我帮你去看看那个灵根。」 他眼睛还瞪着,嘴角不受控制就扬起了:「真的?不反悔?」 我一乐:「又哭又笑,老猫撒尿。」 我心里却发了酸。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换成了我妈和我,她也会这么保护我吧? 会吧? 董乘风赶紧就把脸擦干净了:「我没哭,我那是……」 「知道,眼里滴水。」我接着说道:「刚才,我看你挺提防董乘雷啊!怎么,疑心他是奸细?」 董乘风立刻点头,脸色凝重了下来。 原来,他们一直就疑心——为什么如意蚺平时蛰伏着,非得等着龙篦子被董寒月盗走的时候,突然出现? 说巧也太巧了——只可能,是有人泄露给了如意蚺。 而那天正是一个节日,所有人全在,唯独董乘雷不知道去哪儿了,问他,他说在雷池边晒太阳的时候,睡着了。 董乘风留了心眼儿,跟伯祖偷偷提了,伯祖也开始疑心,所以这个密谋,并没有除我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董乘雷……奸细真是他,他背叛家族有什么好处? 董乘风摇摇头:「也许,如意蚺给他了什么其他的好处。」 说着又嘆了口气:「可惜,要是我们能有黑白髓就好了——也不至于,有这种无妄之灾。」 黑白髓? 就是预知梦里听到的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 第1153章 鹰松之下 董乘风已经彻底信任我了,毕竟我知道这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儿,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爽快的答道:「是用来救伯祖的。」 原来,所谓的伯祖,地位就跟族长一样。 当然,也不是随便有个人,就能当上伯祖的。 当伯祖的人,天生就能叫龙族臣服。 豢龙氏之所以为豢龙氏,因为每一辈,都会出一个继承了祖宗最纯正血脉的人。 怎么检测出这个人呢? 豢龙氏生下的男丁,都会到御龙池边试一试。 御龙池里,也豢养着一些龙族——当然,这些龙族更类似于大鳄鱼,大蜥蜴,就好比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死人蛟。 这些东西简直跟龙族的下脚料一样,没啥灵气,它们的血对豢龙氏没用。 但是这东西能拿来给豢龙氏做练习之类,也挺兇悍的,咬死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 要是男丁抱过去,那些龙族一如往常,张牙舞爪,那这男丁也没啥大出息。 而真正的伯祖,一旦抱过去,所有的龙族,全会屏息凝神,把头低下,像是俯首帖耳,听这个孩子的号令! 那些龙族的头越低,说明这个伯祖,御龙的能力越大。 而现任这个声音嘶哑的伯祖,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不光能让所有的龙族一起低头,甚至还伸出了嫩手,去摸那些凶神恶煞的龙头! 哪怕是伯祖,也极少会有这种与生自来对龙族的亲近。 那些龙族,吼声震天,都像是在跟伯祖臣服。 他是前所未有,最厉害的伯祖。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伯祖在,怎么就至于走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董乘风接着说道:「伯祖的身体,在二十年前出了问题,只有黑白髓能治,可黑白髓是一种极其稀少的宝物,世上找不到,唯一有记载的,那就是以前的先祖修建青龙局的时候,带在身上的,要想找黑白髓,就得去查清楚真龙穴的事儿。」 难怪呢——所以,董寒月才拼了命要去找真龙穴,而井驭龙为了董寒月,也参与进了四相会,跟江辰合作。 第360页 又是为了真龙穴。 这个四相局,说是保国泰民安,可是到了现在,我只觉得这个地方,可怕。 董乘风察言观色:「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黑白髓?」 我摇摇头:「第一次听说。对了,井驭龙呢?」 董乘风答道:「他身体还没恢復好,正在养伤呢,灵根一旦被破了,他献上的计划就能行得通了。」 屠龙计划呗。 说话间,月亮打在了我头上,董乘风跟着月光,看着我额头上那个圆伤疤,禁不住就有些出神。 我心头一振:「你认识这个?这是什么?」 董乘风之前,说过一个「真」字。 但是我这一问,他却拼命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视线左躲右闪的,肯定是不想说。 一个疤痕,这么重要? 我正寻思着怎么套话呢,董乘风倒是有自知之明,慌慌张张就回了头:「你说话算数,我,我就送你到这里。」 说着,回身要走。 我立马喊道:「哎,今儿晚上,如意蚺还会不会再来?」 董乘风答道:「今天不会了——那个银环,被我们打伤了,要恢復好,怎么也得后天。」 所以,如意蚺再次对这里发动攻击,也就是后天了? 那今天,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结果一回头,我眼角余光就看到,墙头上好像蹲着个人。 卧槽? 再一转头,那个墙头上的人影就不见了。 但是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那个蹲着的人在月光下,嘴里一抹寒芒。 好像——叼着一把刀。 煞神? 我立马翻身上了墙头,可周围一片沉静,连虫鸣声都不多——按理说,这么近的距离,观云听雷法,肯定是能观测出来的。 难不成——我的观云听雷法,还是不到家? 当然了——也可能,对方,真的是「神」。 是我看错了,是我结合之前听闻产生的幻觉,还是……那一位,真的来了? 煞神进宅,无事不来。 一阵夜风吹过来,从头到脚给我吹的凉透了心,当时就是一个打喷嚏。 鼻子发酸。 这感觉,是熟悉的孤独感。 这几乎是伴随着我长大的。 只是——这一年来,我有了程星河,白藿香,哑巴兰他们,这种感觉消失很久了。 我也蹲在了墙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只手习惯性的摸在了龙鳞上。 我永远记得,第一个把我从孤单之中拉出来,陪在我身边的是谁。 三天之后——潇湘,我能重新见到你吗? 我很想你。 「嗷!」 正这个时候,一个怪叫声响了起来,把正在出神的我给吓了一个激灵。 卧槽,这声音是啥啊? 低头一看,是个挺大的白球。 摇头摆尾,十分兴奋。 金毛? 我一下高兴了起来。 它来接我了。 都说小孩儿长得快,这金毛也跟吹气的一样,这么大了。 而且——以前的叫声奶声奶气,真没现在这么吓人,跟到了变声期似得。 从墙头上跳下来,一手摸在了金毛蓬松的脑袋上。 白毛一翻,里面夹杂着的金色细丝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金毛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再过多久,它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犼。 一人一「狗」奔着内宅的方向就走,月光把我们两个的影子拉的老长。 「哎,金毛,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嗷。」 「我老婆也是一个龙,很快就回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动她——一片鳞都不许动,记住没有?她是我心里,最要紧的人。」 金毛不吭声。 「哎,跟你说话呢,答应我一声。」 作为主人,我不要面子啊! 可金毛就是不吭声,看见前面有个大蛾子,倒是撒丫子追上去了。 「你倒是先答应我一声!」 当时还不知道,很久之后再想起这一幕,总觉得有些事情,其实早就註定了。 回到了内宅里,白藿香和程星河都没睡,程星河哈欠连天,白藿香坐立不安。一见我回来,才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我把事儿说了一遍,白藿香皱起眉头:「这件事儿我看不妥——插手进如意蚺和豢龙氏的因果里,不是对你不好吗?」 程星河答道:「那怎么啦?它们差点把你和赤玲给吞了,就这么拉倒了?不收拾收拾他们,他们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白藿香却说道:「那也只是因为咱们碰巧来到了这里,它们有了误会。」 平时,白藿香不是这么圣母的人。 我心里清楚,她生怕我是因为要给她出气,才会捲入危险之中。 「你放心吧。」我答道:「我有谱。」 哪怕是这样,那些如意蚺,也不能白欺负你。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董乘雷还来了,旁敲侧击跟我套了半天话,想知道昨天董乘风跟我说了什么没有。 我刚要应付过去,董乘风也来了,找了个藉口,又把董乘雷个支走了。 天色擦黑,我叮嘱了金毛千万不要出去,一定要把白藿香赤玲保护好了。 金毛自打昨天的事情,也有些自责,嗷嗷两声,表示自己保证完成任务。 第361页 白藿香不大乐意,可没办法。 赤玲还以为我是去夜市给她买麦芽糖,叮嘱我她要粉色的。 我点了点头,就跟程星河一起潜入到了南山坡去了。 南山坡花木葱茏,景致很好,我们也穿了鼋裙边,防止气息散出去,引来如意蚺。 今天是十四,月亮近圆,一片清辉撒了下来,打眼一看,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棵鹰松,正要过去呢,程星河忽然一把拉住了我,使个眼色。 这顺着他视线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鹰松后头,隐然像是趴着个什么东西。 第1154章 通风报信 那东西不小,得跟小牛犊那么大。 我立刻引了行气上了眼睛,就看出来了,那东西伏在了仙鹰松下面,像是在吸取其中的灵气。 我一瞅,真没错,这地势中间鼓,四面略低,犹如一个大贝壳。 这是个「蚌开珍珠」地。 什么叫「蚌开珍珠」? 因为传闻之中,东海的大蚌成精,一到了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就会把大蚌壳张开,让内里的珍珠受日精月华的灵气,藉以修行,那珍珠就犹如它的内丹。 这种地,意思就是说,外头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到某个时间点,内里的玄机才会露出来。 看来那个伯祖说的没错——只要陀罗星挂上了仙鹰松的枝头,那个「珍珠」才能被我找到。 现在,那个「小牛犊」就正在吸取这地方的灵气呢。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就停在了这里。 这陀罗星的位置还没到,但愿到了时间,那个东西能让开。 不过,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月亮是挺亮,可那个东西正躲在仙鹰松的树影下面,黑魆魆的只能看见个轮廓。 但那东西灵气极盛,是个硬茬,没有啥必要,就别跟它起冲突了——为了积攒功德,我们行内都不愿意伤害灵物。 程星河抠着下巴上一个青春痘,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个「小牛犊」,不过,哪怕是他,好像也没琢磨出来,那是个啥,低声说道:「这灵脉看来是个无线充电桩,那个小牛犊就是个电动车。」 你懂得还挺不少。 我则聚精会神的看着陀罗星。 果然,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陀罗星隐然就从云层之后冒出了头来。 出现了。 可那个「无线充电」的「小牛犊」,一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我有点着急了。 就跟程星河商量,那个时间转瞬即逝,别到时候白跑一趟,要不靠近过去看看,把那个「小牛犊」给赶走? 程星河也点了点头,跟着我就要过去,结果刚一动脚,一个蛤蟆被我们给惊了,弹起来就跳到了前面。 这一跳可倒好,只见面前那一片茂草冷不丁就窜出去数不清的东西。 犹如千百枝利箭! 那个蛤蟆到了半空,定格住了。 被插的跟个漏勺一样。 接着,血肉横飞,不见了。 我和程星河才刚迈出去一半的脚步,又默契十足的收了回来。 妈的,幸亏刚才怕蚊子,没往茂草里面扎,否则一步就踩了雷了。 那是数不清的如意蚺!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个不孝子,不是说很简单,刨个坑就行吗?你坑爹呢?」 「豢龙氏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程星河语重心长:「傻儿子,早就跟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倒好,一根直肠通大脑,他奶奶的不骗你骗谁?」 我倒是想骂回去,可现在理亏,只好忍气吞声,只好转骂豢龙氏不仗义。 眼前荒草里的如意蚺,比银河系里的星星还多,怎么整? 越过去倒是好越,但是在包围圈里,还要找到那个准确的位置,一丝不错,就有点麻烦了。 我一瞅,陀罗星马上就要到地方,仙鹰松的影子也越来越长,我们已经没法耽误了。 程星河一拍大腿,低声说道:「我有主意了!」 「怎么着?」 「火遁,豪火球之术。」 对呀! 爬行动物都怕火,让烟一熏,还不呲熘呲熘的跑?免得我们杀生坏功德。 这货之前买了个二手平板,倒是没有白看动漫。 我连忙就要掏傢伙,可忽然就觉出脖颈子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看我后脑勺。 回头一瞅,我唿吸顿时就是一滞。 只见一个东西立在我身后,直勾勾的盯着我。 是个如意蚺。 但是这个如意蚺,脑袋极大,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五官的轮廓,看来很快就能进化成了人头了。 而它那姿势,跟眼镜王蛇一样,脖颈的部位,一个很大的黑斑,恰似一只巨大的独眼。 两人一蚺,就这么对望着。 这东西我知道——是蚺群里的哨兵,专门负责通风报信儿的! 果然,那东西眯着眼睛看着我们,身子一屈,就要跳进了草丛里! 这么一报信儿,我们俩就倒霉了! 我立马伸手就要把那个东西粗大肿胀的脖颈给卡住,可没想到,那东西竟然又滑又快,虽然被我死死抓住,但是那东西利刃出鞘一样,硬是从我手里滑脱了! 这个东西——他妈的正在蜕皮! 第362页 我手里一把蜕皮,也愣了。 程星河回身就要去抓那个报信儿的,可没想到,一阵破风声略过了,只听「啪嚓」一声,那个报信儿的如意蚺竟然直接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不动弹了。 我一回头,一愣,董乘风。 这货怎么也来了? 董乘风对如意蚺是极有经验的,一甩手就把那个哨兵扔到了很远的地方,飞快的蹲了下来「别抬头、」 果然,低下头的一瞬间,我们就觉出来,面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那些如意蚺全回过了头。 不过,很快又没动静了,应该是放了心,回去了。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说道:「水蛇腰,你有两下子啊!」 董乘风没吭声,不过眼神很得意,但紧接着,他就说道:「要赶这些东西,我有主意!」 第1155章 玄鳞之虬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东西。 我们立马闻到了一股子极为好闻的味道,十分清雅,像是带着些荷香。 不过那东西不是荷花荷叶,而是一糰子枯草。 程星河一闻,抬头瞅着董乘风:「这观音藤?」 董乘风有些意外:「你也认识?」 程星河一撇嘴,拿过来:「这谁不认识,晒干了,收野药的那能卖十六块钱一斤。」 这东西是一味药草,功效清热解毒,生命力顽强,蔓延的到处都是,可以说俯首可拾。旧时代的穷人得了病,没钱看,就会找些观音藤胡乱熬水喝,说这个治百病。 至于来歷,传说是有一年瘟疫,穷人买不起药,在地上受苦,观音菩萨动了慈悲之心,以玉净瓶里的水点在了野草上,变作药材救济世人,穷人感念观音菩萨行善,为纪念菩萨,起名观音藤。 还有人说,是因为这东西有荷花的味道,谁都知道,观音菩萨足下有莲花,所以就管这个叫观音藤。 遑论来歷,这东西确实是味药草,可跟如意蚺有什么关系? 董乘风把观音藤拿过来,扯下了一片叶子点燃,对着那一大片潜伏在茂草之中的如意蚺就扔过去了。 轻飘飘不过一个叶子,可让我和程星河大吃一惊的是,那叶子落下,只听「唰」的一声,数不清的如意蚺跟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就从茂草之中给爬了出来,就好像那不是什么叶子,而是一个炸弹一样! 如意蚺,怕这个? 我这就看清楚了如意蚺的原貌了——大头细身,很像是鳝鱼,但是前后还有一些小脚,不知道是退化出来的,还是进化出来的。 董乘风跟我歪歪头,意思是问我他厉害不? 我拱了拱手表示佩服佩服。 原来如意蚺最怕观音藤的烟,算是天然克星。 可惜观音藤虽然水煮成药,过火燃放的这种烟,对人来说却也是剧毒,不然拿来当蚊香就好了。 还没比划完,程星河给我来了一脚:「你看前头。」 我一抬头,就皱起了眉头。 那些小的如意蚺是被观音藤给吓跑了,可那个「小牛犊子」怎么还稳稳噹噹的卧在原地呢? 难不成,它造化挺大,不怕观音藤? 董乘风也有些纳闷,跟我歪了歪头,摇着水蛇腰就往前过去了。 我一瞅陀罗星已经到位,仙鹰松的影子也已经拉到了固定的位置上了,现在再不过去,那就来不及了。 我也紧随其后,靠近了一看,卧槽了,那个「小牛犊」,不偏不倚,正压在那个灵根的位置上。 除非把它给挪开,否则没法挖。 而那个小牛犊——哪怕靠近了,我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硬要比喻,好像很多废旧黑轮胎绞拧成了一坨一样,奇形怪状的。 我们这一靠近,那东西也毫无反应。 程星河躲在我身后仔细看了看,顿时一拍大腿:「我知道这啥了、」 「啥?」 「轮胎精。」 精你大爷。 这东西确实很像是轮胎组成的,不过,绝不是轮胎的绵软发乌,虽然也一圈一圈缠绕出来,可外壳乌黑坚硬,晶莹剔透,看着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跟程星河他老舅齐鹏举的玄武鳞甲差不多。 可玄武模样是类似大龟的,也不长这样啊! 董乘风不由自主喃喃说道:「这该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啥?」 「说了你也不知道。」董乘风显然也有些紧张:「我疑心,是传说之中的玄鳞虬。」 玄鳞虬?这又是个啥?我和程星河都没听说过。 董乘风就告诉我们,这块地方本来生活着一个叫玄鳞虬的异兽,也十分强大,虽然只是个「虬龙」,可能耐仅次于五爪龙。 可是那东西为非作歹,专吃人和动物的精气,过境之处,跟百草枯一样,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而这东西不光是兇狠,一身鳞甲跟玄武一样,坚不可摧,管你是火烧还是刀枪,都坏不了一分一毫。 是他们豢龙氏的祖先镇压住的——据说跟上头借来了天雷,焚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把那个东西噼开烧焦降服了。 但那毕竟是个灵兽,死不了,就被压在这里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们这些小辈也只是听过一嘴,根本也没见过真容。 一说灵气强大,容貌特异,也就是这个东西有可能。 第363页 真要是这样,那这个东西,跟他们家还有一份儿血海深仇啊! 董乘风也皱起了眉头,但是报仇心切,在一边找了一根树枝,奔着那个东西就撬! 他想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玄鳞虬。 卧槽,哑巴兰都没你这么莽! 我立马就要拦住他——你还不确定对方是什么物件呢,着什么急。 可还没等我出手,只听「啪」的一声,董乘风手里的树枝,就在打到那个「小牛犊」身上的时候,冷不丁拦腰截断! 是一个小石头子打的。 那树枝有手腕这么粗——凭着一个小石子,竟然能凌空把这么粗的树枝,直接打断? 这一手百步穿杨,倒是跟董乘风之前用的,如出一辙。 我都看出来了,更别说董乘风了,他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 我和程星河一回头,都有些意外。 身后,竟然是董乘雷。 董乘雷还是那个柔弱无骨的样子,站着嫌累似得,斜倚在了一个树边上,似笑非笑的说道:「董乘风,你长进了,会说瞎话啦!」 董乘风回头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你果然是奸细……」 董乘雷揉了揉额头,说道:「要说跟你说几次,你才会相信,我那天真的是喝多了睡着了……」 「你放屁!」董乘风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一早你就盯着我,旁敲侧击套我的话,现在还跟踪我跑到这里,故意阻挠大事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董乘雷嘆了口气:「我是知道,你是来做傻事儿,才特地过来拦着你的!你知道那底下是什么东西吗?就要打它的主意?」 董乘风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只要能把那个东西挖出来,你们这些怪胎,就都会一网打尽了!」 董乘雷谦谦君子惯了,一听这一句也来了脾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立起来:「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了,告诉你,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别想把这地方给挖开!」 程星河在后面拉了我一把:「七星,前头兄弟反目,后头异形怪兽,妈的什么事儿都让咱们赶上了。」 我早麻木了。 董乘风喘了口气,忽然就说道:「这东西我就託付给你们了,那个奸细,我对付。」 没等我答应,他颀长的身材勐地往前一冲,对着董乘雷就抓过去了。 我一看陀罗星,正慢慢往其他位置移动呢,也一咬牙,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也只好把这位玄鳞虬给请走了。 这么想着,我就要把那个怪东西给挪开,可谁知道,那东西跟传说之中一样,坚硬无比,也特别沉,我引了半天行气,那东西还是一动不动! 月亮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也跟着做出改变,影子开始偏了。 程星河也帮忙,甚至还动用狗血红绳,想把那东西跟拉縴一样拉开,结果狗血红绳都差点断了,那东西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样,还是一动不动。 我们俩脖子上都起了一层汗,快来不及了。 而身后是一阵勐烈的打斗声,显然董乘雷和董乘风现如今也都在殊死较量。 董乘雷一边抵挡着董乘风,一边大声说道:「李北斗,我不知道董乘风跟你说什么了,总之,算我求你,你绝对不能动我们家那块地!」 他声音极为恳切。 可董乘风却说道:「你放屁,你这奸细,还好意思自称是我们家的人?李北斗,你只管干你的,今天我豁出命不要,也不会让董乘雷靠近的!」 董乘雷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 我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董乘雷,这块地,为什么不能动?」 董乘雷犹豫了一下,可董乘风抓住了空门,一只手对着董乘雷就抓过去了:「李北斗,你也让奸细花言巧语给骗了?」 董乘雷躲过了这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具体我不能说,总而言之,一旦动了这地方,对我们豢龙氏来说,那就是一场浩劫!」 程星河也跟着听:「七星,咱听谁的?」 「先看看底下什么情况。」 「怎么看?」 我也想知道呢! 正这个时候,我看见周围的草丛里面,都是一些碧莹莹的眼睛。 那是大王鼬! 这东西是爬行动物的克星,专门以爬行动物为食,难怪会在这里! 大王鼬虽然个头比猫大不了多少,但是极有力气,而这地方有灵气,这些大王鼬一看就比别处还要狰狞。 而大王鼬还有一个本事,尖牙利爪,擅长挖坑——世上就没有能困得住大王鼬的牢。 那些大王鼬,全用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程星河。 程星河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就把口袋捂紧了。 可大王鼬靠的更近了。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你身上带着肉类没有?」 程星河把口袋捂得更紧,警惕的说:「这还用问吗?」 那是一大把灯影牛肉丝。 我立马把牛肉丝拿出来,翻转七星龙泉,就在那个巨大「轮胎精」身边挖出一个坑,把灯影牛肉丝埋进去了。 牛肉丝的香气一露,所有的大王鼬奔着那东西身边就扑了过来,争先恐后去抢灯影牛肉丝!只见泥土纷飞,迅速的挖出了一个大坑! 第364页 程星河一脸心疼:「这工钱给的倒是挺大方。」 我一乐,眼瞅着大王鼬吃了上头的牛肉丝,疑心底下还有,越挖越气劲儿,我眼看着挖的差不多了,又一把牛肉丝把大王鼬引到了安全地方,七星龙泉往上一顶,那「轮胎精」勐地往后一翻,坠入深坑之中,也就把身下的土地给露出来了。 这一下,董乘雷看到,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董乘风可高兴极了:「李北斗,干得好!」 没错——那片土地之下,果然闪着一层耀目的灵气。 我一只手旋过七星龙泉,直接把土层削开,跟伯祖说的一样——土层底下,露出了一个又圆又白的东西。 一层柔和美丽的光芒,就好像一颗巨大的珍珠。 只要把这东西给破开,如意蚺的灵气没了供给,它们就没法在三天之内把豢龙氏给灭了。 程星河也高兴了起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七星,赶紧着!」 我一只手就把龙篦子给提了起来。 第1156章 一石三鸟 可手刚要落下去,忽然几个小如意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不是为了来咬我的。 它们好像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兄弟姐妹,你追我赶,正在互相嬉闹。 好像,这些纷争,跟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如意蚺爬的着急,差点滚进了大王鼬刨出来的深坑里——说也巧,有个大王鼬抢不上灯影牛肉丝,跑到了这个地方来重新刨,正碰上了小如意蚺,顿时十分激动,就要把那个小如意蚺抓下来吃了。 那几个其他的小如意蚺回过头,十分焦急,面对着大王鼬的爪子,竟然一丝也没迟疑,用尾巴,硬是把小个子的如意蚺给勾上来了。 它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的兄弟姐妹,一点惧色也没有。 我忽然就想起来——我遇上麻烦的时候,程星河他们,也是这么对我的。 大王鼬上来就抓,打算将小如意蚺一网打尽,我不由往前抢了一步,可程星河比我还快,又一把灯影牛肉丝撒出,那个大王鼬见了灯影牛肉丝,哪儿还顾得上小如意蚺,立马奔着牛肉丝过去了。 那些小如意蚺竟然也知道好歹,对着程星河,就弯下了细腰——像是给程星河和我行礼致谢。 这地方真要是它们的灵根,我动了手,这些无辜的如意蚺,也全得死。 我也知道,世界就是这样——有些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跟佛祖割肉餵鹰的故事一样——佛祖救了被鹰追逐的鸽子,是救了鸽子一命,可是鹰没有鸽子吃,也会饿死。 不管帮谁,另一个都会为此丧命。 这就像是一个跷跷板,永远保持不了平衡。 就好像我一样——我不帮豢龙氏,潇湘就回不来。 我想做点什么,可我没有佛祖的境界,能做什么? 「李北斗!」 后面是董乘风和董乘雷的异口同声。 「快动手!」 「快住手!」 程星河倒是没催,只定定的看向了陀罗星。 陀罗星就快离开那个位置了。 而这个「大珍珠」的光泽,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 好像要重新融入到了土里一样。 错过这个机会,就更不可能再找到它了。 我想让潇湘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腥气扑了过来。 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我面前。 银环? 程星河没见过她,以为她要来伤害我,不由自主就护在了我面前:「这东西灵气很大啊!」 他认出这不是人来了。 可她跟昨天那个张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一丝血色都没有,一只手捂在了胸口上,眉头蹙起,好像就连唿吸,都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灵物的恢復速度,是比人快很多的。 经过了这一昼夜的休息,她还没恢復,可见当时受的伤有多重。 董乘风更着急了:「李北斗,不能再拖了!」 说着,就想过来帮我,可被董乘雷一把拖了回去,说道:「李北斗,那个地方,确实不能动,你听我一句!」 银环扫视向了董乘风和董乘雷,唇边是个讥诮的冷笑:「现在反目成仇了——以前合起伙来,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的时候,怎么齐心协力的很?」 董乘雷错开了眼神。 董乘风死死咬住了牙,厉声说道:「你们杀了我们的人……」 他是愤怒,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银环却一笑,死死的盯着我们,大声说道:「要说是谁先违背誓言,不是你们吗?早先,你们的祖先受了我们的帮助,答应要保我们万代平安——我们在雷山南,没有吃过一个人!」 「可你们呢?就因为你们的血统要紧,就调转刀口,对着我们屠戮!我们对你们来说,不过是能喝血吃肉的畜生,是不是?」 董乘雷瞪大眼睛,像是再也扛不住了:「你放屁!明明是你们性情暴虐好色,我们也是替天行道,而且——一开始我们没想把你们赶尽杀绝,是你们不识好歹!」 嗯? 「哈哈哈……」银环一听这个,忽然跟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想赶尽杀绝?那是三千五百二十一条命!你们杀一次,杀两次,我们就彻底消失了。」 第365页 银环的笑声微弱了下来,带着说不出的凄凉:「天地万物,都有命,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这一句,我心头勐地一颤。 董乘风皱起眉头,还想说话,但是没说出来,只不住的催着我:「李北斗,你快动手!」 银环也盯着我,手腕子一翻,一把尖刺就出了手。 她明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可跟刚才那些小如意蚺一样,她一点也不怕。 银环的眼神冷下来:「不杀了你们,我们就没法活。」 我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子,抓住了龙篦子:「这东西我下不了手。」 这话一出口,程星河,董乘风,董乘雷,全愣住了。 董乘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死死的盯着我:「你——你说过,你会说话算数!」 我这辈子,一直说话算数,可这件事儿,我真没法插手。 我接着说道:「你们两方,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能有什么误会,这种畜生的话你也信?」董乘风扯着脖子吼道:「我妈死了!我族里的姐姐姑姑死了!你最要紧的人被这种东西害了,你不想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吗?」 他的声音低下来,忽然笑了:「是了,是他妈的我看错人了。」 董乘雷吸了口气,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可董乘风勐地抬起头,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他想抢走我手上的龙篦子,亲自把灵根给划破了! 可他哪儿有我快,我轻轻松松翻手就把他给压在了后面:「有件事儿我没弄明白,你再跟我说一次,你之前说,你们第一次到这里来,没想把它们赶尽杀绝,是怎么回事?」 董乘风被我压地上,挣扎都挣扎不起来,这才低声说道:「我们不过是想采它们的血,也跟它们说清楚了,伤的都是安全的位置,还给它们上了伤药!不是被逼无奈,我们不会去借血!可它们,回身就把我们的人给……」 他想起了那个画面,眼里是惊惧和仇恨。 可银环却瞪大眼睛:「你胡说八道!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尸体堆积,许多才生下来不久的如意蚺,也都……而且,你们的人亲口说了——那些如意蚺,就是你们杀的!」 果然,这里面肯定有没解释开的事儿。 八成——如意蚺和董家人之间,有某种误会。 可这能是什么误会? 还没等我想明白,可董乘风跟发现了什么似得,勐地一脚踩到了土上,只听轰的一下,我脚底下就空了。 这小子不傻,竟然把被大王鼬刨的不结实的土给踹开了。 这一下,我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踉跄,程星河要赶过来帮忙,到底没来得及,董乘风一只手就把我的手往灵根上摁了下去。 我立马扛了过去,可这么一争,龙篦子还是把那个灵根,划出了一个浅浅的道子。 这一下,一个东西不知道从哪里伸了过来,缠住了我的手腕。 那个东西跟个触手一样——是从那个不声不响的「黑轮胎」里伸出来的。 想牵着我的手,把灵根彻底划开! 卧槽,我一下明白过来了,这个地方,他妈的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一石三鸟啊! 万一我当时,为了自己,把龙篦子划下去,那想必,就没法收拾了…… 我立马就要把手给扯回来:「我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了,程狗,拦住我的手!」 第1157章 前仆后继 程星河不用我说,狗血红绳咻的弹出,一下勒住了我的手腕,绷的笔直,两下里僵持了起来:「这他娘的,是啥?」 我闻到了一股子烧焦了的味道。 那个「轮胎精」,活了。 董乘风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很复杂。 这下,不光他们愣住,银环也反应过来了,对着那个东西就扑了过去。 但是银环手里的钩子只亮出了一半,身体就勐然定格了。 另一个带状物伸出来,本来跟缠着我手腕的一样,是灵活柔软的,可那第二个带状物陡然一直,竟然直接从银环的肩膀上直穿了过去。 她本来就在雷起楼里受了重伤,现在,身体勐地就软了下去,跪在了地上! 我的唿吸一滞。 现在看来,灵根根本就是用来镇这个东西的! 就好比束缚着它的绳子,被割断多少,它也就自由多少! 划破了一个浅浅的道子,这东西就恢復了这一分的能耐。 只恢復了一分就能把银环给对付成这样。 要是真的把灵根彻底打破,它彻底甦醒过来…… 我反手就要推开董乘风,另一只手诛邪手炸起,对着那个带状物就砸了下去。 这一下,金刚铁柏都能穿一个窟窿,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扛得住。 但这一道行气炸过,我自己的虎口反而就是一麻。 仔细一看,那个带状物,竟然完好无损,连一道裂缝也没有。 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对了——在豢龙氏的传说之中,这东西的鳞甲,跟玄武一样,无坚不摧,才得了这个名字的! 不光如此,那东西力气还极大,跟程星河拉扯着,就想牵着我的手往灵根上面划! 程星河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一张脸憋的通红:「草他大爷——这东西吃大力丸长大的吗?」 第366页 我也死死的把手往回撤,要不是有龙鳞护体,只怕手已经断了。 被我推到了一边的董乘风犹豫了一下,勐地爬了起来,程星河一开始以为这董乘风是来帮忙的,还有点高兴:「对,水蛇腰,你也用点劲儿——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可董乘风出乎程星河的意料,竟然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想把我的手掰开,抢过龙篦子,也要帮着那个带状物,把灵根给划破! 一瞅董乘风竟然是站在怪物那边的,程星河吸了口气,大骂道:「水蛇腰,你疯了?」 可董乘风一双眼睛,跟中了邪一样,光盯着龙篦子,似乎世界上,除了龙篦子,什么都没有了。 程星河一边骂娘,一边拼了死命抵抗,狗血红绳深深的勒入到了他掌心的皮肉里,一串血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流。 我心里倏然一疼,也下了狠劲,死命把手往回拽。身后一道破风声起,董乘雷也已经扑了过来,拉住了程星河的狗血红绳。 他见到了程星河的手掌伤成了什么样,可他一点都没迟疑。 同时,他死死盯着董乘风:「我一开始不相信——现在总算信了,你就是那个奸细吧?」 可董乘风还是头不抬眼不睁,一门心思,就盯着龙篦子。 我心里清楚,现在不管我们对董乘风说什么,都没有了屁用,既然挣扎不过,我抬起眼就看向了天空,陀罗星就快过去,那个灵根的亮光也越来越暗,只要能拖延到灵根重新消失,那说不定还有希望。 银环目睹了这一切,回头看着我们,一脸难以置信:「你们——不破灵根了?」 我一边卡住龙篦子,要把手挣扎出来,一边答道:「算是吧——一开始,咱们就让人给煳弄了!」 银环咬了咬牙,她不傻,自然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 她们也被真兇当枪使了。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银环忽然一低头,莹润的嘴角翘起,忽然就吹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哨声。 那个哨声如泣如诉,哀怨的同时,阴森又瘆人。 这声音一起,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数不清的东西,奔着这里爬过来了。 刚才被观音藤熏走了的如意蚺。 那些如意蚺浩浩荡荡,奔着玄鳞虬就爬了过来——像是绞拧成了一道巨大的绳子,要把那个带状物给绞断! 我还真有点高兴——这数不清的如意蚺要是能帮忙,那就太好了。 可没想到,那些如意蚺,一碰到了带状物,忽然就跟停电了一样,哗啦哗啦往下掉。 死了…… 而那些尸身,跟被雷打了一样,焦黑焦黑的。 董乘雷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大声说道:「玄鳞虬外号叫毒王,有剧毒!」 看出来了——如意蚺本来就不是善茬,这东西比如意蚺的毒性更大! 可如意蚺即使触之即死,也没犹豫,还是爬过了同族的尸体,前仆后继的往上缠。 那个感觉,简直悲壮! 我立马看向了银环,如意蚺就算来了,也不过是白白送命,可银环沉着脸,表情一点也没变,似乎根本不打算让如意蚺停下。 「银环……」 银环大声说道:「我们被骗了,这个公道,不得不讨回来!」 第1158章 一身银鳞 这么下去,公道没讨回来,你们这帮如意蚺就死完了。 不行,我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一定得赶紧把龙篦子给弄回来。 这个时候,董乘风心无旁骛,十根指头就撬开了我的手心,一下抓住了龙篦子。 他露出了满眼的狂喜。 接着,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抓住了龙篦子,奔着灵根就划了下去。 程星河和董乘雷都愣住了。 可就在他的手要落下的这一瞬间,我早就准备好了,一脚就踹在了董乘风身上。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这一下用足了力气,董乘风人如其名,乘风而去,跟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轻捷的跌出去了老远,重重的撞在了仙鹰松上,把偌大的仙鹰松撞的勐然一晃,影子招摇起来,数不清的野鸟受惊,哗啦啦飞的到处都是。 其实刚才,我一寻思,看向了董乘风,就来了主意。 你不是想要这个东西吗? 我故意装成体力不支的样子,把手展开的。 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急了眼。怎么可能还有疑心,一下就会抓住龙篦子。 只要他抓住了,我一脚把他给踹远了,那连人带龙篦子,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程星河看出来,要不是两爪受伤,恨不得拍大腿叫好:「七星,亏你想得出来!」 董乘雷也高兴了起来,想跟我道谢,可我大声说道:「你们俩别愣着了,赶紧把龙篦子抢回来,要快!」 我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身边那个「轮胎精」,瞬间把银环身上那一道带状物拔出,对着龙篦子就卷了过去。 可我早就准备好了,一脚先引了行气,蹬在了那个带状物上。 虽然是蹬不断,但是带状物勐地就被我踹的偏离了方向。 灵根既然是用来镇那个东西的,彻底破开,那东西也就彻底自由了,好在刚才只被划开了浅浅的一道子,所以这东西依然一动不能动,带状物也最多只能伸出两条来! 第367页 而被我这么一踹,银环抓住了机会,又是一声悽厉的口哨声,又有数不清的如意蚺对着那个条状物缠绕了上去,瞬间把条状物压弯。 这点时间一拖延,程星河他们俩跌跌撞撞跑过去,就听见欢唿了起来:「弄到了!」 眼角余光看见,董乘雷已经把董乘风死死摁住,抢到了龙篦子。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星河连忙就往这边跑:「七星,我先把你给撒开。」 我连忙说道:「别直接碰!」 这东西的带状物有毒,刚才也多亏了程星河是用狗血红绳拉的,不然直接接触,也得跟那些如意蚺一样倒霉。 程星河骂道:「你当你爹傻?」 他找了个树枝,把带状物拨开反缠,这其实是设阵的手段,叫「卷珠帘」,一旦条状物中间被捲住,那末端自然使不上力气了。 玄鳞虬到底动弹不得,是吃亏的,这下,更是一点花招也没有了。 我挣脱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子,四下里一看,身边满坑满谷,全是不会动的如意蚺。 银环也已经趴在了地上。 月光皎洁,她本来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反光。 她的伤势很重,已经撑不住人形了。 那些,是鳞片。 难怪她叫银环——她身上浮现的,是一丝一丝的银光。 却让她显得更妖娆了。 说不上为什么,我忽然觉得,那一抹银光十分眼熟。 可我分明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意蚺啊! 我就蹲下了:「你怎么样?」 银环盯着那个「轮胎精」,眼睛有点失神,听我这么一问,这才媚眼如丝,缓缓说道:「还没把你弄到手,死也不甘心啊……」 有精神说这种话,可见没生命危险。 这会儿董乘雷把董乘风给抓紧了,拖过来,对着我干脆利落就跪下了:「多谢你帮了我们家这个大忙!」 我摇摇头让他起来,为了潇湘能回来,自然要护住你们,利益相关,不用言谢。 现如今,那个大珍珠的光芒已经越来越黯淡,眼瞅着快消失了,应该是破不开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董乘雷就是不起来:「要不是你,我们还蒙在了鼓里,被这个奸细给……」 程星河忍不住了:「是啊,幸亏我宝贝儿子聪明,你个马后炮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磨磨唧唧,云山雾罩,不把灵根的事情说清楚,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董乘雷表情有些惭愧,但还是说道:「这事儿我是得道歉——可这件事儿,是我豢龙氏的大秘密,绝对不能对外面说出来!」 程星河一皱眉头:「不就是压那个玄鳞虬的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董乘雷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没吭声。 「没这么简单,」我摆了摆手:「这个灵根,怕不光是压玄鳞虬的,也是你们豢龙氏的命脉所在吧?」 董乘雷真跟被雷给打了一下似得,抬起头看着我,一脸难以置信:「你……」 程星河皱起眉头:「命脉?」 我答道:「就跟你说的一样——充电桩。你还记得吧,白藿香说过,董寒月的血脉很奇怪,凡间的针扎不进去,就是因为这个血脉。」 这东西,不光能给如意蚺带来灵气,也能给豢龙氏带来灵气,就跟太阳一样,普照万物。 这豢龙氏养的是龙,龙是神兽,凡人驾驭不了,这个东西,能给豢龙氏补灵气,降服神兽。 一旦这个灵根被破了,那豢龙氏的灵气,也一样就没了。 就跟一鱼能两吃一样,这个灵根,能有三个用处。 一是护佑豢龙氏,二是滋养如意蚺,第三,就是我们亲眼所看见的,是镇压玄鳞虬。 也不知道那个大珍珠什么来头,这么大的本事。 董乘雷也觉出来了,根本就瞒不住我,这才苦笑着说道:「先生说的,一点错也没有,这东西,只有当家的几个人知道。」 原来,这东西,也是他们豢龙氏的先祖留下的,据说是天上的嘉奖的。 堪称是个定海神针。 当然不能泄露出去了,谁敢把软肋亮给别人啊!更别提,这东西一旦被传出去,还不得引来数不清的觊觎者,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有闷声发大财舒服。 所以,一直到了我没说破之前,这董乘雷都只字不提。 豢龙氏明知道这个灵根能滋养如意蚺,也不敢从这里下手整治如意蚺,就因为这个灵根和承重墙一样,是公用的,一旦出问题,楼上楼下都得倒霉,多反目成仇,为了自己,也不能打这个东西的主意。 银环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我们,你们也不会有这个好东西在——现在可倒好,忘恩负义。」 这东西还跟如意蚺有关系? 董乘雷假装没听见,接着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这么说——我们跟如意蚺,是被人给挑拨了,才反目成仇的?」 这个事儿涉及到了三四方,错综复杂的,叫我说,这个时间线应该先理清楚了。 银环立刻说道:「这事儿,我帮你理。」 原来,最早的时候,玄鳞虬行为暴虐,造成了大灾不说,知道豢龙氏是专门驯养龙的,竟然还上门挑衅,要看看豢龙氏能把自己怎么样。 豢龙氏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可玄鳞虬很难对付,倒是多亏了如意蚺帮了大忙——冒着被雷噼的风险,顶着伤身的神气,帮他们跟天上借来了天雷,这才让豢龙氏顺利压制了玄鳞虬。 第368页 豢龙氏也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灵根」。 为此,如意蚺就算是豢龙氏的恩人。 豢龙氏为了报答如意蚺,就把声名狼藉的如意蚺留在雷山南,跟如意蚺共享灵根。 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但是这些年来,龙越来越少了,豢龙氏也是迫于无奈,为了保持血统,才把主意打在了如意蚺身上——不光是因为如意蚺的血管用,也因为如意蚺沾染了灵根的灵气。 可豢龙氏说好了只取血,不伤命,但是等银环回来,还是发现自己的如意蚺死了许多。 我立马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如意蚺,就是豢龙氏杀的?」 银环怒道:「这还用说吗?除了他们,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谁需要我们的血?更何况,他们的人也承认了。」 这跟井童子说的一样。 董乘雷犹豫了一下:「我听说,是有人喝多了吹牛罢了。」 可想而知,当时银环一听证据确凿,自然是要报仇的。 所以,银环才带上了如意蚺,潜入到了听雷楼里——董乘风他妈和董寒月,就是那个时候受的害。 两方正式有了血海深仇。 董乘风还是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些如意蚺,可他身体一颤,无声无息的,眼睛里面滚滚就是眼泪。 可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个搅浑一汪水的真兇。 说到这里,董乘雷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董乘风:「我只当这小子报仇心切,干了傻事儿,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罪魁祸首!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皮囊下,藏了一个什么魂!」 说着,一只手就要噼到了董乘风的头上。 董乘风既不挣扎,也不分辩,就是死死的盯着银环和如意蚺。 还是不甘心。 我却摇摇头:「罪魁祸首,可不是他。」 董乘雷一愣:「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我看向了那个玄鳞虬:「是它。」 董乘雷皱起眉头:「可它一直被封在这里,根本就动不了……」 我答道:「这东西身体是动不了,可精魄未必也动不了。」 董乘雷的表情悚然一动:「你的意思是说……」 我点了点头:「你们第一次来採血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个东西的精魄,怕是混进了你们的人身上了。」 董乘雷吸了口气:「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找真兇的法子,其实非常简单——你们双方反目成仇,谁的好处最多,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我看向了那个玄鳞虬,问银环:「当初,下山去杀豢龙氏的人,是它给你们出的主意吧?」 银环咬了咬牙,默认了。 虽然她没说,可也看出来了。 这个玄鳞虬在这里吃灵气的时候,那些如意蚺,一直在周围保护它。 哪怕一开始它们是敌人,可在採血事件之后,它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了——因为它们都跟豢龙氏结了仇。 董乘雷盯着我,又看向了董乘风:「难不成,它的精魄,附着在了这小子身上,这么多年?」 我摇摇头:「看上去是很像,不过,董乘风也不过是被当枪使了,我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董乘雷露出个很不自然的笑容:「你只管说。」 我答道:「恐怕,玄鳞虬的精魄,是落在你们那个得了怪病的伯祖身上了。」 第1159章 不速之客 董乘雷一下就愣住了,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那不可能……」 我答道:「你仔细想想,那位伯祖的怪病,是不是就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的?也就是——第一次採血,跟如意蚺结梁子的时候吧?」 董乘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想否认,但是张嘴到一半,也想起来了。 看他表情,我应该没说错。 自此之后,那位「伯祖」得了怪病,开始闭门不出,而且身上有了浓重的异味,需要藏香才能遮盖住。 而且,我一早就看见了屏风后面的轮廓。 像是盘成了一坨。 那个形状——其实跟玄鳞虬很像。 更别说,归根结底,这事儿就是那个祖伯,找了董乘风来找我。 背着人——尤其,不让我们告诉董乘雷。 当时董乘风的理由,说是董乘雷有可能是奸细,不能走漏出去。 现在看来,是贼喊捉贼。 而且,凭着董乘雷这次的表现,也猜出来了。 这董乘雷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们瞒着,也只不过,怕董乘雷发现了这件事儿的端倪。 而之所以选中董乘风,也很简单。 董乘风才真正是个直肠子。 他跟我一样,从小就被人欺负,所以,应该平时很不喜欢跟人交往。 越不跟人交往,越没有心眼儿。 更别说,他跟如意蚺,有那么大的仇。 他爹死在了第一次採血的事情上——如意蚺也不可能乖乖献血。 他妈死在了如意蚺报仇的事情上。 他已经彻底让仇恨给沖昏了头脑,只要能报仇,你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这是工具人之中的上好佳,顶哌哌。 而且,哪怕这董乘风真的被发现了,那大家也会以为这事儿是董乘风搞的,谁会怀疑到了卧病在床的伯祖身上? 第369页 董乘雷盯着我,忍不住说道:「你——是从哪里猜出来的?」 就一样——既然这个灵根,对豢龙氏这么重要,那作为伯祖,怎么可能让我们把灵根给破了。 有这种动机的,只有会在这件事儿上得到好处的。 比如——玄鳞虬,它想重获自由,这是唯一的办法。 更别说,是豢龙氏镇压了它,让这两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是它最开心的事情。 所以,那会儿我差点破开灵根的时候,就觉出来了,一石三鸟。 想想就后怕——这个计策,本来滴水不漏,只要我拿着龙篦子划下去,一切就全完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一念之差。 说起了龙篦子来,我问董乘雷:「说起来,你应该是很了解董寒月的——她平时胆子很大吗?我的意思是说,她会是有胆子偷取镇宅之宝的那种人吗?」 董乘雷摇摇头:「就因为她平时不是这种人,才没防着她,早知道……」 如果董寒月平时不是这种恣意妄为的人,现在我猜测,有可能,董寒月偷龙篦子,跟伯祖也有关系。 我之前就纳闷,哪怕董寒月急着找我给井驭龙报仇,也不至于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冒险,这样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伯祖劝她带着龙篦子离开,接着,就通知给了如意蚺,前来袭击。 豢龙氏没了龙篦子,很难抵抗,那如意蚺很有可能,就会把豢龙氏全部灭掉。 到时候,董寒月一个人回来,哪怕有龙篦子,可孤掌难鸣,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那收拾了董寒月,再用龙篦子割开灵根,它就自由了。 我看向了银环,银环的视线错开,显然是默认了,虽然是有些不甘心。 银环跟董乘风一样,为了报仇,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可以做。 这计划本来滴水不漏,可惜,里面掺和了一个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带着龙篦子赶来了。 想必,当时伯祖也是十分意外的。 他肯定让董乘风跟我抢过来。 可见识到了我的本事,他就知道,靠着董乘风,这事儿不见得能成。 而通过银环也知道,我是铁了心,要做豢龙氏的保镖。 他这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我要掺和进来,索性就也拿我当枪使。 这才叫董乘风把我骗过去,半真半假,告诉我灵根在这个地方,只要用龙篦子把灵根破开,就能保护住豢龙氏,我为了救潇湘和救人,就一定会答应。 听到了这里,程星河盯着我,忍不住说道:「七星,你真是比猴儿还精。」 你夸人的词彙能不能稍微换一换? 董乘雷听到这里,半晌没说出话,可聪明如他,也不会不知道,我的猜测,有多接近真相。 但他想了半天,还是说道:「还有两件事儿,我没想明白——一个是,当初那个玄鳞虬,是怎么占到了伯祖身上的?伯祖的本事,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还有一个是,既然二十年前,玄鳞虬就占到了伯祖身上,那为什么最近才开始报復?」 我答道:「这两件事儿我也寻思了一下,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不是当事人,也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第一个我暂时还想不出来,第二个,会不会,即使玄鳞虬的精魄,侵占了伯祖的身体,可伯祖这二十年来,一直在跟它抗争,直到现在,那玄鳞虬才成功?」 董乘雷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说着,董乘雷也看向了董乘风:「你都听见了没有?」 可这件事儿复杂,董乘风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如意蚺,根本就没听进去,一双眼睛,还是牢牢盯着银环,说道:「我不管——我只要把这个东西给弄破——我要那些如意蚺,死无葬身之地!」 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他已经彻底让仇恨给沖昏了头脑。 我抓住了他的脖子:「你好好想想——害你妈的,到底是如意蚺,还是指使诱骗如意蚺的人?」 董乘风还要挣扎,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身后一阵巨响,数不清的灵气一下炸开了。 我立马护住了程星河,但是那个冲击的力量实在太大,我们都好险被冲出几个跟头。 回过头,我们全傻了。 那个灵根,破了! 而一个庞然大物,舒展在了我们面前。 「轮胎精」不再是那个皱巴巴成一团的样子,而是矫健威武,赫然是一个近似于龙的东西。 那一身黑亮的鳞甲,在月光下,耀目生辉! 这就是——传说之中的玄鳞虬! 它重获自由了? 卧槽,我一下愣住了——灵根不是已经过了时间吗?而且,龙篦子也被董乘雷拿走了,它是怎么重获自由的? 我立马看向了董乘雷:「龙篦子呢?」 董乘雷愣了一瞬,往怀里摸了过去,脸色惨白:「没了……」 日了狗了,怎么没的! 可这话没来得及问,一个极其兇勐的破风声,对着我就过来了。 想翻身躲过,可程星河他们在我身边,我的时间,只够把他们扫到了安全的地方,胸口就是一沉。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 是一个庞大的脚爪。 四肢百骸一阵剧痛,几乎要被整个压进地里。 第370页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又是你——你阴魂不散。」 啥意思,这个东西,认识我? 第1160章 重获自由 我想说话,可被死死压在底下,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只听到,外面一片大乱,好像数不清的东西被扫倒了。 这东西到底怎么出来的? 难不成——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董乘雷把龙篦子拿回去,就把董乘风给抓住了,一定是董乘风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把龙篦子从董乘雷身上给偷回来,划破了灵根! 让人说啥好! 不,这不重要,现如今最要紧的,是从这个大爪子底下逃出来! 眼耳口鼻全被遮掩住,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那个东西别提多大多重了,要不是龙鳞滋生出来,整个人几乎要碎完了! 烧焦的味道和泥土的味道几乎沖了七窍,这是个被活埋的感觉。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他妈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怎么逃? 「七星!」 隐隐约约,能听到程星河像是要过来救我,可这个巨大的爪子一颤,估摸着,是把程星河他们甩开了。 「小心!」 外面情形肯定不好,董乘雷显然要把程星河拽回去。 「去你妈的,他都快被踩成泥了,小心个屁!」 这个傻狗,不知道听人劝吃饱饭?这东西又兇勐又刀枪不入,你们哪儿扛得住? 得快点! 说也巧,我的手正被压在了口袋附近,那里还有程星河刚才给的灯影牛肉丝。 我立马把灯影牛肉丝翻了出来,果然,没多长时间,耳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王鼬来挖土吃食了! 都说这东西很莽,什么都不怕,还真是不假,玄鳞虬的爪子底下也敢钻! 这一下,我就觉出,那边土一阵松弛,手上一用劲儿,就活动开了,诛邪手一炸,那个刚被大王鼬挖出来的洞穴勐然就被我给疏通开,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滚了过去,巨大的爪子察觉出来了,奔着我滚的方向就追着踩,可我拼了全力,一头就从那个刚挖掘出来的洞口钻出去了。 泥土气息勐地疏通开,燠热的空气灌进肺里,我把嘴里的土吐出去,拼命咳嗽了起来。 程星河见状,高兴起来,一拍大腿:「七星就是七星,真地龙转世啊!」 地你大爷。 不等我眼前因为缺氧形成的一片黑散去,就听见耳后一阵疾风沖了过来,那东西又追上来了。 我一只手撑在了土壁上,以池老怪物教的法子翻身而起,轻捷的落在了程星河他们前面,抬头去看那个东西。 午夜澄澈的月光洒下,在那个庞然大物身上,泼了一层光。 那是个好几米长的东西。 不比之前在东海看到的黑蟠小。 但是——模样比黑蟠兇狠的多。 一张阔嘴,深不见底,四个巨爪,寒芒四射。 赫然跟传说之中的龙一样,威武雄壮,杀气腾腾的。 只一样——传说之中的龙,是有「鹿角」的,可眼前的这个东西,模样确实威风凛凛,可它的角很小,倒像是「鹿茸」。 董乘雷到底是专业人士,出生在豢龙家族,这个情形不知道预练了多少次了,手头上一卷银丝弹出,奔着这东西的脖颈就缠过去了。 好像是上次缠过我脚踝的「绞龙丝」。 想起这东西来,我脚腕子还是一阵剧痛。 那一下,比之前那小子还专业,又狠又准,我心里都不由暗暗叫了一声好。 可想到了另一件事儿,我心里隐隐有了不安。 果然,这临门一脚,眼瞅着落听的事儿,那个玄鳞虬竟然偏偏歪过了巨大的头颅,灵巧无比的闪避过去了。 董乘雷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我最担心的果然发生了,玄鳞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伯祖,那豢龙氏驯龙的方法,它是不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程星河一双手举了一半,正打算鼓掌呢,这一下就定格住了,反手拉我:「不好了,七星,这东西就连豢龙氏都不好整,咱们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让专业人士来!」 董乘雷一只拳头攥紧了,看向了大宅,手头往上一翻,「咻」的一声,一个黄色的东西沖天而起,在半空之中炸起,泛出了一片黄烟。 这是硫磺和雄黄的味道——爬行动物都畏惧的味道。 应该是个信号弹。 把其他豢龙氏喊来增援了。 可董乘雷表情却十分难看——豢龙氏擅长驯龙的方法,被这个玄鳞虬潜伏进来,弄了个一清二楚,还怎么驯? 更何况,那个伯祖,被这个玄鳞虬占了身体,现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们豢龙的,倒是个群龙无首。 这次,这个东西真的要是暴走起来,死伤绝对不会小。 董乘风遂了心愿,则看向了如意蚺。 我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也沉了下去。 那满坑满谷的如意蚺,虽然还在,可跟刚才不一样了。 之前,它们身上的青气是很浓重的,但是现在灵根一破,那些青气瞬间散开,仔细一看,有些活着的如意蚺,甚至发生了变化。 硕大的人头,开始慢慢变小——那些伸展出来的四肢,也开始逐渐退化! 第371页 银环就更别提了,本来就是一身重伤,现如今,那些银色的光泽,都瞬间黯淡了许多。 灵根被破,这些如意蚺的本事也减退了不少。 而玄鳞虬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们,巨大的嘴角勾起来,像是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下一秒钟,艮位十步半的位置上,一道勐烈无比的破风声,对着我们就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为之一颤! 我反应快,立马抓过程星河他们避让开——那东西的破风声很锐,挨上准要倒霉! 这一避让不要紧,只听「轰」的一声,我们身后的仙鹰松已经拦腰折断,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而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干涸河流般的深坑! 是玄鳞虬的大尾巴——在月光下看清楚了,更是让人叫苦不迭,那个大尾巴上布满了滋生到了外面的龙骨。 有扁平的,有尖锐的,跟个流星锤一样,简直跟个粉碎机一样,碰到了,炸得四分五裂,成为一堆碎肉! 刚才要是躲不过去,我们也…… 我立马问董乘雷:「你们一般怎么对付虬龙?」 董乘雷的唿吸也剧烈了起来,可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难色:「这是……」 我懂了——这是他们豢龙氏的拿手绝活,祖传秘方,肯定不愿意跟外人说出来。 可程星河噼头给了他一下:「你傻啊?看不出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非得把什么秘密带到了棺材里?」 董乘雷一寻思,这豢龙的秘术只怕连玄鳞虬都知道,生死存亡之际,更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这才说道:「我们认识龙的逆鳞软肋,只要找到了那个点,掀开那片逆鳞,龙才会驯服……」 逆鳞…… 可玄鳞虬的鳞,偏偏不是其他龙族的鳞片。 我暗暗咽了一下口水——这哪怕是黑蟠,也还有几分希望,可这东西一身的玄武鳞,怕比龙鳞还要硬! 浑身上下武装的严丝合缝,你一个软肋都找不到! 我寻思着,它是懂了这个道理,用了什么法子,把逆鳞给藏起来了。 我们这还着急着呢,董乘风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内情,眼看着那些如意蚺躺了一地,跟中了邪似得,忽然对着如意蚺就冲过去了。 你就这么急着跟家里人团聚? 我一把就将他给拽回来了。 而那个尾巴根本没有给我们喘息的余地,再一次对着我们就拍了下来。 我立马抬起七星龙泉架住:「跑跑跑……」 「当」的一声,七星龙泉跟那个尾巴撞在一起,是个金石之声。 这一下,我虎口瞬间就给麻了。 一道灵气逼着我面门沖了下来——是那个硕大的头颅,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上次没要了你的命,这次,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声音,雄浑有力,震耳发聩! 传说之中的——龙吟声? 这种压迫感,要是一般人,大概站都站不住。也亏了程星河是二郎眼,怪东西见多了,豢龙氏又是专门养龙的,估计也有一定抵抗力,可哪怕他们,脸色也瞬间难看了起来。 我有种感觉,这个玄鳞虬看的,是我额头上那个疤。 它嘴里说的,自然不是我——而是井童子错认的那个人。 什么「神君」? 而那个「神君」,又欠了豢龙氏的人情…… 卧槽,难不成,当初是那个「神君」跟这东西争斗,搞得两败俱伤,豢龙氏救了「神君」,镇压了玄鳞虬,所以井童子说,豢龙氏对「神君」有恩,神君这才说好了,以后一定会报答? 我脑袋上的疤,跟那个神君到底什么关系? 程星河见我像是要吃亏,冲过来就要帮我,被董乘雷给拽回去了:「你去了也没用……」 「那我也得去!」 我已经顶的很吃力了,回头就想骂他别冒傻气,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就看到,这东西头顶上一片鳞,似乎跟其他的鳞,都不太一样。 还没等我想出来,就听见又一道破风声冲着我面门压了下来——尾巴没撤,那个大爪子又下来了。 这种悬殊,碾我跟碾蚂蚁也差不多! 第1161章 血肉横飞 我可不想当个肉饼,生死存亡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皇甫球教给的法子。 左居南斗,右居七星,紫气东来,蝴蝶翻玉树! 七星龙泉一翻,整个身体借力跟上去,以自己想像不到的速度,在虬爪落下之前,轻捷的旋到了虬尾的另一侧。 与此同时,一阵劲风掠到了脑后,那个虬爪,擦着后背,落在了自己的龙尾上! 「铮」的一声,就是一个巨响。 土皮草屑炸起,周围仿佛下了一场土雨,泥土气息别提多新鲜了。 它扑了一个空。 就好比有人拍蚊子,却拍到了自己腿上一样,那个力道极大,本来就是奔着碾死我来的,这下砸在了自己的虬尾上,倒是自己吃了痛,当时就是一声怒吼。 周围一阵颤,跟一个轻微地震一样,周围的活物——除了不管不顾继续刨灯影牛肉丝的大王鼬之外——全争先恐后往外跑。 程星河一开始看见虬爪要拍死我,还着急,结果我跟变戏法似得,倒是把虬爪引到了自己尾巴上,当时就激动了起来:「七星,干得好!」 第372页 可这一下,也只不过是个快,而且我虽然行气已经算是地阶里比较不错的,但是越级同时用了皇甫球的能力和行气,唿吸也一下就急促了起来,好像举起了能力范围之外的铁。 那个尖锐的尾巴立刻捲起,重新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翻身而起,奔着那个尾巴削过去——果然,金玉之声一响,根本伤不了它分毫。 躲避是没问题,可真要是把这个刀枪不入的东西给打败,那就麻烦了——那个硬度,比程星河老舅齐鹏举的玄武护甲,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我得靠近了那个逆鳞才行。 说起来,其他龙族的逆鳞,一般都在胸口下,唯独这个虬龙的逆鳞在头上,也不知道怎么找的。 可怎么靠近呢? 我正寻思着呢,就听见了董乘雷一声大喊:「干位偏左!」 那声音没落,干位偏左一阵疾风勐地坠了下来,又是一爪! 比刚才又快又狠厉! 我翻身是能躲过去,可一错眼,就看见,刚才它一阵乱扫,竟然把银环也给扫到了我身边不远的地方。 银环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我要是一躲开,她那个位置,必定会被殃及到! 横不能看着她死……我没辙,改了方向,对着银环沖了过去,这一下自然耽搁了时间,只听后心「铮」的一声,就是一阵剧痛。 龙鳞是滋生出来了,可被那个爪子一抓,龙鳞后面的骨头,像是撑不住,被震的不轻。 银环本来半闭了眼睛,已经是个等死的表情了,可在我身下一睁眼,顿时满眼难以置信。 我这一下扑在了地上,因为太痛,暂时站不起来,就拼命去推银环:「有多远——跑多远!」 可没想到,银环的手,忽然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黑沉沉的眼睛又惊又喜,像是落了满天的星光,粲然一亮:「原来是你,你回来了!」 我? 都说人在受了重伤的时候,精神发生错乱,会认人不清,这银环也是? 可这一拖,身后破风声暴起,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而银环勐地挣扎起来,就挡在了我身前。 不光是她——她一起身,数不清的如意蚺,跟洪水一样,也涌到了前面来,像是给我们围了一道墙! 我一下愣住了——这是血肉之躯啊! 「扑」的一声沉重闷响,满眼都是血肉横飞! 银环的手顿时就攥紧了:「你把我们骗的好苦……」 「好……好!」 一个声音从后面狂喜的响了起来:「杀啊——把它们,全杀光!」 是董乘风。 这个死王八蛋,你除了仇恨,什么也看不到了吗? 银环一双眼睛都红了,还想冲上去跟那个玄鳞虬拼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拼了吃奶的劲儿,把银环奔着外头就拖了过去。 可身上实在太疼了,根本跑不快。 「啪嚓」一声,身后的玄鳞虬踩过了肉泥一样的如意蚺,对着我就沖了过来,这下,如意蚺损失惨重,也凑不起来了,眼瞅着那个大尖尾巴还要扫过来,我才要抬手,忽然就听到身后一阵风声,腰上一紧,人凌空飞了起来,回头一看,是程星河把跟哑巴兰要来的金丝玉尾,绕过了树干,跟套野猪一样把我和银环给套了过去。 「七星,你他娘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撩妹?」程星河丢开银环,已经把我背上了身,显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脸憋的跟猪头肉一样:「先跑!」 那玄鳞虬再次扑空,顿时怒不可遏,我倒是想下来跟程星河一起躲,可身上的剧痛一起,还是不好动。 不行,这样下去,程星河也会被我连累,绝对跑不出去! 「咣」的一声,那玄鳞虬一尾巴扫过来,又一棵大树迎头对着我们砸了下来,噹噹正正拦住了去路,程星河气的跳脚骂娘,说玄鳞虬干啥啥不行,当狗第一名。 这下不好了:「程狗,你扔下我快跑!」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要说您!」 啥时候了,您你大爷。 程星河嘴上挺淡定,后脖颈子已经起了一层汗,叨叨着:「这下真是白髮人跟黑髮人一起玩儿完了……」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咻」的一声,就是一个破空而出的沉重响声。 好像——一枚巨大的标枪射了过来。 抬起头,我就看见了一道东西,对着玄鳞虬的脖子就过去了! 这个东西我只见过一次,但是一次也让我记忆犹新,那个大小和制式,分明就是井驭龙用过的那什么诛龙弩! 程星河一下高兴了起来:「这董乘雷挺靠谱……」 说着就四下里去看董乘雷的身影。 可这一声好还没叫完,「啪」的一声,玄鳞虬的爪子抬起,那个诛龙弩,竟然直接在玄鳞虬的爪子下,生生撞了一个粉碎! 就好像,纸飞机直接撞在了熔岩里一样! 程星河的嗓子顿时就格住了:「这么硬……」 第1162章 四相擒龙 这东西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一点,要是不硬,那不就好对付了吗? 而那个玄鳞虬的加快了速度,对着我们,再次扬起了爪子。 「李先生,趴下!」 一个人影勐地从后面扑出,把我们摁倒了。 这是董乘雷的声音。 第373页 就在我们俩被摁下的这一瞬间,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数不清的破风声。 刚才站着的位置上穿过的,这个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是——绞龙丝! 果然,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即将落下来的爪子,勐然悬空,我回头一看,满坑满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豢龙氏族人,每个人手里,都牢牢的抓着银光闪烁的绞龙丝! 这个场面,简直蔚为壮观! 董乘雷看到了我和程星河的表情,傲然答道:「这是我们家最高规格的擒龙法——四相擒龙阵!」 四相,是东西南北,完全没有死角。 果然,这一下,那个巨大的玄鳞虬,已经被束缚的结结实实的! 太好了! 周围豢龙氏的人,表情也极为振奋。 「终于把这个东西给抓住了!」 「这些年,咱们也没白用那些如意蚺的血!」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笑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个玄鳞虬的声音。 董乘雷一下站起来,怒气沖沖的说道:「这个孽畜,竟然还会笑……大家加把劲儿,把它给……」 不对。 那个笑声不对,不像惨笑,而是嘲笑。 遇到危险的时候,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情嘲笑别人? 除非…… 我立马说道:「你们小心点,这东西不对劲儿……」 可话没说完,一个离着我比较近的豢龙氏就冷冷的说道:「你自然不懂我们的豢龙术了,这东西一点动静,这东西装神弄鬼,也能吓住你。」 剩下的,也是一片应和的嘲笑:「这也正常,无知者无畏。」 我无知? 可我没来得及说话,玄鳞虬勐地一挣扎,只听「嘣」的一声,那些看似坚韧的绞龙丝,忽然跟头髮丝一样,齐刷刷,全断了! 数不清的豢龙氏,有的跟着被带上了半空,一声惨叫,有的被惯性弹开,滚出去了老远,再加上那个带着尖刺的虬尾一甩,剩下的也全部被扫倒,血腥味窜鼻子! 董乘雷一下愣住了,声音一颤:「这……这怎么可能……」 这还用说吗? 肯定是这东西当伯祖的时候,给你们这些用来做阵法的绞龙丝上,动了手脚了,等的就是这一天! 现在好了,最高规格的擒龙阵都崴泥了,剩下的自然更不够用了! 果然,一些倖存的,奔着董乘雷这边就跑了过来:「现在怎么办?」 话音未落,又一阵风声,眼看着那个尾巴要再扫第二次——再来一次,这里的人就全完了。 可董乘风忽然跑了过来,挡在了我们面前,大声说道:「你答应我的——要把如意蚺斩草除根,会重谢我们这些豢龙氏,你不能……」 董乘雷一下子愣住了。 妈的,这个傻子! 但是——他心里,好歹还有这些豢龙氏。 话没说完,玄鳞虬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连搭理都没搭理他,一根尾巴,直接扫在了董乘风面前! 这下子,谁也来不及拦住。 董乘风跟一片落叶一样,飞在了我们面前,重重一坠。 这一下,就是一阵闷响——光听声音,也知道他这骨头得碎多少! 董乘雷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一把抓住了他:「乘风!」 这一声,有埋怨,有恨铁不成钢……也有心疼。 程星河也嘆了口气。 「哥,我后悔了……」董乘风滚下了满脸的眼泪:「我真的后悔了……」 其他豢龙氏有的咬牙,有的跺脚,还有的转过脸,不忍心看。 他们显然,都已经知道董乘风做的事情了。 他是傻的够呛,可他们好像硬不下心肠来怪他。 有个人低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四相擒龙阵都制不服它,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周围有倒抽冷气的声音:「难不成……」 董乘雷身上也一颤:「难不成,跟祖宗说的一样,只要灵根一破,咱们豢龙氏,就要跟如意蚺,同归于尽……」 「你们也太看不起大罗神仙了。」 他们一下全愣住了,同时转过身,看向了我。 我揉着腰,勉强站起来了。 我的伤势,他们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一见我这么短时间就重新站起来,跟看见了活鬼一样:「怎么可能……」 「玄鳞虬那一下,按理说,伤筋动骨,哪怕能动也得几个月之后……」 「他果然是……」 有个最年轻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人踹了一脚,只好把话咽下去了。 趁着豢龙氏对付玄鳞虬,我用池老怪物的法子,调息了半天,那个剧痛,终于缓过去了。 程星河这才放下心,蹲下喘粗气:「他是属地龙的,砍成十八段也死不了。」 我舒展了一下关节,就摸到了董乘风身上。 董乘风除了眼泪,倒是哪儿都彻底动不了了。 很快,我就把龙篦子从他身上给摸了下来。 太好了,龙篦子到手,剩下的好办了。 董乘风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要……」 我答道:「我要当你们家的保镖,说话算数。」 你们不能灭族。不然潇湘怎么办? 当然了,哪怕不这样,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第374页 更别说,那个玄鳞虬铁定也不打算放过我,怎么也是个你死我活。 玄鳞虬见我重新站起来,眯起眼睛,重新对着我抬起了爪子。 你来吧。 这里万籁俱寂——所有豢龙氏的人,全没了声息,都死死盯着我,唿吸都凝滞住了。 在那个爪子下来的一瞬间,我以比它更快的速度,翻身上去,顺着那些坚硬的鳞甲,就攀爬了上去。 玄鳞虬大怒,抬起另一边的爪子,就要对我抓下来。 可我一路往上,轻捷的翻到了它头上。 它顿时勃然大怒,就要把我给甩下来,底下一片捏冷汗的动静:「他——好大的胆子!」 可我已经抓住了它鹿茸一样的角。 一碰上了角,这玄鳞虬更是大怒,又一爪子对着我抓了下来,可惜我更快,绕到了另一只角上,那个爪子打空,倒是把自己龙头上的硬鳞打下去了好几片。 底下哄然就是叫好的声音。 当然了,这还不够。 但也有议论的声音:「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们是不知道,可玄鳞虬自己知道,自己的软肋在什么地方,一下更着急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给抓下去。 不行,还是没我快。 我掏出了龙篦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灌了行气,又狠又准又稳,剜出了那片逆鳞。 「当」的一声,那片逆鳞,一下就坠到了地上! 这一下,玄鳞虬吃痛,当时就是一声怒吼——同时狂乱的摇头,想把我从头上给晃下去。 我抓的死紧,就是不下去。 底下的议论声更热烈了:「逆鳞是掉了,可他不会咱们豢龙术,挖下逆鳞,也没法降龙——谁上去帮他?」 「谁有这个本事?哪怕有本事上去,也未必能成!」 「那他剜下逆鳞,不是也白忙一场吗?」 我是不懂豢龙氏的豢龙术——可我不是按着他们这套路出牌。 不光他们,玄鳞虬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我哪怕剜下逆鳞,能怎么样? 上次,是因为如意蚺跟上头借来了天雷,才把它给降服的。 难道,一个我,还能请下天雷不成? 巧得很。 皇甫球新近给了我一叠子雷符。 我抽出了雷符,照着皇甫球教给的法子,对着那个位置,就摁了下去。 「齐会景霄,驱雷奔云。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如意蚺的眼神,骤然就变了。 有惊恐,有难以置信! 「哄」的一声,一道光,在眼前,贯彻天地。 重重的打在了玄鳞虬的逆鳞上。 跟二姑娘说的一样——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第1163章 猎猎焚烧 一阵硫磺的味道在眼前瀰漫开,我翻身躲过去,稳稳落在了地上,抬起头,那个庞然大物,额角以下,全身泛出了一层光——是隐隐的光,从鳞甲的缝隙之中,内而外透出来的。 那一层光一瞬间,就由弱转强,勐地爆发了开来。 所有人全看愣了,就跟见到了面前一道活火山喷发了一样,不由自主,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道龙吟声,狂暴的响彻天地。 那个巨大的身影熊熊燃烧了起来,一番挣扎之后,痛苦的趴在了地上,来回打滚。 要是外面着火,打个滚就灭了,但这没用——这是从里面起的天雷火。 它打滚,也是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开始这东西舒展开,我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距离上一次豢龙氏跟上头借来了天雷,大概已经好几百年了,可那个味道依然没散去,可见天雷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它应该是处心积虑,想摆脱这种痛苦,可没想到,事与愿违——非但没能摆脱,反而又受了一次折磨。 周围地动山摇,数不清的树被它滚的拦腰截断,一大片青草地,跟它一接触,瞬间被履为平地,万物焦枯。 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额图集沙漠,见到了大黑痦子引天雷,当时惊为天人,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能做到相同的事情。 周围万籁俱寂,都盯着这个越来越亮,岩浆一样的庞然巨物。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玄鳞虬忍不住天雷的焚烧,巨大的身体慢慢收缩了起来。 我记得,传说它上次经受天雷,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了那一团。 也许上次带来的伤害太大,这次没多长时间,就开始收缩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就重新变成那个盘根错节,永远舒展不开的「轮胎精」了。 而那燃烧着的庞然大物,勐地垂下头,死死的盯着我。 现如今,那一对巨大的眼睛,也像是从内而外冒着火。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我不该与你为敌……」 我往前走了一步:「你后悔了?」 可那个庞然大物咬牙切齿的摇摇头:「我从来不后悔——我就是想站的更高!」 站的更高? 什么意思? 这就是它侵占豢龙氏的原因? 我刚想问它这话什么意思,可那双眼睛盯着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那东西不在你这里——被谁抢走了?」 这就带着点幸灾乐祸了。 第375页 我看得出来,它盯着的,是我的额头。 这个伤疤? 「你什么意思?」 被我一问,玄鳞虬反而有些意外:「你……」 但马上,它忽然大笑了起来:「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哈哈哈哈……」 你他娘说啥呢? 我往前迈了一步就想再问它一句,可这个时候,只听「乓」的一声,它身上就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一下,它算是痛苦翻倍,身体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继续往里收缩了起来。 看来,那些玄鳞哪怕天雷都不容易击破,所以内里受罪,外壳还是完好的,所以才会缩成一团。 这会有多痛苦?就跟被逼着生吞岩浆一样,十八层地狱都没有这种刑罚。 我还想逼近一步,再问一句——我有种感觉,它说的,跟井童子说的,应该是同一回事儿。 可还没等我靠近,一道火星子对着我就飞了过来,是被它压在了身下,被烧红了的石子! 我一愣,一只手就直接把我给提熘了回来:「不是,哪儿危险你往哪儿走,喝假酒了你?」 程星河。 我立马说道:「你听见它刚才说什么了没有?我想……」 程星河一愣:「这东西说话了?」 我被他问的也是一愣:「你没听见?」 程狗有二郎眼,捎带脚,能跟非人之物沟通,之前锁龙井里那个螭龙说的话,就是他帮着翻译的,刚才玄鳞虬说了半天,他没听见? 我立马看向了身后的董乘雷和其他乌压压一片的豢龙氏:「你们也没听见?」 那些人互看了一眼,都摇头。 董乘雷补上一句:「我们都没听见。」 他们是专门豢龙的,也听不见? 那些话——怕是玄鳞虬跟我自己说的。 但是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像是心照不宣,更确定了什么事儿一样。 程星河好奇:「你听见什么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没听懂。 哔哔啵啵的声音更大了,玄鳞虬缩的越来越小。 而董乘雷吸了口气,也看出了大局已定,对着我就拜了下来:「今天的事情,多谢李先生!」 董乘雷显然是伯祖之下的唯一主心骨,他这么一动,其他豢龙氏也全都反应了过来,对着我就拜谢。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有求于你们……」 说到了有求于他们,我记得很清楚,董寒月说,能救潇湘的,只有伯祖一个人。 可是,伯祖被这个玄鳞虬附身,现如今怎么样了? 和我一样,董乘雷他们也想起来了,眼看着玄鳞虬这边的事情落定,赶紧叫了一些靠谱的在这里继续守着玄鳞虬,自己转身就要带另一部分人回到伯祖那去。 我自然也担心伯祖的情况,跟着也要走,可一抬脚,忽然想起来银环了。 银环趴在了安全的地方,浑身的鳞片越来越多了。 那个灵根被划开,它们受到的影响很大。 再往四下里一看,周围的如意蚺,惨不忍睹。 我耳边不由响起了她那句话:「我们在雷山南,没吃过一个人。」 也是受害者啊! 我一寻思,就把她背在了身上——回去让白藿香给她瞧瞧。 一把她给背起来,她一双长腿,就十分自然的绕在了我的腰上。 那个甜腻的唿吸,也还是吐气如兰:「我就知道,你回来,就不会丢下我,去跟上头借雷,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银环也知道当年的事情? 我立马要细听,可她头一垂,再看过去,盘在我身上的,是一个巨大又美丽的银鳞大蚺。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让她死了。 我背着她,就跟着董乘雷,回到了听雷楼里。 回去的路上,董乘风也被人给架住了。 这货报仇心切,才会被附身在伯祖身上的玄鳞虬给利用了,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周围抬起他的豢龙氏一摸他身上的伤势,直摇头。 说是这辈子,他很难再站起来了。 我抬头就看向了脚下的听雷楼,可这一看,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听雷楼不大对劲儿啊! 第1164章 张口吞子 之前我光顾着琢磨如意蚺和潇湘的事儿,脑子全给塞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没顾得上看这里的风水。 我只记得来的时候,见这个地方得天独厚,是个面朝青龙,背靠白虎的龙虎宅,旺主兴家,难怪兴盛了这么多年。 可现如今,雷山南比听雷楼要高不少,从这地方能俯视听雷楼的全貌,这听雷楼的震方,有一个很大的洼地,中间鼓两头尖,宛如一个张开的大嘴。 那块洼地光秃秃的,寸草不生,里面含着点死水。 死水边缘,有三四丛鲜红鲜红的植物,估摸着是野生的红花石蒜——文雅一些的别名,叫彼岸花的。 我就指着那个地问:「那是什么时候挖的?」 董乘雷急着回去看伯祖,一听我问,随口答道:「那是前些日子,后院扩建,从那里挖了土做的工程,先生你慢慢看,我先回去看伯祖。」 我拉住他:「出现了这个洼地之后,你们伯祖的病是不是就开始变重了,而且,男丁多孱弱多病——还有几个二十岁以下的,受过雷击,在外头出过交通事故夭折了?」 第376页 董乘雷本来着急要走,可一听我这话,顿时就愣住了,其他几个豢龙氏的人听到了,也直了眼:「说的是在树下被雷噼了的乘水和出车祸的乘飞,乘乐,乘云?」 「没错,这一阵子,咱们家人确实体格不行——三叔断了腿,六伯公摔了腰。」 董乘雷转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因为这块地了——这叫吞子坑。 老头儿教给我,震方洼风如汪塘,其家男子主重伤,寡妇坐在高堂里,一连几辈泪汪汪。 厌胜册则更为具体,震方有洼,少子败家,雷打车压,夭折公子开红花。 更别说,因为这些年如意蚺寻仇的事情,这里住着的,全是男丁。 尤其还是个张嘴吞人形,这家主有危险啊! 我心里一紧,立刻问道:「这洼地当初多大,有精准数字吗?」 「大概,十几亩……」 够了——足够妨死家主了。 看来,当初玄鳞虬跟伯祖互相争斗躯体二十年,不过最近出现了吞子坑,所以伯祖被影响的元气大伤,这才让玄鳞虬占了上风,酿成了今天这个大祸。 不好——伯祖肯定有危险! 董乘雷知道之后急了,立马带着我,就往伯祖的房间跑了过去。 一边跑,我一边问道:「那个洼地不管是形状,还是位置,都太精确了,是谁选的位置?」 董乘雷寻思了半天:「这些事儿不是我管的,我得细细查查。」 不长时间,就进到了伯祖之前住的地方,果然,才到了花穿堂,就感觉出来了——藏香的味道浓郁多了,因为靠着藏香来遮掩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董乘雷带着我开了门,透过了屏风,我就看到了一个伏在了地上的身影。 过了屏风一看,我和程星河都愣了愣。 地上——是很大一片衣服。 就好像和服一样,是大块大块的面料。 那些面料,跟蜕下来的皮一样,把一个十分瘦弱的老头儿,包在了里面。 这老头儿瘦的好赛山上的老树皮,衣料是极为不合身的,简直跟减肥gg里减肥前衣服姐减肥后身材的对比一样。 这就说明——以前,这个老头儿的身体曾经出现过很大的变化,比现在,一定要大很多,全靠着那些小山似得衣料来遮掩着,可是现在,那个变化消失了,他恢復到了以前的身形,已经撑不起这身衣服了。 我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盘成一团的身影了。 这老头儿岁数显然也不小了,锁骨和颧骨都特别立体,脸色发了灰。 现如今,眼窝深陷,闭着眼睛,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董乘雷扑过去,就要把他扶起来,声音直打颤:「伯祖……」 眼瞅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程星河立马就转过身:「我把正气水给喊来!」 说着一熘烟不见了。 白藿香很快过来了,金毛赤玲都紧随其后,金毛一看我身上脏兮兮像是受过伤,立马转过了脸,对着周围的豢龙氏,威胁性的叫唤了起来。 那些豢龙氏也不认识金毛,低声说道:「这狗还挺护主。」 「也不知道什么品种。」 「还能是什么品种,土生土长的土狗呗。」 金毛倒确实是本土出产的。 白藿香一看我的样子,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更别说,看见了我身上的那个银鳞大蚺。 事情分轻重缓急,银环虽然也受伤了,但看得出来,并不致命,我就请白藿香优先给伯祖看看。 白藿香瞪了我一眼,先从随身带着的医疗包里拿了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塞在了我嘴里。 我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见医护人员就哭,一怕打针二怕吃药,苦味进嘴就要呕。 可那个丸子进了嘴,我却愣了一下。 是洋槐花蜜的味道。 白藿香的声音很轻,跟自言自语一样:「阿丑寄来的,是难得的野生蜜,说知道你喜欢洋槐花的味道,便宜你了。」 对了,之前遇上阿丑的时候,正是开洋槐花的季节,我过了洋槐花下,说了一句好香,没想到,她就记住了。 阿丑的脸也不知道治好了没有,说好等脸好了,要来看我的,有我的地址,不知道什么时候寄来的,竟然还这么惦记着我,让我心里暖烘烘的。 而白藿香模样兇巴巴的,其实,知道我怕苦,特地把花蜜融入到了伤药里,也费了很大心思吧。 她对我真的很好。 可是,这个好,受之有愧。 我想起了杜大先生寿宴上,她喝多了跟我说的话。 她不想让我知道她的心事,一来她明知道这事儿不对,二来,骄傲如她,我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承认。 她想保留着这个骄傲,她觉得,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事,跟别人没关系。 「你撒什么愣?」 白藿香没回头,这话显然却是跟我说的:「你脑子也受伤了?」 话是凶,可我听得出担心。 我回过神来:「没有没有……」 程星河跟着插嘴:「放心吧,七星模样傻了吧唧,内里比猴儿还精,今天这事儿办的,那是光屁股坐板凳——板是板眼是眼!」 眼你大爷。 第377页 白藿香没吭声,手底下轻捷的一操作,就说道:「老爷子身体受到的损伤很大,我尽力而为,剩下的,就要看老爷子自己的意志力了。」 白藿香第一次说这种话——以前,死人过了奈何桥,她都要给拉回来的。 可见,这伯祖到了什么程度了。 董乘雷的手一下就颤了起来。 「不过,今天还不打紧。」白藿香答道:「我这一针下去,三天三夜还是能撑下去的,就看第四天了。」 董乘雷哪儿知道白藿香的本事——她的虎撑从朱雀局丢了之后,一直也没补办,没人知道她是过头虎撑。 一瞅白藿香年轻貌美,人又一副很柔弱的样子,他心里早就打起了鼓,其他豢龙氏也低声说道:「一个黄毛丫头,行不行啊?」 「之前看见其他医生行针,小病都出一头汗,她轻轻松松,别是上坟烧报纸——煳弄鬼的吧?」 白藿香向来不搭理这些质疑——真正有本事的人,不用在乎,心里有底。也没多说什么,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儿,转身就坐在了一边,不计前嫌的给银环治伤——眼角余光却在偷看我的伤。 那些豢龙氏也知道伯祖情形不行,还商量着要不要另请名医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名医就在眼前,你们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果然,伯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豢龙氏顿时全吃了一惊,立马围了上来:「伯祖!」 伯祖摆了摆手,视线却穿过了人群,看向了白藿香:「老白家里的丫头,争气。」 他也认识白藿香的爷爷? 这一下,豢龙氏看向白藿香的眼神,全变了:「身边一个小丫头,也有这种本事……」 「不愧是……」 伯祖咳嗽了一声,看向了我:「多谢。」 果然——玄鳞虬侵占了伯祖身体的时候,伯祖的意识是保留着的。 我摇摇头:「不用,我的龙……」 伯祖缓缓说道:「我全力以赴。」 「伯祖!」董乘雷大声说道:「那件事儿,要呕心沥血,哪怕好端端的人,都要元气大伤,你现在这个情况……」 伯祖打断了董乘雷的话:「人家言而有信,咱们就做不到?」 其实,让一个垂死老人,以这个状态帮我救潇湘,谁能忍心? 可除了他,世上还有人能救潇湘吗? 我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您身体养好了再说吧。」 这段时间,得抓紧给他们把那个张口吞子局给改了,说不定,还能赶上。 伯祖却摇摇头,对我伸出了手。 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过去蹲在了他身边,就觉出,那只粗糙的手,摸在了我脑门那个疤痕上,那沙哑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没想到,还是被夺走了……」 我心里一震动:「这是,什么?」 第1165章 头上之物 伯祖笑了笑,让其他豢龙氏退开,低声说道:「这件事情,祖宗留下过话,只在我们这些做伯祖的继任的时候,才能知道,因为一旦泄露出去,整个豢龙氏,都会招来大祸,但是,这个秘密不能断,今天,既然你来了,我可以告诉你,但请你万万不要说出去。」 我立刻点了点头。 「当初,玄鳞虬,就是为了抢这个东西才来的——它痴心妄想,想做一个真正的龙,可惜,可惜,它再强大,到底也登不上那最后一步……」 对了,玄鳞虬被焚烧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它想抢一个东西,那个东西,能它从虬化龙? 难怪,它说什么自己只想到更高的地方去,从不后悔! 「我给你,讲那个故事……那一年,有一条龙因为犯了大过错,遭受了天刑,奄奄一息,却从一个地方逃了出来,它知道,世上能救它的,只有我们这一家。」 龙…… 伯祖接着说道:「可谁知道,它在上豢龙氏求助的路上,遇上了玄鳞虬。」 那个玄鳞虬,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向来争强好胜,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龙。 它见到了那个龙,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它把那条龙身上的一件东西给抢过来,那它就能跟鲤鱼跃龙门一样,也能获取龙族的身份了。 玄鳞虬本事不小,更何况,它的机会很好,正能乘人之危。 要是在平时,玄鳞虬绝对不是龙的的对手。 但是那条龙本来就受了重伤,这下更是体力不支,勉强迎战,虽然没有平时的能力,但也跟玄鳞虬拼了一个两败俱伤。 这一下,龙拼了最后的能力,才落入到了豢龙氏家中。 那条龙受的是天罚,三界五行,都知道它是犯了大罪过,谁敢救它? 可豢龙氏却还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救了它。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件事儿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这事儿被玄鳞虬知道了。 玄鳞虬早就想成为真正的龙,这下抓住了机会——它知道,豢龙氏不光能驯龙,甚至还能帮着龙族化龙——雷池的鲤鱼化龙,人人知道。 可豢龙氏知道这个玄鳞虬是个什么货色,自然不肯。 玄鳞虬大怒,就要对豢龙氏下手。 龙已经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帮豢龙氏,还是如意蚺靠着自己低微的道行,去请来了天雷,这才把玄鳞虬给封住的。 第378页 剩下的事情,我就知道了。 而那条龙被豢龙氏施以援手,勉强留下了一条命——当时,它的鳞片之中,因为天罚,长满了龙虱子,龙虱子啃咬龙鳞,吸吮龙血,简直让龙痛苦难当。 是豢龙氏以那个龙篦子,帮龙撬开鳞甲,剔除龙虱子,才勉强保命。 但它既然是受到的天刑,自然不可能出现在雷下,只好在没有恢復的情况下,继续出逃。 但是,这龙感念豢龙氏施以援手,答应有朝一日,一定会来报答豢龙氏——豢龙氏的祖先说,豢龙氏将来在某年某月,会有一场劫难,如果龙真的想报答,不求其他,但愿能念在这个情分上,到时候,帮豢龙氏,度过这个劫难。 那龙答应了。 但是到了后来,那龙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因为这不是见光的事儿,所以,豢龙氏不能告诉其他的旁支子孙,只有伯祖代代相传。 我冷不丁的,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事情。 锁龙井——那条螭龙是代替一条龙受过,后来,又有一条龙坠落在地,断了龙角,做成了麻衣玄素尺的传说,再后来,那龙一路奔到了额图集沙漠,成了那一片金龙骨。 难不成——这是同一条龙? 还没等我想明白,伯祖说到了这里,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董乘雷受不了了:「李先生,你帮的大忙,我们感念在心,可是伯祖现在这个情况,能不能请你缓一缓?」 其他的豢龙氏,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我这就觉出失态来了,只好也跟伯祖点头,让伯祖缓一缓。 但是,我还想起来——到了这里,我满心的亲切感。 报恩……难不成,冥冥之中,我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报当年龙篦子刮鳞之恩? 跟放出锁龙井里,等待几百年的螭龙一样。 那个龙——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我失去的东西…… 伯祖缓缓说道:「至于你丢失的东西,我不能泄露天机,只能跟你说这么多,请你……」 我知道,是请我不要怪他。 是啊,天机,哪怕阿满都不能随意泄露,我自然不可能强求伯祖了,立刻说道:「我明白了。」 不能泄露,我自己查。 可是——我忍不住摸向了头上的疤痕,这到底是什么? 一块皮肉? 可我的皮肉,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董乘雷已经忍不住了,几乎想把我直接拉走,伯祖咳嗽过去,缓缓说道:「你们的好心我明白,可玄鳞虬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愧——哪怕是死,我也得把这件事儿,给说清楚。」 所有人都愣住了。 董乘雷看了我一眼,立刻问道:「您,什么意思?」 伯祖喝了一口药:「那个玄鳞虬被放出来——确实是我害的。」 这下,豢龙氏的就更不淡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董乘雷就更别提了:「伯祖,依我看,您是身体太虚弱,说话煳涂了,您先休息,有话……」 「是真的。」伯祖接着说道:「是我痴心妄想,闯下了大祸——今天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受的这罪过,更是我自作自受。」 他喘了口气:「玄鳞虬,是我放出来的。」 周围的豢龙氏,唿吸全凝滞住了。 伯祖缓缓说道:「我打了灵根的主意。」 原来,那一年,伯祖也知道,豢龙氏一直得不到龙血,迟早是要灭亡的,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玄鳞虬身上。 祖宗留下过命令——绝对不许去动玄鳞虬。 可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卡,他不得不想法子,更别说,伯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他怕就怕,自己身体垮下去,那豢龙氏就再也没人能救了。 于是,他到了玄鳞虬附近,想取玄鳞虬的血。 结果,因为身体孱弱,反而被玄鳞虬给乘虚而入,精魄反而附着到了他身上,跟他争斗了二十年,还导致了跟如意蚺的反目成仇。 伯祖心里着急,却什么都做不到,也急的很——今天,可算是解脱了。 「我没资格进祖坟。」 豢龙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伯祖接着说道:「我时间怕是不多了,有件事情,不抓紧做不行,你过来……」 我过去,伯祖再次伸出了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低下了头。 这一瞬间,我就觉出,伯祖本来干枯的手,忽然像是抹了什么东西,在我脑门上——黏煳煳的。 我想摸摸是什么。 可伯祖摁住了我的脑门,就是不松开。 半晌,他的手垂下去,我再摸,那东西已经消失了——像是渗透进了疤痕里面了。 这什么玩意儿?除疤药吗? 倒是也无所谓,有个疤更有男子汉气息。 伯祖低声说道:「算是,回报你的言而有信。」 说着,他留下了潇湘的逆鳞,说一旦精神好转,立刻帮我救潇湘。 我刚想说话,白藿香开始赶人了——说还要给伯祖扎针,对了,我也得赶紧帮他们改局。 一出来,风往头上一吹,我忽然就觉得,那个伤疤一阵发痒。 于是,不由自主就抬手去挠。 程星河看见了,凑过来说道:「七星,你这赤毛癣又復发了?不行抹点达克宁。」 第379页 去你大爷的,谁往脑袋上抹达克宁? 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那个旧伤疤,要往外萌长什么东西一样。 第1166章 耳朵和井 程星河见状赶紧离我远了几分,生怕被我传染上,我一看倒是来劲,要拿脑袋蹭他,把他吓到樑柱后头去了:「七星你可真是个恶人,有才无德……」 「咳咳。」这个时候,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瞅,是董乘雷。 董乘雷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打扰两位雅兴了……」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只有恶意,没有雅兴。 「两位帮了大忙,昨天更是差点把命搭上,现如今我们豢龙氏的危机也化解了,请两位跟我到后边休息休息,让我们稍微尽尽地主之谊。」 这也是很神奇的感觉——一开始是为了做绑匪,后来莫名其妙变成了保镖,现如今又成了恩人。 这把我弄的也挺不好意思的,就说道:「你放心,我的龙救回来,我肯定把董寒月也放回来,一根头髮丝都不会少。」 董乘雷连忙说道:「不着急,这一阵子也麻烦您照料她了——您这人品,我们信得过,料想董寒月也不会受多大的委屈。」 说着把我们让到了后面去了。 我一回头想叫上金毛和赤玲,可金毛趴在了白藿香脚底下又睡着了,董乘雷又说要去的地方带着姑娘不方便,我们也就跟着董乘雷过去了,路上我把吞人坑的事儿说了说,催他赶紧把那个玩意儿给平了,说不定还能赶趟,董乘雷一听,恍然大悟,更是感恩戴德,一个劲儿的谢我。 到了后宅子,是个很大的客房,比之前给我们的内宅可阔气多了,还有一个很大的池子——这个池子里面可没荷叶,说是个药香池,专门泡澡的,我和程星河也就没推辞,昨天那一折腾,浑身骨头都快折了,有这么个所在泡一泡,香气扑鼻,别提多舒服了。 旁边还有绿莹莹的荷叶小饼,锦豆做馅,红润润的莲香糯米糕,蜜枣做馅,一看就是老手艺,据说是旧时代本地的王府传下的手艺。 据说那位王爷做了一辈子富贵闲人,专门爱研究吃喝,流传下了陶丘十八套美食,这两种点心就是其中之二。 我们俩有了王爷的待遇,程星河把腮帮子吃的跟松鼠一样,我劝他东西是人家的,胃口是自己的,他说我懂个屁,今朝有食今天吃,莫待无食哭唧唧。 你又不去额图集,怎么就至于无食了? 我就没告诉他,一会儿豢龙氏还会摆王爷宴,一会儿硬菜上桌,你没肚子吃,气你个蛤蟆上岸,干瞪眼。 说到了蛤蟆,这地方荷花荷叶虽然很多,却很少听到蛤蟆的叫声,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日光一撒,清风伴随荷香,别提多心旷神怡了,我们又一晚上没睡觉,我在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气里,浑身骨头似乎都发酥发软,不由自主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别提多香了,结果睡着了没多久,迷迷煳煳就觉出有两个人在推我。 我困的眼皮子跟铅块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当时一个激灵,就觉得这俩人背影怪熟悉的,有点像是江辰后背那俩人。 坏了,那俩人要是来了,还有我的好? 可拼命想起来,就是睁不开眼,跟鬼遮眼差不离。 而那俩人见我不起来,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人拿着一个荷叶饼,掰开了,指向了自己的耳朵。 还有一个则指了指院子一边的井,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啥意思啊? 让我听什么? 我用了吃奶的劲儿想醒过来,可怎么也抬不起眼,急的要横蹦,正在这个时候,面前忽然「哗啦」一声巨响,我勐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原来是我一只搭在了池子边的手,把个茶杯给扫进了池子里,激了我自己一脸的水。 程星河正吃着呢,也捎带脚让我给吓了一跳,回头想骂我,结果一块荷叶小饼噎在了嗓子眼儿,把脸憋的跟个柿子似得,捂着嗓子光着屁股就上去找水喝。 我缓了口气,面前哪儿有什么兄弟俩啊,我这是预知梦? 可跟以前的预知梦,都不太一样。 耳朵和荷叶小饼,还有井口——眼前这个场景,倒是跟梦里一模一样,太累魇着了? 结果一转头,我就愣了一下。 只见我身边,真的放着一个掰开的荷叶小饼。 那缺口,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这叫谁心里都得嘀咕,这什么徵兆? 程星河喝完水缓过来,噼头盖脸骂我坑爹,我把那个梦跟他一说,他一边吃一边琢磨了起来:「放个屁的功夫你能梦的这么具体——得了,这梦我帮你解出来了。」 「啥?」 「这小饼是糕点,你想吃耳朵眼炸糕,捎带提醒自己就着水吃,免得噎着。」 去你大爷的,预兆出这个意思,那也太狗屁不通了。 这个梦做的人心神不宁,我就穿衣服起来了——衣服也是豢龙氏给提供的,上等的本地真丝夏凉套,得值几千,就是款式一言难尽,有点像寿衣。 程星河换衣服的时候,在旧衣服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膏药似得东西,皱巴巴的一股子怪味儿,直接贴我脑门上了。 我闻着那味儿就想吐,问他这是啥,他说治脚气的,跟赤毛癣一个原理,一贴准好,免得我着上他。 第380页 这把我给气的我就要揭下来,可他说那是老郎中的偏方,过了这村没这店,八十年脚气都能治好,糟践了要天打雷噼。 我一寻思,算了,反正贴不死人——但转念一想,谁能得八十年脚气啊! 正要说话,这个时候,门口有人敲门,一个豢龙氏的年轻人过来了:「两位贵客,王爷宴备好了,请移步会龙庭。」 会龙庭,好名字。 程星河一听又有王爷宴,果然追悔莫及,一个劲儿连蹦带跳揉肚子,就想着赶紧把肚子里的东西给消化了。 我正乐呢,忽然就觉出面前这个迎客的小子脸色不对。 这小子印堂上黑云笼罩,带着几分杀气,而人中上微微有些发赤,不像是吉兆,倒是晦气相。 我心里一动,随口就说道:「你这一阵子小心点——以为天赐良机,其实是灾祸缠身,别偏听偏信,更忌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儿。」 可没想到,那年轻人一听这话,身子一颤,顿时就是一脸的恐惧。 啥情况? 可年轻人立马把脸给转过去了:「谢谢。」 我们跟着他往里一走,就过了一个狭长的穿堂,内里豁然开朗,好大一个大堂。 程星河一瞅,暗自说道:「乖乖——就这个规格,这个要摆国宴还是怎么着,得放多少人啊!」 是啊,这个地方,又大又旷。 不过,不对劲儿啊,吃个饭,犯得上这么大规格? 程星河就骂我没见过世面,都说是王爷宴了,就得气势磅礴,小了不成了县令宴了。 说着就要找地方坐下。 可坐下之后,身边一直也没来人,就俩人守着个大桌子,很有些诡异。 我忽然有了个感觉——我们俩,就好像在某个巨大靶子的中间一样。 程星河还等着上菜呢,找那个领路人,结果没找到,还要发飙,我忽然一下就明白那个梦什么意思了。 这一下我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拽上了程星河就往外跑。 程星河没明白什么意思:「你疯了……」 话没说完,四面八方,勐地就爆发了一阵破风声,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第1167章 落霞流星 这就对了。 荷叶饼子掰开,露出内里的「馅」,耳朵和「馅」,那不就是「陷」? 耳朵和井就更别提了,那是个「阱」字。 组合在一起,赫然,正是「陷阱」二字! 不过,这豢龙氏好端端的,为啥忽然对我下个陷阱? 程星河一下就傻了,我立马把他给摁了下来。 叫平时,我反应是非常快的——哪怕我脑子反应不过来,身体也会因为蛟珠的能力,做出本能反应。 可这一下,我立马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我平时的能耐消失了。 身体迟缓又凝滞,几乎是眼看着那些破风声追过来,速度赶不上平时一半儿! 那一瞬间,我拼了老命,才把程星河摁在了地上,躲在了桌子底下,觉出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擦了过去。 一道又一道的破风声擦着我们后背射过来,哆哆哆一片声音响了过去,我们眼睁睁的看着数不清的箭簇,跟草船借箭一样,死死楔入到了我们刚才坐着的椅子上! 那些箭簇跟平时的还不太一样,尖头上镶嵌着一点东西。 看清楚了,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圈符咒。 雷纹,云纹,霹雳,夹杂着四脚龙纹,十分精緻。 是道家的符咒——没记错的话,我跟老头儿逛庙会的时候,看见城隍庙一个摆摊的道士手里有这样的符,说是这叫诛龙伏虎咒,专门杀灵兽的。 请回去,能保家宅平安,老头儿说他画的糙,保不齐从老书里扒下来的,还诛龙伏虎呢,诛鳝鱼伏蛤蟆差不多——上头的龙纹都没腿。 而且——在东海的独臂打虎客身上,也见到过相似的纹路。 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材质的——我疑心,应该是类似龙篦子的材质。 程星河眼珠子一瞪,死死盯着我:「七星,这他娘怎么回事?」 我回头想说话,这一动,牵到了脖子上的肌肉,就是一阵剧痛。 卧槽——这什么感觉? 对了,我的身体没有了平时的反应能力,刚才也不是用观云听雷法觉出来的,而是靠着对「陷阱」二字的猜测,提前反应过来的,几乎是强行着用力躲避,身体的力气用过了,浑身都疼。 回过劲儿来,我还觉出来了,脸颊上也是一阵剧痛,伸手一抹,一手血。 被刚才的东西蹭了一下,下去了一块肉。 程星河瞪大了眼睛:「不是,你鳞呢?」 那个速度,龙鳞绝对能滋生出来。 可是——这次没有。 跟上次,他们用绞龙丝缠住我的时候一样。 这东西,不愧是诛龙伏虎咒,是专门克制龙的。 一阵冷汗涔涔流下——要不是梦里的预兆,我身体变成这样,那我和程星河现在已经是两把漏勺了。 我身体怎么了? 难不成——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一池子药香浴。 当时就有一种感觉,好像药劲儿穿透皮肤,透到了四肢百骸,全身都绵软酥麻,是说不出的舒服。 而白藿香在看古装剧女主角被迷晕的时候,还提过一嘴,说好她们行业之内的好麻药,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全身放松,说不出的舒服,统称「透骨醉」。 第381页 那个池子里,有什么特殊的麻醉药材! 我立马看向了程狗:「你身体怎么样?」 程星河给自己来了个十八摸:「乖儿子不用担心,爹还好。」 去你大爷。 看来,那药香浴里的东西,也是奔着我来的。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脸色勐地一沉:「你身体……」 我屏气凝神,就觉出来了,蛟珠的能力彻底失效,自己的行气也跟被棉花套子堵住经络一样,怎么也运行不起来。 程星河咬了咬牙:「他们——为什么?」 不知道。 但是,正常人一般都不会恩将仇报。 他们之前谢我,也不像是假的。 就好像跟人说着笑着,人家冷不丁就给你来了一刀一样,简直猝不及防。 里头肯定有原因,可是什么原因呢? 难不成…… 程星河大骂道:「不管是为什么,这些王八蛋,欺软怕硬,对玄鳞虬没能耐,跟你倒是有本事啊!」 玄鳞虬的鳞片,比龙鳞更硬,所以这东西未必能对付的了玄鳞虬,可对付龙鳞,却正合适。 不愧是专门的豢龙家族啊! 跟程星河之前说的一样,蒸炒烹炸,对付龙,有十八般武艺。 而那一阵箭簇的声音逐渐平息,我盯着箭簇的方向,心里更沉了——这跟上次那个「四相擒龙阵」,是一模一样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个阵上次见识,就已经很开眼了,当时看的我就肉疼,现在可倒好——主角变成我自己了。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们俩已经挂在了靶子上了,再不想出法子来逃出生天,就真的要留在这里当漏勺了。 可现在能挡住我们的桌子椅子都被扎成刺猬了,下一波再来,挡也挡不住了。 上次是绞龙丝,这次是奇怪的箭簇,这一下箭簇射完了,他们肯定还得有个「装填弹药」的时间,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立马把脑袋给伸了出来。 这一看之下,好么,难怪大堂这么大,是关门打狗,呸,我才不是狗——是十面埋伏,藏了不少人。 程星河心一横,也跟着我探出了头来,骂道:「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们才刚把你们给救了,你们翻脸不认人,坟头插冰棍,缺德冒凉气!把你们伯祖叫出来,我们要问问他,不怕报应吗?」 人要脸树要皮,谁挨得住让人这么数落? 尤其豢龙氏这种名门。 外面一片沉默,半晌才有一个声音说道:「你帮的忙,我们记得——但是,我们现在也是迫于无奈,权且,当你还当年的人情。」 这是刚才那个引我们进来的年轻人声音。 他话音一落,周围都是嘆息的声音。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不是,你们这是宰羊之前念往生咒——假惺惺什么呢?」 未必是假惺惺。 我早明白过来了,立马说道:「井驭龙,你好的差不多了?出来说话。」 程星河一愣:「井驭龙?」 果然,我话音一落,一阵「轧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井驭龙出现了。 坐在了一个轮椅上。 我就知道——说起杀龙的绝招,没有人比他研究的更透,执念更重。 他脸色灰白灰白的,但眼神,是遮不住的得意:「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谁他妈想跟你见面? 我立马说道:「你想当哪咤我倒是知道,可他们为什么给你做事儿,黑白髓?」 井驭龙没回话,附近早有低低的声音倒抽凉气:「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怪呢。 豢龙氏现在急需黑白髓——之前董乘风说,这东西能给伯祖治疗怪病。 所以他们和井驭龙才给江辰做事儿,就为了真龙穴里的黑白髓。 可现在看来,伯祖那明明有白藿香料理,那传说之中的黑白髓,只怕还有其他的重要作用。 「死也让我当个明白鬼,」我大声说道:「那黑白髓到底是什么?为了那东西,对帮你们这么大忙的人下手?」 有几个豢龙氏的伏击者似乎有些忍不住了:「那东西,关乎我们这一脉……」 可那个伏击者还没说完,井驭龙就提高了声音:「你下去问阎王爷吧!」 说着,手一抬:「给他个落霞流星阵——速战速决吧。」 接着又补上了一句:「本来咱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何况你胆大包天,还敢对寒月下手,那这一切,就是你自找的。」 他把牙咬了咬,别提多解恨了! 落霞流星?我和程星河对看一眼,这又是什么说道?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一阵振翅的声音。 「嗡……」 这是…… 我后心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不愧是专门研究龙的。 这不是上次马元秋用来对付潇湘的那种龙虱子吗? 那种龙虱子吃饱了之后,圆滚滚的身体,呈现出了一种美丽的金属粉色,遮天盖日,还真跟落霞和流星一样! 他奶奶的,要不是怕杀生缺德,一早就该弄死他。 这东西要是钻到了皮下…… 我一身鸡皮疙瘩竖起来,几乎不敢想! 可程星河一把揪住了我:「七星,现在你听爹的——是个机会,一会儿爹一张嘴,你就赶紧跑,找到正气水,把你那什么麻药给解除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第382页 机会? 我转脸看着他:「你说啥胡话,什么机会?」 程星河往怀里一摸,摸出了一小瓶子「白樱大曲」。 酒? 「就现在……」他大声说道:「跟着你爹给你找的路冲出去,有多快跑多快!」 我一下傻了眼。 而他已经一口咕嘟嘟喝下了一大口,接着,一个打火机凑在了嘴边,唿的一下就对着火吹过去了。 这一下,他跟跑江湖杂耍的卖艺人一眼,喷出了老大一糰子火! 龙虱子本来铺天盖地,但是这种甲壳虫子,就没有不怕火的。 这一下,振翅的声音更密集了,它们就为了火避让开了一条路。 程星河平时胆小惜命——热油锅都不敢拿,怕烫了他的爪。 可现在,他冒这么大的险…… 我看出来了,他找的位置上,正有一扇窗户。 冲出去了,就能自由了。 我立马拉住他就要一起跑,可他甩开了我的手——火只能起一时,但凡一灭,龙虱子继续对着我就沖。 「你爹不怕这些东西,你赶紧走,别糟蹋了你爹一片心!」 说着,又一道子火苗,从我身后亮了起来。 我心里清楚,再磨蹭下去,只能俩人都倒霉,真不能白费了他这一片心。 而且,他们是为着我来的,也未必真的会对程星河穷追勐打,于是一咬牙,顺着火头子开出来的路,奔着那个窗户就撞了过去。 第1168章 千岁之湖 烧焦的味道勐然爆开,我听到一片大乱之后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千万不要让他跑了,否则咱们豢龙氏,就真的完了!」 你大爷的,你上门赘婿吗,就跟人「咱们」起来了。 数不清的箭簇声响了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头顶「乓」的一声响,花窗直接被我用身体撞碎——疼! 疼的人太阳穴突突的跳! 之前有蛟珠和行气护体,这种事儿根本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少伤害。 可是现在,龙鳞已经没法滋生出来了,玻璃碎屑和窗棱断口在身上勐地划过,皮开肉绽,浑身就是火辣辣剧痛。 但这还不算完,我靠着之前习惯性动作,护着脑袋在地上一滚,化解那个惯性和冲劲儿。 当然,比起之前是差远了,面前是个大花园,一片茂林,不知道种了几百年了,草木都很高大,我跌跌撞撞冲进去,就听见后面脚步声雨点一样的乱响。 这一起来,才觉出脚腕子一阵剧痛。 不好,自己的动作,到底是没有蛟珠管用。 这下完了,肯定跑不过他们! 那一阵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井驭龙的声音也大声响了起来:「别追,他跑不远,放诛龙矢!」 你妈的,你比五步蛇还毒! 这下,完全被打回原形,成了没遇上潇湘之前的那个普通人,几乎是没了生机。 在他们张弓搭箭的时候,我一路跑,脚上的剧痛一路不住的在提醒我,放弃吧,这下跑不了了。 前面还是死路一条,又多让自己受什么罪呢? 可我却咬紧了牙,拼出死命往前奔——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那一切都完了。 就跟爬山一样,我已经爬到了一半,稍微一松懈,就直接跌下去了。 之前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我凭什么放弃! 更别说——这条路,是程星河拿命给我换来的,就冲着他,绝对不能糟蹋了! 数不清的破风声,对着我就追了过来。好几只,擦着我胳膊就下来了。 死了——这下死了…… 不过,哪怕要死,我也不会怯懦的停下。 这一步,往前一迈,穿过了一大丛云杉,面前豁然开朗,我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这个湖泊比听雷楼前面的雷池,规模都不小。 水天一色,犹豫一个巨大的镜面。 在那些箭簇过来的同时,我一步就扑到了湖泊里面。 水花溅起,我勐地沉了下去。 身上本来就都是伤,让水一浸,更是让人疼的炸脑瓜皮。 水面上,不少箭簇追了过来,炸的水面一阵白茫茫的浪花。 我在暗处,眼看着那些豢龙氏追到了岸边,低头看着我,就把避水丸塞在了嘴里。 这一下,七窍瞬间全舒服了起来,各项感觉,也在水里敏锐了起来。 「追啊!把水抽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尸你大爷! 这声音气急败坏,是井驭龙的声音。 「可是……」其他豢龙氏的声音犹豫了起来:「这地方不行。」 井驭龙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地方……」 好像是耳语的声音,我没有行气能用,听不清楚了。 这地方,有啥粑粑蛊? 井驭龙牙咬切齿:「怎么好巧不巧,偏偏会是这样的地方……」 有个豢龙氏说道:「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一下去,就不可能活着上来了,只要等着他尸体漂上来,就行了。」 井驭龙显然十分不甘心:「都到了这一步——便宜他了。既然如此,也罢,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什么时候出来了,捞给我就行了。」 说着,转身要走:「再来几个人,跟我去找那几个残党——把寒月救回来。」 第383页 你对董寒月,倒是情深义重啊! 可几个豢龙氏拉住了他:「那黑白髓的事儿……」 「你们放心吧。」井驭龙冷冷的说道:「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一手带了李北斗的尸体,就等于一手拿到了通往真龙穴的门票,到时候,进了真龙穴,找到了你们那个祖先,那黑白髓就是囊中之物了。」 剩下几个豢龙氏各自看了看对方,也只好就把手松开了:「但愿,一切顺利。」 井驭龙答道:「那位可不是一般的人,你们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他们要我的尸体?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见我死了才放心,还是——要我身上什么东西? 还没想明白,井驭龙就已经走了——不,已经滚了。 剩下几个豢龙氏大眼瞪小眼,都不约而同嘆了口气:「咱们干出这样的事儿,要是伯祖知道了……」 「伯祖那个身体,还要他为了族里的事儿操心?咱们把事情办完了,神不知鬼不觉,不也是给伯祖分忧吗?到时候,拿到了黑白髓,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是……」有一个豢龙氏盯着黑沉沉的水面,声音有些难受:「我老觉得,对不起那个李北斗。」 这一下,那些人全不吭声了。 但是紧接着,他们忽然齐刷刷的跪下,就对着水面磕了个头:「今天的事情,确实是迫不得已。」 「先生之前帮我们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 「将来,一定给先生修一个仙祠赎罪。」 仙祠?人都死了,修仙祠还有啥用? 「也许……」有个豢龙氏低声说道:「他命大……」 「你傻啊!」话没说完,就被其他的豢龙氏给打断了:「下了千岁湖,哪怕连三任伯祖都没上来,他能行吗?即使他是真……那他现在,又吃了龙眠丹,又受了伤,也不行了。」 这个湖泊,叫千岁湖? 话说,他们为什么不敢下湖,这地方有什么说道吗? 可放眼望过去,水底下十分宽阔,也没见什么异常。 我听到,有个人低声说道:「不过,不偏不倚,偏偏进了千岁湖,难不成——他真的是命中注定……」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没说下去。 「算了,想想咱们的血脉吧。」有一个豢龙氏说道:「我去把香料祭祀准备好,怎么,也得送他一程。」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灰百仓就跟我说过,他们家有神灵的血脉。 可神灵血脉,也不能就这么坑我啊! 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有避水丸,肯定以为我已经淹死了。 我就寻思了起来,一会儿等他们放松了警惕,我就找个背人的地方上岸。 这么想着,我就泅的更深了一些,同时寻思着,那个什么龙眠丹就是导致我失去能力的元兇? 也不知道怎么解除。 正寻思着呢,身上又是一阵剧痛。 一低头,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 只见我胳膊上,出现了很多的大包。 而大包里面,还有东西,在蠕蠕的动! 妈的,肯定是龙虱子钻到了皮肤下面去了——刚才虽然程星河的火力挺勐,可龙虱子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钻下去也没办法。 那些大包,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而我皮肤发白,自己一阵眩晕,是失血过多。 这么下去,不等我游上岸,就先被它们给吸死了。 得赶紧把这些东西给弄出来。 于是我一手拿过了玄素尺,就把皮肤给划开了。 果然,皮肤下,是巨大的龙虱子,吃血吃的肥肥胖胖的,颜色也从晚霞色,变成了深红色。 我忍着剧痛,一下就把那个龙虱子给剜出去了。 一股子血扩散在了水里。 还有十来个。 平时我最怕疼,可现在,也只能向关二爷学习了。 又割开几道口子,剜出几个之后,我眼前发花,有点站不住了,手头不由就停了一下,可一错眼,浑身汗毛全炸起来了。 只见一个白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我后背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手腕上的伤口,吐出了一条长舌头——像是,对我的血,垂涎欲滴! 这他妈的——是个啥? 第1169章 阴阳莲下 我条件反射就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个东西倏然鬼魅一样,就跟了上来,依然死死的贴在了我后背上。 我后心就凉了,不由自主一张嘴,避水珠差点没给飘出去。 我赶紧把避水珠给吞了回去——要不是嘴里有避水珠,我估计一口气上不来就得活活淹死,如那些豢龙氏所愿漂上去。 仔细一看,这东西长着一张人脸是没错,身体却长长的,好比一条鳝鱼长了个头。 那张脸赫然像是个年轻男人,五官细看也挺标緻,但就有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哪怕像人,也绝对不是活人! 更何况,那个人脸流露出的表情,十分愁苦。 好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又被抓了壮丁一样。 这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鲛? 可鲛我见过,还给我留下了一块鲛绡,但鲛分明是有半个身子,很像是动画片里的美人鱼的。这东西光一个脑袋。 而且,身体也不是普通的鱼尾,倒是有些像如意蚺,圆滚滚的一条。 第384页 该长出鱼鳍的位置,是四个肉疙瘩一样的凸起,鳞甲上一片莹润水光。 难不成——跟安宁一样,是毛爹或者毛妈跟人生出来的混血? 这豢龙氏为什么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这? 而那个东西见到了我的血,大嘴一张,就把那些血水,直接吸进去了! 这血一被他吞下去,那张愁苦的苍白脸,慢慢就舒展了起来,像是开心多了。 可虽然嘴角勾起,他的眼睛里,却一点表情也没有,是个奇异的皮笑肉不笑! 那个场景,简直瘆的让人浑身炸起鸡皮疙瘩! 我的心勐地一沉,它吃血。 而我身上,全是血! 那它尝到的味道,下一步是不是就……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忽然猫头鹰似得一转,就盯着我身上还在不住淌血的胳膊。 它还想吃! 眼瞅着那个飢饿的眼神,我心里清楚——这东西这么快,我又一身是伤,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逃肯定是没地方逃了,他是地头蛇,不做什么反应,我下一步就是盘中餐了。 于是我立马把玄素尺旋过来,手起尺落,又剜出了一个龙虱子。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的伤口,就要扑过来。 可我一下把龙虱子送到了他面前——有桌球那么大。 死死一捏,乓的一声,那个龙虱子勐然在手里爆开,冒出了一股子浓血! 那人头鱼别提多高兴了,勐地张开了嘴,一口就给吞进去了! 我连忙把手给缩了回来——祖师爷保佑,再稍微晚一点,我这手也就报销进去了! 人头鱼把那一口没来得及扩散的高浓度血带龙虱子一起吞下去,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像是——在笑! 同时,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盯向了我的胳膊,显然有些躁动了。 他还想吃! 得咧,有这么个大爷盯着,多厉害的拖延症也得给治好了。 我连忙又用玄素尺,把身上剩下几个龙虱子,陆陆续续都给剔除出来了。 那些龙虱子滚入到水里,这下,不用我自己捏爆了,那人头鱼跟吃葡萄一样,勐地张开的大嘴,一口一个就吞下去。 这东西学习能力非常快。 吃的越多,那这东西的脸色越好看,笑意也更浓。 跟人脸藤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道把人脸藤移植到了这里来,谁胜谁负。 我看他吃的挺开心,就想借个人情,缓缓就往前面游——只求这位爷吃饱了,能放过我。 可谁知道,这东西非但没有放过我,反而继续跟了上来,他妈的寸步不离! 一瞅那眼神,我就猜出来了——得咧,这是要拿我当个冰箱,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开门!』』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越看这东西心里越嘀咕,同时寻思了起来,他跟安宁,也许倒是能配上一对。 嗨,生死交关的时候,我他娘胡思乱想什么呢? 保命要紧。 一边寻思着,我只能带着那个人头鱼一边往里头游——哪怕他捨不得离开我,可万一其他地方有什么生机呢! 时间长了,适应了光线,对水下看的也就越来越清楚了。 这地方十分空旷,没见到游鱼什么的,只有一些水生植物,在水里杂乱的飘摇,美确实是很美,不过现在哪儿有欣赏的心情。 一边游,我心里是叫苦不迭,但愿他肚子里那些个龙虱子够他消化消化,不然下一口就得拿我当个萝蔔给啃了。 好在这人头鱼似乎也很明白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吃了十来个龙虱子之后,虽然还在吞吃我伤口扩散出来的血,但没打算继续咬我。 我看着自己在水底下发白的伤口,也明白,在水底下时间长了,伤口是极难癒合的,不保留体力,也是个死。 于是我四下里一看,靠着小时候跟老头儿四处钓鱼,跟其他老头儿学到的常识,就找到了一种能治疗皮外伤的水生植物。 那是一种很常见的水草,叫阴阳莲。 为啥叫这个名字呢?因为这东西的叶片颜色,上面是绿色,叶子背后则是紫色,在水里跟着水波一翻一翻的,倒是也挺显眼。 这东西号称水下云南白药——据说以前的捕鱼人有时候上水底下去抓漏网之鱼的时候发现的。说是鱼一漏网,往往是带着伤的,而鱼肯定是要跑到阴阳莲底下蹭身上脱鳞的伤,一蹭就好,这就出了名。 我抓了几片,嚼碎了敷在了伤口上,又找了叶片坚韧宽大的美人腿缚在了外侧当绷带。 人头鱼嘴上带笑,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给我一种感觉——似乎他觉得我这么做很噁心,好像有人在你的烧烤上加了你不爱吃的料一样。 能活就行了,管它噁心不噁心。 别说,这阴阳莲还挺管用。 不长时间,伤口就开始止血,麻酥酥的也不太疼了,我松了口气,就往里去够叶片更大的,把剩下的伤口跟堵大堤决口一样的堵上。 可谁知道,我手往里这么一探,忽然就觉出来,叶片后面,勐地颤了一下。 我立马就要把手给缩回来——妈的,后面有东西! 可没想到,我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滑腻的东西,竟然拔不出来了! 卧槽了,什么玩意儿?这水里十面埋伏,步步惊心吗? 第385页 我拼了老命就要把手给扯出来,这一用劲儿,还真从繁茂的阴阳莲后面拉出一个东西来。 一瞅这个东西,我的心咯噔一下就提起来了。 第1170章 爱卿平身 这东西浑身是一层耀目美丽的银白色,光华璀璨,不像是人间之物,大嘴四足,得有好几米长,跟麒麟白有些相似,但比麒麟白大上许多。 现如今,我的一只手,正陷入到了它嘴里,死死卡在两个长牙之间! 这东西我见过——在锁龙井那事儿上。 这是个虺! 上次降服那个虺,还是在我有诛邪手的情况下,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可是现在——一来眼前这个虺,比上次见到的那个,还得大出一倍,堪称虺界巨无霸,二来,我现在中了眠龙丹,就是一个普通人,上哪儿能找行气降服它? 更别说——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子,慢慢开始发黑。 虺有剧毒! 我哪儿还顾得上想其他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想把手从那两个牙缝里给拔出来。 可没想到,刚才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的,他娘的竟然比榫卯结构镶嵌的还结实,说啥也拔不下来! 那个虺眯起眼睛看着我,露出了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压迫力,似乎对我有些不耐烦了,张开了嘴,要奔着我的手腕子咬下来! 我脑子里面顿时就给白了。 人在遇上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个求生的本能,我当时也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当时我是怎么做到的——我手腕子既然拔不出来,那一脚借着浮力扬起,直接对着虺嘴就踹了下去。 一瞬间,水里顿时瀰漫出了一股子青色的血雾,手腕子上一松,我就把手给拉回来了! 它一咬牙,直接被我给踹下去了! 这一下,那个巨大的虺顿时暴怒,张开大嘴一声吼,附近的水波勐地震颤了起来——数不清的水草,在那个震慑力之下,拦腰而断,飘的到处都是! 我脸都被这动静震的生疼,拼命踩水往回退,可没想到,那一声一响,后头又冒出了许多黑皴皴的东西——跟七月天的乌云一样,说来就来,暗影幢幢! 看是看不清楚,但傻子都知道,来的自然不是善茬。 我一边往回退,心里一边暗骂,真是瞎子到了粪坑里——一步一崴泥! 我他娘的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 而那个虺张开了被我踹掉了一只牙的大嘴,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水波太大,我还没等着躲,就觉出天地翻转,我整个人在水里被掀了一个跟头。 眼角余光就看见,虺对着我张嘴扑过来,后面的黑影子也跟着幢幢的扑了过来,我算是要死当了明白鬼——难怪豢龙氏不敢下来呢! 他最忌讳的,感情就是这些东西! 法子没了,只能是蹦极断绳子——等死。 而最后一瞬间,我隐隐约约觉出身边像是扫过了什么东西。 但是那一下过去的太快,让我疑心那是个死前的幻觉。 可没想到,这个跟头翻完了,那个虺却没扑过来。 我睁眼一看,顿时一怔——只见那个虺跟让人点了穴一样,竟然张着大嘴,不动弹了。 啥情况,横不能我一脚踢出个葵花点穴手? 可我也没碰上那玩意儿啊! 不光是虺,虺后头那些黑幢幢的东西,竟然也不动弹了。 甚至……对着我就趴了下来! 这一下我就傻了,什么情况? 脑子里一转——对了,好些人说,我是什么真龙转世,难道这些东西也很识货,认出来了! 我顿时就给精神起来了,翻身过去,心头一阵狂喜——它们要是能听我的话,那我岂不是能带着它们,杀出水面反杀! 井驭龙你不是想坑老子吗?老子给你来个王者归来! 穷途末路的柳暗花明,我几乎想跟它们说一句「爱卿平身」。 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不对——它们,拜的貌似并不是我。 我回过头,狂喜跟钱塘江的大潮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它们拜的,分明就是我身后那个人脸鱼! 而人脸鱼缓缓从我身后往前漂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些东西,眼睛还是没有表情,但是气势,俨然君临天下。 刚才从我身边扫过去的,是他?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我踢掉了一条牙齿的虺,身体一颤,嘴里哗啦啦,掉下了数不清的尖牙!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炸了起来。 只那一扫,有这么大的威力? 难怪——难怪这些东西吓成了这样。 我算是明白了,一开始这个人脸鱼躲在了我身后,它们全被我吸引住,没注意到了人脸鱼,结果刚才那一下,人脸鱼悄无声息的出来,它们认出,才吓趴下了。 我死死盯着人脸鱼——这么说来,豢龙氏畏惧的,不是虺。 而是人脸鱼? 它到底什么来头? 而人脸鱼回头看着我,缓缓张开了嘴。 我的心勐地揪了起来,他也要开吃了? 但是,他嘴里,只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扑。」 这一声,所有的虺得令,争先恐后,全退开了,好像生怕人脸鱼追上来一样。 那一声的意思,我看着,简直像是宣布对我的所有权,好比:「这东西是我的。」 第386页 得咧,要不说我这运气好呢——一下来遇上的第一个,就是本地第一大魔头! 我忍不住舔了舔嘴角,这下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就跟个馅饼一样,直接掉人家嘴里了。 程星河要是在身边就好了——他还能帮我翻译一下,跟这个人脸鱼沟通沟通。 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我就尝试着开了口:「这位仙灵,怎么称唿?」 没法望气,看不出这东西具体来歷,不过客气客气总是没错的。 这人脸鱼再次缓缓张开了嘴:「扑。」 得嘞,沟通失败。 我喘了口气,眼睛开始不停的往四下里扫,不管这是什么吧,这玩意儿既然爱吃血,我不能给它当长期饭票,能走就得赶紧走。 这么寻思着我就开始去找其他出路。 当然了,「扑」是寸步不离。 得赶在他下一次饿之前出去。 而这傢伙是个双刃剑,它在我身后,跟个保镖似得,其他任何危险的东西,全不敢靠近了。 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一边游,我一边就寻思着,进水里也有一会儿了,眠龙丹的效果下去了没有? 于是我就尝试着引行气上诛邪手,想把一块石头给打碎。 结果石头完好无损,把我手拍的生疼,不由悻悻缩了回来——这眠龙丹怎么研究出来的,药劲儿这么勐,时间这么长了也没散下去? 人脸鱼定定的看着我,犹如看一个傻子。 眼看着一个位置像是没什么动静,我就悄悄游了上去,结果靠近了岸边,好么,豢龙氏人口众多,那位置也严防死守,有人等着捞我的尸。 上去就是自投罗网。 「哎,怎么这么长时间,那个李北斗还没出来?」 「活肯定是活不成了——可尸体不上来,确实也麻烦。」 「是啊,偏偏是千岁湖,下又下不去。」 我上不去还在其次,倒是一阵担心——井驭龙说要去抓白藿香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程星河,吹完火之后,他跑出去没有? 还有赤玲,金毛…… 我不由一阵后悔,这次其实不该带他们来的——本来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他们的。 为了他们,也不能放弃。 「你说,会不会他没死,而是藏在千岁湖里了?」 「你傻啊?那东西在底下,他活不了,更别说,眠龙丹没有解药,药劲儿自己是散不开的。」 你们怎么研究出来的? 「他那些朋友怎么样了?」 「咱们对不起他,不能再对不起他朋友了,已经都安排妥当了——别的不说,那个土狗倒是挺凶的。」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程星河他们没事儿就好。 同时又犯了愁——我这眠龙丹自己解不开,出又出不去,哪怕能靠着避水丸活下去,也不是办法,又不能躲一辈子。 更何况,后头还有个垂涎欲滴的人脸鱼呢! 我一寻思,就动起了心思,伸手抓了一块石子,对着水面就扔了过去。 这一扔,岸边那些豢龙氏勐地全站起来了,影子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什么动静?」 「是不是那个李北斗出来了?」 「看不清楚啊……」 「事关重大,靠近看看去!」 这么说着,几个人影就逼近了水面,蹲在一边,仔细往水下看。 我抓住了这机会,窜上去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脚踝,直接把他给拉下来了! 这一下虽然没有平时的速度,但是胜在出其不意,那些豢龙氏都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被我我抓住的倒霉鬼,直接就被我拖下了水! 这是水猴子的绝招,好歹我也是当过水猴子姑爷的。 一阵水泡翻滚炸起,岸上一阵沉默之后,乱成了一锅粥。 我手底下那个倒霉鬼,大惊失色,一反应过来,拼了命的折腾,我毫不手软的给了他一杵子,他这才不动弹了,我就抓住了机会,在他身上乱翻乱找了起来。 他们都是豢龙的,看来眠龙丹就是看家本领之一,我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解药。 果然,一翻之下,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 这下就有点为难了,哪一个是解药? 第1171章 束龙之网 那小子现如今已经慌了,才安静没多长时间,求生的本能让他又开始继续挣扎——一下来是猝不及防,不过好歹是豢龙氏的人,还真有些水性,已经拼命屏住唿吸,不让自己继续呛水。 你会水,我就省事儿了。 于是我把那一堆东西捧到了他面前,让他指给我,哪一个是眠龙丹的解药。 可他一弄明白了我的意思,立马露出了满脸的恐惧,回身要走。 哪怕我现在没有行气吧,你水性再好,也好不过含了避水丸的我。 于是我一把摁住他,逼着他认。 可没想到,他两手往上,就要拜下来——我这才搞清楚,合着他以为我已经死了,现在是水鬼索命。 这把我弄的满头黑线,只好将计就计,继续「问」他(也就是比划)。 好在这小子并不傻,眨巴了半天眼睛,恍然大悟,像是明白过来了,但还是一脸的难色——显然并不想说出来。 你不想也不行。 人头鱼就在我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 第387页 我正打算「严刑拷打」呢(当然,更要紧的是吓唬他),可他一侧脸,看向了我身后的人头鱼,身体跟被电击了一样,板硬板硬的,不动弹了。 果然——他也认识人头鱼! 可人头鱼安之若素的盯着他,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 那人更紧张了,立马没命的挣扎了起来,就想上去,被我一下拽了回来。 他挣扎不出去,因为恐惧,一张嘴忽然就冒了泡——强忍着续命的那口气给泄了。 那他就撑不住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伸手就把他身上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捧了出来,逼着他认哪一个是解药。 他浑身哆嗦的跟筛糠似得,伸手就指向了一个小葫芦。 这就是? 这个时候,水面上早闹起来了:「乘霞!乘霞!」 大老爷们,叫乘霞? 不光是一大帮人在喊,数不清的东西也插了进来——细长细长的,尾端有钩子,像是专门用来打捞的工具。 那东西带着气泡勐烈的往下一戳,好险没把我头皮给戳下去一块,我缩了身子躲过去,结果又一个杆子正捅到了这人鼻子上,顿时鼻血长红。 我心里一提,坏了,他也流血了,别让人面鱼给…… 但是,莫名其妙的是,人脸鱼竟然对这个人的血,一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我的比较好吃还是怎么着? 眼瞅着这人唿吸快没有了,我不能杀生,于是松开了手,那人拼命踩水,一头钻了上去,水面上一扑腾,被人给拉上去了:「乘霞,你没事儿吧!」 豢龙氏虽然可恶,但是我一阵羡慕。 兄弟众多,真好。 我从来没有亲缘兄弟。 不过,我有程星河哑巴兰他们,就足够了。 人不能太贪心——会招来不好的东西的。 「乘霞,你没事吧?」 那个倒霉乘霞半天没声息,可能被人掐了人中,忽然就惨叫了起来:「那个——那个——还有鬼!」 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这一下,岸上的豢龙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静谧,他们也看出来了,水下发生的不是好事儿。 一边听着,我就把手里的那个小葫芦给打开了——里面装了不少的蜜丸,有点像是老头儿常吃的那种速效救心丸。 因为避水丸的缘故,我能在水里感应到气息——这东西苦里带甜,希望不是毒药。 试试看,人在临死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说谎的。 那东西进嘴——比白藿香用蜜给我调出来的药丸子可差远了。 不过,这东西一下肚,丹田很快就暖和了起来,被封住的行气跟小火苗一样,开始燃烧起来了! 太好了。 我回头瞅了人脸鱼一眼,还跟他拱了拱手——刚才逼出解药,他也算是立了一功。 人脸鱼又露出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我心里一提——你可千万别饿。 我赶紧继续运行行气,想让行气赶紧恢復过来。 可那个药丸子虽然让身上发暖,可不知道之前浸泡的眠龙丹是不是药劲儿太大,这一时半会儿,好像还是没法恢復过来。 妈的,快点,快点! 正着急呢,人脸鱼绕过肩膀,就凑过来了,看意思,是想找找我身上还有没有残留的龙虱子。 它又饿了? 我更着急了。 可没想到,行气还没恢復过来,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就是这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捞啊!」 井驭龙这个王八蛋。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豢龙氏的人也着急了:「这毕竟是千岁湖,谁能下去?」 井驭龙吸了口气:「人不下去,不是也能捞吗?束龙网呢!」 我后心一凉,你大爷,又是一个一听名字,就特别不吉利的东西! 「可是,万一要是惊动了下面的东西……」 「那个东西,又能厉害成了什么样?比你们的血脉还重要?」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豢龙氏的痛点,一阵沉默之后,果然,只听「通」的一声,数不清的东西,忽然全捅进了水面里! 还是之前那种杆子? 不——不对——现在那些杆子,是互相连接的,中间,蒙着一层柔若无物的网子! 一看到了那个网子,哪怕那个人脸鱼,也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对那种网子十分反感。 我没辙,在行气恢復之前,当然不能去冒傻气,于是就尽量往下泅,想把那些网子给避过去。 结果一低头,又看见水里出现了很多东西。 那些虺? 不是,这些东西不是被人脸鱼给吓退了吗,又来了? 我倒是有点高兴,难不成,是来帮忙的? 可高兴没有一秒,我心里就沉了。 那些黑东西,簇拥着一个很大的白鳞之物。 那个白鳞之物,赫然跟人脸鱼长得十分相似,身下也是四个肉球,只是,没有人脸。 而我身边的人脸鱼,忽然就动了一下。 显然,见到了那个白鳞的玩意儿,躁动不安! 这俩,该不会是对头吧? 那还怎么下去? 谁知道,那些网子比我想的还要快,没等我潜下去,后背忽然就是一阵剧痛。 第388页 好像一个粘钩,死死挂在了我皮肉上一样! 你大爷! 我挣扎了起来,可是越挣扎,那东西粘的也就越紧! 不好了,这么下去,那我跟上了钩的鱼一样,迟早得被抓上去。 果然,感觉到了我的挣扎。上头的人狂喜了起来:「好像抓住了!」 井驭龙更高兴了:「拉!」 网子立刻被大力拉扯了起来,我身子一轻,心说这下完了! 可没想到,脚底下跟拴了个秤砣一样,竟然重新又沉了下去! 低头一看,又是一怔——人脸鱼咬住了我的脚踝,像是不让我走! 它捨不得我?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它这个知遇之恩呢,底下那个长着白鳞的大块头,勐地就沖了上来,趁着人脸鱼咬住了我,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下就咬住了人脸鱼的尾部! 乘人之危! 可人脸鱼眉头一皱,虽然吃痛,可嘴还是死死的咬住了我,就是不松口! 一看白鳞之物咬住了人脸鱼,其他的那些虺就更别提了——平时它们不知道受了人脸鱼多少气,抓住了这个机会,也跟着对人脸鱼撕咬了起来。 很快,一股子血雾从人脸鱼身上扩散了出来,它身上皮肉翻卷,一看就痛苦。 可它就是不放开我! 与此同时,豢龙氏抓的,也更紧了。 我心里着急,这他妈的不该叫千岁湖,这应该叫修罗场啊! 而且,就看着人脸鱼这样,不管它对我目的是啥吧,也不能眼看着它这么玩完。 得想想法子。 可怎么想法子呢? 我回手就要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 可抽出七星龙泉,也没有平时的能力啊! 我正要继续想法子呢,忽然头顶上一个东西,被我给碰下来了。 这一瞬间,身下那些东西,再一次停住不动了。 啥情况? 我眼看着,那个东西飘落在了我面前,赫然是程星河给我贴额头上「赤毛癣」的脚气药膏。 我的「赤毛癣」露出来了。 而脚底下所有的东西,都直勾勾的盯着我——不,盯着那个「赤毛癣」。 那些虺第一个松开了嘴,齐刷刷的抬头盯着我,眼神,充满了恐惧,接着,勐地就跪下来了。 比刚才给人脸鱼行礼的规格,大的多! 不光是它们,那个白鳞的,也是一样! 唯独人脸鱼,怔怔的盯着我。 这次没错了——它们拜的,真的是我! 第1172章 带来残党 我头上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可现在哪儿是想这个的时候,一看这些东西都拜起了我来了,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对着头上就指了指:「把我拉下来!」 这一声令下,所有的虺勐然暴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这一下的力道别提多大了——我一身骨头好险没给扯散了。 但是,管用! 我立马就觉察出来,岸上的那些豢龙氏虽然也拼尽了全力,却根本不是这么多虺和其他水族的对手,没消多长时间,身后那个网子一松,我的身体勐地往下一沉,与此同时,岸上的豢龙氏扑了个空,跟钓鱼被鱼咬脱了钩一样,被巨大的惯性全部带倒。 后心又是一阵疼——那一小块粘上了我后背的网子直接被扯下来了。 我摸过去,心里一阵后怕——卧槽,被扯断了,都还粘在我身上,这个束龙网真是名不虚传啊! 真要是被整个兜住,那不是要扯掉一层皮? 我伸手就想把那一小块网子给扯下来,可不行,根本扯不下来,越拉越紧,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可这个时候,面前水波一动,一个巨大的鳝鱼似得东西倒了我面前,一张嘴就凑了上来。 不是吧,翻脸要咬我? 但是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那东西嘴里衔着一片叶子。 那叶子我没见过,信手接过来,看出这个叶子圆圆的,上面一股子苦味儿,看那个「鳝鱼」毕恭毕敬的样子,估摸也不会害我,于是我就把那个叶子咬碎了,抹在了后背上。 别说,那个叶子闻着是苦,但是入口提神醒脑,别提多舒服了——再把烂泥抹在了后背上,果然比阴阳莲管用! 我还挺高兴,就拍了拍那个东西的头,以资奖励。 那个东西被我一摸,先是一怔,接着,别提多高兴了,翻身就在水里打了一个滚。 这个时候,我就听见岸上一阵大乱,井驭龙的声音都颤了:「没用——你们不是豢龙氏吗?连一个李北斗都抓不住?」 豢龙氏的人冷冷的回答道:「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哪怕是这样,你们不是专门降服他的吗?屡战屡败,干什么吃的?」 井驭龙脾气还挺大,对着豢龙氏的人一番数落。 可豢龙氏的人似乎敢怒不敢言,十分憋屈。 谁也不乐意受委屈,豢龙氏一定是有求于井驭龙,才被迫言听计从。 江辰给施压了? 一提起江辰,我又想起了跟程星河泡池子的时候,做的那个梦。 梦中虽然也见到了两兄弟,但显然不是江辰背后那两个。 难不成——我想起来了,是打进了摆渡门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后那两个? 第389页 在东海的时候,潇湘显然也发现他们了,还让他们不能白跟着我,要给我出力。 他们俩,是谁? 回头看,自然是看不见的,就当多了俩不要钱的保镖吧。 这会儿脚腕子一阵发疼,低头一瞅,好么,那个人脸鱼还是锲而不捨的咬着我的脚。 说起来,其他的水生物都拜,怎么就他自己无动于衷? 我就看向了周围——这就发现,那些水中生物,是有一个虺,可剩下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无一例外,都是长身子,赛鳝鱼,但是一细看,有的头上生着微微的小角,有的遍身坚硬的鳞片,还有的嘴边飘着长长的须子,还有的尾巴不似鱼尾,反而有些像是壁画之中的凤凰翎,更别说,还有一些,身下有四个肉球——好像跟蝌蚪一样,再长一长,就能蹬出四条腿。 我忽然发现,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徵。 它们身上,都有龙的痕迹。 奇怪了,这些到底是什么来路? 难不成——我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豢龙氏的传说。 豢龙氏不光能养龙,还能把其他的生物,转化为龙。 这里的东西,似龙非龙,会不会,是之前化龙失败,留下的怪物? 对了——龙被称为「万岁」的象徵,可这里的名字,叫「千岁湖」,那不就跟王爷一样,似龙非龙? 我就看向了挂在腿上的人脸鱼,微微动了一下腿:「你松开——我先不走。」 人脸鱼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话,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嘴给松开了。 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我。 而他这么一张嘴,其余的那些东西不由自主,都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出来了——这些东西刚才想着趁乱,合伙对付人脸鱼,本来算是乘人之危,万无一失,可谁知道见到了个我,事情中道崩殂,自然要怕人脸鱼秋后算帐。 一看它们这个表现,也知道,人脸鱼平时不知道把它们给欺负成什么样了。 我心里暗笑,好在人脸鱼的注意力完全被我给吸引住了,倒是也没多去理会剩下那些东西,它们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我就尝试着问它们,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可他们跟海罗剎不一样,不会说话,但是一听我问,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水面。 水面上面,就是广袤的天空了。 它们——也想着有朝一日,破池而出,乘风而去? 但愿它们能熬到那一天。 我则开始继续运行行气,可解药的劲儿显然没有眠龙丹的劲儿大,虽然暂时算是有点进展,可离着之前的能耐,还差很远。 妈的,每次遇上井驭龙就要倒霉,这个王八蛋也太卑鄙了,程星河说得对,他是干啥啥不行,当狗第一名。 先在这里缓一缓,找到机会,我就要出水收拾他。 可外面一片大乱,井驭龙一看这个招数不奏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冷森森的说道:「这李北斗不出来,别拖着了,把他那些残党给带来。」 卧槽? 有豢龙氏立刻说道:「那不行,寒月还在他手上呢!」 「你们放心吧。」井驭龙冷冷的说道:「寒月那边我来想法子——你们把那个女的带来,我看,那个女的,跟他关系不一般嘛。」 他说的,是白藿香? 你大爷! 果然,井驭龙提高了声音:「李北斗,你考虑考虑,你要是不上来,我就把那个女人,弄过来陪着你!」 第1173章 水下百物 你大爷的。 我心里着急,恨不得现在就窜出去,可身上的能耐还没恢復,出去也是找死——这些水族倒是可以帮我,可这也仅限于在水里,从千岁湖里窜出去,怕也是要被豢龙氏的捕龙法给抓住。 于是我只好往上窜了窜,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样。 那些水族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也都跟了上来。 果然,不长时间,井驭龙就把一个人给带来了——可看清楚了他带的是谁,我不由一愣。 他带的并不是白藿香。 而是赤玲! 只见赤玲到了水边,眯着眼睛,拼命抬手遮光。 我心里一疼——还好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要是晴天,她哪儿受得了? 而她一边被推着往这里走,一边不停的问:「我爹呢?我爹到底在哪里?我爹说了,给我买麦芽糖……」 说着,她还满怀希望的眯着眼睛对推她的豢龙氏说道:「是粉色的,你见过粉色的吗?」 那个笑容——心满意足。 推着她的豢龙氏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赤玲那个孩童似得样子,禁不住也流露出了很同情的眼神,但他心一硬,还是把赤玲给推过来了:「井先生。」 井驭龙瞥了赤玲一眼,微微一笑:「你跟李北斗,关系很好?」 可赤玲也不知道谁是李北斗,听井驭龙这么一问,只是懵懵懂懂的继续眯着眼睛找:「爹,我爹呢!你不是说,我爹就在这里吗?」 井驭龙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下巴往水边一点:「喏,你爹就在里面呢!你去找他吧!」 我禁不住就把拳头给攥紧了。 赤玲不会水。 把她逼下来,她一定会淹死的! 五步蛇都没你毒! 第390页 赤玲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兴沖沖的就要往水里迈:「爹——你为么子下水咯?下了水,糖要化咯!」 这样不行——横不能看着她跳下来。 我立马就要钻上去,可我还没动劲儿,就再一次被人脸鱼给牵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 没成想,就在他拖我这一瞬间,又一道网子倏然下了水,几乎就擦在了我头皮上! 又是束龙网! 算盘打的很精啊! 一旦我不管赤玲,赤玲就会被淹死,一旦我去救赤玲,我就得被网子给兜住! 井驭龙的脸隔着水面,飘飘忽忽一阵畸形,跟他那个长歪了的心一样。 我算是明白了——他看出来赤玲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生怕白藿香她们不肯就范,才故意把赤玲给哄骗来的!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赤玲死——哪怕被抓住了,还有逃出来的希望,要是赤玲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想着,我想挣脱开人面鱼,就要上去,可没想到,人面鱼死死咬着我,没有表情的眼睛也死死盯着我,就是不松! 我当时就急了,赤玲的脚,已经到了水面上了! 可赤玲的脚就要落在水上的时候,忽然岸上一阵轻不可闻的声音响了起来:「赤玲,你听他骗你呢,你爹没在水里!」 是——程星河? 我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祸害遗千年,真是没错,听他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人肯定是没事儿! 井驭龙一听这个,瞬间就急了:「你给我闭嘴!」 而赤玲的脚停住,歪头就说道:「我爹为么子不在水里莫?」 程星河喊道:「你说为么子?水里有糖吗?你爹说话算数——会上水里给你拿糖?」 「对呀!」赤玲恍然大悟:「我爹说话算数!他说给赤玲买糖,就一定买!臭瘸子,你骗我,你骗我!」 说着,回过了头,气唿唿就去瞪井驭龙。 我心里一震——是啊,我向来说话算数,答应给赤玲买粉色的麦芽糖,出去,一定要买。 当着矬子不说矮话,井驭龙一听「瘸」字,当时脸都快气歪了,对着豢龙氏就是一摆手:「不知好歹的东西——把她给我扔下去!」 一股子火勐地冲上了头顶——你还是人不是! 几个豢龙氏像是听不下去了:「这个小姑娘脑子怕是有点问题,这样,未免太不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井驭龙一笑:「你们的血脉重要,还是光明磊落重要?」 我心里清楚——他一开始的目的,一来满足自己屠龙的心愿,二来是跟江辰换进真龙穴的门票,可现在不一样,已经升级成了私怨了。 那些豢龙氏也是因为同样的目的,不得不听井驭龙的,果然,犹豫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井驭龙催着他们推赤玲,他们却一动都不动。 井驭龙说了半天成大事不拘小节,也没管用。 我心里一宽——也许,他们能良心发现…… 可我这个想法才刚一萌生出来,井驭龙就怒道:「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儿?」 说着,轮椅挣扎过去,一只手就直接把赤玲给推下去! 赤玲虽然现在脑子不大好使,但她毕竟是个养鬼出身的,出于本能,一抬手,好几个尸油小鬼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着井驭龙就扑了过去。 井驭龙也吃了一惊,可他到底还有「哪咤」的绰号,手往前一划,那些尸油小鬼跟烟花一样直接爆开,腥油炸的周围的人满头满脸。 赤玲一看,咬着牙:「你欺负我,我叫我爹揍你!」 「你还想叫你爹揍我?」井驭龙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下奈何桥去叫他吧! 说着,扬起了声音:「李北斗,你要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被淹死,现在就出来!」 你妈的,欺人太甚,我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可那个人面鱼跟刚才一样,死死咬着就是不松开。 这把我给气的,抬起手对着他的脑袋就凿了下去。 觉出来了,现在行气稍微恢復了一两成了,那葫芦药还挺管用! 可这东西死扛着,还是不撒嘴。 我着急了——你要咬,下次也行,我不能不管赤玲! 结果,就在这么一挣扎的时候,头顶上就是「扑通」一声。 我心里一震,抬起头来,就愣住了。 只见赤玲的身体,已经掉到了水里,把一片水,砸出一大片的水花。 赤玲拼命挣扎,纤细的手脚划动了起来,把平静如镜的水面全搅乱了。 心里死死一疼,她现在,得有多难受? 她身体很轻,其实是可以挣扎上去的,可没想到,井驭龙从轮椅上爬下来,一只手,死死的把赤玲的脑袋,重新摁进了水里! 我的心跳,顿时就跟停了一拍一样。 就连周围的豢龙氏,也有的受不了了,往前迈了一步,可又被其他人给拉了回去,剩下的,也不忍直视的把脸给转过去了。 你们还是人吗? 我一直认定了,人要冷静,才会把事儿给做好,可是现在,一腔怒火,几乎把全部的血液煮沸! 哪怕死了,我也不能这么让你欺负我的人! 我另一只脚,使出来了吃奶的劲儿,就要把人脸鱼给蹬开,可人脸鱼死死咬住,就是不松! 第391页 你大爷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北斗,你真的是她爹吗?」井驭龙的声音愉悦的响了起来:「你为了自己苟且偷生,把女儿豁出去啦?你不是还说好了吗?」 他拉长了自己的声音:「你还要给她买糖呢!」 远远的,程星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也给赤玲着急,声音虽然轻,但是,撕心裂肺:「井驭龙,王八蛋,等七星回来,把他妈的你鼻子给揍歪了,跟上次一样!」 井驭龙一听到了「上次」,眉头一皱,兇狠回头:「让他把嘴给闭上!」 脚步声杂乱的一响,程星河一声短促的唿叫之后,就没动静了。 我等不了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想带着那个人脸鱼扑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赤玲忽然不动了。 我后心一下就凉了——她难道…… 可还没等我害怕,我见到,那张跟我隔着一重水的俏脸,忽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笑?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笑出来? 迴光返照? 一股子要失去她的恐惧席捲而来,与此同时,井驭龙觉出赤玲不再挣扎,显然也有些纳闷。 他虽然折磨赤玲,要把我给逼出来,可他也不希望赤玲就这么死了。 于是他松开了手,就想看看赤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来,身后动静不对。 水波在剧烈的震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深不见底的水下,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 这又是什么鬼? 其余的水族,也纷纷回过头,看向了身下。 我低下头,看见了无数白色的东西。 那些东西个头庞大,成群结队,看上去十分壮丽——好像一群翱翔天际的飞龙! 可是,这地方有什么飞龙,白的鳝鱼? 那东西速度飞快,很快逼近到了我们眼前,这一下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瞬间就愣住了。 那是数不清的,庞大骸骨。 龙族的骸骨! 我明白什么情况了。 我他妈的怎么忘了,赤玲会控尸啊! 我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井驭龙,你纯属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1174章 夔龙铜钉 其他的水族见状,也全愣住了。 唯独人脸鱼锲而不捨,似乎除了我的脚踝,什么也不认。 那些庞大的骨架洁白干净,轰然从我们身边穿过。 水波跟海啸一样,勐地震颤了起来。 那些龙族的尸体,对着头顶上的束龙网就撞了过去! 那些束龙网确实厉害。 可厉害就厉害在,能勾住龙族的皮肉,让龙族被困在其中,痛苦不堪。 但现在,那些龙族的尸骨,不光没有皮肉,还是死物。 它们根本就不怕束龙网! 这一下,水面跟煮沸了一样,岸上的豢龙氏,也觉出束龙网里进了东西,自然拼尽全力要把网子给拉上去。 结果这一拉,那些庞大的龙骨奔着网子撕扯了过去,一开始,柔若无物的网子开始变形,紧接着,一阵撕裂声响了起来,我眼看着,头顶那些网子,一瞬间,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对着水底就沉了下来! 也——太勐了! 我身边的水族,一下全直了眼。 不光我没想到,豢龙氏和井驭龙更没想到,只听头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些拉着网子的豢龙氏,顿时就跟下饺子一样,直接掉进了水里。 看得出来,那些豢龙氏猝不及防落水,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就露出了一脸的惊惧。 他们想起来,这千岁湖,是万万不能下来的了! 这一下,我身边那些水族顿时激动了起来,盯着那些豢龙氏就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立马对着水面一摆手——意思是,上去吧! 你们也受了他们不少气,是不是? 既然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手一动,那些水族疯狂的蹿了上去,水面勐地爆裂开,那些水族,犹如穿破天空的无数白练! 我被凶暴的力道震的左摇右晃,可根本顾不上,因为我看出了神——能见到这么壮丽场面的人,一定不会太多。 头顶上,一阵乱响。 井驭龙本来要把赤玲给摁下去,可没想到,水底下忽然冲出了这么多的东西,顿时也傻了眼,但他毕竟是井驭龙,眼看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龙头骨从他面前蹿过来,抬起手,一道行气勐然划过,那个龙头骨,顿时被炸了一个粉碎,白色的碎屑炸的到处都是。 甚至,那个巨大骸骨身下长长的骨节,也一寸一寸,从上到下,全碎了。 他的本事确实很大,可我一点也不担心。 巨大的龙骨,并不是只有一个。 那个龙骨虽然碎了,但是数不清的巨大龙骨从水面拔起,对着他就沖了过去。 井驭龙一边抬手抵抗,又碎了几个龙骨之后,大声说道:「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这是什么东西?」 我听出来了,他的声音气喘吁吁的——显然,他上次被我打的伤还没好利索,体力不支! 可惜,周围的豢龙氏要么自己掉进了水里,要么兄弟掉进了水里,要么被冲出水面的水族迎头痛击,一个个都手忙脚乱。 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豢龙氏现在自顾不暇,更别说你了。 第392页 赤玲反应也不慢,趁着这个功夫,已经从井驭龙手底下给钻出来了,湿淋淋的跪在了岸边,对着水面一阵咳。 而水族也认识她——知道她跟我关系不浅,没有一个去滋扰她的,甚至还有几个水族,自发的围绕在了她身边,跟一道围墙一样,护着她不受到一点伤害! 我心里顿时一暖,这个情义,我记下了! 眼看着赤玲没事儿了,我心里也就松快了,同时想跟上去——大家索性大闹一场! 可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人脸鱼还挂我腿上呢! 你这个耐力,不去参加铁人三项,属实可惜了。 但是,你到底想干啥,就是因为到了嘴的「冰箱」,捨不得放开吗? 我还想跟它沟通呢,可它勐地拽住了我,一下就把我拽到了水下更深的地方去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真要拿我当冰箱独吞了还是怎么着? 我自然要挣扎——赤玲他们还在上头呢! 可这东西的劲头别提多大了,我的行气还没有完全恢復,确实不是它的对手,这一下,就被它狠狠拽下去了。 眼瞅着水面飞快的跟自己拉开了距离,我也气的够呛,要不是含着避水丸,简直想骂他,可他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一直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水底。 那个「眼神」,别提多坚定了。 它要带我去干啥? 我不由自主,也就跟上了它的视线。 这一看,才发现,这个千岁湖,原来是个漏斗形的,边缘还浅一些,越到了里面越深。 眯着眼睛适应了光线,我就看见,「漏斗」最深的地方,水草跟裙带一样飘了起来,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中,好像掩映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卧槽,通体莹白如玉,竟然也是一个鱼形! 跟人脸鱼,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双胞胎兄弟吗? 但是那个「双胞胎」兄弟,好像比这个人脸鱼道行小一点,面朝下趴着,也看不清是不是人脸,什么模样。 啥情况,这人脸鱼带我来见家人吗?还是——我头皮一炸,难怪呢,跟大人出门,给孩子带点点心一样,是自己捨不得吃我,给孩子吃? 果然,人脸鱼拽着我,就往那个小人脸鱼那顶。 我还不想死呢! 我立马想把其他水族,用「赤毛癣」召唤过来帮忙,可这么一转头,我就发现了,这个小人脸鱼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趴在水底下,一动不动呢? 再一看,明白了,这小人脸鱼可能是感应到了大人脸鱼的动静了,也挣扎着想转过身子,可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我伸出自由的脚,就把周围的水草给踢蹬开了。 原来——那个小人脸鱼竟然被一个东西,穿过尾巴,死死的钉在了水下! 那个拉着我的大人脸鱼,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跟人相似的情绪,看向了小人脸鱼,是哀怜。 仔细一看,钉着小人脸鱼的,是一个青铜器,好像一个放大的图钉,上头大,下头细。 一看那工艺,我更是皱起了眉头。 夔龙扛雷纹。 这是个辟邪除妖的纹路,古往今来一直流传,跟诛龙矢上的纹路是十分相似的,看来,也是专门对付龙族的。 看夔龙的造型,和整体的工艺,应该是景朝的物件儿。 又是景朝。 既然是景朝的——而且,看着那个斑驳锈迹,估摸着时间绝对不短了,对了,上头附着一个豹头螺蛳。 这种螺蛳跟螺蛳粉里的那种不太一样,算是普通螺蛳的祖宗。 而这东西有个特点,由生到死,落在一个东西上,就绝对不动,跟没脚鸟一样,一旦落下来,就是死期了。 这个头挺大,上头还有许多黑点,跟金钱豹身上的斑一样,因而得名。 而这东西一个斑点,跟年轮一样,就代表一个年限。 所以,看清楚这东西有多少斑点,就能知道,它身下这个东西,多少年没动过。 仔细一看那个豹头螺蛳,我头皮就是一炸。 上面的斑点,有几百个。 也就是,那个小人脸鱼,在这里,已经被困了几百年了。 我转脸看向了那个大人脸鱼。 它就在这里,守护了小人脸鱼几百年? 大人脸鱼松开了我的腿,死死盯着那个「图钉」。 抬头看向了我。 那双眼睛,也还是没有表情。 但是我读的懂。 它想让我,把那个小人脸鱼,给放出来。 我一寻思,也不知道,这小人脸鱼是为什么被困在这里的啊! 万一放错了,是个灾难,那就傻了。 结果小人脸鱼一动,我忽然就发现,小人脸鱼的肚腹上,竟然透出了几分神气! 我的行气刚恢復没多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豢龙氏多大的胆子,敢把一个神物扣在水底下? 第1175章 盒中药丸 既然是个神物,那还真不能坐视不理。 而且,豢龙氏差点弄死我,哪怕是个祸害,放出去整治整治他们也好——用这个祸害牵制住他们的注意力,那就能把程星河白藿香他们给救出来了。 更别说,人脸鱼能耐不小,我要是不放这个玩意儿,估计能咬我三生三世不松开。 第393页 这么寻思着,我就在大人脸鱼的殷殷期盼下,把七星龙泉抽出来了。 七星龙泉本身煞气十足,又淬过无极尸的血,对付这玩意儿应该绰绰有余。 大人脸鱼的眼里,映出了七星龙泉的锋芒。 这么想着,我就用皇甫球教给的方式,翻转七星龙泉,运气直下。 「咣!」 这一下,力道一出,水波勐然一震,那些水草都被拦腰截断,奔着头顶漂了上去。 可这一下用过去,我的手心一下就给麻了。 不愧是几百年不生锈的材质,硬! 当然,也因为眠龙丹解药效果慢,行气恢復的不充分。 大人脸鱼本来正在期盼着,可一看事情不顺利,顿时也有些着急,转脸定定的看着我。 我心里也着急——赤玲他们都还危险着呢,我竟然还在这里搞拆迁。 这么想着,我就又给那个「图钉」来了一下。 但是这一下,照样也没管用。 大人脸鱼焦躁了起来,奔着我身边就翻转了起来,我被带了一个跟头,眼瞅着他冲着我张开了嘴,再次发出了「扑」的一声。 这跟刚才就不大一样了,摆明是在催我。 而水草被清剿干净,那个小人脸鱼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则恰恰相反,轻轻的扭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大人脸鱼不要着急,十分柔顺。 大人脸鱼没辙,正带着我翻转呢,忽然小人脸鱼也发出了一个声音,大人脸鱼赶紧就凑了过去。 小人脸鱼估计跟他「说」了些什么,程星河鬼语梁都不在,也没人跟我翻译。 不过,大人脸鱼一听到那「话」,顿时就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忽然带着我就往上游了过去。 我跟个骡子一样,被拽的是猝不及防,心说这什么情况,小人脸鱼那边想开了,让他放了我吗? 不对——大人脸鱼没带着我上水面,而是拽到了比较高的一块地方。 这块地方也是水草丰美,大人脸鱼就不住往里面拱头,像是催我干什么。 啥意思啊,我不吃草。 不过这人脸鱼这么逼催着,我就只好低下头,奔着那边的草划拉了划拉。 这一划拉,这就看见,那片草里,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盒子。 看着模样,年头也不短了。 人脸鱼把我弄来,是为了这几个盒子? 我就拿起了一个盒子看了看。 打开了,一股子苦味儿,勐地就在水里扩散了开来。 里面是个大药丸子,比麦丽素大一半! 而且,盒子似乎很防水,这么一打开,跟冰淇淋放在暖气片上一样,疯狂的融化。 人脸鱼带我来,果然是为了这个,他一见我把东西给拿出来了,兴奋的就在一边蹿了起来。 而且,头一拱一拱的,意思像是,让我吃下去! 我头壳一炸。吃? 别说这是个三无产品,好几百年的东西,谁敢吃啊!吃死了怎么办? 但是人头鱼一直在一边催促,我又急着走,结合刚才那个小人脸鱼的举动,我就明白了。 也许,是那个小人脸鱼看出了我现在体力不支,所以,才让大人脸鱼上这里来找这个东西,让我补充体力,好把小人脸鱼从「图钉」下面给救出来! 还指望我「拆迁」,肯定不能是害我。 而且,眼看着这药丸子在水里融化的这么快,根本就没有犹豫的时间,我素来胆子大,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心一横,暂时拿出避水丸,直接就把那个丸子给吞下去了。 要是白藿香知道我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怕不是要把我给打死。 这东西一进肚子,别说,那个苦味儿,简直能把人一身汗毛眼给炸开,太他娘难吃了! 我强忍着呕吐的本能反应,强行把它给吞了下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东西难吃也就算了,一接触到了口腔,跟个烧红了的炭火一样,顺着食道就往下灼! 别提多难受了——想必,吞了硫酸,也就是这个感觉了! 我不由自主的卡住了咽喉,拼命挣扎了起来——那东西不光是顺着食道,简直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样,往四肢百骸上蔓延了开来,整个身体,都烧灼了起来。 我几乎感觉到,周边的水,都因为我的体温而滚热了起来。 不好了——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过期食品真害人! 巨大的痛苦让我四处乱抓来求救,就跟溺水的人手里总攥着一些东西一样,是人的本能。 人脸鱼已经躲到了一边,没有表情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 可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一声巨响,我就感觉到,一个东西在耳边勐地炸开了。 许多锋锐的东西在脸上划过,倒是一下把我给搞清醒了,什么玩意儿? 侧脸一看,我就愣住了。 我身侧,本来有一块很大的石头。 那个石头质地十分坚硬緻密,可现在,上面炸出了一个半人大的大坑! 这个坑是怎么炸出来的? 再往下看,我更是直了眼。 我看到——自己的手,正放在大坑前面。 是我挣扎的时候,打出来的! 我虽然也偶尔能用行气打碎东西,但全是因为大汉给的诛邪手,和四处靠着同气连枝吸来的行气。 第394页 引用行气,也是需要注意力的,可现在随手一挥,就能把一块石头,给砸出这种效果,简直前所未见! 不光如此,我冷静下来才发现,那种烧灼的感觉,已经随着这个力道的挥出,平稳了许多,像是逐渐适应了下来,暖洋洋的,反而舒服。 我立马看向了那个空盒子——这他娘的,是啥? 我想起了海罗剎吃的爆灵丸。 这个,跟爆灵丸一个功能,能短时间,促发出本来不可能有的行气? 爆灵丸的副作用,是非常大的。 可我现在,竟然没啥不好的感觉。 反而——只觉得状态极好,精力极其充沛! 好像之前失去的行气,变本加厉的补了回来! 大人脸鱼看到了我身上起的变化,别提多高兴了,立马抓住了我的脚踝,继续把我往小人脸鱼那里拖。 这一拖,可能是因为着急,力气很大,我就是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就挣扎了一下。 这人脸鱼本来是很有蛮力的,我根本就挣脱不开,可没想到,刚才不过是挣扎了一下,只听「捅」的一声,人脸鱼竟然就被我给踹出了老远! 这个力道,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可大人脸鱼非但没生气,反倒是更高兴了——那个大嘴,快要裂到了耳朵下面了,催着我就往里找小人脸鱼。 我心里清楚,我现在甩开了大人脸鱼,也不是没希望,可我还是跟着他过去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小人脸鱼正在焦急的等着我们,一见我们回来了,别提多高兴了,轻轻扭动着庞大的鱼身,似乎也在催促我快点动手,放它自由。 我抬起了七星龙泉,运转上了那一身行气,以皇甫球教给的法子,对着那个「图钉」就削过去了。 这一下,虽然招数相同,威力却截然不同。 水底下勐地一震,脚底下的石头咔的一声裂开,那个「图钉」勐然被撬了起来,在眼前,飞出去了老远! 那个小人脸鱼,先是一僵,接着,难以置信似得,就开始摇动自己的身体,勐地翻转了过来。 一看就知道,重获自由,欣喜若狂。 大人脸鱼就更别提了,直接扑了上去,一起绞拧了起来。 我也为他们高兴,就准备赶紧上岸,可这个时候,小人脸鱼转过身,我一见到了那个小人脸鱼的脸,就愣住了。 第1176章 变脸人鱼 潇湘? 可我也只是愣了一瞬间,仔细一看,是跟潇湘有六分相似,但是,也只是五官,潇湘那种出尘的凌厉绝艷,不是谁都能有的。 总有人说想钱想疯了,我看我是想潇湘想疯了。 不过,能跟潇湘有六分相似,已经是美丽的超乎寻常了——但她是没有表情的,比起说潇湘,不如说是一张按着潇湘绘制出来的面谱。 美的人都是相似的,丑的人各有各的丑法,真是没错。 不过,这么相似,她跟潇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但小人脸鱼一样也不会说话,问是问不出来的。 小人脸鱼盯着我,跟大人脸鱼一样,她的眼神是没有表情的,但是总给我一种很怪的感觉,我就不想看她,转身往上游了过去。 这会儿,谁也不要拦着我。 可没想到,身后水波一动,那个大人脸鱼再次出现了,一下挡在了我面前。 不是,这怎么还是不让走呢? 我着急了,这才注意到,大人脸鱼示意,让我去看小人脸鱼的尾巴。 我仔细一看,啊,对了,被那个夔龙雷纹钉钉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个小人脸鱼的尾巴,出现了一个极大的透明窟窿。 边缘皮肉翻卷,看上去别提多惨了。 小人脸鱼挣扎着,还想上来。可她挣扎的很费力,根本就上不来。 伤势很重啊。 可是,大人脸鱼这什么意思,让我给治伤吗? 我又不是白藿香,我也没办法啊! 大人脸鱼忽然凑近,面向了我的胳膊。 胳膊? 我看出来了——他盯着的,是我之前剔除龙虱子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啊,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它是想让我,给小人脸鱼龙虱子吃! 可我上哪儿找龙虱子去? 与其说龙虱子,其实,是想要我的血吧? 果然,小人脸鱼也死死的盯着我的胳膊。 在阴阳莲和那种怪草的作用下,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管怎么说,这人脸鱼帮着我恢復了行气——更应该说,增强了行气,我不能不卖这个人情。 于是,我把捆在胳膊上的美人腿草叶子拨下去,转过七星龙泉,对着自己的胳膊,就划了下来。 结果,这一下,龙鳞自己勐然滋生了出来,七星龙泉反倒是被碰回来了。 真的恢復了。 可是,龙鳞跟惯性一样,滋长的这么快,我自己都没法动手。 而一抬头,这两个人脸鱼,看见了我的金鳞,眼神不约而同,闪现了一种极其渴望的光。 我后心一麻,拿我当唐僧肉了还是怎么着? 不过——对了,有个地方,是没有鳞片的。 舌尖血。 我就凑到了那个伤口附近,死死一咬。 都说十指连心,舌尖更甚,真是没错,这一下,疼的人眼前直发白。 第395页 但我还是吐出了一大口的血。 小人脸鱼立刻调转过头,那张酷似潇湘的脸,贪婪的吸吮了起来。 我眼角余光就注意到了——她吃了我的血之后,那条尾巴上的坑洞,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合拢! 卧槽,难不成,我的血跟老婆蛾一个作用?还能修补伤口? 这人脸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喜欢我的血? 我记得很清楚——豢龙氏下来的时候,大人脸鱼对他扑面而来的血,一点反应也没有。 吃血……再加上以前那些水族的反应,我忽然有了一种猜测。 难不成,这人脸鱼,喜欢龙的血肉? 这俩人脸鱼到底什么物种? 为什么,小人脸鱼又跟潇湘如此相似? 我正抬头看呢,再看清楚了那个小人脸鱼的脸,心里又是一揪。 卧槽,怪了! 刚才,她还是潇湘的模样,可现在,吃了我的血之后,五官忽然出现了变化——慢慢的,有些像是男人的模样了。 之前看动物世界,有些鱼类会发生雌雄性别的反转,这东西也行? 男人——跟那个大人脸鱼,就更相似了。 不过,再一看那个大人脸鱼,我冷不丁就反应过来了。 之前只觉得大人脸鱼像是个男人,可现在仔细一端详,他妈的,真是灯下黑,自己很难看出来很自己相似的人,这个大人脸鱼,正是有点像我! 小人脸鱼,也是这个趋势! 吃了谁的血肉,就会变成谁的样子,跟变色龙会跟着周边颜色变色一样——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而小人脸鱼之前那么像潇湘,还带着神气,肯定是因为,那东西吃过潇湘的血肉! 灰百仓之前就说过,豢龙氏擒住了潇湘,难不成,就是藉助了这人脸鱼的能力? 而豢龙氏养龙,却时常养出一些失败品——就跟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水族一样。 这两条人脸鱼,会不会,根本就是作为废龙的垃圾粉碎机养在这里的? 就跟鱼缸里的清道夫一样! 有一些养残了的失败品,就会被扔进千岁湖,由这东西「销毁」! 而小人脸鱼之所以被钉在这里,也可想而知——是用小的做诱饵,把大的留在这里! 一看这俩人脸鱼感情深厚的样子也知道——一条被困住,那另一条,自然是不离不弃! 是这千岁湖的囚徒啊! 结合之前豢龙氏那些话,也许,这两条人脸鱼的战斗力是很惊人的,以前的伯祖下水,都倒了霉,所以他们才不敢下来。 我盯着小人脸鱼——她伤害过潇湘。 但是——我心里清楚,说到伤害潇湘,这东西,不过是打手,而我最应该恨的,是当年的元兇。 等我找到那个元兇——潇湘,你受的委屈,我桩桩件件,都帮你讨回来! 小人脸鱼吃了不少的血之后,模样跟我越来越相似,抬起来的眼眸,也忽然就有了凶光。 我知道——她为了尽快恢復,想多吃一些我的血肉! 我就一百来斤,真没多少能给你吃的! 何况,上头还好多人等着我去救呢! 我本能就要把七星龙泉旋过来。 可还没等我动手,大人脸鱼忽然就挡在了我前面,盯着小人脸鱼。 他的意思是——不能吃我? 啊,他这报恩? 果然,他一回头,跟我有几分相似的脸似乎在催促我——你走吧。 这人脸鱼,都比某些人有良心。 我翻身踩水,跟一柄标枪一样,对着水面就沖了过去。 身后水花一震,那个小人脸鱼凶光更深,好像是想追上来,一副残暴贪婪的样子。 可大人脸鱼竟然硬生生就挡在小人脸鱼面前,说啥也不放开。 坚决的,就跟当初死死拖住了我脚踝的时候一样。 我忽然有点感动——这东西,明明是很爱怜小人脸鱼的,可竟然很有原则。 这两个人脸鱼,到底什么关系? 父子,情侣? 他们说不了话,也许一辈子都猜不出来。 我一鼓作气,就往千岁湖的湖面沖了过去。 结果到了湖面附近,我一下就愣住了。 湖面上——已经被染红了。 一层一层,血! 出什么事儿了? 再往上一靠,心里顿时就凉了。 我看见了数不清的吗,水族的尸骸。 那些尸骸皮肉翻卷,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表皮下,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碴子。 我认识这个痕迹。 龙虱子。 龙虱子扎入到了水族的皮肉之后,争先恐后的吸血,直到吃饱喝足,才会从身上离开——等它们离开,这水族也就完了。 豢龙氏的绝招,落霞流星? 好狠的手。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井驭龙。 他坐在豢龙人身边——那些豢龙人横七竖八的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元气大伤,没几个干净的。 井驭龙更甚,平时纹丝不动的头髮,现如今乱七八糟的,一张白净的脸上,溅满了血点子。 而他一只手上,抓着赤玲的脖子——我心里一窒,赤玲的嘴边,全是血,手腕子被折成了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像是断了。 第396页 而那一双偏执的眼睛,死死盯着湖底。 好似一个等着猎物的兀鹰。 「李北斗!」那个嗓子沙沙的,像是不知道喊了多久:「我知道你在底下,你出来。」 他在等着我呢。 第1177章 给你出气 不愧是井驭龙啊,本事真不小。 刚才那个劣势,都能扭转成这样。 他怎么做到的? 岸边像是刚过了一场海啸,简直惨不忍睹。 程星河和白藿香呢? 在水下,看不到。 你不是等着我吗?我来了。 我奔着水面就要冲过去,可这个时候,身后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回过头,就发现身后冲过来了一个东西。 小人脸鱼。 她怎么来了,大人脸鱼呢? 我看到,小人脸鱼的嘴边,挂着一些碎肉块。 我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难不成,她把大人脸鱼给…… 可还没等我想出来,头顶忽然就是一声暴起的吼声:「他来了,下网!」 妈的,这小人脸鱼动静太大,把井驭龙给惊动了! 几乎是一瞬间,一大片网子对着我脑袋笼罩过来了! 还是刚才那种能粘住了皮肉的束龙网。 我倒是想躲避,可是现在,底下那个小人脸鱼追来了,我没工夫跟她纠缠。 上就上! 那一道网子笼罩下来,直接把我给兜进去了。 接着,就听到岸上的人一阵狂喜的唿号:「抓住了!」 「太好了!」 水花在眼前一溅,我跟着那网子就出了水——在被提起的最后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一个很尖锐的东西,擦在了我后背上。 他们拽的晚一步——那东西就会咬住我了。 上了水面,毕竟在水下冻了那么长时间,空气重新灌入到了肺里的一瞬间,水哗啦啦从身上滑下去,我打了个哆嗦。 「七星!」 对面一声喊——是程星河。 可程星河被捆的结结实实,根本挣扎不动,而他身上,也不少的伤。 他吃了皇甫球的丸药之后,是有很大的进步,对付邸红眼之流,恐怕已经不在话下,可偏偏,面前这个,是井驭龙。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吸了口气,去找白藿香。 可白藿香好像没在这里。 她上哪儿了? 这井驭龙不会为难她吧? 「他这么久都没被淹死……」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身下有豢龙氏在议论:「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哪怕他身份特殊,可他已经吃了眠龙丹,内里有丧芝散,他不可能还留下什么能力……」 「难不成……」 「你们懂什么?」井驭龙站起来,冷冷的盯着我:「他运气好,身边物件不少,能救命的,自然也不少了。」 你不是瘸腿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我看出来了,他身上的行气不正常。 非常勐烈,但是也非常的不稳当。 他吃了爆灵丸? 难怪这么大本事呢! 只不过,他这个地位的人吃爆灵丸,就跟职业运动员吃了兴奋剂一样,传出去,让人看不起。 狗急跳墙啊! 他当然不知道我现在能力已经恢復——更别说,因为吃了那种药丸儿,现在状态,不光是满格,几乎是爆表! 果然,井驭龙盯着我,嘴边是个奇异的笑容:「你可算出来了。」 你想我了还是怎么着? 他的胸口,起伏的很厉害。 而他摆了摆手,就让人把我给放下了,我被困在网子里,动弹不得,像是一个大蚕茧,直接躺在了他脚下。 而他居高临下:「你不是本事很大吗?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怜。」 「七星!」程星河还在喊:「你怎么样了?」 不等我回答,井驭龙就扬起了声音:「你放心,我算是做个功德,留下你一条命——给他收尸!」 程星河一看我连挣扎都不挣扎,跟个死鱼一样,一下就急了,嗓子都给噼了:「你松开他!」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抓住我,能松开我,才是有了鬼。 果然,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笑里,含着神经质:「松开,自然是要松的。」 说着,他歪头看向了那几个用网子包住我的豢龙氏。 那两个豢龙氏对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但还是蹲下来,把我头上的网子给打开了:「得罪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你这个情。」 下辈子的我,还能算是我吗? 我盯着井驭龙:「你要弄死我?恭喜,终于是要得偿心愿了。」 井驭龙眯着眼睛:「同喜,也祝贺你,早登极乐,下辈子,投个好胎,这个命格,你担不起……」 我接口就说道:「那我要死,你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不是?江辰身后的,到底是谁?」 井驭龙的瞳孔骤然一缩,嘴角勾起来:「我倒是想告诉你,不过,我还不是天阶一品,怕天打雷噼。」 说着,他修长的手一转,手上就多了一个寒芒四射的东西。 一柄利刃。 那几个豢龙氏露出了不忍直视的样子,侧过了头。 而井驭龙抬起手,对着我脑袋就下来了。 他用刀子……那刀子形状,是剔骨刀。 第397页 这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东西。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想,从我身上,剜出什么东西。 正对着的,是我的额头! 结果刚要动手,那刀锋忽然一偏,擦着我的脸就下来了。 是因为颀长的身体忽然一晃——有一只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 我心头一震,是赤玲。 她另一只手都断了,还用剩下的好手拽井驭龙:「不许——伤害,我爹……」 我的心勐然就酸了。 井驭龙回头,一脚就要踹开赤玲:「什么时候了,还敢来添乱,你这种蛆虫一样的……」 可赤玲哪怕这样,也梗着脖子,眼神坚定,声音哪怕微弱,也极为清晰:「不许,伤害,我爹!」 井驭龙咬了牙,还要抬脚,可是那一脚没踢出去。 因为,这一瞬间,我抬起了早准备好的手,拔出了七星龙泉。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一道束龙网,瞬间爆裂,数不清的残块,飘了半天,哗啦啦跟鸡毛掸子上炸了鸡毛一样。 那几个豢龙氏一下傻了眼,之前躺在地上的,也不由自主就挣扎了起来。 井驭龙被这个气劲儿一冲,那一脚就歪了,而我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上去,反手拽过了他的手臂,一脚对着他的膝盖就踹下去了。 「咔!」 他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腿,一瞬间就是不堪重负的巨响。 他吃痛,身体狼狈的一摆,没等他稳住身体,我已经把赤玲背在了背上。 这一下极快,赤玲几乎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觉得腾云驾雾,就到了我背上。 一看清了我,她似乎把一身的伤痛全给忘了,大声就喊道:「爹!」 井驭龙这一下,好险没摔在地上,抬起头,跟见了活鬼一样:「不可能……」 我没回答经语录,只是尽量把姿势调整成让赤玲舒服的程度,和缓的说道:「你不是说,让我回来揍他吗?我来了。」 程星河的脖子之前伸的跟长颈鹿一样,这才如释重负的趴下了,吐了口气:「七星,你他妈的真是硬屎等着开塞露——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来。」 露你大爷。 赤玲就更别提了,立刻指着井驭龙:「爹,他欺负赤玲,疼——赤玲胳膊疼!」 「知道了。」我柔声说:「我给你出气。」 我看向了井驭龙手里的剔骨刀:「不知道,你要剜下来的,是哪一块?」 井驭龙已经挣扎着起来了,浑身的行气,流窜的很不对劲儿。 脚底下,也开始不稳。 但他咬牙骂道:「想不到,你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行,我就亲自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他看似不堪重负的身体,勐地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比我想的快! 我轻捷后退,但意料之外,他因为吃了爆灵丸,快的邪乎,只听「当」的一声,那个剔骨刀,直接重重撞在了我额头上。 不,应该说,我额头的龙鳞上。 井驭龙的牙关一咬,腮兇狠的凹陷下去,眼神里,露出了凶光——这凶光里,夹杂着不甘和费解。 是啊,哪怕吃了爆灵丸,你也打不过我。 我护住了赤玲:「坐稳了——看我怎么给你出气!」 第1178章 撬开龙鳞 井驭龙盯着我,眼里像是起了一团火。 他身体微微一曲,抬起了手。 那个剔骨刀,在他手里旋转的飞快——接着,身体勐地欺上来,对着我的脑门就扫了下去。 风声猎猎,我一手反手背紧赤玲,翻身躲过,但立刻用观云听雷法觉察出来,他手底下的劲儿,跟刚才不一样了。 不再像是剔骨的手法,而像是——铮! 一声金玉声般的脆响在我脖颈上响了起来,龙鳞勐然滋生,但是,一阵锐痛! 果然——我偏头躲过,就觉出脖子上一片温润。 龙鳞竟然被极快的速度生生撬起,皮肉当时就被钻出了一个伤。 他那个手法,不是剔骨,而是剜鳞! 后来我才知道,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真正的哪咤,去杀一条真正的龙,所以,在鱼,或者其他水族身上,练了很长时间的剔鳞剥筋。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笑了起来:「死在我手上的带鳞的,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你躲不过。」 杀了那么多水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还挺疼…… 可这个时候,一个凉丝丝的感觉扑在了我脖子上。 是赤玲。 她鼓着腮,正在给我吹气。 一边吹着,赤玲的声音就担心的在我耳边响了起来:「爹,你疼不疼?」 我的心里,像是被极其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不疼……」 我挑起眉头看向了井驭龙:「给我瘙痒都不够!」 井驭龙本来是得意的——这向来是他的绝招。 可一触到了我的表情,他眼里刚浮现出的狂傲,瞬间就被一股子不甘压了下去,冷冷的说道:「死鸭子嘴硬!」 话音未落,他忽然摆了摆手。 我认识这个手势——攥拳落下,大拇指勐地伸出。 诛龙矢! 果然,这个手势一落,「唰」的一阵破风声,由远及近,对着我就射过来了。 程星河立马喊道:「七星,小心!」 第398页 是啊,这是专门用来诛龙的东西,龙鳞恐怕并不容易挡住。 更何况,赤玲还在我背上。 我绝对不能输——我答应过,要保护好我身边每一个人。 没有退路,就把自己全部的能力,全使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调转出了全身的行气——尤其,那吃了水下丸药之后,出现的,炭火似得行气。 那些焦灼逐渐汇集了起来,越来越热,越来越壮大,越来越急不可耐。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那股子气劲儿,顺着七星龙泉的锋芒,对着周围,勐地爆裂开来。 烧吧,让那股子火,把一切全烧光! 面前整个空间,似乎都被震动了一下——那一秒,整个世界的流转,似乎都停滞住了。 井驭龙的表情,豢龙氏的动作,都统统定格,哪怕程星河张大的嘴,也僵在了一个角度上。 接着,我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脆响。 「噼噼啪啪……」 像是许多细小的爆裂, 爆裂集中起来,终于如释重负:「啪!」 数不清的诛龙矢,同时在半空之中断裂,带着巨大的惯性,往四面八方勐烈的飞散了出去! 「哆哆哆……」 不少断矢,勐地插入到了树干上,墙上,地板上,湖面上。 插一个没柄! 豢龙氏立刻翻身躲过,井驭龙抬起剔骨刀,也出于本能和爆灵丸的作用,挡住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残矢,但他的神态,大惊失色,似乎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也有不少对着我们唰唰的飞了过来。 我反手再次把七星龙泉转过去。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干坤阴与晴。 所有断矢,被我挡的干干净净。 赤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爹厉害!跟着爹,上哪里,我都不怕!」 还没等我回答,我就觉出,一个身影,已经趁着乱,倏然冲到了我身侧。 寒光一起,井驭龙。 他抓住了我还没来得及把七星龙泉的势头全部收回来的功夫,想趁机对我下手。 身形矫健,行气爆裂,手头精准,几乎完美。 要是对别人,没几个能躲的过去的,哪怕连天阶末流的杜蘅芷,可能都危险。 可惜,他遇上的是我,还是吃过那种水下丸药的我。 我侧身躲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子,又狠又准。 他一愣,回身要翻过去,可他没有我快。 我死死攥住了他抓着剔骨刀的那个手腕子,重重一捏。 「咔」的一声。 井驭龙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手腕子生生断了。 当然了,他因为爆灵丸的缘故,暂时感觉不出痛苦来,但是他那只引以为傲的手,用不了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踝上,他不由自主就给我跪下了。 赤玲在我背上瞬间兴奋的拍起了手来:「爹,他给我跪下了!爹,他给我跪下了!」 我答道:「他欺负你,这是应该的。」 井驭龙颀长的身体弯成了虾米的形状,光洁的额角上,青筋暴起,全是汗。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我准备了一辈子……」 他勐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我:「你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 其实,跟二姑娘说的一样——也许,你确实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而且,能耐也并不是我一个地阶能比得上的。 这一次,未必是我运气好,而是你运气坏。 善恶终有报,干下不好的事情,迟早会反噬到你自己头上来。 当然了,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不甘心。 我低下头,以他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缓缓说道:「给赤玲道歉。」 他忽然笑了。 这个笑不对。 果然,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从怀里一扭,一道乌光,忽然就从他身上勐地射了出来。 我立马躲了过去——这个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光,不用说,是那个巨大的擒龙弩的缩小版。 跟着这个小弩,他硬是把被我捏住的胳膊反扭过去,忍着巨大的痛苦,把剔骨刀换到了左手上。 哪怕左手,也凌厉的像是能把风划开! 可我还是比他快。 一脚踏在了他膝盖上,他身体反折,跟落叶一样,飞出去了老远,重重的到了一大丛灌木上,把灌木上的叶子,震的落了一地。 所有的豢龙氏,不由自主全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似乎没有见过这个场面——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活鬼。 我没看他们,看向了井驭龙。 他的气息虽然暴烈,但已经十分紊乱了。 他想站起来,但是,哪怕靠着爆灵丸,也难。 于是,他瞪了阴鸷的眼睛,大声对四周围喊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等什么呢?快用龙虱子收拾他!」 这一下,剩下的豢龙氏也反应了过来,我听到,四面八方「嗡」的一声,龙虱子再一次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扫向了四周——之前赤玲自己能控制的龙尸,现在全以一种十分惨烈的形状伏在了地上。 椎骨都断了。 椎骨一断,那哪怕是赤玲,也没法操控了。 第399页 我得想遮挡住这些东西。 可是,怎么挡? 那嗡嗡的鸣叫声轰然逼近,我只能抬起七星龙泉,把面前一部分给挡住。 轰鸣声之后,是井驭龙的声音:「把他咬死——多来一些,一下就把他给咬死!」 赤玲抓着我的肩膀,声音发颤:「爹,这是什么……」 我抬手把她的脑袋摁下来:「不管是什么也没关系——有我呢。」 赤玲是人,龙虱子并不咬人。 利用皇甫球教给的「蝴蝶翻玉树」,七星龙泉的煞气炸起,面前一片粉红艷艷的龙虱子,冰雹一样的轰然落地,可剩下还有好多。 把我给围住了。 龙鳞勐地滋生出来,但是身上还是一阵锐痛。 龙虱子上来了! 第1179章 有仇报仇 鳞甲上顿时一阵剧痛,跟吞天虫钻进来的感觉不一样,这龙虱子是从龙鳞之下,直接撬开钻进去。 那个痛感,更是让人钻心,好像从皮到肉被撕裂一样。 那些水族,就是这么倒的霉。 它们上来帮我的忙,还替我保护赤玲,分明对我忠心耿耿,却…… 我立马抬起手,调转七星龙泉,行气炸起,噼开一大片,龙虱子跟过境蝗虫一样,稀里哗啦下雨似得往下掉。 可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多了,炸开一波,源源不断,又会出现一波。 我听到,嗡嗡的振翅声之后,井驭龙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响了起来:「我就看你,还有没有这个运气!」 「爹……」 「别抬头……」 眼看着一些龙虱子争先恐后的钻进去,胳膊上的鼓包顶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我是对付不了了龙虱子,但是,有东西正喜欢它! 于是,我一只手,就把一个吸饱了血的龙虱子给剜了出来,穿越过了数不清的龙虱子,勐地射到了千岁湖里。 这个动作是十分细微的,井驭龙光顾着看我会不会被吸死,也没留意,一开始,那个龙虱子确实也泥牛入海,但很快,水面上勐然出现了一片震动,好像水被煮沸了一样。 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勐地从水中跃出,对着遮天蔽日的龙虱子就扑了过来。 那个凶暴的小人脸鱼! 它吃下了那个小龙虱子。 吃完之后意犹未尽,自然是要追出来的,现如今,以为龙虱子都藏了我的血,想拿这个当小笼包吃! 它这么一出来,虫鸣之后,顿时一声惨叫:「那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怎么可能出来!」 他们果然认识人脸鱼。 不可能的事儿,还多着呢! 那小人脸鱼不知道在水底下被禁锢了多长时间,勐地一出来,狂暴异常,瞬间吞了一片龙虱子。 程星河的声音也惊喜的响了起来:「七星,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可不是我弄的——是豢龙氏的祖宗弄的! 而大人脸鱼,依然是没有出现。我倒是有点担心,他怎么样了? 小人脸鱼吃了很多空壳,并不满意,脾气更大,把龙虱子甩开了一片,龙虱子也不傻,一看有比自己更凶的,自然一片大乱。我则趁着这个机会,对着井驭龙就冲过去了。 龙虱子带来的剧痛,简直钻心! 但是,对付剩下这些,我足够快。 引了行气,以最快速度,我就从迷雾一样的龙虱子之中,直接穿过。 周围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笔直的落在了井驭龙面前。 井驭龙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发了空:「你到底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商店街李北斗。 我没费什么功夫,一下就把井驭龙给压住了。 可井驭龙咬住了牙,厉声说道:「龙虱子呢!把龙虱子全放出来!」 豢龙氏听了,回过神来,又是一大批龙虱子没完没了的对着我扑,我正要抬手阻挡,可仔细一看,这才看出,这些龙虱子不对劲儿。 它们飞行的轨迹,十分诡异,跟之前横冲直撞完全相反,弯弯绕绕,倒像是跟蜜蜂采蜜一样。 更像是,喝醉了酒! 下一秒,它们还是扑到了我身上,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些东西,竟然没有挖开我的龙鳞! 奇怪…… 不光是我,井驭龙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豢龙氏也愣了:「龙虱子不对劲儿……」 龙虱子改了性情,如果不是豢龙氏的原因,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果然,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李北斗!」 白藿香! 可是,一看清楚了白藿香的样子,我心里倏然一紧。 她浑身狼狈,沾染了一身的污泥,身上数不清的擦伤。 可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连给自己擦一下都没顾上。 一看,也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我立马喊道:「我在这!你没事吧?」 「太好了……」白藿香也看出龙虱子的情况,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越来越低微:「赶上了……」 这一瞬,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药香。 不用说,这些龙虱子东倒西歪的,是白藿香给它们下了什么药。 白藿香情况并不好,好像一直就靠着这口气支撑着,一见管用,身体一晃,直接就趴在了地上。 第400页 「白藿香!」 「我没事……」她声音越来越低:「只是,累了,休息会儿……」 不是让金毛护着她吗?金毛呢! 我立马拨开了龙虱子,觉出浑身都是温热的,被咬了一身伤口,淌了一身血。 透过汲汲营营的龙虱子之间缝隙,我看到豢龙氏则站在了外面,数不清的眼睛看了过来,大眼瞪小眼。 这下,落霞流星,也不管用了。 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身下一动,就觉出来,井驭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里再次露了凶光,唯一的好手旋过来,锲而不捨对着我就要划下去。 行啊,那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歪头让过去,那一只剔骨刀狠厉的戳入到了脑后的一棵松树上,木屑一炸,直接没柄。 但这是剔鳞的手艺,那块手掌大的木块飞快剜出,第二下已经追过来了。 他左手竟然用的也很好。 可追上来这一下,被七星龙泉直接挡住。 他一愣,往里下了死力气,但是,就是压不下去。 而我翻过了七星龙泉,毫不客气,对着他的左手手腕就砍过去了。 锋芒一炸,他为了避让,身体被掀翻,我追过去,几乎贴到了他鼻尖上。 他瞳孔一缩,还没做出反应,我膝盖提起,已经顶了上来。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重重跌在了地上。 「这一下。」我倏然追了过去:「是给赤玲出气。」 井驭龙还想抬手,可右手腕已经折断动不了,而我一脚,死死踩住了他好的左手腕。 「咔!」 一瞬间,哪怕是吃了爆灵丸,他脑门也爆了一层汗! 「这一下,」我低头看着他:「是给白藿香出气。」 井驭龙盯着自己的断手。 剔骨刀落在了离着他手三寸见方的位置,可他却不可能抓住了。 想也知道,他为了这双手,付出了什么。 手艺是好,可惜,你没用在正路上。 赤玲兴奋的拍起了手来:「爹,踩的好,踩住他,他就再也不会欺负人啦!」 井驭龙还是不甘心,忽然一声暴喝,一只脚对着我踢了上来。 炽热的行气炸起,我反手就把那只脚折过去了。 这个剧痛可想而知,他死死咬住了牙,叫都没有叫出来,眼白里,瞬间炸了一层血丝。 我接着说道:「这一下,是给程星河出气!」 程星河大声说道:「」当然,他还是不甘心,但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爆灵丸已经差不多了,不行了。 可我,势如破竹!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我:「这不对……」 我蹲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江辰对?」 他咬了咬牙。 我接着说道:「他托你从我身上取下来什么东西,是不是?你跟我说说,那是什么。」 井驭龙盯着我的额头,喃喃的说道:「你不可能是……」 「不可能什么?」 井驭龙刚要说话,忽然,我就反应过来,身后一阵响声,像是有人跑过来了。 「井驭龙!」 气喘吁吁出现的,是董寒月。 我一皱眉头,她怎么来了? 哑巴兰和苏寻都没看住她? 董寒月盯着井驭龙,唿吸一滞,双眼失神。 可井驭龙身体勐地一颤:「你来干什么?」 我看出来了——他不想自己这个样子,被董寒月看到。 第1180章 受制于人 董寒月盯着我,显然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一点犹豫也没有,勐地就跪下了:「我求你——我求你放过他这一命!」 井驭龙简直受到了无比的折辱,厉声说道:「董寒月,谁让你求他的!你给我起来!」 可董寒月就是不听,一双眼睛,只盯着我。 井驭龙的拳头一紧,骨节都发了白,想说话,可牙关咬的死紧,像是根本说不出来。 我倒是明白他的想法。 就他那个骄傲的性格,让喜欢的姑娘,看到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我缓了口气:「井驭龙对我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董寒月大声说道:「只要你放他一条命,亏欠你的,我替他还!」 董寒月的眼神,清澈又坚定。 虽然她跟潇湘完全不像,但是我勐然想起了潇湘。 江辰说要潇湘认他做主的时候,潇湘的表现,跟她一模一样。 我心里勐然一动。 但我也没忘,上次井驭龙被董寒月救走之后,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我转脸看着井驭龙:「你说,江辰背后的,到底是谁?是不是……」 我想起了皇甫球的白鸟说过的那个词:「使者?」 井驭龙被我踩着的身体,勐地就是一颤。 似乎,单听着那两个字,就让他恐惧。 能让他这个地位的人恐惧的,会是什么来头? 董寒月大声说道:「井驭龙,你告诉他,你告诉他啊!」 井驭龙咬了咬牙,显然并不甘心。 而董寒月接着说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你要是死了,就是说话不算数!」 她眼里,是炽烈的希望。 第401页 明明是那么害怕男人的人——他们俩之间,估计也有什么盪气迴肠吧。 井驭龙身体忽然放了松,他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啊,我是答应过——李北斗,你过来。」 我弯下了腰。 可这一瞬间,我就觉出,他手里什么东西炸起,奔着我就过来了。 你身上还有多少傢伙? 我翻身避让了过去,就知道麻烦了——那东西又暴又快,估计,是他的杀手锏。 我回身就护住了赤玲,听见他厉声说道:「你想知道,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十来个小诛龙矢齐刷刷擦过,我闪身避过,只觉得一阵厉风颳的我的脸生疼,就听见了赤玲「嗯」了一声。 侧过脸,我就看到,她的脸上,一道子血痕。 注意到了我的眼神,赤玲立刻说道:「爹,赤玲不疼!」 妈的,一股子火勐地蹿了上来,你要执迷不悟到了什么程度? 董寒月见状,立刻也是尖叫了一声:「井驭龙!」 刚才这一下,显然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井驭龙一点后悔的意思也没有,哈哈大笑,不管是脸,还是神情,都是破釜沉舟一样的狰狞:「我说可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一只手抬起,对着他就抓了过去,可董寒月一下挡在了我面前:「你要出气,找我出气!」 井驭龙难以置信的盯着董寒月,董寒月厉声说道:「我不管别的事情,我只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活下去!」 这一句,井驭龙那个凛冽的眼神,像是被什么给化开了。 我知道,他已经捨不得死了——心里有女人,就会有牵挂。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你现在说出来,来得及。」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嘆息的声音。 好像有个人,对什么事情十分失望一样。 一听这一声,井驭龙的脸,瞬间就白了。 我瞬间也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 「李北斗,你以前不是不对女人出手吗?短短时间不见,破例了?」 我回过头去,唿吸一滞。 江辰。 江辰还是那个老样子。 但是,说不出哪里,我总觉的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他得到了什么我没有的东西。 井驭龙见到了江辰,一开始有些兴奋,开口想说话,可再一想起了,眼下这个情况,禁不住就露出了自惭形秽的神色。 接着,看我的眼神,更不甘了——似乎在大人物面前丢脸,都要怪我。 程星河盯着江辰,也愣住了:「七星,你小心,这小子不太对劲儿!」 我也看出来了! 而江辰正坐在一个千岁梨的太师椅上。 我记得这个太师椅——之前进了那个靶子房的时候,这是在主位上放着的。 能把这个太师椅搬出来,可见是个贵客。 是啊,在哪里,他不是这个待遇。 果然,他这么一出现,其他的豢龙氏,全露出了毕恭毕敬的表情。 我就知道,豢龙氏好端端的要害我,肯定跟他有关。 他从长乐岛回来了? 一看就知道,他在长乐岛,也许遇上了什么新的机缘。 好啊,他还知道来?来的正好。 我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次要挖我身上什么东西?」 江辰缓缓答道:「你不用知道。」 说着,他回过头,看向了井驭龙:「井先生,吃苦了。」 话是好话,但是在井驭龙听来,简直是无上的折辱! 他脸色顿时就青了。 而江辰对井驭龙的态度,跟自己扔下的一袋垃圾一样,看都没多看一眼。 那种被抛弃一样的态度,谁心里能舒服? 井驭龙的牙再次咬紧了。 他肯定不甘心。 而江辰已经看向了豢龙氏:「说起来,你们这些豢龙氏,自称古往今来,有一万种法子,能对付龙,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这个语气,称得上温文有礼,可又是说不出的贵气十足,正像是教养良好的上层人士,那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豢龙氏本能的就有了抗拒感,但是,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摆明了,是受制于人。 这一瞬间,数不清的破空声响起,又是四相擒龙阵——这个招数,跟之前用在了玄鳞虬身上的,一模一样。 可我到底不是玄鳞虬。 七星龙泉翻转过去,寒光一炸,那些绳子全部断开,数不清的豢龙氏立刻翻转了过去,江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倒像是并不意外。 我已经冲着他冲过去了。 你能送上门来,那就再好不过。 这次他亲自过来,肯定也有什么缘故。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死死的抱在了我腿上。 那双手,还是断的,他靠的是竟然是胳膊的力量。 井驭龙? 我禁不住也吃了一惊——都伤成这样,还能动? 这爆灵丸,真不是白吃的。 井驭龙的声音在我耳边神经质的炸起:「你让我在寒月面前这么狼狈,你非死不可!」 「井驭龙!」 第402页 董寒月要过来,可是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乌光对着我射了过来,料想着,又是对付龙的什么法宝。 都说他偏执,真是一点错没有。 我身体一转,行气勐地一震,他的身体,直接被撞到了千岁湖里。 就在井驭龙坠落到了千岁湖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隐然出现。 井驭龙也有水性,虽然浑身是伤,但也还能挣扎,正想逃生呢,可那个身影,一下把他给拽住了。 井驭龙身上,在刚才抱住我的时候,已经沾满了我的血。 井驭龙的脸,在最后一刻,露出了一个很奇异的表情——有困惑,意外,还有吃惊。 像是没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可没等他想清楚,哗啦一声,他的身体浸入到了深不见底的千岁湖,不见了。 那是,吃了龙虱子之后,一直窥伺在附近的小人脸鱼! 第1181章 把住命脉 身边一个身影一动,标枪一样,毫不犹豫的跟着井驭龙就一跃而下。 董寒月。 周围那些豢龙氏见状,立刻撵了过来:「寒月!」 董寒月既然是豢龙氏的人,不会不知道下到了千岁湖意味着什么。 更别说,她那么畏惧异性。 可她一点犹豫也没有。 一朵水花溅起熄灭,谁也没来得及拉她一把。 那些豢龙氏被井驭龙指使的团团转,可现如今看着井驭龙凶多吉少,又都浮现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像是,有些难受。 我这就发现了,豢龙氏,其实是心肠很软的——跟传说之中的龙差不离,真正的龙,据说最显着的性格特徵,就是仁义。 江辰继续看着我,目光灼灼:「李北斗,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啥玩意儿?我害死? 「那些人,不都是你害死的吗?」 江辰微微摇头:「不是你,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他声音低下,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不可闻:「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靠着观云听雷法,我倒是听得很清楚,他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迷茫,也有几分无奈。 程星河说的对,这江辰真的不太一样了。 江辰缓缓吐一口气,漆黑的丹凤眼盯着我,没有一点迟疑:「时间不多了,你们把所有的本事,全拿出来——我看看,豢龙氏,到底是怎么对付龙的。」 豢龙氏眼看着亲人跳下千岁湖,心情还没平定呢,可一听江辰这话,攥紧了拳头,看向了我的眼神,无奈之中,竟然带着几分坦率,齐刷刷就是一声:「对不住了。」 我心头一动,这感觉,竟然跟成群的飞蛾扑火一样,有几分悲壮。 他们的本事当然很多。 艮位十二步半,是一把篆刻着夔龙雷纹的弓弩,能连发七枚以上。 干位十四步,是一团带着倒刺,专门勾结龙鳞的百扣绳。 坤位是四十八连星的镇龙钉…… 每个方向,都是杀机,根本无路可退。 所有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犹如一本活动的屠龙百科全书。 江辰眯着丹凤眼,像是看的津津有味——跟盯着角斗士和勐兽的贵族一样。 程星河扯着脖子就喊:「七星,别管我们了,跑啊!」 这些屠龙的方法,五花八门,自然厉害,可是,我一开始,也没打算退。 更何况,我吃过那种水下的丹药。 都没有我快。 穿越过了那一重一重的陷阱,那股子炽热的,岩浆一样的行气,跟着七星龙泉炸起,管是什么镇龙钉还是屠龙弩,跟着叮叮噹噹一阵子脆响,全部被我撞开。 周围乱纷纷一片声音,有惊唿有惨叫,还有的中邪似得,不断在重复一句「不可能」。 疾风从我脸上擦过去,从来没这么快过,也没有这么酣畅过。 江辰来了。 他终于来了。 我最后划开了三四条百扣绳之后,终于到了江辰面前。 七星龙泉锋芒毕露,对着江辰噼了过去。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咱们就看看,谁能挺到了最后一刻吧。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江辰抬起眼眸盯着我,似乎等了很久,一丝惧色也没有! 不对,他不是一心求死的人! 可没想到,就在这最后一刻,那些豢龙氏明知道那些对付龙的法子,不能把我给怎么样,可数不清的血肉之躯,竟然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江辰面前! 何至于,对江辰忠心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他们这一次,是打算害死我,献给江辰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我就是不想真的对他们下了杀手。 是因为——很久以前,他们对那个井童子口中「神君」的恩情? 那个恩情,是不是对我,我都不知道! 可我就是下不了手! 还没等我决定好,七星龙泉的锋芒已经悄然发生了偏移。 那股子锐气奔着左边一堆杂草灌木就下去了。 「咣」的一声,丰茂的草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沟,草皮勐然翻起,泥土跟雨点一样四溅,空气里都是草木被揉碎的新鲜气息。 都说七星龙泉认主有灵——难不成,它也不希望我一时之快之后,会后悔? 第403页 那些豢龙氏,本来打算以身护住江辰,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抬起头,发现那一道锋芒歪开,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程星河扯着脖子继续喊:「七星,你手是豆腐做的,这么软?」 豆你大爷。 江辰依然毫不意外,微微低头,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仿佛我一举一动,在他眼里,不过是看过千百遍的回放一样。 豢龙氏劫后余生,也面面相觑,看向了我,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惭色。 我吐了口气,也心平气和:「到了现在了,我就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护着江辰,就是为了黑白髓是不是?那个黑白髓,到底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那些豢龙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吭声,可这个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光是黑白髓!」 董乘雷。 董乘雷的手腕脚腕上,都是鲜红的痕迹——我说呢,自从我被引到了靶子房,这个二把手就一直没出来,还以为他在后头运筹帷幄,想不到,是被关起来了。 这么说,豢龙氏要对付我,他是不同意的,否则,不会被关起来。 豢龙氏见到董乘雷出来,有的皱眉,有的跺脚。 董乘雷显然是刚逃出来,忽然趴在地上,就跟我行了个大礼:「你才刚把我们从如意蚺的事情上给救出来——我们,对不住你!可是……实话实说,我们确实是情非得已!」 说着,他指向了江辰:「他们,把伯祖给……」 卧槽,我知道了——他们是乘虚而入,把伯祖给控制住了? 我心里一提——我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出来,掺和这件事情了。 江辰盯着我,神色泰然,像是在说,你终于明白了。 没错——他控制伯祖,就是因为,现如今,世上唯一能把潇湘放出来的,就是伯祖。 控制了伯祖,不光等于控制了豢龙氏,还等于,把住了潇湘的命脉。 第1182章 三个条件 龙鳞现在,也在伯祖身上。 江辰微微侧身,换了一个更闲适的动作:「本来不想让你分心——我这个人,不喜欢胜之不武。」 去你妈的,我几乎想笑,你用伯祖挟持豢龙氏,还来句不喜欢胜之不武?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在不要脸这方面,你太特么有才了——要不你先回家看看吧,清华北大在你们家门口打起来了。」 江辰却像是根本没听到这一句,只盯着我,有些意兴阑珊:「既然这样,咱们也不用绕圈子了——李北斗,你不是很喜欢做好事儿吗?现如今,不能看着豢龙氏的伯祖出事儿吧?」 董乘雷大声说道:「李先生,实话告诉你,你帮了我们大忙,哪怕要我们自己的命,我们豢龙的,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现在,伯祖真的不能出事儿——你不知道,这一两天,就到了十年一次的镇龙日了。」 镇龙? 据说豢龙氏之所以在这块地方安家,除了这个地方的水土最适宜豢龙之外,还有一个缘故。 那就是——这地方被压着数不清的恶龙和凶龙。 当初豢龙氏就是唯一能对付龙的家族,他们的先祖董父跟后羿一样,是一个英雄,把一些为祸的凶龙恶蛟,也镇压在了雷山上,叫万龙阵。 龙在传说之中,是仁义智慧的神灵,所以才会被当成国家的象徵,可这其中,也有少部分因缘际会,误入歧途的恶徒。 而那些凶龙恶蛟的能耐,比玄鳞虬更甚。 豢龙氏的使命,不光是豢龙,还是世世代代,看守雷山之中,老祖宗扣押的凶龙。 可这么兇勐的力量,什么阵法也不可能一劳永逸。 而豢龙氏的先祖,每隔十年,就要由这一任的当家伯祖,以豢龙氏的血脉为媒,对那个阵法进行「加固」,来震慑那些恶龙,让它们以为,镇压他们的豢龙先祖还在世,不敢胡作非为。 那个日子,就被称为镇龙日。 这个传统,也绵延了很多年了。 你要不把万龙阵给压住,那之前被关在这里的凶龙一旦破土出现,就是一个巨灾,附近几百里地,都会遭受极大的祸患和疯狂的报復。 董乘雷嘆了口气:「如果如意蚺真的提前把我们豢龙的给怎么样了,那我们也听天由命,可我们豢龙的,但凡有一天活头,就不能看着那些凶龙把百姓还害了!」 所以,伯祖一旦出事儿,万龙阵就完了,这附近的百姓,也全完了。 这是豢龙氏,最大的秘密。 玄鳞虬挑在这个时候作乱,八成也是这个原因——它潜伏进来之后,得知了这个秘密,想靠着伯祖的身体,打开万龙阵,把那些恶龙的能力,收为己有。 这是玄鳞虬的本事之一——它的壳子,也是从某种有硬壳的灵物身上夺取来的。 其他豢龙氏也低声说道:「不错——我们豢龙氏的血脉不能出问题,不是为我们自己,是为了这七百里的百姓。」 难怪——说什么口口声声说为什么血脉,是啊,血脉一断,就没人能压住万龙阵了。 董乘雷接着说道:「我们都知道,你身份特殊,可哪怕是你,也压不住那么多叛逆的恶龙,能救这七百里百姓的,只有伯祖一个人!」 我看向了江辰:「伯祖在哪儿?」 第404页 董乘雷勐地抬起了头:「你……」 他有感激,有震惊,似乎不相信,我能不计前嫌。 我也不想这七百里的百姓倒霉。 江辰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想伯祖平安回来,救你的那条龙,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儿。」 「你说。」 程星河嘆了口气。 我们都知道,他绝对不会憋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江辰的视线越过了我的肩膀,看向了伏在我背上的赤玲,愉悦的说道:「第一件,简单,这个阴生子,是你从我那抢走的,现在,你把她还给我。」 放屁。 一开始,就是马元秋把赤玲给抢走的——她是个人,不是你们的物品。 但是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背上的赤玲,已经半晌没动静了。 回头一看,心里才沉了一下——只见赤玲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现如今白的跟纸一样,漆黑的眼珠子几乎被定住,她的嘴也微微张开,像是被什么最深沉的恐惧给压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能叫出来倒是好——没经歷过的话,没人能理解那种最深刻的恐惧。 我立马说道:「赤玲,你别怕,我在!」 赤玲的手搁在我的脖子上,冷的像冰。 听了我的话,她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来,手一下死死抓住了我脖子,气息完全是紊乱的,忽然狂叫了起来:「爹——爹我不去,爹我怕——我怕这个人魔!」 我立马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江辰盯着赤玲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我没忘——赤玲之前,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脾气是暴躁点,性格是古怪点,但她绝对不是疯子。 她是被马元秋和江辰抓去之后,生生逼疯的。 谁也不知道,她在江辰手底下,受到了多大的折磨,才变成这样。 她疯了之后,白藿香给她看过,说她的病,治不好,因为病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 她为了再也不要想起那段经歷,甚至逼着自己摒弃了大部分的记忆。 江辰要她,我当然也知道为什么——没有阴生子,就进不来真龙穴,他不过是拿着她,当做一个钥匙。 我一边安抚赤玲,一边接着问道:「第二件呢?」 江辰把一条长腿,叠在了另一条腿上:「把那片龙鳞给我。」 我心里一提。 那龙鳞,其实就在伯祖身上! 可是——伯祖并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给江辰,而是暗地把龙鳞藏起来了! 他要是不说还好,可一旦说出来,我心里就踏实了。 潇湘还没落到他手里。 江辰的眼神是何等厉害,显然已经从我的表情上捕捉到了什么,立刻皱起英挺的眉头:「怎么?」 程星河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说怎么?你的嘴让屁崩过吧,说的是人话吗?男子汉大丈夫,别的可以不计较,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谁忍得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七星脾气好……」 江辰的视线,一直也没偏移,死死盯着我眼神的变化,像是想从我的眼睛,读到了我心里。 我立刻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第三件呢?」 程星河歪着头,也看着我,表情难以置信:「七星,你不会真的……」 江辰坐直了,修长的指头悠然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缓缓说道:「那就更简单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你把七星龙泉和玄素尺放下,跟我走。」 说着,一歪头。 我看出来了,他示意的,是束龙网和缚龙绳。 意思,是要我完全放弃抵抗,躺在案板上任他宰割。 程星河继续大骂,说他要骑在人脖子上拉屎。 我点了点头:「说完了是吧?」 江辰点了点头,神态十分自信。 似乎他看准了,我为了七百里的百姓,为了救潇湘,什么事都能做。 我对他一笑:「你不把伯祖放了,可以。」 江辰挑起了眉头。 所有的豢龙氏的眼神,也全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自己抢。」 江辰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啊,要是在以前,我会按着老头儿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就是人生智慧。 可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每件事儿,和和稀泥就能过去的。 保护重要的人,妥协确实是一种办法,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面对着无妄之灾,比防守更管用的——只有反击。 江辰的眼神暗了下去,但嘴角勾起来:「李北斗,你变了。」 是是变了——这是你逼我的。 我转脸看向了那些豢龙氏:「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听他的话了——不过是为了伯祖,不过,现如今,我要是告诉你们,我也能把伯祖救回来呢?」 江辰皱起了眉头。 豢龙氏一怔,董乘雷反应是最快的,扶着柱子就站了起来,颤声说道:「我们豢龙氏,要不是迫不得已,也并不想恩将仇报——你要是真的能把伯祖给救回来,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我环顾了一下剩下的豢龙氏:「你们呢?」 他们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心里还是没底。 江辰敲打扶手的手,终于不知不觉的停了——他也在紧张。 第405页 我接着就说道:「我要是能把伯祖给救回来,你们会怎么样?告诉我,大点声!」 这一声凛冽凌厉,一声令下,所有人不由自主,全震了一瞬,接着,不约而同,大声回答:「我们听你的!」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臣服! 程星河也跟着看愣了。 江辰还想笑,可他嘴角是僵的,已经笑不出来了:「你们疯了吗?就凭他,能……」 我立马打断了他:「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七星龙泉寒芒乍起,我对着他就冲过去了。 江辰是有好多帮手——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抓住了,还愁他身边的人,不把伯祖给放出来? 咱们就看看,谁的筹码更重! 七星龙泉摧枯拉朽,把一地残碎的草叶子,全给激起来了。 江辰没躲。 七星龙泉落下去,「当」的一声,就是一个巨响! 第1183章 一身黑鳞 江辰没躲。 这一下,是碰在了另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口很厚的朴刀。 朴刀是雪花钢锻造出来的,古色古香,隐然有一些緻密的花纹,像是——龙鳞。 可那些龙鳞跟真的龙鳞不一样,形状是尖的。 毋庸置疑,上面黑气夹杂青气,妥妥是个法器,但这种杀伤性很大的法器,在行内,是极其少见的。 一个小个子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鬼魅一样的出现了,只有我的一半高,但是,抓着刀柄的手,极为稳当。 那刀柄上,也怪,不是普通的刀鞘,而像是裹着一层稻草。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他一个鹌鹑蛋似得秃头,模样挺猥琐的,但是,偏偏穿着一身华服,看样子极不相称。 这谁啊? 不认识是不认识,可这个人,本事很大。 我手心里微微发麻,暗暗吃惊——不会比池老怪物和皇甫球他们差。 这人眯起眼睛,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口黄牙:「就是你?」 你认识我? 江辰重新坐稳,看向了豢龙氏,微微摇头,一副很失望的样子:「这位伯祖,看来人缘不佳——这么多子孙,竟然没有一个肯护着他的。」 那些豢龙氏,瞬时都紧张了起来。 江辰从哪里弄到了这么厉害的帮手? 难不成——打长乐岛上? 这个小个子一挠头皮,认真的看着我,以一种大大咧咧的口吻说道:「你模样好看,所以我看你不大顺眼,我跟你商量商量……」 他的小眼睛一沉:「你能不能死一下?」 这要求挺霸道啊! 话音未落,那个雪花钢的朴刀翻转过来,对着七星龙泉就反砸了下去! 只听「当」的一声,我掉转七星龙泉,就觉出手上的龙鳞勐地滋生了出来——护住了虎口,不然,非得震出血来不可! 他一只手,甚至还能去搔稀疏的后脑袋,悠闲的说道:「你这法器不错——杀过大灵物,还淬过无极尸的血?是好东西,放心吧,我跟你商量商量,以后,我替你好好用它!」 这实力,配得上这种霸道。 不过,我早就把七星龙泉调转,逼出了皇甫球的行气。 左居南斗,右居七星,紫气东来,蝴蝶翻玉树。 那秃子眯着的眼睛,勐然暴睁,眼睁睁的看着朴刀以一个没见过的速度和力道,被七星龙泉整个震翻,人退出去了好几步,要不是后面一棵老紫薇树,勉强给他扶住了,他当时就得坐在地上。 而他的手,也瞬间就是一抹红——他先被震出血来了。 江辰勐地站了起来。 他很少失态,这算一次。 而那些豢龙氏见状,整齐划一,大声就是一句:「好!」 我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会算命,见面就是缘分,我问问你——你算什么东西?」 那秃子咬紧了牙,眼里顿时就是一抹凶光。 而被我这么一震,他那身跟本人极不相配的华服,瞬间也乱了不少,脖颈露出了几分皮肤,我一下就看出来了。 神荼郁垒的桃木剑。 这是个打虎客。 上次我们就在东海遇上过打虎客,能耐确实不容小觑——而这一位,得是他的前辈。 打虎客的规矩我也知道——只要是接下了这一单买卖,天王老子都不会手软,失败了,赔命。 所以——都是一些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亡命之徒。 我看向了江辰:「找了这么个保镖,花了不少钱吧?可惜啊……」 我盯着那个秃头:「就算你人傻钱多,这钱花的,也未必上算。」 江辰冷了脸。 那个秃头就更别提了。 他从老紫薇树边站稳当,先是仔细把衣领子给整理好了——看样子,对外在打扮还挺上心。 朴刀潇洒换手,一口唾沫吐在了手心上,在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握紧了朴刀,接着,一阵破风声冲着我扑了过来,那声音跟鬼魅一样,倏然逼近:「不愧是算命的,口条还挺利索,我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切下来泡酒?」 话音未落,嘴边就是一阵寒气,我后心一麻——好快! 但是七星龙泉勐地翻回来,直接架在了朴刀上,两下锋芒一撞,「当」的一声,就是一个火星子四溅的巨响。 第406页 我手腕子发麻,这个傢伙个头是小,但是,论起力气来——比东海遇上的那个打虎客,厉害三四倍! 当然了,一般货色,江辰也不会请来。 这个打虎客,跟「使者」,是不是也有关系? 这个时候,小个子的手,就不经意似得往右胳膊上一拂。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觉出不对,这个朴刀——似乎比刚才重了许多! 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个子的胳膊,颜色不对。 神气! 我眉头一皱,他怎么会有神气? 不,这是「借」来的神气。 也就是,跟传统文化之中,「请神上身」,还有我之前用了皇甫球给的雷符一样。 行气上了眼睛,我看到,他胳膊上的神气,泛着一道金光。 金甲神? 这个能耐,跟哑巴兰他们家的「阴阳身」倒是颇为相似——但是,比阴阳身更灵活,阴阳身会把整个身体都作为容器,这个小个子,却能只借来一个部件儿,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 不简单啊! 小个子注意到了我神色的变化,不禁露出了几分得意:「我跟你商量商量,你也别费力气了——反正,你打不过我。」 比起你,应该说金甲神吧? 而他一双眼睛,翻过来看向了赤玲,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还有个事儿,也想捎带脚跟你一起商量——你这个女儿,嫩的掐的出水来,我想掐一掐。」 行内都讲究高洁,性格淫邪的,可不多见! 赤玲还沉浸在了恐惧之中,没有完全恢復,只死死的趴在我背上,不住的抖。 小个子眼里的得意和欲望,越来越深重了! 这么下去,我可不讨好,非得想出主意来不可。 不过,怎么想呢? 就在他的手腕子要压下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扫到,他的胳膊上,贴着一个膏药一样的东西。 于是我立马说道:「赤玲,帮我一把,把他胳膊上那个东西给撕下来!」 小个子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而赤玲一听这话,既然跟我有关,那她连害怕也没顾得上,伸手就把那个东西给撕了下去! 小个子一愣,可还要顶着我,哪儿有法子翻手,眼睁睁看着「嘶」的一声,那东西就被赤玲直接扯掉! 我刚才就想出来了——既然这个能耐,是跟人借来的,那就跟雷符一样,必定有符纸,或者某种神器。 借神力的,应该就是那个「膏药」! 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已经飘然过来了。 江辰! 那些豢龙氏也看出来了,他显然是要偷袭,立刻挡在了他面前,数不清对付龙的东西,对着他就下去了。 可那些东西碰到了他的一瞬间,那黑色龙鳞勐然滋生出来,几乎刀枪不入,把那些利器,统统碰掉。 豢龙氏直了眼,但是,并不意外。 我知道——他们认识龙。江辰,不是普通的龙。 可同是龙鳞,他为什么不怕那些对付龙的东西? 而且,很明显,他的黑色龙鳞,比之前,更加坚固了——也许,甚至比我的金色龙鳞,更加坚固! 难不成——去了一次长乐岛,他的龙鳞,还给加固了? 他修长的手一翻,一道寒芒出手,面前那些豢龙氏,齐刷刷就翻了过去。 妈的,麻烦了! 我跟小个子也就是势均力敌,江辰要是插进来,保不齐我要吃亏。 程星河气的恨不得挣脱出来——现在董乘雷已经过去,亲自把他解开了,他一边挣脱一边大骂:「你大爷的江辰,吊死鬼抹粉——死不要脸!」 可江辰没表情,抬起了手。 他手上那个东西,寒光四射。 程星河是来不及搭把手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脏兮兮的钻了出来,对着我就扑。 金毛? 它浑身已经被脏兮兮的东西煳住,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不知道它之前跑哪儿去了,泥潭里吗? 但是——来得正好! 我厉声说道:「金毛,给我咬他!」 江辰瞬间一愣,但看到金毛之后,漆黑的的丹凤眼里,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不屑。 我心里暗笑——他跟其他人一样,把金毛,当成了一条土狗。 金毛得令,张开大嘴,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那动作又狠又准——直奔江辰的脑门! 是啊,金毛不吃龙肉——只吃龙脑! 江辰倒是想退,但是,金毛似乎有预知他下一步动作的本能,单是眼前一花的功夫,金毛已经逼到了江辰的面门,一口下去了。 自然,江辰的额头上,瞬间也是一层黑鳞。 那黑鳞泛着莹然乌光,自然是坚不可摧。 他虽然吃惊,可眼神有得色,同时,手上一道寒芒要出鞘。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金毛的獠牙,「咔」的一声,一瞬间就贯穿了他头上上的黑龙鳞。 江辰的眼神,顿时就定住了。 他自然不知道——世上,真的还有有犼。 这一下,他头顶上的龙鳞,跟炸开的烟花一样,碎的分崩离析,溅的到处都是! 江辰顿时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颀长的身体往后一倾,直接被金毛扑在了地上。 第407页 第1184章 足不离地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金毛没有白吃东海的黑蟠龙,本事可比以前大多了! 可就在扑倒江辰的这一瞬间,金毛已经不小的身体忽然直接飞出,像是被震出去了老远! 卧槽? 当时在天师府的时候,金毛连狰都咬的过,江辰难不成比狰还要厉害? 不对——江辰分明还半卧在地上,一只手抬起,护住了额头上的伤,勐的皱起了眉头。 那金毛,是怎么摔出去的? 江辰身边,还有其他的东西? 好在金毛虽然凌空摔出,可已经在半空矫捷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噹噹的四爪落地,甩掉了半脸的泥,低头虎视眈眈的盯着江辰。 它嘴边挂着血——我不由一阵担心,是江辰的,还是自己的? 而江辰已经站起来,抬手用一个手帕摁住了伤口,嘴角一勾:「好狗。」 你大爷的狗。 我忽然想起来——他一直自诩真龙,难不成,凡事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身边就有有许多,争先恐后,抢着辅佐他的? 往四下里一看——明里的保镖是这个小个子,暗里的又是谁? 那一高一矮两个兄弟? 而金毛脾气上来,四只爪子一曲,再次凌厉的对着江辰扑了过去。 「我跟你商量商量……」我面前的小个子忽然说道:「跟我打架的时候,能别走神吗?」 手一震,就觉出面前那个小个子不对。 他身上,勐然浮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气。 自从刚才跟金甲神借力的符咒被赤玲给扯下来了之后,他手头上的力气可是小多了,说的也是,得速战速决,我还得救伯祖,救潇湘呢! 我逼了行气,对着他身上就炸了过去,果然,这一下他没能扛的住,朴刀「嚓」的一声直接被七星龙泉震脱了手,我抓住机会,轻捷的奔着他扑过去,七星龙泉翻过去就砍了下来。 但是,只听「当」的一声,七星龙泉在离着他三寸左右的位置,忽然停住了。 我一愣——像是,砍在了一个透明的屏障上一样,怎么也进不去了! 这什么情况? 那个气…… 也是神气! 这一下,小个子浑身像是有了一个透明屏障,我既然根本就接触不到他,他自然就悠哉悠哉的从地上起来了,甚至还揉了揉肩膀,抬头盯着我,小眼睛精光四射:「行啊,这么短的时候,逼着咱连用了两张神符的,你还是第一个。」 说着,翻身对我扑了过来,厉声说道:「我跟你商量商量——你今天要是能活下去,以后喝酒的时候,就吹这个牛吧。」 我后心勐地一炸,立刻抬起七星龙泉挡住。 可哪怕朴刀已经脱出,他单凭着一只手,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七星龙泉! 这个人,真的是靠着神符请来的力量! 眼瞅着这个神气,纯正凌厉,带着微微金气,估摸着,怎么也是个战神级别的神灵。 而这个时候,我感觉出来,背后的赤玲一阵急促的唿吸声——她似乎,也被这个神气给影响到了。 不行,赤玲是阴生子,当然跟畏惧阳光一样,畏惧神气! 为了她,也得赶紧把小个子给解决了。 可还没等我动手,面前的神气勐然暴起,对着我就碾了下来! 对于这种作弊一样的打法,硬刚并不容易,何况还会影响到赤玲,我用了池老怪物教给的法子,翻身躲过了锋芒,先回身蹿到了树上。 树上都是阴凉,赤玲急促的唿吸一下就和缓住了,显然舒服多了。 可还没站稳,这个树勐地一下就晃了起来,我要是不会池老怪物的法子,一下就会翻身摔下去,刚站稳脚跟,听到赤玲受到了惊吓,唿吸再一次急促了起来。 一低头,果不其然,那个小个子,竟然扎下了一个马步,对着大树就打出了一拳! 这一拳下去,这棵树开始一晃,晃动的幅度大了,当时就碎了半边,溅了满地的木屑! 我见状,立刻借力从这棵树翻到了另一棵树上——这一棵是个金刚松,虽然没有金刚铁柏那么结实,照着用观云听雷法的测算,这一颗没也刚才那么容易被打断。 而地势高,视野自然就广阔,我立刻看到,金毛倒是没什么事儿,还在矫捷的对着江辰撕咬,可江辰似乎并不安于被人保护,手里寒光一起,一道流光对着金毛就卷过去了。 那好像,是一个软鞭一样的东西,但是看着上面流动的瑰丽烂漫之气,也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怕是比赶山鞭要强得多。 金毛敏捷的躲过了锋芒,还要追着咬呢,可到底是个金毛还没齐全的幼犼,江辰手底下一变,流光溅上了,金毛下巴结结实实就挨上了一下,兜头被打了一个跟头,又落出去了老远,俯下身对着江辰兇狠呲牙。 我心里一提,立刻说道:「金毛,能咬就咬,咬不了,就管好自己!」 金毛嗷就是一嗓子,可视线死死盯着江辰的脑袋——嘴角就挂了一抹馋涎。 它动了胃口了。 再一看旁边,程星河已经重获了自由,在董乘雷的帮助下,刚把白藿香给搀起来,也在抬头找我,结果一看向了我这里,立刻大声喊道:「你他娘泥菩萨过河,管好自己吧!」 第408页 话音未落,我就觉出脚底下一颤,一低头,后心也是一炸,只见那个小个子又一拳打在了金刚松上,金刚松勐地一晃,数不清的枝杈一起乱颤,我还要稳定住,忽然一阵破风声擦着我耳朵就过来了。 这下,站也站不住,我只好翻身又落在了另一棵树上。 居高临下往下一看,果然,小个子手上劲头又稳又准,一路打树,一路投石,是要把我从树上逼下来。 不断的请神符,难道我就得不断的躲? 神仙,可是数不胜数的,得让他强到什么时候! 可这一瞬,我忽然觉出,有些不对。 这小个子能借来神符,大可以追上来打,可为什么,只肯留在地上? 难不成…… 这个时候,一大片乌云卷了过来,遮天盖日,弄的日月无光,赤玲那边也平稳了许多,于是我抓住了机会,压住了枝条,直接跟着那个势头,奔着地面一冲,诛邪手炸起,揪住了他的领子,就把他拽的离了地。 第1185章 第一虎客 这一瞬间,董乘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附近,正仔细观察那个小个子掉下的朴刀,当时就愣住了:「芒草朴刀,难怪呢,这是——商三寸!」 接着,他立马抬头,大声说道:「李先生,千万小心——这是几百年来,排名第一的打虎客商三寸,他的本事,不在你们风水行十二天阶之下!」 排名——我好像有点印象,打虎客不分品阶,而是以自己得意的猎物排名。 谁打死的猎物越多,谁也就越厉害。 这个商三寸,几十岁的年龄,把几百年的打虎客的猎物总和都超过去了? 不光是本事大——这种屠戮,也够狠! 这一声,剩下的豢龙氏,也议论了起来:「是手擒三角蛟,噼碎玄武鳞的商三寸?他不是避世修行去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据说他是天上的魁星转世,能请来众神相助,任何活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还用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呗! 可是这一下,小个子凌空被我抓起,眼神瞬间就有些不对——他发了慌!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一被拽上了半空,他身上的神气,勐然就熄灭了。 任何东西,都有弱点,恐怕小个子这个请神符的弱点,就是不能离地! 我嘴角一下就勾起来了。 小个子毕竟也不是善茬,身经百战,反应极快,当机立断,抬手就把衣领子给划开了,身体勐地往下一坠。 再一下去,落地恢復神气,再有了防备,那就不好办了。 他嘴角仍是狞笑,像是依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成想,还有人认识我……」 说着扬起了声音:「跟你们商量商量——好汉不提当年勇!」 马上就能落地了! 可我借着树枝的惯性,抓住了最后一瞬,身体勐地往下一压,反手捞住了他的后衣领子。 这个时候,他的脚离地,只有三十多厘米见方。 可惯性到底,树枝勐然回弹,他直接被拽到了树干上! 他身体翻转的瞬间,就瞪大了眼。 我对他笑:「可惜啊可惜——你的腿但凡是个正常长度,就能落地了。」 俗话说,当着矬子不说矮,每个人对自己的缺点,都是分外在意的,听了我的话,那一双小眼睛爆睁,反手就对我就抓了过来:「咱跟你商量商量——你想身首异处,还是五马分尸!」 他急了他急了。 我侧脸避开锋芒,「当」的一声,小个子的五指擦过了我的脸,穿过我刚才所在的位置,结结实实楔入到了树干上,木屑溅的到处都是,我们跟着木头重重一颤,头上哗啦一声,就震掉了数不清的树叶。 赤玲来了精神,伸手去接那些树叶,欢笑了起来:「爹,下雨哩!下的是树叶雨!」 小个子一击不中,自然大怒,瞬间想把手抽出来,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翻手摁住了小个子,一抬手,「咔」的一声,小个子左手直接断掉,额头顿时就是一层汗。 「你刚才说要掐我朋友是不是?」我从他手上扫过去:「好像掐不了了。」 小个子抬头,本来满眼的张狂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丝忌惮。 我注意到了,他盯着的,是我的额头。 我立马抓住了他:「这东西是什么?」 可小个子再次一个狞笑,忽然伸出了完好的右手,出其不意,对着赤玲就扫过去了。 我立马转身避让开,小个子这一下力气更大,直接把枝干轰然打断。 小个子抓住了这个机会,变守为攻,一鼓作气对着我就蹿了上来,我翻身避过,他杀红了眼,甚至顾不上回到地面上请神符,直接就想在树上靠着自己的本事结果了我。 还好他急了。 我往后一退,七星龙泉横扫过去,他抬起了胳膊一挡,「当」的一声,七星龙泉的锋芒就撞上了一个极硬的东西上。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他的胳膊上,貌似有个什么好东西——跟齐鹏举的玄武鳞甲很像。 不光本事大,装备也精良,要不是之前吃了水下丸药,还得了池老怪物和皇甫球的真传,他怕是可以把我当场打死。 不愧是传说之中,能踢碎玄武的存在——只是,那个能耐,也是跟神借来的吧? 第409页 可惜,他晚就晚了这几步。 而这个时候,金毛那头就是一声惨叫,我心一悬——江辰背后的,果然对金毛也出手了! 果然,江辰站在原地,虽然眼神有几分不甘,可还是在用手帕,安闲的擦拭着自己的额头,可金毛身上的泥土已经十分斑驳——明显,是被踢掉的! 程星河也奔着那边赶了过去,几根狗血红绳弹出去,奔着江辰就卷。 可没想到,那些红绳还没到达江辰面前,忽然半路上「咔嚓」一声,齐刷刷就断了! 程星河也没想到,自己倒是被惯性一带,好险没趴在了地上,但他还是轻捷转过了身子,就挡在了金毛前面:「听见七星说什么没有?后撤!」 可金毛素来不听程星河的话,盯着江辰,嘴边又是一抹馋涎,奔着江辰,锲而不捨就扑! 程星河气的大骂:「他奶奶的,真是什么主子什么狗!」 金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可一点迟疑都没有! 我一阵心疼,恨不得立刻就过去给金毛解围,可小个子一见我走神,抓住机会扑了过来,直接把我从树上推了下去。 风在耳边霎时擦过,但凡被他推在地上,一个请神符,我就倒霉了。 眼瞅着他神色得意,我也跟着他笑了。 他一见我笑,嘴角上扬的角度瞬间凝滞住,而我身上的金丝玉尾,已经「唰」的一声出来了。 我用金丝玉尾的水准,本来是比程星河和哑巴兰要差上许多。 可是现在学会了皇甫球使用行气的方法,那对其他法器,也是能通用的。 金丝玉尾在半空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按着我的意思,死死的把小个子给缠了起来,小个子悚然一动,伸手就要把金丝玉尾拨开,可我不偏不倚,一脚踢在了他那个被打断了的手上。 剧痛让他的动作迟滞了一下,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稳稳噹噹的下了树。 这个时候,小个子的头顶,离着地面,又是三十厘米见方。 没有地面,请神符就用不了,金丝玉尾的程度,困住他绰绰有余。 他表情一凝,发现我已经把他身体吊了起来,以金丝玉尾,死死束缚在了树干上,风一吹,他一晃,好似一个大蚕茧。 「我跟你商量商量……」 我没回头,只摆了摆手:「跟你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你塞回肚子里重生一次吧——也许,下次,你就能把这救命的三十厘米身高长回来了。」 小个子唿吸一滞,破口大骂:「我偏要跟你商量——你要自己的口条水煮,还是油炸!你要你的残躯狗啃,还是鹰啄……」 我抬腿一踢,一个土块勐然飞起,稳稳噹噹的塞在了小个子的嘴里。 已经顾不上跟他说什么了。 因为我看到,江辰手里那个流光似得东西,对着金毛就卷了过去。 程星河想撵,可他才在井驭龙手里受了伤,哪儿有平时的速度? 金毛敏捷的闪避了过去,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 按理说,江辰是躲不过去的,可谁知道,那个流光似得东西,忽然变了一下形状。 这不像是江辰能用出来的变数。 眼看着,这一下是对着金毛的天灵盖过去的! 哪儿还能容我多想,我一头扎过去,就护住了金毛。 根本来不及拔出七星龙泉了,只听「当」的一下,一个重重的东西就打在了我额头上。 这一下,龙鳞虽然瞬间滋生出,但是那一下过去,我眼睁睁就看着一片龙鳞,从我头上脱落了下去。 我心里一震,这个鞭子,什么来路,龙鳞都能打掉? 之前听说过最厉害的鞭子,也就是平王鞭了——江辰手里这个,比起平王鞭,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从长乐岛弄来的? 但我脚底下一踉跄,好险就要坐在地上,眼前一发白,头痛欲裂! 江辰一见我来,瞬间一愣,立刻转脸看向了小个子。 这一看,他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他像是不相信,小个子能被我给吊在了树上! 脑门一阵温热,我反手擦下了往下淌的血,喘了口气,七星龙泉对着江辰出鞘:「把伯祖交出来。」 江辰死死盯着我,丹凤眼一片寒光:「我不交,你能把我怎么样?」 笑话。 炽热的行气顺着诛邪手,从七星龙泉的锋芒上炸出来:「你可能会死。」 江辰嘴角一勾,露出个一惯性,教养良好的笑容来:「那你试试。」 可我看得出来,他牙关咬的死紧,眼神也透着说不出的仇恨——好像,一开始,不是他从我这里夺走了什么,而是我从他这里夺走了什么一样。 行啊,这一场架,早打晚打,总得打。 七星龙泉的寒芒,对着他就削了下去。 潇湘,你看着,我现在,就给你出气! 第1186章 百里一草 江辰修长的手一翻,那股子银光闪烁的东西,再一次对我卷了过来。 风声猎猎,是啊,这个速度,要是在他第一次逼潇湘下跪认主的时候,我只能被打一个头破血流。 可江辰说的对——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血,我已经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受辱的李北斗了。 七星龙泉准确的挡在了那个流光每一个可能落下的点上,龙鸣声清冽。 第410页 江辰的嘴角,笑容越来越僵硬。 最后,七星龙泉拨开那个流光,诛邪手煞气炸起,一把抓住了流光,死死往身前一拉。 江辰自然反抗,可炽热的行气散到了四肢百骸,他没有我力气大,身体失衡,脚底下微微不稳,我对着他就扑了过去。 在我到了他面前的一瞬,江辰的眼神也凝滞住了。 可这个时候,七星龙泉忽然停在了半空。 跟刚才砍不了小个子一样。 江辰身边,倏然出现了一道子金色的气。 那是正神才有的神气。 我隐隐就觉出,江辰背后,站着一个人。 这一道光,就是那个人制造出来的。 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是,身材显然跟之前那两兄弟不同。 周围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不是人……」 程星河已经整个僵住,他的二郎眼,自然比我看的具体,接着就扯着嗓子喊道:「七星,别绷着了,跑啊!」 「哪怕是神,也不是一般的神灵……」 比那两兄弟厉害的多! 这就是,使者? 什么来路,坑害我的正主吗? 跟水百羽一样,鬼鬼祟祟的站在江辰后面,不敢露头,怕我见到你的真容还是怎么着? 我暗暗咬住了牙。 为什么——每一次,江辰总能化险为夷,总有那么多厉害的存在,把他辅助到底,不是说天道轮迴吗?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心狠手辣,罪大恶极? 对了,他有钱。 他用钱积攒的功德,比我拿命换,容易多了。 我忽然想起来了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地里埋。 难不成,事事如意,心想事成,总不能,他真是所谓的真龙? 那个金色的行气越来越强,我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也只能保持住七星龙泉不脱手。 这种阻力,是前所未有的大,再往下砍,就更不可能了。 我听到,那个江辰背后的人,微微一声嘆息。 江辰盯着我,则微笑了起来:「李北斗,假的,真不了——你不是真龙。」 不甘心——我死死攥住了七星龙泉,不甘心! 我想把这一道光,噼破! 我要江辰,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可是,那道神气,还在持续的变强,不光七星龙泉,我听到脚下泥土爆裂的声音,自己,都快被掀翻了。 江辰已经有些意兴阑珊,看向了周围的豢龙氏:「现在,你们知道,能护住万龙阵的是谁了吗?」 豢龙氏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出声,但是,董乘雷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信得过他!」 董乘雷这一带头,所有的豢龙氏,齐声就喊道:「信得过他!」 整齐的,像是滚过天际的一道雷鸣。 我忽然一阵感动。 江辰拳头一紧,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回头看着我,冷冷的就说道:「好,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的路,到头了。」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站也站不住,似乎自己的任何能力,在这个神气下,都杯水车薪。 程星河是嗓子都噼了:「七星,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打不过的,跑啊!」 我不! 那江辰背后的身影,又嘆了一口气。 手上,渐渐拿不住七星龙泉了…… 我是应该放弃,可是——绝不! 我一定要把这个神气噼破! 江辰满意一笑,修长的手往下一落,像是示意身后的人可以动手了。 果然,神气越来越强…… 可就在七星龙泉脱手的最后一瞬,身后响起了一句话。 「照着水神娘娘的託付——我们兄弟俩,助您一臂之力。」 乍一听,跟江辰背后的兄弟很相似,但是——江辰背后的那对兄弟,声音大大咧咧,总讥诮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可我身后的,温文尔雅,忍辱负重。 是预知梦里,躲在我身后那两个人! 这地方是陷阱,也是这两个人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我忽然就觉得,一股子神气,勐地从我身上炸了起来。 七星龙泉的锋芒,染上了一层浓金——比江辰那个浅金神气,浓上一倍! 江辰顿时一愣,可七星龙泉行气爆发,摧枯拉朽,对着他身上笼罩的神气就削了下去。 他身后那个人影,显然也僵了一下:「不可能……」 这个声音,我忽然觉得莫名熟悉——我是不是,听过? 「当」的一声巨响——那一层护着江辰的神气,勐然被我噼开,七星龙泉的锋芒,对着江辰就炸过去了。 神气跟玻璃球一样,整个炸开,碎裂,消失,那个人影身体一曲,向后一撞,像是也受了重伤,而江辰宛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勐然飞出去了老远。 接着,重重的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不止一棵——雪松,千岁檀,九里紫云。 全部灌木杂草,统统被掀翻,地上被他撞出了深深的土道。 他的黑龙鳞是硬。 周围的豢龙氏,全愣住了——这一次,他们连「不可能」也没说出来。 半晌,还是董乘雷第一次扯开嗓子:「好了!」 我追着江辰就扑了过去。 这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曾经在重重阻隔之下,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第411页 什么都挡不住我——再也没有东西能挡住我。 七星龙泉追过去,江辰本能的爆出了一身的黑龙鳞。 「铮」的一声,七星龙泉削在了黑龙鳞上,把我的手心重重一震。 果然硬。 江辰重重的喘息,翻身想挡,可七星龙泉归鞘,我一把拉开了他的胳膊,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黑色龙鳞自然跟着我的力道炸起,可拳头上的金色龙鳞,也同时爆了出来。 一金一黑,重重相撞。 「当!」 龙鳞纷繁的炸到了半空,一片金鳞片飈到眼前,完整飞起。 几十片黑龙鳞,紧随其后,四分五裂! 江辰模样俊美的脸几乎发歪,盯着这一切,眼神一凝,接着就是一散:「你……」 他嘴边淌了血,头髮凌乱。 认识了这么久,就属这一次,他最狼狈。 我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说——谁是真的?」 江辰一咬牙,挣扎着还要起来,程星河已经追了上来,大骂道:「江真龙,他妈的你也有今天该!」 说着,「he,tui」两声,就想一口唾沫喷江辰脸上。 可这个时候,天上一阵雷鸣滚过,程星河那口唾沫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毕竟惜命,这江辰什么身份还没法确定,他怕天打雷噼。 我这才想去来,从刚才开着,这天气就开始乌云密布了。 而江辰盯着天空,忽然笑了。 笑的如释重负。 奇怪,他怎么还笑的出来? 江辰和小个子,这趟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难不成——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问道:「伯祖到底在什么地方?」 程星河被我吓住了,立马说道:「七星,你别激动,他已经是你手里的人了——掐死了,就问不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赶过来——怕就是知道,这地方是唯一能救潇湘的地方,我已经带着潇湘来了。 他亲自赶到,就是赶来阻止这件事儿的。 刚才那一切,也不过,是他拖延时间! 果然,董乘雷也跌跌撞撞的追了过来:「那是潜龙雷,今年的镇龙日——提前了!得快点找到伯祖!不然,万龙阵就……」 江辰挑起了眉头,微微一笑:「怕是来不及了——没有黑白髓,你们找到伯祖也没用。」 万龙阵破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他自诩真龙,顺便还想放出万龙阵里的恶龙——为自己所用? 这个死王八蛋!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他的白衬衫上,沾着了一个干涸的粉紫色污渍,像是一个手指印。 那手指印粗大畸形,中间有个戒指的形状。 伯祖的手就是这样的! 是松萝草的颜色? 松萝草又叫百里一——方圆百里,只长一棵。 江辰这么爱整洁,这个污渍肯定是不久之前粘上的。 是在关押伯祖的地方粘上的?是伯祖给我们报的信! 找到松萝草,就能找到伯祖了! 第1187章 黑白之髓 头顶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细碎密集的闪电,电来雷到,万龙阵快压不住了。 那噼噼啪啪的声音,简直跟定时炸弹引爆之前的秒针滴答一样。 我头顶淌了汗——七百里的百姓…… 江辰大口喘粗气,死死盯着我。 程星河也着急了,悄悄拉了我一下:「七星,买个站票,跑吧!把命搭在这里,一切就全完了。」 环顾了一下周围殷切期盼的豢龙氏,说话要算数是一方面,对七百里的百姓见死不救,我这辈子也上不了天阶了。 我吸了口气,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白藿香现如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还没醒过来,没法问她关于松萝草更多的消息。 松萝草那么珍稀,我也只是听老头儿提起过,说这个东西虽然颜色很美,但是做不了染料,有一个原因,就是味道恶臭。 因为还有个名字,叫尸里花——味道跟腐尸一模一样。 腐尸…… 我勐地看向了金毛。 金毛这个时候,已经抖动着一身脏毛扑过来了。 它嘴角挂着谗涎,奔着江辰就要扑。 可时间上来不及了,我立马抓过了江辰的白衬衫:「金毛,给我闻闻这个味道!找!」 江辰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挂了这么个痕迹,表情悚然一变。 金毛一听我要拿它当个狗用,不由十分不爽,但眼看着我着急,只好不情不愿的凑了过来,闻了闻那个味道,对我神气活现就是一摆头——意思是,走。 程星河一直眼:「金毛,干得好!犼不能为了尊严,连主人的话都不听!」 你能少说一句吗? 金毛很不甘心的「呜」了一声,意思显然是「下不为例」,甩开四条腿就奔着前面跑了过去。 我立马跟了过去,程星河拉我一把:「江真龙怎么办?」 自然还不能死——我反手就把他拽上了。 那就一起去。 江辰这辈子都没被人当狗熘过,眼神别提多不甘了,可他身后的那个人偃旗息鼓,也没出来帮他,他往后侧头,也没侧出什么结果。 第412页 没多长时间,金毛就找到了一处地方,对着里面大叫了起来。 江辰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盯着我:「你的运气,好像很好。」 比你差远了。 董乘雷也跟着来了,一见这个地方,顿时皱起眉头:「我怎么没想到……」 那是个后厨存菜的菜窖。 菜窖为了保鲜,密封性一般都是非常好的,什么动静,也很难被外头听到。 金毛一头撞了过去,门板洞开,光线射进去,就看见一堆白菜后面,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 那些菜大概很久没人动过了,缝隙之中,真的长了喜阴的松萝草。 只剩下叶片,在腐尸一样的臭气之中,枝干像是被掐下去了。 董乘雷跌跌撞撞就跑了过去:「伯祖!」 伯祖的身体还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命灯基本全熄灭了。 我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伯祖,死了? 这个时候,我看到伯祖干瘪的胸口微微一动,显然还有唿吸,立刻蹲了下去:「伯祖?」 伯祖气若游丝,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听清:「万龙阵——千万别……」 接着,伯祖就没动静了。 董乘雷大哭了起来:「伯祖,伯祖!」 其他豢龙氏就更别提了:「难不成——今天,就是那个浩劫……」 在当年救那个「神君」的时候,跟神君约定好,请神君到时候来救豢龙氏的「浩劫」。 我反手把江辰拉了过来:「黑白髓呢?」 江辰嘴角一勾:「你松开手。」 江辰的眼神,重新居高临下。 像是在说,你找到了伯祖又怎么样,没有黑白髓,他还是会死。 潇湘,也还是没人能救。 我咬紧了牙,就觉出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李先生,我求你想想办法——我们不光救伯祖一个,更要救七百里的百姓!」 江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盯着我:「你还是要求我。」 我求你妈! 可眼前,七八里的百姓…… 「轰」的一声,外面一声炸雷,似乎对着我们身边给噼了下来! 外面一阵大叫:「不好了,万龙阵……被噼开了!里面……」 我立马奔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心里一紧。 雷山的山腰上,被刚才那个炸雷,噼开了一道裂缝。 像是一道门——被打开了! 那个「门缝」之中,瀰漫出了一股子白气。 就好像——龙族出行的时候,吞吐出的云雾之气。 没错,那里面透出的青气,至纯至澈,除了龙族,别的灵物,根本就不会有。 一阵闷响,从那个缝隙之中透了出来。 好像——千军万马,要从那个缝隙之中,破空而出! 江辰缓缓的说道:「来不及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回头看着他,他盯着山体缝隙的眼神,倒是好整以暇:「李北斗,你不是很聪明吗?我刚才说的三个条件,你没忘吧?」 赤玲,潇湘,我自己。 有了这三样,他就能直接进真龙穴,取出黑白髓了? 周围一片宁谧,每个人的视线,都盯着我,有期盼,有焦急,有希望。 似乎这个重担,只落在了我自己的身上。 江辰接着说道:「你时间可不多了——你也不想,拖到了最后,拖到个一场空,是不是?」 他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衣领,仔细的把袖扣之类的东西打理的一丝不苟。 净等着我求。 他是看准了,我没别的办法。 程星河也担心了起来:「七星……」 他知道,我自然不想求他,可也不想这七百里的百姓就这么倒霉。 黑白髓…… 江辰已经准备,昂首阔步走出去了——他有把握,因为他掌握了真龙穴,也就是掌握了黑白髓,没人敢拦着他。 可就在他要等着我求他的最后一秒,我背上的赤玲忽然开了口:「爹,你要黑白髓做么子?」 江辰根本没把赤玲放在眼里。 我一愣,立刻问道:「你知道黑白髓?」 赤玲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爹你忘了莫,你不是说过,不许赤玲把这件事儿告诉给别个的?这东西有大作用,别个知道,要来害我的咯!」 江辰回过了头,终于皱起了眉头。 「黑白髓在哪里?」 我们每个人的唿吸,都凝滞住了。 赤玲往自己的胳膊里指了指:「这里咯!」 黑白——阴阳…… 我脑子里一白。 赤玲本身不是阴人,也不是阳人,而是介于阴阳之间。 难不成——黑白髓,就是阴生子的骨髓? 「爹要,就拿去咯!」赤玲小声说道:「赤玲不怕疼——就是,爹记得,给赤玲的糖,么子时候买咯!」 粉色的,麦芽糖? 我点了点头:「你吃苦了……我买,我一定给你买!」 周围先生一片压抑,接着,就是一阵欢唿:「」太好了! 「老天有眼!」 这个时候,门口跌跌撞撞过来了个人。 白藿香。 她一清醒过来,知道发生的事情,立马就赶过来了。 来的正好——只希望,她能让赤玲,少受点罪。 第413页 江辰的拳头,一下就攥紧了,转身还想走,已经被我给拦住了。 帐还没算完,你急什么? 可就在白藿香要从赤玲身上取出黑白髓的时候,又有人跌跌撞撞的老报信儿:「那个山上的缝隙里,已经往外出东西了!」 卧槽,不行,现在想方设法,也要把那个缝隙给堵住——得撑到了,伯祖醒过来之前! 我拽上了江辰,奔着那个位置,就跑了过去。 江辰死死盯着我,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可我攥着他,就是不松手。 你该还帐了。 第1188章 看守门户 江辰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甩手就要把我给拨开:「笑话……要欠,也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大爷。 江辰反手还要走,可我一点没手软,吃了水下丹药,熔岩一样的行气暴起,兜他下巴就是一拳,金鳞黑鳞一撞,哗啦啦黑鳞又掉下来了不少。 江辰跟我不一样,这辈子养尊处优,哪儿受过这个气,抬手还想还手,可我反手拽他:「我告诉你,今儿万龙阵的事儿没完,你也别想走!」 江辰的表情悚然一动,我歪头就示意他看周围。 整个豢龙氏的宅院,四处都是水塘,之前进来的时候,就能听到,荷塘下面,有许多熙熙攘攘的东西,这下子,可能是听到了那个噼开了雷山的巨响,层层荷叶一动,数不清的眼睛,就从地下湿淋淋的冒了出来。 那是许多长尾巴,四个爪的东西。 都是死人蛟一类的低劣龙族,用来给豢龙氏修行的——对了,好像还有试炼伯祖的功能。 现如今,这些东西都开始躁动不安,蠢蠢欲动,就想往外面跑。 谁都知道——巨大的灾难之前,动物比人的反应更快,好比地震之前,你总能看见鱼出水,鼠出洞。 这些水下的东西,都嗅探到了危机了。 这个灾祸要是拦不住,那这片地方,八成也留不住了。 江辰自然想走,可他也知道,我未必能让他走。 「再说了。」我盯着他:「你不是处心积虑,就想着去万龙阵看看吗?这么好的机会,横不能你要叶公好龙吧?」 江辰一下皱起了眉头。 我拽着他,就往里头跑。 也怪,我跟他一出现的地方,那些低劣的死人蛟,八爪龙之类的东西,忽然就停下了脚步,稳稳噹噹的伏在了地上,脑袋冲下。 跟千岁湖里,那些水族见到了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对我来说算是个奇景,可江辰却看都没看一眼——对了,人家从小下了虎园,老虎都三叩九拜,早习惯了。 程星河在后头跟上,喃喃的说道:「真是活久见——你们俩这样,真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说着还哼起了歌儿:「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哈密,我是瓜。」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种屁话,你他娘确实瓜。 不过,这也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体验,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跟江辰手拉手拽在一起。 程狗说的对,世事无常。 刚要上雷山,忽然外头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回过头,因为居高临下的地势,就看见山下不少人正在举行庆典。 打头的抬着一个巨大的龙头,后面是十来个人撑着长长的幔子,赫然是元宵节的时候,舞龙舞狮的行头,我们那跟这个叫「耍龙灯」。 旁边还有很多大姑娘小嫂子,个个挽着花篮,花篮里面,应该是一枚一枚染红了的鸡蛋。 这就不是「鸡蛋」了,是「打龙石」,祭祀的一种。 董乘雷转过脸,嘆了口气:「下头的百姓,也在庆祝镇龙日。」 原来,本地一直把豢龙大仙供奉成父母神,就是因为很久以前,恶龙因为喜欢当地的气候,来这里休养生息,大肆屠戮本地百姓,董父赶来把恶龙镇压,本地人才过上了好日子,在本地人央求下,董父才让豢龙氏在这里繁衍,就是为了世世代代镇压恶龙。 为了感念董父当年的功德,不光在底下大兴土木,修建了豢龙庙,每到了这个镇龙日,还要张灯结彩,大肆热闹一番,意思就是世世代代,不忘董父救百姓的恩情。 本地人性格淳朴,牢牢记得知恩图报。 董乘雷嘆了口气:「倘若今天真的……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的镇龙会。」 知恩图报的人,下场总不会太坏的。 上山路上,就看见山腰的杂草之中,零零散散的落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好像是断了的铁链。 把铁链从荒草之中踢出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些古早的伏龙纹,而铁链中间,是一个狗脑袋大的金属牌子。 那个牌子上,也是夔龙雷纹——跟镇压小人脸鱼的一模一样,材质也差不多,这么多年,歷久弥新,细碎花纹,歷歷在目。 董乘雷立刻说道:「就是这个!果然被打下来了……」 原来,这个牌子就是这里的镇物。伯祖如果能来,就是要亲自把这些东西以豢龙氏独有的方法给加固,以自己的血,灌溉到了上头去,继续镇压这些东西,让它们感觉到了豢龙氏的血脉,不敢作乱。 这就是敲山震虎的作用,血脉一旦孱弱,这些东西欺软怕硬,就没什么可怕的,也就镇不住了。 我捡起了那个铁牌子,抬头往上看了过去。 第414页 山腰上还残留着一些铁链子,跟腰带一样,把雷山整个围住。 可那道雷砸下来,把铁牌子砸掉,山腰撑开,好像一个胖子变的更胖,会把腰带崩裂一样。 我们离着那个缝隙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出来,缝隙之中像是隐隐出现了什么东西,仿佛跟水里那些死人蛟一样,跃跃欲试要出来。 拦住那些东西,再重新把这个东西挂回去,等着伯祖被赤玲的黑白髓救出来,来以血脉「加固」,应该就行了。 我立马把铁牌子搭在了身上,继续往上跑。 这里的云沼之气,已经越来越浓烈了。 江辰看着我这个样子,眼里有了几分疑惑:「只不过是七百里的百姓,至于让你拼上自己的命?」 只不过? 那不光是人命——还是父母,儿女,兄弟…… 一些,我想拥有,却没法拥有的「家」。 谁也不该平白无故去死。 但我没说出来,只答道:「你懂个屁。」 江辰一下皱起英挺的眉毛,但转而又是几分居高临下,那眼神,就像是在说,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可我却觉得,仁义是立身之本,连仁义都没有,以什么服人? 越往上,我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厉害。好像心口坠了个铁块,江辰一言不发,漆黑的丹凤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脸色也难看了不少。 身后程星河的唿吸声也跟着越来越粗重——以前上了荣阔雪山,都没见他有什么高原反应,难不成到了这个小山,反倒是有了? 程星河已经蹲在地上,摆了摆手:「我不行了……压得慌!你们先上去,我歇会儿!」 程星河平时虽然怕死,但是没丢下过我,能说出这种话,那肯定——果然,他剧烈的咳嗽,我心里一沉——他咳嗽出来的东西里,有血。 对了,这地方的阵法不小——连许多龙都能压住的地方,一般人上来,确实承受不住。 江辰的唿吸,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董乘雷显然也很担心我的情况,看了我一眼。 我没犹豫,说了句程狗管好自己,转脸就继续往上跑。 江辰看着我的表情,就别提多嫌恶了,看意思,要是有条件,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的手给砍下去。 可他一露出那种眼神,金毛「呜」的一声,就靠近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脑壳,嘴角一抹馋涎。 江辰黑沉沉的丹凤眼盯着金毛,是有忌惮,但,也有几分欣赏。 就程星河那句话,他也听出了了,这就是传说之中的「犼」。 自然,他又要觉得我运气好——我这种「山寨品」,凭什么能拥有这种神兽? 我也没搭理他,正所谓各人有各人的命,谁也羡慕不来。 不过,他身后那位,不来帮他了吗? 还有,我身后那两个——平时没出手过,一出手,就是狠的。 也不知道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躲在我身后。 有点想道谢,不过,不知道怎么道谢。 离着那道缝隙越来越近,胸口的压迫感也就越来越强,脚底下明明是山路,可却跟趟在了沼泽里一样,每一步,抬腿都费劲。 终于,花了平时五六倍的力气,到了那个石头缝前面。 我气喘吁吁的抬起头,看着那狭长的缝隙,一片漆黑。 董乘雷他们那帮豢龙氏也盯着那个缝隙,都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可没有一个人有后退的意思。 那个神色,视死如归。 也许,我们来的还算早——那些恶龙,还没醒? 我一边寻找挂牌子的地方,一边想,那只要守到了伯祖来,就行了。 可这个侥倖的想法才刚从脑子里面冒出来,金毛忽然就跃到了我面前,对着那个黑色缝隙,虎视眈眈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那道黑色缝隙后面,忽然就出现了两个巨大的红灯,倏然对着外面就闯了出来! 我心里悚然一动,那是——一双巨大的眼睛。 眼睛都这么大,那身体…… 黑色缝隙里,就是一阵飓风,兜头对着我们就过来了,地上轰隆作响,数不清的砂石,对着我们就打了下来。 豢龙氏的毕竟专业,只听「唰」的一阵破风声,数不清的束龙网对着洞口就拦了过去。 但是只听「啪」的一声,那些束龙网还没靠近到了洞口,竟然层层断裂,噼里啪啦就落在了地上。 江辰哪儿吃过这种苦,抬手还想挡住面前发飞沙走石呢,我一把就将他给拽到了前头来——你不是自称是真龙转世吗?就看看,你能不能镇住其他的龙! 果然,江辰被我一拖,黑龙鳞滋生护住他的皮肤,黑色缝隙里的那个庞然大物,忽然就不动了。 第1189章 万龙之阵 那个巨大的头颅,像是对着江辰,毕恭毕敬! 我顿时兴奋了起来,我就知道,带他来,肯定能管用。 江辰一怔,本能反抗——我心里明白,他开万龙阵,肯定是身边有人辅助。 可现在辅助的不知所踪,他自己并不好办。 但是现在,一看那个巨大的身影像是有所迟疑,他一双漆黑的丹凤眼瞬间就亮了一下。 有了得色。 这个待遇,应该就是他下了虎园,老虎给他行礼一样。 第415页 于是他毫不迟疑的往前走了一步,我心里一揪,妈的,他不会真是真龙转世,能命令这些龙做什么吧? 我立马做好了两手准备——龙真的听他的,我他娘先把他控制住。 可没想到,他才刚往前这么一迈,只听「哄」的一声,黑色缝隙之中,就出现了一声振聋发聩的龙鸣之声! 这一下,是真正意义上的穿云裂石——脚底下的山路,都跟着勐地震颤了起来! 江辰顿时一怔,我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巨大的头颅,似乎是在威摄江辰。 刚才还毕恭毕敬的僵立,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但是一抬头,我唿吸顿时一滞——这才发现,那个巨大的龙头,盯着的,并不是江辰。 而是江辰身后的我! 江辰的眼神是何等的敏锐,自然也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勐地回过了头,死死的盯着我,像是难以置信。 我有一种感觉——那双巨大的红眼,盯着的,是我额头上,那个「赤毛癣」。 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我只觉得,那个「赤毛癣」一阵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那一双巨大的红眼,认识我? 但是下一秒钟,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我自然也是极少听到真正的龙鸣之声,可那个声音,像是在——笑?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通晓龙族的语言,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一样。 这个笑,有幸灾乐祸,有庆幸! 没等我想明白,紧接着,那一双巨大的红灯眼,勐地对着山石的狭小缝隙,就沖了过来! 这一声巨响,脚底下勐然一颤,数不清的砖石瓦砾,对着我们的面门就砸了下来。 这东西——想从缝隙之中冲出来! 妈的,就这个个头,这个能耐,把缝隙撞到能出来的程度,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江辰紧锁着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了,像是觉得,我不过如此。 我哪儿顾得上他什么想法,立刻用观云听雷法测算了出来——这东西要撞出来,不过几分钟的事儿! 非得拦住它不可! 可缝隙并不大,我要是抬起七星龙泉,倒是替它开门。 不用我说,豢龙氏手里数不清的东西,奔着那个庞然大物就飞过去了。 可是,那庞然大物有一种奇怪的气——不是神气,却异常强大,那些能诛龙的东西,还没靠近它,就直接在半空之中,直接炸裂! 我心头勐地一震,还有……这种龙? 上次,我是见过潇湘的元身,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被河洛打成了重伤,平时实力的一成都没有,只能被马元秋和江辰带来的人欺负。 江辰的声音忽然就自言自语的响了起来:「龙魄……」 龙魄?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江辰自然不可能给我科普——他要科普,我也没时间听。 看样子,能对付这东西,物件都不管用,唯一能管用的,可能也就是他们的龙虱子。 但龙虱子一出,我也得倒霉。 董乘雷把自己能用的法子,也都用上了一遍,同样不管用,喃喃说道:「不好对付……」 其他豢龙氏也咬了咬牙:「伯祖,还有多久能过来?」 就这个本事,那个巨大的东西出来,我们根本拦不住多长时间。 也算是开了眼了,哪怕之前那个玄鳞虬,跟这个上古的凶物比起来,都跟弟弟一样。 我正要想法子呢,忽然「卡啦」一下,面前又是一声巨响,数不清的巨石滚滚而下,只见缝隙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一个巨大的头钻了出来。 坏了,出来了! 盯着那个东西,我唿吸也是一滞。 我从没见过,那么巨大的一个头颅! 这个龙头张开了大嘴,两排牙齿森然林立,一股子云雾之气,昭昭就散发了出来。 跟壁画上智慧和善的龙不一样,这一位,巨大的瞳孔眯起,满是狰狞兇残之色! 甚至——一个巨大的爪子,也顺着缝隙,攀援了出来! 这东西的一身鳞甲,是青灰色的,一足,有四个巨大的爪子。 跟豢龙氏家里装饰的龙纹,一模一样。 而且,我还发现——这东西青灰色鳞甲上,有一个很醒目的伤痕。 那是逆鳞的位置!它的逆鳞,被剔除下去过! 董乘雷见状,低声说道:「果然是个罪籍。」 原来,龙本来是神兽之中的王者,本来居住在九霄之外,但是一旦龙族犯了过错,一来要流放,不允许继续在九霄之内生存,二来,要剔除逆鳞,以示惩戒。 这个惩处,更像是一种折辱,就跟古代的犯人,在脸上刺字,为了让他一辈子都留下这个屈辱的痕迹一样。 我心里一动,逆鳞还有这个意义,那潇湘把自己的逆鳞给了我,不是意味着…… 而下一瞬间,那个巨大的头颅,对着我就压下来了! 这个感觉,有憎恨,有不甘! 脑子里出现了一种模煳的印象,那种感觉,更熟悉了——似乎很久之前,我见过这个东西。 没错,我心头一凛,这东西,跟我有仇! 它像是在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巨大的龙头这一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就要对我压下来! 第416页 那个逆鳞——我记得那个逆鳞——雷电,寒光,龙鸣……好像是被我亲手剔下来的! 可七星龙泉还没出鞘,一个身影勐地跃起,对着那个龙头就扑了过去。 那个动作流畅矫捷,一鼓作气,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长时间了。 金毛! 金毛勐地跃起,把那种强大的行气直接打破,一下跃到了巨龙两角之间,一口咬在了那个巨大的头颅上! 当的一声,巨龙头上的青灰色鳞甲,勐然爆裂,吃痛就是一声巨吼。 我耳朵一阵剧痛,抬起头,就见金毛张开了大嘴,对着巨龙就啮咬了下去! 只一下,青灰色鳞甲分崩离析,一股子血喷溅了出来,金毛一张嘴,深深的埋入皮肉之下,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狰狞,大快朵颐! 只一瞬,金毛的白毛之中,泛起了一丝丝的金光! 条件反射,我的头壳似乎都跟着一阵剧痛。 江辰却死死的盯着金毛,眼里的欲望更深重了——他一张嘴我能看到嗓子眼儿,妈的只要是我的,他都想抢过去,收为己用! 那个青灰色巨龙吃痛,哪儿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脑袋一甩,就要把金毛给甩下去。 可金毛四只爪子跟壁虎一样,牢牢的抓住了青灰色的龙鳞,就是不松开,眼里的凶光,反而越来越盛! 我和江辰,还有豢龙氏同时一震,金毛,原来这么帅气。 果然,不长时间,只听「哄」的一声巨响,那个庞大的身体,已经趴了下来。 金毛抬起了头,嘴边一抹浓重青气,虎视眈眈的看向了缝隙之后。 我跟着金毛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 后面那黑魆魆一片缝隙,出现了数不清的眼睛。 我头壳一炸,就明白了。 原来,这一群凶龙,因为巨龙挡住了出口,都无法出来,巨龙这么一趴下,就跟拔下了暖壶塞子一样,争先恐后就要往外钻! 万龙阵——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条龙! 可是,一条龙都这么棘手,这么多,怎么扛? 哪怕金毛,也吃不完——一犼能战二龙,没听说,能战万龙。 第1190章 百龙之王 江辰也被震慑了一下,但是跟我不一样——我见到了这些东西,担心的是七百里的百姓,可江辰的眼神分明带着欲望,估计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收为己用。 我暗暗咽了一下口水——伯祖还有多久能来? 这个时候,脚下的听雷楼「唿」的一声,就是一个白日焰火。 这声音一响,豢龙氏顿时全僵住了。 原来这是他们定好的信号,做了两手的准备——倘若伯祖没救,那就放一个黑色焰火,意思是事情没戏,顺应天变,让我们快跑。 倘若伯祖有救,万龙阵能压,那他们就放一个白色焰火,让我们再撑一下。 这是什么颜色? 董乘雷回过了头,片刻沉默了之后,激动了起来:「李先生,是白色的!」 黑白髓,管用了! 我也振奋了起来,可伯祖恢復神智再上山,也得十几二十分钟。 可面对这么多凶龙——由生到死,几秒钟就够了。 江辰忍不住再次往后看了一眼,意思是看看他的帮手还在不在。 这一秒,被巨大青龙撞开的缝隙,勐然炸开,数不清的脑袋钻了出来。 这些东西,可能没有那个巨大青龙那么大,但是,论起了狰狞兇恶,比那个巨大青龙,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了,仔细一看,这地方的恶龙,都是失去了逆鳞的「罪籍」。 它们带起了一阵勐烈的风。 想也知道,在这里被关押了这么多年,眼前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丝希望,它们哪儿还忍耐得住! 我立刻担心了起来:「金毛,小心点!」 金毛跟故宫前面的大理石同族一样,稳稳噹噹的伏在了地上,身上的毛被风吹的翻卷了起来,流泻出了一丝一丝的金光,哪怕面前那么多的龙,它还是岿然不动。 像是,无所畏惧。 那些龙族跟之前的青龙一样,见到了我和江辰,不由自主僵了一下,但是也跟那个青龙一样,像是从我们身上发现了什么,狂喜的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妈的,横不能这些东西,都被我处理过? 最前面的一条细长黑龙速度是最快的,第一个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金毛勐地蹿了上去,跟刚才一样,翻身就牢牢抓在了黑龙的额头上。 黑龙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只犼,不由大吼了一声。 剩下的龙听到了这个声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悚然一动,都冲着金毛看了过来。 但跟看到了我,有庆幸和幸灾乐祸一样,看到了金毛也是一样——它们认出来了,金毛不过是一个没成年的幼犼。 不好了! 果然,我心里一揪,就看到最前面的那些龙,张开了数不清的大嘴,对着金毛就咬了上来! 金毛从丹炉里被我放出来了之后,除了对付狰,其实没跟其他东西打过架。 但这一瞬,金毛哪怕面对着这么多的恶龙,竟然敏捷的腾挪闪跃——先是咬破了黑龙的脑门,接着,对着一条极为强壮的灰龙飞扑了过去。 半路有个灰白的龙凌空追过,可金毛巧妙转身,反踏过灰白龙的脑门,又是一口。 第417页 瞬间,那个灰白龙就飈了一头血。这种机敏,好像是捕猎者的本能。 但这地方的龙族实在太多了,金毛才刚咬了灰龙,又有几个色彩斑斓的龙同时对着金毛沖了过来。 一下就把金毛压在底下了! 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往前逼了一步,可下一秒,那几个色彩斑斓的龙头跟莲花瓣一样被顶开,金毛从底下钻出,满嘴的血。 漂亮! 我正要叫好,没想到,只听「哄」的一声巨响,后头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头,对着金毛就砸了下来。 这一下来的又快又急,金毛猝不及防,肚子就被重重的砸了一下。 我心里一紧,眼看着金毛勐地张嘴,把刚才吞吃进来的血,全吐出来了! 这个巨大的龙头,漆黑漆黑的。 模样异常威武,除了角比较小,基本跟壁画上的一模一样。 一看就不是善茬! 金毛虽然吃痛,但还是翻身落下,但不等金毛站稳,那个黑龙头,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留,对着金毛就砸下来了! 董乘雷他们都看出来了,脸色一白:「不好!」 我已经一步抄到了石头上,转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个巨大的黑龙头就噼了过去。 「当」的一声巨响,行气炸起,那个黑龙头被我格住,下来是没法下来了,可我眼睁睁就看着,七星龙泉在我眼前弯了下来。 这个黑龙头,比我力气大! 不光如此,一观气,我就看出来了,这些龙族身上,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有一层东西护体。 跟之前那个大青龙一样,那是一道奇异的光,像是一层无形的铠甲。 江辰说的,「龙魄」? 这龙鳞就够硬了,上面还有一层龙魄,谁扛得住! 七星龙泉越来越弯,眼瞅要被顶到了我面前了,董乘雷他们都紧张了起来,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那些对付龙的招数,对付我也是一样管用,他们投鼠忌器。 可这一瞬,金毛倏然从我脚下跃起,对着那层金光就咬了下去。 那层金光虽然跟七星龙泉比,是坚不可摧的,但是在金毛的嘴下,似乎跟玻璃糖一样,瞬间支离破碎! 这一下,有了金毛的帮助,七星龙泉穿过了那层金光,直接削在了大黑龙的头上。 我其实记得——以前在东海的时候,也曾经用七星龙泉打过黑蟠。 当时是打不透的,龙鳞太硬。 但这一下不一样了——七星龙泉的锋芒在那股子炽热行气的带动下,摧枯拉朽,只听「啪」的一声,大黑龙的鳞片,勐然就在七星龙泉下炸开,散落了一地! 那个大黑龙猝不及防,轰然往后一倒,把十来个体格较小的龙直接压倒。 我好像,比以前强了一些——是因为在水下,人脸鱼给的那种药? 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 刚想到了这里,底下就是豢龙氏一片叫好的声音。 唯独江辰一言不发。 我把脑门上的汗擦下来,一阵惊心动魄,其实也没过几分钟的时间。 但后面的那些龙,已经被震慑住了。 这样就最好了,它们要是害怕,那我在这里一守,拖到伯祖来就行了。 果然,通过这一下敲山震虎,那些龙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气焰,互相看了看,像是在沟通交流些什么。 接着,就往后退了过去。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知道害怕就好! 我就抬头去看那个铁链——得想辙,把这个铁链挂上,等于把这个窟窿给堵上。 但还没等我上去,金毛忽然伏下了头,又是一声吼。 什么情况,那些龙不是退开了吗? 但马上,我就看到,那些龙竟然重新折了回来,而且身体挺的笔直,像是——以自己的身体为縴绳,拖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豢龙氏也都好奇了起来,再仔细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冰龙?」 冰龙?这是什么东西? 江辰往前一步,眼睛顿时一亮:「百龙王?想不到,这里还有!」 我倒是听说过白龙王,百龙王还真不知道,董乘雷忍不住看了江辰一眼,低声说道:「确实是百龙王!」 意思就是,这一条龙,打得过寻常一百个龙! 卧槽? 果然,隐隐然,我就看到,那些龙身后,拉过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身泛着的,是白光。 那个白色,跟潇湘的璀璨并不相同,而是,晶莹剔透,宛如冰雕一样! 看清楚了那个「百龙王」的真容,我心里顿时一沉。 那个「百龙王」周身的行气,简直重的压人! 原来,它们不是被吓走,而是去搬了一个更为重量级的救兵! 第1191章 刻骨寒霜 仔细一看,这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十分庞大,角,鳞片,歷歷在目,真的是半透明的水晶状,透过了皮肉,甚至能看到隐隐的龙骨。 不光如此,这东西一出现,我们陡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 现在,分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咔」的一声,那个狭长的石头缝隙之中,由远及近,倏然就出现了一层冰晶。 那东西逼的越近,就越冷! 董乘雷吸了口气:「这种龙天生能冻冰,身份高贵,很难对付……」 第418页 大家都听说过,龙是能管理天气的,但不是每一条龙都有这种本事。 有这种本事的,就是曾经受封过的。 我立马把七星龙泉攥紧了——可出乎意料之外,那庞大的冰龙停在了离着我们一段距离的地方,不动了。 一双银白色的瞳仁,死死的盯着我。 奇怪,我和金毛面面相觑,难道这个百龙王,也被我们给震慑住了?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了金毛:「这东西不太对劲儿……」 可话没说完,只觉得面前一阵风起。 是从外至内的风,那个百龙王,张开的大嘴,在吸气! 其他把它拉来的龙族,已经躲在了后面。 它想,干什么? 那股子风很疾,像是要把我们给鲸吞进去! 那双眼睛——仇光大盛! 但豢龙氏手脚很快,早用束龙绳把自己固定好了,我的七星龙泉也楔入到了岩缝之中。 那个往里吞的势头却瞬间就停住了,接着,「唰」的就是一阵破风声。 我一抬头,就愣住了。 那个冰龙张开了大嘴,对着我们一喷,数不清的冰棱,对着我们就飞了过来! 一阵冷气简直锥心刺骨,我立马抬起七星龙泉挡住,「噹噹当」几声脆响,七星龙泉瞬间把那些冰晶给挡开,可我的手一震,要不是龙鳞滋生出来,恐怕得被震出血。 有这种本事,怎么会沦落到这里的? 董乘雷厉声说道:「李先生,千万小心——祖宗留下的文书说,这个百龙王本来是管乌岭地区下霜的,可有一年玩忽职守,冻死了数以万计的人,这才入了罪籍,后来逃脱出来,继续为非作歹,才被我们祖宗给镇住的!」 真曾经有神职。 我虽然拼尽了全力,可对于一个能制造灾难的东西来说,几乎是高下立判! 刚想让金毛小心点,可忽然就觉得,身上一个寒颤,遍身就是冰冷剧痛,那个寒流之下,手先冻僵,七星龙泉迟缓下来,整个身体跟被速冻了一样,竟然不听使唤了! 好冷! 不光是我,豢龙氏也觉出来了,江辰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大概早就想离开这里,不过,这么冷的情况下,估计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金毛注意听都没听我说话,一见我被冻成了这样,顿时大怒,四爪死死一蹬,对着那个冰龙就扑过去了! 我心里一震——你成年之后,是能对付三龙二蛟,可你没成年,这对方也是百龙王,怎么这么轻举妄动! 我立马就要追上去,可金毛已经奔着那冰龙就冲过去了。 几道子冰棱对着金毛就射了出去,可金毛两脚蹬掉,跟之前一样,翻身就落在了那个冰龙的头顶上,张开大嘴,对着冰龙的脑袋就咬下去了。 冰龙的银色瞳仁一缩,可我觉察的出来,这不是恐惧。 不好了! 我立马挣扎起来,就想过去。 可我穿的是夏衣,严寒之下,没遮没挡,冷的连动都费劲,更别说跟平时那么灵敏了! 江辰已经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惋惜的嘆了口气。 跟唿应这一声嘆气一样,我眼睁睁的就看着金毛从爪子到头顶,「唰」的被镀了一层冰,僵住了! 我心里勐地沉了下去,金毛! 金毛的身体跟一个冰雕一样勐地坠下,当的砸到了地上! 豢龙氏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李先生……」 是啊,挡不住,我们全要被速冻在这里。 这一瞬间,我几乎想把雷符抓出来。 可皇甫球说过,雷符一下,万劫不復,要确定,那东西是不是应该受这种惩罚。 万一弄错了一个,不光是我的因果,也要牵扯上,把雷符给我的,他的因果。 豢龙氏的先祖没有把这些龙族给灭掉,而是压在这里,肯定也有某种不能灭的原因。 我轻举妄动,不是好事儿。 不管怎么着,先救金毛! 而与此同时,周围一片龙鸣之声,像是在给这个冰龙,狂唿吶喊! 冰龙眯起眼睛,并没有回应,但我就是感觉的出来——它有了得色。 而且,比刚才更狂暴了——它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 这么僵着,当然是等死。 数不清的冰棱对着我,就噼头盖脸的射了过来。 已经没法抬手了。 我眼角余光看到,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跟金毛一样的一层冰霜,白乎乎的一片,连血液,似乎都被严寒给冻住了。 我甚至不能确定,龙鳞会不会也冻住了。 龙鳞不出来,我只能当个筛子了。 可我还是尽最大的能力,平气凝神——那股子炽热的,岩浆一样的行气呢? 起来,给我起来! 豢龙氏都紧张了起来:「李先生!」 「你们能动,就躲一躲!」 「不!」董乘雷第一个说道:「李先生是为了我们豢龙氏来挡阵的,我们绝对不退!」 「跟李先生,同生共死!」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跟我同生共死。 而且,讽刺地是,江辰竟然也算在了其中——只不过他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罢了。 我没去看江辰的表情,就在那些冰棱要把我贯穿的时候……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第419页 身上的一层冰霜,「啪」的一下全体被岩浆似得行气震碎,手腕活络了起来,七星龙泉以最快的速度翻转,把面前那些冰霜一起震碎。 那些龙族勐然安静了下来,那个冰龙也是一样。 他们似乎不相信,我能挣脱出来。 可我翻身直接闯了过去,运气往下一压,人凌空起来,对着那个冰龙的头顶,就噼下去了! 「当」的一声巨响,七星龙泉跟着东西头顶上那一层「龙魄」勐然相撞,哪怕行气勐烈,我的手瞬间就被震麻了。 没有金毛,似乎根本砍不开! 那个冰龙本来感觉到了七星龙泉的凌厉,微微有了一丝惧意,可一见到七星龙泉砍不透它,眯起眼睛,张嘴对我就是一声吼。 那不是单纯一个吼,厉风对着我卷了过来,又是一阵严寒——要不是那种炽烈的行气护身,只怕我的心都要给冻结实了! 我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倒挂在了一片凸起的岩石上。 豢龙氏都着急了:「李先生,小心!」 小心可打不赢这个东西! 果然,没等我站稳,那个巨大的「水晶」龙头怒目圆睁,长颈一伸,对着我,就狠狠的撞了上来! 我立马翻身躲开,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刚才站着的位置,生生被砸出了一个深坑不说,上面迅速就是半米厚的冰层! 我心里一凉,跟它一触碰,就直接冻上了? 这还怎么打? 不光如此,这冰龙速度还极快,眼看着躲开,长颈一弯,对着我就追了过来。 那一下速度极快,我还在半空之中,根本没法躲,只能翻过七星龙泉,对着它挡了过去。 但是它那一下似乎是用了全力,虎口一震,哪怕龙鳞勐然滋出,也是一阵剧痛,七星龙泉瞬间脱手,划出了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就插到了岩壁上。 卧槽! 我回身想去把七星龙泉给抓回来,可冰龙哪儿肯给机会,一头重重对我砸了下来。 妈的,不行了,但我立马就从怀里,把玄素尺给抽出来了。 甩手对着那个冰龙就划了过去。 冰龙的瞳孔一缩,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其他的东西,但似乎觉得七星龙泉都被撞脱了手,也并没有把玄素尺给放在眼里,连闪避都不闪避,对着我就撞过来了! 玄素尺要是挡不住,那就成仁了! 可出乎意料之外——对着七星龙泉都噼不开的坚硬龙魄,玄素尺竟然摧枯拉朽,长驱直入,顺滑的宛如切开豆腐,直接就把龙魄削开! 冰龙再一次瞪大眼睛,像是不相信龙魄能被削开——但是,更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 冰龙头上一层晶莹剔透的鳞甲,虽然一看就坚不可摧,但是在玄素尺的锋芒下,「咔」的一声,全部炸开! 冰龙的瞳孔之中,终于出现了几分惧色。 我还想起来——传说之中,这玄素尺,是当年一个坠龙的角做成的。 周围一片轰天的龙鸣。 它们的声音,我恍然像是能听懂。 它们惊唿的是:「真龙……」 但冰龙似乎并不买帐,相反,眼中的仇恨与不甘更甚,强忍剧痛,勐地摆动起了巨大的头颅,对着我再次砸了下来。 这一下又快又勐,又是在半空之中,我没躲过,眼前一花,先是听到了一阵轰然巨响,四肢百骸才剧痛了起来,我是被它给拍在了石壁上了! 「偿命……」 分明是龙鸣,可我恍然像是能听懂,这个冰龙说的,是「偿命」! 我欠过它的命吗? 第1192章 给我跪下 这种感觉,几乎窒息! 行气像是被勐然给阻隔住,根本就没法运用出来,似乎下一秒,五脏六腑就要给挤碎了! 我眼前顿时就给白了,只觉得冷——要被冻死了! 而冻到了极致,反倒是觉得身上一阵发热。 耳边忽远忽近,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像是豢龙氏在喊我,也像是杂乱的龙鸣。 哪怕是这个状态,我也清楚,身上发热,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雪山上被发现的尸体,有时候就是不着片缕的——因为临死之前体温降低,反而会有热的幻觉。 这是要被冻死的徵兆。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面前的冰龙,勐地就抬起了头——不再顶着我了。 就跟在半空之中,勐然坠落到了地上一样,意识飞快的回来,我睁开眼睛,这才模模煳煳看到,一个身影,趁着刚才冰龙分神摁住我的时候,一跃而上,死死咬住了冰龙的头顶。 金毛! 一阵狂喜之下,我更清醒了——金毛没事儿! 它竟然也把冰层给沖开了! 冰龙那一身水晶似得鳞甲,本来是无坚不摧的,可刚才被玄素尺削下一大片,正好给了金毛机会。 金毛矫捷翻身而上,已经重重咬了下去。 那个冰龙到底是受过神封的,比之前的大青龙之类不知道强了多少,这一下并没能把它给压倒,反而把它给激怒了,对着金毛就张开了大嘴! 金毛怕是不怕它,可一个幼犼,又怎么可能跟受了神封的冰龙相提并论? 我顿时着急了起来,凝气翻身,就要护住金毛,可谁知道这个时候,附近一个细长的青龙抓住了机会,勐然从旁边探出了头,对着我的手腕子就撞过去了! 第420页 这东西胆子不小! 手腕上的龙鳞虽然勐然滋生,可这种没防备的重击之下,手腕上顿时就以真剧痛,玄素尺也直接被撞脱! 你大爷!我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这傢伙够贼的! 冰龙觉察出来,用一种嘉赏的眼神,就看了那个青龙一眼。 青龙顿时大为得意——一看,这个青龙就是智囊一样的存在,任何一个团体里,都有一个靠脑子吃饭的。 我现在手里没傢伙了,玄素尺和七星龙泉都落在了离我很远的地方,眼看着,青龙就要咬啮上金毛了! 这样不行! 这个时候,数不清的破风声炸起,对着冰龙就卷了过来。 我认识那些东西——束龙绳,困龙网,龙钩子,是豢龙氏的来给我帮忙了。 果然,这一下牵扯住了冰龙,可它一抬头,口中白气一唿,那些东西,直接就被冻在了它身上,跟冰雕一样,笔直坚硬! 下面一声惊唿,显然,寒气顺着绳索延伸到了豢龙氏的手上,他们的手掌恐怕也被直接冻上了! 下一秒,「嘣」的一声,那些器具被冰龙一抖,瞬间炸成了无数冰棱,全碎了。 果然,我不能赤手空拳接触上去——倒不是为别的,那东西冷到了那个程度,我一碰它,恐怕跟舌头舔冰棍一样,当时就得冻它身上! 可现在跟赤手空拳一样,怎么弄? 冰龙丝毫没受影响,对着金毛就扑了过去,显然是想先把金毛给解决了。 我一下急了眼,可一着急,就觉出,身上沉甸甸的,像是挂着什么东西。 那个用来封山的大牌子! 卧槽,我这脑子,怎么把这玩意儿给忘了! 这就跟垂死之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抓也得抓,我抓起了那个牌子,压了行气一跃而上,对着那个冰龙的嘴就砸过去了。 这牌子并不小,接近金毛脑袋那么大,冰龙也觉得我已经手无寸铁,没有多加防备,这一下,就被那个牌子死死砸上。 「咔」的一声,两枚巨大的牙齿,被直接打掉! 我心头一震——不愧是专门用来封龙的,这么管用! 金毛抓住了这个机会,立马翻身躲开,那个青龙眼睁睁的看着我手上竟然有这么多傢伙,一下傻了,看清楚我手上是个啥,更是怔住了。 妈的,还要谢谢这个青龙大哥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这个牌子这么好用! 于是我一鼓作气,就要对着那个冰龙给冲过去。 冰龙顿时有几分狼狈,往后一退,可这一退,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上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差点骂了娘——只见我手上的金麟,跟这个牌子一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发了乌,跟中毒了似得,变薄变脆,边缘甚至微微卷了起来! 不愧是专门对付龙的,会反噬到了我身上。 看来不能常用。 还是得赶紧把七星龙泉和玄素尺给弄回来。 我身体往后一撤,跟金毛使了个眼色。 金毛跟我这么久,一眼就看出我是什么意思了,折过了身体,先对着下头扑了过去——玄素尺的位置。 冰龙觉察出来,立马重新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我拼尽了岩浆一样的行气,躲闪了过去,但唿吸一下也粗重了起来——这个铁牌子对我的影响,也实在不小。 可又不能随手把这东西给丢下,一会儿还要帮伯祖挂在上头呢! 我忍不住奔着后面的山路看了过去,伯祖还有多久能来? 豢龙氏显然也看出来了,立刻大声说道:「李先生,伯祖已经动身,就快到了,请您千万撑住!」 不容易啊! 冰龙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着,也看出我用奎龙牌,显然是自损三千,攻势更勐了,我一路退过去,只觉得,那个夔龙雷纹越来越沉重了。 快扛不住了。 金毛,快点! 金毛不负重望,已经矫捷的咬住了玄素尺,翻身对着我就要送上来。 可青龙似乎觉察出来了,一声怒吼,引着其他的龙族,对着金毛就压了下去。 坏了——金毛的嘴叼着玄素尺,怎么咬? 我立马冲过去,想用夔龙雷牌把它们赶开。 可这个东西跟我龙鳞一接触,对我的影响也并不小,不光手上剧痛,浑身都开始剧痛,根本就没法用出自己平时的本事! 冰龙抓住了机会,摆头对着我就重重一撞,我还想翻身,可数不清的龙族落井下石,全对着我撞了过来。 你大爷!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我失去平衡,头被重重撞在了岩壁上。 疼! 这一下,要不是龙鳞滋生,只怕我脑袋要碎成了无花果。 但是,那个位置不偏不倚,在「赤毛癣」上。 我本来应该惨叫的,可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这个重击,像是打破了我身上什么坚固的东西。 就好像——某个隐藏着很深很深的记忆,勐然甦醒了过来。 我站了起来,盯着那些龙族。 数不清的龙族,对着我就沖了下来。 「李先生!」 豢龙氏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似乎,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们不认得我了?」 第421页 我扬起头,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江辰的漆黑丹凤眼,难以置信就看向了我。 别说是他,我自己心里都是一沉。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可又觉得,这句话,说的无比自然——似乎此情此景,我就该说出这句话来! 这话一出口,冰龙为首,全怔了一下——仿佛全被冻住了。 我看出,它们的眼神里,涌现出了恐惧。 我接着厉声说道:「给我跪下!」 这一声,凛冽凌厉,穿云裂石! 所有的龙族,迟疑都没有迟疑,勐然就齐刷刷跪下了! 江辰忍不住往前一步,眼神惊疑不定。 我冲着那些龙族走了过去,一只手,缓缓的放在了最前面的冰龙的头顶上。 第1193章 为时已晚 缝隙前面,忽然安静至极——不光江辰瞪大眼睛,豢龙氏的人,也全都屏住了唿吸。 一见到了我这个动作,那个巨大的冰龙本能就瑟缩了一下——似乎对我的手,恐惧至极! 其余的龙族,尤其那个刚才撞我的智囊青龙,更是追悔莫及,惴惴不安。 可就在我手要落下的这一瞬间,江辰的声音忽然凌厉的响了起来:「你们身为万灵之主,就因为一些小过错,被镇压在这里,并不公平!」 他等不到帮手,要自己上了? 不光那个冰龙,所有的龙族,都跟着微微一颤,冰龙也本能的,就把头从我手下,撤了回去。 果然,论起了坏事儿,没人比的过江辰。 江辰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何等的厉害,看出龙族反应,继续厉声说道:「你们生来高贵,本来应该翱翔天际,受万民供奉,被处罚了这么久,也该到日子了,好不容易有了出去的机会,你们难道还愿意继续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这恐怕,比死还难受吧?」 这话,一下就说到了那些龙族的心坎里——富人变穷都是云泥之别,从九霄之上,坠落到了这里,就更不用提了。 豢龙氏反应过来,哪儿容得下江辰继续说这样的话,对着江辰就扑了过来:「得罪了!」 他们本来因为江辰的出身,是敬着江辰的。 江辰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那些细小的诛龙矢一起,他的黑鳞勐然滋出。 他的黑鳞跟我的不一样——豢龙氏的东西,不起作用! 这一下,其余的龙族眼睁睁看着,又是一震! 他仰头盯着那些龙族,大声说道:「我想方设法,给你们把这里打开,不是为了让你们,重新回去受苦的。」 我就知道,这事儿果然一开始就跟他有关系。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要把你们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龙族全僵住了。 似乎——它们也认出江辰的来歷了。 下一秒,那个细长的智囊青龙勐然就从一边冲出,一下把靠近江辰的那些豢龙氏全部掀翻! 豢龙氏御龙的本事是不小——可他们一来已经在之前跟我,跟如意蚺斗的筋疲力尽,元气大伤,都是强撑着上山的,二来,手里的傢伙也在刚才被冰龙折损了许多,只怕实力达不到原本的十之二三,青龙性格奸狡,擅长出其不意,这一下,那些豢龙氏直接被冲散了大半。 而青龙,直接盘起,护在了江辰身边,昂起头颅,对我和豢龙氏,怒目而视。 它选好立场了。 我知道这个青龙的念头——它刚才得罪了我,如果我获得对它们的掌控权,它怕我第一个就要拿它开刀,也看出,江辰身份也不一般,急着给自己另找个出路。 江辰嘉奖的看着青龙:「聪明。」 青龙有了几分得意之色。 「自甘堕落,就没人能救你们了,」江辰的声音不大,却力道十足:「没有谁——是天生应该让别人压着的!」 循循善诱,煽风点火。 不愧是做惯了人上人的江辰,耍权术,看人心,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看得出来,这一席话听下去,冰龙有恐惧,有不甘,有……矛盾! 我知道它是怎么打算的了。 跟我猜的一样,下一秒钟,冰龙勐然缩回了头,重新把头扬起来,居高临下,对着我就是一声大吼! 整个山岳,似乎都为之一震。 我不是鬼语梁,其实是听不懂龙族语言的,可那一声吼的意思,我就是知道——它一开始是怕我,但是眼看着我要「降服」它,它出于对「被降服」的畏惧,索性来个破釜沉舟! 金毛听见,翻身到了我面前,对着冰龙就呲起了牙。 我并不意外——因为我的性格也是一样,如果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巨大的冰龙一鸣叫,其余的龙族,先是一怔,也跟着纷纷响应了起来,都重新抬头,对着我怒目而视。 那些纷杂的龙鸣,我似乎听得懂。 「他要债,也要不到咱们头上来!」 「他已经没有那个东西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不管以前他是谁,现在,他不过一个贱民!」 东西? 什么东西? 但也有一些龙族,似乎出于对我的恐惧,躲在后面,静观其变。 下一瞬间,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像是伯祖他们要上山了。 第422页 豢龙氏振奋了起来:「伯祖!」 江辰趁机说道:「那个牌子,可就要重新挂上去了——想回去的,跟我走!」 这一声令下,那些龙族轰然起身,就要跟着江辰出去! 江辰终于露出了得色——看向了我,重新有了居高临下,像是在对我说,我终究赢不了他。 我没动身,只是抬起了头,声音也不大,却锐不可当:「谁敢?」 这一声,所有的龙族,再一次僵住——它们在看我,可看的又好像并不是我。 而是一个很久之前,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伯祖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江辰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厉声说道:「闯出去!一起上,怕什么!」 它们终于下定了决心,聚集在了一起,包括那个青龙,同时对着我撞了过来。 那一层或深或浅的金色光芒炸起,耀目生辉。 金毛还要冲,被我喝回。 我抬起了手,跟最前面势头最勐的冰龙一碰,反手就用了同气连枝。 那些龙族的金色光芒,忽然就变了方向。 所有龙族,全瞠目结舌。 更别说江辰了。 那些金色的龙气,汇聚成一股子凌厉锋锐的东西,宛如一把一把的尖刀,插到了身上! 我要谢谢江辰——其实我一开始要摸上冰龙头顶的时候,并不是要对它们怎么样。 只是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宛如一个耄耋老人,见到了儿时的玩伴。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没变,我十分怀念。 不,好像比这种感觉,更为遥远。 既然是旧相识,如果不是他煽风点火,这些龙族一意孤行,我未必下的去这个手。 那些龙族想挣扎,想退开,重新露出了恐惧。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龙魄」,想必,就是江辰的目的。 只不过——他给我做了嫁衣。 这是他的报应? 江辰自然也愣住了,抢了一步,就要阻挡。 可惜,他没有这个本事! 那股子金色的气息,嵌入到身体之中,一开始还能忍住,但是越来越痛,这感觉我经歷过——就跟上次,在天师府三清大会上,吸取了李茂昌他们的行气一样。 一个小气球,是容纳不下热气球的气的——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多,就越承受不住。 可我今天,一定要扛住。 那七百里的百姓,不能就这么死了。 眼前越来越模煳,我又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他就是他……没了那东西,也还是他!」 「咱们早就应该知道,现在才明白,晚了!」 金毛盯着我这个样子,焦躁的跳跃挣扎了起来,它帮不上忙,焦躁不安。 支撑不住了…… 我真的支持不住了。 可就在身体出现了即将爆开的感觉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我背上。 那股子容纳不下的气息。跟着这只手,竟然直接就纾解了。 「你放心。」是潇湘的声音:「有我在。」 她来了? 我眼角余光就注意到,江辰正死死盯着潇湘。 本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可现如今,他拼尽全力,也压不住一脸惊艷。 第1194章 龙牌封山 那些龙族面对我的时候,确实就已经开始恐惧了,可一见到了潇湘,竟然变成了毛骨悚然。 「是她……」 「是那位神君,倒是还有几分生机——如果是她,咱们就……」 潇湘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依然出尘,也依然是凌厉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所有犯罪的龙族,同时一震,立刻低下了头。 显而易见,比起我来,它们更畏惧的是潇湘。 但是——我有种感觉,倒不一定是它们之前畏惧的那个「我」地位不如潇湘,而是潇湘,比那个「神君」,更加心狠手辣。 毕竟——关于潇湘的传言,总离不开残暴肆虐。 何况,潇湘既然是水神——龙族行云布雨,都是在水神的势力范围之内。 潇湘很久以前,是它们的主神。 那个青龙张开嘴,就发出了一阵低鸣。 我之前是听不真切,但是潇湘的手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我能跟潇湘心意相通,听懂她能听懂的东西。 青龙是在说:「水神大人莫见怪——不过是见那位……没了那个东西,想必是受过天罚,我们这才……」 天罚? 「他那个东西,迟早会回来,」潇湘冷冷的说道:「可你们,永远也不会长出来。」 那些龙族,冷不丁又把头缩回了几分。 潇湘分明,也知道那个「东西」! 我注意到,所有龙族都低下头的同时,那个冰龙却微微抬起了头。 死死盯着潇湘。 金毛立刻对着那个冰龙怒目而视。 它感觉到了冰龙的杀气。 之前见我的时候,冰龙就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可现如今见了潇湘,那个仇恨的眼神,简直盖都盖不住。 其他的龙族,盯着冰龙的眼神,瞬间有了几分担心。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董乘雷说过,这个冰龙,曾经是管理某个地区霜降的。 第423页 但是获罪被褫夺了神位,这才沦落到了这里。 褫夺它神位的,难不成,就是潇湘? 而这个时候,那个青龙偷眼盯着潇湘,忽然也跟发现了什么一样,有了几分狂喜,但拼命压住,以极细微的动作,指引冰龙看过来。 冰龙顺着青龙的视线看向了潇湘,眼里也一喜,顿时就有了几分凶光。 我心里陡然一动,它看出来——潇湘也没有神位了! 下一秒,冰龙暴起,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简直是破釜沉舟的本事都用出来了——也许,它之所以要重归自由,就是要找潇湘报仇,现如今,就是一个机会! 江辰也看出来了,立刻往前一步,厉声说道:「你敢……」 你倒是挺激动啊! 激动的越俎代庖。 我听到,潇湘一声冷笑。 那个笑声甜美愉悦——却带着摄人的危险。 就在冰龙要扑过来的时候,下一瞬间,「哄」的一声巨响,冰龙的头整个偏开,重重的歪了过去,像是挨了一记无形却凌厉的耳光,直撞到了岩壁上,轰然就是一震,不光头上的碎石噼里啪啦往下掉,甚至连冰龙晶莹剔透的龙鳞,也散落了不少! 所有的龙族,全部被震慑住——这才是真正的敲山震虎,它们勐然伏下,再也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我的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自从上次在大蜘蛛那里出现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她一出现,不是在梦里,就是仅仅出现一个声音,一个背影,只能依靠着我。 可她已经能出手了。 她终于回来了。 我回过了头,一下就把她抱住了。 有的,有的,真的有的,不再是空无一物,不再是做梦,她真真切切在怀里。 我很想你,我真的想你。 可这个时候,江辰忽然大声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带你们出去!」 剩下的龙族一抬头,江辰继续大声说道:「你们数目这么多,往外沖——总有能出去的!」 他的声音,微微有点扭曲。 我心里明白,他说的其实不错——如果这些龙族一拥而上,我们确实支持不了多久。 因为数目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潇湘的本事大,她毕竟还没恢復神位,未必能占上风。 我回头就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勾着,是要装出个笑——可他牙关咬的很紧,笑只怕也笑的狰狞。 果然,有些龙出于对潇湘的恐惧,勐然站起,而那个青龙盯着被打翻了的冰龙,忽然打头奔着外面就沖了过来。 其余的龙族,跟潮水一样,继续对着外面就沖! 我想动,可身上一阵剧痛,显然是吞了太多的行气,像是多了千斤重担一样。 潇湘冷冷一笑,一只手就要抬起了——她的笑容,凛冽至极! 她动了杀心。 我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我来。」 她因为杀孽,吃了不少的苦头,以后有我在——绝不弄脏她的手。 身后一阵咳嗽的声音。 伯祖? 果然,伯祖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我就知道——伯祖一来,龙鳞里的潇湘才能靠近。 而伯祖嘶声说道:「镇龙的时辰,到了!」 江辰一皱眉头,还要说话,我把那夔龙雷纹牌翻过来,对着伯祖身边的董乘雷就掷了过去:「接着!」 董乘雷接住,双手奉到了伯祖面前。 这个时候,那些龙族已经对着我们沖了过来——马上就要出来了。 可伯祖一手咬破手指,啪的往拍子上头一拍,厉声说道:「上!」 几个豢龙氏,以极快,极为稳妥的姿势,就把伯祖送到了山缝上那一圈铁链子附近。 江辰不由大怒,可其他豢龙氏,早把他给围住了。 就在打头的青龙要伸出头来的时候,伯祖亲手挂上铁牌,嘴里念念有词。 「敕收五雷将,电灼光华明!上护身保命,下缚鬼伏凶。死活灭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青龙和几个灰龙,已经把头伸出来了。 但是就在牌子重新挂稳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振聋发聩的雷鸣。 那一道雷贯彻天地,脚底下一阵震颤,那个山的缝隙,竟然在外面眼前,慢慢就开始合拢! 「卡」的一声,那个青龙的头,一下就卡在了裂缝之中。 外面的光打在了它头上,它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眼睛顿时一亮。 剩下的龙族,也一样争先恐后,想触碰一下外面的光。 包括那个冰龙。 期盼着自由,已经期盼多久了? 它其实是可以缩回来的,可一碰到了外面的光,它简直恍若隔世,依依不捨。 我心里勐地一揪。 这种本来众生平等的自由,对它们来说,却是这样的可望不可即。 就在缝隙合拢的最后一瞬,它一双眼睛,忽然满是绝望。 它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能接触到光的机会了。 此起彼伏的龙鸣声,响彻天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回过神来,那道缝隙已经完全合拢,甚至连上面的植被,也重新被拼凑成了完整的绿色,好像那一道裂缝,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 第424页 龙鸣声,也早就被湮灭了。 我立刻回头看向了潇湘,有数不清的话想跟她说,可越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越是说不出来——哪一句够资格,成为她回来之后,我说的第一句话? 可这个时候,江辰忽然拽开了豢龙氏,到了我们面前。 哪儿都有你! 江辰为了挣扎出来,衣领歪了,头髮凌乱,但是眼神灼灼,亮的非凡,盯着潇湘,喃喃的说道:「你是那个白龙,对不对?」 潇湘冷冷的看着他。 我立刻挡在了潇湘面前,握紧了拳头。 那件事儿,也是时候潇湘出气了——你凭什么让她给你跪下! 可就在这一瞬,一只手忽然拉住了我。 潇湘。 她低声说道:「这个人有用。」 第1195章 豢龙之匣 有用?他几次三番想弄死我,有什么用?拿来自杀吗? 不过,这是潇湘刚回来,跟我提的第一件事儿,我自然不忍心拒绝,声音放柔:「为什么?」 不等潇湘开口,江辰已经过来,冷冷的看着我,缓缓答道:「因为,她曾经认我为主!你的狗都知道护主,她不知道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儿,我心里勐然就是一烧。 她为什么对江辰跪下。 是因为要救我。 金色龙鳞勐地撞在了黑色龙鳞上,等我回过神来,自己一只拳头,已经对着江辰就砸过去了。 潇湘脸色一变,想拦住,可哪怕是她,也没能拦住我。 江辰颀长的身体勐然后仰,重重向后倒了过去,但我没就此罢休。 那股子岩浆一样的行气逼出,四肢百骸,一片烧灼。 这是我用过的,最大的力气。 不知道多少下——黑龙鳞碎了一地,拳头上都是血,金龙鳞开了很多裂。 这血是我的还是江辰的?已经混在了一起,难分你我。 豢龙氏都紧张了起来,可谁也拦不住。 我一直克己谨慎,可恍然之间——我有了杀心。 可一个拳头再次提起来之后,手腕被潇湘拉住了。 江辰躺在地上,整齐的白牙沾满了血,还在对我笑。 他高兴——他高兴,他是潇湘认的主。 龙是不会对谁跪下的。 可他眼睛里,依然有不甘心——他看到,潇湘的眼睛里,只能映出我。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声大叫:「伯祖!」 董乘雷? 不光董乘雷,所有的豢龙氏,全部汇聚到了伯祖身边。 我看到,那个瘦高,而略有些畸形的身体,缓缓倒下了。 我心里一沉。 对了,他们家,还有那个吞子坑。 害男丁,害当家人。 果然,伯祖一歪头,就是一口血。 那血的颜色很浊,不是好兆头。 但他依然盯着我,目光灼灼,还抬起了一只手。 要我过去? 我没办法,只好过去了。 但给金毛使了个眼色——看牢了江辰,这笔帐,没算完。 伯祖吐了口气,低声说道:「谢谢你。」 不,我却觉得,一身轻松。 好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就是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 而且,我接着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的龙。」 可伯祖摇摇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还要靠你自己。」 到这里? 这个时候,一个豢龙氏过来了,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匣子。 打开了匣子,我低头一看,屏住了唿吸。 匣子里,竟然跟鱼缸一样,蓄满了水。 而水底下,沉着一个极为美丽的白色身影。 蜷缩起来的,小小的龙。 看样子,最多有手臂这么长,闭着眼睛,像是正在沉睡。 可是,精緻的角,璀璨的鳞,四足五爪,赫然是那个巨大壮丽元身的缩小版。 潇湘的元身! 她终于从龙鳞里出来了。 可是,只有这么小? 没关系,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她总会恢復到以前的样子的。 「你要把她保护好,」伯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她不是一般的龙,要想恢復到了原来的样子,需要的精气,比普通的龙要多出很多,你要吃苦啦!」 是啊,哪怕八丹大蜘蛛,万龙阵里那些龙,都只能让她重获元身之后,仅仅这个尺寸,任重而道远。 但是她能回来,一切都值得。 而且——仅仅这个程度,她就能把那个百龙王打成那样,真要是恢復到了那个壮丽的时候,会有多大的力量? 神灵——跟我相差很远很远的神灵。 可朦朦胧胧,我总有一种错觉。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是可以和潇湘坐在一起的。 这是妄想,还是…… 伯祖接着说道:「也许,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尽快恢復原状。但那个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 我盯着伯祖:「真龙穴?」 伯祖点了点头。 对了——当年把潇湘镇压进去的,就是豢龙氏。 他们也参与了四相局的修建。 我立刻接着问道:「真龙穴在什么地方?」 伯祖又是一笑,可这个笑,十分悽然。 第425页 我立马明白了过来——他们那些参与修建四相局的祖先,没有一个能回来。 「要是可以。」伯祖盯着我:「我们豢龙氏,要好好谢你……」 是啊,我帮了他们大忙,却险些被他们害死,他们心里有愧。 不过,潇湘能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点了点头:「等我真的能去真龙穴,会尽力帮你们把祖先的骸骨拿回来的。」 伯祖眼睛一亮:「多谢!」 情分欠来欠去,互为因果,所以才被称为情分吧。 「还有一句要紧的……」伯祖指着天空,忽然说道:「你要护她周全,很难。」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我忽然就听到,天空缓缓的滚过了一阵低沉的雷声。 我的心勐然就揪了起来。 难不成,上头,有人在追杀潇湘? 我立刻把匣子给抱紧了。 而这个时候,伯祖指着盒子就说道:「你上银河大院,找个叫十八阿鼻狱,刘……」 可话没说完,伯祖就不吭声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伯祖的三盏命灯,忽然一瞬间就灭了。 人……没了? 他的手指,还指着那个盒子! 豢龙氏看见了,勐然跪下,带着哭腔:「伯祖!」 「哗啦」一声,所有豢龙氏,齐刷刷全跪下了。 一阵阴风颳了过去,我听到了铁链的响声。 阴差? 坏了,阴差也属于「官面」,会不会把潇湘的事情给…… 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愁眉苦脸的——穿着个军大衣。 我一下愣住了,这个季节,军大衣? 这个人身子骨有风湿吗? 那个人跟狐狸眼一样,也是一个为难的表情,讪讪点了点头,却并不敢跟我说话,只是拉了一个虚影。 伯祖。 而且,奇怪,这个穿着军大衣的阴差,怎么是个活人? 对了,是听说过,有时候阴差周转不过来,会让活人前来穿梭两界帮忙,被称为「走无常」。 那个穿军大衣的活无常迅速带着伯祖就走了, 「看见没有,欺负临时工,地位高的不想干的活儿,都塞给这种人。」 程星河的声音,跟鬼似得从我背后就响了起来,还混合着一股奇异的臭气。 他拿着一个即食臭豆腐。 还有心情吃,显然没啥事儿。 也对——狐狸眼每次一见到我,就憷头。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恭喜恭喜。」 可这个时候,周围一片大乱。 像是来了不少人。 江辰听到了这个声音,立刻撑起了身子,眼睛一亮。 我觉出了一阵特别的气。 跟之前在江辰身后的,十分相似。 他的帮手,简直跟雨天的蘑菇一样,一个接一个,生生不息。 但是——我已经不用怕他们了。 唯独有一样,潇湘现在的安全重要,尤其,不能让河洛知道她的消息。 这一瞬,数不清的人就把这里给围住了,有人扶起了江辰,怒目盯着我。 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啊,细细一看,都是有来歷的家族出来的。 程星河要撸袖子:「贵川五窟窿马家,江北阴阳眼牛家……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可江辰站起来,仔细擦干了嘴角被我打出的血,对我笑:「把她给我。」 我给你妈。 我没急着弄你,你倒是急着死。 手里的龙匣子一动,我知道,潇湘已经回去了。 这是提醒我,江辰还不能死? 半残也可以吧? 身体勐的一晃,一个身影忽然出现,跟我一撞:「怂货,你怎么也来了?」 二姑娘。 他们怎么也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二姑娘跟井驭龙有仇啊,上这里来,肯定是打听清楚了井驭龙的踪迹,过来报仇的! 江辰手底下的人哪儿会把二姑娘放在眼里,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受了江辰的指示,要抢我的龙匣子。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围墙上忽然一阵咳嗽声。 有些耳熟啊! 我一回头,一愣。 池老怪物? 第1196章 匿神之阵 池老怪物还是那个样儿,反绑着两个手,跟受难神像似得。 二姑娘一抬头看见了池老怪物,顿时一愣,牙就咬住了:「死老头子,阴魂不散……」 我心里倒是明白,就二姑娘这个脾气,身后要是没有池老头子尾随,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了。 跟池老怪物一对眼,我们倒是心照不宣。 二姑娘甩不开池老怪物,着急没用,索性环顾四周,对这里的人插着腰叫阵:「井驭龙呢?让他滚出来!」 这里的人喊打喊杀正要弄我,一看出来这么个程咬金,不由面面相觑,看向了江辰。 都是老江湖了——谁都知道,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跳出来的,不是傻子,就是大佬。 程星河瞅着二姑娘,倒是跟看傻子一样,戳了我一下:「我说你认识的这些人,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江辰扫了二姑娘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是个什么人物,自然不认识这下九流的二姑娘了。 第426页 于是他缓缓说道:「这位姑娘,我们现在……」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保持着高贵的风度,可二姑娘厉声说道:「你这个傻大个子跟着插什么屁话,你是井驭龙的狗腿子吗?」 江辰的表情,顿时就梗了一下。 我本来怒气沖沖,可一听这个,心里也是忍不住暗笑——江辰活了这么多年,估计第一次被人当面叫「傻大个子」。 活脱脱是秀才遇上兵。 江辰周围的人再也受不了了,厉声说道:「你是哪儿来的女疯子,敢跟江公子这么说话?」 二姑娘脖子一梗:「你又是哪儿来的老年痴呆,我又不吃螃蟹,管你什么姜公子蒜公子的?」 豢龙氏的听见了,只能从伯祖去世的悲痛之中走出来,说道:「二姑娘,井驭龙怕是已经死了……」 掉进了千岁湖,一直没出现过?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董寒月怎么样了。 二姑娘一瞪眼:「你说他死了?谁干的?」 但也不等人回到,二姑娘看向了江辰:「就这个傻大个子吗?你胆子挺大,敢跟我抢?」 不知道的,以为二姑娘跟井驭龙情比金坚呢! 江辰身后的人大怒,冲着二姑娘就扑了过来,二姑娘也摆好了架头,要把自己养的鬼弄出来。 可还没等二姑娘出手,那几个人冷不丁,就齐刷刷跪在了二姑娘面前! 这倒是把二姑娘给吓了一跳:「看你们这点鼠胆,至于行这么大的礼?都把我给跪老了!」 江辰黑沉沉的眼睛,微微一暗。 哪儿是鼠胆啊! 我刚才就觉出来了,这些人过来的一瞬间,分明是二姑娘身后来了几道子破风声,一下就打在了那几个人的膝盖上! 一个手上沾着神气的,好像是东北的催魂张家,还一个腰上缠着赶尸鞭的,可能算是大潘的远房同门,大通收尸赵家,还一个更厉害了,腿上有神气,应该是踢死鬼梁家,这都是跟上头长期合作的家族,就刚才那一下,能全跪下,可想而知,池老怪物的手段得多厉害! 不,应该说,脚段。 仔细一看那几个人身侧——打出又准又稳又狠这几下的,不过是几个土块! 那几个人都是老资格了,可竟然也没觉出自己是怎么跪下的,只能惊疑不定的盯着二姑娘——还以为二姑娘够胆在这里踢跳大闹,真是个世外高人。 江辰皱起了眉头,往前走了一步:「都别轻举妄动,这个姑娘,身怀绝技,愿不愿意……」 还想把二姑娘招揽过去? 不,江辰也看出来,这一下是池老怪物下的手——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二姑娘半分面子也不给,冷冷的说道:「我看见了,你欺负怂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干什么要理你?」 说着想起了正题:「你抢先一步,把井驭龙弄死了,那你就得给我出气!」 话音未落,几个邪祟从她手底下飞出来,嚎叫着奔着江辰就扑。 那几个邪祟其实等级很低,拿出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可谁知道,池老怪物眯着眼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几个煞悄然出现,直接跟着扑过去了。 江辰抬手挡住,黑色龙鳞一滋,可那些煞也不是善茬,这一扑来的又快,好险没把江辰给扑了一个踉跄。 天底下就没有池老怪物这么护犊子的——不对,摸龙奶奶倒是可以跟他决战紫禁之巅。 他脸色终于是难看了下来。 他身后那些就更别提了,不知道从江辰这里弄到了多少的好处,横不能白吃不干事儿,早气势汹汹的跳出来了,可池老怪物是多大的本事,看似一动没动,可前面那些要护着江辰的,已经倒了一片。 江辰表情克制,可他的脑子是何等的快,已经知道,有池老怪物在,抢豢龙匣何等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一个咳嗽声响了起来:「我跟你们商量商量,丢人现眼,到此为止,行不行?」 商三寸! 他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的? 商三寸的位置,在江辰手底下人里应该算是数得上的,可他这一出来,华服扯的一条子一条子,头髮也汗湿成了一缕一缕,活像个拖把。 众人一看商三寸这个样子,顿时都愣住了,萌生了怂意——商三寸都让我们整治成这样,他们就更别提了。 而池老怪物一看商三寸这个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不是武大郎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长个?」 商三寸嘴一咧:「没长个,也比你没长脑子强!」 池老怪物蹭的一下跳下来,奔着商三寸就走,眼瞅要互啄。 可这个时候,似乎有个人到了江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江辰皱起了眉头,转脸看向了我的豢龙匣。 带着满眼的不甘心。 可他还是说道:「把她保护好了——我到时候,要拿回来。」 我答道:「你要有这个本事,就请便。」 我表面上是镇定,可雷声越来越近了。 我心里门儿清——江辰怎么可能放弃看中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潇湘眼下有危险,他不想被裹挟进去而已。 程星河低声问道:「不收拾了?」 现在潇湘的安全重要,而且,潇湘说江辰有用。 程星河越来越担心了:「你不是被绿了吧?你老婆认江辰做主?」 第427页 我摇摇头——潇湘的寄身符都在我这里,没法认其他人做主了。 我能猜出来。 潇湘留着他,不过是想从江辰这里,顺藤摸瓜,去找那个真兇。他跟四相局的黑手,有关系。 不过,能把潇湘这种主神褫夺神位的,想也知道,不是谁都能对付的。 现如今三个目标,一要保护潇湘,二要追查真兇,三要破了四相局,留下程狗的命。 还有一件事儿——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些事情干完了,找江辰报仇不迟。 程星河连连点头:「有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眼看着江辰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走了,商三寸末了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跟你商量商量——你可千万别死,到时候,我亲手收拾你。」 你排队去吧。 可现在,雷声越来越大,怎么护住潇湘? 池老怪物跳下来,来了一个大石头附近,用脚在石头附近的地上一片乱画。 我倒是看的出来,他在弄一个阵法。 看似杂乱无章——可那东西一看,就特别高深。 画的差不多了,池老怪物跟我一歪头,眼睛却看向了别处:「哎,今天吃多了,不画个匿神阵,胃口就不舒服。」 匿神阵? 接着又自言自语:「不过这匿神阵,藏东西最多一刻钟,长了不行——也巧,雷公爷查探,也就一刻钟见方。」 他要帮我,让潇湘躲过上头的追杀! 这个时候,雷声越逼越近,我立马就把豢龙匣放在了石头上。 就在豢龙匣离手的一瞬间,头顶就是一道电光,一个惊雷! 「哄」的一声,一道雷打过去,我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块石头,整个碎开了。 但是,只打了一半。 豢龙匣所在的位置,整整齐齐,纹丝未动! 程星河当时就嘶的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池老怪物。 我也一样。 池老怪物一边摇头,一边用左脚去搓右脚的老泥:「哎,这匿神阵哪儿都好,就一样——他娘的折寿啊,不过,为了二百五以后的幸福,折寿就折寿,反正老子也活够了。」 我心里勐地一跳——这匿神阵会让池老怪物短寿?这个人情,可太大了! 二姑娘完全没听懂:「你放什么陈年老臭屁?管我屁事?不是你自己吃撑了才画的吗?吃撑就揉揉肚子放个屁,谁让你胡写乱画!」 池老怪物这个恩情,我记住了。 正这个时候,我耳朵里嗡的就是一声响。 程星河看出来我表情不对,皱起眉头:「七星,你不会让人打出后遗症来了吧?」 这倒不至于——只不过,江辰之前被我揍的时候,我趁乱在他身上,藏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罕为人知的厌胜术。 第1197章 耳后有眼 程星河跟看鬼一样的看着我:「你用厌胜术?」 废话,我好歹是个当门主的,还不能用了? 这个厌胜术细说起来,跟窃听差不离,叫「吹耳根」。 据说,当年有个厌胜门的人喜欢上了一个大户人家闺秀,闺秀自然是瞧不上工匠的,可后来,闺秀老有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后面瞅着自己一样,有点毛骨悚然。再后来,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上哪儿去,那个工匠瞭若指掌,闺秀觉得他神了,竟然真的逐渐倾心,其实她的消息泄露,就是因为工匠用了这个术法。 那双「眼睛」,就是工匠安排的。 凝气上人皮纸人上,用自己的血养一养,混在想安排的人身上,可以探听对方的消息。 我是把那东西嵌到了江辰耳后,动作利索,他觉察不出来。 这纸人噼开,眼睛在对方身上,嘴留在自己身上,眼睛看见什么,嘴就能告诉我。 不过这法子比较伤身耗血,很少用就是了——搁在半年前,我恐怕还得拿着这个当邪术。 那个故事里,工匠后来还是失去了闺秀——因为这不是光彩的法门,他功德又不高,被反噬了。 要是能从江辰身上打听出什么来,倒是也值。 现如今,那半个嘴,第一次在耳边说了话。 那个声音很像是一把钢针插耳膜,疼。 照着厌胜术教给的法门凝气细听,就听出来了,那个声音虽然变了不少,但是腔调上,确实是江辰的声音:「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就连龙魄,也被他给吞了。」 跟我猜的一样,这江辰,就是为了「龙魄」来的。 「我是知道这次来的急,那件事情,还没准备好,不过嘛——拦住了那条龙,就没有白来。」 话只一句,但是信息量挺大啊! 第一,他正在做某件事,还没成功,什么事儿。 第二,拦住那条龙……潇湘不是出来了吗? 显然,他之所以放弃了做了一半的事儿,就是急于阻拦潇湘回来,因为,他怕潇湘恢復到了以前的力量,难以掌控! 这样想来,我拳头攥紧,也许,他对伯祖下了其他的手,才让伯祖没法直接把潇湘带回来的,伯祖救潇湘,也只救了一半。 他又害了潇湘一次! 我是打轻了。 刚想到了这里,就跟唿应了我的心情一样,江辰像是回答别人什么话,低声说道: 第428页 「不怎么好,越来越疼了……」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阴沉。 他哪儿疼? 我是把他揍了,但那都是皮外伤,至于越来越疼?江辰这么好面子,也绝对不是娇气的人。 难道,他受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伤? 结合之前那句「事情没准备好」,难不成,他在接受什么「改造」?所以,这次才没占到什么上风? 每次江辰出现,都是做好各种准备,这种匆忙,不像是他的风格。 可惜最多只能「窃听」,要是能看见他的伤在哪里就更好了——下次照着伤打。 不过那种术法是宗家的高级术法,我还是没学会。 我可能是个假宗家。 「跟使者说一声,我这就回去,」江辰终于说道:「把那个李北斗看好了——反正那一位马上就要找到他那去了,事情成了,把他欠我的,全拿回来。」 使者?而且,又有谁盯上我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觉得耳朵里又是一阵剧痛,这个疼跟之前还不一样,之前如果是用钢针扎耳朵,这一下,是用烧红的钢针扎耳朵! 不好了! 我立马凝气上了指尖,把那个只剩下嘴的纸人夹了出来,就在我夹出来的那一秒,那半个纸人「轰」的一声,直接在我面前爆开,火星子顺着我脸就划了过来。 龙鳞飞快滋生,挡住了,可在一边伸脖子的程星河倒了霉——他一个袖子被那个爆开的火星子擦到,当时就被燎了一长条,直接断了下来。 程星河回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胳膊,一把薅住了我:「这可是美特斯邦威的,你赔!」 我赔你个爹你要不要? 我还小看江辰身边的人了——这么快就发现这个术法了。 要是反应再慢点,我也得倒霉——没准就得成了一只耳。 二姑娘哪儿知道里面的事儿,一看我冷不丁手里放光,还以为我拿了个花炮,嚷嚷着她也要点一点。 这我上哪儿给你找去,正敷衍着二姑娘呢,程星河仔细端详着我,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哎,七星,你多久没升阶了?」 有一阵子了。 不过,现如今到了这个品阶,升阶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 除了杜蘅芷和井驭龙,行内基本就没出现过六十以下的天阶。 地阶还能靠着运气——你运气好,找到了几个大买卖,就还能往上积累,可越到后来,那你需要的功德也就越多,需要时间的积累了。 我这么短时间之内,上了现在这个品阶,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火箭式的飙升了。 我也羡慕井驭龙和杜蘅芷,可我明白,没有人家的际遇,你永远不知道人家的一切是怎么来的,羡慕没用。 想到了这里,我就忍不住看向了池老怪物:「老前辈,您是多大岁数的时候,升到天阶的?」 池老怪物一怔,表情忽然就有点不自然,二姑娘看出来了,就让他有屁快放,不要吊胃口,池老怪物寻思了一下,这才说道:「算啦,老头儿我反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告诉你就告诉你——就拿现在这个世道来举例子吧,你说两个小伙子比赛谁先存到五百万,是孤儿快,还是家底丰厚的富二代快?」 二姑娘一瞪眼:「你是越老越煳涂了,这问题,问吃奶小孩儿呢?那肯定是富二代快了!」 我和程星河对望了一眼,却已经明白池老怪物是什么意思了,不由都愣了一下。 难不成——这功德,还能继承? 没听说过啊! 真要是这样的话——好比一个天阶在临死的时候,把自己的功德转给了另一个后代,那那个后代,也直接能当天阶? 「所以说嘛。」池老怪物的眼神是有多毒,已经看出我明白来了:「富二代一伸手,五百万就到帐了,可穷小子呢,说不定,一辈子也存不到五百万,这是际遇,也是因果,或者说,是命,懂啵?」 我盯着池老怪物:「您该不会,也是个富二代吧?」 池老怪物咳嗽了一声:「你猜!」 程星河连连嘆气:「难怪那些牛逼的家族一代一代,延绵不衰,感情都是家传的——可惜了,我爹死的早,屁都没给我留下一个。」 俺也一样。 不过,会不会我那个王八蛋爹有一天忽然出现,告诉我,他和我,有一个惊天身世? 算了,这个年纪,不好再做偶像剧的梦了。 当时只是那么一想——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从自己真正的家族之中,传承了什么。 而池老怪物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道:「不过,你的情况,好像还不大一样。」 「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破也。」 二姑娘更生气了:「你能说句阳间的话吗?」 池老怪物挠了挠头皮,看向了那块石头:「我不告诉你们,石头老哥,我不理他们,独给你讲个故事,你可要认真听,以前吧,我也认识一个后生仔,他机缘巧合,把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东西,收到了寄身符里了。那是个无底洞,那后生仔那点功德,升升地阶勉强能成,可越往上需要的就越多,那就难了,给它还债还不够,怎么升阶? 这个后生仔,自然是我, 寄身符里的东西,跟我的功德是捆绑在一起的。 第429页 我的功德,也会分给它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姑娘忍不住说道:「哦?怂货,那不就跟你上次跟我说的一样?你说,那个井驭龙九个买卖亏钱,但是一个买卖赚了大钱,功德还是有结余,你是正好相反——你九个买卖赚钱,但是其中一个亏的无底洞,所以也赚不到钱?」 是这么回事。寄身符里的东西罪孽重,我代偿。 但是我的寄身符,是阿满,灰百仓,找不到的安宁和小黑,它们能有多大的罪孽,让我代为还帐? 阿满吃的人,靠着我救的,早就填满了,小黑灰百仓安宁更别提了。 我唯独控制着自己,不往某个方面想。 可我没控制住。 潇湘以自己的逆鳞做信物,也在我的寄身符里。 她——有滔天罪孽? 池老怪物接着说道:「石头老兄,你说那个后生仔,应该怎么办?什么?」 他煞有介事的,还把耳朵给贴过去了,点头点的很带劲:「除非这后生仔,跟那个罪孽深重的东西划清界限,否则,永远上不来天阶?对,石头老兄啊,你是个明白人!」 他的眼睛,假装不经意的扫到了豢龙盒上,不为人察觉的嘆了口气。 我却直接抱起了豢龙盒:「石头老兄,也请你帮我捎句话——今天一个老前辈的恩德,我永生不忘,不过,选定的路,我一不会半途而废,二不会随便后退。」 池老怪物一咂舌,虽然有些惋惜遗憾,但是,并不意外,只是慢慢摇摇头:「今天,石头老兄可受大累了。」 我心里也明白,那道雷虽然过去了,但是既然匿神阵保持不了一刻钟的时间,潇湘的尸体,就有被上头发现的可能,而之前伯祖说过,让我去找一个叫十八阿鼻狱刘什么的。 难道,那个人,能保护住潇湘? 我就跟池老怪物打听那个人,可池老怪物一听这个名字,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他?」 连池老怪物,也做出了这种反应——那个十八阿鼻狱,看来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啊! 第1198章 阿鼻地狱 二姑娘抓住了机会:「老怪物,你是不是怕他?」 池老怪物露出了一个很狼狈的表情:「你个二百五知道什么?我怕他……我一点不怕!」 接着就看向了我:「你就算想找,那你也找不到,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银河大院。」 池老怪物一看我稀松平常的说出这么句话来,跟看傻子一样:「你们家人拿什么把你给养大的——这么大的胆子?」 「你就跟我说说,那人是干什么的?」 十八阿鼻狱,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个外号。 池老怪物看我这么一意孤行的,摇摇头:「行啊,告诉你也不要紧——那也是风水行的,是个老怪物。」 别人都还管你叫老怪物呢,你跟人家叫老怪物,这真是有一种煤块说石油黑的感觉。 池老怪物自己则对这个微妙的违和感浑然不觉:「怎么说呢——就说他这个外号,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我摇摇头。 「这是因为,翻番是得罪他的人,都消失了。」 消失? 池老怪物跺了跺脚,一伸下巴:「不管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而消失的人家里亲属,往往还会做梦,梦到失踪的亲人满头血污,求家里人给打点些烧纸,自己在底下受罪呢!所有人人说,他能耐通天地,是把那些得罪他的人,塞到了十八层地狱了,这才得了这个名字。」 阿鼻地狱,也就是传说之中的无间地狱——这个无间可不是没时间的意思,是永恆受苦,一秒也不间断的意思。 配得上这个外号,能耐可见一斑啊! 我猜了个差不多:「他擅长摆阵法?」 池老怪物点了点头:「要说摆阵,一个是苏家,不过苏家据说已经没人了,剩下唯一出名的,就是阿鼻刘了。」 这么说,得罪他的人,是被困在了他的阵法里,一辈子出不来? 我心里悚然一动,那得多可怕? 程星河也听明白了:「可他那么厉害,怎么不是十二天阶?」 「你这不是废话吗?」池老怪物板着脸说道:「十二天阶,也怕哪天忽然丢几个。」 哪怕十二天阶,都忌惮的存在? 那不是跟公孙统皇甫球差不多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那银河大院……」 「当然是犯了大罪过了。」池老怪物侧头吹着绑在耳畔的手指头:「当年,有一次,行当内的人去开一个秘密集会,可这一去,就没回来,集体离奇失踪,这都不是善茬,不乏一些名扬四海的先生,大概七八十人,能一下把这七八十人害了的,可没几个——其中一个,就是这个阿鼻刘。」 而阿鼻刘平时就心狠手辣,自然就成了头号嫌疑人。 没有一个打虎客或者天师敢去单枪匹马抓他,后来,把当时最年富力强的一批先生集中起来,才在西川把他给截住了——他当时正在西川找野生蘑菇。 我和程星河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下面,肯定是一个旷世大战:「死伤了不少?」 池老怪物答道:「死伤?这倒没多少,一百来人。」 一百来人,是没多少?行当年富力强的先生才多少个啊。 第430页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立马说道:「那跟我家七星差不多,不过如此,当初七星有几次,也跟这阵仗差不离——可七星心狠手辣,自己被抠,转挠两把,绝不吃亏。」 我听你这话不像是夸人。 池老怪物一听,眨巴了眨巴眼睛:「你懂个啥,告诉你们,那些先生围捕他之前,大部分把遗嘱都写好了——小部分家里没人,没遗嘱可写。」 二姑娘也听得入了迷:「你倒是接着说啊……」 池老怪物这答道:「二百五,你急什么——你找婆家怎么不着急?听我说,那是赶巧了,他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西川的蘑菇。」 结果那天他吃错了,嘴里冒着泡就被抓了。 我们心里悚然一动——蘑菇中毒我们都知道,那是致命的。 可他吃了毒蘑菇,还能伤一百个年富力强的人。 都是人,怎么会有神的能耐? 我立刻问道:「那抓住了他之后,他有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给害了?」 池老怪物摇摇头:「他不说——也没人能从他嘴里把秘密给抠出来。死去先生的家属,倒是往他身上扔了不少臭鸡蛋,也没砸开他的嘴。」 「那后来……」 「行当里当然人人自危,这么个邪乎的人,没准哪儿天就拿着自己,或者自己家里人开刀了,能留他吗?杀也不敢杀——万一他从地府里逃出来,是多大的祸患,就扔到银河大院里去了。不过也怪,」池老怪物接着说道:「他被抓进银河大院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只是笑,还撂下一句——早晚有人求他出来。」 求他? 程星河看了我一样:「人家是不是提前把你给算上了。」 银河大院是什么地方,如雷贯耳,我能把他放出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伯祖让我去找十层阿鼻狱,难不成,是因为有能力用阵法护住潇湘,免得被上头找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池老怪物瞅着我,皱起了眉头。 我对这种眼神,简直太熟悉了,加上之前从江辰那窃听来的消息,立刻问道:「我是不是要摊上事儿了?」 池老怪物一乐:「你小子有点自知之明啊!」 没这个自知之明,我活不到今天。 池老怪物接着说道:「有一位,已经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他的视线,看向了我艮位的方向。 我刚想说话,可眼角余光忽然就觉出来,艮位真有一道寒芒闪了一下。 谁? 一回头,那位置什么也没有——但用观云听雷法能测算出来,如果那个位置有寒芒,正像是有个人蹲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把刀。 我后心凉了一下。 煞神? 果然,之前看见的那个身影,就是他。 他想怎么样? 正想着呢,忽然有个豢龙氏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千岁湖——出事儿了!」 千岁湖? 井驭龙,董寒月,都跳下去了,里面还有——人脸鱼! 我立马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第1199章 上古异兽 那个豢龙氏立刻说道:「水面滚起来了,底下那东西,可能要跑!」 人脸鱼? 我之前就一直很疑心,那人脸鱼到底是什么路数,立马就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豢龙氏对看了一眼,这才说道:「不瞒李先生,那东西是先祖留下,给我们清东西的。」 豢龙氏能养龙,能驾驭龙,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能点化龙。 当然了,世事变迁,真的能跟先祖一样亲手点化龙的已经不多了,但是这个祖传绝技也不能撂下,所以世世代代,也还会继续修行这个法子。 点成了是好,但要是点失败的话,就会创造出一些伸不出腿的怪物。 就跟我之前在千岁湖下看见的那样——身侧只有四个肉疙瘩,算什么龙呢?试验失败品,一个比一个凶,只要把那东西放出去,那就跟外来物种入侵一样,会酿成灾祸。 而那人脸鱼,就跟垃圾清理机一样,能把那些失败品给吃了。 千岁湖,说白了就是垃圾处理厂。 当年,那东西可没少给豢龙氏立功——往昔许多恶龙,也是在那东西的帮助下擒获的。 包括潇湘,也吃过那东西的苦头。 这东西,就跟豢龙氏手里的一把刀一样。 你想,那人脸鱼连龙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一定得想法子制约这东西,而这东西跟鸳鸯一样,喜欢成双入对的生活,所以,豢龙先祖就把其中一个钉在了千岁湖底下,这东西是十分忠贞的,只要一个被困住,另一个绝对不会离她而去,就能保证这俩东西不出水。 后来,越没有龙,豢龙氏的血脉越得不到滋养,那化龙的技术也就越退步,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其中也有胆子比较大的几任伯祖想下千岁湖,想找那东西取血,看看是不是能帮上豢龙氏。 结果哪怕是身为伯祖,也没能上来。 所以豢龙氏更没人敢打千岁湖的主意,后来才被逼去取如意蚺的血。 那东西有个名字,不过极为生僻,叫猰貐。 据说曾经是上古的神兽——不然哪能打龙的主意。但这东西当年有可能犯过什么过错,才被发配到了豢龙氏这里。 第431页 猰貐?《山海经·海内南经》,《北山经·北次一经》,《海内西经》都提过这种东西,据说曾经中计冤死,虽然后来死而復生,但是性格大变,残暴凶虐,后来再次被后羿给射死了。 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还是一对? 不愧是豢龙氏啊! 程星河瞅了我一眼:「你要去当后羿?」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 那东西本来被钉住,是我放出来的,而且,要不是吃了那个大人脸鱼给找到的水下丹药,我这次还真够呛能全身而退。 而且,大人脸鱼貌似还好说,小人脸鱼,是真正的跟传说之中一样兇狠暴戾,折腾出来,肯定不好收拾。 一直没见到那个大人脸鱼,我也有些疑惑,大人脸鱼怎么样了? 我们自然就下了山。 董乘雷已经把伯祖的尸身背在了身上,嘆了口气:「预备两个棺材。」 他的意思是说,董寒月当初跟着井驭龙一起下了千岁湖,现如今也肯定没有生还的道理了。 她对井驭龙,还真是有情有义。 到了千岁湖,果然,水面跟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直冒泡,水面翻卷,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扑腾。 周围的豢龙氏本来把杆子什么的准备好了,想把董寒月给捞上来,可千岁湖这个样子,谁也不敢贸然往下伸杆子——跟之前一样,一个弄不好,就被拽下去了。 董乘雷盯着那个水面,也露了难色,我仔细一看水面,忽然就发现,有几个亮片,在上下扑腾。 那好像——我记得那个晶莹剔透的颜色,好像是大人脸鱼身上的鳞! 大人脸鱼,该不会…… 那个时候,我又闻到了一股子臭气。 回头一看,池老怪物在后头——不知道程星河跟他怎么攀上了交情,他手不方便,程星河正把一个臭豆腐打开,帮他塞嘴里:「广沙出的,名牌货!」 池老怪物一眯眼,别提多享受了:「二十来年没吃了,就是这个味儿!」 我正要骂程星河去一边吃去,二姑娘忽然往前抢了一步:「哎,那个井驭龙,就是死在了这里?是不是真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非得看看,那个王八蛋到底怎么样了……」 我头壳一下就毛了——水都成这样了,你还要靠近,莽也不是你这么莽啊! 而且我早觉察出来了——这水面之所以跟开锅一样,肯定是因为水底下那个东西焦躁不安,可能在寻找什么,这会儿靠近,那不是找死吗? 于是我冲过去就要把二姑娘给拉回来。 结果没想到,我这么一靠近,水面一炸,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勐地沖了出来,对着我就咬! 这东西一出来,豢龙氏的也全愣住了——哪怕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的真身! 正是小人脸鱼。 我早明白了——这玩意儿等什么,等我呢! 我反手就把二姑娘甩出去,可那东西快的厉害,趁着我注意力在二姑娘身上,两排牙齿倏然靠近,一个身影勐地冲过来,嗷的一嗓子对着那个东西就沖了过去。 金毛。 犼对猰貐,这是俩上古神兽! 厉风一起,金毛身上的毛被直接吹起来,里面金光四射,比之前多了一两成! 而且,就这矫捷的劲头,也显然比进万龙阵之前要迅勐多了! 漂亮! 可没想到,那个小人脸鱼尾巴一卷,对着金毛就缠过去了。 金毛翻脸一口,小人脸鱼虽然吃痛,却硬是强忍着,直接把金毛给拽下去了! 卧槽,我心里当时就揪起来了——金毛没下过水! 我犹豫都没犹豫,面前水花一溅,我直接下去了。 连金毛的主意也打,今儿就没那么好完。 身后一阵惊唿,瞬间被水面阻隔,我一下就把避水珠含上了。 眼前一片清明,金毛奔着小人脸鱼就撕咬,小人脸鱼的鳞顿时也松了一大片,可小人脸鱼一双眼睛,只牢牢的盯着我。 它把金毛拉下来,就是想把我引下来。 我运了行气,勐地沖了过去,反手抽出了七星龙泉,一道水波直接炸开,奔着她就翻卷了过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直接挡在了小人脸鱼前面。 剧烈的水泡散开,我看见那个东西,就是一愣。 是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东西——像是一个被剥了皮的鳝鱼。 因为避水珠,我在水下的视力是非常好的,看清楚,我就愣住了——大人脸鱼? 它怎么变这样了? 这千岁湖,本来没有谁是大人脸鱼的对手,难不成……我看向了小人脸鱼,是因为她? 大人脸鱼为了她,那是无怨无悔,拼了命把我拽下来,就为了救她。 哪怕到了现在,大人脸鱼伤成了这样,它也还是无怨无悔,要护着小人脸鱼。 小人脸鱼却熟视无睹,一双眼睛,只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二对一还是怎么着? 金毛倒是不会在水里淹死,可它的力量,显然在水下施展不开,相反,这反而是人脸鱼的地界,我们俩吃大亏。 我盯着大人脸鱼——哪怕你对我有恩,叫我还别的可以,牺牲金毛,那是万万不可能。 第432页 可一接触到了大人脸鱼的眼神,我就觉出来了——那双眼睛,悲伤又坚定。 仿佛它死了,也要护住小人脸鱼。 我心里勐然一震。 我见过那种眼神——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是谁,是谁呢? 而小人脸鱼一看大人脸鱼护着自己,更是肆无忌惮,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也没犹豫,冲过去,就想把金毛给抢回来! 但大人脸鱼就是一个障碍,死死挡在前面,就是不让我过去! 被大人脸鱼这么一挡,我肩膀勐然一痛。 小人脸鱼已经绕过来,一口咬在了我肩膀上! 那尖牙利齿,瞬间穿过了龙鳞! 不愧是专门吃龙的,跟金毛一样,能贯穿龙鳞! 金毛一见,不由大怒,翻身要扑,可被小人脸鱼缠的结结实实,根本挣脱不出来! 我的血这么一散,面前水域一片猩红,隔着这猩红,小人脸鱼狂喜的吸吮着新鲜的血,我忽然就发现,她产生了变化。 那四个跟化形失败的龙一样,长在四肢位置上的肉疙瘩,忽然变大了。 往外一蹬,就要长大,变成爪子的形状! 难怪……我的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眼瞅着,她整个发生变化——四爪伸长,头顶,慢慢萌生了角! 越来越像龙了! 不光如此,她的神气和青气,勐然暴涨,能力,比以前肯定提升了好几倍! 大人脸鱼盯着她,一脸温柔,可又是满眼担心——像是为了她的变化开心又担心。 而小人脸鱼抬头盯着我,眼里的凶光更盛了——吃一点血,就有这么大的变化,吃了我,就更好了吧? 她动了杀心。 不光如此,金毛也被它缠的越来越紧了,就是一声哀鸣。 我趁着大人脸鱼失神,却对着小人脸鱼就冲过去了。 大人脸鱼没能拦住我,眼神大骇,小人脸鱼一副「来得正好」的表情,还要咬我,可我已经伸出了诛邪手,把它往更深的地方摁过去了。 小人脸鱼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一手,要反抗,没反抗过,从龙族身上吸来的行气炸起,摧枯拉朽。 「咣」的一声,水波四起,水草炸的到处都是,小人脸鱼已经被我摁在了水底。 小人脸鱼翻脸还想咬我,可我已经把那个夔龙雷纹钉拿出来了。 这东西出去就是祸害,那你就还跟以前一样,被钉在这里吧! 小人脸鱼的一双眼触及到了夔龙雷纹钉,倏然就是满眼的恐惧。 第1200章 双宿双飞 她身体一缩,金毛一下就出来了。 而我一点没手软,对着她就重重的楔了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人脸鱼再一次沖了过来,死死挡住了我。 不行了,这一次,我不能再手软了。 可大人脸鱼身体勐地一屈,就伏在了我身前——那双悲伤的眼睛,像是在求我。 我心里勐然一动,可这一瞬间,小人脸鱼倏然扑过,眼里闪过了一丝凶光——她的目的,是让我把大人脸鱼给楔住,而夔龙雷纹钉只有一个,钉住了大人脸鱼,我就不能奈何她了。 这一瞬间,大人脸鱼觉察出来,微微也是一愣。 我也吃了一惊——不是说这东西成双成对,一个不能离开另一个吗?那这样的话,大人脸鱼被钉,她也走不了? 还是——我明白过来了,大人脸鱼会无怨无悔的守着小人脸鱼,可小人脸鱼相反,只会把大人脸鱼当个工具用。 所以,当年豢龙氏的当家,才把小人脸鱼钉在了这里。 小人脸鱼奸诈兇狠,大人脸鱼一往情深。 可这一秒,大人脸鱼,似乎终于觉悟,知道自己在小人脸鱼心里,是个什么存在了。 大人脸鱼一僵,我翻身抄过,手起钉子落。 水下勐地一颤,那股子气劲儿把附近的水草统统夷为平地,耳边哄的一声,像是水下一场地震。 小人脸鱼的尾巴,再一次被死死楔住。 这一瞬,小人脸鱼刚要展开的四爪,勐然停止发育,头上的角,也迅速的缩了回去。 她当时就是一声绝望的哀鸣。 那是个极为悽厉的声音——她在这里,不知道被压了多少年了,刚得到了自由,转眼梦碎,重坠无间地狱,有多不甘,想也知道。 大人脸鱼,这一次没有拦着,相反,大人脸鱼伤痕累累,鳞片几乎全部脱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奇异又满足的笑容。 它绕着小人脸鱼转了一圈,轻轻抚动小人脸鱼身上的伤痕,一脸疼爱。 我从那疼爱怜惜的神色之中,看到了浓烈的占有欲。 啊,一开始,大人脸鱼就是为了小的拼尽全力,他就想让小的自由,小的幸福,它就幸福。 可刚才,它眼睁睁的看着小的为了自由,竟然牺牲自己,它的心境就变了——比起让小的获得自由,离自己而去,那还不如让小的继续被钉在这,只要能跟自己在一起,就足够了——其他什么自由,不重要。 大人脸鱼长长的身体跟小人脸鱼交缠起来,像是一根麻花绳,可小人脸鱼一副窒息的表情,拼命扭动,像是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惜,她再也没机会了。 除了我,估计没谁能把那个夔龙雷纹钉给重新起出来。 第433页 大人脸鱼依然微笑,那个笑容,正因为吃过我的血,跟我有几分相似,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忽然后心发麻,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露出那种笑容? 不,那怎么可能。 当然,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话说早了。 这会儿金毛四爪一摇,蹿了过来,我回头看金毛没事,倒是想起了那些水下丹药来了。 那东西真不错,当初吞了之后太痛苦,根本顾不上再拿,要是还有,我想给程星河哑巴兰他们带点。 这么寻思着,我就带着金毛往直前那地方看了看,可这一看,就十分遗憾了,在我们走了之后,水底下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四处都是一片狼藉,其他的丹药全不见了,观测了半天宝气,也没观测出来——也许是被其他的水族,趁乱占了便宜。 没有那个缘分就算了——人不能太不知足。 我又找了一遍井驭龙和董寒月的尸体,可也没找出来,难不成,也被水族给吞了? 没办法,我只好上了岸。 一上岸的时候,我发现大人脸鱼追来了。 这是,要给我送行? 之前心心念念想把深爱的小鱼放出来,现在因为我重新钉回了小鱼,反倒是对我感恩戴德,世事无常,就是这样。 我远远跟它摆了摆手。 一上岸,所有人看清楚了我,全松了口气,程星河一下就窜上来了,结果被二姑娘一肩膀撞开,抓着我就喊:「怂货,你不仅怂,还笨!笨死了!一条鱼也能把你拽下去,你是多弱不禁风?」 接着就跟后面喊:「老怪物,你还愣着干什么?那个鱼欺负怂货,捞上来煲汤喝!」 二姑娘对我很好——料想着,是因为自己一直被老怪物保护着,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怂」的人,也有了保护欲。 池老怪物冷笑了一声:「你个二百五懂个屁,那个鱼沉底上不来了,要捞你自己捞。」 不愧是池老怪物,什么都瞒不住他。 我刚要说话,可身后的水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被推出来了。 这一瞬,周围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也是一愣——上来的,竟然是井驭龙和董寒月! 更出人意料的是——都沉在了水里那么长时间,他们也没有避水珠,按理说没有生机,可现如今,三盏命灯虽然弱,可竟然都还亮着! 豢龙氏的人一下就傻了眼,纷纷跑了过来,去照料董寒月,这个时候,白藿香和赤玲也来了,白藿香之前就说过,她没法给董寒月扎针,现如今也只能掐人中拍后背,果然,不长时间,董寒月就醒过来了,缓缓说了一句:「救井驭龙……」 我盯着水面,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之前井驭龙身上粘了我的血,让小人脸鱼给拖下去要吃,可大人脸鱼认为我对他们有恩,这俩是我的同类「朋友」,不让小人脸鱼吃,这一对才争执了起来——大鱼的鳞片都掉差不多,估计也是单方面挨打,不愿还手的缘故。 也不知道大人脸鱼用了什么法子,留住了他们俩的命,刚才也拿他们俩,给我「报恩」。 水面一股子涟漪,应该是大人脸鱼跟我告别致谢。 接着,涟漪不见了。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程星河凑过来,指着井驭龙说道:「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命大,跟江辰一样,属蟑螂的,打不死吗?」 赤玲见了他,也抱住了我胳膊:「爹,这个人凶!」 现如今,要说唯一没恢復正常的,应该就是井驭龙了。 他本来一身皮肤,是莹白如玉,比得上女人,可现如今,因为粘过我的血,显然被小人脸鱼死死撕咬过。 浑身都是一块一块的伤,一点好皮都看不到,也跟剥了皮差不多。 白藿香倒是解气,低声说道:「没有老婆蛾,他这辈子是个废人了。」 这下子程星河有些担心:「正气水,你可别告诉我,你有老婆蛾。」 白藿香一挑眉头:「有我也不给——什么东西,都配用老婆蛾吗?」 二姑娘见了井驭龙,则非要讨个说法,池老怪物就咳嗽了一声:「行了,你就别瞎爹背着瞎儿子,盲上加盲(忙上加忙)了,这么活着,大概比死了难受。」 二姑娘很不甘心,不过,一想儿研所,井驭龙自然忍不了这个落差,这次命不该绝,大概也不是老天手下留情,而是天罚。 但是,一说到了老婆蛾,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的额头。 我额头上那一小块老婆蛾织造出来的痕迹,又到底是谁干的? 那人——想遮挡一个什么样的真相? 老头儿瞒着我的事儿,不少啊。 这次回去,怎么也得好好问问他。 眼角余光就看到,白藿香似乎也偷偷盯着我的额头,像是在想什么。 但是一触到了我的眼神,她立刻把眼神给避开了,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她上次,好像看出来给我补伤口的是什么人了,可她没说。 算了,谁心里没几个秘密。 这豢龙氏终于化解一场危机,我们告辞的时候,董乘雷感激不叠,非要留下我们多住几天。 不等我说话,程星河立马就说道:「我们住你这,可已经没少吃亏了,你们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第434页 这话把他们说的老大不好意思,董乘雷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连忙说道:「那就一样!我有个东西,想送给李先生,聊表心意!」 说着,就带着进了一个大堂。 第1201章 灵气龙珠 一进了这个大堂,我后心就是一凉。 这地方好似一个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很多的东西。 龙鳞,龙角,龙尾——甚至还有一截子长长的龙椎。 我本能就不舒服起来——这感觉,就好像进了屠宰场似得。 董乘雷觉察出来,连忙说道:「您可不要多心——这些不是我们杀的,是别处送来的。」 原来,虽然王朝更迭,但是豢龙氏的职责却一直往下延续——大家可能时常会听见一些新闻,说某某地有龙出现,甚至还有人发照片说上个世纪发现了巨大的龙骨,但这龙跟鬼一样,说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 那照片上的巨大龙骨,也说是后来丢失了,也有人说是鲸鱼骨摆出了咋唿人的,其实,这些跟龙有关的事儿,都是豢龙氏处理的。 所以,他们这里自然有很多的「龙产品」。 这东西眼花缭乱,满目琳琅,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硬要形容,跟看电锯杀人狂的储藏室似得,简直自我折磨。 就问他说的谢礼是不是领我看展览见世面?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可董乘雷连忙说道:「那不行——您不光拯救了我们豢龙氏,也救了陶丘七百里的百姓,这个礼物跟您的功德比起来虽然轻,可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说着,到了一个大雕花柜前面。 雕花柜前面有一个锦垫子,他先毕恭毕敬的磕了个头,接着,才小心翼翼的拧在了上头一个把手上。 那个把手我看得出来,是个暗锁,估计得是老手艺了——跟那个什么都能修的销器门顾瘸子的手艺相似。 被他一拧,那个把手神奇变身,跟个莲花一样绽放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我不由自主也跟着蹲下了,好大的阵仗。 暗格里有个暗花缎子锦垫,上头有个盒子,跟套娃一样,盒子上又是一个锁,这个锁,就是豢龙氏特有的夔龙雷纹了。 他把那个锁再打开,这个昏暗的屋子里,顿时就出现了一股子柔光。 我瞬间一愣——以前是听说过夜明珠,在天师府和摆渡门,也见过巨大的夜光石,我以为那就是夜明珠,可看到了这个珠子,我才直了眼,那些东西乍一看是很华美的,可跟眼前这个珠子一比,那就是死鱼眼! 那种光氤氲柔美,却贵气四射,我从没见过那么璀璨的色彩——几乎赶得上潇湘那个壮美元身的颜色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珠子。 董乘雷观察着我的表情,一副「这下稳了」的心态,就把珠子送过来了:「李先生,您的身份——咱们心照不宣,我们豢龙氏能给的最好的,就是这个,希望你能笑纳。」 我接过来,那东西冰冷沉重,触手是一种极为特别的感觉,微微发凉,说不出的熨帖舒服,大小刚刚好能包在手心里。 我抬头盯着董乘雷:「这是——龙珠?」 我之前,是吃过蛟珠的,入行之后,靠着蛟珠,也沾了不少光——否则光摔就不知道摔死多少次了。 这个东西给人的感觉,灵气四射,有蛟珠那感觉,却比蛟珠要强百倍。 董乘雷眼睛一亮:「慧眼如炬,这正是宝刀配英雄!」 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跟蛟珠一样,吞下去,就能得到一身的灵气? 可这太美了,只要见过这东西的,估计没有捨得吞下去了。 我喉结一滚,就问董乘雷:「这哪儿来的?」 董乘雷答道:「是很久之前,有人馈赠给我们豢龙氏的,这东西珍贵,我们一直供奉在这里——您却正配得上。」 我一寻思,跟豢龙氏这笔人情债,算来算去,收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就道了谢,收起来了——那个龙珠实在是太美了,哪怕你放进袋子里,都捨不得。 出了豢龙氏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看向了董乘雷:「你们,到底从我脑门上看到什么了?」 董乘雷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您失去了一个至关要紧的东西,那是您身份的象徵,不过嘛……」 董乘雷看着我:「伯祖已经给您那里点化了,不久之后,也许,能重新生出来。」 重新生出来?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那个位置——那位置看上去,也就是个旧伤疤,能滋生出什么来? 二姑娘现如今也找井驭龙算完了帐,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瞅着我倒是来了兴趣:「怂货,这一阵子,你上哪儿跑买卖?我跟着你,免得有人欺负你!」 池老怪物还是绑着手,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二姑娘后面:「我看行。」 我还想起来了:「对了,池老前辈——您之前不是说,不让人看你的脸吗?最近怎么光明正大了?」 池老怪物咧嘴一笑:「好说,因为最近,了却了一桩心事。」 二姑娘插嘴道:「你自然不知道了——有人约他,重新出山,进十二天阶,主持大局,他觉着以前丢的面子找回来了,就不要脸了。」 啥? 对了,井驭龙没资格继续留在十二天阶,那十二天阶的位子空出来,他就又能回去了。 第435页 可池老怪物板着脸摇摇头:「你个二百五懂个屁,我眼窝子有那么浅?」 「浅不浅自己知道。」 这一下把池老怪物一口气噎的差点没上来:「我是因为一个要紧的旧相识……」 但话说到这里,池老怪物一副「告诉你们你们也听不懂」的傲娇表情,就哼了一声,不吱声了。 我正要笑呢,忽然前面一个咳嗽声响了起来。 一抬头,一愣,是银环。 白藿香也咳嗽了一声:「好了。」 这话倒是言简意赅。 程星河一边继续吃广沙臭豆腐,一边说道:「最近天干物燥,这女人们都有点上火,你说倒卖点秋梨膏是不是鞥赚钱?」 你商业头脑不错。 而银环盯着我,说道:「过来说话。」 二姑娘来了兴趣:「哎,怂货,这你养的?道行挺高嘛——让给我行不行?」 她一眼就看出来,银环不是人。 程星河连忙敷衍了过去:「这七星保姆,」 二姑娘皱眉:「他还有保姆?」 「不多,一百零八个。」 你啥意思,我水泊梁山的? 白藿香藉故跟赤玲说话,眼睛却瞥着我,银环带我过去,噼头就是一句:「你愿意等着我吗?」 我一愣:「啥?」 银环昂起下巴,大声说道:「我说过,我会配的上你的!当初,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帮豢龙氏的!可是,你走了,不回来,我也就没了这个心思——现在,还来得及吧?」 她的眼神,炽热的跟暑伏的日光一样。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尾,但是一细想,我就明白了:「你……当年帮豢龙氏借雷,是为了化龙?」 银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出身低,可我就想跟你站在一起,行不行?」 我嘆了口气:「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你说的,是那个井童子口中的「神君」。 可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不是!」可银环斩钉截铁就说道:「我等你几百年——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忘!那一年在宵霞山,你救过我,你忘了?」 我摇摇头:「那真不是我。」 银环的眼神一下就滞住了:「你真的忘了?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修成了龙,你就带我去你那里的?你全忘了?」 我还是摇摇头。 其实——我朦朦胧胧,记得那个感觉。 在万龙阵里,喝令万龙跪下的那个我。 可那不是现在的我。 银环不服气,还想说话,可她没说出来,但是,一错眼,她见到了我手上抱着的龙匣子。 这一瞬,她的眼睛就阴沉了下来:「你跟她还有牵扯,她之前害你害的不够?」 第1202章 毛脸之物 害我? 我顿时就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银环立刻说道:「要不是她,你不可能从九霄之外,受了天罚,落在尘……」 「咚」的一声,我怀里就是一个巨响,手心一麻——是豢龙盒子震了一下。 潇湘? 银环盯着那个盒子,想说话,可是,她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恐惧。 她跟其他认识潇湘的一样,怕她! 接着,她就咬了咬牙,忽然说道:「总而言之,她……」 我说道:「不管她什么样,我选了,就不后悔。」 银环脸色一僵,喃喃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执迷不悟……」 以前? 「时间差不多了!」 山腰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别耽误了!」 是董乘雷。 原来,董乘雷家依然需要龙血,而银环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化龙,两者反倒是达成了协议——一起合作,银环点化成功,他们就能得到纯正的龙血,互惠双赢。 「你等着。」银环带着几分不甘心说道:「这次,我不会让她得逞了。」 说着,转身不见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程星河凑过来:「哎,这算是个大团结结局吧?」 我把他的嘴推开了——广沙产的臭豆腐,真的很臭。 不过,算是吧? 等下了山,我就请池老怪物和二姑娘上商店街去坐坐——池老怪物上次就说,跟老头儿有交情。 可池老怪物摇摇头:「最近天下大乱,我还有一笔旧帐要算,忙完了再去不迟——二百五,你先去将来的婆婆家熟悉熟悉怎么样?」 二姑娘上来就要踹池老怪物,可池老怪物嬉皮笑脸的,假装躲不过去,挨了一脚。 我忽然,也很想念老头儿。 池老怪物一边笑,一边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这是前些年在山上弄的,不多,可你家老头儿就好这一口,让他省着点吃。」 一包药粉。 味道十分馥郁,白藿香一侧头:「人参霜?」 池老怪物一点没意外:「不愧是老白家的小闺女——二百五,你看看人家?」 二姑娘梗着脖子说道:「你看人家好,你问问人家,给你剪脚指甲不剪?」 池老怪物一下不吭声了。 二姑娘俩胳膊一插,看着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你要是肯上山,我多护着你几年也行。」 我摇摇头:「多谢好意。」 第436页 二姑娘眼里滚过了一丝失望,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正好,少个累赘。」 看得出来,她这一趟下山,才明白,还是山上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比较舒服。 跟我去商店街,八成要觉得拘束。 池老怪物要走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回去的时候,躲着庙走。」 我点了点头。 目送着一老一小,你踹我,我踹你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忽然疑心,池老怪物是算到了我会遇上什么麻烦,才特地赶过来的。 我也欠了一个人情。 刚下了山,哑巴兰和苏寻就跑过来了,俩人满头大汗,跟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哑巴兰一看我,快哭出来了:「哥,对不住,我……」 苏寻则梗着脖子说道:「是我不小心,该道歉的是我。」 一问,这事儿真不能怪他们,董寒月是个狠人——说是上厕所,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把五花大绑弄开,直接从厕所窗户给跳出来了。 这俩人还等着呢,苏寻开始觉得有些不对,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哑巴兰说这么高的地方她上哪儿跑?又不是崂山道士,能从墙上穿过去,最大的可能是她有痔疮。 苏寻一想也是——何况还设了个阵,谁知道,董寒月连那个阵都破开了。 等他们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时候,董寒月早就从厕所消失了。 程星河上去一人给他们脑袋一下:「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个道理都没有,活该单身狗。」 就跟你不是单身狗一样。 我说幸亏没啥大事儿,下次注意就行了——希望是没有下次了。 一行人就往山下走,结果走了没多长时间,响晴的天过了几片阴云,就下起了雨来。 雨点子巨大,砸的人脑瓜皮疼,程星河立马说:「我最怕这种天气,赶紧找地方躲雨!」 哑巴兰说你怎么这么娘气,下雨又淋不死。 程星河对着我就歪下巴:「你懂个屁,跟七星一起,容易遭雷噼。」 噼你大爷! 不过我也不想让大家跟我挨淋,何况还有白藿香和赤玲两个姑娘——赤玲取了黑白髓,伤口不能淋雨。 我们抱着脑袋就找地方躲雨——也巧,前面有个大破房。 程星河别提多高兴了:「难怪古装剧里主角都是在破房里躲雨,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当时我们被雨浇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过我一直记得,池老怪物说过,绝对不能上庙附近,所以还是格外留意了一下,这个破房的看不出来歷,房梁子很高,好像还被火给烧过,乌漆嘛黑的,恐怕要饭的都得嫌这里脏,就几个自强不息的破檐板横在樑上,勉强能挡雨。 程星河他们已经进去了,看我还在外头髮呆,就问我是不是想洗免费澡。 一观气,这附近干干净净,一没有神气,二没有烟火气,应该不是庙,我这就放了心,也跟着进去了。 这下大家浑身滴滴答答的,我们几个男的就把衣服脱下来拧水,程星河还想起来了:「哎,七星,刚才养龙的给你什么好东西了,眼眉挂钥匙,让爹开开眼。」 开你个头。 我就把那个大珠子拿出来了。 这东西一出手,那个氤氲的光晕一露,破房子顿时焕彩生辉,他们几个跟我当时初见这个珠子时一样,眼睛全直了。 程星河回过神来,一把就抢过去了,爱不释手:「这东西好,一看就值钱,孝敬给爹吧?」 这东西是让人爱不释手,不过程星河跟我同穿一条裤子这么久,还比不上个珠子? 我没犹豫,直接说你喜欢就拿去吧——当爹给你的压岁钱。 哑巴兰羡慕的直了眼:「哥,下次给我也弄一个。」 苏寻羡慕归羡慕,可没流露出来:「这珠子不像是还有第二颗的。」 这把哑巴兰遗憾的,把个大腿拍的啪啪响。 可白藿香一下就把珠子给抢过去了:「别狗吃茉莉花了,你当心承受不住折福。」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不是,正气水,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狗了……」 你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女人天生就喜欢珠宝,白藿香本意是让程狗把这个还给我,可这么美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她也没忍住多看几眼。 程星河是何等的眼尖,忽然恍然大悟,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七星,我可告诉你,正气水说我拿是狗吃茉莉花——她拿过去倒是挺合适,镶嵌在她那个指环上,那妥帖了。」 白藿香是有个指环,上面都是精緻的珠宝,上次在厌胜门,她还借给我弄过金瓦松。 而那个指环,是白藿香父母留给她的嫁妆。 白藿香知道程星河什么意思,眉头立马就倒竖了起来,一只手作势就要拿个东西塞程星河嘴里,程星河立马躲开——其实我们都知道,她要是真想下毒,没人看得出她怎么出的手。 我正要笑呢,忽然就觉出,后心一阵发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蹲在后面,眼睛余光看向了大珠子,就皱起了眉头。 那珠子光洁如镜——映出了一个毛脸的东西,正蹲在我身后,死死的盯着我们! 第1203章 怪地异木 我勐地就把头回过去了。 可身后除了帘子一样的雨线,什么也没有。 第437页 我这一回头倒是把程星河给吓了一跳,心惊胆战跟我往后看了一眼:「七星,你看什么呢?」 「我可能看错了。」 程星河一副很怀疑的样子:「我不信——每次你说看错了,就不会有好枣吃。」 你都有了经验教训了? 苏寻起身四处看了看——他属于瘦而结实的身材,动作轻灵,姿势非常好看。 接着回头摇头,意思是他也没看到什么。 我表面装出安之若素的样子,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那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出门在外,老头儿说过,宁在家惹事,莫在外生非,强龙不压地头蛇,借人家的地头,收敛点不吃亏。 我奔着外头看了看,可那雨来的势头虽快,散却不见散的意思,彤云密布跟泼了墨的纸一样,天幕一片黑灰,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程星河拿手机想打个车,可一来这地方荒郊野地,二来又是这么个恶劣天气,闹市的单子人家都接不完,更别说跑这里来了,一直没车。 程星河咂了咂舌:「看这意思,今儿晚上得在这睡了?七星,借大腿一用。」 用你爹。 那东西真要是个邪祟,那大家相安无事还好,真对我们动了什么歪心思,那就麻烦了。 可雨越下越大,我动了另找歇脚地的心思,可一看对面的山就明白了——这地方四面陡峭,石质裸出,挂着不少观音藤长长的气根,这种地叫净水地,很容易泥石流,我们要是贸然出去,很可能不知啥时候就被埋底下了。 触目所及,也确实没有第二个能躲雨的地方,只能警醒点了。 本来阴天黑的就快,程星河的乌鸦嘴真没错,我们到晚上也没能从这里走出去。珠子倒是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更璀璨了,白藿香索性放在身边,当个灯用。 赤玲倒是喜欢这种阴冷的天气,可能这让她想起了西川,还不时伸手出去,嘻嘻的接雨水玩儿。 我盯着她的伤有些心疼:「委屈你了——等回商店街,买糖给你吃。」 赤玲对着我就笑:「爹,赤玲不委屈,这地方好,热闹!」 是啊,程星河拿出了「祖传一十八代」的麻辣牛筋,哑巴兰拆了为数不多的干木头,哔哔啵啵已经点上了篝火,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子垃圾食品的味道,这一屋子人,横七竖八的,好赛一帮溃兵。 结果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句「热闹」是什么意思。 程星河一边掰木头条一边还说道:「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爹教你们个人生道理——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 哑巴兰急着吃牛筋,抢过来将一大把跟掰手指饼一样,直接掰断,扔进了火里,程星河寓教于乐失败,气的把牛筋撸回去了一半。 哑巴兰倒是浑然不觉:「说起来,哥,这木料什么材质的,好香!」 别说,这木质确实是一股子极为好闻的味道——一听就很贵的感觉。 而且那种木质极为緻密,烧出的灰宛如银粉,竟然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也怪了,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木料? 白藿香也闻了闻,可她也皱起了眉头,显然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程星河顿时幸灾乐祸:「正气水,你不是万事通嘛,还有你不认识的东西?」 白藿香没好气:「我是救人的,又不是救木头的,而且,这个味道,你们不觉得有点怪?」 我也闻出来了——那种香气之中,竟然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腥气。 程星河满不在乎:「可能让野狗拿尿滋过,腌入味儿了。」 白藿香刚要把一个牛筋放嘴里,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又拿出来了。 吃饱喝足,程星河拿油手在我身上蹭了蹭,被我踹了一脚,大家就都休息了,唯独我眯着眼睛,一直不让自己睡着,但耐不住最近体能消耗的实在是太大了,那个水下的丹药又可能有什么副作用,药劲儿那么一散,我困的根本睁不开眼。 到了八九点钟,破板子底下就唿噜声一片,我不知道啥时候也闭了眼,可才刚要沉入梦乡,忽然就觉得,一个凉飕飕的东西从背后伸了出来,摸我的腰! 这一下我立马就清醒了——敏锐的就觉察出来,那只手上,有毛! 我二话没说,一把将那只手抓了过去,奔着前面就拽。 那东西没想到我这么快,呆了一呆,立马就往后缩,可没缩成,啪的一声就被我直接翻到了前面来。 这个动静不小,白藿香睡觉轻,已经睁开眼坐了起来,一看我手里提着的东西,忍不住也「咦」了一声。 那是一只很大的狸花猫。 长得还挺好看,一双眼睛跟上等的绿宝石一样。 一瞅这东西我就松了心——合着我这一阵子被人坑怕了,小心过度,刚才龙珠映出来的,感情是这个狸花猫。 而那猫抓我腰,也不是为了别的——我腰上粘了一片牛筋的渣子,程星河蹭的。 赤玲也醒了,一见这个猫,喜欢的什么似得,上去就要抱,我就递给她了,她拿了牛筋餵猫,嚷着要养。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屋里的光有些不对。 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亮了。 奇怪了——木头太潮了? 我随手又拿了一些哑巴兰手撕的木条,就对着火堆扔了过去,可这一扔,我就看见,那个木条上,隐隐约约像是刻着一排蝇头小字。 第438页 小字以前可能是金漆的,字形极为考究,拿起了对着火光看清楚,我头壳瞬间炸开。 「京月敕令梨花林参星小仙昭德明慧……」 这叫「仙名牌」。 是善男信女定做了,挂在庙堂天花板,底下请香油鲜花供奉——就为了让仙人知道自己心诚,好保佑自己心想事成的。 怕什么来什么,一点错也没有——之前我还看好了,这地方一没神气,二没香火气,才进来的,可该着的躲不过,有这种「仙名牌」的,那妥妥是个古庙! 可这也太不合常理了,是庙,为什么没有香火气?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里的光为什么不对了,立马看向了白藿香:「珠子呢?」 白藿香往身边一摸,脸色惨白。 下一秒,空气之中的腥气勐然大盛,我立马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火倏然灭了,面前一片漆黑,我一把将程星河他们拉开,反手抽出了七星龙泉,而一股子阴冷阴冷的气息,扑面就过来了。 七星龙泉「当」的一声,格在了一个极硬的东西上,那东西力道极大,嗤的一声,一下把我逼退了好几步。 一看清楚了,我后心顿时一毛,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黑黑长长的东西,一身灵气四射——我闹明白了,这东西,把龙珠给吞下去了! 吞了龙珠,还要冲着我们扑,这跟打劫有什么区别? 而且,它要打劫——劫的是什么? 那股子腥风对着我面门一迎,我就觉出来了——它的目标,是龙匣子! 好大的胆子! 我反手七星龙泉划过去,这一下,那东西直接被我削开一层,「当」的一声,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又潮又腥的味道。 与此同时,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响在了我耳边:「那个东西,人人得而诛之,把它给本仙,替天行道!」 我一愣——这个神出鬼没的怪东西,竟然是这地方的庙主? 这个庙主,又是什么来歷? 参星小仙…… 第1204章 参星小仙 那东西来势汹汹,我本能就把豢龙匣藏在了身后,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在应该怎么办? 很明显——这地方没有香火气,那就没什么信仰。 没有信仰,这位小仙的本事,大不了——更别说,他还是跟我「打劫」了龙珠才来了劲儿。 之前有多衰弱,可见一斑。 刚想到了这里,那东西对着我面门就撞了过来——显然是想着把我扑倒了,抢走豢龙匣。 程星河他们反应都很快,耳边唰唰一阵子狗血红绳和金丝玉尾的破风声。 可说也怪——不管是金丝玉尾,还是狗血红绳,都不能伤那个东西分毫! 甚至,像是没碰到,就被弹开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苏寻他们,都倒抽冷气,程星河大喊道:「七星,你当心点,这跟以前交手的,不一样!」 我心里也清楚,脑壳一炸,吃香火的,就是吃香火的! 这一下走神,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就撞到了我心口上! 可这一下,一股子金色的气息一起,那个东西忽然就给撞回去了几步。 金色的气息?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是江辰梦寐以求,却被我给吸进来的龙魄! 可那东西不光没有忌惮,反而越来越凶:「祸害——祸害!」 迎来送往的过招,我就有了把握——吃了那么多的「龙魄」之后,这个「参星小仙」,并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如果我把一个吃香火的给伤了,对我的功德,是不是有影响? 潇湘之前的罪孽已经把功德提到了困难模式,我万一把一个吃香火的给怎么着了,那不就更倒霉了吗?得做多少功德能赎回来? 这不行,每一分功德我都要给潇湘攒着,绝不能倒赔,可怎么处置呢……仙?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一个人选。 于是我一只手挡住那个东西,另一只手,摁在了不离身的满字金箔上:「阿满,出来帮帮我!」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阿满了——一方面是因为,有一阵子阿满的「政务」很繁忙,经常去开会什么的,叫也叫不来,我也不想老打扰她,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潇湘跟我说过,叫我防着她,千万不能跟阿满有任何联繫。 阿满对我确实是好,但是潇湘开了口,我捨不得不听——阿满一出来就要管我叫姑爷,换位思考,要是潇湘有个男寄身符,天天跟她喊媳妇,我肯定也受不了。 这一下,一股子木质的清香勐然炸开,瞬间把那种污浊的腥气冲散,一个娇媚的身影出现在了我身前,一双滑腻的胳膊熟练的挂在了我脖子上,甜软声音响起:「姑爷,这一阵子,你有了新欢不要旧爱,怎么也不肯喊我?等你等的,我的心都……」 阿满这么一出现,面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参星小仙」勐然就给僵住了,接着,「咣」的一声响,像是摔在了我面前。 可阿满的手,一直挂在我脖子上——她一指头都没动! 「参星小仙」的声音打了颤:「不知道——山神娘娘亲自来了,小仙有失远迎……」 我一愣——一直以为阿满那个神职,跟个乡镇公务员差不多,竟然能把这个差不多同级别的小仙吓成这样? 第439页 对了——我想起来了,阿满说,她以前的地位并不比潇湘差,但是因为被一个大祸牵连,才被罚下来的。 这参星小仙,认识她! 阿满看都没看参星小仙,一只手一扬,「哄」的一声,那个篝火一下燃起,破庙里顿时一片大亮。 火光一映,阿满一张绝美的脸镀了一层太娇媚的红,秋水双瞳扫过来,像是装了满眼跳动的火星,我耳根子一下就烧了起来,赶紧把她从身上拉了下来,但不由自主就挡在她身前:「你——不是怕火吗?」 阿满本来有些压抑的失望,可一听我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子又软糖似得黏黏粘过来:「姑爷,你关心我?」 不光是我,哑巴兰苏寻都被阿满摄人的美貌震慑住了——这不是人能拥有的容貌。 程星河注意到,立马咳嗽了一声示警——意思是越美丽的越危险。 阿满挑起眉头看了程星河一眼:「唷,这二郎眼徒弟还跟着你伺候呢?真是忠心耿耿啊!我得了空,可得好好嘉奖你一下。」 程星河脸一下绿了,本来就想说要伺候,也是我伺候他,可一听嘉奖俩字,顿时又惊又喜,恨不得让阿满现在就拿出来。 我则看向了那个参星小仙,这一看清楚了,我才一愣。 那是个又黑又大的东西——我没见过,硬要比喻的话,活像是个活了的棺材! 白藿香一看,忽然也愣住了:「这是——朝槐?」 朝槐?我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 阿满这才扫了那个东西一眼,声音跟换了个人似得,勐地冷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平时阿满软黏惯了,可这一声,杀伐决断,那种摄人的压迫感,并不比潇湘差! 参星小仙那漆黑粗大的身体勐然一颤,立刻说道:「小仙不知道,这是山神娘娘的……的……山神娘娘,这个人,把前任水神,不,罪大恶极的孽龙白潇湘放出来了,上头来了命令,得而诛之,小仙也是时运不济,沦落成了这样,就想着立个功……」 阿满一开始没听他说什么,习惯性的摸上了我的脸,但立刻感觉到了我身上的豢龙盒,手不禁跟触电一样弹开,带了七分忌惮,三分愤恨:「白潇湘又出来了?」 豢龙匣勐地一撞——临来的时候,董乘雷跟我说过,豢龙盒是养龙木做的,龙族受用,能暴涨灵气,但是有一样,主人不开豢龙盒,那里面的龙就出不去,潇湘也是极为信任我,才进去的,要是她能自由出入,现如今八成要跟阿满打起来。 阿满注意到了,立刻妩媚一笑:「唷,几个月不见,这堂堂的元水神,让我的姑爷当蛐蛐养了?别说,这小蛐蛐罐还挺可爱的——姑爷,我帮你餵水餵草养起来,怎么样?」 这一声,豢龙匣撞的更厉害了——这让人一阵后怕,潇湘要是还在潜龙指里,那我现在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 我立马让阿满少说几句,阿满听我的,虽然不甘心,可也只好转了话题,皱起了眉头:「姑爷,今天才听见消息,说人间出了大事儿,好多吃香火的,都等着抓她呢,你现在把她放在身边,那是自寻死路。」 我这就明白,池老怪物为什么不让我到庙附近来了。 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仙都要得潇湘而诛之,要是靠近了大庙,我怕真的是要被碾成灰飞烟灭了。 「她连累你,已经连累的太多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连累?跟银环说的一样。 可听见这句话,潇湘竟然没有继续撞盒子,而是安静了下来。 阿满抓住了机会:「她心虚!」 潇湘听到,撞的更厉害了,我几乎脑补出来,她一脸凛冽杀气要杀阿满的样子了。 阿满占了上风,跟小孩子得意「打不着,唿噜毛」一样,洋洋得意,可她的得意之中,带着担心:「姑爷,现如今,三界五行,恐怕都在找白潇湘,也亏了这个东西地位不高,要是万一到了其他的大神君庙,我也保不住你。」 我明白阿满的意思,带着潇湘,就等于跟三界五行为敌。 阿满真诚的说道:「我劝你,把豢龙匣交给我,剩下的事情,我帮你做。」 第1205章 棺材板子 潇湘没动静了——在等我决定。 没错,现如今只要跟潇湘在一起,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大祸临头。 要是能交给阿满,我自然能全身而退。 「不行。」我说道:「我再也不离开她了。」 这怎么可能? 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她带回来——一开始,就有了对她的承诺,那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后悔。 豢龙盒持续安静,阿满眼里火星一样的光,霎时就暗下去了,可她侧头,还是强颜欢笑,看向了那一堆篝火:「我就知道——你中了她的迷魂咒,醒不来了。」 我有点抱歉:「你的好意我知道……」 阿满岔开了话题:「姑爷不要多想,好些因果债,三界五行,谁也逃不开。」 接着,她的眼睛就看向了那个参星小仙,冷冷的说道:「你还剩下一些元身是不是?」 那个漆黑的东西没敢动:「是。」 「要是不想你的元身也灰飞烟灭。」阿满的声音凛冽了起来:「今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跟别人提!」 这一声下去,那个参星小仙身体就是一颤,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山神娘娘,您该不会……」 第440页 「我就是要保他,怎么了?」阿满声音一扬,眼神锋锐如刀:「你有意见?」 「小仙自然不敢,可白潇湘的事情您知道,三界五行……」 「三界五行,谁来也行,」阿满盯着参星小仙:「我护定他了,谁来也不管用!」 那个气势,简直压的慌! 参星小仙不吭声了——被吓住了。 「当然了,」阿满的声音放缓:「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我不白欺负你。」 说着,纤细的手跟莲花一样绽放开,里面有一个圆圆的东西:「这个给你,够堵住你的嘴了。」 神气缭绕,璀璨的耀眼! 早听说吃香火的有精元,想不到是真的。 参星小仙一听,又惊又喜,立刻磕头道谢,那个精元跟萤火虫一样悄然没入到了黑暗之中,不见了。 阿满不愧是吃香火的,深谙驭人之术,这典型是给个巴掌给个枣。 可是——那个精元有多珍贵看也看得出来,她为了我,一丝吝惜都没有。 我心里老大过意不去——她为了我什么都肯,可我什么都没给她做过:「阿满,谢谢你……」 「你是我的姑爷,」阿满回头妩媚一笑:「为你做什么,是我自己愿意。」 这个情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还。 阿满似乎看出来了,笑的勉强:「我不要你还,只要你平安——还有,不要忘了我。」 绝不可能。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许多,但是同时,出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像是很多东西跃跃欲试,想进来。 青气。 是长毛的。 这会儿我发现了——赤玲之前抱着那个狸花猫睡着了,可现在,她胳膊虚搭着,那个狸花猫不见了。 阿满嘴角一斜:「这参星小仙确实时运不济,现如今,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打一个庙的主意。」 也是被潇湘和龙珠给吸引过来的。 程星河憋不住话,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憋住了——他一张嘴我就能看到嗓子眼儿,他想说,在那个药材山上,阿满连人都吃,混的不见得比参星小仙好多少。 我出去就想把那些东西给收拾了,可阿满拦住了我:「好好休息,不管今天晚上来什么,我给你挡着。」 药草香气瀰漫了开来,阿满一只手搭在了我眼睛上:「你好好睡——记得,梦见我。」 我想把她的手拉下去,可那只手软绵轻柔,宛如一片云朵,那感觉别提多放松舒服了,我不由自主,就睡着了。 就在睡着的那一瞬间,我听见阿满嘆了口气:「以后的路,更难走了,你千万小心——可惜,不是为了我。」 我没能答话,再睁开眼睛,天就已经大亮了。 在这种地方住宿,哪怕年轻,腰酸背痛也是免不了的,可这一醒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是那股子药香的能力? 程星河他们起的比我早,周围已经没人了——外面闹嚷嚷的。 出去一看,只见不少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穿过人群,我一下愣住——地上有许多乱糟糟的东西,浑身滚满了泥水,浑身的毛乱糟糟纠成一团,模样十分悽惨。 是许多长毛的东西。 一些本地人打扮的正在口沫横飞的议论,程星河正津津有味听着,一见我来了,塞给我一块牛板筋。 我接过来嚼着,这才听一个花白鬍子绘声绘色「妥妥这是参星小仙显灵了——我说给上上香火,你们就是不听!」 原来,这附近以前是个官道,但是后来新修了更快捷的穿山公路。这里也就逐渐荒僻了下来——只有一些逃避高速收费的司机,还有在附近偷打动物的猎民偶尔上这里来抄近路。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地方开始有人失踪,家里人来找,也只能找到一些撕碎的衣服碎片。 可这地方,按理说没有勐兽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偷打动物的猎民,浑身血痕,衣服也被撕成了鸡毛掸子,跌跌撞撞回家,才说,这地方闹鬼,会有穿花衣服的女人站在路边,说走错路崴了脚,请你帮帮她,背她回家。 可只要一到了她「家」,数不清的花衣服女人会一拥而上,你看着跟到了怡红楼似得,其实她们长得不是人嘴,是血盆大口,吃肉的。 好些人不信,说那个猎民是遇上了仙人跳,不敢跟家里人说,才编了这么个故事,但也有人怀疑,说那个猎民是个结巴,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能编出这么具体一个故事?再说,那些衣服上撕裂的痕迹,真像是撕咬出来的。 这事儿没定论,但以后就更少有人敢来了。 今天一瞅,全是大花狸子——这大花狸子的毛确实色彩斑斓,远处一看挺像是花衣服。 而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到了这里来呢——是因为昨天晚上下大雨的时候,有人看见这个地方出现了一种很怪的光,不像是闪电,也不像是灯,看着很神,这才等着天亮赶过来的,就看见了这一地的花尸首。 这会儿一个猎民蹲下,从一个大花狸子尸首的嘴里掏了掏,忽然就哭了。 他从那个狸子的尖牙上,拔下来了一个大扳指,跟牙套似得,套在了牙上——他们祖上是满族,这是传家的东西,他兄长有一个,可有一次上山偷打麝香狍,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441页 周围的人一片嘆息,说就是神仙显灵,把那些祸害给收拾了。 说着,都跪下拜那个破庙,说之前觉得这东西不灵,一直不敬,这才知道神仙终于出了手了。 不是那个参星小仙。 是阿满做的。 这些发觉我们的,能堵嘴的堵嘴,堵不住的,就灭口。 程星河来了兴趣,就问那个参星小仙又是个什么来歷? 我跟白藿香一对眼,我们都知道了,是朝槐。 朝槐什么意思?也就是棺材板的别称。 那个花白鬍子本地老人就告诉他,据说一开始,有个年轻人从这里经过,结果遇上了大水,挣扎不出的时候,觉出有个人在水里喊了一声,别的没听清,就听见「参」「星」两个字。 还拉了自己一把,年轻人感激不尽,觉得自己遇上好心人了,黑暗之中,只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个舢板一样的东西,爬上去靠着那个东西才活了下去——天亮一看,那竟然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棺材板。 那要是个普通人,也就没啥好说的,可后来,那个年轻人飞黄腾达,没忘旧情,斥资给那个棺材板修了一个庙,号称参星小仙。 当然,这也只是绘声绘色民间传说,细说真实来歷,也不好说,毕竟好景不长,也毁了几百年了——据说后来有个权贵在这里借宿,没有上香,还把供桌上吃的全推了,自己垫上被褥大摇大摆的睡着了,结果当天晚上,庙的顶梁就掉下来,把那个权贵的脑袋砸成了无花果。 权贵家里人大怒,把庙给烧了,还说这里面住的是个邪祟,谁敢来烧香,就灭他全家。 这些年一直没人上这里来敬香,根本就是墙倒万人推的程度,谁知道那位神仙,不嫌家贫,这么多年的寂寞苦寒,也还是守护子民。 这事儿也有龙珠的缘故,我们穷惯了,所以并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 我回头就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却有些意外。 第1206章 盖庙狂魔 只见那里面,出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东西。 乍一看,很像是一块巨大的墨。 这东西在一大片残垣断壁之中,尤其显的扎眼。 但是再细看,那分明是木质的,妥妥就是那个棺材板的元身。 昨天虽然没看清楚,但我记得很清楚,我曾经把那个东西给削下去一块,可现在那东西看上去完美无瑕,简直跟新的一样。 一块木料,隔着这么多年,在没人看护的情况下,能光洁成了这个程度,不被人敬奉为神才怪。 跟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其他本地人也直了眼,纷纷对着那个东西就跪拜了过去,口中高唿:「参星小仙显灵啦!」 他们这么一唿喊,我们倏然就闻到了那股子香气——但是这个香气之中,腥气已经散了,而且,越来越香。 吃香火的,都是依赖香火的力量,才能强大或者衰弱,这正是信仰的力量,那个参星小仙,终于又能焕发生机了。 同样,也是阿满给的那个精元的力量。 之前的那个腥气,既有可能,是大花狸子进来欺负他留下的,也有可能,是他心里的邪念盖不住了。 本来连神气都消耗没了,估计世上除了那个花白鬍子老人,再也没人记得他了——只要被全部的民众忘掉,这个吃香火的就要消失了。 他净等着烟消云散了,又遇上了我,这一波不亏啊! 对了,那个龙珠呢? 我刚想去找找,白藿香碰了碰我,把一个布袋交给了我。 隔着布袋子,我也看出来,里面流泻的氤氲光芒。 龙珠? 白藿香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我没拿出来照亮,也许,也没这么多麻烦。」 确实,把参星小仙和大花狸子吸引过来,这事儿也有龙珠的缘故,我们穷惯了,所以并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 可我明白,因为龙珠实在太美了——只要是见到的人,禁不住就想一直一直盯着它,眨眼也捨不得。 可能也就是因为它太过美丽的缘故,才被豢龙氏藏在了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吧?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拿手机给我看。 是地图软体。 上面标註了很多红色绿色的东西,跟藏宝图似得,但是再仔细一看,他标註出来的,都是各色神庙祠堂——是为了,让剩下的旅程,尽量把所有危险全避开。 我一时有点感动——程狗虽然狗,对我还是不错的。 可他等我看完,就伸出了手:「一个标註一万二,这是四百九十二个,四四得八,给你打个折,算六百万,不记名卡一解冻,就还给我,晚一天就是一天的利息,十个点。」 槽点太多,无从下嘴,四四得八,你摁摁计算器会累死是吗?六百万是打折?添个整差不多,还有,十个点,你怎么不去抢? 这货数学一直不好——这一般数学不好的,普遍迷煳心软,也没他这么贪钱啊!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郭洋那事儿还没解决完呢,他到底是让谁给打了?那个叼着刀的煞神,既然从很久以前就盯上我了,为啥一直偷摸跟在后面,没把我给举报了或者怎么着? 我忍不住又往后面看了看——身边这些事情,好似一团一团的迷雾,迷雾之中,还夹杂着很多的陷阱,一不留神就得陷下去。 第442页 哑巴兰也跟着看标註,面露难色:「哥,这地图上能有的大庙还好说,可要是跟这个参星小仙一样,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咱们躲也躲不过啊!」 她没恢復之前,在我身边一天,就有一天危险。 现如今,要是有隐身衣,能把潇湘给藏匿起来就好了。 苏寻没吭声,盯着豢龙匣,往一个大青石上指了指。 苏寻这个人特别稳妥,交给他的事儿一般不会出岔子,我就把豢龙匣放下了。 他蹲下,一只手往衣服里一伸,再拿出来,我心里一沉就看见了半手心的血。 那是「心头血」,我记得,设阵的时候,心头血是最管用的利器。 可取血是极为困难,极为痛苦的,他一下眉头都没皱。 接着,他就把这一把血沾在手指上,开始在豢龙匣附近做阵。 做阵看上去跟画符差不多,看似不费事儿,可这东西其实极为耗费心神,他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冒了一头的汗。 等这个阵法做完了,他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了起来,身子一倒,就站不住了,我立马要扶,可哑巴兰比我快,一下就架住了他:「洞仔,你没事儿吧?」 苏寻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白藿香立马在他嘴里塞了个东西,苏寻一口气长出,这才抬头盯着我,以极为疲惫的状态说道:「能保一天,明天我继续做。」 我心里一疼。 哪怕池老怪物,当时设阵让潇湘避开雷公爷,都要折寿,更别说年轻的苏寻了。 我想谢他,可这种重恩,道谢都显得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天一天的,苏寻耗不住。 得赶紧找到那个十八阿鼻狱刘——也许,只有他能让潇湘躲开那些追杀者。 程星河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只嘬牙龈:「人家一听银河大院,都吓的要尿,咱们可倒好,自己上赶着找。」 我其实不想让他们跟我去冒这种险——他跟着我,吃得苦已经太多了。可这话不能说出来,我们的关系,说出来只能疏离生分。 他们总是说——如果是我们遇上麻烦,你也会这么对我们的。 是倒是,但是——显然,我带来的麻烦是最大最多的。他们对我越好,我越不能让他们跟我受到伤害。 这个时候,有本地人嘀咕着:「哎,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那个仙名牌。 有人照着上面的字开始念:「京月敕令梨花林参星小仙昭德明慧……」 「这位小仙的名字可够长的啊!」程星河没看字,只跟着听:「苏联人吗?」 我答道:「这是敕令——也就是,皇帝的命令,是个皇庙。」 梨花林应该是地名,后面的昭德明慧,在古代也都很常见,都是用于敕封谥号这一类的礼节宗教用字,也是那个下「敕令」的给写上的。 哑巴兰一瞪眼:「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年轻人……」 跟桂花娘娘庙,水天王庙,甚至大山魅一样,是皇帝没发家的时候遇难,坐上高位之后,出于报恩的心情,重建的庙宇。 他们全听明白了,露出了悚然的表情:「又是?」 没错。 那个仙名牌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剥啄的不像样子了, 我昨天是在污泥和昏暗光线下,现如今仔细一看,我们都看出来了——前两个字,看似「京月」,其实是残损部首的「景朝」。 周围一片寂静,程星河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摁下去,强笑着说道:「咱们跟那个景朝,真他妈的有缘啊!不说有缘——现在讲基建狂魔,这位是个盖庙狂魔,景朝短短几十年,好傢伙,这庙是遍地开花,还全让咱们给赶上了。」 敕令…… 我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测。 但是,这个猜测实在太离谱了。 这个时候,一只手勐地弹在了我脑壳上,把我吓了一跳,一转脸,是程星河。 他盯着我,皱起眉头:「你脸色不对——河漂子都没你脸色白。」 我打了个哈哈:「天热。」 「可你……没出汗。」程星河盯着我:「而且你身上特别凉。」 白藿香却把程星河拉开:「这么能刨根,你怎么不去挖萝蔔?」 程星河立马说挖萝蔔适合爷的身份吗?要挖那也是挖参。 这话题这么混过去了,我看得出来,白藿香是故意给我解围。 我把心情平定下去,就看向了那个残庙。 本地人听说这是个皇庙,不禁更是五体投地,有懂行的开始对木头啧啧称赞:「还是以前的东西好,这多少年了,木头还这么緻密,难怪人人都说,皇宫里的砖都是金的。」 所谓的「金砖」其实是另一种典故——那些金砖不是纯金铸造,而是手工烧出来的,可制造精密,极其耗费工本,算下来跟金子的价值差不离,这才得名的。 但是这个庙宇的材料,确实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可以看出来,对这个庙,那位景朝皇帝,确实上心就是了。 我们离开了这里,我还回头去看那个庙——那位景朝皇帝,建造了这么多的庙,真的是因为我猜的那个原因吗?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被歷史的尘埃淹没,再也没法看清了。 踏上了归程,我又觉出脑门上的「赤毛癣」发痒发疼,就忍不住去挠。 第443页 程星河一管达克宁就扔过来了,被我踹了两脚。 这种感觉,比起说是像皮肤病——反而更像是七八岁的时候,牙床子的新牙顶出来的感觉一样。 白藿香早调好了药,给我用防水贴给贴好了。 不愧是白藿香,那种药根伤口一碰,立刻就不痒了,不知道是麻药还是消炎的。 回到了商店街,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天热了,老头儿不肯再在外面晒太阳,而是躲在里面偷吃雪糕。 我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把他吓一个激灵,抹嘴就说他没吃,就是闻闻,我就看见,他一颗假牙留在雪糕上了。 老头儿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偷着把假牙给抠下来了。 可一抬眼,看见了我的脑门,他脸色顿时就给变了。 我蹲在他面前,指着「赤毛癣」:「你跟我说说,这东西怎么弄的?」 第1207章 天书之酒 老头儿伸手,就把那个防水胶布给揭下去了。 我当时「嘶」的就是一口凉气,老头儿这一出手,快的连龙鳞都没反应过来——哪儿像是个「老年痴呆」,比几个天阶都不弱! 之前他自己,和其他老头子都说他当年如何牛逼,我一直半信半疑,今天才彻底相信,不愧是当年号令群雄的领头黑先生。 他盯着我的「赤毛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嘴里的奶油味儿扑出来:「真他妈怕什么来什么……」 他果然知道内情! 程星河他们早就围过来了,都跟着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刚要张嘴,视线落在了豢龙匣上,忽然就打了一个嗝,接着,俩眼一反插,就晕过去了。 这一下把我们吓够呛,白藿香一手就搭在了老头儿的脉门上,眉头一跳,表情就古怪了下来。 但她马上就说道:「老爷子气血上涌——先别跟他说话!哑巴兰,把人搬楼上去!」 哑巴兰得令,连忙把老头儿给架上去了,我一皱眉头,就要跟上去,可哑巴兰立刻说道:「老爷子就是听你说了什么话才激动的,你别来了——免得越闹越坏。」 说着,头也不回就上楼了。 老头儿忽然晕了?那一出手,蛟龙都抓的着,怎么说晕就晕了?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才是真的。 白藿香从来不会说谎——可她这一次,显然,在帮着老头儿骗我。 我记得很清楚——以前老头儿装痴呆的时候,白藿香也帮他瞒着。 为什么? 程星河一看自己帮不上忙,原地乱转了一圈,上一边拿了冰镇酸梅汤屯屯屯的喝了,我则上老头儿房间外头瞪着——没靠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可一靠近,声音戛然而止。 不让我听。 我就蹲在走廊上等着,白藿香一出来,神色失魂落魄,甚至连我都没看见,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扳在了白藿香的肩膀上。 白藿香纤细的身体一僵,回头看我,但是视线躲闪,梗着脖子说道:「你哪儿难受?」 「我哪儿都不难受。」我盯着白藿香说道:「你为什么帮着老头儿骗我?」 白藿香吸了口气,对上了我眼睛:「我没骗你。」 「可……」 白藿香却一下将我的手拉下来,声音几乎带着点祈求:「你别问了,行不行?」 我心里一颤。 她似乎怕我追着她问,转身就下了楼。 我对着楼下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老头儿手里了?」 下楼的足音一顿,但马上就继续了下去。 只有这个可能——可白藿香能有什么把柄? 凡事也要分远近亲疏,比起信任老头儿,不是更应该相信一起出生入死的我吗? 这一次——我忽然对一切有了一种陌生感。 似乎我长了「赤毛癣」之后,什么东西变了。 刚想到了这里,忽然楼下一阵喧譁,接着是程星河扯着嗓子,警觉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这是喊给我听的,下面有情况。 我立马把豢龙匣锁在了小箱子里——那是古玩店老闆收来的废箱子,说是砸手里了,那个锁有问题,后来扔外面我拾回来修好了,才知道是个牛逼老花锁,我用自己的法子懂了点手脚,除非顾瘸子那种大师,否则不见得有人能打开。 接着,把七星龙泉和玄素尺整理好,也跟着下了楼。 「我告诉你们,这是法治社会,你们别来找不自在——打坏了你们,医药费我们肯定不赔!」 跟门口的人一打照面,我也没意外,正是郭洋和他的跟班儿,大个子马三斗——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一口气能吃三斗米。 白藿香一只手刚从冰箱里取出了冰糖雪梨汁,也冷冷的盯着他们。 谁知道,郭洋见了我们,热情的握住了我的手:「李先生,这不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嘛,你看看,这……」 龙王庙? 这一下闹的我有点懵圈,哪个龙王庙啊? 郭洋连忙说道:「嗨,这您以后就知道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上次冤枉了您,是我的不对,这不是最近才听说了,原来您也是个受害者,你说我,净干这掉底子的事儿!」 说着,重新拿出了一张卡来:「这是我连夜找人做好的——无限额卡。」 第444页 不记名卡是一片漆黑,这个卡上面三道子金色条纹,这什么审美。好像斑马线一样。 「不光把您名下的财产关联了——我还给您设了无限透支,不管您什么花费,咱们家银庄给你出!不,您出!」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连这个郭洋,也变了。 马三斗在郭洋身后盯着他,一副牙酸的表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程星河一把就抢过来了,摸来摸去,盯着郭洋:「这卡,一共几张?」 郭洋比了个剪刀手:「就两张——一个是我们老闆的,一个就是这个,」说着一手护住嘴,把声音压低:「别说出去,哪怕李茂昌,都没这个。」 好大的面子。 据说银庄老闆是个谁也惹不起的存在,我何德何能,跟人家平起平坐? 程星河不管一二三四,恨不得亲上那卡,我则盯着郭洋:「那我问你两件事儿,行不行?」 郭洋十分痛快:「请讲!」 「第一,既然你弄清楚了,打你的人不是我,那是谁?」 上次听得很清楚——说是有那个本事的,本地只有我一个。 郭洋脸一僵:「这个……嗨,我们这事儿私了了,有约定,不能乱讲……」 但郭洋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一句煳弄不了我,就压低了声音:「这么说吧——是我们老闆那边的人。」 哦,闹半天是家事儿? 可那个叼着刀的,跟着我干什么? 郭洋显然并不想说,继续催着问:「那第二件呢?」 「你们老闆谁啊?为什么这么关照我?」 郭洋咽了一下口水,这才说道:「这事儿案例不能告诉您,可咱们关系在这,我多嘴一句也无妨——要不怎么说大水沖了龙王庙呢,是您家里人。」 这一句话,我脑子里顿时哄的一声。 我家里人? 我那个——王八蛋爹? 回过神来,我已经一把抓住了郭洋的脖领子:「他在哪儿呢?」 郭洋一点没意外,努力把脖子从我手底下松开,拍了拍我的手:「这就不是我一个打工仔能乱说的了,您可能也听说过,我们老闆,不是常人——只能说,时候到了,自然能相见。」 心里一股子自嘲,意料之中。 程星河则直了眼,死死盯着我:「妈的,都是名门之后,凭什么你们都这么有钱?真穷的光我?」 郭洋讪讪的笑了笑,一摆手,后头来人,又送了好些礼物:「这些东西,不成敬意,但愿能补偿您的精神损失……」 这时有人送进来了一个金盒子,郭洋连忙指着那个东西说道:「就这个——这个天书酒,可是我们旗下茶楼的好东西,不瞒您说,知道的不多,可都是懂行的大人物……」 马三斗好像对那个「茶楼」特别熟悉,瓮声瓮气的插了一嘴:「金麟眼马家,流星拐家,都是大户,对了,还有银河大院的庞师太……」 郭洋一开始还跟着点头,可一听银河大院,偷着就踹了马三斗一脚,马三家一脸蒙圈的看着郭洋。 我却一下愣住了:「你刚说什么?」 马三斗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跟郭洋一对眼,也是一愣:「我说的是金麟眼……」 「最后一句,银河大院?」我盯着他:「你们跟银河大院还有来往?」 第1208章 银河大院 郭洋也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马三斗刚才被踢了一脚,这会儿只能看着郭洋,惴惴不安的说道:「那是有,还是没有呢?」 郭洋跟看傻子似得看了马三斗一眼,窝了胳膊不吭声了。 「你说。」我答道:「他默认了。」 马三斗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那可不是嘛!银河大院什么地方,那里的人名声响彻三界,都爱喝我们的天书酒,我给你细说,这为什么叫天书酒呢?其实原名猴子酒,是猴子在山洞里藏了野果子,后来忘了,过了几十上百年,自然成酒,香气能透出十里地,多少山民为了这点酒,跋山涉水,乃至丧了命,多好喝可见一斑……」 郭洋又露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我听的直着急,可一看马三斗这个断崖后脑勺,就知道这人脑袋不带拐弯儿的,你要是打断了他,那不知道啥时候续上,只好听他继续说:「但是猴子酒不好听,传说之中,那不是白猿传天书嘛,我们小郭先生有文化,起名天书酒……」 「银河大院那位庞师太,就是一位品酒的行家!从来没见过,那么会喝的人!」马三斗挠着断崖后脑勺,显然十分得意:「当然了,庞师太,人家也未必是个人。」 我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那位庞师太,在银河大院管什么的?」 马三斗皱起眉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都是直接把东西运到了库房,庞师太品酒给钱。」 库管? 那甚好啊,哪儿不都讲究人情吗? 要是能有这个关系,我是不是能进一进银河大院,见见那个十八阿鼻狱? 我立马说道:「你们真要是想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能不能帮我个忙?」 结果一听我这个要求,马三斗立马将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那可是银河大院!一般人连大门都过不去,你不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人吧?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三百年不许出去的,别说看守银河大院的那四大金刚了,随便一个看门口的,也不是一般人,咱们是自己人,我才劝你一句,千万别上那去——那不是找死吗?」 第445页 我知道,可是为了潇湘,非去不可。 不然的话,她在豢龙匣一天,不光她危险,苏寻也耗不住——哪怕拦着他,他也不会听。 马三斗一下急了眼,叨叨了半天,意思是不管什么事儿,他都没法帮我这个忙,让我另想主意,说着,倒是催着郭洋走了,郭洋这才如释重负,露出了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表情。 程星河喝光了酸梅汤,担心的看着我:「七星,人家不答应,那咱们怎么找?」 那里面都是一些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人,没有人领路,我们自然找不到——不然那还叫银河大院吗? 不是跳个墙头就能进去的地方。 哑巴兰也跟着说道:「是啊,哥,那可是银河大院……我听我姐夫说过,我们家有一个对头,那人七八岁就敢用养鬼术害人,十来岁学会买卖功德逃制裁,二十多采阴补阳,上到八十老太,下到八岁小孩,一灭就是一门,胆大包天,可以说天生的坏坯子,这半辈子没遇上过敌手,后来在业界被人恨的牙根痒痒,被银河大院抓去,家里多方面疏通,三年回来了,可回来了之后,你猜怎么着?』 程星河着急,直接给他一脚:「说重点。」 「已经没一点人样,人也疯了,说是,被吓掉了一半的魂。」 能被抓进去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可也被折磨成了这样——可见守卫和狱友,厉害成了什么样。 「啪」的一声,门口一阵响,一抬头,高老师立在门槛上,一脸惊骇,手里的保温杯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热枸杞。 我连忙帮高老师拾起保温杯,让高老师进来坐,高老师连保温杯都没接,心有余悸的盯着我,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刚才说,要上银河大院?我没听错吧?你上那干什么?」 程星河嘆了口气:「上银河还能干什么?那自然是要搭建一个爱的鹊桥了。」 鹊你大爷。 高老师吸了口气,这才把我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北斗啊,我知道,最近你的买卖做的很大,可你也不能太过了——那是什么地方,俗话说,底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地上四层银河大院,人人闻风丧胆,你怎么还往上赶?你死了,你们家老头儿百年之后,连个烧纸的都没有!」 其实要是有选择,谁想去趟雷?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往前一步是井,退后一步是坑,没办法。 高老师不由担心了起来,窝着胳膊鹌鹑似得走了几圈,只好说道:「那行吧,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跟我过来。」 说着,把我拽他店里去了。 我刚入行的时候,用来做买卖的东西,都是从高老师这里弄的,有一阵子没来,还挺怀念的。 这一进去,还是琳琅满目,各种「殭尸牙」「凤凰翎」之类的,不过瞅着一些架子上有了土,看来买卖并不好做。 接着上屋里拽出了一个大箱子——上面一层一层的蜘蛛网,还有几个壁虎直往下跳。 我跟着高老师把那个箱子擦干净,高老师摸了半天的钥匙,终于把那个大箱子给打开了。 一股子烟尘散去,我瞅着里面的东西,直了眼。 都是——璀璨夺目的宝气! 高老师真人不露相,还真有好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保你过前面的死鱼湖——那个长靴子,能过尖锥地……」 我一愣:「您对银河大院,怎么这么熟悉?」 高老师出了出神,这才低声说道:「我不瞒你,那地方,我也去过。」 我一下愣住了:「你?」 那地方,不是罪大恶极的人才能去吗?你一个卖野药的二道贩子,怎么跟那种地方扯上关系的? 闹半天也是老社会了。 高老师笑的很勉强:「年轻不懂事,我也干过点任性的事儿,」 第1209章 腿上旧疤 这就是个爆炸新闻了。 高老师看上去又瘦又干,平时除了唱点什么「一个是阆苑仙葩哎,一个是美玉无瑕哦呀唿嘿」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不良嗜好。 可银河大院是个什么地方,你寻常的养鬼害人刨祖坟,都没资格进去,我盯着高老师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眼,脑子就忍不住勾勒出他飞檐走壁的画面来了。 高老师让我看的毛骨悚然,立马说道:「你小子想什么呢?给我打住,当年我也是一时煳涂……让人给冤枉了才进去的。」 冤枉? 他盯着我说:「其实跟你差不离——年轻,没经歷过,都想试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就是一个莽,可后来吃亏了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强压着什么情绪,脑门上的青筋跳的突突的:「我早晚找那个王八蛋算帐。」 高老师也不是一个没故事的男同学啊!可他显然再也不想提具体细节了。 我只好问道:「那您——是怎么出来的?」 高老师吸了口气,脸色迅速难看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一样,一只右手哆哆就颤了起来,左手把右手摁住,才接着说道:「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是逃出来的。」 我耳朵顿时就嗡的一声:「逃?」 银河大院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里面从没逃出过一个罪犯——有四大金刚在,罪犯死在他们手里,也不会让他们给逃出去。 第446页 真没想到,有人能破这个记录——囫囵出来,没疯没傻,本身就是一个奇蹟,更别说,这个奇蹟,还是看着我长大,其貌不扬的高老师! 这说出去,够吹五百年牛逼! 可高老师像是强忍着回忆的不适感,这才说道:「本来,这事儿我打算带棺材里,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能看着你送死。」 我心里一阵暖——从小到大,高老师对我是不错。 如果说慧慧祖孙俩,是填补了妹妹和奶奶在心里的位置,那我心里父亲的位置,其实一直是高老师占据的——搁现在时髦的话来讲,好像是叫「平价代替」。 高老师说了没一半,眼神就开始发空,显然,他虽然没被那种恐惧折磨疯,但那种恐怖,磨在心里,一辈子也去不掉。 半晌,他才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决定的事儿,就不会回头了,剩下我告诉给你的事儿,你可要记住了……」 说着,高老师就给我拿了个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那地方的阵是个大阵,除非是有内部人领着,不然你真是别想进去,这一点你自己想法子——我告诉你,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银河大院是四方形,四层,有四个防止越狱的措施,四大金刚,一个人负责东西南北之中的一个方向。 乍一看,似曾相识,有点四相局的感觉。 不过,这四大金刚倒不是跟四相局一样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是照着他们爱好来的——酒色财气! 我又是一愣——在摆渡门我就听说过,就连那些修仙的方外人士,都对银河大院忌惮三分,我一直觉得,那四大金刚,保不齐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跟人的四种欲望联繫在一起。 高老师把里面的情况细说了一下,我盯着那个图纸,全记清楚了。 高老师知道我脑子好使,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我一抬头,看见他出了一头的汗。 我不由也是一阵心疼——他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中间到底经歷了多少?一些不想触碰的东西,为了我,又回想起来了。 我想说话,可高老师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有些事,说破五毒——说出来,也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那些回忆,成了这么多年的噩梦?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说道:「记住了,尤其是这里,千万不要碰这里的水。」 接着,就把自己的裤腿给拉起来了。 高老师这个人平时很整洁,哪怕再热的天气,也没见他穿过大裤衩子,古玩店老闆老说他腿上保不齐全是痱子。 可看到了高老师的腿,我勐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腿上,密密麻麻,全是一个圈一个圈的伤疤,跟鱼鳞一样。 那种痕迹,要么是用小刀一片一片剜下来的,要么——就是一口一口,被咬下去的! 「不光死鱼湖,」高老师接着说道:「不管遇上四大金刚哪一个,别交手,跑。」 他提起四大金刚,身上仍然是一个激灵。 高老师缓了缓,接着吐了口气:「为了那事儿,我算是身败名裂,有家不能回……」 他眼里藏着不甘心,和深深的恨意,但他一瞬间就压下去了,转而挤出了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老黄历,不提了。」 他拍了拍那个箱子,转脸看着我,很真挚:「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 高老师把箱子推给我,我心里知道,这里的东西,价值连城。 可我没磨叽着推让,而是大大方方接下来:「多谢,我一定全须全尾回来,把这些完璧归赵——什么时候,你找到了那个王八蛋,我帮你报仇。」 高老师一笑,摸了摸我脑袋:「你真要是有那个本事——高老师也跟着你沾光!」 抱着箱子出了门口,高老师忽然说道:「北斗,回来!」 我回头看着他。 「就一件要嘱咐的。」他怔怔的望着我:「你别走我的老路。」 我心里勐地一颤。 但结结实实就点了点头。 一出门,正跟一个矮胖的身影撞个满怀,我倒是没啥,那人仰面八叉,一下被我撞翻在了地上,大屁股「乓」的一下磕在了门槛上,惨叫了起来:「屁股两半了……」 屁股本来就是两半的。 古玩店老闆。 原来他看着高老师「鬼鬼祟祟」把我叫过来,疑心高老师收到了什么「尖货」,想跟着听听蹭,结果蹭没听到,差点把屁股赔进去。 我连忙把他拉了起来,他盯着我怀里的箱子,疼也顾不上了,捂着屁股就跟着我往回走,盯着箱子那眼神跟色狼看大腿似得:「这都什么?」 我敷衍说是不要的旧货,古玩店老闆一副:「你骗不过我」的神色:「你别蒙我——这箱子就是上等的千里紫云木,内里东西能孬,我脑袋给你拿下来当凳子坐。」 我说我不缺凳子,你省着点吧。 古玩店老闆还想把手伸过来,被我捏回去,他正要发脾气,一抬头看着我脑袋上的那伤疤,忽然「咦」了一声:「还真留疤了?」 我一愣:「你知道这个疤?」 原来,当年老头儿把还是婴儿的我抱来的时候,古玩店老闆听我哭的跟狼嚎一样,以为我饿了,给我沖点三鹿奶粉送来了,这才看见我脑袋上血煳淋淋的,吓了一跳,问老头儿我这怎么弄的? 第447页 老头儿支支吾吾说没抱住,摔了一下,他还说老头儿这么大岁数侍弄个孩子,那个外甥女可够潇洒的。 但是后来这个伤就好了,他没啥印象,我要是不说,他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老头儿把我抱来的时候,我脑袋已经这样了? 那个所谓的「失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是谁给我剜下去的? 「别看你小时候吃苦。」古玩店老闆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们家老头儿,其实也吃了不少苦。」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把东西抱回去,我就去找老头儿了。 当然,老头儿装傻就有经验,装病更为熟练,闭着眼说啥不睁开,跟让502给粘住了一样。 我嘆了口气,就把怀里那包人参霜给拿出来了:「你别装了,你不说,我也不敢把你脑袋当核桃砸开,这个是你老朋友给你的,记得吃。」 老头儿知道我说话算数,自己也素来嘴馋喊,一咕噜就起来了,立马把纸包给打开了,结果一闻那个味儿,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 「怎么?」我莫名其妙:「过期了?」 老头儿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变天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第1210章 借你一命 不光老头儿,我也有这种感觉。 窗外风起云涌,云谲波诡,说不清那一片迷雾后面,藏着哪个骇人的真相。 老头儿跟我一起看云,雨前风带着水腥气沖了过来,把玻璃拍的啪啪作响。 我给江采萍打了个电话,她一直在厌胜门里帮我处理各项事务,因为对现代社会的规则特别感兴趣,很多事情都学会了,我想让她帮我打听打听,马三斗都是什么时候给银河大院送酒。 江采萍一听我打来了电话,别提多兴奋了,连忙答应了下来,说自己身为我的妾,我让她下十八层地狱,她都心甘情愿,更别说区区一个银河大院了。 哪怕江采萍是鬼仙,可我也不想把她带银河大院去——她是不会死,可在三清盛会上也看出来了,她会灰飞烟灭。 可我没多说——嘴上说什么都听我的,我要叫她别管我,她肯定也不会听。 她也没把银河大院放在眼里,倒是温言软语一直在讲厌胜门发生的事情:「相公,这几日,四宗家总在研究传心符,笑的可也怪,你不晓得的,那次笑着笑着,就骂起来咯——掉进大宗家拿来养花的粪坑啦!」 「你说,四宗家是不是有了可心人了?这叫铁树开花!还有,唐义这一阵子,不知何故,要学着做饭——可做出来的东西,比老鸹羽毛黑多啦!」 还有许多其他的新奇的小事儿,江采萍讲着讲着,我就看见她在视频那头开始翻一个本子。 「那是什么?」 「一有有趣的事情,妾总想攒着说给相公听——唯恐忘了一件。」 我心里勐地一热。 说完了,江采萍意犹未尽,有些懊恼:「早知道,妾多记一些。」 「记那么多干什么?」 「妾就能跟相公多说几句话啦!」 难怪——难怪古代人,都想有个妾。 江采萍搜索枯肠去想新鲜事,实在想不出来,这才假装出了云淡风轻的样子:「相公这些日子,可曾见那个死妖女没有?」 江采菱? 分明就是双生姐妹,怎么就这么大的仇? 是见过,不过上次在摆渡门没怎么深接触,我也就打个哈哈混过去了。 江采萍这才放心了一些:「那个死妖女坏的很……」 我忽然想起来了江采菱怕黑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江采菱小时候,曾经让人推到了井底下的事情?」 视频那头笑语嫣然的江采萍,脸色忽然就变了一下。 「怎么了?」 「餵?」江采萍忽然拿着手机忽远忽近的摇:「这里信号不好,相公你可听见妾的声音了?」 「也罢,相公的急事要紧——等妾下次再记了新鲜事,再与相公说!」 话音刚落,电话切断。 每个人,心里似乎都萦绕着什么秘密。 也许,也包括我。 我的手摸向了额头上的「赤毛癣」。 可我,连自己的秘密,也不知道。 身边一阵响动,我知道是潇湘在撞豢龙匣,赶紧就把豢龙匣给打开了——只要潇湘不出来,她的气息,就扩散不出去。 潇湘小小的元身,光芒璀璨。 虽然没有那么壮丽,但还是那么美。 不过,她见了我,就低下头,似乎对我看她元身的事情,十分羞耻。 我伸手进了豢龙匣,她犹疑了一下,还是缠了上来,头颅靠在了我胳膊上,半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在心疼我。 我摸了摸元身的头:「你放心吧,这次找到了十八阿鼻狱,我一定把你给救出来。」 而且,我并不后悔。 她为了我,给江辰下跪的一瞬间,我永远也不会忘掉。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我接着说道:「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潇湘的眼睛勐地睁开——哪怕只有这么小,也起了杀气。 「七星,金毛在这折腾半天了,非要来找你。」 第448页 我把潇湘放下,关上了豢龙匣——她不喜欢被人看到这个样子,就不让别人看了。 开了门,金毛冲着我就砸了过来,这一下直接把我给扑地上了。 它一身毛垂下来,软而顺滑,夹杂着许多的金丝。 养它跟养孩子一个样——不知不觉就大了。 一开始,金毛只有小泰迪那么大,逐渐成了博美那么大,这次从万龙阵回来,已经快赶上哈士奇了。 我也没起来,索性躺着就摸它的头,它垂下头深情的盯着我,嘴边流下了两串口水。 我赶紧起来了:「有一说一,吃别的可以,吃我不行……」 可金毛低下头,就开始舔我的手。 我心里倏然一沉——是潇湘刚才依偎过的那只手。 而金毛一边舔舐,一双眼睛,精准无比的盯在了龙匣子上。 我觉察出来了,它第一次见到了潇湘开始,似乎就对着她有极大的敌意。 上次就跟它说过——绝不能动潇湘,它记住没有? 而程星河已经进来,坐在床上熟练的掏蟹黄蚕豆吃,掉了我一床单的渣:「七星,那个龙珠呢?」 我拿出来:「你要?」 程星河答道:「你当我傻?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珠子,一个棺材板子吞了,都能灵气暴涨成那样,你要上银河大院,不装备上?你吃了,就不会死,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不能不保护好了下蛋母鸡。」 你大爷母鸡。 不过,这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就盯着那个龙珠——怎么吃? 这东西不比蛟珠,蛟珠只有麦丽素那么大,这个比我嗓子眼儿大,吞下去我可能会死。 程星河立马往嘴里指了指:「这还用人教吗?你先吃了,它就会化作精元,渗透你全身。」 跟洗衣球一样? 试试。 我盯着那个东西,咽了一下口水。 「呕……」 不行。 程星河赶紧离着我远了一点:「别吐你爹身上!」 我就说不行,你他妈的不信,最后还是我自己受罪——也是我二百五,竟然听他的,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我再一寻思,就反手运出了同气连枝。 可这东西一点反应也没有,也没能跟在之前一样,吸出什么来。 我和程星河面面相觑。 程星河噘嘴吹起了小曲,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走了——我听着那个调子,很像是「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金毛盯着那个龙珠,也跃跃欲试,可绕着龙珠转了半天,哪怕恋恋不捨,也没下嘴——我知道,它是要给我留着, 也不知道这东西能起什么作用,只好跟其他的东西,一起收进行囊里去了。 后来才知道——这个东西,在不久的将来,起了多大的作用。 那天晚上的雨很大,跟悟空在车迟国斗法那么大。 我在江采萍那得到了消息,今天凌晨五点,就是送酒的时候。 于是我就打点好行囊,摸黑出来了——我知道,程星河他们一定会帮我,可我不能带他们去。 在别处,我也许已经有能力保护他们了,可这是送死的事儿,不能让他们也跟着倒霉。 这是个没去过没把握的地方,干嘛要让他们冒险。 而且,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我还得把高老师给的法宝还给他呢,都说好了。 出门的时候,几个人的卧室都安安静静的,就是一下楼,看见一对绿眼,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想起来了,好么,是小白脚。 我想跟它「嘘」一声,可一个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不带他们,做的很对。」 那声音,好似猫说了人话,尖锐怪异。 「你去吧。」小白脚傲然说道:「大不了,我再给你一条命。」 「再给我?那你什么时候能成仙?」 「你管呢?」小白脚爱理不理的说道:「反正,我们比你们活的长,时间机会,多的是。」 这倒也是,可是…… 「赶紧走。」小白脚警觉的说道:「有人起来了!」 我翻身悄然没入了雨幕之中,雨线哗啦啦拍打下来,好在身上裹着那片珍贵的鲛绡,不觉得冷。 回头看了门脸一眼,心说,我很快就回来。 第1211章 车上之物 但是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吧嗒吧嗒的,跟过来一个东西。 金毛。 「你回去,那没龙。」 可金毛理都不理我,就在雨水里抬起头顶着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像是在说,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而这个时候,门脸里已经开始有动静,跟小白脚说的一样,有人起床了。 这会把金毛赶回去,它要是把程狗他们给惊动起来就不好办了,我只好跟它一歪下巴,走。 接着,把伞打在了它头上。 金毛潇洒的从我面前撒欢,姿势十分优美,俨然真是个神兽,但是下脚没轻没重,溅了我一身的泥。 我回头看了一眼,门脸的灯亮起来,内里俨然一片大乱,可这一回头,我却觉得,古玩店老闆的门口,像是蹲着个人。 后心倏然一凉,再仔细一看,那个人影倏然就消失了。 能躲过观云听雷法的——那个打了郭洋之后,就一直跟踪我的叼刀煞神? 第449页 他到底想怎么样? 郭洋说,他是银庄老闆那头的人? 而且,银庄老闆跟我是一家人?忽然就想起了网络小说的桥段——男主角平时是个屌丝,可其实是某个大家族的嫡子,忽然有一天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给他跪下:「考察期已过,恭迎少主回家!」 但我赶紧甩甩头——我那王八蛋爹真的那么本事,我何至于孤苦伶仃成这样,考察?有个什么考察的,都是人,又长不出犄角。 这么想着,金毛在前面催我,我加快脚步就转过了街角。 银庄老闆的买卖,跟传说之中一样大,分成银庄,茶楼,拍卖行等等,据说专门面向行内人士,没啥资格的都不招待,幸亏江采萍给我找了路线,我就潜入到了茶楼附近。 这个时间天色死黑死黑的,不过茶楼附近已经有举着伞的人出来了,忙忙碌碌正在整理新鲜的菜品——据说这地方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讲究,一听果然:「快点,金丝黄芽过了两个小时就不能用了。」 「玫瑰水晶瓜预备好了没有?是不是大清河的冰?」 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想像不到。 大家都撑着伞,行色匆匆,雨水又大,所以谁也没留心我混了进来。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马三斗——他那个块头,在人群里简直像是一个碑。 而马三斗正指挥着几个人,把一盒一盒的天书酒搬上了一辆货车。 我悄无声息的潜入到了附近,抓住了机会,先让金毛窝进去,接着自己也想藏在了那些酒箱子后头。 可没想到,就要上去的时候,衣角忽然像是被拽了一下。 像是,有个人在后头拉我! 这一惊非同小可,可回过头,许多人来回穿梭,看不出是谁出的手。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叫鬼拉衣。 说白了,每个人都有「本命神」,就是专门保护自己的神灵,跟每个人自己一样,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积累的功德越多,那本命神也就越强大,有时候人会有这种经验——比如过街角的时候,冷不丁脚步停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可一个车就飞驰而过,没那一步,人就给撞上了。 同理,还有在楼底下走着走着,也像是被人拽了一下,结果头顶就落下了高空坠物,就差一步,脑袋就开花了。 这种情况,就叫鬼拉衣。 说是鬼拉衣,好像很不吉利,其实这是本命神利用你平时的福报现身,在暗中帮你挡灾,听了准没错。 我知道,上车是没好果子吃的,可为了潇湘,我没得选。 悄无声息的跳上了车,是个封闭车厢,珍果的味道酝酿出了熟透的甜香,我平时不喝酒,可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不愧是传说之中的天书酒。 刚进去了不长时间,就听见马三斗的声音响了起来:「别的也就算了——这一车的天书酒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可是银河大院专供的,谁也得罪不起!」 其他工作人员应声,上来例行检查了一下,不过检查的也没那么仔细——谁敢蹭这种上银河大院的车? 我和金毛躲的妥帖,没被发现,工作人员就把车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一片漆黑,车开了起来,我暗暗松了口气。 金毛也伏在了里面,像是要睡觉——自从金毛越来越大之后,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不过很显然,它仍然很需要睡觉来积累精气。 可金毛刚趴下,忽然就立了起来。 它像是盯着一个位置,弯下了两个前爪——我心里顿时一提,这是,攻击的象徵! 妈的,这个车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我立马看了过去,果然,一个角落里面,微微渗出了一星青气。 这是个灵物。 但是那个灵物,根本就没有靠近我们的意思,反而缩的很远,像是划清界限,想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也是巧了——还能有同搭一个顺风车的同伴。 我也来了兴趣,想知道那是什么,搭顺风车什么目的,不过看那东西谨小慎微,一寻思,得嘞,这一趟,是为了找十八阿鼻刘,别节外生枝了。 郭洋给我的天书酒我没捨得喝,还打掉了程星河伸出的魔爪,给高老师送去了。 高老师一看两眼就放了光,喃喃说这可是好东西,据说连散仙都爱喝——天上的存在,有职位的为神,各司其职,比如关二爷是武财神,还管辟邪,二郎真君掌管斩妖除魔和水利农耕,都有自己的庙来收香火。 没职位的则逍遥自在,称之为仙,为啥好些散仙喜欢住在山上?一方面山上清净,一方面就是因为山上有这种珍贵的酒。 想来能被猴子酿成,肯定是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可能那个带青气的灵物嘴馋,是来蹭酒喝的? 这样也好,互不相扰,相安无事。 金毛虽然还是警惕,不过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悄然趴下了,只是一直牢牢盯着那个东西。 不久之后我就知道,这竟然是个挺英明的决定。 车行驶的路十分平稳,甚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也许,也是这些猴子酒的功劳。 飘飘欲仙,很享受。 可就在我要睡着的一瞬间,车头一声巨响,接着忽然一脚急剎,我差点飞起来,立马一把摁住了金毛,悄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450页 这一瞬,我倒是想起来刚跟程狗认识的时候,他还开着那个破别克,把别克开成了qq飞车。 这不是正常停法,前面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车这么一稳当下来,外面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我运气上耳仔细一听,就听见外面是焦急的声音:「这怎么碰上这种事儿了。」 「都怪你——大雨天的,抄什么近,出事儿了吧?」 「这不就是因为下雨才想着抄近吗?我闺女没上辅导班,我得回家看她写作业。」 「别说没用的了,现在怎么办?」 「看看死没死!」 跟我猜的一样,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难怪上车碰上鬼拉衣呢,他奶奶的出行不利啊! 果然,那两个商量了一下:「要不,跟上头说说?」 来不及了,马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这是银河大院的货,晚一秒钟,人家就得发飙,咱们可没时间耽误了,万一银河大院那位生了气,咱们都得倒霉!」 那一个没主意:「那怎么办?」 另一个人沉吟了一声:「要不,弄上来得了。」 「可是……」 「我可跟过头虎撑学过两手,摸得出来,这没生命危险,等把货运到了,再处理也来得及。」 那没主意的一咬牙:「行吧。」 一开车门,一个东西被抛了上来, 我心里一震——竟然是个人! 不过,已经没神志了。 而那两个人嘀咕了一下,刚要关门,忽然有一个人皱起眉头,闻了闻味道,声音就沉了下来:「什么味道,这么怪——坏了,车上进东西了!」 我心里勐然就是一沉。 第1212章 酒大金刚 真要是被发现了,银河大院就真没地方找了。 不过,说是味道,什么味道? 我回头看了金毛一眼——金毛平时很爱干净,今天虽然泡了半身泥,也不见的能有什么味道。 对上了我的视线,它露出了一副「你竟然怀疑我」的表情。 那个皱眉头的人,长着一个很大的驼峰鼻。 仔细一看就明白了,他鼻子上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灵气,显然这不是什么普通鼻子。 后来才知道,他外号张大鼻子,独门绝技,闻活物的味道是一绝——刚才上车检查的不是他,否则也许一开始就被发觉了。 张大鼻子起了戒心,冷着脸就上了车,另一个没主意的哆哆嗦嗦:「张哥,我有点害怕。」 「怕个屁,咱们老闆是什么人,咱们客户是什么人,天底下,谁想不开,敢找咱们的麻烦?」那个张大鼻子一步一步往里靠近:「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怕事儿的怂了:「哥,你不是刚说了,赶时间……」 「废话,要是真把不好的东西送进去,那比迟到的罪过更大。」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现在躲肯定是没地方躲了,应该怎么应对? 金毛也在暗处缓缓站起来了。 就在张大鼻子靠近我们的一瞬间,忽然,「扑」的一下,那个张大鼻子一脚踩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一股子恶臭勐然炸出,我立刻屏住了唿吸。 「卧槽,我说呢!」 张大鼻子歪嘴要吐:「谁把奈何果混在这里了!」 事后我曾经请教过白藿香,什么叫奈何果——她就告诉我,是南疆的果子,产量很少,知道的人不多,闻着奇臭无比,跟要过奈何桥一样难受,因而得名,但是这东西吃起来却极为香甜,类似榴槤臭豆腐,一吃上瘾。 鼻子越灵的人,闻到了怪味儿越受不了,我们真有什么味道,也被这种浓烈的味道给遮盖住了,张大鼻子粘了一脚的奈何果,带着一身臭气就下去了:「虚惊一场,准是那个搬东西的王二强弄的——他嘴角一个馋嘴痦子,不是他是谁?」 怕事儿的那个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车门在臭气之中重新关上,我缓缓出了一口气,强忍着才没吐。 金毛跟我,同时看向了角落里带着青气的那个东西。 我们俩都看见了——刚才,张大鼻子进来的时候,那个奈何果就是悄无声息,从它那滚出来的。 这东西挺有想法,放了个烟雾弹把这事儿硬是混过去了,是个好伙伴。 不过,它脑子既然这么好使,搭这一班顺风车,可就未必是偷酒这么简单了。 我又看向了那个被扔进来的人——张大鼻子说的没错,这个人三盏命灯都是亮的,确实没生命危险,也不知怎么这么倒霉撞这车上了。 那人脸朝下,一动不动,车厢一片黑,我仔细凝气,从黑暗之中看到他身上代表生命力的红光的轮廓,应该是个青壮年男人。 顺风车乘客,又增加了一个。 车继续往前开。 打在车体外侧的雨点逐渐稀疏了起来,估计是放晴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车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穿过了一道没有实体的屏障。 我知道,是进了大阵了。 虽然阵法上我没有苏寻那么精通,不过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有一些大阵法,比如天师府,厌胜门的大阵,能通过信物进去,就跟钥匙一样,这车上肯定也有。 一进去,忽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第451页 十分压抑,让人——窒息。 就好像你进了一个万人大会堂,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样。 不愧是银河大院。 车缓缓行驶了一段时间,中间几次停顿,应该是有人在审查,但这毕竟是「老熟车」,所以没到看货物的程度。 车进了一个地方之后,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显然预备着开车厢,我做好了准备,一把抓在了金毛的颈子上。 咣的一声,车门开了,我和金毛躲好,等着几个人上来,伺机行事。 那两个人开门的第一件事儿,应该就是处理那个一动不动,被撞伤的人。 可让我们全都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个面朝下的人勐然暴起,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外面就沖了出去。 那人还真是装的,撞车只怕也是苦肉计,目的,也是银河大院! 这一下那俩人全傻了,接着一拍大腿,就要去抓那个人,这一瞬间,我注意到,那个带着青气,扔出了奈何果的,也趁机悄无声息的熘出去了。 这银河大院不是龙潭虎穴吗?现如今怎么成了促销大卖场了,大家挤破头都想进来? 我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天造地设的机会,带着金毛也趁机下去了。 这一下去,正对上一个中年女人的视线。 那个人不大像是活人——我从没见过那么瘦的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个行走的腊排骨。 腊排骨睁大了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我:「你谁啊?」 这一瞬间,我就看出来了,腊排骨的一只手,只有三个手指头,但是,灵光一厉! 狠角色。 我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装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俺搬东西的,您管俺叫小王就行。」 我老去福寿河跟老头儿钓鱼,对郊区的口音学的很熟——学会了买当地东西,老乡不坑你。 腊排骨扫了我一眼,看我憨头憨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紧接着,视线落在了金毛身上,眼神一变。 我立马说道:「旺财,你还愣着干甚,别在这添乱,一半拉子玩儿去,当心炖了你吃肉。」 说着给腊排骨赔笑:「乡下狗,不懂事儿。」 金毛一听自己冷不丁被改了名儿,也有些不忿,窝在一边不吭声,我一边搓手一边赔笑。 腊排骨上下扫了我一眼,这才缓缓说道:「不愧是大老闆的茶楼,搬东西的都是地阶高品。」 她声音特别高,有点像是长指甲挠玻璃,挺有震慑力,听着很不舒服。 我「哎哎」了两声,就开始往下搬酒。 有几个银河大院的本地工作人员来了,是几个年轻姑娘,但个个身强力壮,不比追哑巴兰那个小姐差。 把酒搬了进去,腊排骨不为人察觉的咽了咽口水,显然对这天书酒也是垂涎三尺。 这地方守卫太森严,她就比较放心,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天书酒上,也就没多看我。 程星河早就说我,平时看着呆头呆脑,骗子奸商不坑我手都得痒痒,她也没对我起疑心——再说了,这么多年来,一没见过敢上银河大院送死的,二也想不到,哪怕有这个胆子,竟然还带个狗。 天书酒的盒子又大又轻,很精美,可偌大的盒子里面,其实只有一盏见方,大快朵颐不容易。 一边搬酒,我一边就注意到了附近的建筑。 这边的建筑,是青墙青瓦,照着高老师跟我讲的,这应该是酒金刚——庞桂兰管的地方。 那个庞桂兰,是四大金刚之中,唯一一个女金刚,管的也都是女囚犯,自然也都是女人了。 这是第一个要排除的地方,十八阿鼻狱刘肯定不在这里。 之前马三斗说的庞师太,应该就是那个庞桂兰。 腊排骨背着手咽了半天口水,心思早飞了,我把酒搬下车,转身到了货车头她看不到的地方,假装擦车头,其实是找潜入进去的路,金毛跟过来,腊排骨扫了我一眼,低声自言自语:「这什么品种的土狗,路子挺野,要不是耳朵露怯,长得活像个犼。」 这时有一个女看守不小心把一个盒子摔下来,天书酒的香气勐地炸开,腊排骨闻到了,立马冲过去了:「谁糟践东西呢?」 趁着这里一片大乱,我立马潜入到了一个小路里,躲进去了。 这一次,比想像之中,顺利。 第1213章 殃及池鱼 我当时只知道,照着高老师给的图,这是看守们的宿舍,按理说防守没有那么森严,还不知道,那是一条不逊于奈何桥的路。 那会我唯一想的,就是现在这个打扮得解决一下。 太扎眼了。 而刚才,我看见这里的人穿着统一的衣服——天青色的袍子上,绣着一个金凤凰翎。 我自己的打扮是很随意的,好像一个上山徒步的驴友。 能弄到一件衣服就好了,矇混进去,也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一抬头,真是天助我也,一个窗户上伸出了一个长长的杆子,上面正挂了几件衣服!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让金毛在底下等着我,自己三下两下翻了上去,一只手就抓住了一件衣服。 可这一下却奇怪,衣服竟然没扯下来。 奇怪,他们用的什么夹子,这么牢靠? 结果一抬头,我心里就是一沉。 第452页 一只手正从上头伸出,不偏不倚,也在抓那件衣服! 坏了菜了! 我立马贴着墙躲了过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厉声喝道:「谁?」 幸亏,这地方有一个窗台,我跟壁虎似得贴在了那个窗台底下,算是个灯下黑,那人一下看不到我。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果然,那个女人矫捷的翻出了窗台,就想往下看,可这个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这可是银河大院,难不成,还有偷东西的?」 之前那个女人微微一愣,这才说道:「可是……」 我吃惊不比那个女人小——这声音,我听着耳熟! 「真要是有那么大本事,也不见得是咱们能对付的了的。」那个娇滴滴的声音显然把那个女人给劝进去了:「我刚才可听见了,庞师太说新来了天书酒,今天要一醉方休,让咱们去青三门当班儿,走吧走吧。」 那个女人一听「庞师太」三个字,顿时噤若寒蝉,立刻跟着去了,但她的声音疑惑了一下:「大梅,你今儿声音怎么怪里怪气的,跟平时不太一样?」 「有吗?」那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这么说话,好听。」 「你算了吧,咱们这辈子是见不到男人了——好听有什么用。」 这倒是——高老师跟我说过,内里关的,是罪大恶极的罪犯,为了保持银河大院的安全,防止布局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工作人员也是要严格挑选的,一般都要根正苗红的名家小辈,一来了,跟囚犯一样,也一辈子别想出去。 不过,人家名家小辈凭啥要搭上人生?这里面猫腻就多了——有些是给犯错的至亲赎罪,有的是给家里人换好前程,好些人,其实是牺牲了自己,并不心甘情愿,但是没办法。 我这才松了口气,顺着墙就滑下来,拍了拍墙面:「出来吧。」 刚才第二个给我说情的女人,显然是用了十分厉害的摄心术法。我认识的人里,有那本事的不多,又有那个腔调的,就更少了。 跟我猜的一样,一个熟悉的身影娇俏的转了出来——高马尾,腮胜雪,短短的百褶裙下一双长腿,踩着一双粉红色高帮匡威。 「江采菱?」 她怎么会来? 但是话出口的一瞬间,我和她同时一怔,她的笑靥顿时就僵了一下。 那个时髦的打扮给我刻板印象太深,所以张嘴就来,可看清楚了才知道——是江采萍。 她假装出没听清的样子:「相公刚才,说什么?」 跟每次一样,温温柔柔的,就化解了这个尴尬。 我闹了个大红脸:「你怎么来了?」 她歪头笑:「不放心相公。」 原来,她知道我要来,把事情交给厌胜门的其他人,自己就过来摸情况了。 我有点不敢信:「你怎么进来的?」 江采萍歪着头:「回相公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想找死妖女报仇,所以提前就对摆渡门调查了调查,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是个什么天才啊,不去当个特工可惜了的。 说到了银河大院跟摆渡门的渊源,照着高老师说的,这银河大院之前,本来是天师府在管理的——毕竟我们行当之内的事儿,都是天师府说了算。 但是后来,那地方出了大事儿,引来一场大祸,应该是有上头的不满了,所以就把这事儿转给了摆渡门了。 到了摆渡门之后,才威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 据说那四个金刚,也都十分有来歷,不比皇甫球他们差到了哪里去,不,甚至皇甫球他们,也忌惮他们几分。 她来也来了,我也没辙,只好带着她往里走:「咱们先说好了,你身份特殊,有什么危险,别管我,赶紧跑。」 江采萍一听我答应,别提多高兴了,高高兴兴的挽上了我的手:「全听相公的!」 我拿了两件衣服下来,勉强跟她一起套上,她一抬手,我就看出来了,她把自己手腕子藏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 我知道不对,拉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的手腕,微微有点半透明,跟在天师府的时候一样,她的身体,正在被这里的仙灵气腐蚀! 我反手拽她就要把她给送出去,这地方不能待。 可她死死拖住我,就是不松开:「哪怕犯了忤逆,妾就是不走!相公的命,比妾的命珍贵!」 「你不听我的?」 「什么时候都行,今天不行!」 她十分倔强:「相公把妾打成灰飞烟灭,也不走!」 金毛凑过来,显然有些犯难,像是想当和事佬。 江采萍看着温柔和顺,可脾气其实倔强的很,我总不能把她扔出去——扔出去,她自己也会回来。 没辙,我暗暗打定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找机会把她送出去了。 看我心不在焉,江采萍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相公是不是,还惦记那个死妖女?」 对了,嫉妒本来是人之常情,可在压抑人性的古代来说,妇女嫉妒,就是没有女德,大忌。 「没有的事儿。」我立马说道:「不过,你今天的打扮……」 她低声说道:「妾以为——相公喜欢现在的衣服。」 我心里嘆了口气。 她连忙说道:「妾,也高兴,这是妾第一次,跟相公单独……」 第453页 正这个时候,忽然前面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就在那边呢!」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响了起来:「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我顿时一愣,奇怪,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但再一看,我就明白了——他们要抓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矫捷的身影,看上去,正是「碰瓷」顺风车的那个男人! 而那人,慌不择路,竟然冲着我们这跑过来了! 这可坏了,你往哪儿撞不好,偏往我这里撞,这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嘛! 而那人抬头一看我们,忽然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对着我们就撞了过来! 第1214章 三九寒璧 你大爷的这是个什么灾星? 我要把他打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一旦被这里的看守发现,引来四大金刚,那就麻烦了。 而且,出乎意料之外——这人竟然特别快! 下一秒,那人没等我和江采萍反应,已经一头扑了过来,我听到身后「嘎吱」一声响,身子一空,已经一头栽了进去。 我身后,不偏不倚是个小门。 进了那个小门,那人以极快的速度转身,伸手就把那个锁给扣上了。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难不成,是个武先生? 可——不像啊! 这个人哪儿有什么功德光,不是行内人。再仔细一端详这个人的轮廓,我心里就是一窒,江采萍转脸看着我:「怎么,相公,认识?」 「一面之缘。」 我说呢,这不是那个碰瓷搭顺风车的吗?感情一头撞出去之后兜了个圈子,跑这来了。 不是行内人,就敢闯银河大院? 来干什么? 门口就是一阵撞击的声音——那个小门可扛不住撞。 下一秒,外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有些犹疑:「撞开了,修不好怎么办?」 那个小门的工艺,叫「阳关三叠」,是以前修冰窖之类,需要保温的特殊房间用的。 这种木艺榫卯结合的精緻紧密,极为保温,是老手艺,撞坏了,真不见得能找到维修的。 「那就算了。」外头的声音说道:「反正他们出不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咱们等着收尸就行了。」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回头一看,果然没错。 这个窖子里堆满了各种罈罈罐罐。 酒。 跟高老师说的一样,那个酒金刚嗜酒如命,建了一个大冰窖,专门存酒,工本浩大。 这地方很冷,她们不敢把保温的门弄坏,就决定等着我们在这里冻死! 刚想着这次顺利,老天爷立刻就给我个下马威看看!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我盯着那人,平时程星河老说我是个灾星,这下能有个可以同台竞技的了。 这个人对一切浑然不觉,还趴在门口,看守卫进不来,还松了口气。 我忍不住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谁啊?」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一瞬间,肩膀一沉,就把我的手直接甩掉,身子绕了半圈,我暗暗一惊,这哪儿是人啊,这分明是一阵风啊! 看清楚了我和江采萍身上的衣服,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一把勒住了我脖子,色厉内荏的说道:「十八阿鼻狱刘关在哪里,带我找他,不然我弄死你们!」 江采萍和金毛当时就急了,我却心里暗笑,摆了摆手,更明白了——这傢伙纯粹一个生瓜蛋子。 而且,也太巧了,也是来找十八阿鼻狱刘的? 一听我们跟他一样,他大为失望,把我松开,挠了挠头皮,还想回答我,但他发现自己身体发僵,舌头也跟打了结一样,说不出来了。 他的眉毛上,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滋生出了一层寒霜。 这地方,跟当初在万龙阵遇上了冰龙一样,能把人给速冻了。 江采萍和金毛倒是并不怕这个,江采萍还有些担心:「相公……」 我摇摇头表示暂时没事,听到外头继续嘈杂:「先把庞师太请来——银河大院,还第一次出这种事儿!」 再耗下去,冻不死,也得撞上棘手的庞师太。 冷是冷,行气还是可以勉强抵御的,但也不可能支撑很长时间,得赶紧想辙出去,而那个动作很快的小伙子挣扎着,竟然原地跑了起来。 这一跑速度极快,简直像是个旋转陀螺,身上热气蒸腾,勉强不至于冻死。 是个飞毛腿啊。 我则看向了里面——这地方,已经超过一般冰窖的温度了。 高老师提起过,这个酒金刚嗜酒如命,这地方用来镇酒的,不是冰,而是另一种东西。 果然,一看到了内里,就见到青气大盛。 跟着那个青气走了过去,果然,就看见窖子最中央,有一个台子。 那个台子上,搁着一个饼子一样的东西。 璧——照着厌胜册上的记载,这应该是三九璧! 这东西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这东西出现的几米之内,能冷的跟三九寒天一样! 据说这种东西是奈何桥底下挖出来的,极阴极寒,本来以为就是个传说,想不出,竟然真的存在——而那个酒金刚,拿着这种宝物来镇酒,能耐可见一斑。 我心里一动——真要是三九璧的话,我立刻看向了江采萍的手腕。 第454页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手腕上被仙灵气侵蚀的位置,好了! 这东西阴气这么盛,连仙灵气都抵挡得住——只要江采萍能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就不用怕被仙灵气侵蚀了! 不光如此,一靠近了这东西强大的阴气,江采萍的脸色瞬间就好看了许多,显然得到了极大的滋养,对那三九璧露出了爱不释手的表情。 这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吗? 我立马就要伸手去拿三九璧——可一抬手,龙鳞就勐地滋生了出来,对了,这东西温度实在太低了,我一个活人来触碰,不把手指头冻掉了才怪。 江采萍已经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俏皮一笑:「相公平时,不是这种人。」 是啊,擅自动其他人的东西确实不好,不过,迫于形势,我就借一下,等找到了十八阿鼻狱刘,肯定要把它还回来。 盗用有报应,只管报在我身上,别让江采萍出事儿。 江采萍靠近,一双手捧起了三九璧,只见三九璧的灵气,一丝一丝萦绕到了她身上,她整个「人」的灵气,暴涨了许多! 太好了! 不光如此,江采萍拿走了三九璧之后,这里的严寒,瞬间就缓和了许多。 那个原地跑圈的飞毛腿也注意到了,盯着我们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你们……」 但下一秒钟,在三九璧隐隐的光下,他看清楚了我的脸,忽然一愣。 我一皱眉头,怎么了? 他张开了嘴,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这么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 我仔细一瞅这个人,十分纳闷,完全陌生,没见过啊! 第1215章 飞毛龙腿 我是个大众脸,上街买梨的时候,卖梨老太都说我像她孙子,白饶我一个梨,所以对这种话免疫力极强。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妈的老同学梅姨说过,那个王八蛋爹,长得跟我就很像。 这个人,是不是见过王八蛋爹? 而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我一下也皱起了眉头。 江采萍压低了声音:「刚才妾看着就像,相公也觉察出来了?」 是啊,人对像别人的很敏感,对像自己的就钝多了,这个飞毛腿竟然跟大人脸鱼一样,跟我有几分相似! 人们常说「眼缘」,「面善」,对人的喜恶,也是从第一印象开始,我确定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跟我有些相似的人,而心里不由自主,就有几分亲近。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缺乏平辈和后辈的亲人,对他印象竟然说不出的好。 这感觉说起来也很怪——江辰虽然比我好看的多,但也跟我有些相似,我跟江辰却是相见两相厌。 而这个飞毛腿皱着眉头,不住的在想什么:「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 我说你慢慢想,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是谁啊,来找十八阿鼻刘干什么? 飞毛腿不听还好,一听问,瘦弱的胸膛一下就挺起来了,傲然说道:「我叫景光耀,找那个老头儿,就是想让他帮我找个东西。」 姓景? 「什么东西?」 飞毛腿歪着脖子看着我,欲言又止,这才说道:「别的不能多说,是我们祖传的东西,被人抢走了,老的几辈子吃苦,到我这一辈,非拿回来不可。」 我对他更有兴趣了:「你这速度挺快,你们家干什么的?」 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父母宫上藏着暗暗的金气。 他们家,祖上也许很高贵。 但是到了现在,金气已经是个烧焦的颜色,也就是显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如今并不如意,非要形容,就跟被抄了家的宝玉一样,是个没落贵族。 景光耀听我这一问,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很凄凉的表情:「我们家以前就别提了,现在吧,我送过快递,跑过外卖,干过房产中介。」 都是累腿的工作,难怪跑的这么快,不对,干这一行的太多了,也没几个能有他这速度:「你这腿怎么练出来的?」 「以前不知道,」他摆了摆手:「后来干了那几份工,才知道,这不是,就想靠着这两条腿,碰碰运气。」 真是天赋异禀? 而且,就靠着这两条腿,他就敢单身闯银河大院? 「你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怎么不知道?」他倔强的说道:「我在外面跑,就没人追上过,谁知道,这里的人跑的这么快——不过我吃亏就吃亏在不认路上,要是我认识路,再来八个也跑不过我。」 人数跟速度其实没啥关联。 原来,他们家自从失去了那个要紧的祖产之后,过的一直很窘迫,而因为之前显赫的身份,几代人都拉不下脸出去找工作,只能坐吃山空,把家里的东西倒腾着往外卖——一太祖卖古董,高祖卖金银,曾祖卖家具,接着到了他祖父这,房子和地也卖完了,他爹以前还能给人写信餬口,后来国家扫盲,这一条路也堵死了,到了他这里,要想吃饱住暖,只能找到什么干什么。 但这几份工作干的也不顺利,这都是服务行业,照着他说,他们家血统高贵,实在干不了这种工作,还想着把祖产给找回来,结果找祖产的过程中,多方打听,打听出上这里问问十八阿鼻刘,说不定能问出来。 他就真来了——跟我猜的一样,他知道茶楼跟银河大院的关系,就是故意来碰瓷的,谁知道还没看到十八阿鼻刘一根毛,就让人堵这里来了。 第455页 一边说着,他一边整理袖子边上的镀金袖扣。 他一身衣服虽然廉价,可整整齐齐,细节都到位,不愧是贵族之后。 不过,让这样一个生瓜蛋子闯银河大院来,那个介绍他来的「老前辈」不是引鼠进猫嘴吗,可够损的。 我随口就问道:「你就那么相信那个老前辈?那是什么人啊?」 飞毛腿就告诉我:「我也不认识他,不过,他能把我们家的事儿说的头头是道的,肯定是我们家那几个老头子的老相识,当然相信了——我们家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具体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个瘸子。」 我心里陡然一震:「姓江?」 飞毛腿一愣:「你也认识?」 卧槽,又是江瘸子? 自从他把我引进了这个旋涡里来,已经很久没他的消息了,现如今,重出江湖了? 反应过来,我已经抓住了那人的衬衣领子:「江瘸子在哪儿呢?」 飞毛腿被我吓木了:「这,这我不知道啊!我,我鬼市上遇上的他,冤有头债有主,跟我没关系啊!」 对了,就江瘸子那个飘忽不定的行迹,我都没能抓住他,更别说飞毛腿了。 我也就把飞毛腿的衣领子松开,道了个歉,飞毛腿一边把衬衫领子拉平,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啊?」 不是钱这么简单,是命。 这个时候,外面一片嘈杂,有人像是急了:「怎么庞师太还不来?」 「天书酒喝多了,躺下怎么也不起,怎么办啊!」 庞师太暂时不会来? 我刚要高兴,抓住机会,得赶紧想脱身的法子,可没想到,又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罗木匠来了,快,罗木匠能开门,咱们快把尸首给弄出来!」 飞毛腿顿时也紧张了起来,骂道:「要是认识路,我一头就跑出去了——拉着你们两口子都行!这不是马失前蹄嘛?哎,真没想到,就这里的人凶劲儿,抓住还不把我打一顿。」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被抓进银河大院,比死可怕。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个速度,确实比我都快……我立马说道:「你真能拉着我们俩跑出去?」 飞毛腿看了我一眼:「我不是说了吗,我得认识……」 「我认识。」我盯着他:「你信得过我,咱们俩可以合作。」 飞毛腿的眼顿时就瞪大了:「你说真的还是……」 话没说完,「咔」的一声,「阳关三叠」上就是一个响声,开了! 「走?」 「走!」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我才要拔七星龙泉,只听「当」的一声,一道寒芒勐地炸起,是极其阴寒的阴气。 「相公,我来。」 话音未落,那十来个要给我们收尸的跟一排保龄球一样,全部往后倒下,被震出去了老远! 「就现在,」我立刻说道:「出门左拐,见到的第一个小路闯进去!」 话没说完,耳边一阵风,我觉出手被抓住,整个人跟搭上了一个火车头一样,直接被拽了出去。 飞毛腿嗷的就是一嗓子,这一声没叫完,我只觉得冲到了什么东西,人跟个风筝一样,就跑出去了老远。 这感觉别提多刺激了——就跟我五岁那年,老头儿带我去捉疯狂老鼠的时候一样。 江采萍和金毛都不用我担心,也跟了上来,几乎是眼前一花的功夫,我已经到了一个漆成绿色的小偏门前面,周围已经一片安静,估计那几个人都没看清楚我们往哪儿跑的。 而飞毛腿把我手松开,气都没大喘,又惊又喜的说道:「李兄弟,你还真是个活地图啊!」 这是个什么速度啊? 我忍不住又扫了他的腿一眼:「你这腿,就没什么说道?」 飞毛腿摆了摆手:「能有什么说法,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小时候上祠堂,我们家宗祠里摆着一个龙,那大爪子吓人,我小时候淘气,趁着大人烧香踢了两脚,谁知道那个龙的爪子特别尖,断了扎我腿上了,我是没少受罪,我爹还打了我一顿,说我对祖宗不敬,这是活该,可还有人说,这可说不好——龙爪日行千里,也许还是有了龙爪,以后也能腾云驾雾,飞黄腾达。」 他又补上一句:「也没管用。」 江采萍听得直出神,低声说道:「相公,我倒是喜欢这种小故事。」 金毛更别提了,听见个「龙」字,嘴角又是一抹馋涎。 我更是一乐,还有这个渊源?但是再一寻思——心头一震,敢在宗祠里摆龙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他又姓景,难不成…… 这个时候,江采萍注意到了我出了汗,就把我戴着的帽子掀开,拿出了一个手帕给我擦汗,这一擦,额头上的那个「赤毛癣」就露出来了。 这一露不要紧,飞毛腿盯着我的「赤毛癣」,跟让雷打了一样,瞠目结舌。 我注意到了,立马拉住他:「你认识这个?」 他半晌才回过神:「我可算想起来,我在哪儿见到你,不,您了……」 「哪儿?」 「我们家祠堂……」他的声音抖了起来:「你是最中间那个捲轴上的——祖宗!」 第1216章 祖宗画像 第456页 祖宗? 那我差不多猜出来了。 「你们家,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飞毛腿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嵴背不由自主就挺直了:「我们家——以前是皇族!祖上出过皇上的!」 「不过,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朝代就是了,歷史书上都找不到……」 他姓景。 果然,他张嘴就说道:「那个朝代,叫景朝。」 没错。 他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道:「也不是别人,中间那个穿黄袍坐龙椅的祖宗——跟您一模一样!」 是啊,不管是城北王,还是大山魅,甚至那个殭尸贵妃——她们都把我认错的那个景朝皇帝! 「你看仔细了?」我吸了口气:「世上长得像的,很多。」 「长得像也就算了……」飞毛腿颤颤巍巍的指着我的脑门:「主要是,这个。」 「要不是看见这个,我还想不起来,捲轴上的祖宗,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疤。」 我心里勐然一震。 难怪,飞毛腿的面相,有煊赫的过去,可现在却破落成了这个样子。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阵发酸——竟然是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妈的,这什么想法,我不能真把自己当成人家祖宗。 我立马接着问道:「你再跟我说说,你那个祖产,是怎么回事?」 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飞毛腿一只手立马攥紧了,咬着牙说道:「全让人给抢走了!」 原来,作为景朝皇帝的亲族,在那个时候,自然是权倾朝野,富甲天下,有一大块封地。 作为皇亲国戚,要什么有什么,谁不得羡慕投胎有水准?可谁知道,景朝的国运不昌隆,比秦朝还短,国君后期一改之前的贤明仁慈,变得兇狠暴虐,独断专行,还搞了一个叫四相局的,劳民伤财的豆腐渣工程。 所以半世而亡,国君自己也没啥好下场,国破之后没了踪迹,他们这些皇族福还没享受到,就跟着遭了秧,被下一任霸主追剿,其他几门也一样失散了,他们这一支运气比较好,硬是绵延了下来。 为什么这一门能绵延下来呢?就是因为那个景朝国君,给他们留了那个祖产。 据说那是一块地,里面藏着一笔世世代代受用不尽的财富。 现如今猜测,也许那个皇帝祖宗雄才大略,到底在最后有了远虑——知道那个景朝风雨飘摇,给皇族留下一条后路。 最后,只留下一句嘱託,说改名换姓可以,祖产绝不能丢。 他们这一门死死守着那一门祖产,为了避开下一任霸主的追杀,也确实捨弃了原来的姓氏,改姓景——也是为了纪念那个短暂的皇朝。 而这些皇族后裔,谨遵这个规矩,一直守着祖产狗生活。 可没想到,有一年,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给走漏出去了,来了很神秘的人,心平气和的说,让他们把那块地给让出去。 景家的人当然不可能答应了,一来这是祖宗千叮万嘱要守住了的,二来,凭什么? 神秘人互相看一眼,就回答,说我是为了你们好,那不是好地,会给你们带来厄运的——男丁要有血光之灾的。 你想,祖宗给你好端端留一块地,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来个人说有厄运,你信吗? 族长让人把他们乱棍打出。 神秘的人笑眯眯的说不信不要紧,你们慢慢考虑,三天之后我们还来。 景家的族长冷冷的说三天也一样,我们绝不撒手。 神秘人没答话,可没想到,就打神秘人这么一走,景家就开始出事儿。 一开始,是族长开始流鼻血。 不光流鼻血,慢慢的,七窍都开始出血。 人很快就没了。 景家的人害了怕,说这跟地是不是有关系? 可二族长恪守规矩,说这是巧合,话没说完,胳膊碰到了桌角上,蹭了一层皮。 这是小伤,在旧社会撒把香灰的事儿。 可没想到,那块皮逐渐脱落了下来,二族长浑身是血,也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的还是很大,似乎不相信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其他的景家人面面相觑,这就跟一场火灾一样,迅速蔓延了过来,每一个男丁,都有了「血光之灾」,来的又急又快。 眼看着人要死的差不多了,女眷只能哭哭啼啼,唯一一个七八岁的嫡子却打了主意,说这样不行,把地给他们吧。 女眷们说这怎么行,一来,违背了祖宗的遗训,二来,族长他们,不就白死了吗? 那个嫡子却厉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想让咱们这一族景氏断子绝孙?百年之后,你们有脸面对祖宗吗? 那些女眷全被震慑住了。 那几个神秘人如约而来,盯着满院的棺材,还是笑眯眯的,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还有个神秘人说,贱民就是贱民。 曾经高高在上的皇族被人说成贱民,那是最高的侮辱! 可那个嫡子祖先很聪明——他只是握紧了拳头,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把一切拿回来的机会。 神秘人看向了那个嫡子。 而那个嫡子心里清楚,这些神秘人怕是动了杀心。 江采萍忍不住喃喃的说道:「好狠的心……」 第457页 那个嫡子反应很快,当时就当着众人撒了一泡尿,两手用尿和泥,往自己脸上涂,一边涂,一边笑。 果然,那些神秘人哈哈大笑,似乎嫌脏,也就走了。 飞毛腿说着,牙也咬紧了。 我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他们这一门,这才勉强持续了下来。 我立刻问道:「那什么神秘人,到底有什么线索没有?」 他们是谁? 飞毛腿摇摇头:「当时的祖宗只牢牢记住了一句,世世代代传了下来,他说,那些人,被称为使者。」 江采萍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显然十分担心:「相公……」 使者——又是使者。 这么说,从古到今,跟四相局有关的,都是他们? 到底是什么使者?害了我和潇湘的,把四相局偏移的,就是他们? 他们到底图什么? 「关于那块地呢?」我接着问道:「还有线索吗?」 飞毛腿摇摇头,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些年,我们也一直想把那块地给找回来,可说什么也找不到了,据说那块地里,还藏着什么要紧的东西,到了我这一代,再找不到,就真没希望了——我没钱买房。」 没钱买房,就没姑娘嫁,也就没孩子了。 「不管多难,我都会把祖产找回来,不光是为了财富,这是祖训,」飞毛腿盯着我,眼神是说不出的坚定:「我们丢了那么多,最后这个,不能再丢了。」 我忍不住问道:「那个景朝的——祖宗,还有什么事迹流传下来吗?」 跟我一模一样,哪怕连额角的伤疤都一样。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会不会,他真的跟我…… 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飞毛腿却面露难色:「说起那位跟你一模一样的祖宗……」 他对上了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干过的,大多是些荒诞不经,臭名昭着的事情,还是……不说了吧?」 我立马说道:「没关系,哪怕是这种事儿,也行。」 我想,多了解一点,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景朝国君。 「那我就说了。」飞毛腿鼓起了勇气:「当时,民众朝臣反对,说这会遭天谴,不是吉兆,可他就是不听。他曾经给自己立了一座大庙——封自己做神君。」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就算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荒唐,也不至于这么荒唐吧? 哪怕远古的暴君,恐怕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第1217章 前人老路 我忽然想起了豢龙氏的井泉童子了。 忽然有点想笑,口口声声什么神君,敢情是个自封的——盖庙狂魔,封了好些神不说,还自己过了把瘾,以为自己是姜子牙吗。 「他封了自己做了个什么神君?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飞毛腿眼神一偏:「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不好意思说,也许,封自己做神君的理由,比这个行为更加荒诞。 一路以来,也听说了不少关于那个四相局始作俑者的传闻,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也幸亏他的歷史被后来的霸主抹去,不然其他昏君还不都得给他让路。 江采萍立刻说道:「相公,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我回过神来,是啊,几百年前的那些事儿,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 四相局,他到底为什么要修那个四相局? 只是让江山永固这一个理由?没有那么简单。 飞毛腿察言观色的看着我,神情有些紧张:「您,也是为了那个祖产来找十八阿鼻刘的?」 我摇摇头:「为了别的事儿。」 飞毛腿坚信我就是捲轴上那个「祖宗」:「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转世回来,肯定就是给咱们家讨回公道的!孙儿肯定唯您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把咱们家一切,全拿回来了。」 说着要给我行个大礼。 我连忙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先不要这么说。 飞毛腿只当我客气,已经高兴的不知怎么好了,接着又反应了过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上哪儿去找十八阿鼻刘啊?」 我答道:「得先从这一层出去。」 说实话,要是飞毛腿不来,也许我和江采萍还好办一些,可飞毛腿这么一出来,打草惊蛇,各处的防守措施也一定都会更严格,我们潜入的难度也就更大了。 照着之前的计划,混进去是不行了,只能按着高老师说的路线了。 高老师当初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我顺着他的老路潜进去。 而这个小路口,是酒金刚的居所附近,之所以躲在这里,一来,这地方是个灯下黑,那些看守往别处找客源,未必敢上这里来找。二来,刚才也听见了,酒金刚喝酒喝多了,现如今还没起来,三来,酒金刚身为这一层的负责人,出来进去是有自己一条捷径的,我们就是要从那条捷径上出去,上到其他层。 当初高老师走的就是这里,他能成功,也全靠运气,那天酒金刚为了一种珍奇的酒,跟探监的囚犯家属讨价还价,时间拖长了半分钟,高老师就是利用那半分钟,在这里潜出去的,当时他跟酒金刚,只隔着一道玻璃窗。 我们也要赌运气,就看天书酒的酒劲儿,到底能让酒金刚醉多久。 第458页 这地方的路跟高老师说的都一模一样,我们很顺利的潜到了一个穿堂后面——一棵红云樨伸出了满枝艷丽的枝叶,跳进去,就是酒金刚的住所了。 飞毛腿比我们还快,十分轻松就跳了上去,没费什么劲儿就进来了。 这个院落不大,跟一般酒鬼乱七八糟的样子截然相反,倒是十分整齐,跟古玩店有些神似——空地都摆着各种架子,上面整整齐齐,什么杯子都有。 鸡缸斗彩,青花白瓷,琳琅满目。 把喝酒精益求精成这样,也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开的正艷的红石榴树后面,有个后窗,一股子熟悉的酒味儿,正从后窗上灌了出来,正是天书酒的味道。 但是屋里就不一样了,碗盘砸的一片狼藉,看来这人清醒的时候讲究,喝多了就耍酒疯。 纱帐乱成一团,有个人裹在里面,鼾声如雷。 庞师太? 我跟他们点了点头。 事先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庞师太的耳朵是特别灵的,一旦发出一点动静,她立马就能醒过来,一会儿把脚步放到了最轻,谁也别碰什么东西。 金毛和江采萍自然不用吩咐,飞毛腿也拍着胸脯子,打了半天的包票。 我还看出来了,他在打包票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一个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木制的老鼠。 好像是个把玩儿件——皇亲贵胄,自然少不了把玩件儿了。 我们几个蹑手蹑脚入内,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跟踩雷差不多,只能是聚精会神。 好在我们几个都小心,虽然提心弔胆,也在鼾声之中走了三分之二,眼瞅着还有一点距离就能从大门口出去了,但我立马就听到,一阵脚步由远及近的过来了。 那个脚步声又乱又快,显然是有急事儿。 我心里一沉,不早不晚,非得这个时候来? 于是我立马把飞毛腿跩到了一排架子后头。 我们才刚躲进去,门就开了,一个穿着镶金凤凰翎的就进来了:「庞师太,不好了——那几个人跑了!」 庞师太依然裹在那个被单里面,一动不动。 那个人急了,就死命的去推,可庞师太跟个木乃伊一样,还是毫无反应。 飞毛腿看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我是信得过你的,可你刚才给庞师太那个牛逼吹的确实有点大。 还听力敏锐呢,让人推的跟饺子擀皮似得,不是也不醒? 这把我闹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哪儿知道呢?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低调一点总没错。 不过这么一耽搁,我忽然就发现,这个屋子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有一个布局的。 梅花瓶子,檀木梳子,都放在特定的位置上。 跟杜大先生的房间一样。 不过,这不是九宫飞星,看这些方位,分明是十二宫招魂。 招魂?这种地方,连江采萍一个鬼仙,都会被仙灵气给腐蚀了,你上哪儿能招魂? 这个时候,那个穿镶金凤凰翎的也死心了,只能继续出去,代替庞师太发号施令。 我也就对那个招魂阵好奇了半秒,就照着正事儿办,继续往外走,可就在要把手伸到了门把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啪」的就是一声响。 万籁寂静之中,这个声音别提多扎耳朵了! 我头皮一炸,回头一看,就看见飞毛腿一脸紧张——他急着出来,胳膊不小心扫在了一个橱子上,把上头一个小杯子撞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帐子里响起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谁啊?」 这是什么天赋异禀,人家叫她她不起,这一点动静,她就醒! 飞毛腿就僵住了。 我脑子立马飞快的转了起来——现如今两个选择,一个是跑,但这不是一般的守卫,是酒金刚,比她快,基本没可能。 还有一个,就是混过去。 不到半秒,我就决定好了。 我抓了一个瓷片,对着跟我们相反方向的一个大梅花瓶就砸过去了。 破风声一厉,可到了一半,一个酒杯倏然从床上飞过来,精准无比的撞上了那个瓷片,直接把瓷片楔到了墙上! 这是个什么手劲儿,什么听力? 这要是人在那个方向,只怕也得拍墙上成个壁虎! 我根本没时间惊讶,一把拽住了飞毛腿,就奔着外面跑了过去。 飞毛腿知道要跑,反手倒是把我拽住,我耳朵一阵风声,不由自主跟着他窜出去了老远。 只听「咣」的一声响,什么东西追了出来,我七星龙泉一翻,直接扫倒,落地是几声脆响,估计也是酒杯之类的东西。 还好她手里杯子不多! 只要从捷迳到头,就能上另一层了。 可没想到,等到了我按高老师传授,指的那条路,我却愣住了。 那条路,竟然是个死路。 难不成——这里的布局,改了? 飞毛腿也傻了,回头就看我,而一个人,对着这里就沖了过来,带着一股子酒气。 就庞师太那个本事,追上就坏菜了,也是慌不择路,我一眼看见前面有个小门口开了,立马让飞毛腿拽着我们进去。 那个院子一股子潮气,内里晾着很多的衣服,我们立马躲了进去,有这一重一重的衣服做屏障,但愿能躲一躲。 第459页 庞师太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停顿了一下,扬声说道:「花奶奶,有人进来没有?」 花奶奶? 我忽然就觉得,身后似乎…… 一回头,正对上一张脸。 瞅着那长相,我后心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就炸了一层。 那张脸,沟壑纵横,杂乱的花白头髮绑成了一个毛蓬蓬的髻,两手还在搓洗衣服,而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空洞的盯着我们。 这就是——那个花奶奶? 第1218章 人字地字 我后心一下就麻了,这下得了,只能开干了。 我一只手就要握在七星龙泉上。 可谁知道,就在这一瞬间,那个被称为花奶奶的老太太忽然用十分低微的声音说道:「我不出声可以——你把你的狗送给我。」 我顿时一愣,金毛也勐地站起来了,死死盯着老太太,露出个威胁的表情。 这个瞬间,庞师太的声音一厉:「花奶奶,你怎么不说话?嗝。」 那个老太太露出了跟年龄和外貌完全不相称的狡黠:「你想好了——庞师太一出手,人就成了片汤了。」 不光如此,她的声音也跟老太太不太一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娇嫩,这违和的感觉别提多诡异了。 飞毛腿也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就戳了我一下,意思是狗可以再买,命没了就没了。 金毛弄懂了,对着飞毛腿也沉下了脸,飞毛腿尽量保持着贵族姿势,却缩到了我身后去了。 可我还是摇摇头。 飞毛腿不禁十分失望,显然觉得我继承了昏君的意志,玩物丧志。 我出什么事儿,也不会把金毛拱手让给别人。 老太太一挑眉头,酒金刚的脚步声,已经进来了,语速也越来越快了:「花奶奶,嗝!」 我的心一紧,眼看着,庞师太歪歪扭扭一双脚,已经出现在了密密麻麻的衣服下面,一只手就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的时候,谁知道,那个老太太张嘴却说道:「没得。」 我顿时一愣,不光是我,江采萍和飞毛腿顿时也傻了一下。 奇怪,她刚才还趁火打劫,现在为什么要帮我们? 庞师太沉默了一下:「你刚才干什么不吭声?嗝。」 老太太梗着脖子答道:「我不想吭声了,你来打我咯!」 我也开了眼——一个洗衣服的,竟然这么跟庞师太说话? 更让人意外的是,庞师太竟然没吭声,反倒是有点憷头这老太太,那一双歪歪扭扭的脚竟然转身走了,脚步声就远了。 花奶奶继续洗衣服,似乎真的没看到我们。 飞毛腿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就拽我一把,意思是趁机赶紧走。 可他才一伸手,就被花奶奶一只挂着石头镯子的手直接打掉:「钓了鱼就扔钩——你小子谢也不道就要走,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看似奶奶打孙子一样,可我心里却激灵了一下。 不愧是卧虎藏龙的银河大院! 飞毛腿天赋异禀,动作快的跟音速一样,我都没那么容易打倒他,可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一抬手的事儿! 金毛也露出了很警惕的表情。 我压低声音:「谢谢您给我们解围了,不过……这「狗」是我朋友,不让给别人。」 「呵,」老太太娇娇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把你吓得,你不给,我一个老婆子,自然也不能跟你们俩大小伙子抢了。」 「那……」我答道:「我们不白欠您一个人情,其他能帮上您的,您说得出来,我们就……」 花奶奶翻了个白眼:「你们上这地方,是来找哪个的?」 飞毛腿又看了我一眼,更吃惊了,意思是这花奶奶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老太太非但不是老眼昏花——相反,是洞若观火。 她知道,这可是银河大院,没人是进来吃饭的,潜进来只有一个可能,劫狱。 「十八阿鼻刘。」 老太太面无表情,我看出她衣服破破烂烂,不是带着金凤凰翎的天青衣服。 不是看守。 我索性接着问道:「您知道,十八阿鼻刘关在哪儿吗?」 飞毛腿看着我,还有点吃惊,觉得我这不是打蛇随棍上吗?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呢,倒是自来熟。 老头儿早教给过我——你帮过的人,未必会帮你,可帮过你的人,往往不会拒绝你。 果然,花奶奶沉吟了一下:「告诉你可以,不过有个条件——带我上这一层天字五十二号。」 飞毛腿忍不住低声说道:「祖宗,这老太太能信吗?别是把咱们引一个坑里去。」 对陌生人有戒心,这是人之常情,可我倒是觉得,老太太信得过。 老太太这个本事,搁在外面也绝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她活动自由,既不是囚犯,也不是看守,那她留在这,肯定也有什么理由。 花奶奶咧嘴是个无声的笑,浑浊的眼睛翻过来:「你小子猴精猴精的,和你说话,不费劲儿。」 她为什么帮我们,就是这个原因——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想搭我们这一路顺风车。 花奶奶一咧嘴,下巴往东头一努:「等到了五十二号门,我就给你们指路。」 不见兔子不撒鹰。 「您是哪一家的?见面是个缘分。」 第460页 她却摇摇头,波澜不惊的继续洗自己的衣服:「老婆子老久不在外头走动,说了你也不认识——你是个贵命,老婆子也不敢太跟你攀扯关系。」 贵命? 可花奶奶接着就说道:「钟要敲了——你要决定就快点,钟一停,就过不去了。」 话音未落,西边「咚」的就是一个钟声。 我点了点头。 老太太并不意外,一甩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直接就爬到了飞毛腿的背上,跟个大壁虎一样! 飞毛腿吃了一惊,花奶奶娇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奶奶岁数大了,骨头脆,颠簸了奶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声音娇,可这话里的威胁阴森森的,让人浑身发毛。 只是,我看着这个花奶奶,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面善,又想不起来——算了,老太太长得都差不离。 路线定好,飞毛腿弄明白,带着我们就要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可刚转过身,花奶奶又补上了一句:「等会儿,那鬼仙身上的东西,招灾。」 她连江采萍身上的三九璧都知道? 江采萍知道这老太太是个地头蛇,看着我露出了很担心的表情:「相公,若是这样,那妾不能给您添麻烦……」 说着就要把三九璧给拿出来,可我摁住了她的手。 「有灾,我给你顶着。」 她不带着三九璧,那就挡不住这里的仙灵气,乱动别人东西自然不是好事儿,可这是救命的事儿,要负责我来。 江采萍一下就高兴起来了。 花奶奶嘆了口气,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 钟声悠长,间隔的也长,在钟声之中,我们就奔着花奶奶说的位置过去了。 这银河大院的监狱,分成「天」「地」「人」三等,简而言之,就是按照他们犯罪的程度,分「上中下」。 天字号——是重犯。 果然,越往里,跟高老师描述的出入就越大。 照现在的话来说,那地图该更新了。 而花奶奶指东走西,找的都是安全又僻静的四角,完全避开了守卫,如入无人之境,飞毛腿也跟着佩服了起来,这花奶奶,整个就是个活地图啊。 「小心。」花奶奶压低了声音:「前面有个老鬼,不好对付。」 我们赶紧壁虎似的贴在了一片紫藤后面,就见一帮守卫绕了过来——都是女的,英姿飒爽,五大三粗,跟外面的姑娘区别太大了。 守卫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阴阳眼。 当然,这跟程星河那种不一样,她一只眼睛是正常的黑色,可另一只,竟然是白色的,好像得了白内障一样,应该是看不见东西,这种瞎了一只的,我们土话也叫阴阳眼。 「郭大姨,那几个人到底什么路数,敢上银河大院来送死?」 那个被称为阴阳眼的郭大姨冷冷的说道:「管是什么人,庞师太说了,抓了切开,放缸里做酒糟。」 飞毛腿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等她们走过去,我们绕开,花奶奶吸了口气,往前面甬路一努嘴,我们就进去了。 第一个甬路,是人字号。 这一进去,我们的耳朵同时嗡了一声。 里面充斥着许多女人的声音——很奇怪的声音。 有哭的,有笑的,有唱歌的,还有唱戏的,自言自语的。 惨烈悽厉,鬼片都没这么恐怖诡异的音效。 这是监狱?这分明是——疯人院! 江采萍心肠很软,一只手,不由自主就缠在了我胳膊上。 我知道,她想起了七苦塔来了。 我拍了拍她手背,就继续往里走。 罪过最轻的人字号,都是这种程度,那后头两个——不敢想! 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女人个个蓬头垢面,表情都很怪,好像已经完全陷入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个女的正在门口用手指头梳理头髮,结果一看见了我们,忽然就是一声尖叫:「男人——哎,男人!」 花奶奶熟视无睹的说道:「这个想男人的——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可后来色衰爱迟,为了永葆青春,用了邪术,采阴补阳,害死了一梁山泊的数儿。」 这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着凄凉尖锐的声音:「是我男人来接我!」 「是我儿子来接我了!」 「不,是我爸爸,是我爸爸来接我了!」 单人间的在挠门,指甲都挠开了,还有一些多人间,打起来了。 这个地方,真的跟传说之中一样——被关进了,比死了还可怕! 飞毛腿哪儿见过这个世面,脸已经白了:「这不是非法囚禁……」 「合法。」花奶奶拍了飞毛腿一下,声音压下来:「她们这一吵,就要来麻烦了,赶紧走!」 果然,一阵脚步声追了过来。 飞毛腿带着我们一跑,就进了第二重门,第二重就更别提了,虽然没有人尖叫,可是一股子怪味儿。 透过窗户,更是脑壳一炸——这个「地」字号的,竟然每一个,都在受刑罚! 而那些刑罚的手段…… 第1219章 骨中生珠 那些刑罚看着很简单,但是谁挨上谁知道——有的手被锁着,有的脚被锁着,还有的脖子被锁着,一身桎梏,好些人被锁着的位置上,都是一层一层的血痂,身下坐着的位置,也没人清理打扫,堆着一层一层的秽物。 第461页 那个引人作呕的怪味道,就是这么来的。 而且看她们的脸,也不跟刚才的人字号一样,能发出声音,她们大部分的眼睛是空洞的,最多牵引着那一身的刑具,哗啦哗啦作响。 可没人能挣脱出来。 江采萍根本不敢往里看,头只往我这边靠,金毛的嗅觉是很灵敏的,显然也挺遭罪。 飞毛腿先是喉结一滚,接着,张嘴就想吐,结果被花奶奶往脖子上一掐,娇娇的说道:「给我憋回去,还不嫌这里难闻?」 飞毛腿猝不及防,又给咽回去了,呛的流了一脸的眼泪,死死的盯着我:「祖宗,孙儿没出息……这地方……」 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也是她们活该。」花奶奶跟个导游似得,接着说道:「这地方的人犯的比外面的罪更重,喏,这个扣住脑袋的——她靠着邪术,冒充神仙,收本地的香火钱,自封九山圣母,叫信徒见她,全以头杵地,说什么凡人没造化见神颜,那个邪教,害了不知多少人……」 花奶奶娇娇的声音,倒是喜闻乐见——仿佛这些女犯人的故事,都是有趣的下饭菜一样。 飞毛腿忍不住说道:「你对这里这么熟悉,怎么自己不来?」 花奶奶瞪了飞毛腿一眼:「你懂什么?要不是奶奶的腿有小问题,能轮的到你有福气背着奶奶……」 飞毛腿显然也不太想要这个奶奶的腿的福气。 这些人,也许也绝望的喊叫过,但是,喊来喊去,嗓子喊哑了也不管用,喊不出来了。 神志,也不清楚了。 我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这个地方,是个正常人,就不想多留一秒! 在花奶奶的帮助下越过这一层,终于到了天字号。 还没到内里,就感觉到了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 这一进去,里面死气沉沉的。 这里的人,眼睛都是空的——跟行尸走肉一样,好像自己的神魂,都被什么东西给吃空了一样,只剩下壳子了! 要不是命灯还微微亮着,这根本就是干尸。 花奶奶仔细听了听,确定安全,就接着说道:「这里的,就更别提了——那一个张大嘴的,对,就是她,以前也是风水行的,看准了一个海口子里有龙脉,内里镇着上头的宝贝,她就千方百计挖出来要拿了成仙,结果海水暴虐,淹了一百里地……」 说着还对那个皮包骨头的女人嘻嘻的笑:「汪珍珍,你的九宝龙王环呢?」 可那个被称为汪珍珍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活该,活该……」花奶奶娇娇的说道:「这里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活该……」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却有些凄凉,既像是说给那些人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一个人能回应她。 我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了——跟传说之中一样,进了银河大院的,都疯了? 这些罪有应得的不提,可这么多的人,如果有冤狱的话…… 高老师,当时是在那一号里,又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保持住神志,最后越狱成功的? 他得吃了多少苦? 而且,那个十八阿鼻刘,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已经…… 这就不太敢想了。 走过那一具一具的躯壳,我盯着那一排一排的数字,三十七,四十二,五十一…… 终于,到了五十二了。 这个里面,是个极为瘦弱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虽然少说也得四十来岁了,又满面污秽,可出人意料,依然给人带来一种极为娴雅的感觉。 美人迟暮,也还是美人。 不过,她的双手被死死反绑,皮肤颜色跟其他位置都不一样,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了。 这花奶奶,来干什么? 而花奶奶盯着那个娟秀的女人,咧开嘴就笑了,接着,鬼魅一样,从飞毛腿背上滑了下来,一只手抓在了栏杆上,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飞毛腿低声说道:「祖宗,你说,这会不会是她女儿?」 年纪倒是符合的上。 江采萍也低声说道:「难不成,花奶奶自愿在这里做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看看自己的女儿?」 父母就是这样的存在——能给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儿。 我想起了王八蛋爹和凤凰颈妈。又把念头压下去了。 他们为了我,做了什么? 可没想到,花奶奶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竟然嘻嘻的笑了起来:「找到了,可算找到了……不枉我,在这里洗了这么多年的衣服……」 她一只手就摁在了那个门锁上。 那干巴巴的手,在微微发颤,接着,从花白髮髻里面拿出来一个细丝,开始去捅那个锁头。 那个细丝看上去普通,却极有来歷——厌胜门跟那个,叫「曲径通幽」,那东西可软可硬,坚固不断,什么锁都能弄开! 不长时间,锁开了,她跌跌撞撞进去,大口喘气——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她在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接着扑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我们以为,她要把那个女人给救出去,可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一只手对着那女人手腕,以极其凌厉的手法抓过,那女人的手,顿时就断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骨头碴子! 可被绑住的女人,哪怕这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连痛感都没有了! 第462页 我忍不住往前沖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我们一下全愣住了——她从那女人骨头,找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珠子。 她抓起了珠子,疯了一样就要塞到自己嘴里:「拿回来了——可算拿回来了……」 那珠子,带着宝气! 可下一秒,一道破风声倏然穿过,她用手一抖,那珠子咕噜噜就滚了下来。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抓住了。」 我还没回头,就见花奶奶疯了一样,爬过来就要找那珠子,可一靠近,破风声再起,珠子在即将被抓住的时候,再次滚远,那珠子——对着我滚过来了。 花奶奶声音极为尖利:「那是我的,给我!」 第1220章 红木门口 那个破风声,跟猫抓老鼠一样,显然是在戏耍花奶奶。 身后一片大乱,又一道破风声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我哪儿还有多想的时间,飞毛腿和江采萍金毛都不用我护着,赶在那破风声过来之前,我伸手就把那个珠子给捞起来了。 一道接着一道的破风声奔着我们就飞了过来,落在地上墙上,「啪啪」几声,周围溅起了数不清的石屑。 我转过身,见到了那个阴阳眼的中年女人,立在我们身后,瘦削的身材微微弯着,好似一把硬弓。 她手里抟着个东西,露在外面的部分是带了包浆的硬木。 花奶奶跟见到违禁品的瘾君子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盯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奔着我就扑:「给我——给我!那是我的!」 她的腿脚确实不方便,我这才看出来——跟小儿麻痹一样,竟然是跛脚,裤管下面的脚踝,一粗一细。 这个腿脚自然不可能跑的快,两步就扑地上了,我立马要把她扶起来,可又一道子破风声窜了过来,我反手抽出七星龙泉全部格开,飞毛腿终于反应过来,一阵风似得卷了过来,就把花奶奶甩在了背上:「祖宗,现在,咱们怎么办?」 阴阳眼冷冷的说道:「等死。」 我立马问道:「花奶奶,下一步往哪儿走?」 花奶奶急着拿回珠子,挣扎着还要跟我伸手:「你先给我!」 不是,你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而阴阳眼身后的几个女守卫则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们,议论了起来:「想不到还真有敢闯银河大院的……」 「这得活腻到什么程度了?」 「不过……」也有女守卫把头髮往里拢了拢,低声说道:「那两个是汉子,咱们多久没见到汉子了……」 「啪」的一声,阴阳眼甩手就给那个女守卫脸上甩了一巴掌:「汉子有什么可看的,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行?」 那个女守卫被打的原地打了个懵懵转,捂住了打成柿子的脸不吭声了,这一下杀鸡儆猴,剩下几个女守卫不由自主全往后退了一步,全地下了头。 这个阴阳眼,整个一个灭绝师太啊! 不过,我们进银河大院,本来也是被逼无奈,这些守卫各司其职,也是尽忠职守,能不伤人,我就不想伤人,能熘就熘。 既然花奶奶说不出什么来,也只好靠着我在高老师那听来的消息了——银河大院等于四个四层楼凑在一起,形成个俯瞰的「田」字,一楼住看守,三层楼分成天地人三号牢房,四方的守卫各司其职,平时绝不互相走动,但是其中都有一些比较隐秘的通道,只供内部人士走——用来转移犯人之类用的。 我们现如今已经被堵死在这里,没法耗着了,要想到其他金刚管辖的地盘去,就得找到那些隐秘的通道。 花奶奶应该是知道那通道在哪里的,可她现如今跟失心疯似得,只能靠自己找了。 于是我往四下里一看,心里也就有了谱——高老师说过,找通道,就找红木门。 五十来步左右,几个黄柏木中间,正是一个红木门。 那地方能通往另一个金刚的地盘。既然十八阿鼻刘不在这,有可能就在下一个地盘里。 可我眼睛才刚往那边瞟了一下,又一道破风声追了过来,我抬起七星龙泉格住,就跟飞毛腿江采萍使了个眼色。 他们俩会意,带着金毛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我还想殿后,可没想到,阴阳眼嘴角一斜,露出了个冷笑,开始念念有词说起了什么。 这是——傩咒?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难不成,刚才那些黑色的弹子…… 果然,下一秒钟,飞毛腿忽然折返,对着阴阳眼就跑过去了! 这就没错了——这是傩咒的迷魂咒。 这是一种上古的巫术,本来是部落祭司用来跟天神交流的时候用的——用法就是焚烧某种特定的药草,佐以咒语,据说能让人魂魄出窍,跟天神祝祷。 可后来流传广,时间长,有了这个变种——那种药草的气味散发出来的时候,巫师可以把闻到味道的人,控制成了一个傀儡。 说白了,跟催眠差不多。 刚才我就闻到,那小小的黑色圆球破空而过的时候,空气里一股烧灼的味道,原来是干这个用的。 金毛立马拦在了飞毛腿面前,一口就咬在了他裤腿上,想把他给拖回去。 可飞毛腿的两只眼睛完全已经空了,跟个机器一样,奔着阴阳眼就要冲。 第463页 阴阳眼冷笑了一声,嘴里的咒念的更快了,飞毛腿本来速度就快,这下更是跟个火箭似得,金毛都好险拉不住了。 不过,阴阳眼看着我的眼神倒是有些狐疑——像是纳闷,那些黑弹子的味道,为什么对我不起作用? 我立马就把臭罐子拿了出来,丢给了江采萍:「给他闻闻!」 江采萍接过就放在了飞毛腿鼻子下面——可哪怕白藿香配的这种百试百灵解毒药,竟然都不怎么管用,飞毛腿还是不管不顾的奔着前面跑。 那个劲头,把他拽走了,也得是个行尸走肉。 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了。 那些守卫一拥而上,我一边扫倒一片,一边寻思,得让阴阳眼没法念咒。 可不杀她的情况下,怎么让她停止念咒? 那些守卫本事都不算小,很快前仆后继,捲土重来,不过跟我还是差一大截子,我身上也没带着没用的东西,正好一个守卫扑过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一个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二话没说,立马一把抓出。 那个守卫也看出我的身手,以为我要下杀手,脸色一白,可察觉到我拿了她什么东西,看清楚了,脸色狼狈就是一红。 我根本没来得及犹豫,自己也没看清楚是什么,运了行气,甩手奔着那个阴阳眼的嘴就投了过去。 那一阵子古怪的咏颂声戛然而止,世界似乎都给安静了,我来了精神,回头一瞅,飞毛腿果然也是如梦初醒的样子,立马拽着他们就往里跑,飞毛腿清醒过来,跑的比谁都快。 而身后顿时就是一声含煳的怒吼:「奇耻大辱——我杀了你!」 啥就奇耻大辱了,我也没顾的上回头看,一股劲儿就到了红门前面,一脚就要踹开,把飞毛腿先塞了进去,可没想到,才刚一抬腿,脚腕就被什么东西,稳稳抓住了。 好快! 我勐地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那三根指头……卧槽? 这是——接酒的时候,那个腊排骨? 「庞师太!」其余那些看守见状,都有了主心骨,立马围了上来。 尤其阴阳眼,跌跌撞撞的,嘶声说道:「庞师太,你得给我讨回这个公道!」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传说之中的庞师太! 再看清楚了她从嘴里拿出来的那个东西,我才明白,她为啥嚷嚷着奇耻大辱——我刚远远扔过去的,也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团护舒宝。 腊排骨盯着我,缓缓的说道:「哦,你小子,送酒送到这里来了?」 我的脚腕勐然一疼——被她死死捏上了。 龙鳞勐地滋出来,腊排骨皱了眉头,倒是一阵狂喜:「这鲤鱼鳞,炸了就酒正好。」 江采萍早扑了过来,我立马要拦住她,可「啪」的一声,一道风过去,江采萍跟个蝴蝶似得,就被拍到了另一边。 江采萍好歹也是个鬼仙——在她面前,竟然招架之力都没有? 不愧是四大金刚…… 第1221章 用个阴招 我立马抬起七星龙泉,要把她给格过去,这一下用足力气,正是皇甫球教的「蝴蝶翻玉树」。 这一下,能把金刚铁柏砍一半! 只要庞师太一躲,一心没法两用,我就能把脚给抽出来,进了红门,就好说了! 因为高老师说过——他们这有规矩,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这四个门,没跟其他金刚打招唿,绝对不许进入其他金刚的领地,否则,跟越狱一样,落入其他金刚手里,也是格杀勿论。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庞师太另一只手,两根指头一举,直接把七星龙泉的锋芒,夹在了两指之间,跟夹菸捲一样!动作看着极为轻松,七星龙泉,就跟被锁住了一样! 而我的手,哪怕有龙鳞滋出来,也一下被震麻了! 我一下就愣住了——是知道皇甫球他们都忌惮四大金刚,可是,也没想到,能到了这种程度! 庞师太夹着七星龙泉,对着我,刚想说话,「嗝」的一声,先打了个酒嗝。 那个阴阳眼的已经扑了过来,其他几个女守卫本来是很怕她的,可眼睁睁的看着她刚才吃的那个苦头,一张张脸全给憋红了,想笑也不敢笑,只能强忍着。 特别是被我抓出护舒宝的——闹半天是刚才被阴阳眼唿了一巴掌的那个,刚挨了揍就出了气,活脱脱是个现世报,尤其高兴。 阴阳眼威信扫地,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把我的骨头给拆了,可她才要揪住我,庞师太松开七星龙泉,一下就伸出了只剩下三根指头的手,意思是退开。 阴阳眼虽然在守卫之中作威作福,可在庞师太面前,哪儿敢造次,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开了,但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我,眼神炙热,能烤铁板烧。 我心里清楚,再举起七星龙泉也没用,也就收回去了,不过,不死心,自然早想把脚给拿回来,可庞师太的手跟个铁箍子一样,死死钳住就是不松开,哪怕是我,竟然也挣脱不开。 我看得出来,她手上的灵气,是一种很奇怪的灵气,既有仙灵气,可又掺杂着秽气。 这两种东西,是怎么混合在一个人身上的? 还没等我看清楚,金毛早扑过来了,我立马大声说道:「趴下!」 第464页 金毛确实厉害,可这个庞师太绝对不是善茬,那个残损的手一戳,金毛肚子上也得立刻是三个窟窿。 金毛本来来势汹汹,可一听我这话,也没办法,身子直接一翻,心不甘情不愿的趴在了地上。 飞毛腿也要过来,我一个眼神,也只能剎住了车。 江采萍的后背出现了很大的损伤——但是,因为身上带着三九璧,三九璧的阴气萦绕在了她受伤的位置上,竟然很快就修復上了。 真是个好东西啊! 当然了,这东西是「盗用」的,这次为了江采萍不被这里的仙灵气侵蚀,也只能当个恶人了。 眼看着庞师太要看江采萍,我立马装成很痛苦的样子,挣扎了起来。 这下,庞师太的注意力被我给吸引住,没看江采萍,冷冷的问道:「你小子本事不错啊——请的起你的,又是哪个庙里的神仙?说!嗝。」 酒劲儿还没下去呢。 我立马就明白了——庞师太认定,没人敢无缘无故闯银河大院,我有这个胆子,自然是背后有人撑腰,她不让阴阳眼动我,是想看看那个主谋是谁。 我脑子很快,装出了很害怕的样子,这才说道:「你杀了我,我也不敢说。」 江采萍已经缓过来了,攥紧了手就要上来,可我偷偷给她一个眼神,她一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会意留在了一边准备着。 这样,庞师太就更认定我背后有主谋,自然也更不可能对我动手了。 果然,庞师太的手又紧了几分:「说!嗝!」 这一下我早有准备,暗中提前运上了行气抵御,其实并不疼,可我立马装成了难受的样子。 江采萍和飞毛腿倒是也被骗住,急的恨不得现在就把我救下来。 反覆了几个回合,我就装作是受尽折磨,无法忍受的样子:「是,是一个叫江辰的……」 江辰不是老在我身上扣锅吗?这次回他一个,可能有人会说,你用这种阴招对付别人,那你跟他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就没区别,我平时确实愿意当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可不是每个人,都是人。 而且,我还有另一个目的。 果然,庞师太皱起了眉头:「江辰?」 她回头看向了阴阳眼她们几个:「哪一家的,这么大胆子?嗝。」 庞师太久不问世事,自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新鲜人物,她问身后那几个,就更别提了,蒙姑爷碰上蒙小姐,蒙到一块去了,都跟着摇头。 江采萍这才知道我什么意思,眼里终于有了喜色。 果然,庞师太厉声就说道:「小孩儿,你别以为捏出个名字,就能骗的了我!嗝。」 「那哪儿能呢!」我立马说道:「十二天阶的江家,谁不知道?」 「十二天阶……」庞师太冷笑:「一帮野狐禅过的家家,上的了什么大台盘?嗝!」 连十二天阶,都不放在眼里,要是让那些天阶家族知道,还不活活气死。 我接着说道:「没有这么简单——我们江公子身后,有使者撑腰!」 果然,这两个字一出口,庞师太的手,勐地就颤了一下,那酡红的脸色,也瞬间就白了,连酒嗝都吞了回去。 不光庞师太,阴阳眼的脸色,也变了。 有门! 在外头,「使者」这俩字,比癌症还可怕,谁都不敢多说一嘴,可这四大金刚什么身份,不会不知道。 万一能打听出来,那就省了大事儿了。 庞师太的手,一下就攥紧了,厉声说道:「你放屁!使者,怎么会跟什么野狐禅的后代有关联?嗝!」 「这我就不知道了啊!」我立马接着说道:「那两个使者我还见过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是两兄弟……」 庞师太的手,再次抖了一下。 那使者到底什么情况,连四大金刚这种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都怕? 一听我说的这么详细,庞师太不信也得信,接着问道:「那,那他叫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早预备好了说辞了:「您不知道——这地方不是新来了一个叫水百羽的吗?」 当然了,这是个男犯,不归庞师太管,但我连名带姓说的这么清楚,她就更信了几分:「然后呢?」 「那个水百羽,就帮着江辰办了几件事儿,当然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东窗事发,让天师府送这里来了,江辰唯恐水百羽把事情给招出来,所以叫我过来……」我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咔嚓。」 庞师太的脸色阴晴不定,嗝也顾不上打,就看向了阴阳眼。 阴阳眼会意,也顾不上找护舒宝的事儿了,立马偷偷躲在一个角落,应该是用自己的方法调查了一下,不长时间过来了,跟庞师太低声说道:「这小子说的没错,是有个水百羽,进来的理由,也对的上。」 「这小子呆头呆脑,不像是撒谎。」 长得老实真管用。 庞师太吸了口气,继续盯着我:「使者为什么帮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答道:「我只知道,只要有使者在,江辰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 其实翻译成人话,是有使者撑腰,他整天打瘸子骂哑巴,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庞师太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继续说道:「师太,其实我也是迫于无奈,谁敢拒绝江辰的要求啊,就有一件事儿,不弄清楚了,我死不瞑目,那个使者,到底什么来路,怎么那么厉害?」 第465页 庞师太一边思考,一边因为酒劲儿,所以嘴快,没思考,就脱口而出:「谁不怕他们,他们是屠神使者……」 第1222章 回春之丹 使者的全称,叫屠神使者? 我后心一炸,什么来歷,能叫这么狠的名字? 我立马要接着问,可阴阳眼凑过去,轻轻推了庞师太一下,这下庞师太酒醒了,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横刀立马盯着我:「你先告诉我,那个江辰,又到底什么来歷?嗝。」 这把我气够呛。阴阳眼你咋这么多事儿,对了,肯定跟我记了一护舒宝之仇。 我装成很为难的样子,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人人都说,江辰是真龙转世。」 庞师太眼神顿时一凝,手顿时就松开了:「不可能……真龙已经死了,那条龙脉都断了,回不来了……」 龙脉? 那个阴阳眼更紧张了,唯恐庞师太喝多了说出不该说的话,立马去抓庞师太:「您先缓一缓,咱们已经把他给抓住了,有什么话,慢慢问不迟……」 我不为人轻易察觉的,拿回来了自己的腿——金鸡独立真的很累,谁试谁知道。 而庞师太跟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大口大口的唿吸了起来:「不行,我得先解解酒。」 说着,从怀里又摸出了一瓶酒,屯屯屯。 这解酒的方法也是挺得天独厚。 我活动了一下脚踝,而庞师太放下酒,盯着我:「你说的那个江辰,他爹是谁?」 我自己的爹都不知道是谁,更别说他爹了。 但我往怀里一掏:「师太您问我,那算是问着了,我随身携带了江辰的族谱……」 其实这话,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哪儿有那么巧的? 就连那些女守卫,也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阴阳眼还想进言,庞师太立刻大声说道:「快给我拿来!」 我在怀里摸了半天,拿出了一个东西,装模作样要打开,却因为「恐惧手抖」而把那个东西抖落到了地上。 这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个东西滚动的轨迹,庞师太身形如电,对着那个东西就抓过去了。 与此同时,我一把抓住了江采萍和飞毛腿,嘴里一声口哨,金毛腾的一下扑起,「当」的一声,我们一起撞入到了红门之中。 同一秒钟,庞师太抓住了那个我手里滚出来的糰子,打开一看,人直了眼。 又是一团护舒宝。 而那个被我偷了两次护舒宝的女守卫第一个追了过来,我反手关门,她本来一伸手,也能抓住我们,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手偏偏迟疑了一下。 她这么一迟疑,门当的一声,就给关上了。 在最后半秒,我看到了庞师太抬起头来的眼神,惊怒交加。 她被蒙,是因为,人只想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说实话,我是捨不得走的——庞师太,显然知道很多我想知道的事情,可我一来主要目的是找十八阿鼻刘,二来江采萍飞毛腿他们的命都在我手边,不能连累了他们,有跑的机会,当然要跑了。 这一下,当的一声闷响,我们一行人就落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一股子很香的味道,比起之前酒金刚那个天字号牢房的压抑潮湿,这个地方,倒是更像女人住的地方。 这是脂粉香。 我喘了口气,忽然就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给我……」 卧槽,花奶奶。 飞毛腿跟我一样,差点都忘了她的存在了。 花奶奶在飞毛腿身上挣扎着,对我伸出了枯树干一样的手:「给我!」 那珠子本来就是她的,我也就拿出来了。 花奶奶的眼神里,顿时就有了光,简直跟看见了魔戒的咕噜一样。 可我没松手,盯着她的眼睛:「你先说,十八阿鼻刘到底在什么地方?」 刚才吃亏,就吃亏在没领教过花奶奶的歇斯底里了。 花奶奶挣扎了起来,可要不到珠子,死命挣扎了半天,江采萍还在一边安抚她:「花奶奶,你别着急,妾家相公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等了二十年,又何必急于一时……」 跟我问话比起来,江采萍那种江南烟雨一样,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反倒是让花奶奶缓和了不少,半晌才喃喃的说道:「那是我的,是我的啊!你们刚才问十八阿鼻刘是不是……我见过,我见过,他让摇钱树领着,打的是三重重枷……」 这我就知道了。 所谓的摇钱树,就是财金刚的外号。 这么说,他在财金刚所在的位置上。 三重重枷,那就是天字号的要犯。 得上财金刚那去找人。 不过,财金刚的位置在哪儿? 我正要细看,花奶奶的两只手就死死抱住了我的手腕子。 我心里明白,就把手松开了。 手上有个珠子——我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了,蛟珠,龙珠,甚至南海里面的宝珠也见过,这个珠子,灰白灰白,黯淡无光,跟石膏搓出来的一样,实在不像是上的了台盘的货色。 她千辛万苦找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不过,这东西模样虽然不好看,却是带着几分神气。 花奶奶一把抢过去,直接咽下——还被噎的捶胸顿足,江采萍要给她顺背,她也不肯,一边翻白眼,一边下了死力气去咽,我都有点怕她噎个好歹。 第466页 好不容易见她吞下去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那口气——不大对啊! 那分明是一口仙灵气! 而且,那个珠子下了肚之后,花奶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容光焕发,皮肤迅速有了光泽,眼睛也一霎时就有了水润的光——就好像泡在水里的绿茶一样,瞬间就重新焕发了青春! 飞毛腿一下也看直了眼:「祖宗,这什么情况?那个珠子,是个回春丹?」 没错——那个珠子,一定也有个故事。 花奶奶盯着自己一粗一细的腿,似乎含有什么殷切期盼,可她那两条腿半晌也没啥变化,她不由十分失望:「晚了,还是晚了……」 我立马问道:「那东西……」 花奶奶眼睛一沉,连声音,似乎都比刚才还娇嫩:「这是那个女人,从我这里抢了去的!我千方百计,要拿回来,谁知道,她进了银河大院!这地方,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想方设法,装疯卖傻混进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拿回自己的东西,现如今,可终于是得偿心愿了……」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 看来,这珠子跟她的腿还有关系——她高兴珠子顺利取回,难受腿到底是耽误了。 「没能杀了她,实在遗憾……」她忽然又心满意足的笑了:「她那个样子,我看着高兴——比死了难受!哈哈哈哈……」 这个笑声,跟猫头鹰似得,谁听谁瘆得慌。 她这一笑,我就更觉得耳熟了,好像哪里听到过一样,再一寻思,卧槽,我说呢!之前就觉得,花奶奶面善,现在一想——因为她跟十二天阶的「胡」,摸龙奶奶,有几分相似! 难不成,她跟摸龙奶奶是亲戚? 我倒是想问问,可这地方万籁俱寂,这么大的声音,跟拉警铃似得,不找死呢吗? 于是我连忙就让她别笑了,可她不听,还越笑越大声,果然,一个声音倏然就响了起来:「谁呀?」 这个声音——我皱起眉头,别提多难听了,可以跟花奶奶的声音同台竞技了——阴不阴阳不阳,男不男女不女! 再一扫这地方的构造——对了,我们是到了「色金刚」的地盘了。 得通过这里,才能到财金刚,也就是十八阿鼻刘那。 而一个面条似得身影,从前面一个拐角出来,对着我们,就走了过来。 第1223章 舞乐天女 刚来就被抓住,还怎么上财金刚那去。 我往后一看,就想起来了。 这色金刚,最爱漂亮。 他的正式工作虽然是个牢头儿,但是还有另一个爱好——布置摆设。 高老师说过,他所在的地方,一定会绫罗绸缎,花样百出的装饰,因为爱美,所以被称为色金刚。 我们身后,正是极为考究的画屏,一重一重蔓延了过去,有佛家八宝装饰的绢面,还有金丝银缕雕琢的刺绣,离着我们十一步见方的地方,有个合适的——是个大理石的屏风。 我立马把他们拽到了大理石屏风后面。 可是大理石屏风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装不下这么多人,我立马让江采萍进来,我上另一边躲着去——另一边,有个大立身镜。 可江采萍拽过我:「妾绝不给相公添麻烦。」 说着,自己施施然,到了另一侧。 啥情况,我要拉她回来,可来不及了——那个面条似的身影,已经直接过来了。 再一看江采萍去的地方,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地方,是一排美轮美奂的雕像。 是真人大小的舞乐天女! 有的反弹琵琶,有的弯腰垂箜篌,衣带纷飞,娇媚欲滴,跟真人差不多大小,惟妙惟肖。 而江采萍一去,扯下了其中一个雕塑身上的流苏披肩,卷在了自己身上,拈起了一个指诀,俨然也是其中一个舞娘!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阴气,都熄灭了——跟那些不愿意展露真实品阶的天阶一样。 花奶奶笑都顾不上笑了,直勾勾的盯着江采萍,眼里一抹艷羡——她注意到了江采萍脱掉匡威,扬起的一只脚。 大概想起了自己这一粗一细的脚来了。 我抓住机会,一只手贴了一个「灭声金券」在她脖子上。 这是一门厌胜术,金券上面描绘的,是个灭声符——很像是个没有嘴的小人。 我刚才抓紧了时间画出来的。 花奶奶一愣,伸手就要摸——我立马就要抓她的手,以花奶奶的本事,这个厌胜符可未必能镇的住她。 可花奶奶感觉到了这是什么之后,看着我的眼神,就古怪了起来。 古怪之中,甚至还有些期盼。 但这个时候,那个人影已经越靠越近,花奶奶这才把嘴给闭上了,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那个细长条的身影是个男人,穿着一袭华服,他手里百无聊赖的转动着什么东西——那轻捷的程度,跟中学生转笔一样。 不过等走近了,我就暗暗吃了惊——他手里的,竟然是一截子金刚铁柏! 金刚铁柏不光硬,正因为质地緻密,也非常重,那个个头的金刚铁柏杖,估摸怎么也得百十来斤! 能把百十来斤的东西在手上转圈,力气不比刚才的酒金刚差多少啊!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色金刚? 第467页 这个人走近了,就开始盯着这里的摆设。 只要花奶奶闭嘴,那我们自然屏息凝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那人转了一圈,开始如痴如醉的欣赏这些摆设,似乎连过来的目的都给忘了——飞毛腿还给我暗暗点头,意思是这个人好像没发现我们。 可我却觉出不安来了——那个人盯着的,不偏不倚,正是江采萍所在的那一组雕塑。 不光如此,那人对着那组舞乐天女,越靠越近,甚至,还伸出了一只手。 不偏不倚,摸向了江采萍!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江采萍还是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跟雕塑一样,而那个人越摸越来劲,一只手就开始往下走,一边喃喃的说道:「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新货,我先来看看工艺……」 花奶奶一双眼珠子熘了下来,就看向了我。 就在他的手要再往下的时候,我没忍住,引了行气,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他一开始就看出来江采萍所在的位置不对了——也觉出这里不光多了江采萍一个,存心就是要把我们引出来。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江采萍身上的红色绸巾一翻,直接把那个人裹在了里面。 那个人本事也不小,像是早有准备,翻过了金刚铁柏,就要把江采萍给扫倒,可江采萍动作轻盈,跟小姑娘跳皮筋一样,举重若轻,就以一种轻捷俏皮的姿势,轻而易举的躲避了过去,结果那一下打在了另一个引吭高歌的仙女塑像上,塑像往下一倒,眼瞅就要把其他的塑像砸成了骨牌,弄出个大动静! 可江采萍赤足往后一勾,直接把那个仙女塑像勾了回来,稳妥扶好。 这一连串的动作轻盈无比,简直不像是跟人过招——而像是姑娘家的游戏! 那个人眼瞅着江采萍的本事,眼珠子暴凸,就要张嘴,可下一秒钟,江采萍手腕子一翻,一个东西就塞在了那个男人的嘴里。 是一个挎篮仙女果篮里的一个桃儿。 那个人自然想把桃给抓出来,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红色的披巾缠的严严实实,根本就动不了了。 不光如此,江采萍还仔细的把披巾摆弄了摆弄——赫然是个蒙面舞姬的造型,一打眼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困了一个人! 江采萍穿上鞋子,对我眨了眨眼。 而这一切,不过是几秒钟之内发生的——而且,悄无声息! 飞毛腿都看愣了,盯着我的眼神,更佩服了,悄悄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祖宗——就连祖奶奶都这么厉害,香火有希望了……天佑咱们景氏一门啊!」 我这才松了口气,跟江采萍点了点头。 江采萍知道这是夸她的意思,高兴极了,笑靥如花。 我立马就把飞毛腿给带出来,听着附近没动静,就看向了花奶奶:「咱们俩互相帮助,两不相欠,现如今这剩下的地方不好走,咱们就此别过吧。」 可花奶奶一把抓住了我:「你都把奶奶带这里来了,不把奶奶囫囵带出去,那不是把奶奶往死路上推啊?」 咦,什么时候,她把那个厌胜符给揭下去了? 而她盯着我,声音紧了起来:「你说实话,你跟厌胜门那帮臭干活的,什么关系?」 第1224章 陈年桃花 我一愣:「你跟厌胜门,又有什么关系?」 花奶奶眼睛发了空,头往一边一侧,声音像是有点自嘲:「我,我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能激动成这样? 而花奶奶犹豫了一下,转脸看着我:「这个厌胜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是宗家的术法,你是那几个宗家,谁的儿子?」 那几个宗家,自然是拿我当个后代来看的。 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宗家血脉——毕竟,除了天生的同气连枝,我什么都学不会。 不过,江采萍跟我对看了一眼,都想出来了:「花奶奶,你认识哪个宗家?」 她不是厌胜门的人,怎么对宗家的秘术这么熟悉? 花奶奶——当然了,现在叫花奶奶,有点叫不出口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奶奶的容貌开始越来越年轻,已经从七老八十的样子,变成了三四十岁的模样了。 那个回春珠,能返老还童。 花奶奶别过了脸去,声音还是自嘲:「他自然不会跟你们提起我了,他堂堂一个门主……」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门主——你认识二宗家?」 花奶奶抬起头看着我,手指头一下掐了下来:「你认识他,他现如今怎么样了,娶妻了不成?」 龙鳞勐地滋出来,她的指甲掐不住,发白,一定疼得很,可她看都没看,松都不松! 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期待。 我只好说道:「他——没回来过。」 花奶奶张了张嘴:「你什么意思?」 「我说——他二十多年前,就失踪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现如今,厌胜门的门主,是我。」 花奶奶张大了嘴:「没回来?为什么?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四相局的线索,要回去找天师府报仇,他不可能不回去,他说,那些厌胜门的,都在等着他……」 四相局的线索? 我要说话,可花奶奶眼看着又要发疯,飞毛腿在底下十分狼狈,江采萍立刻以她独有的温柔和缓的说道:「花奶奶,一句一句,咱们把事情理清楚了说——不瞒您说,我们也正在找那个门主的下落,要是能找到,那就太好啦!」 第468页 花奶奶盯着我,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是门主……」 她声音一厉:「你是他跟哪个狐狸精生的?」 我心里勐地就反感了起来:「你别胡说八道!」 狐狸精?我妈是窥天神测李家的女儿,生着凤凰颈的贵命女! 我不是不明白,也许,她并不想要我,可是——我想起了高亚聪说的话,她曾经来看我很多次。 再怎么样,也不许别人侮辱她。 她是我妈。 这一瞬间的气势,一下把花奶奶给镇住了。 花奶奶仔细端详我,喃喃的说道:「不像,你跟他,一点也不像……」 不像?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对啊,梅姨说,我长得跟王八蛋爹一模一样。 如果我跟我爹那么像,厌胜门的那几个宗家,一眼就应该认出我来——但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一类的表示。 当时我还想,也许,他们以为我故意用什么法子,整成了跟老二一样的脸来冒充,这才不为所动的。 而后来,厌胜门的人也因为我具有老二身上某种优点,才先入为主的说什么,我跟老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不像的话——厌胜门的老二,不是我爹? 可这就说不过去了——如果我不是老二的孩子,那我为什么会有宗家血脉才有的同气连枝? 这一条线上,像是有什么东西给错位了。 我盯着花奶奶:「你跟老二,又是为什么分开的?」 花奶奶的脸,一下僵住了。 一个一个娶妻,一口一个狐狸精,傻子也听出来了,这是个桃花债。 江采萍递过来了一张绣帕,花奶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老泪纵横。 她擦了擦脸,缓缓开了口:「我——他本来,跟我说好了……」 原来,花奶奶跟那个厌胜门的老二,是在二十多年前认识的。 那个时候,花奶奶还很年轻。 她是风水行里少见的女先生,长得又好看,在风水行里众星捧月。 那一年,她出去跑买卖,发现不少功成名就的先生,在追逐一个青年。 那青年却临危不乱,游刃从容,让人颇有好感。 她当时就觉得,这些老资格的平时一口一个规矩,这个时候倒是欺负起后辈来了,真是伪君子,所以就动了心思,要帮那青年一把。 她偷偷设了阵,把青年给藏起来了。 这是她们家压箱底的本事,叫「困夫阵」,顾名思义,是男人不听话,出去找女人,那用上这个方法,这男人这辈子走不出闺房。 这阵法没在江湖上露过面,那些功成名就的先生没见过,一下就被拦住了,她看着发笑,可一下就被一个符咒贴在了喉咙,说不出话来了。 接着,就听见身后有人跟她道谢。 这一回头,误了终生。 她看上他了。 哪怕后来知道,他是厌胜门的歪门邪道,嗓子上的是厌胜门的灭声金券,也没动摇一分。 可那个青年没接受——说厌胜门的大仇还没报,没工夫考虑男女之情。 她说没关系,她乐意等——等到你愿意考虑,要第一个考虑我。 那个青年就笑了,笑的很好看,好像湖水星光,万千浮光掠影,都在他眼里。 她沉下去了,不乐意出来。 那青年沉吟了一下,说也许,你愿意跟我一起找四相局的线索? 她高兴的不得了。 可那些人追了上来,于是两个人约好了,分头跑,在一个叫月亮山的地方碰面。 说到了这里,可她却不说了。 江采萍最喜欢这种言情故事,急着就催花奶奶继续说:「那……他没去?」 花奶奶悽然摇头:「不——是我没去。」 原来,分头走的时候。花奶奶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那个女人是来找她寻仇的——因为那个困夫网,她的兄弟事情没办成,受了重罚。 那个女人会东海边的巫术,打断了她一条腿,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巫女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个丸子,放在了自己身上,扬长而去。 那女人一下就变得,年轻漂亮。 她挣扎起来,到了水边,才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她自己,则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 这个模样,还怎么去找厌胜门的老二? 她拼了命,就要找到那个巫女。 可惜,晚了一步,那个巫女,因为其他的罪孽,先于自己,被银河大院抓来了。 于是,她就在这里等了二十年——为什么,就为了找回那个珠子,找回自己的容貌和青春,再去找老二。 是她失约了,她后悔,可没办法,她就想早一秒拿回珠子,早一秒去见到老二,也想早一秒知道,老二还有没有在等着她。 这是个极为动人的故事。飞毛腿也不吭声了——暗暗的,调整了一下背着花奶奶的姿势,想让她更舒服一点。 「刚才的事情,对不住了。」 花奶奶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脸:「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人会疯的,我一样,他们也一样。」 这声音,很凄凉。 吸了口气,这个我懂。 可是,后来老二也失踪了。 我接着就问道:「那关于四相局,他找到什么线索了?」 第469页 花奶奶摇摇头:「他说,他找到了进真龙穴的线索,只要能进真龙穴,那就能洗刷厌胜门这么多年的冤屈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我咽了一下口水:「真龙穴在什么地方?」 花奶奶摇摇头:「他说,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钥匙——他要去找那个钥匙。」 钥匙——也就是,夏家仙师藏在摆渡门,但是被江瘸子偷走的那个东西。 四相局重开,就是因为那个钥匙。 「那钥匙……」 「哗啦啦……」还没问出来,远处就是一阵动静。 像是有人推来了一辆推车。 脂粉香里,添上了一丝饭菜的味道。 是送饭的过来了? 这是个机会啊! 第1225章 大桃花阵 要是能拿了餐车这个道具,那潜入进去不就方便了吗? 于是我跟他们一摆手,就蹲在了一个拐角后面。 这几个人,正在说话。 「哎,听见没有,酒金刚那边又出篓子了。」 这个声音,也阴阳怪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女牢房离得太近了,虽然是男人的声音,可听上去阴盛阳衰的。 「有篓子,那是再正常不过啦!」又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咱们银河大院说起来这么多年,逃走……」 「咳咳……」 「虽然那什么了一个,可就没一个敢闯进来的——拿咱们银河大院当什么了?城门楼子吗?也是运气好,从酒金刚那进来,要是碰上咱们当家的试试!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一块。」 「谁说不是呢,那疯婆子明知道喝酒误事儿,还天天灌黄汤——什么形象。」 「哎,你不知道?她之所以喝酒,是因为一个人。」 「谁啊?」 「不知道,有人在她喝多的时候,在她屋里见到了一个牌位,还听见她说醉话,说是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忘了那个人。」 「诶呦喂,没想到,那个疯婆子还有这么深情的时候,可怪稀罕的——让她念念不忘,是个什么人?」 难怪呢,酒金刚屋里的招魂阵,是因为这个? 她失去了个很重要的人吗? 「那谁知道——咱还是说正事儿吧,你说,真要是有人上咱们这里来,可不能从咱们这放走了,不然,咱们当家的脸往哪儿搁?」 「咱们可没那些娘儿们那么没用。」 「嘻嘻嘻……」 你们这家长里短的劲儿,跟娘们也差不了太多。 「哎,大张呢?说起来,平常这个点儿,大张可该来跟咱们偷鸡腿啦!」 「不兴人家今天不想吃,怕禽流感。」 「大张?」 我眼珠子往后一熘,就看到了那个被红布绑上的人。 色金刚这一层的看守,可跟酒金刚那一层的素净不一样,一个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好像锦鸡一样。 等他们到了我们面前的时候,一个锦鸡看向了那些天女,忽然就皱起了眉头:「咱们新买了一个天女?」 「这个天女怎么是个飞机场?」 当然了,被绑在了红布后面的那个大张,拼命挣扎,想着求救,可是来不及了。 我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他们俩给直接扫倒,不长时间,天女像又多了几座,我和飞毛腿,江采萍则打扮成了几个新的锦鸡。 花婆婆被藏在了餐车的垃圾桶里,金毛个头太大,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也就撒丫子光明正大的跟在了一边。 照着高老师的说法,色金刚地盘的隔壁,就是财金刚的位置了。 只要能顺利穿越,马上就能见到十八阿鼻刘了。 潇湘能被保护起来,不被那些屠神使者发现,那就可以消停一阵了。 只要能保护好她,她欠了多少因果,我给她还。 而且,我忍不住寻思了起来,江瘸子,门主,四相局,我——好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了一起,怎么理清楚? 凡事要分顺序,潇湘的事情搞定了之后,我先从二宗家和我的身世开始查起,总能弄清楚,我跟这件事儿的联繫。 不过——八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这些东西还有机会细查,程狗的命耽搁进去,就回不来了。 正寻思着呢,我们已经进了一个回形的门廊。 面前豁然开朗,是一大排房子。 这规模,比酒金刚那边大很多啊! 而且——热闹很多! 「哎,你们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一个窗户后头露出了一个人脸来:「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 卧槽?这地方的囚犯,没疯? 看得出来,那是个非常俊秀的少年,皱着眉头,颐指气使的,简直拿这当个宾馆。 但是这个声音,跟之前的守卫一样,也带着点娘娘腔。 更违和的是,这小子肌肉喷发,浑身行气特别硬,好像是个打虎客。 少年打虎客盯着我们,忽然皱起了眉头:「你新来的?」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就点了点头,还想往前走呢,那打虎客少年厉声说道:「把东西给我啊!」 东西?什么东西,吃的? 而他这么一喊,其他的守卫也看了过来:「吵什么呢?」 看来不送饭不行,很容易穿帮。 我就跟江采萍对了对眼。 第470页 江采萍会意,就开始给那个少年打虎客装饭。 这个地方阴气极盛。 好像——有个桃花阵。 桃花阵,顾名思义,也就是让自己更受欢迎的阵法。 好多人以为我们风水上说的桃花阵,是用来增强异性缘的,其实,那是小桃花阵。 其实,要是完整的大桃花阵,不光是用来增加异性缘,还能让自己更受欢迎,商人用了能增加客户,白领用了能受到老闆偏爱,是很常见的。 但是这种大桃花阵用的人不多,因为这东西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这东西会改变本地的气场,让阴气勐然增长,压倒了阳气,人受到影响,也会变的很娘炮。 所以生活之中,遇上了很受欢迎的娘娘腔,很有可能家里就摆了大桃花阵。 眼看着这地方的人们就有点这个意思,八成是这里摆了一个大桃花阵,能影响这么多人,这个大桃花阵还够厉害的。 不过在银河大院这种变态地方当牢头,让自己这么受欢迎有啥用,外人又进不来。 而且,怎么这附近就一个少年打虎客叽叽歪歪的,其他犯人呢? 往四周看了看,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只见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也不比之前酒金刚那差。 呆呆傻傻的,像是受尽折磨,神经失常了。 为啥这个少年打虎客这么精神?天赋异禀? 但是再一琢磨,我就琢磨出来了——那些呆呆傻傻的,都是一些长得不好看的。 零零星星几个长得好看的,虽然也唉声嘆气,面有菜色,但是显然没吃太多苦。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海罗剎了。 难不成,这地方的色金刚跟海罗剎一样,是外貌协会,在颜值上区别对待? 不愧是色金刚啊! 我正寻思着呢,少年打虎客瞪了我一眼,尖声尖气的说道:「哎,新来的,你瞎看什么呢,我东西呢!」 我一皱眉头,什么意思,你要饭,这江采萍已经给你了,还折腾什么,信不信老子给你一杵子。 不过这话我没好意思说,只是问:「什么……」 话没说完,江采萍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子绫罗绸缎,和颜色各异的丝线。 那打虎客少年别提多高兴了,立马就伸出了翘着兰花指的手:「给我!」 刺绣?这东方不败吗? 江采萍递过去,我和飞毛腿对了对眼,飞毛腿像是憋着笑,可一抬手,他的小指头,不由自主也翘起来了。 他自己也注意到了,立马压下来了。 这地方阴气这么重,待时间长了,八成就是得疯。 眼看着那打虎客拿走,我就赶紧继续往里推车,还好,比较顺利,很快过了一半,再绕过一个甬路,估计就能找到红木门了。 那几个守卫也没拿我们当回事——见我们是生面孔,最多是点了点头,还问我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闯进来的人,被我们敷衍过去了。 要是能在不跟这一层的金刚打照面的情况下就能熘到个隔壁的隔间,那就太好了。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我面前那几个守卫,立刻就对着那边行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也低头,就等着找机会过甬路呢。 「李北斗……」 忽然有个声音,从一个牢房的门缝下响了起来:「你是李北斗,对不对?」 那个声音,充满了期望。 我顿时一愣,谁啊? 第1226章 左边的门 一看清楚了,我脑子里顿时就是一语成谶四个字。 之前才跟酒金刚说了,我是来找水百羽的——这一转脸的功夫,就见到了人了! 不过,水百羽跟之前那个仙风道骨的样子,差距可实在是太大了。 现如今,他头髮长长的卷在一起,一脸鬍子拉碴,面前摆个碗就能要饭了。 谁能想到,四相会的创始人,曾经的十二天阶排名第八,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心当时就揪了一下,而江采萍挽着我的手,不由自主,也紧了一下——她是想起来了,当初在天师府的三清盛会上,水百羽想方设法要弄死我的事情来了,那会儿。整个厌胜门,差点都断送在那个诡计上,她来救我,也差点被天师府的灵气给腐蚀的魂飞魄散。 这个时候也巧,那几个守卫都不在附近,而是奔着身后过来的大人物过去了,水百羽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才以他们听不到的声音开了口。 一看清楚了我的脸,水百羽就更别提了,焦急的说道:「真是你,李北斗,你帮帮我!」 关于江辰干的事情,水百羽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可他宁愿被抓到了银河大院,也不肯说。 现如今,这是后悔了? 而这个时候,身后守卫的声音响了起来:「您放心吧,这地方风平浪静,哪儿有什么人闯进来,咱们能跟那些女人一样没用吗?」 你们也跟女人差不了太多。 水百羽也知道我是混进来的了,瞥向了我,眼神立刻有了希望,立刻说道:「李北斗,你是我为了我来的?快,快把我给放出来!」 那不行,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水百羽觉出不对,手指头死死抓在了栏杆上:「不论如何,你一定要带我出去——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把你的事情给捅出去——被银河大院抓住,你知道什么结果!」 第471页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水百羽,城府极深,老谋深算,可现在,他不管不顾,甚至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来要挟我。 至于为什么,自然也因为这个银河大院。 他虽然挺着没有全疯,可在这里被困的,也差不多了——为了离开这里,他可以不计一切手段。 我对他笑了笑:「你试试——看看嚷起来,吃亏的是谁。」 水百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看得出来,水百羽的手掌上,有很多磨损的痕迹。 只有爬行,才会有那种痕迹。 可他为什么在这里爬?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装疯。 高老师说过,你一进了这个地方,就会有百般折磨拷打,来惩罚你犯的罪过——什么时候结束?等百般折磨都没用的时候。 也就是,你疯了的时候。 所以,有一些犯人,就会靠着装疯来逃避——当然,这里的守卫经验丰富,装疯骗过他们绝不容易,能装疯骗过他们极难,十有八九是真疯。 要是让守卫们知道他没疯,那之前那些折磨,还会回来的。 水百羽打了一个寒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即使没有从江辰那里得到力量,跻身天阶,你不也是一个万人爱戴的大宗师吗? 人不能太贪,拔苗助长,适得其反。 不过,这是个机会。 水百羽对江辰的秘密,知道的一清二楚。 「要救你也行。」我一边装成给囚犯盛饭的样子:「江辰背后撑腰的,到底是谁?」 水百羽的脸顿时就是一僵。 而我盛的差不多了,直起腰来,对着下一个红门就要走过去了:「你好好想想——我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从这里经过,也说不定,就走另一条路了。」 水百羽自然也知道,这种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勐地咬住了牙,这才说道:「是……屠神使者!」 跟酒金刚说的,一模一样。 水百羽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这一次,他一定没有说谎。 我压低了声音:「屠神使者,是干什么的?」 水百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是专门诛杀一些犯了过错,在逃的神灵的。」 这么说——这类似于潇湘他们那的执法人员? 难怪那么厉害! 「那那些屠神使者,为什么要害我?」 「他们的目的本来不是你,而是四相局里的……」 话刚说到了这里,几个看守的声音扬了起来:「什么,那个闯进来的,是为了水百羽?那您大可放心——水百羽还好好的关在那呢,您看,这不送饭正送到了那一间吗!」 「哎,新来的!」 「水百羽是不是好端端还在里面呢?」 「知道那个来送死的是个什么目的,就好办了,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那傢伙来了,一网打尽,让那些醉醺醺的娘们,看看咱们的手段!」 「说起来……」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守卫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我还想起来了,今天是魏子亮他们两兄弟当班送饭啊,还说好了给我带东西的,怎么换成你们了,他们俩呢?」 我不卑不亢的说道:「几位前辈今天有点忙,所以我们主动来替前辈多做点事儿,也顺便多学点东西,尽早适应岗位。」 一个守卫挺高兴:「哎,你说这新来的,要是都跟你们几个这么懂事儿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往前走,水百羽见我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更着急了,还想挣扎着求我呢,忽然这个时候,有个守卫跟发现了什么似得:「新来的,你等一会儿——你脚上,是什么东西?」 我脚上?我一低头,后心顿时就给炸了一下。 这下坏了…… 我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一大片的青泥。 高老师说过,只有酒金刚那,才有青泥。 只要脚上有这种东西,就说明,你去过酒金刚所在的地方! 不光是我,飞毛腿也沾了不少! 那个守卫立马冲着我们过来了:「哪怕是新来的,也应该知道规矩,其他金刚的位置。是咱们能去的吗?」 「你们上酒金刚那,到底干什么去了?」 「还是说……」 正这个时候,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马哥,张哥,真他妈的有外人闯进来,把咱哥几个的衣服给抢了去啦!」 卧槽,是刚才那几个被我们塞进了天女塑像里头那几个人! 「几位前辈……」这个时候,我们前头甬路上,也来了几个年轻人,眼瞅着这地方一片大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怎么回事?」 我说三两句话就骗过去了,合着今天色金刚的地界,还真要来几个新人! 这下好了——前后夹击,整了一个当场现形。 「我说呢——」一个守卫厉声说道:「这就是那几个胆大包天来送死的,给我抓!」 「你不是喜欢银河大院吗?这趟来,就别走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皱起眉头,并不想这样。 其实早先曾经请摆渡门的大黑痦子,和西派的人帮我传过话,问能不能进来探监,可得到的答覆是,银河大院进去就是与世隔绝,除非你犯了事儿被抓进来,说不定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第472页 要不然,何至于用这种法子。 找不到十八阿鼻刘,那潇湘有危险,苏寻也扛不住。 每一条路都堵死了,我迫于无奈,只能这么来了。 飞毛腿张皇失措的看着我:「祖宗……」 总不能束手就擒。 我立马抽出七星龙泉往前一划,一排守卫直接被掀翻,接着带着他们就往红门的位置跑,那些守卫倒是也挺厉害,可跟我还有一些差距。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了一个特别凌厉的破风声,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好快! 我抬脚避让,可那个东西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奔着飞毛腿就缠过去了,我知道飞毛腿扛不住这一下,立马过去想把那个东西给踢开,可那东西跟活的一样,反过来就把我的脚踝给死死缠住。 是个红色的「绸带」?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人从那些守卫身后站了起来,手指白皙纤长,跟小姑娘翻花绳一样,挂着五根红色的绸带。 这个人——精緻过分,很有些女态。 「你们几个,来干什么的?」 这个嗓音,阴柔过分,让人浑身难受。 哑巴兰也是个女装大佬,但是一张嘴就现原形,这个就不一样了,比个姑娘,还有女人味儿。 我立马说道:「我就想来见个人,要是可以通融……」 「好看!」 可那个人,却并没有听我说话,视线只落在了江采萍脸上,十分惊艷:「这个鬼仙,好看——给我放在天女像里,我想天天看!」 而另外几道红绸子,对着江采萍就过去了。 我翻过了七星龙泉,直接奔着那些红绸削了过去。 可没想到,那些红绸不知道什么材质,看着轻飘飘的,却坚韧异常,七星龙泉发弯,也没砍断! 这里头——妈的,混了鲛绡的丝! 这下麻烦了…… 不光如此,那些红绸子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我们直接给卷过去! 可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有几个守卫不去护住水百羽,反而护住了左边的门,似乎生怕我把左边的门给怎么着了一样。 这里头有什么? 我立马跟江采萍使了个眼色。 江采萍会意,奔着那边就抬起了手。 可几个守卫一看,脸色倏然就给变了,厉声说道:「千万别动!」 来不及了。 几个守卫被掀翻,那扇门轰然打开,这个地方,瞬间万籁寂静。 连色金刚的表情,也微微一僵。 好像——里面有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1227章 吞丹之人 在这一片脂粉气之中,我闻到了一阵腥风,倏然出现。 「哗」的一声响,那个门口,露出了一个惨白的脑袋。 看清楚了那个脑袋,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那个脑袋乍一看倒是不怎么出奇——不过是头上顶着一个髻,很像是师兄装扮,可那个脖子……太长了。 就像是一条拴着气球的长绳子一样,触目可及,一直延伸到了幽暗的牢房之中,看不见头! 飞毛腿哪儿见过这个世面,一下就把嘴张大了,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其他那些守卫,也都跟点了穴一样,不动了。 「是个吞丹的。」花奶奶的声音一下就从餐车底下急急忙忙的响了起来:「这是这头最凶的一个,快跑快跑!」 吞丹? 这个我在厌胜册上看见过,是一门邪术。 也就是,把八丹以上长毛物的内丹取出,在自己体内用邪术炼化,这一炼化,就等于一蹴而就,生吞了八丹的修行,一个长毛的要修行成了八丹的程度,怎么不得成百上千年? 要是能耐到家,立地成仙都有可能。 可要是能耐不到家,那就麻烦了——内丹比炼化的人更凶,那人体反而成了内丹的养料,被长毛的侵占了躯壳,失去自己的神志,变成了一个新的长毛之物。 眼前这个东西,那妥妥是吞丹失败的产物。 后来我才知道,是一个先生翻山踩穴,见到了雷公云,也听到了旱天雷,知道附近必定有大东西,就赶过去看,结果正看见一棵树被直接噼开,垂下了一截子尾巴。 他一看尾巴高兴了起来,那是个八丹的铁线蛟(这种蛟跟铁丝差不多,黑硬而细长),赶过去刨开,发现那个铁线蛟真有一个大内丹。 这算是老天爷赏的馅饼,他自然要刨出来,可没想到,那个铁线蛟的尾巴一摆——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活气! 意思是老天爷都给它留了一丝生路,求这个先生莫要逆天而行,赶尽杀绝。 这先生顿时就犯了难——这怎么就没死呢?自己动手的话,难免背上一个屠杀灵物的罪孽。 可不拿的话——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更别说,这个长毛的既然被雷给噼了,那自然就有它的罪孽,遇上自己,大概是它命里一劫,怪不得自己。 于是那个先生一闭眼,就把那个内丹给抠出来,吞下去了。 一吞下去自然是有了极大的力量,可时间长了,那个先生老觉得自己脖子痒痒,一挠,就往下掉皮。 越掉皮,脖子也就慢慢越来越长。 而他也开始觉得馋——老想吃点大块的东西。 第473页 吃人。 他以前是积攒过很多的福报,可到底犯了杀灵物的罪孽——因果纠缠,谁也说不清楚。 这个先生被天师府抓住的时候,已经吃了九百多个人,脖子也长到了十来米,相反的,手脚已经退化的跟蝌蚪一样了。 他的魂魄早就消磨殆尽,而内丹跟他的残躯融为一体,就被抓到了这地方来了——为什么不请雷打死他呢?因为他之前,做过很大的功德,命里没有雷劫。 这一瞬间,那个脑袋出来,奔着一个锦鸡似得守卫就咬过去了。 那个动作,真跟铁线蛟一样,静若处子,动如闪电,快的让人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而色金刚满手的红绸子都在我和江采萍身上,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救那个锦鸡守卫。 我没犹豫,身子一侧挣扎过去,玄素尺抽出,对着那个长长的脑袋,跟打网球一样,直接拍开! 那个吞丹人猝不及防,一下被打出去了老远,脑袋飞出,连着脖子就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咣」的一声,那墙面就是一道大裂。 我当时就倒抽一口凉气。 高老师说过,这银河大院的内墙都是用金砖(古法烧制,混合水银硃砂等镇邪之物的辟邪砖,因为固若金汤,被称为金砖)垒出来的,耗费工本极大,那吞丹人一下能撞到了这个规模,八丹真没白吃! 这一瞬间,那个被我救了的锦鸡守卫,一下就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 我早就说——进来闹事儿,情非得已,实在不想伤人。 不光锦鸡守卫,连色金刚的表情也微微一变,接着,变成了一个狂喜的表情:「我就说,长得好看的,心地都好——你们说,是不是?」 那不敢当——这东西本来就是我放出来的,谈不上心地好。 可剩下的守卫哪儿有功夫应声啊,哗啦啦就要抄起傢伙,把那个吞丹人给驱赶回去,可吞丹人那八丹能是白吃的吗,细长的脖子绷直,跟一记软鞭一样,奔着那些守卫就直接扫了过来,这一下,那些守卫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飞出去了老远——不是他们弱,是那个吞丹人实在太强了,那个阵势,似乎把空气都直接斩断了! 还有一些能力比较强的守卫,也想学着我的样子,对着那个吞丹人的脑袋打过去——他们以为吞丹人被打,是因为那地方是他软肋。 可恰恰相反,他们这一出手,手里的傢伙应声而断——吞丹人看似惨白的皮肤,其实早就长出了一层铁锈一样的硬鳞,刀枪不入。 他们几个顿时面面相觑。 「你们懂什么?别东施效颦了,」色金刚厉声说道:「这个大眼睛小哥手上的傢伙,是龙角做的——走蛟一类,哪个不怕龙?」 我心里暗暗一惊,不愧是色金刚,博闻广识,只这么一眼,就看出来玄素尺的来歷了? 而色金刚显然也落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虽然厉害,可也只有两只手。 抓住了我,就没法去抓吞丹人,抓住了吞丹人,我就能逃出生天。 可吞丹人没给色金刚犹豫的机会,一转脸,又奔着那几个守卫就冲过去了,有几个守卫跑得快,倒是没事儿,有几个跑得慢的,那人头跟一扇门一样,直接打开,奔着守卫的脑袋,就吞了下去。 色金刚一下就着急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的守卫,感情也不浅。 吞丹人快如闪电,那已经不是我能够到的范围了,于是我立马喊道:「金毛,开餐!」 金毛垂着哈喇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吞丹人,已经等了半天了,就要我这一句话。 只见它四足一撒,奔着那个吞丹人就沖了过去。 都说成年的犼能战三龙二蛟,一个幼犼对付一个半蛟,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果然,那个吞丹人本来气势汹汹,可金毛这么一出现,顿时就愣了一下,接着,那双没了光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它飞快转动长长的脖颈,还想躲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它虽然快,可金毛天生就知道,在什么地方截住它。 没费什么功夫,金毛轻捷的翻到了它脑袋上,上去就是一口。 那一瞬间十分血腥,秃头上一股子鲜血,唿唿的流了下来,而金毛吮吸的用力,面露狰狞——它最喜欢的就是龙脑,蛟的也行。 那一瞬,我看见,金毛吃了一糰子带着耀目宝气的东西。 那个——铁线蛟跟人血肉融合在一起的内丹? 金毛吞下那个内丹的一秒,它身上的毛,忽然耀目生辉。 似乎一瞬间,滋生出了许多新的金色毛髮! 也许——那个吞丹人命里不该遭受雷劫,是因为有朝一日,是註定给金毛当下酒菜的? 那个色金刚,也愣了一下。 而我抓住了机会,翻身还想把江采萍从红绸底下挣脱出来,可这一瞬,色金刚开了口:「你等一下。」 我一愣,啥情况? 第1228章 胭脂香气 我瞅着色金刚,他缓缓的说道:「我就喜欢有情义的人。」 情义? 话音未落,那个红绸子就从我脚腕上松开了。 色金刚看着我,大大方方的就说道:「你是要来找水百羽的?那你找到了,有什么话,就跟他说吧——全当我,谢你救了我那俩小兄弟。」 第474页 不光我愣住,刚才被我塞在天女像附近的几个守卫也愣住了,忿忿不平的说道:「大人,这不对啊,要不是他放了那个吞丹人,我们也不会有危险,他最多算是给自己行为负责,哪儿来的情义?」 色金刚缓缓的说道:「哪怕这样,他也完全可以不救,可他还是救了两条命,这俩人因此不死,不是情分,是什么?」 这把我弄的很不好意思——其实一直以来,为了什么莫须有的事儿,被人辱骂诽谤,甚至大打出手,我都是见过的,但是第一次见到,能把我当好人的。 江采萍忍不住说道:「相公,这人倒是难得的通透!」 飞毛腿也从惊吓之中给清醒过来了:「是啊祖宗,这个年月,能念个人情的,真的不多。」 不由自主,我就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我真的当不起……」 色金刚摆了摆手:「别多说了——听我的,还有,水百羽!」 色金刚转过了脸,看向了水百羽:「你这一阵子装疯,也装的辛苦,我不罚你,这小哥千辛万苦来找你——你跟他说说话吧!」 水百羽一瞬间,也露出了十分感激的表情。 他的声音,似乎都没有一开始那么怪了。 飞毛腿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祖先大人,这声音,真好听。跟天籁一样!」 是啊。 一开始还觉得娘炮兮兮的,可现在,只觉得春风化雨,润人心田,别提多舒服了! 而且那个脂粉香,似乎也没一开始那么呛鼻子了——相反,我似乎,从未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简直沁人心脾。 在那种铺天盖地的香气之中,我逐渐忘记了我来的目的。 我是来干什么的?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想起来——对了,好像是个十八阿鼻刘? 可我找他,有什么事儿? 不管什么事儿,不重要。 我只觉得,我就想留在这里——我想跟这个色金刚在一起。 色金刚,越看越顺眼!我从来没这么衷心的喜欢过一个人! 而且,他离着我,越来越近,让人喜欢的没着没落的——为什么越来越近?啊,是我控制不住,冲着他走过来了。 色金刚对我笑,对我伸出了手来:「来吧,小哥,以后,跟着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 「相公,你干什么?你忘了你来的目的了?」 谁的声音? 一个女人。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的声音跟指甲挠玻璃一样,好难听! 我不由自主,就把她的手给甩开了。 「相公!」 不光是我,飞毛腿也跟了过来,似乎争先恐后,都想去找色金刚! 色金刚张开了手,微微一笑:「来吧,来吧,大家,都来吧……」 远远的,似乎还有个声音气急败坏:「坏了——这地方不能停留的时间太长!」 这个声音,比那个跟我叫相公的,更难听! 本能的让人生理性不适! 不想听这些女人的声音,难怪人人都说,女人是祸水…… 女人,祸? 隐隐约约,一个念头忽然就袭了过来。 我这一次,本来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来的。 那个女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比命还重要。 我要是这么过去,她怎么办? 她是谁,她是谁呢? 我不由自主,捏住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她跟这里有关系吗? 可这个时候,我跟色金刚离得越来越近,自己脑海之中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模煳了。 不重要。那些全不重要。 就在我要朝着色金刚过去的时候,只差一步,冷不丁,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的脚腕。 就在色金刚对着我张开手,迎过来的时候,右手食指……我勐地掐上自己的右手食指。 十指连心,一阵剧痛勐然贯穿,我立刻反应过来了。 我是来找十八阿鼻刘的,我是来救潇湘的! 眼前的色金刚,散发出了强大的香气和诱惑力,可我已经明白了。 这完全就是个温柔陷阱! 就好像,猪笼草捕蚊虫的时候,会散发出迷人的香气来一样。 这个色金刚的本事,是摄人心魄——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他的人格魅力之下吗? 不光如此——恐怕,里面还有大桃花阵的关系! 而飞毛腿比我还快,已经奔着色金刚过去了,可我一把就抓住了飞毛腿的后颈。 飞毛腿立刻不耐烦的挣扎了起来:「你松开我!」 色金刚微微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在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很多细细的东西。 那些东西几乎跟蛛丝一样,根本就感觉不到,我只能看到它们上面的气的颜色。 这是红色的煞气。 而这些红色丝线的另一头,在色金刚身上。 我们好像两个傀儡,就是这些看不见的丝线,把我和飞毛腿给拉过去的。 七星龙泉勐地出鞘,对着那些丝线,直接斩了下去。 在色金刚难以置信的表情下,「嘣」的一声,全部截断。 不光如此,色金刚自己,也踉跄了一步。 第475页 他瞪大了眼睛,呆住了:「这不可能……」 不是为了自己这一踉跄而吃惊,而是为了我能从这些红色丝线之中清醒过来吃惊:「这些年来,能不被情丝缠上的,只有那一个,你到底是……」 我没空跟你论亲戚。 我知道他的本事——不出其不意的话,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于是七星龙泉奔着左边一扫,那边的守卫,一瞬间全被掀翻,噼里啪啦的砸到了色金刚身上。 而我抓住了机会,反手拉过了飞毛腿,一脚把餐车,对着那个红门就踹过去了。 身后一阵响动,我没回头,七星龙泉奔着头顶一划,「咣」的一声,装饰在天花板上的巨型华丽吊灯坠落,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破碎的声音,把我们和那些守卫,阻隔住了。 没等他们追上来,我们已经到了红门口,我一脚踹开,就进去了。 那些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还要追,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喘了口气,江采萍一把拉住了我,高兴的快哭出来了:「相公,太好了,妾还以为……」 「没事。」我装出平静的样子:「多谢你了。」 要不是她一直拉着我,我恐怕…… 「嗷呜……」 这个时候,金毛也不甘寂寞的呜咽了一声,对了,差点忘了,金毛也出了力,刚才咬住我裤腿的,就是它。 花奶奶瓮声瓮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算你小子走运,你不知道,色金刚那傢伙,没被贬谪之前,曾经碰过真正的红线……」 红线,月老的姻缘线吗? 而且,贬谪?那他——以前什么来歷? 飞毛腿也缓过来了,开始干呕:「这个味儿……」 他也算是缓过来了,江采萍刚要说话,我和江采萍,表情同时变了一下。 因为我们,都闻到了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 像是——铁锈味,不,在那些脂粉香气辎重,鼻子都不灵通了,这是血腥气! 同时,我觉出脚底下发粘,一抬脚,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正踩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我后心一麻——卧槽,这么多血? 这应该就是十八阿鼻刘所在的财金刚地盘了,可是,这地方为什么这么多血? 好像,出什么事儿了? 「滴答……」 这个时候,头顶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黏煳煳,冷冰冰的。 我们抬头一瞅,顿时全给愣住了。 第1229章 巨金龙脉 头顶上,吊着两个人。 穿着的,显然是守卫服。 滴下来的,是血。 其中一滴,噹噹正正,就滴在了飞毛腿的脑门上。 飞毛腿跟个受惊的猫一样迅速缩起,拿出了一个手帕拼命的擦——皇族后代都是贵族习惯,只用手帕,不用纸巾。 血是从这几个人头顶滴下来的,有头髮盖着,看不出具体伤口。 这谁干的? 我立马看向了花奶奶。 花奶奶的脑袋从餐车下伸出了,直了眼:「不对啊……」 这些守卫当然不可能是自杀了。 江采萍一抬头,也吃了一惊,我抬手把她眼睛盖住了。 她能力是强大,可还是有女人特有的温柔和共情,不看为好。 飞毛腿低声说道:「会不会,是他们犯了什么错,让那个财金刚给……」 花奶奶立刻摇头:「这不是财金刚的手段。」 其实,我听高老师说过,虽然乍一听,这四大金刚,是平起平坐,但是其中酒金刚天天醉醺醺的,排名垫底,色金刚是个自恋狂不关注其他的事儿,真正厉害的,就是财金刚和气金刚。 前两位名声不好,是因为他们怪,后两位,不光怪,还狠。 我再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守卫的尸体,就发现这俩尸体上,挂着一大串东西——钥匙? 好几百个! 怪了,这地方牢房很多吗? 不过,这守卫既然已经送了人头,那对我们来说,倒像是先把门给打开了,死者为大,我也就上去把他们俩给解开,放在了地上,同时顺手把那几大串钥匙给弄下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用的上? 就是这些钥匙又多又沉,挂在身上哗啦啦作响。 接着,我们就顺着甬路,要往里走。 财金刚这里布局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回」字形,触目所及,看不到红门——反正不用去下一个地方了,十八阿鼻刘就在这地方。 但是财金刚这里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这地方的防盗措施是非常厉害的——也难怪这两个守卫挂着这么大一串钥匙,监牢之间,比之前的多很多的小板子,上头全是锁。 在这里巡逻也怪累得慌的,时间都花在了开锁上锁上了。 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地方,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样——之前的天地人三层,是分的清清楚楚的,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混合的。 前面一个还是人字三十号,下一个就是地字十八号,简直逼死强迫症。 那这工作量就更大了,什么时候能找的十八阿鼻刘? 我就问花奶奶:「你还记得十八阿鼻刘有什么特徵吗?」 「男的。」 你还不如别说了。 不过照着池老怪物的形容,十八阿鼻刘跟他应该是同龄人,不会很年轻,估计是个老头儿。 第476页 我就一个门口一个门口开始往里找。 可触目所及,也是要么疯要么傻的,门口也没写名字。 飞毛腿一开始也摩拳擦掌,可找了半天,眼花缭乱的,精神头也就低了点:「祖宗大人,咱们,真的能找到吗?」 都到了这里了,不找还能怎么样? 但这个时候,我一把将飞毛腿和他背上身的花奶奶给拽到了一个拐角后面了,金毛和江采萍反应也很快,都跟了过来。 刚藏好的一瞬间,前面就传来了人声。 飞毛腿十分钦佩的看了我一眼。 其实很简单,这地方的守卫是带警铃的——我刚才就听到钥匙撞击的声音了。 那两个守卫低声说道:「到了前头,一定要小心点——那东西弄死十来个兄弟了。」 死了十来个? 我们几个忍不住对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怕是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闯进来了。 跟我们的胆子一样这么大的,还会有谁? 「那东西什么来头,连咱们这也敢闯?」 「想不开还要什么理由。」 「有这个本事的,不一定是想不开这么简单——听说,酒金刚和色金刚那,也被那东西搅害了个一团糟,自从前些年那个逃走的,这还是第一次出这种事儿。」 那个逃走的,显然说的是高老师。 不过,听着这个意思,他们把杀人的,跟我们混为一谈了。 江采萍却低低一笑,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相公,咱们真应该开个厨具店——到了那里,都有天降的锅。」 说的没错。 那几个守卫的声音是越来越近了:「这事儿,咱们先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另一个守卫的声音一下就压低了:「咱们先生收东西呢,哪儿有心情管这里的事儿?」 「又收?」那个守卫是个心有余悸的意思:「这次,是谁倒霉?」 其实,关于财金刚的习性,我倒是也在高老师那里有所耳闻。 财金刚人如其名,极为贪财——贪到了病态的程度。 而一个管监牢的,能怎么个贪法呢? 逼犯人。 但凡是能被关在银河大院的,那自然是犯了大错的——为什么犯大错?那肯定是无利不起早。 就好比花奶奶之前说的那个,为了一个神器,引发大水的。 财金刚逼迫犯人,就是逼迫犯人说出,自己进来之前,有没有什么珍宝。 要是不说——给你逼疯了。 高老师自己就亲眼目睹过,说有一个摸到了巨大金龙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金矿的——骗了本地百姓去挖,结果一个疏忽,所有百姓全部被压在了里面,成了干麂子。 干麂子就是挖矿的时候,死在山里的怨灵,这些冤魂不散的东西,也酿成了大祸,那个先生就被抓进了银河大院。 后来天师府亲自去清点那个金龙脉,想给百姓的亲族一些抚慰,谁知道,金龙脉已经一扫而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谁给搬空的。 有人说,好像是银河大院的人,但是财金刚并不承认,这件事儿也没有其他证据,一了百了了。 但是那个挖出金龙脉的先生,很快就死在了银河大院里,据说浑身都是惨不忍睹的伤。 所以,在他这里服刑的,比之前那些地方服刑的,还要更加倒霉。 第1230章 九头之鸟 所以高老师一提起财金刚,只说一句话——敲骨吸髓完了,还要拿渣子吊高汤呢! 那个守卫嘆了口气:「这次倒霉的,是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敲打的?又不是隔壁那位。」 「琉璃眼。」 琉璃眼? 飞毛腿自然是听不懂,我和江采萍却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了谱。 所谓的琉璃眼,也是一种邪术,厌胜册里记载过。 第一,就是要找一个天生阴阳眼的童男或者童女。 我们这一行的阴阳眼大多数是后天锻鍊出来的,只有极少数的天赋异禀,才是天生的,当然,程狗那种bug一样的二郎眼就不用提了。 而这种阴阳眼的孩子,如果能长期进食灵物的内丹,以秘法炼化,那眼睛就会发生日积月累的变化——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过一个坟,能透过厚厚的地面,看到地面下面的棺材里,有几根骨头。 或者一个大灵物肚子里有多少丹,这个丹,又具体在什么位置上。 说白了,就跟游戏里的全知之眼一样,什么东西,都遮挡不住他们的视线。 这种眼睛流光溢彩,跟阳光下的琉璃一样,十分美丽,因而得名。 但是这种眼睛要练出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这种眼睛在生长的时候,剧痛无比,有一些孩子受不住,甚至会直接抠下自己的眼睛,炼化有多难,可想而知。 而那个小姑娘的爹跟她是父女俩相依为命,看女儿天赋异禀,就把女儿炼化成了琉璃眼。 眼看着今年要成,小姑娘他爹到底血浓于水,实在不忍心小姑娘继续吃这个苦,于是就想找一个大灵物,一次到位,就把小姑娘需要的内丹给补上。 那次还真找到了一个大鼋,就杀了给小姑娘取内丹。 谁知道她爹不走运,那个大鼋是一个大庙里的圣物,天师府一个高阶天师知道了之后大怒,亲自把他爹给抓银河大院来了。 第477页 更不走运的是,还把她爹关到了财金刚这里,被折磨的活不了多久了,就剩下了一口残气,想见见小姑娘。 有人可怜小姑娘,偷偷给报了信儿。 小姑娘疯了一样的要见她爹一眼,说财金刚要什么都行,她愿意去找。 可财金刚是谁啊,你给他找点什么稀松平常的古董狗头金,他能放在心里吗? 财金刚,要那双眼睛。 只要把琉璃眼挖下来,就破格让小姑娘见她爹一眼——当然,先交眼睛,再进来。 来了,也见不到了。 听守卫说到了这里,江采萍挽着我的胳膊,一下就紧了几分。 飞毛腿也是个有正义感的,气的咬牙,因为不敢出声,只能露出个「不是人」的口型。 那俩守卫说到了这里,一个个直嘆气:「这叫什么事儿。」 「你也就是新来的,这种事儿多得很,这才哪儿到哪儿?秋水乡的马少典,塘桥的张大民,哪一家不比她们惨,为了点钱,一死就是一家子——我都麻木了。」 「那,你说咱们先生在银河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先生——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了,这事儿就是咱们先生的逆鳞,谁提他跟谁急,上次色金刚笑话他,被他一巴掌扇上了墙,也就是色金刚,让酒金刚给抠下来了,换了别人,抠都抠不下来。」 那个色金刚魅惑人心的力量这么大,这财金刚也一点不中招? 真跟高老师说的一样——财气,比酒色要厉害的多啊! 「你说,这次闯银河大院的,该不会是跟咱们先生有仇的吧?」 「有仇,才知道咱们先生的本事,有这种胆子?」 「那傢伙从酒色两个地方全身而退,又把咱们这里搞个天翻地覆,我看,没有真本事,就没有这么大胆子。」 「行了,别掉书袋了,成语一套一套的——还是把心思放在盯班儿上吧,一会儿咱们先生挖了眼睛,就该回来收拾那个东西了,别一会儿咱们俩倒霉,也碰上……」 话没说完,他们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他们还真是有点倒霉。 我反手抄过去,没费什么功夫,也没出什么动静,就把他们给撂翻了。 他们俩躺下那一瞬间,那双眼睛,都是难以置信。 两张灭声金券贴在了他们脖子上,我蹲下看着他们:「我问,你们点头摇头来回答,回答不上来……」 我一只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谁愿意死啊!这俩人立马点头如鸡。 「知不知道,那个十八阿鼻刘被关在什么地方?」 这俩人不听还好,一听十八阿鼻刘这五个字,顿时就僵住了,眼珠子咕噜噜就要对看一眼,可飞毛腿立马喝道:「想活就快点说!」 这俩人一震,只好点了点头。 飞毛腿别提多高兴了:「祖宗大人,咱们这一趟没白辛苦!」 「他们在哪儿呢?」 这俩人的意思是愿意回答,但是被灭声金券封着,说不出来。 江采萍往怀里一掏,就拿出了一个小本子:「金券我们不拿,你们写吧。」 本子上面,密密麻麻是字——有汤的熬法,领带的打法,皮鞋的护理法,还有,各种攒着留着,想跟我说的话。 我心里勐然一动,这就是,她在视频电话里面,翻的那个本子。 这俩人一瞅本子,不由都露出了几分苦相,意思是最后一点机会也被堵死了。 不过,因为之前被杀的守卫死的多惨他们也看见过,无形中形成了杀鸡儆猴,也不敢再想其他的花招,只好写上了。 「那是重犯,我们先生亲自监管。」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 亲自监管? 那高老师提起过,财金刚自己住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平时谁也不许进去,门口挂了数不清的锁,还给那个地方起了个名字,叫「滚水堂」。 难不成,把十八阿鼻刘给关在滚水堂里了? 不过十八阿鼻刘的腕儿确实够大,有这种特殊待遇,也并不奇怪。 没办法,只能上滚水堂附近去看看了。 那俩人继续互相交换眼色,估计是在寻思,一会儿怎么应对我的问题,可我就没问题要问了——滚水堂在什么地方,高老师的地图上标註了。 当然,也可能时过境迁,自从高老师从这里逃走了之后,重新换过布局,不过,那个滚水堂未必会换。 贪财的人,其实都极度缺乏安全感,你想,好不容易精心设计的一个大宝库,怎么可能说搬就搬,他会疑心,搬迁的时候,丢失了什么怎么办? 按着高老师说的位置,一准没错。 「哗啦……」这个时候,又是一阵钥匙的响声。 「大牛,二狗?」 「你们俩是不是上哪儿偷懒去了?」 「出个声,不然我就当……你们死了!」 那两个人顿时压不住两眼的希望——来支援了! 可我一把就将那俩人,堆在了拐角最不显眼的角落里,等那一排巡逻的走过去,我们也好去滚水堂了。 这几个人经过的时候,自然也要查看,可我手快,已经摆了一个厌胜门特有的阵法。 这个阵法摆起来很简单,效果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好就好在外面人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阵,基本上,都会中招。 第478页 这一下也不例外,那几个守卫到了我们旁边,头不抬眼不睁就过去了,仿佛我们所在那个拐角,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们一走,我们也就松了一口气——当然,那俩被抓的就十分绝望了。 等他们离开,我顺着高老师规划的位置,就潜进去了。 刚要走,花奶奶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怎么?」 「你叫你家这个龟孙把我撒开。」花奶奶压低了声音。 之前不是还说,我们把她带进来,就要负责吗? 「可你们要是去滚水堂,那就两说了、」花奶奶吸了口气,干巴巴的说道:「我还想出去,找二宗家,不是要跟你们送死。」 去找那个财金刚,就等于送死? 哪怕连花奶奶这个手段高强,对银河大院无比熟悉的,都说得出这种话……不对,我注意到,花奶奶盯着的,是我的印堂,好像,从我的面相上看出了什么。 不用说——肯定是什么生死交关的晦气。 飞毛腿很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人各有志,她是怕跟我们一起倒霉,既然这是花奶奶的选择,那自然不强求。 花奶奶被飞毛腿放下,一瘸一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甬路里,最后没回头,只摆了摆手:「你们保重吧——我出去了,给你们烧香。」 不用这么客气。 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花奶奶离开我们没多久,就倒了霉。 这就跟医者不自医一样,花奶奶也看不到自己的晦气。 我们顺着甬路费了一些周折,躲雷似得躲过了不少的守卫,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滚水堂的位置。 不过,远处一看滚水堂的门口,我就皱起了眉头。 知道麻烦,但没想到,这么麻烦。 滚水堂门口,守着一个,一看就很难对付的东西。 飞毛腿看见了,也直了眼:「祖宗大人——那个是个鸟?可一个鸟,又怎么会有九个脑袋?」 因为那是传说之中的九头鸟。 第1231章 琉璃之眼 这东西是一种妖鸟,别称鬼鸟,性格兇残暴戾,喜欢吃孩子的魂气,刘伯温所着《郁离子》一书也有《九头鸟》一文,说是「一头得食,八头争食」。 这东西虽然史料记载不少,但是目击过的人极少,都说早绝种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 传说之中,这东西能口吐人言,九个脑袋守在这里,简直是个无死角的监视器,这东西的九个脑袋虽然是鸟头,可五官酷似人样,看上去,阴森恐怖。 能找到这种东西来给自己做看守,确实比什么锁都强,财金刚还真没少下心思。 据说许多上古的仙人和富豪,用它来来看守自己珍宝的选择——要从这东西身边过,就得跟它说某一句通关密令。 说得出来还好,说不出来,它直接啄下你的眼。 江采萍盯着我,有些担心:「相公,妾去试试?」 我摇摇头——都说九头鸟是凤凰的近亲,吃的就是魂气,可以说专门克你,你去了比我们还危险。 我就往前靠了靠,决定自己过去试试。 飞毛腿的生性很谨慎,拉了我一把就说道:「祖宗大人,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善类,我跟你去!」 「你不怕?」 「不敢在祖宗面前说瞎话,怕倒是也怕。」飞毛腿梗着脖子说道:「不过,我们这些做皇亲贵胄的,不是光跟着您享受富贵,也专门辅佐您的——用得上我们的时候我们不尽忠,那还有谁亲厚的过咱们这些血亲?」 是不是血亲,现在谁也不敢断言,但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来自「家里人」的温暖。 原来,有家里人,是这种感觉。 我点了点头——你要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一定尽全力保护好你。 金毛也跟在了后面,低低的呜了一声,意思是「俺也一样」。 等这边没什么人的时候,我就留下了江采萍,带着他们过去了。 果然,那个九头鸟一见了我们,顿时九个脑袋全支棱起来了,死死的盯着我们,接着,张开大嘴,嗷呜就喊了起来——一个头出声,九个头共振,简直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振聋发聩。 飞毛腿本来挺胸抬头,一派贵族风范,可一听这个声音,猝不及防就把自己的耳朵给捂上了。 这个九头鸟,是想着发出警报——把其他守卫给喊来。 不过,不管用了。 我一边听着那些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逼近,一边把回龙钟给拿出来了,直接放在了门口附近。 这还是上次在井驭龙那弄来的——一开始,二姑娘喜欢,但是后来她留给了我。 本来,这也是我们厌胜的东西。 我为啥打扮的跟个进山的驴友一样,就是因为,知道这一次,能派上用处的东西,全带上了。 回龙钟可以弄出一个极为厉害的迷阵,轻易可走不出来。 之前一直没捨得用,到了最后关头,祭出杀器。 果然,一瞬间,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他们全在回龙钟的作用下,开始鬼打墙。 我这一阵一有空就研究这东西怎么用,果然前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老东西好用,是真理。 九头鸟一看我竟然弄出这么个东西,顿时也傻了眼,十八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张大了九张嘴。 第479页 我说道:「你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一下,我们……」 可话没说完,那九双眼睛一瞪,对着我就一起扎下来了。 好像——九个利箭一样,对的,是眼睛! 我立马闪避开,但是那九张嘴又厉又快,「当」的一下,就死死撞在了龙鳞上。 我脸上一麻。 飞毛腿见状,立刻赶过来扶我,以比九头鸟还快的速度,直接把我往后拽了过去。 我被飞毛腿一拽,眼瞅着九头鸟勐地张开了巨大的翅膀,也要紧跟着撵过来,可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个九头鸟生生就停在了我们面前——它脚上,有一根极为粗大的金鍊。 而它那个脚上,厚厚的就是一层陈年的血痂。 搞不好——这个九头鸟,也算是这里的一个囚犯,物尽其用,充当门锁了。 也有点惨。 而九头鸟死死的盯着我,张嘴还要扑。 看来,我要是说不出那句正确的「通关密语」,这东西就不打算让步。 这么多话,谁知道哪一句是对的,这不是比密码箱还难吗? 于是我只好接着说道:「你给点提示。」 九头鸟根本不搭理我,自从刚才被龙鳞格了一下之后,似乎对我就没了兴趣——我对它来说跟个核桃一样,吃不下嘴。 它那兇残的眼神,看向了飞毛腿——尤其,是他的腿。 飞毛腿也觉出来了,低声问道:「祖宗大人,咱们应该怎么办?把它给……」 他学着我刚才威胁那两个守卫的姿势,往脖子上横了一下:「咔嚓?」 这东西眼瞅着要绝种了,又跟凤凰有亲缘,万一伤了这东西,我搞不好要反伤功德。 于是我心念一动,就想出了个主意来。 但是,我知道九头鸟另一个习性。 于是我就跟飞毛腿说道:「我听人说,九头鸟是十分聪慧的东西,所以人们夸荆楚人聪明的时候,常常会说,天上九头鸟,地上荆楚佬。」 飞毛腿点了点头:「这话我也听说过。」 九头鸟一听这话,面有得色。 而我话锋一转:「可惜啊,闻名不如见面,到了现在,见到了本尊才知道,这九头鸟笨的很,只能听人说话,并不能学人说话,看来之前那些,也全是误传——咱们出去宣传宣传,也别跟这个叫九头鸟了,就叫哑巴鸟算了!」 飞毛腿一听,一开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对我的尊敬,也就跟着点头:「祖宗大人说的是!我现在就把这东西拍下来,发到网上去,让大家喷它——有喷子了!说这鸟长得跟鸡毛掸子一样,还会说话,煞笔才相信它会说话。」 「还有,喷子又说了,这种东西,什么损色,还敢冒充神鸟,不配我看它。」 九头鸟一听这个,怒气更盛,脖子上的羽毛,一下全竖起来了。 「除非,它能开口说话!」 这最后一句,怕是飞毛腿自己加上的。 九头鸟开始焦躁了起来,拴着金鍊子的脚不住的左摇右晃,我摆了摆手:「行了,咱们走吧——跟一个傻鸟,没什么好说的。」 飞毛腿跟着我也要走,那九头鸟顿时更烦躁了,就在我们俩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勐地就是一声暴喝:「发大财,发大财,财源滚滚来!」 那是个十分哑的声音,但是吐字十分清楚,跟鹦鹉八哥一样,可见平时听的多了,我心里一乐。 九头鸟的那个习性,就是骄傲。 骄傲的性格,最激不得——哪怕它明知道你是激它的,也绝对咽不下被人看不起的那口气。 成了。 它能说的这么熟悉的——那就肯定是平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转身面对它,张嘴就重复了一遍:「发大财,发大财,财源滚滚来。」 九头鸟的九个头一僵,不由自主,就让开了。 它身后,有一个金漆的大门。 门缝里面,全是宝气,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滚水堂的门。 我招来了江采萍,直接就进去了。 马上,就能见到十八阿鼻刘了。 我们一进去,看到了内里的摆设,顿时就全直了眼。 里面的宝气我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一看清楚了,顿时还是愣了一下。 黄金堆积如山,各种金银珠宝,耀目生辉——几乎,比得上朱雀局! 一个牢头儿,能搜到这么多的东西,他这些年,都用了多少手段? 飞毛腿也愣住了,我正要推他,就听见里面有一个很娇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挖下了我的眼睛,真的就能让我见我爹一面吗?」 是……守卫们说的那个,琉璃眼的小姑娘? 第1232章 土精之手 一个很粗重,像是唿吸不畅的声息,呋嗤呋嗤的答道:「嗳,说了带你看,说话算数。」 小姑娘像是下定了决心,意外的爽快:「你动手吧。」 那种平淡——好像不过是请人吃一盘子点心。 财金刚的粗重唿吸更粗重了——我心里清楚,现如今其实是我的好机会。 趁着财金刚给小姑娘挖眼,注意力被分散,我抓住机会,正好能安安全全的去找十八阿鼻刘。 这简直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飞毛腿和江采萍都看着我。 第480页 可我一直记着——那两个看守还议论过:「那挖了眼睛,就能让她见到她爹吗?」 「那怎么可能——这是规矩,这地方的犯人,不能见生人,而且,还有一个规矩就是……」 「谁也不能活着离开银河大院。」 他们俩心照不宣。 我立马跟江采萍使了个眼色:「先去找十八阿鼻刘。」 飞毛腿盯着我,眼神复杂:「祖宗爷爷,这跟咱们的祖产有关,是不是……」 是不是,应该谨慎? 可人命没法犹豫,一犹豫,就没了。 我低声说道:「你放心,祖产的事儿,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飞毛腿盯着我,摇摇头:「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您跟传说之中,不太一样。」 因为坐在你家捲轴上的,不是我。 我是商店街李北斗,李北斗,只有一个。 江采萍知道我是个什么性格,点了点头,带着飞毛腿就开始在一重一重的珍宝之中找人。 我也没犹豫,眼瞅着江采萍他们到了安全的位置,抬起手,哗啦一声,就把一个架子上的瓷器笔洗,全给扫下来了。 因为我认得出来——那是身后这一面里,最值钱的东西。 那是胥水产的水天一色瓷。 这种瓷器的颜色是明净美丽的青色,宛如水天一色,当初就是进贡朝野的名产,甚至有国君为了水天一色瓷,劳民伤财的攻打胥水。 可胥水人宁死不屈,城池破了,人死了,水天一色瓷的烧制秘法也就永远失传,这些东西,成了绝唱。 既然是绝唱,随便一个,能拍出天价。 果然,这个动静一起,那呋嗤呋嗤的声音顿时就梗住了,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水天一色瓷……」 靠着这些破碎的声音,就知道摔坏的是什么,这个财金刚确实挺厉害啊!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声音,哗啦哗啦的,立马转身藏在了格子后头,眼瞅着一个庞大的身影,奔着水天一色瓷的位置就跑过去了。 看清楚了这个身影,我顿时就屏住了唿吸。 是个鼓肚子,肤色黧黑的胖子没错。 当然,比西川那个胖先生,还差的太远,而他的身形为什么这么庞大——就因为,他挂满了一身的钥匙。 那些钥匙跟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挂在他全身,一动起来,银光粼粼。 他每天,就带着这些钥匙走来走去? 而我也没时间吃惊,翻身逆行,奔着刚才传来说话声的地方就过去了。 救人是救人,送死是送死,这是两码事儿——能囫囵出去,谁要跟他正面交锋。 一个小姑娘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不过十二三岁。 这一瞬间,后面就是个暴跳如雷的声音:「贼——哪里来的贼?敢偷我的东西,九头鸟呢,九头鸟呢……」 我说:「我带你去见你爹。」 小姑娘回过头来盯着我,我唿吸一滞。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眼睛。 瞳仁流光溢彩,简直像是上好的琉璃珠子,什么美瞳,恐怕都出不来那种震撼的效果。 可是,再漂亮的琉璃珠子,镶嵌在活人的眼睛上,也觉不出好看来,只觉得,莫名的诡异! 她手里拿着一个墨镜,显然是为了挖眼才摘下来,现如今,她对我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轻轻说道:「你不是为了我来的。」 是啊——可我不会见死不救。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片大乱,显然是财金刚发了疯的一样,在找我这个「贼」。 我对她伸出手:「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摇摇头:「你身后有东西,走不了了。」 就在她开口的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脚底下一沉。 低头一瞅,只见一个青灰色的东西,直接从地里伸了出来,牢牢的抓在了我的脚腕子上。 那是——一只手? 好长的指甲! 我立马抬脚,可那个东西别提抓的多牢固了,简直跟个脚镣一样! 什么东西劲儿这么大——对了,是土精! 我后心一凉,想起来了,这是北凉山的东西。 据说北凉山有灵木,吸收了死人之后,根系上会生出土精,这种东西专门抓活物的脚,一旦抓住,就绝不松开。 直到把人的血肉,统统吸收光了! 我立马就感觉出来,龙鳞勐然滋生出来,而许多尖细如针的根系,被龙鳞阻隔在了外面。 这他娘,也是防盗措施? 第1233章 十二天女 而我被抓住的同时,那个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下就停了。 我出了口气——好么,这个土精抓住了我,财金刚感应到了。 接着,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飞快的对着这里扑了过来。 杀气。 我嘆口气,盯着脚腕上那个东西,而那小姑娘就冷冷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扑火的蛾子:「你走吧。」 我没回答,这半秒,我一诛邪手,对着那个「手」就抓下去了。 行气很爆,一下把我的头髮给掀动起来,精緻的地砖「咔」的一声,直接一个大裂。 接着,一个东西跟个萝蔔一样,直接被我从地里拔出。 那东西很少见光,很像是戏台上的武大郎,瞬间疯狂的踢跳了起来,抖了我一脸的土。 第481页 小姑娘眼瞅着这一切,眼神顿时就变了,接着,那双琉璃眼里露出了一种很特别的光——好像正在仔细的观察我身上的一切。 我也没工夫看她,而是转身抓住了那个土精,对着那个奔着我扑过来的身影就扔过去了。 那个身影自然是大怒,这一下的速度颳起厉风,就要撞过来。 观云听雷法能测算出来,本来这一下我是躲不过去的。 可偏偏,那个土精不是奔着他去的,而是奔着另一面的晚霞珊瑚过去的。 那晚霞珊瑚我也见识过——江景曾经拿了一棵,去献给杜海棠做寿礼。 当时看着那一棵,也是少见的好东西——要不是被白藿香的白玉辉夜丸比下去,应该是风头无两的。 可这里的一排晚霞珊瑚,色泽,造型,比江景那个,好上千百倍——有的枝杈,正是长成了嫦娥奔月形,美女与桂树,那是惟妙惟肖,还有的栩栩如生,赫然是福禄寿三星,天然却又奇异, 都是天然的,价格更不可估量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搜刮来的。 这晚霞珊瑚贵就贵在造型上,但凡损坏了一个角,不,只是一个刮痕,都会造成严重的贬值。 这么爱财的人,受的了才怪。 不出我所料,那庞大的,哗啦哗啦作响的身躯眼看着那个土精要撞到了那些晚霞珊瑚上,不管不顾,直接凌空翻转,奔着那些晚霞珊瑚就扑过去了。 如果我是财金刚,那这满满一面的珊瑚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财金刚不是我。 就在所有珊瑚一起倒下的时候,财金刚庞大的身躯冲过,竟然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双手并用,两脚齐飞,抱住了五六个珊瑚,而且——身体一晃,我眼前,竟然跟美猴王吹猴毛一样,出现了五六个他来! 我心头一窒——几乎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分身术? 只见这五六个财金刚各司其职,急急慌慌,就把数不清的晚霞珊瑚一起抱起,还有一个珊瑚是抱不住的,其中一个身影,直接一脚踢起,跟女奴一样,直接顶在了头上!而整个架子要倒的一瞬间,又一个身影,直接用后背挡住! 分身术我不是不知道——厌胜门擅长幻戏,有这一类的法门。 但归根结底,其实用的是阵法——以符纸用气催动,跟鬼遮眼一样,让人看到你想让他们看到的一切。 这样的分身术,也只是幻觉障眼法,实体,是纸人,根本没法做什么事情。 可财金刚不一样——那些分身,竟然像是有实体的! 难怪厌胜门的说,四大金刚不是人——这哪儿是人能做到的范围? 现如今,所有的财金刚一起回头,死死的盯着我。 照着观云听雷法也觉出来了——现在的我,还远远不是这一位的对手,好在,我脑子快。 怎么打败比你强的人? 唯一的法子,就是知道他的弱点。 琉璃眼的小姑娘,看我的眼神更古怪了。 而我翻过七星龙泉,顺手扫倒了一片雪白的九海雪花瓷架子,「哗啦」一声,刚把土精从晚霞珊瑚前面拉下来,所有还没喘匀气的财金刚一回头,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抓我,还是去救那一排架子? 这根本不用想,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排架子值钱? 我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把琉璃眼小姑娘捞在了背上,翻身就从后面转过去了。 背后就是一声惨叫:「小贼,我弄死你——我现在就弄死你……」 搜颳了那么多的财物中饱私囊,可一直也没得到报应,也许,他的侥倖心理越来越强。 可还是那句话——你的报应就是我。 小姑娘这一上来,几乎腾云驾雾,可她的声音,还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你知道我爹在哪儿?」 那还真不知道:「你说,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就带你去。」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你艮位。」 艮位? 我还没回头,一个东西唿啦一声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转手一抓,直接扼住了那东西的脖子,还没抓紧,小姑娘轻描淡写的就说道:「脑袋往坤位偏。」 还没等我问出为什么,只听扑的一声,一股子黑浆对着我就迎面过来了,这个味道——有毒! 我本能一躲,心里顿时一紧,脑袋偏向的,正是坤位。 这才看清楚了,手里抓的,是个珍宝蝠。 这东西跟珍宝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区别就太大了——这东西一般是在古墓之中用来看守宝藏的,常常跟金银珠宝一起出现。 可这种东西凭啥有资格守财产?就因为这东西有剧毒,一口喷下去,当场就能烧开皮肉,露出骨头。 不止一个——周围都是掀动翅膀的声音,很多。 小姑娘百无聊赖的伏在了我背上,开始玩儿自己的辫子梢。 对了,九头鸟,土精这一类的东西,虽然是兇狠,可同时也因为珍稀,而特别值钱,所以,大概也被当成「财物」被财金刚给收藏了。 很快,黑色的翅膀成群结队的出现,遮天蔽日。 我反手划过七星龙泉,直接把那一层黑云贯穿。 数不清的黑色浓浆溅出来,我一下把鲛绡解开,挡在了我们头上。 后面又是一阵惨叫:「我的珍宝蝠……我杀了你!」 第482页 珍宝蝠还有一个作用——能做风水上的镇物,家里养的多,招财的。 可风险也大——跟晴雨表一样,这东西繁衍的越多,证明你的财运也就越好,相反,死的越多,说明你的晦气事儿也就越多。 珍宝蝠死了这么多,他要破多少财——这个仇,八成比杀了他儿子还要更大一些。 「你等一会儿……」那个呋嗤呋嗤的声音大声说道:「谁让你来的——谁跟我这么大的仇!」 这声音,跟九头鸟一样,数不清的回音。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帝都江辰。」 「江辰?」财金刚那好几个立体环绕的声音咬牙切齿:「我记住你了——我不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刨出来,我跟你姓!」 记住了好啊,就怕你记不住! 来而不往非礼也,江辰给我那么多锅,今天还他几个。 而财金刚因为要保护被我一路扒拉下来的珍宝,根本就追不上我,兇狠暴戾的声音,慢慢的竟然开始带了些哀求:「我求求你了——小爷,你慢点跑,我的汝窑!」 这会儿求的越伤心,对我恨的也就越深。一会儿抓住了我,下的手也就越狠。 跑了一气,一路跑一路破坏,把财金刚的嘶吼听了一个麻木。 我眼瞅着江采萍的阴气就在眼前,立刻奔着那边翻了过去。 江采萍和飞毛腿正找着呢,一见我从天而降,十分惊喜,再一看我虎口夺食,真的救下来了那个小姑娘,可就更高兴了:「就知道,世上没有相公做不到的事儿!」 我立马问道:「找到了没有?」 江采萍和飞毛腿都摇头:「全找遍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就麻烦了——江采萍的能力,和飞毛腿的速度都找不到,我来了,也帮不上多大的忙。 而身后狂风暴雨一样的唿啸,财金刚马上就要卷过来了。 可这个时候,背上的琉璃眼小姑娘忽然说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 我一愣,立刻回答:「活人——岁数不小,叫十八阿鼻刘。」  琉璃眼小姑娘转过脸,就在整个滚水堂里扫视了一圈,接着,抬起了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淡淡的说道:「在那。」 她指着的,是一面白墙。 江采萍和飞毛腿同时愣了一下。 飞毛腿低声说道:「祖宗大人——这小姑娘……」 我没犹豫,对着那面白墙就过去了。 敲上去,那白墙是十分坚实的。 上面光秃秃什么都没有,是一整块绝望的白板,根本没地方下手。 飞毛腿咽了一下口水,听着财金刚越逼越近,一边学着我的样子,跑到一边不断的推倒珍宝架,一边回头看着我,盯着小姑娘满眼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怎么找啊?」 小姑娘继续玩儿辫子梢,不说话,可我也觉出来了——整个滚水堂,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珍宝,可为什么,这个白墙前面是空的? 有猫腻。 顺着白墙一寸一寸摸下去,飞毛腿那边不断的把珍宝往远处扔,可不长时间,他都喘起了粗气:「祖宗大人,找到了没有,我这边,没啥好扔的了……」 江采萍也跟着着急,跟我一起摸,就在这个时候,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墙确实很白——不像是有人摸过的。 可关着人的话,一天三顿饭总是要送的。 除非——我立刻奔着地面划了过去,果然,摸到了一个极其不显眼,不靠着摸,肯定是找不到的极其隐蔽的锁!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十八阿鼻刘,真的在这后面! 可是——这个锁打不开。 再一瞅造型,我心里就发了凉。 那是十二个梅花头,每个梅花头里,还镶嵌着一个美人脸,都是闭着眼睛嘴角下垂的苦相。 这种锁——除非是打开了,这些美人才能喜笑颜开? 我立马上手,可跟魔方一样! 这边美人睁开眼,那边的没人却又闭上了眼,来来回回,就没有同时睁眼的时候! 财金刚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脑门顿时就冒了汗。 琉璃眼小姑娘缓缓就说道:「别白费劲儿了——猢狲顾做的十二天女连环锁,没有钥匙,你三生三世都打不开。」 这我听说过——妈的,这种锁变幻无穷,确实除了猢狲顾自己,谁也打不开! 「钥匙呢?」 琉璃眼小姑娘回头说道:「在财金刚脖子上。」 啥? 我一回头,看见那几个忙着抢救自己宝物的财金刚身影上,脖子上都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第1234章 十八阿鼻 飞毛腿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 江采萍也担心的看着我。 别说财金刚不好对付,哪一个财金刚,是真的财金刚? 现如今,能扔的已经全扔出去了,好几个财金刚,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这可坏了,我一边把江采萍和飞毛腿给护住,脑子一边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怎么把他脖子上的东西给弄下来? 这他娘的,比虎口拔牙还难啊! 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把他掀翻了之后再抢了。 可是——对方不光是四大金刚之一,还是会分身的四大金刚。 七星龙泉对着其中一个财金刚噼过,那个「财金刚」转身躲开,其他几个财金刚则趁机从后面绕过,对着我就抓了过来。 第483页 我要回手,可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给伸了出来,死死的卡住了七星龙泉。 我当时就是一愣——七星龙泉认主,煞气极大,其他人一碰到了锋芒,就没有不怕的,可之前先让酒金刚给夹住,现如今,又被财金刚给夹住了。 我看得出来,那是因为,财金刚的煞气,比七星龙泉更甚! 他身上的气,跟酒金刚差不多,是灵气之中,夹杂着秽气。 而财金刚盯着七星龙泉,肉唿唿的小眼睛顿时就冒了亮光:「好东西啊!这不是那个老东西的吗?七星龙泉?」 我当时就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七星龙泉之前是专门用来镇灵龟抱蛋地那个大统领的——前一个主人,正是四相局的始作俑者,江仲离! 财金刚死死盯着我,哼了一声:「怎么不认识——那个老东西,可把我给害惨了!要不是他信口开河骗了我,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江仲离害过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左边的一个财金刚倒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一瞪肉眼:「你刚才说——你叫江辰?你有江仲离的东西,你是江仲离的后人?」 日了狗了——我他娘难得甩锅一次,谁知道甩了一个迴旋锅,重新就扣在了自己身上了。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运气! 我立马矢口否认:「我不是!」 「你放屁!」右面又一个财金刚怒不可遏,口绽莲花,喷了我一头的口水:「你小小年纪,就有一身这么乱七八糟的行气,肯定不是从正路来的,不是江仲离那个老匹夫留给你的,还能是谁?行啊,难得你送上门来——那就,祖债孙还!」 你大爷才是江仲离那王八蛋的孙子呢! 「说这么多的废话干什么?」后头一个财金刚厉声说道:「弄死了,把他身上东西弄过来——大袋子里面,全是宝气!」 可没等我辩解,左边一个财金刚也吼道:「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我立马把七星龙泉横过去,挡住了最前面的,可四面八方的财金刚,跟泰山压顶一样,对着我就压下来了。 坏了菜了…… 琉璃眼小姑娘在我背上缓缓嘆了口气——似乎也认定,这下是完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不远的地方「咣」的一声,就是一个巨响:「大瓶子我摔了!」 飞毛腿仗着速度快,要把一个缠枝大梅瓶给踹开! 其中一个财金刚,闪电似得就扑过去了:「你敢!」 与此同时,金毛也飞身窜过,直接把右边一个财金刚扑倒。 江采萍就更别提了,两只手一挥,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相公,他们敢动你,我就要这里的东西,全碎成粉!」 这一下,又有其他几个财金刚飞身去保护自己的财产。 而我诛邪手勐地一炸,行气从七星龙泉的锋芒上炸起,顿时就把夹着七星龙泉的那两个指头震开,琉璃眼小姑娘把玩儿辫子梢的手,一下也停了——似乎,也没想到,我竟然有这种本事。 而七星龙泉一松,我立马把七星龙泉给横了过去,对着眼前这两个财金刚就噼了下去! 可其中一个财金刚勐然举起手,架住了七星龙泉,另一个绕到了身后,对着我脑袋就扑! 我勉强躲过,又撞翻了一排架子,可剩下这俩财金刚实在是忍受不住了,甚至连那两排架子都顾不上,一心要弄死我! 一个拳头破风而过,重重砸在了脸上,跟一道利刃一样,直接打破了龙魄,虽然龙鳞滋生,但嘴里顿时一阵腥甜,还是疼! 不过我也没直接吃亏,一手抓住了那个手腕,诛邪手勐然炸起,那个财金刚顿时就被震了一个踉跄。 还好还好——变成了这么多分身,那他整体实力肯定也分摊开了,要是原来那一个人,我肯定不是他的的对手! 不过,这分身术按理说,只有一个是实体,那其余的应该没那么厉害,为什么财金刚,每一个都这么厉害? 难不成……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琉璃桥小姑娘不慌不忙的就说道:「小哥哥,你这下要死了。」 两个财金刚的拳头,一起对着我的脑袋,就砸下来了! 而我立刻大声说道:「你用过聚宝盆,是不是?」 朱雀局的镇物,聚宝盆,最大的能力,就是能把一个东西,无限的复制出来! 这话音没落,那两个拳头,一下就僵在了我头顶上,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你知道聚宝盆?」 我当然知道了——实不相瞒,聚宝盆,现如今也在我的背囊里! 我还没说话,可这个时候,小姑娘立刻说道:「右手往上抬三寸!」 我想都没想,立刻按着小姑娘说的,伸手够了过去——这一下,立刻抓住了一个又凉又沉的东西。 钥匙。 那个失去钥匙的财金刚浑身一僵,立马就要跟我抢,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翻身就跳到了那个锁头附近,一把插入,当的一声响,白墙轰然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洞! 身后猎猎一阵风,是财金刚对着我伸出了手,要把我给抓回去:「聚宝盆在哪儿?江仲离是不是把聚宝盆给你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翻身就跳下去了。 第484页 风从耳朵边一擦,靠着蛟珠的力量,我稳稳妥妥的落在了地面上,背后的琉璃眼小姑娘心有余悸,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蛟珠果然管用。」 不愧是琉璃眼,就连我身上有蛟珠都知道! 不过,这地方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见到了一截子黑木头,斜倚在了墙角上。 我勉强站起来,四处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十八阿鼻刘就在这里吗?人呢?」 办完事,我得赶紧出去——江采萍飞毛腿他们还在上头呢! 琉璃眼小姑娘嘆了口气——这口气里,显然饱含着嫌弃:「就在你眼前,你看不到?」 眼前?眼前除了这截子黑木头,什么都没有啊! 「哎……」 就在这个时候,我面前那个「黑木头」,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惊非同小可,卧槽,这不是黑木头——这是个人! 他的手脚全僵硬住了,整个人,硬邦邦的,好像每一个关节,都用不了了! 我从没见过干巴僵硬成了这样的人,后心忍不住冒了凉气——他是怎么被折磨成这样的? 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而且,如果是人,怎么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能把活人气遮掩的这么严实,连我的眼睛都骗得过,那就毋庸置疑了。 有这个本事的,只有十八阿鼻刘! 我立马说道:「刘老前辈,我有个很要紧的事儿,无论如何,也要求你帮忙……」 「可以。」 更没想到的是,我还没来得及说明了我的来意,那个「黑木头」就缓缓吐出了干哑粗糙的声音:「我答应你。」 我更是一愣,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人难,谁都知道,可这个十八阿鼻狱刘,连听都没听,就答应了? 为什么,我合他眼缘? 不,我脑子很快,立刻从狂喜之中清醒了过来。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果然,他缓缓说道:「我在这,等你二十来年了。」 第1235章 气数算尽 我心里清楚,将欲取之,必姑予之——他能那么轻松的答应,肯定是因为,也同样有求于我。 比如——让我带他逃出去。 可我没想到,他能说出,等了我二十来年。 池老怪物说,他被抓进银河大院之后,就放了话,说将来有人求着他出去。 难不成,二十年前,就算到了我今天能来? 这个本事,恐怕得跟预知梦不相上下! 我立马问道:「您,知道我?」 那个黑木头缓缓说道:「浓金大贵,龙魄加身,二十多年前那件事儿,到底是成了。」 我的心倏然一跳:「什么事儿?」 江瘸子偷了厌胜门的东西,二宗家失踪,老头儿抱我来商店街,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 这里头肯定有某种关联——跟四相局还有关系。 这些老傢伙们,怕是全有猫腻。 那个干巴巴的声音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这样吧,你先说说,为什么求我。」 我就把潇湘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起来,我已经出来很久了,苏寻用心头血下的阵,已经快到了失效的边缘了。 一旦再得不到十八阿鼻刘的帮助,潇湘暴露出来,那很快就会被上头的发现——结合之前在参星小仙庙里的经歷,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 「好,给我。」 我立马就从行囊之中,要把豢龙匣给取出来。 太好了,潇湘终于安全了! 就在我把手上东西给他那一瞬间,忽然琉璃眼小姑娘厉声就说道:「小哥哥,这人不对,小心!」 话音未落,一股子厉风,勐然从这个黑木头手上掀起,对着我就砸了过来!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炸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到了墙上。 而这一瞬间,那个黑木头,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对着我就扑了过来,快而凌厉,犹如一只掠过草原的鹰隼。 我脖子立刻就是一阵腥甜——一只手,穿过了龙魄和龙鳞,死死卡在了我的咽喉上。 那个黑木头,哪儿还是刚才那个倒卧的姿势,瘦骨伶仃的站起来,看似全断了的关节,根本就是灵活无比! 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二十年,你长的很好——就是蠢了些。」 琉璃眼小姑娘因为在我背上,这一下,也被撞的不轻,可身体被我的体重挤在墙上,咳嗽都咳嗽不出来,显然窒息的难受。 我盯着那个黑木头,缓缓说道:「你不是十八阿鼻刘——你是气金刚?」 那个黑木头手一僵,接着就哈哈大笑,那声音别提多刮耳朵了:「哟,你的眼睛倒是没那么糟糕。」 因为我从高老师那里知道,这气金刚的本事。 气金刚为什么叫气金刚——因为他喜欢掐算气数。 他最擅长的,是卜卦——只要是五十年之内发生的事情,百发百中,未卜先知! 而高老师当时越狱,最大的困难,就是气金刚。 高老师自己,就是被关在了气金刚负责的区域。 那天高老师正筹划着名要逃走的事情,气金刚就蹲在了他的牢狱门口,缓缓的说:「你要走?」 高老师当时就镇住了——这件事儿,他一个字都没吐露,气金刚是怎么知道的? 第485页 高老师自然不承认,气金刚就缓缓说道:「你要走简单——上凤阳门,死水池,酒糟院,聪明,一般人想不出这么妥当的辙……」 气金刚说的,一个不错,就是高老师计划的地点。 当时高老师后心就凉了,早知道这气金刚能推算一切,也没想到,竟然推测的一点错也没有! 气金刚接着说道:「你这事儿,今天要想成功,那除非我死在这。」 说着,气金刚就坐在了高老师牢房门口。 这一下,高老师简直是彻底绝瞭望。 但还有一句话,也是真理,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天,鬼使神差,气金刚守在门口,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大概跟龟兔赛跑一个意思,气金刚得意于自己的推算能力,自以为把对方拿捏的死死的,放下了戒备。 结果,高老师反倒是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他直接从气金刚腰上拿下来了钥匙,顺利就熘出去了。 而现在……我刚才就觉得,这个人能把自己的人气遮掩的那么干净,如果不是十八阿鼻刘,那就只有还没见过面的那个气金刚,有这个本事了。 「二十年前,你就知道,会有人在这一天,上这里救十八阿鼻刘?」 气金刚点了点头,枯木似得脸上,有了得色:「我就知道,是你。」 他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而他接着就把那个盒子给拿了出来,缓缓说道:「四相局一乱,那就有大麻烦了,所以,我一直等着你自投罗网,还有,这个东西。」 他摇了摇手里的盒子:「这东西已经到了我手里了,你也就没什么可……」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咣」的一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下来,吼道:「小贼,我的东西,还我的东西!」 是财金刚。 他一见到了我,跟看见刨了他们家十八代祖坟的仇人一样,奔着我就沖了过来:「还给我,我现在就送你见你祖宗……」 财金刚可比刚才狼狈多了,身上银鳞一样的钥匙,也跟八岁小孩儿的牙一样,掉的参差不齐,可见刚才没少在江采萍和金毛他们手底下吃亏。 我瞬间还有点放心,那江采萍他们几个合力,估计没出什么事儿——不然早拉来要挟我了。 一见到了财金刚,我背后的小姑娘格格就咬了下牙。 而财金刚一看气金刚也在这,顿时有些意外:「你上这里干什么?」 果然——高老师说的规矩一点错也没有。 四大金刚,是不能乱往别家地盘瞎串的。 我眼尖,已经看出来,气金刚把那个盒子,暗暗往身后藏了一藏,显然并不想让色金刚知道这件事儿:「我是听说,有人敢上银河大院来闹,所以就过来搭把手……」 财金刚正满面狐疑呢,我立马说道:「财金刚,实话告诉你——气金刚是掐算出来,我身上带着聚宝盆,专门来抢聚宝盆的!」 财金刚和气金刚听见我这话,顿时都是一怔,接着,财金刚死死的瞪着气金刚,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哇,我说你怎么管起来我这的闲事儿了,感情是无利不起早。」 气金刚瘦骨伶仃的身材气的直颤:「胡说八道!」 高老师说过,气金刚这个绰号,一语双关,不光是因为他喜欢测算气数,还因为他气劲儿特别大,很容易发飙。 我立马说道:「谁胡说八道,谁自己知道——不信,你让他把盒子打开,看看那是不是聚宝盆!」 气金刚一听我这话,气的当场就把那个盒子给拿了出来:「这分明是豢龙……」 可一打开盒子,他们俩全愣住了。 聚宝盆,就妥妥帖帖的在盒子里,流光溢彩,那股子宝气,把这个黑洞洞的密室,都给照亮了。 气金刚张大了嘴:「这不可能……」 而财金刚暴跳如雷:「人证物证俱在,你哪儿来的脸抵赖!」 说着,奔着气金刚就沖了过去。 财金刚的本事跟气金刚不分上下,更别说财金刚眼瞅着聚宝盆就在眼前,有多少劲儿就用了多少劲儿。 这一下气金刚没辙,只能全力抵抗,我趁机活动了一下身体,把琉璃眼小姑娘也从重压下解放出来:「你没事儿吧?」 琉璃眼小姑娘一边剧烈唿吸,一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小哥哥,你会变戏法?」 那倒不是。 一开始,气金刚佯装成十八阿鼻刘,我也中计了。 可就在手碰上豢龙匣,要递给他这一瞬,我忽然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儿。 刚才,他说,我的气色,是浓金大贵,龙魄加身。 这是观气。 其实,会观气的,并不是太多。 而观气和摆阵法,其实是互相冲撞,此消彼长的——就比如我,全部精力都放在观气上,摆阵法的能力就弱一些。 这个人观气厉害,就不可能摆阵法也厉害,我就有了疑心,他可能并不是传说之中,擅长摆阵法的十八阿鼻刘。 事关潇湘,自然是要万分谨慎的,所以我脑子一动,手就从豢龙匣上歪开,把装着聚宝盆的匣子拿出来了。 一方面,是想试探他,一方面,是留个后手——财金刚为了聚宝盆,很快就会追下来的,到时候,正好弄个狗咬狗一嘴毛,我就能得到生机了。 第486页 气金刚是什么人物,自然也知道我打的是什么算盘,知道被我当火锅涮了,看着我七窍生烟。 他算的气运,显然跟预知梦一样,能得到一个场景,可大概是看不到前因后果的——好比说,他测算出来,高老师要跑,也测算出来,我会来这里,他会抢走豢龙匣。 可没测算出来,自己会睡着——我拿的,也不是真的豢龙匣。 可惜他没法找我算帐了——不管他怎么解释,财金刚都杀红了眼,一心拿他当抢夺聚宝盆的死敌。 我则趁着这个功夫,背着琉璃眼小姑娘就找出口,琉璃眼小姑娘眼睛很尖,立马说道:「干位有生路!」 我奔着干位,一下七星龙泉噼过去,果然,那个位置相对薄弱,被我直接噼开了一个洞,钻过去我就跑了。 气金刚想追,财金刚不放手,被牵绊住了,气的乱吼乱叫。 我带着小姑娘钻进去,拍开尘土,一头撞入,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来,不知道在黑暗之中穿行了多久,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看着前面有个房间,好像没什么人,就进去蹲下喘气。 琉璃眼小姑娘一边等我喘气,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怪不怪我?」 怪她把我引那地方去了? 也谈不上怪——她只知道我要找个老头儿,又不知道我找的老头儿是哪一个,有什么好怪的。 不光如此,还得谢谢她——她可没少帮我看东西。 身后一片静谧,色金刚和财金刚没追上来,我就抬头审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是个——厨房? 我闻到了一股子扑鼻的香气。 顺着香气一看,我唿吸顿时一滞——只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灶口添柴禾! 这——有人? 那个老头儿不回头,火光映照在了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映出一抹黄光。 这是看守,还是…… 他也不搭理我们,我忍不住就往前靠了一步:「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那老头儿没回头,跟收费站的一样,手心朝上伸出:「不能白问,拿什么换?」 我顿时一愣,你是程星河的远房亲戚吗? 不过,人家也不欠我的,确实不能白问,我只好说道:「您想要什么?」 「你袋子右下角,一个黑绒布囊。」老头儿说道:「别的不要。」 卧槽,他怎么知道,我这地方有个黑绒布囊? 这是高老师给我的。 再一看黑绒布囊里的东西,我不由就吃了一惊。 第1236章 人参蒸果 琉璃眼小姑娘也跟着我一起低头去看那个绒布袋子里面东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零食?」 没错,那个囊一打开,一股子香气勐然渗出,逼得人食指大动。 这个地方藏龙卧虎,随便哪个人都不能小看,本来以为他看中了什么好东西了,怎么是这个? 那个老光头还是不肯回头,手也伸着不动,摆明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就把那袋子食物搁在了他手里。 结果这一瞬,我又愣了一下,只听「唿——噜」一声。 他——他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是睡着了! 卧槽? 小姑娘也吃了一惊。 我连忙推了他一下,他一个激灵,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拿过来,先是仔细的闻了闻,看背影也知道有多陶醉,接着,十分爱惜的就放在了怀里,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味道,还是老味道……为了这个,吃多大的亏,也值!」 接着,这才挖了挖耳朵:「你们这一趟也累了,我不白吃人家东西,拿筷子拿碗,吃饭。」 说着,揭开了锅盖。 狭小的厨房里,顿时一片氤氲的白烟。 我一开始皱起了眉头——现如今江采萍飞毛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急着办完事回去找他们,正想谢绝,琉璃眼小姑娘忽然捂住了我的嘴:「小哥哥,灶里的东西,你看了再决定吃不吃。」 啥情况? 与此同时,跟白烟一起升腾而起的,是一股子异香。 这个味道馥郁浓厚,光是一闻味道,也让人精神一振。 什么东西,这么香? 这会儿白烟散开,我看见,锅里摆着的,是一团一团手掌大的东西,乍一看,很像是面包,可再仔细一看,我顿时就是一愣。 那些「面包」,五官,手足俱全,俨然,是一个个小胎儿! 这一下,几乎能把人给吓死,我一瞬间想起了赤玲她爹四处找婴儿,用婴胎炼制四十九人油的事情了。 要是那个时候的我,可能得当场吐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分辨得出来,那个香气,并不是尸气,而是灵气。 这些东西,是一个个的人参娃! 传说之中,五百年的人参就能初具人形,越像人的,效果越显着,但凡是带着五官的,据说人走到了奈何桥上,都能给拉回来。 这些人参娃模样并不大,跟平时人参那种干萝蔔样也不大相同,圆鼓鼓水润润,倒像是水果一样。 老头儿僵立不动,似乎也被香气陶醉了,但马上,我又听到了那个鼾声:「唿——噜!」 不是,你是有多缺觉啊,拿着锅盖站在锅前面,也能睡着? 我只好又推了他一下。 第487页 他一睁眼,得意的一笑,自己先下手,抓了一个,左右手一倒,跟吃热红薯一样,大嚼了起来,汁水四溢,接着,冷不丁又丢给了我一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条件反射接过,自然也烫了个好歹,都到了手上了,只好也就咬了一口。 别说,那个味道绵软甜蜜,粘稠多汁,还真是好吃——如果当年猪八戒吃的人参果也是这个味道,那我就明白为啥他一口就吞下去了。 这东西一进肚子,一股子炙热的感觉就蔓延了上来,浑身有劲儿,不知道往哪儿用一样——跟之前在水底下吃的那个大相庭径,水底下那个热辣辣的,别提多难受了,但是这个,特别舒服。 我立马把自己没碰过的部分,掰给了琉璃眼小姑娘一块,可琉璃眼小姑娘摇摇头不接,老头儿也咳嗽了一声:「这东西可不能给小姑娘吃。」 「为啥?」 老头儿缓缓说道:「阳气太盛——怕她长鬍子。」 还有这么一说? 琉璃眼小姑娘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吃了长鬍子,您吃了会长头髮吗?」 当着光头别说秃,果然,老头儿很不高兴:「你能别提头髮这俩字吗?」 小姑娘摇摇头:「可以可以,我看爷爷您容光焕那什么,一看就是意气风那什么。」 这下老头儿更不高兴了,勐地回过头来,瞪了那小姑娘一眼:「你再给我说一次!」 他这一回头可倒好——不光是没头髮,合着眉毛,睫毛,全没有。 而且——比这个更醒目的,是他的眼圈。 黑眼圈和眼袋,几乎要垂到了嘴边来了。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 可这一瞬,他再次闭上眼睛,张开了嘴:「唿——噜!」 小姑娘伸了伸舌头,低声说道:「都是失眠的人掉头髮,真是没错,你看着老头儿,拖拉机上土路——秃秃秃秃秃。」 我赶紧让她少说一句,又推了老头儿一下。 老头儿再次睁开眼,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装没听见,不紧不慢吃完了,往兜里放了几个,跟要带着马铃薯下地干活一样。 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跟我说:「这东西倒是好吃,就是上火,不能贪多。」 我连忙点了点头:「我不贪多。我就是想……」 这一瞬间,后面就是一片大乱,显然,不少人追来了,财金刚和气金刚的声音打头:「千万不能让那小子给跑了……」。 卧槽,这下麻烦了。 我立马说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不等我说完,秃老头儿转身奔着一个地方就走了过去:「是时候了。」 「哎!」 现如今这地方是哪儿都不知道,自然只能跟上去了。 我刚才就发现了,这个地方,高老师的图上,没有。 没有嚮导,还真不知道怎么出去——肯定是不能原路返回了,一返回,就撞上后头的大部队了。 一路跟着他走,不长时间,到了一个石门前头。 他跟我一甩下巴:「弄开。」 琉璃眼小姑娘皱了皱眉:「这是断龙石。」 没错,跟葫芦山江辰那个疗养院里的,一模一样。 我一敲,用观云听雷法也测算出来了——这玩意儿比江辰那的,还得厚一多半! 让我弄开,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过,吃人嘴软,再说我们现在也得赶紧出去,眼瞅着走投无路,也只能试试看了。 我翻过七星龙泉,运上了行气,对着那个断龙石门,就削了下去。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这一下,按理说,是二十八星宿调息里比较重的一招。 果然,行气顺着七星龙泉一炸,只听「哄」的一声,面前那一大块石头,整个炸开,数不清的碎屑,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 琉璃眼小姑娘眼睛一亮,但马上,就暗下去了。 我也觉出来了——这一下,最多砍开了一拳深! 第1237章 旧日仇人 粉尘散尽,果不其然。 这个断龙石——比江辰那边的,更緻密,也更坚固! 秃老头儿不出意料之外,又站着打起了唿噜,真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睡觉。 可被那个巨响一震,他睁开眼睛,嘿嘿一笑:「窥天神测李家的,不过如此。」 那是我妈的娘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由很不服气。 可事实摆在眼前,我也没法说啥,立马又把皇甫球教给的「蝴蝶翻玉树」用了出来。 这一下,我故意引出了之前在万龙洞里吃过来的龙气。 那些龙气顺着七星龙泉炸起,几乎摧枯拉朽,可那个断龙石,也只不过比之前多了一指头的深度而已,离着噼破,那还差的太远。 秃老头儿刚打了半个鼾,再次被惊醒,又是摇头又是嘆气:「龙魄龙气,都是好东西,摆渡门和池老怪物的手段,也不算太差,不过啊,牛嚼牡丹——可惜可惜,照着你这个蚂蚁吃甘蔗的速度,猴儿年也打不开。」 话是不好听,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不光如此,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更近了,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一阵很熟悉的声音,心里一揪。 雷声! 豢龙匣上的阵法,失效了,有东西追过来了! 第488页 小姑娘笑了笑:「我看也是——小哥哥,我看你也别站着位置干瞪眼,让这位那什么号施令,雄姿英那什么的老爷爷试试看。」 我心里清楚——这小姑娘偏向我,存心是在激这个秃老头儿。 就跟我之前激九头鸟一样。 不过,秃老头儿可不是九头鸟:「小丫头子心眼儿比筛子还多——不过,你才多大岁数,要激老头儿我,还嫩了点,算了,今天是个大日子,我就让你看看,老头儿我的手段。」 说着,就看了我一眼:「小孩儿,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身龙魄,却用不出效果?原因就一个——你调息的方法错了。」 我一皱眉头,那可是二十八星宿调息,和摆渡门,甚至池老怪物教给的,放在哪儿,那都是顶尖的调息法,错了? 绝不可能! 但不得不说,刚才去世发挥不出效果,就好像我拿了世上最锋锐的刀,却切不开个西瓜一样。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这些调息的方法,是调息人的行气的,可龙气和龙魄,不是人的气?」 既然不是人的气,那之前两种方法,自然没用! 秃老头儿眼睛一眯,又是一个哈欠:「好小子——你有这么快的脑子,少吃不少亏!」 过奖了——细数这一路走来,该吃的一样没少吃。 秃老头儿眼瞅又要合眼,后头的声音也越逼越近,小姑娘立刻唱了个山歌:「八月十五月亮圆,嫦娥玉兔赛玉盘,要问月饼给谁吃,隔壁老王你老汉!」 这嗓子娇嫩脆亮,是标准的西川小调,一下就把老头儿给唤醒了,他整个人顿时就精神了一下,虽然看着小姑娘,可那个眼神,分明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个唱歌人:「那年那个,也有这样嗓子……」 「谁啊?」 秃老头儿反应过来,接着就跟我摆了摆手:「莫问——我只跟你说,我晓得,你用惯调息,不过,这一次,你记着我教给你的——心无杂念,眼前一线,气象万千,不变万变……」 这个调息法,跟之前的区别,确实很大——就好像忘记了之前全部调息法,从零开始,全靠自己本身的力量。 先试试。 心无杂念,眼前一线…… 「咣!」 不行,还不如刚才呢! 小姑娘嘆口气。 秃老头儿则又睡着了。 不行,就再试试。 再来一次! 还是不行。 我脑门上顿时出了汗,好像缺了点什么。 桥樑——跟身上行气沟通的桥樑。 那些声音,更近了! 再通不过去,这一趟银河大院之旅,就真的要终结了。 眼前一线…… 忽然,我就摸索出来,丹田下,似乎真有一线! 隐隐约约——是刚才吃了人参果之后,汇聚出来的! 这一下,这一线渗透到了四肢百骸,数不清的行气习惯性就要从身上奔涌而出,皇甫球的打头,老四的紧随其后,好像一群野马,争先恐后,横冲直撞。 但是,这些都不对,后面还有——还有更强的,就好像,天地万物,地动山摇…… 「咣!」 这一下,七星龙泉炸起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光,对着那道断龙石,就沖了过去! 脚底一阵乱颤,这一声巨响,断龙石整个崩开,面前就是一个大洞。 小姑娘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但是,好像还差一点——我好像还是不能把那个地动山摇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 差在哪儿呢? 秃老头儿从鼾声之中勐地睁开眼,一拍大腿:「怎么样!那人参果,可不是给你当荸荠吃的,我辛辛苦苦挖了这么多年,不会排不上用处……」 这么多年? 没等我问,眼前顿时就是一片开朗,这是一片黑魆魆的空间。 「这地方是……」 「赶紧!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要……」 话音未落,后面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动静。 秃老头儿的身体,勐然就僵了一下。 一个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可算是找到了。」 这是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 与此同时,秃老头儿一把拉住了我:「带我跑,千万不要回头!」 我没辙,立马拉上了秃老头儿往里面跑,但是,一个异常凌厉的破风声,对着我后背就冲过来了。 这一下,用观云听雷法能感觉出来——龙鳞只怕都挡不住! 但是这一瞬间,龙魄条件反射炸出,硬是挡住了这一下! 也是——人参果的功能? 后面那个女声,也瞬时有些意外:「嗯?」 她这一迟疑,秃老头儿已经拽住了我:「前面第二个洞,进去别吭声!」 我进去的一瞬间,那个凌厉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好像,我们进了个宇宙黑洞一样。 奇怪,我还想回头,秃老头儿已经把我的脑袋给掰过去了:「躲过去这一阵,就行了。」 小姑娘皱起眉头,有点着急:「小哥哥,你不是要找人吗?可现在,怎么平白无故跟个老头儿……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她也急着等我带她见她爹。 我却答道:「我已经找到了。」 我抬头就看着秃老头儿:「您就是——十八阿鼻刘?」 第489页 秃老头抬头盯着我,没吭声。 因为,高老师那个黑绒布袋里装的东西,我认识。 那是阴鸡冠菌。 这是一种产自西川的蘑菇,剧毒无比,据说吃下去,能当场见阎王,回不回得来,就要看命了——经常用于活无常跟地府走动交流,但是味道极为香甜。 之前打开绒布袋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池老怪物跟我说,十八阿鼻刘被抓,是因为他跑到西川去吃毒蘑菇,结果被毒蘑菇给毒倒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吃毒蘑菇。 世上除了十八阿鼻刘,没人能对这种剧毒的东西,垂涎三尺,还说出:「还是那个老味道。」 秃老头儿刚要睡着,又被我给摇了一下,这才清醒了过来:「这些年,为了躲仇家,我一直不敢睡觉,生怕一睡觉,她们家的人就来了……」 我忽然就明白,之前财金刚那边被挂在墙上的守卫,是谁杀的了。 我立刻就问道:「她是谁啊?」 都进了银河大院这种地方,还至于怕仇人找上门来,那个仇家,多大的本事? 秃老头儿嘿嘿一笑:「是楼家的——这还是,二十年前结下的梁子。」 第1238章 重见天日 二十年前。 看来二十年前,发生了不少事儿啊! 而且,楼家? 我还是第一个听到这个家族。 十八阿鼻刘又是半个鼾,被我一推,睁开眼,擦了擦口水:「造孽哟,没听过,那是你小子运气好——跟她们家沾上关系,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说起来,当年数不清的高阶先生,在十八阿鼻刘手底下销声匿迹,照着池老怪物的说法,跟他沾上关系,才是倒大霉。 这个楼家什么来歷,竟然能让他害怕? 肯定有某种过人之处。 十八阿鼻刘缓缓说道:「咱们吃阴阳饭的,有专杀灵物的,有专杀行尸的,还有专杀邪祟的,可这个楼家嘛,咳咳,造孽哟,专杀先生。」 这话说的平淡如水,我却一下就被镇住了。 杀——先生? 「没错——她们是打虎客里最凶的一支,入行这些年,例无虚发,就没黄过一个买卖。搁现在的话来说,叫什么,啊,赏金猎人——造孽哟,只要工资到位,天阶给你干废。」 例无虚发……还有,这样的家族? 不是,能干废天阶,还当什么赏金猎人,干点什么不发财? 十八阿鼻刘答道:「因为她们的手段,是专门用来对付先生的——那玩意儿叫无极镯,造孽哟,你一碰就知道了,当然,能不碰,你就别碰。」 无极镯?那又是什么东西? 琉璃眼小姑娘立刻问道:「那二十几年前,你是怎么跟他们结仇的?有人高价请他们杀你吗?」 十八阿鼻刘摇摇头:「要是这样,只怕还好谈——造孽哟,是因为她们家的姑爷。」 我忽然想起来了,十八阿鼻刘之所以被抓,导火索就是那七八十个高阶先生的全体失踪案。 「难不成——她们楼家那个姑爷,也在那七八十个高阶先生里面?」 十八阿鼻刘一扬秃眉:「唷,我就说你小子脑子快,当然啦,估摸着也有不少其他人家,造孽哟,出了大价钱让她们杀老头儿我。」 那就难怪了——人家姑爷让你杀了,能跟你善罢甘休吗? 「不过……」我忍不住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哪怕你再厉害,引起公愤,那不就等于自我毁灭吗? 没想到,一听这个问题,十八阿鼻刘当时就是一个苦笑,声音也发了干:「我?造孽哟,我阴鸡冠菌还没吃腻,杀他们干什么,有人摆明是想着让我背黑锅,防不胜防。」 那个笑,十分凄凉。 我心里勐地一震:「不是你?那为什么你不把实情说出来?」 可这话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还是年轻,话说的草率了。 我自己,其实正是最有发言权的。 被人栽赃嫁祸,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说清楚的? 天底下没被昭雪的冤情,比星星还多。 「造孽哟。他们好不容易找了我这个合适的人选,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十八阿鼻刘缓缓的挖了挖耳朵:「那件事儿闹大了,惊动了上头,勒令天师府三个月之内找到真兇,不然就要重责管事儿的,没一个我,成百上千的人要倒霉。」 他抬眼看着我:「你说,你要是管事儿的,是牺牲一个臭名昭着的危险分子顶缸,还是老老实实,追查一个追不到的真兇,直到案件逾期,让自己和自己人白白倒霉?」 我好歹也当了厌胜门管事儿的,都明白——其实,很多事情确实情非得已,有时候,管事儿的倒是乐意牺牲自己,去找真相,可是,手底下的人怎么办? 有些事情,你没得选。 限期破案,其实很容易造成冤案——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说之中的大魔头,归根结底,竟然是个窦娥。 不过,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七八十个高阶先生到底是怎么失踪的,竟然连上头都给惊动了? 十八阿鼻刘嘆了口气:「牵扯很广,说不清楚。」 我盯着他:「是不是,跟四相局有关系?」 十八阿鼻刘本来正在打哈欠,可这个哈欠,一下就僵在了嘴边,转过头,死死盯着我。 第490页 那就没错了——其实有本事的人,反而不容易说谎。 他们实力太厉害了,根本没必要说谎,即使想说谎,也因为不熟练,而露出马脚。 我就知道。 我接着说道:「那个案子,是不是跟厌胜门门主,甚至——黑先生,也有关系?」 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儿。 十八阿鼻刘终于反应过来,抿了抿干涩的嘴角:「你还知道多少?」 我摇摇头:「看你还能告诉我多少。」 十八阿鼻刘长长吐了口气:「这事儿你听多了,恐怕不好……」 我明白,很多人跟我说过,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不好也没关系。」我说道:「这事儿跟我身世有关系,我一定得知道。」 十八阿鼻刘犹豫了一下,终于避开我的视线:「造孽哟,你,就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我的?」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十八阿鼻刘跟这事儿有关。 我也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继续说了,于是我就把豢龙匣给抱出来了:「我是为了她来的。」 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先把潇湘给护住再说。 十八阿鼻刘接过了豢龙匣,仔细看了看:「哦,你是要我下一个藏神阵——是伯祖那老东西让你来的?一把岁数,倒是爱管闲事。」 「没错。是伯祖临终前让我来的。」 一听临终二字,十八阿鼻刘的身体勐然一颤:「那老东西,也……」 我立刻问道:「能行吗?」 没想到,十八阿鼻刘却把豢龙匣还给了我:「你来的不巧。」 我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藏神阵,确实除了我之外,没一个人能做。」可十八阿鼻刘指着头顶:「但造孽哟,怕是来不及了,这个法子有一个最要紧的要求,那就是,必须要有日月星光。」 我心里一震,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现如今,潇湘的气息已经被很多闻风而来的感觉到了。 一旦带着豢龙匣到了有日月星光的地方,那立刻就会被发现,等于,自投罗网。 第1239章 五层地狱 我立马问道:「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十八阿鼻刘盯着我:「你说呢?除非,有人能把一切来追逐匣子里东西的,挡半个时辰,让我把藏神阵做完,不过,造孽哟。你说,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追逐潇湘的,都是吃香火的。 谁能挡得住? 十八阿鼻刘接着说道:「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哪怕你找到了那么一个人,现如今,造孽哟,前狼后虎,怎么从这里出去?」 「那这个地方是……」 秃老头儿嘿嘿一笑:「这是银河大院造孽的第五层。」 「啥?」 银河大院,不是只有四层吗? 什么时候,出来第五层了? 十八阿鼻刘缓缓答道:「要不是这个地方,楼家人早就追上来了,那个断龙石,也不是白让你砍的……」 难怪,这里有那么个严防死守的东西! 「我也老长时间,没说这么多话了。」十八阿鼻刘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跟水鸟一样,脑袋往胳膊上一靠:「造孽哟,我得歇会儿,你们俩随……」 意字还没说出来,鼾声就起来了。 这么多年来,恐怕都没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吧?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楼家人也来了,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第五层——这不为人知的第五层,又到底是什么构造,关的什么人? 不为人知——难不成,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罪犯? 我就伸头想往外看看,因为怕把楼家人给引来坏了大事儿,所以只观测了这附近。 难怪楼家人进不来,这地方本身就布了一个很强大的迷阵。 我之前也接触过一些阵法,比如厌胜门的和天师府的,那都是非常厉害的大阵,可这个不一样。 这个阵法的感觉,千变万化,竟然是活动的! 就好像一个有生命的奇门遁甲,你刚摸索出一条路,可一转脸,那个路线就变了。 有这种阵法坐镇,哪怕不用四大金刚那一类的老头儿,也没人能进来。 什么罪犯,够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而现在,十八阿鼻刘在带我们进来的时候,反手又把一个迷阵设上,可以说阵上套阵,双重保险,难怪自己直接睡着了。 这个时候,我身后就是一声嘆息。 是琉璃眼小姑娘。 我不由一阵不好意思:「说好了带你找你爹,却把你给带这里来了……」 小姑娘跟我一起蹲下看阵:「我知道,你是想救我。」 说着,她一只小手,百无聊赖,开始在地上乱画了起来。 小猫小狗,栩栩如生。 「你画的真好。」 「我有这样的眼,没人跟我一起玩儿,时间长了无聊,我就在沙地上画画——那一年,我爹去东海给我找一个海参的丹,找了五年。」她淡淡的说道:「我就在沙滩上,画了五年。」 我的心勐然一震。 这种孤独我知道——跟我一模一样。 「你爹,为什么要给你练这种眼睛?」 据说,这琉璃眼一般是练邪术的,买了婴孩来炼制,拿自己孩子受罪的,真没几个。 第491页 亲生父母,一般下不了这么狠的心。 她手指下弯弯绕绕,是几片云朵,一道彩虹:「为我娘。」 因为小姑娘他娘,在小姑娘满月的时候,抱着她回娘家,结果遇上了大水,两手举着小姑娘,把小姑娘举出了水面,等她爹赶到,救下小姑娘的时候,那双手是硬的,说明她娘早死了,尸体还保持着把女儿托出水面的姿势。 可刚把小姑娘接下来,小姑娘他娘就被一波快水冲下了海,捞不回来了。 她爹本来是个文先生,自此以后,每天做梦,都梦见老婆湿淋淋的,说冷,想回家,想抱孩子。她爹就想把他娘给捞回来,可大海茫茫你上哪儿捞呢?除非,你有琉璃眼。 刚好,小姑娘就有阴阳眼潜质,还是小姑娘说的——爹,咱们把娘带回家。 她爹哭着找厌胜门,学了这个邪术,小姑娘吃了再多的苦,也坚持学了下来——这琉璃眼练就的时候,会一层一层裂开,新生,剧痛无比,但是新生一次,就亮一分。 最苦的时候,她让她爹把她的手给绑上,这样,她眼睛多痛,也伤不了自己的眼睛。 现如今,她的琉璃眼终于成了,他爹却没法跟她一起去接娘回家了。 这些几乎撕心裂肺的记忆,在她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心里一震:「为了眼睛,吃了这么多苦……」 「疼也不算什么。」小姑娘接着说道:「只是,我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才叫人难受——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 「比如……人心?」 她没回答,盯着我的心,微微一笑:「小哥哥,你的心,很干净。」 是吗? 「不过……」她盯着面前那黑洞一样的暗色,缓缓说道:「要小心——你身边脏东西太多了。」 「脏东西?是什么?」 「欲望,」她说出了跟自己的年龄一点也不符合的话:「人生在世,不是都有欲望吗?那些东西,想吞掉一切,像这样——哇!」 她两只手举成了猫爪子形状,做了个要吃人的鬼脸。 非常可爱。 我一下就笑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儿,但是从没想过,我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有一个小孩儿? 像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 如果是女儿,会像潇湘吗? 小号的潇湘……也俾睨众生,冷若冰霜,难以亲近?不,女儿肯定跟爹亲近。 那个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我有点想笑,但是——一个想法,像是冰冷的手,一下攫住了我的心,潇湘,能躲过这一劫,顺利的被藏神阵隐匿起来吗? 如果…… 我笑不出来了。 小姑娘盯着我,忽然说道:「小哥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盯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睛:「不求求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强求?」 小姑娘一怔,接着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宛如二三月春风里,迎着夕阳的柳絮,柔软而温暖:「还没说名字——我叫江半夏。」 「我叫李北斗。」我皱起眉头:「你也姓江?十二天阶的江家……」 「远亲,」半夏摆了摆手:「小哥哥不问,我是不会说的,我们这种穷亲戚,可不敢乱攀高枝。」 江家枝繁叶茂,恐怕是十二天阶里子孙最兴旺的一家了。 要说远亲,那应该也没错——要说嫡系,那不至于让亲生女儿受琉璃眼的罪。 半夏盯着外头,琉璃眼闪烁,显然心神不定。 我知道,她是惦记,她这么一逃,一心要她眼睛的财金刚,会不会把她爹给怎么样了。 我很想帮她:「能出去,我一定带你找你爹。」 她自言自语就说道:「我爹耐不住潮气,不晒太阳,会生荨麻疹的,以前下雨阴天,我都给他熬驱寒的艾草汤,现在……财金刚心眼儿小,又心狠手辣,恐怕,今天生了这么大的气,我爹他,就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抿了抿嘴,一边看鼾声如雷的十八阿鼻刘,一边飞快的转动起脑子来——我要怎么帮她呢? 而且,江采萍,金毛,飞毛腿他们,又怎么样了? 可千万别让财金刚给抓住了。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我就仔细去观测这里的阵,说也巧,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听见,外头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仔细一听:「李北斗——你在哪儿?」 这个声音是……我一下站起身来。 江采萍? 她们也来了? 我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想回应,可又怕被楼家人给抓住,正寻思怎么办呢,那个声音接着喊道:「快出来——你现在,有危险!」 我顿时一愣,危险? 第1240章 胡影之魅 我这有什么危险? 这地方很黑,我随手就把豢龙氏给的龙珠从袋子里面拿了出来,对着后面就照了过去。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空屋子,有点冷。 但马上,半夏立刻敏捷的爬到了我后背上,大声说道:「小哥哥,脚底下!」 我低下头,一下就愣住了。 地上枝干蔓延,隐隐约约浮现了出来,好像是锦缎上的暗花。 第492页 暗花之中,有很大的图案,乍一看是花朵果实,可那东西上,有隐隐约约的五官。 脸。 数不清的脸,越来越清晰,接着,对着我们就睁开了眼睛。 人脸藤! 这一秒,人脸藤勐然炸起,跟无数的活蛇一样,对着我们就缠了上来! 卧槽了,这个时候,十八阿鼻刘鼾声如雷,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 我没法,先把半夏架在了肩膀上,接着一把抓住了老头儿,往背上一扔:「你醒醒,出事儿了!」 可老头儿一歪嘴,哈喇子直接滴答在了我肩膀上,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就是不醒! 这下可坏了菜了。 这个时候,那些藤条已经立了起来,对着我们就缠。 数不清的尖细根须奔着我身上就扎了下来,龙鳞勐然滋生,把它们拒在了外面,但是这东西是藤蔓植物里的霸主,瞬间隔着龙魄,就把腿缠的结结实实。 行气炸起,那些藤蔓全碎在了我腿上,溅了半身黏煳煳的汁液,我立马把七星龙泉拔出来,奔着它们就横扫了过去。 我自己是不怕这个,可十八阿鼻刘和半夏,都是血肉之躯,一个不小心,她们就会被缠成了骷髅。 妈的,这东西还是上次在田宏德家看到的,能生生的把蛟龙缠死。 这地方,也有? 数不清的藤条前仆后继,在身后响起了一片破风声,一个白色的巨脸冉冉升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嗯……」 我一回头,心里一紧,半夏哪怕被我架的很高,一条腿上,也被人脸藤的细根给缠上了! 少女的皮肤很娇嫩,那些根须深入进去,瞬间粗壮了起来,拼了命的把血往外吸! 就跟饿狠了的蚊子,叮起人来越凶一样,人脸藤也是一样,不知道在这地方饿了多久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我们的血全吸光了。 我立马把那一段藤削断,但是这一瞬间,又有数不清的藤跟着往上缠,一层一层,死死的绕在了我手腕子上。 比田宏德家的品种更狠,更坚固。 这些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一边用调息法把那些藤子全部震开,一边继续叫老头儿。 可老头儿鼾声一点不受影响,嗡嗡的愈演愈烈。 因为半夏的血,那些惨白的人脸,迅速粉红了起来,眼睛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这样不行,我心里明白,是这些东西,逼着我们出去。 可再一出去,那就是自投罗网。 除非,一下把这些东西,斩草除根。 还好,上次在田宏德家,勉强算是有一次的实战经验,只要找到了那个主位人脸就行了。 可这一个不光比田宏德家的狠,也更加狡诈,那个主位的人脸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竟然一直没出现。 我立刻问道:「半夏,有没有见到一个特别大的人脸?」 半夏立刻说道:「小哥哥,坤位有一个大的!」 坤位,好咧! 这些东西越缠越多,跟把人拉到了泥淖里一样,几乎每一秒都不能停下,但凡一个迟疑,这一重一重的藤蔓就把人直接覆盖住。 这样太慢了。 除非,用刚学会的那一招。 我手里没停,心里却聚精会神的回忆起了那个口诀。 我得找到那条沟通全身行气的线。 「小哥哥,艮位——干位,还有兑位离位!」 七星龙泉又稳又准的砍断了那些藤蔓,那一道连接行气的,丝线一样的感觉,终于慢慢汇聚起来了。 「咻……」 人脸藤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汇聚起来,就奔着我压了下来! 可我没管它们。 坤位是吗? 「咣!」 龙气源源不断,对着七星龙泉汇聚了过来——摧枯拉朽,锋芒毕露! 这一声巨响之下,龙气喷薄而出,数不清的藤蔓,犹如冬日的枯草,跟龙气一碰,瞬间腐烂,化成了齑粉! 果然,越过腐朽的藤蔓,坤位确实有一张大脸,半秒的功夫,龙气绽开,那个大脸四分五裂,溅的到处都是!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成了! 可下一秒,我忽然就觉出不对。 那大脸后面的墙,赫然,也是断龙石。 断龙石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跟茅坑里的石头不一样,雕琢成材,那是千难万难,不够要紧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放断龙石这种东西。 那这道墙后面,也就是这个房间的隔壁,肯定——有某种够资格被断龙石镇压的东西。 半夏立刻高兴了起来:「小哥哥,你比刚才进步了!」 进步是进步了,可这个力道我知道,一股不祥的预感,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咔……」 妈的,这力道第一次用,太勐了,把这一道断龙石,也给噼开了! 如果噼开的话,那十八阿鼻刘设下的阵法,是不是,也会失灵? 「吭……」我后背上一阵动静,接着就是十八阿鼻刘惺忪的声音:「造孽哟,闹地震了?」 比地震,稍微麻烦一点点…… 果然,十八阿鼻刘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肩膀子:「造孽哟——这下完了……」 话没说完,断龙石勐然崩开,我立刻闻到了一股子味道。 第493页 水腥气。 龙珠照到,那个断龙石的缺口,黑暗处有一些扭曲,好像——阴影活了一样。 下一秒,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就从缺口里,缓缓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柔弱无骨,漆黑的手。 十八阿鼻刘跟骑马一样,一下勒住了我的脖子:「跑跑跑!」 那是,啥? 我转身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从那个缺口里缓缓出来了——乍一看是个人形,可是,长手长脚,简直,像是地上被光线照畸形的影子,站起来了。 「这是胡影魅……」十八阿鼻狱厉声说道:「往外跑!」 胡影魅? 我撒开腿,奔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一边跑,我脑子里也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据说有一年,一个沙漠边缘的城镇忽然跟内陆断了消息,于是当局就派人去那个城镇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当时,天师府也接到了消息,觉出事情不对劲儿,叫了高阶天师随行。 可谁知道,那些调查人员不信玄学,故意把那个高阶天师丢在了一个旅舍,到了城镇一看,那些调查人员就傻了眼——只见整个城空荡荡的,就没有一个站起来的人。 地上,全是死尸! 而死尸的形状,也非常诡异,干巴巴的没了生命力,可一点外伤也没有。 更怪的是,他们发现,这地方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影子。 好像城池里所有的影子,都没了! 这些调查人员正纳闷呢,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忽然也发生了变化。 分明光线还是稳定的,可影子却抖动了起来。 好像——活了一样。 接着,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而失去了影子的调查人员,勐然就扑在了地上,死了。 剩下的调查人员自然也吓的半死,争先恐后要跑,结果没一个人能跑得掉,影子消失了之后,人立刻趴下。 最后高阶天师赶到,认出这是一种叫影魅的邪祟,吃人影子吃的越多,也就越强大,那个影魅吃了一城的人,能耐多大,可想而知。 而这东西本国是没有的,是西域的东西,所以被称为胡影魅。 最后调查出来,是本地人把几个西域人给打劫了,打开箱子,内里没财宝,却钻出了这么个东西来。 那件事儿,也搞得死伤惨重,据说牺牲了为数不少的高阶天师。而那个城市,就此消失。 这东西,原来被关在了这里。 为什么不杀了这种罪大恶极的东西呢? 就一个原因。 这东西,杀不死。 第1241章 黑色旗袍 可这么一转头,就发现自己不过是换了个方向,还在原来的位置,那个胡影魅,更近了! 胡影魅对着我就扑了过去,七星龙泉煞气一炸,瞬间将那个黑魆魆的影子腰斩,半夏高兴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出声叫好,只见那两截影子,竟然重新汇合在了一起。重新对着我们扑了过来。 胡影魅确实杀不死——因为,它似乎根本就没有实体! 不光如此,我忽然觉得身上一颤,像是身体被什么给牵引住了,低头一看,顿时一愣,我自己的影子,竟然也开始发生变化——被一个细丝一样的黑影缠上了,要拉走! 我立马甩手对着那个位置噼过去,细丝一样的黑影瞬间被斩断,我继续跑,结果跟刚才一样,一抬头,反而到了胡影魅身后,再试,还是一样,就在胡影魅前面! 跟陷入到了泥淖之中一样,身边分明是没有阻碍的,可却寸步难行。 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住了。 五感完全丧失,宛如进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迷宫——我忽然想起了在山上,被鬼遮眼困住的人。 有人进山,看见某个丢失了很久的村民正在原地转圈,上去一拍他肩膀,他才恍然大悟,说明明就顺着山路走,可五分钟的路,走了几天没走出来。 还有的运气不好,等被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扑在地上了,脚底下,全是交错纵横的伤,分明是个小路,却走出了跋山涉水的痕迹,是活活累死的。 这种感觉,自己不经歷,是很难体会到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阵,哪怕是我,也一点方向都辨别不出来。 后心一凉,不愧是银河大院第五层。 这一瞬,胡影魅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造孽哟,东边!」 十八阿鼻刘一边喊,一边举起了手。 他的手长而瘦削,指尖飞快的做出了各种繁复的指诀。 我勉强能阅读出来:「巽,离,坎……」 跟着他指点的方向闯过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是一重又一重的阻碍之中钻了过去。 而十八阿鼻刘那只手,宛然像是为我掀开了数不清的帘幕。 这里的连环阵确实很厉害,哪怕苏寻来了,恐怕也得殚精竭虑,要是我自己来,恐怕更是寸步难行。 可他,不过是伸出了手。 这个传说之中的十八阿鼻狱,最强的阵法先生…… 那些看不到的帘幕,在十八阿鼻刘的手下,升起降落,接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棍儿,对着地上就是一划,很快,身后就是一片安静,好像是把胡影魅给甩下去了。 第494页 是十八阿鼻刘,把胡影魅困在某个阵里了。 断龙石才压得住的东西,他的阵法就能困住! 「造孽哟。」十八阿鼻刘转了转自己的手,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轻描淡写:「这么多年不用,差点锈住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还是锈住?要是全盛时期——难怪,多厉害的先生,得罪了他,说消失,就消失了! 半夏倒是高兴了起来:「咱们现在出来了?那能不能……」 能不能,去找她爹? 十八阿鼻刘从我背上下来,左右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我也看出来了,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跟之前的布局,不太一样。 这地方周围,好像一圈一圈的靶子,而我们,正在靶心的位置。 对了,很像是闽南土楼的构造。 恐怕,高老师都没来过这里。 说起来,江采萍她们呢? 刚才还听见她在喊我,可等我跑出来,一点她们的声音都没有了。 四大金刚都在追我们,她们会不会被抓住了? 我立马问道:「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十八阿鼻刘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出去,造孽哟,你是恨不得,现在就让你的豢龙匣见见光?我劝你,还是管好了你自己吧。」 说着,十八阿鼻刘盯着我们来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我是有点纳闷。」十八阿鼻刘缓缓说道:「那地方,按理说,不该有东西进去。」 而那人脸藤,是怎么进去的? 人脸藤不进去,断龙石就碎不开,那个胡影魅也就跑不出来。 这个第五层,比我们想的危险。 我盯着那一重一重的房间,忍不住寻思了起来——这每一扇门后头,都是跟胡影魅一样的东西,才被镇压的这么不见天日? 「阵法扣不住那东西太长时间。」十八阿鼻刘拖着那个小棍儿四处走了走:「再一刻钟,再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一刻钟,为什么?」 「因为楼家人,不离家三天之外,」十八阿鼻刘答道:「她们的时间,快到了。」 最凶的打虎客……限定时间找不到十八阿鼻刘,就只能鎩羽而归了? 说起来,他对这个楼家,倒是挺熟悉的。 半夏也从我身上滑下来,跟着十八阿鼻刘好奇的四处走。 十八阿鼻刘显然在找一个新的藏匿地点。 他找地方的方法也很怪,是直接在门口画一条线,仔细端详,接着就摇头,也不知道能从一条线上看出什么来。 果然,不长时间,十八阿鼻刘忽然高兴了起来,招手就喊我:「小孩儿,你过来,把这个门打开!」 是打算,鸠占鹊巢? 那这里面的重犯,他能对付的了? 他的本事我也看见了,自然也没什么怀疑,照着做了,结果刚举起了七星龙泉,忽然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十八阿鼻刘还等着我呢,结果等的不耐烦:「造孽哟,你磨蹭什么呢?」 结果一回头,也愣住了。 他也看出来了。 不是我不动,而是用出行气的最后一瞬间,行气忽然消失了。 我心里勐地一紧,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哪怕之前,被吞天虫吞噬,那也有个准备,可现在这个感觉,也太突然了! 行气呢?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响了起来:「你跑的很快。」 我的心忽然就紧了一下,这个声音,是之前,追逐我们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清冷又凉薄。 十八阿鼻刘表情扭曲了一下,嘆了口气:「造孽哟。」 半夏也回头,琉璃眼顿时一暗:「刚才那个……」 我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旗袍,那个旗袍三镶三滚,一层精緻绝伦的暗花,身姿极其曼妙,短袖下的纤细胳膊,白的耀眼,像是袖子里倾泻出了两段美玉,泛着拒人千里的冷光。 可我没看到她的脸。 因为她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这就是——打虎客里最凶的楼家人! 但是,只有一个? 伞一抬,她应该是看都不看我,直接盯着十八阿鼻刘,曼声说道:「你有遗言吗?」 十八阿鼻刘嘆了口气:「造孽哟,我说了——你会答应?」 那女人一笑:「不会。」 十八阿鼻刘脸一僵:「造孽哟,那你问个啥子莫?」 那女人答道:「这是规矩,我们楼家人,素来守规矩。」 十八阿鼻刘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造孽哟,罢了,我就一个遗言——咱们是私人恩怨,可那俩小孩儿是来求我办事儿的,跟我并没有半点交情,你放了他们俩。」 我心里一震——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惦记着,不要连累了我们。 那女人没看我们,脚底下高跟鞋一阵响,奔着十八阿鼻刘就走了过去:「说完了?」 十八阿鼻刘半闭上了眼睛,竟然,就像是等死! 你不是最强的阵法先生吗?就这? 就在那个女人要抬手的时候,我一丝犹豫都没有,立马就挡在了十八阿鼻刘前面,盯着黑伞下那个女人。 虽然跟她隔着一把伞,但还是觉出来,她也有些意外,像是看到了一个扑火的蛾子。 第495页 十八阿鼻刘就更别提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小孩儿,我不死,也救不得你的龙,你还是快走吧……」 「我不。」我盯着那个女人:「你到底为什么杀他?」 半夏也盯着我,显然十分担心:「小哥哥……」 那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像是一丝人的感情都没有:「报仇。」 十八阿鼻刘拉了我一下:「你别管了……」 我盯着她:「给谁?」 「我姨夫。」她缓缓说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既然你想报仇,那自然是要找真兇的,」我甩开了十八阿鼻刘没完没了拽我胳膊的手:「如果,他是冤枉的呢?乱杀好人,让真兇逍遥法外,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姨夫。」 那女人沉默了片刻,声音立刻凛冽了下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接着就说道:「当初你在身边目睹了,就知道是他杀的?」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估算也估算的出来,二十年前,估计她还喝着奶粉呢,怎么可能目睹? 她沉默了一下,一只手对着我就伸过来了——像是一个字都不想跟我多说了。 像是要把我给拽开,我看到,她形状完美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镯子。 老头儿一见,立马推我:「坏了,别掺和了!」 那个镯子的模样很怪。 第1242章 你的遗言 黯淡无光,土里土气,像是——石头的? 这个楼家女,衣着打扮,不,光这个气质,就知道有钱,为什么戴了这么个镯子。 我没忘——之前十八阿鼻刘就说过,她们家有个东西,专门对付先生,叫无极镯。 仔细一看,那个镯子上,果然篆刻着许多的东西,这里的光十分黯淡,看不清楚具体什么内容。 可还没等我看清楚,那只手忽然对着我就伸了过来。 一边的十八阿鼻刘立马大声喊道:「造孽啊!千万别被那个镯子给碰上!」 我刚才就觉出来了,身上的行气用着不对,立刻抬起手来,就要避开她的镯子。 可下一秒钟,她的手,跟没有骨头一样,以人类几乎达不到的角度,对着我的胳膊就格了过来,我还要抵挡,但那个镯子,瞬间就贴在了手上。 很凉。 不光是凉,那股子凉意,跟扎到了经络里一样,飞快的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胳膊勐然就从后往前一扭,我本能要反手,这才发现,那股子凉意进了体内,几乎把所有的行气都阻隔住了,根本用不出一丝一毫! 我甚至没来得及吃惊,耳边「咔嚓」就是一声响。 脑门顿时炸出一层汗,疼! 而那个姑娘,哪怕一只手抓过来,另一只手还是撑着伞,纹丝不动。 好快!好稳! 不光行气被阻隔住,这姑娘的速度和力量,都是武先生里顶尖的,甚至——不比天师府的汪疯子差多少! 这个感觉,简直跟梦魇一样,身体分明没出问题,可就是用不了了! 我眼角余光就扫视到了,那个镯子的符咒里,似乎镶嵌着几分神气。 「造孽啊……」十八阿鼻刘跳了脚:「被那个镯子一压,一炷香的功夫,你行气全用不了!」 卧槽?这么久! 难怪这个家族的人,能专门做先生的赏金猎人,这个镯子的能力,简直跟个外挂一样,哪个先生扛得住? 之前遇上了董寒月,她的龙篦子就很难缠,现如今,又碰上了什么无极镯——跟老头儿说的一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时候都不能骄傲自满,永远都有比你更强的人物。 一只高跟鞋踩在了我背上,她的声音还是冷漠而疏离:「你有遗言吗?」 「小哥哥……」半夏立刻跑了过来,要挡在我面前:「打伞的,你太欺负人了……」 「半夏,躲开!」 我是没法用行气了——说白了,先生离不开行气,不管是文先生,靠着行气上眼睛看东西,还是武先生靠着行气打邪祟。 那个镯子,也确实能把一切行气给阻隔住,让人跟废了差不多。 可哪怕这样,我好歹也是个普通男人。 是个男人,单凭着自己的力气,也不能就这么让个姑娘给压住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我早做好了准备,趁着这个功夫,一脚撑上去,直接踹在了她拿着伞的那个手腕上。 我不算什么肌肉勐男,可好歹在高中是练过田径的,加上入行以来走南闯北,腿上还是有些力气的。 楼家女本来以为用那个无极镯压住了我,我就施展不出什么花样儿了,所以对我的防范也疏了几分,这一下,拿把伞瞬间就被我给踹脱了手,直上了半空。 在这样一个黑洞洞的地方打伞,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甚至疑心,她会不会跟赤玲一样,体质特殊,所以怕光? 不论如何,这肯定有原因。 她的面庞立刻露了出来,出乎意料之外,倒不是跟其他打虎客那么凶神恶煞,倒是凤眼丹唇,美艷而凛冽——尤其那个肤色,好像上等的白瓷。 只是,柳叶长眉总是微微皱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说是像打虎客,不如说,像是上个世纪的月报美女。 而她的伞一脱手,凤眼一滞,显然就动了怒,那只戴着无极镯的手,直接奔着我就甩了下来。 第496页 因为没有行气,观云听雷法施展不出来,眼前一转,后背又是一阵剧痛,整个人重重的就撞到了一面石壁上,嗓子眼儿里一腥,一口血就吐出来了。 麻烦了,行气被那个镯子阻隔住,龙鳞都滋生不出来了。 「小哥哥……」 嗡嗡的耳鸣声之中,听上去,像是半夏在叫我,可她没能跑过来,估计是被楼家女给挡住了,一片模煳里,我听到了那个清冷的声音只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让个女人给打成这样——还真是第一回 ! 我勉强撑住——怎么也不能丢了大老爷们的脸! 睁开眼睛,我就看见楼家女站在原地,奇怪,没有乘胜追击? 相反——她从精緻的苏绣缎子包里,取出了一枚小镜子,和一个桃花心木梳,对着镜子,就慢慢的梳起了头髮! 似乎,她生气不为别的,就为我刚才蹬伞那一下,把她的鬓髮撩乱了几丝! 每次我觉得自己见过点世面的时候,总会打脸——世上让我瞠目结舌的,还有很多。 不光我,半夏也直了眼。 而她梳清楚了头髮,又细緻的擦了擦丹唇,这才慢慢收下镜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弄乱我头髮的,你还是第一个——遗言,想好了?」 她眉目不动——可有了一身的杀气。 这个时候,十八阿鼻刘挡在了我面前,说道:「我早跟你说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还有你。」他回过头,恨铁不成钢的就对我说道:「造孽哟,早说了,楼家女人得罪不得,你就是不听!」 接着,他一只手就往脖子上指:「你要报仇,现在就报!」 那怎么行! 我一寻思,立刻说道:「你等一会儿!」 楼家女的凤眼冷冷看向了我,我立马就说道:「我有遗言,过来你听!」 楼家女微微蹙眉,冷冷的说道:「我不聋。」 「我知道你不聋。」我接着说道:「这不是规矩吗?你说了,你们楼家人讲规矩。」 楼价女虽然不耐烦,可我的行气都被压住了,又受了伤,看我就跟看死人差不多,也就冲着我走了过来,微微一抬下巴,意思是,「说。」 我故意把声音压低,跟蚂蚁哼哼一样。 她当然是听不清了。 不过,她们既然有「聆听遗言」业务,也只好以一种极美,极有风致的姿势单膝弯曲,低身聆听,这一瞬,我立马就把龙珠给拿出来了。 这地方很黑,龙珠瞬间就是一片亮。 而那个美丽的光,没有一个女人能抵御的住,更别说这么爱美的楼家女了。 她一双美丽的眸子,瞬间就反射了龙珠华丽极了的光芒,沉浸在了其中。 而这一瞬,我一只手撑住地面,一下跳起:「老头儿半夏,往后头躲!」 他们一愣,楼家女也吃了一惊,立刻伸手就要把我捞回来,可惜,来不及了。 她一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在龙珠的光芒下,她纤细的影子,发生了变化。 微微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 之前我就记得,十八阿鼻刘说,他的阵法困胡影魅,困不住多长时间,最多一刻钟,现在我虽然迷失了方向,可对时间还是很敏感的,一刻钟,已经到了。 所以,我特地说什么有遗言,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到了,胡影魅找上我们。 刚才把龙珠取出来,也是为了这个——所有的妖孽,甚至一些能力低微的,吃香火的,都会被龙珠的灵气吸引,我把龙珠取出来,就是拿它挡灯塔,好把胡影魅给吸引过来。 刚才那个胡影魅,果然从阵法里挣脱出来,找上我们了。 而楼家女全部注意力,都被我吸引,哪儿知道,身后来了这么个东西? 我往上一跳,影子也瞬间远离缩小,胡影魅要缠,也只能缠为了美妙身姿,动作迟缓的楼家女! 现如今,她的影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扩大,是胡影魅,试图把她的影子给吞噬下去! 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鸭蛋青的眼白,勐地就炸了几丝红血丝——像是恨不得把我当场大卸八块! 不过,楼家女到底是打虎客里最凶的一支,手腕子一翻,以一种极其优美,简直跟舞蹈一样的姿势,瞬间就把戴着无极镯的手,一下压在了影子上。 一瞬间,我们的耳朵顿时都是一震——像是那个影子,发出了一声无比悽厉的惨叫! 那只白玉一样的手,沉下去,死死一捏。 那个惨叫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鹅,短促的一声,影子再次出现了变化——好像一滴浓墨融入到了水里,瞬间就消散了。 不愧是打虎客里最凶的一支——那么多高阶天师搭上命,都弄不死的胡影魅,她靠着无极镯,一下就捏死了? 我听到,半夏倒抽了一口凉气。 楼家女缓缓抬起了头。 我知道,处理完了这个程咬金,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对她笑了笑。 她眼神一滞。 跟刚才一样,还是来不及了。 我早准备好了金丝玉尾。 她手下沉的时候,纤细的脚踝瞬间被缠在了一起,一动也不能动! 当然,她本来可以解开的,但那个姿势,保准很狼狈。 第497页 就在她迟疑的这半秒,金丝玉尾再次翻卷,她戴着无极镯的手,也被死死缠在了一起! 这下,就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我就知道,对她来说,不美,简直甚于要命! 十八阿鼻刘瞬间就愣住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孩儿,你……」 不用过奖,我能活到现在,一个是靠着找对方弱点,一个,就是明白,什么叫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她死死盯着我,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紧了牙:「我要……」 我摇头:「不用你说遗言——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儿。」 第1243章 忘川对岸 楼家女盯着我,像是不明白我什么意思,我则看向了十八阿鼻刘:「你先说——你为什么一见到了她,就要束手就擒?」 十八阿鼻刘一张老脸顿时就给涨红了:「造孽哟,你这话么子意思莫?我怕无极镯,犯法啊?」 这十八阿鼻刘一紧张,就飈西川口音。 「不对。」我立刻说道:「你刚才施展的本事,我看的一清二楚——你随手划个阵,就能把她给圈在里面,根本就不用碰上无极镯,可你就是不画,根本故意放水,跟井泉童子投胎似得,还说没内情?」 他张了张嘴,当然,他可以解释说他不想活了,可之前躲的那么严实,惜命的觉都不睡,我们都有目共睹,为啥这会直接送人头? 十八阿鼻刘不吭声了。 就连楼家女,也皱起了眉头。 半夏立刻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为老不尊,看见漂亮姐姐,怜香惜玉,下不去手,看来你不仅秃,而且色。」 好傢伙,这半夏看着天真无邪的,吐槽起来也是毫不嘴软,整个一个暗黑萝莉。 十八阿鼻刘一下就跳了脚:「造孽哟,你听听,你说的这是孩子话吗?我……」 我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我转手就把七星龙泉给拔出来了:「眼看着我跟这位楼家姑娘也结了梁子,八成她要跟我没完,不如一了百了,先把她解决了,免得惊动了楼家,搞得我跟你一样,一辈子睡不了个踏实觉。」 说着,我作势就要把七星龙泉给噼下去。 说实话,我的行气现在还被那个无极镯压的没恢復过来,可光靠着我一个成年男人的体格,这一下砍下去,她也一定会送命。 而寒芒乍起,楼家女盯着我的眼神,静如止水,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暗暗心惊,这个姑娘,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这样的人,不成大事都难。 这一瞬,不出我所料,十八阿鼻刘直接挡在了楼家女面前,手指头一转,我只觉得脚底下跟活动了一样,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个能耐——别说是现在没有行气,哪怕是平时,我只怕也站不稳脚跟! 半夏一下急了,扶住我就冲着十八阿鼻刘瞪眼:「还说你不是色老头儿?看见漂亮姑娘洗脖子伸头,就说小哥哥我有能耐!」 楼家女也不傻,一双凤眼早看清楚了十八阿鼻刘真正的本事,柳眉微微蹙起,显然也吃了一惊——这十八阿鼻刘,确实对自己放水了! 为什么? 扫视过了我们三个人的视线,十八阿鼻刘蹲下就嘆了口气:「造孽哟——怎么就遇上你们几个了……」 半夏低声说道:「你就怕自己晚节不保,是不是!」 我忍不住了:「这真不是孩子话,你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跟谁学的?」 半夏理直气壮:「网剧。」 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接着就看向了楼家女:「你们家,有没有老太太,跟十八阿鼻刘有交情?」 十八阿鼻刘一抬头,张嘴要骂我,可耳朵先红了。 因为,我之前就看到了十八阿鼻刘的面相。 其实在之前,像是他和池老怪物这一类非人类的面相,我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自从他教给我调息龙气,他的面相,就在我面前清朗了起来。 我们看风水的,一相地,二相人,这都是自己的职业技能。 这十八阿鼻狱刘乍一看,秃眉蛇眼,能演古装剧的大反派,可其实,他虽然脱髮严重,可眉骨高耸,印堂宽阔,夫妻宫饱满,骨相极佳,有鬚髮的时候,肯定也是一个美男子。 这分明是个重情重义,从一而终的面相。 如果我是做岳父的,就一定会选这种面相的女婿——这叫化蝶相。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种男人,跟梁山伯一样,为了心爱的人,命都可以捨弃。 一千个男人里,出不来这么一个。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而他的灾厄宫,偏偏就是跟夫妻宫之间,出现了一道十分微弱的黑线。 他的一切灾厄,都是因为长情而来的。 眼见他又对楼家女这么谨慎——他为什么不抵抗,只躲? 不是因为他怕无极镯,是因为,他怕伤了楼家人。 要是岁数合适,几乎可以认定,他是爱上了楼家女,可他这一场灾厄发生的时候,楼家女还在襁褓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认定的人,正是一心致他于死地的楼家人。 楼家女已经不跟之前一样冷若冰霜了,因为对这个问题,她也好奇,这才答道:「我是有三个姨婆的,两位健在,还有一位——去世四十几年了。」 第498页 十八阿鼻刘不说话了,他低头看向了袋子里的阴鸡冠菌。 那个眼神,十分温柔,也十分凄凉。 我忽然就明白了:「你吃毒蘑菇,就是为了去见那个人?」 阴鸡冠菌毒性极大,大到能让你三魂七魄离身,去见阎王!量一个控制不好,你就留在奈何桥那一头,永远回不来了! 吃的吐白沫——肯定是因为,在奈何桥那一头,有一个想见的人。 半夏也跟着插嘴:「这么多年,她没投胎吗?」 「没有……」没想到,是楼家女不由自主的说道:「三姨婆留在了地府,做了血池边的差事。」 也就是,阴差? 血池——是十八层地狱之中,行为不端的妇女所在的位置。 十八阿鼻刘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她在河边,管洗紫河车。」 所谓的洗紫河车,其实是个传说——紫河车是什么呢?胎盘。 传说之中,每个人轮迴转世的时候,都是跟着紫河车进入娘胎的。 阴司在送人投胎的时候,会提前把紫河车洗一下,洗得越干净,那这个人将来出世,也就越聪明机敏,洗紫河车的时候偷懒,那就坏了,这个人愚蠢蒙昧,长不成好枣。 十八阿鼻刘缓缓说道:「她就站在忘川那一头,督促着那些人洗来洗去,她爱干净,所以管的严,谁在她手底下托生,那才叫有福气呢……」 我忍不住问:「那,她知道吗?」 「阴差是不能见亲朋的,我都是偷着去,」他声音越来越低:「她还是那个样子,可我老啦——怕吓着她。」 就为了这个,几次搭上命,最后一次,还给关到了这里来了。 「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伤害她们楼家一个人,见到了楼家的,要当自己家里人护着。」他盯着楼家女,明明是个宗师,却是小孩子一样侷促的笑容:「你们见了我,就要杀我,我只能闭着不见了。」 是为了当年一句承诺,他就可以把命交代进去。 不愧是化蝶相啊! 而且,十八阿鼻刘的面相,没什么大的杀孽——跟传说之中,一言不合就把人搞失踪的样子,并不符合。 果然,当年这十八阿鼻刘,就是一对情侣——是在西川认识的。 那个楼家姨婆,唱的一口好山歌,就是脾气暴躁些。 十八阿鼻刘回忆当年,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我是怪胎,她是妖女。」十八阿鼻刘摸了摸鼻子,腼腆的说道:「其实,也挺般配的。可惜……」 我猜出来了,这楼家因为十八阿鼻刘的名声,不答应。 楼家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我脑子一转,也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年——传闻之中,被你杀了的人,其实,是楼家姨婆干的?」 但凡有人得罪他,就死了,人人肯定都认定是他干的,可其实,却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楼家姨婆看不过眼,非要给他出气。 他摇摇头:「不算——她杀的,跟我杀的,也没什么区别。」 难怪留下做阴差了,是给生前的杀孽赎罪吗? 为什么那些尸首找不到——是因为十八阿鼻刘怕尸体被发现线索,对方会找楼家姨婆寻仇,索性用阵法把尸体藏匿了,自己一个人,全扛了。 这要是拍成了言情片,那一准是要大卖的,可惜,结果我们都知道,化蝶相也跟梁祝一样——感情再深,也註定不得善终。 我盯着他:「那个姨婆——怎么死的?」 十八阿鼻刘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可楼家女的表情,却更难看了:「我知道——她死的很惨。」 第1244章 二十年前 楼家女知道的,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角度。 十八阿鼻刘名声确实差的不像话,行当里没人愿意跟他来往——更别说他野狐禅出身,没一个拿的出手的家族和师父撑腰,再厉害,人们只会畏惧,不会臣服。 传统行当,都看门第。 所以,姨婆跟他好上之后,楼家大怒,非要姨婆跟他断了来往——别人还好,就是姨婆不行。 为什么,因为那个姨婆,是内定的下一任当家。 这楼家虽然是武先生,这些年来,却素来都是女人做主,不外嫁,只招上门女婿。 而且,继任人认贤不认长。 三姨婆岁数虽然在三姐妹里最小,但是行事狠辣,聪明机敏,被上一任家主点了名要她挑大樑。 那她的夫婿,就更是关乎家运,至关重要。 楼家已经选了好人选了,那个年代,包办婚姻再正常不过了。 姨婆不听。 她非十八阿鼻刘不可。 楼家虽然女人主事儿,可比男人还要杀伐决断,当时就设了一个计——不是非十八阿鼻刘不可吗? 弄死他就行了。 别家是难做到,可她们家是专门对付先生的赏金猎人,靠着无极镯,不在话下。 等有人把消息透露给姨婆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包围圈就在十八阿鼻刘常出没的野庵。 姨婆送了传声符,可十八阿鼻刘睡着了,没接到,她担心不下,就亲自找过去了。 她对那个「围猎」陷阱十分熟悉,知道那叫「紫气东来」,没人扛得住,三千根秘符针藏着邪魄,扎进经络,当场就得见阎王,见不得阎王,也得终身瘫痪,再厉害的鬼医都抢救不了。 第499页 等她赶到的时候,因为对这个陷阱的熟悉,她在最后一刻,挡在了十八阿鼻刘前面。 她的经络全断了。 不光如此,邪魄是从走尸,四十九人油,死人蛟等东西里面提炼出来的,不光经络断,肌肤也开始腐烂,这是破釜沉舟的法子,就是为了让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根本没药可医。 十八阿鼻刘眼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那感觉倒不是心如刀绞——他连疼都感觉不出,只怕已经木了。 是个男人,就一定要给自己的女人报仇。 可三姨婆说,我就一个愿望,你别伤咱们家的人。 十八阿鼻刘僵住了。 三姨婆还说,我人都不成了,你们也不要刁难刘充,事情到此为止吧。 已经造成一个悲剧了,谁还忍心把悲剧继续扩大? 三姨婆对着十八阿鼻刘笑,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帮我护着咱们家人。 紫气东来的痛苦,没有人扛得住,更别说,这东西毒发了之后,人面貌大变。 三姨婆跟楼家其他女人一样爱美,说什么也不肯让十八阿鼻刘看她中毒之后的样子。 那天,是十八阿鼻刘最后一次见她。 从此以后,十八阿鼻刘就开始沉迷毒蘑菇。 他不敢死,因为他答应了,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替她护着楼家。 他只能一次一次的穿过奈何桥,去看那个身影。 他等着寿终正寝。 本来,这个悲剧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也就算了。 可谁知道,又出了那件事儿——那件导致十八阿鼻刘被抓进银河大院的事儿。 楼家新姑爷跟那七八十个高阶先生一起离奇失踪。 除了十八阿鼻刘,别人就没这么个本事,楼家大怒,认定了,是十八阿鼻刘背信弃义,为了三姨婆之死,跟楼家报仇,也撕毁了对三姨婆的承诺,要杀了他。 十八阿鼻刘就这么进了银河大院,躲了半辈子。 楼家女盯着十八阿鼻刘的表情,微微一变,那双眼睛,犹如死水微澜。 我嘆了口气,看着楼家女:「现在,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楼家女微微咬了咬牙:「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个问题,跟我刚才问的一样。 确实是草率,可这是人之常情。 十八阿鼻刘咧嘴一笑:「我说了,你们不信——嘴皮子磨破不管用,造孽哟,我也就不想说了。」 楼家女抿了抿嘴。 那是自然,当年所有证据全指向了十八阿鼻刘,他说没有,谁信? 动机,能力俱全,要不是他本事大,说不定已经被判处极刑了。 冤案从来都不少,窦娥也一代一代没缺过。 楼家女厉声说得对:「如果不是你——那害死我姨夫的,到底是谁?」 这就说到了点上了。 我立刻问道:「现在,你是不是能说了,二十年前,那个包括你姨夫在内的七八十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聚集在一起的?」 十八阿鼻刘嘆了口气:「这件事儿,造孽哟,我看你还是别……」 「四相局。」 楼家女盯着我,声音凛冽又坚决:「我姨妈说过,他们是为了一个叫四相局的事情去的。」 跟我猜的一样。 那他们的死因,必然也跟四相局有关系! 十八阿鼻刘表情一凝。 「还有别的吗?」我立刻说道:「什么都行!」 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触及到了,最想知道的事情了。 厌胜门主,我家老头儿,江瘸子,马元秋…… 楼家女这才说道:「我听说,是因为二十年前,有一个人,找到了四相局的入口,而那个四相局,事关重大,所以风水行里顶尖的人物,是为这件事儿聚集起来的——因为,绝不能让那个人进到四相局。」 我盯着她:「找到四相局入口的那个人——是不是厌胜门的门主?」 楼家女看着我的眼神,又是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 这就全联繫上了。 从头开始捋——第一,景朝国君那个二百五封自己为神君,给自己修了四相局来保持江山永固——这件事儿,有可能跟臭名昭着的江仲离有关。 江仲离作为总策划,四相局开始启动,负责点穴的四大家族随葬,夏家仙师是监工,厌胜门负责修建,豢龙氏抓了潇湘镇青龙局。 按理说四相局成功,可这其中,出了某种差错,江仲离和自封神君的景朝国君失踪,景朝覆灭,天师府和厌胜门反目成仇,厌胜门几乎灭门。 但四相局成了,开始保周围风水平安。 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二十年前。 江瘸子进入摆渡门,拿到了夏家仙师放在摆渡门,跟四相局有关的东西。 与此同时,门主二宗家为了找天师府报当年的灭门之仇,四处寻访四相局的真相,要一洗沉冤,结果遇上了花奶奶,找到了四相局的入口。 可这件事儿被人发现,捅给了我家老头儿马连生那帮黑先生。 我家老头儿立刻带了人去找二宗家,就是为了逼问出真龙穴的下落,想分一杯羹。 与此同时,天师府也不是吃干饭的,也参与了进来,一起围剿二宗家,我家老头儿为了从二宗家那独吞线索,跟二宗家一起沉进了那个河里。 第500页 二宗家不识水性,死了。再也没回过厌胜门。 不久之后,我就出生了,我们家老头儿可能当年受了某种刺激,从行当之中急流勇退,金盆洗手,当了「奶姥爷」,抚养我长大。 而楼家姑爷失踪案,就发生在这一条时间线上的某个节点上。 江瘸子和马元秋,肯定也跟这件事儿有关系。 而这件事儿在二十年前的开端——我忽然有了一个怀疑。 二宗家是怎么找到四相局入口的? 会不会——是江瘸子给他了某种指点? 二宗家为了报仇,立刻开始寻找四相局,结果被天师府,黑先生,还有楼家姑爷为首的七八十个高阶先生盯上,腹背受敌。 那这七八十个高阶先生之死,可能就跟那个背后谋划的真兇有关! 我忍不住看向了楼家女:「害了你姨夫那帮人的真兇——会不会就是那个江瘸子?」 不论如何,这件事儿,江瘸子是最大的关键,他把这一池水搅浑了之后,自己倒是销声匿迹,玩儿得一手好失踪。 楼家女皱起眉头:「那是谁?」 我还想知道呢! 思来想去:「他不会白白姓江。」 楼家女到底是行内人,反应极快:「十二天阶江藏水?」 还有——那个江真龙。 乃至于,始作俑者,江仲离。 我立马看向了那个十八阿鼻刘:「这可是沉冤昭雪的好机会,你还知道点什么?」 十八阿鼻刘却皱起了眉头,像是在考虑什么:「造孽哟——跟四相局有关系,不是咱们这些土里钻的能攀扯的……」 我说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攀扯——你怕楼家跟着卷进来,也跟着倒霉,可你想过没有,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儿也许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十八阿鼻刘抬头看着我:「局?」 我答道:「那七八十个先生,肯定是知道了四相局某种秘密,才被灭口的。可真兇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儿的蛛丝马迹,才特地推在你身上的。你不想攀扯,可这由不得你。」 十八阿鼻刘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是个什么人,不会不明白。 「你答应了三姨婆保护楼家人的。」我继续说道:「可她们为了那个姑爷查下去,也只会越陷越深,还不如把话说开,能做明白人,总比做煳涂鬼强一些。」 楼家女盯着十八阿鼻刘,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终于,十八阿鼻刘咬了咬牙:「造孽哟——那我就告诉你,这真龙穴,其实,在二十年前,就被打开过一次了。」 第1245章 牵线之人 我一愣:「被谁?」 十八阿鼻刘摇摇头:「造孽哟——你说呢?四相局,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和楼家女对视了一眼。 这事儿昭然若揭。 是包括楼家姑爷在内,那七八十个高阶先生。 简直是原始版的四相会。 原来,当时那七八十个先生,在西川见面,而十八阿鼻刘也碰巧上西川去找毒蘑菇。 十八阿鼻刘发现,这七八十个先生,像是在追逐一个人,还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不过,那个时候十八阿鼻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找毒蘑菇,对这件事儿,本来是没兴趣的,可那天他正在草丛里扒拉毒蘑菇呢,无意之中听到那些人在树丛另一头休息,在说真龙穴的种种好处。 十八阿鼻刘本来听都不要听,可他没扒拉到毒蘑菇,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句,能让死人復生。 这一句话,十八阿鼻刘就拔不开腿了——他现在讲的时候,也摇头嘆气,正是因为这句话,他倒了大霉。 他也想让三姨婆回来。 更别说,四相局在风水圈子里名声赫赫,他也听说过,于是,他就偷偷尾随了那帮人,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就发现,这帮人拿到了一个袋子,那个袋子上,赫然绣着一个尺子。 我心里门儿清——那是鲁班尺,也就是厌胜门的象徵。 那个袋子,肯定是从二宗家那抢过来的。 那里头,就有去真龙穴的线索。 十八阿鼻刘尾随着他们,一路就到了一个地方。 可谁知道,那个地方有个很厉害的阵,他刚要尾随进去,就被拦住了。 十八阿鼻刘说到了这里,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还是半夏递给了他一块手帕。 他接过来:「造孽哟,我斗不过那位。」 我和楼家女又是一皱眉头——十八阿鼻刘的本事,我们有目共睹,能把全盛时期的十八阿鼻刘拦住的…… 「是谁?」 「我不认识。」 十八阿鼻刘转过脸:「你记着我一句话,那不是活人能有的本事。」 所以,他对这件事儿,讳莫如深。 不过,他并不善于说谎。 我盯着他:「使者?」 十八阿鼻刘的身体,勐地一颤。 楼家女也盯着我,止水一样的眼睛终于有了难以置信:「你是说……」 我点了点头:「屠神使者?」 十八阿鼻刘唿吸急促了起来,盯着我的眼神一变,像是没想到,我都追查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们什么来头?」我接着问道:「凭什么有资格叫这种名字?」 第501页 十八阿鼻刘张了张嘴,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跟老头儿装病逃避问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楼家女显然也沉思了起来。 所以,她姨夫那帮人离奇消失,不是被十八阿鼻刘用阵法给镇住了。 而是,跟那个神秘的真龙穴有关。 江辰肯定知道这件事儿。 那个真龙穴,是能吞人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找一个,能打开四相局的钥匙——也就是,我。 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我跟四相局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能成为那个钥匙。 如果能弄清楚了这件事儿——那我的身世,也就能弄清楚了。 而我为什么和景朝国君那么相似——我有点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怎么猜测也没用,找到线索,全弄清楚再说。 江瘸子……江仲离……江辰…… 我得找到,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一条线。 我立马接着问楼家女:「你知不知道,你姨夫是被谁邀请去的?」 那个邀约者,也许,是个关键。 楼家女微微皱起眉头:「事情太久了,我回去查。」 而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 我这就看见,金丝玉尾粗糙,已经把她完美无瑕的皮肤勒红了。 我也反应过来了,现如今,误会都理清了,那我们之间,也没必要针锋相对,也就把金丝玉尾给松开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梗着脖子,也没说,一副很傲娇的样子。 估计是为了之前的误会想道歉,但是不乐意开这个口。 谁道不是道呢,我索性就说:「之前是我草率了,你别介意。」 她微微一愣,看向了我,有些意外之余,梗着脖子说道:「算了,我们楼家,素来不爱计较。」 不过,她看着我的眼神,显然没之前那么强烈的敌意了。 而这个时候,十八阿鼻刘忽然就嘆了口气。 我回头瞅他:「怎么了?」 半夏四处一看,立刻说道:「小哥哥,麻烦了,那四大金刚,带了不少人——还有一些特别大的灵物!咱们几个,恐怕……」 果然,我觉出来了,地面微微有一点颤动——银河大院的人,突破了十八阿鼻刘设下一重一重的连环阵,追过来了! 现如今,可没地方退了。 还有——对了,之前明明是听见了,江采萍他们在喊我,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而十八阿鼻刘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转脸看向了艮位,说道:「走吧。」 「上哪儿走?」 十八阿鼻刘答道:「你说呢?你不是要我给你那个龙,做藏神阵吗?」 我心头一震:「你答应了?」 十八阿鼻刘嘆了口气:「你帮了我洗刷冤屈,可是个大人情,哪儿有欠着不还的道理?造孽哟,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干……」 这事儿是不容易。 一个弄不好,十八阿鼻刘自己,也会得罪那些吃香火的。 我立刻说道:「多谢——我一定想方设法,保护好你!」 可身后立马就是一声冷笑——是楼家女。 那表情显然像是在说,你指着什么说这种话? 那眼神把我看的挺不好意思。 不过,人家肯给我帮这么大的忙,我不管自己本事大小,豁出一切,我也一定要保护好了他。 十八阿鼻刘摆了摆手,意思是现在没有说话的功夫了,一马当先,奔着前头就跑。 岁数不小,又被关了这么久,腿脚挺利索啊! 我立马也跟了上去。 十八阿鼻刘一边跑,一边拿着那个小烧火棍四处乱画,那感觉像是挑起了前面的帘幕,又拨乱了后面的帘幕,这一跑起来,别说,后面追逐我们的声音,真的逐渐减小了。 而跑着跑着,半夏一把拉住了我:「小哥哥,咱们要出去可以,可是我爹……」 我看了十八阿鼻刘一眼。 老头儿虽然没回头,可跟脑后长眼一样,不等我开口,就说道:「过一会儿,我带你去。」 半夏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又跑了不知道多久,到了一个门口,十八阿鼻刘指着那个门就说道:「小孩儿,把这里给打开,咱们就能出去了。」 又是一道断龙石。 想必,是这第五层跟上面那一层的交界——来路已经被堵死,只能另开一条新路了。 我立马就拔出了七星龙泉。 可谁知道,这么一抬手,就觉出来了——不对啊,不是说无极镯只能把人的行气压一炷香的时间吗?现在时间早就过了,怎么我这行气还没恢復呢? 楼家女也觉出来了,冷冷的说道:「我的法子,比其他楼家人重一些——算了,你躲在后面吧,我来。」 可这是断龙石啊,你的无极镯,能打开断龙石? 我就盯着楼家女活动了一下手腕——分明是名门深闺大小姐的模样,实在很难跟赏金猎人这种身份连接在一起。 可她一抬手。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酒气…… 果然,楼家女才刚一抬手,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嗝。」 我的心勐地揪了起来。 酒金刚! 第502页 第1246章 你的女儿 十八阿鼻刘也「嗯」了一声,显然也有些吃惊,这酒金刚到底是怎么破开他的阵法出现的。 我立马拼命运行气,可身上的经络还是跟灌了铅的一样,根本就没法用。 酒金刚扫了我们一眼,二话没说,举起手里的酒瓶,屯屯屯。 楼家女性格凌厉,趁着酒金刚一仰脖子的功夫,忽然就以极美的身姿,飘然沖了过去,好像一只蛱蝶一样。 她手上的无极镯闪了一下。 姿势虽美,但是凌厉无比,眼看着就要把酒金刚给制住。 可酒金刚看着煳涂,也不知道怎么地,身子一转,竟然就跟楼家女锋锐的攻势,擦肩而过! 看似侥倖和不经意——可我看得出来,跟醉拳一样,极有讲究,是真正的厉害,让人防不胜防! 我越来越着急了——可那股子经络里的凉气,就是挥之不去。 要是白藿香在就好了,也许,她几针下去,这凉气就给驱散了。 不过,没带她来,我并不后悔,这个地方卧虎藏龙,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出事儿了。 楼家女显然也领教到了酒金刚的本事,凤眼微微眯起,认准了酒金刚的空门。 比刚才更快! 可酒金刚是什么人物,以不变应万变,眼瞅着楼家女的胳膊伸过来,她一把搭住楼家女的皓腕,就是往下一折。 楼家女凤眼一眯,微微就有了得色,我也跟着高兴——无极镯碰上了酒金刚了! 可下一秒,我和楼家女同时一愣。 只见酒金刚若无其事,反手一扭,身体跟钟摆一样跃起,反而就要把楼家女的胳膊折过来! 楼家女到底是楼家女,对这种变数反应极快,没来得及吃惊,身体柔弱无骨就是一个翻转,直接从酒金刚的胳膊下飘然滑出,冷冷的盯着酒金刚。 她为什么不怕无极镯? 我想起了之前看见过的,她身上的灵气了。 夹杂秽气,两种颜色调和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脏兮兮的颜色。 难不成——因为她的灵气,不是人的灵气? 酒金刚缓缓说道:「你这个小丫头,模样好看,手脚利索,要是我女儿能长成你这样就好了,嗝……」 她还有孩子呢? 楼家女哪怕知道四大金刚如雷贯耳的名声,柳眉也微微皱起起来,一脸的嫌弃遮掩都不肯遮掩。 可酒金刚浑然不觉,反手就往身上抓了过去——想再找一瓶子天书酒,不过摸来摸去,只摸到了一个空,不由露出了十分扫兴的表情。 楼家女自然还是不死心,趁机还要扑过去,我就想把她拉回来:「不行,会吃亏的!」 可我不敢碰她——她还戴着无极镯呢,我现在还没恢復过来,再被碰一下就更倒霉了。 楼家女心高气傲,又不大看得起我,自然不会听我的话,眼瞅着还要找空门呢,酒金刚倏然暴起,一只手抓住了楼家女的脖颈,直接把她压在了墙上。 「咣」的一声,楼家女的后背重重撞在了墙面上,听着就疼!这一下,普通人的话,骨头只怕都磕碎了! 我第一次见到女先生之间的争斗,可她们俩的手段,比男的还狠! 也不是楼家女不够强——是酒金刚实在太强了! 我之前能从酒金刚手底下给逃出来,那也是纯属侥倖,现在行气还没恢復,恐怕还不如刚才呢! 十八阿鼻刘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造孽哟,小孩儿,一会儿,你带着楼家姑娘先走,这里我撑着。」 你撑着?那怎么行,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 半夏也拉了我一下:「小哥哥,你千万不能出事,你答应我,要带我去找我爹的!」 我挡住了十八阿鼻刘和半夏:「再给我点时间。」 十八阿鼻刘因为在楼家姨婆那发过誓,所以十分着急:「小孩儿,你别造孽……」 「别催!」 我慢慢就开始调息了起来。 跟刚才一样,好像经络全被冻住了,就跟冬天的水龙头一样,要想重新通开,就要把管子里的冰化掉。 皇甫球的暴戾,老四的急躁,水天王的倒是强,但是太少了,最炙热的,应该是上次在万龙阵里吸来的龙气。 可现在,几乎是跟龙气隔着千山万水,怎么调动? 「不行了,」十八阿鼻刘就要把我推开:「你别挡着我,那孩子流血了!」 酒金刚其实也已经不耐烦了,反手要把楼家女给推开,可楼家女的倔强劲儿上来,反倒是死死缠住了酒金刚,一步也不让她靠近:「你们几个赶紧走!就当我,还那个人情了。」 酒金刚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跟看一个粘着自己的牛皮糖一样,还要把她丢在一边,可楼家女凤眼一暗,死死楔住,就是不松。 能跟酒金刚缠这么久,真是个人物! 周围一片乱,我却全不去听,只屏气凝神。 不变万变…… 终于,那股子温热的细线一样的感觉出现了。 人参果的能耐。 可这个细线,就好像拿着线香头子去点大冰块一样,还差得很远。 快点…… 这个时候,酒金刚终于下了狠手,一脚抬起,就要把楼家女顶下来,楼家女反拧住她,本来局限性就大,这一下没避开,朱唇就是一抹血。 第503页 可她眼神还是跟冻上一样,似乎一点疼都觉不出来! 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心成一线…… 「咣」的一声,酒金刚彻底不耐烦了,显然,她急着找回放我进来的面子,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楼家女本来就不是她的对手,这一下,身体直接被摔下来,酒金刚就要抬腿过来。 可半步也没迈出来。 楼家女,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厉声说道:「废物,我下的手我知道,你起码还有半刻钟才能恢復行气,别等死了,还不快走!」 「不好了……」半夏也着急了:「这个漂亮姐姐真的扛不住了……她的骨头……」 我走了,她恐怕就活不了了。 快点,快点! 就在酒金刚一只脚,要踩在楼家女头上的时候,那股子「线香头子」一样的感觉,勐然就扩大了。 十八阿鼻刘早就心疼的什么似得,甩开我,正要上去,七星龙泉出鞘,龙气勐然爆发,对着酒金刚就削了过去。 酒金刚之前是直接用两只指头夹住了七星龙泉,看我故技重施,显然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一抬手就要重新把七星龙泉给格开,可她手一抬,脸色才变了一下。 那只手上脏兮兮的灵气,倏然就被我直接噼破! 她当机立断,以跟外表截然不同的敏捷翻转过去,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盯着我:「龙气……」 上次看见了我的龙鳞,还说要炸鲤鱼鳞呢,这会儿,终于认出龙气来了? 再晚一点,她那只手恐怕就保不住了。 不光是她,楼家女的眼神,也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而龙气勐然冲到了眼睛上,我看清楚了她的面相,也是一愣。 她身上,发生过极大的波折——可以说,从天上,坠落到了地上。 而她见到了龙气,先是惊诧,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眼里忽然一阵狂喜:「要是能抓住你,那说不定,戴罪立功,我女儿就……」 说着,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好快! 龙气从七星龙泉的锋芒上炸起,可她现如今不管不顾,简直跟自杀式袭击一样,迎着龙气就撞上来了! 杀敌一百,自损五十嘛? 我心念一动,立马说道:「你女儿没死!」 这五个字一出口,酒金刚的表情顿时就是一变:「你说什么?」 我立马接着说道:「你女儿真的没死——现如今,还好好的活在人间,只不过,活的不太好罢了。」 酒金刚立刻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眼神一骇:「你连我的面相都能看出来?」 我点了点头:「你女儿从小就跟你分开——你从高处掉进银河大院,也是因为你女儿吧?」 酒金刚先是一怔,接着,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子:「我女儿在哪儿?我女儿在哪儿?」 「好说!」我立马说道:「只要你肯放我们一马——我立刻告诉你!」 酒金刚的手一松,刚要说话,可不偏不倚这个时候,色金刚妖里妖气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庞师太,你要把他放进来,又要把他放出去——他跟你什么关系呀?」 第1247章 一醉千愁 酒金刚勐然回头,死死盯着色金刚,声音冷了下来:「老三,你什么意思?」 「我不敢有什么意思。」色金刚连忙说道:「不过是想提醒老四你一句——咱们在这做牢头儿的,那都是背着罪孽,发了重誓的,要是再坏了规矩,那罪孽就更深重,以后的处境,也就更坏啦!」 对了,高老师说过,银河大院的规矩,要是跟外头相通,那是最大的禁忌,高老师说,他也曾经见过,有一些守卫得到了犯人的好处,曾经试图引人进来,或者放人出去,可没有一个成功的,而东窗事发,那些守卫,就再也没出现过。 酒金刚跟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酒意彻底消退,脸色顿时就是一片惨白。 那个惩罚,会有多可怕? 色金刚像是看出来,柔婉的说道:「老四你也别在意,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咱们现在把这几个东西给抓住,保不齐戴罪立功,事情就过去了。」 在他们的立场上,很明显,色金刚是为了酒金刚好。 酒金刚连连点头:「可多亏了你提醒了,老三,我记你这个人情。」 色金刚摆了摆手:「哎呦,都是在银河大院干活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我们就走过来了,声音柔媚:「外面的世界那么好,你们是再也见不到啦!不过,以后可以跟着我……」 楼家女捂着胸口,眼色阴沉了下来——谁都知道,要是真的被四大金刚捉到了银河大院,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而囚犯越狱,也是罪加一等,这十八阿鼻刘的日子,也会比现在更坏。 半夏就更别提了,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小哥哥……」 可就在色金刚要出手的一瞬间,一双手忽然鬼魅似得从后面伸出来,十指一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酒金刚。 酒金刚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你说,我女儿,为什么过的不好?」 色金刚转头,难以置信的瞪着酒金刚。 刚才酒金刚说什么多亏提醒,根本就是麻痹色金刚,好背后偷袭,把他制服! 第504页 我立刻大声说道:「你子女宫上一片凹陷,黑气上涌,大不吉利,你女儿现如今,虽然浑然不觉,可正身处险境,半个月之内,必定一场大劫——血光之灾,这个大劫要是躲不过去,那你屋里的牌位,可能就真要派上用处了。」 色金刚忍不住了:「老四,你疯了?听他胡说八道?你女儿不是早就……」 酒金刚却像是根本没听到色金刚说什么,手上一紧,眼神一厉:「那你说,怎么办?」 我答道:「我尽全力,一定帮你保住她的命。」 酒金刚的眼神,忽然露出了说不出的柔软:「那,我先谢谢你了。」 色金刚彻底明白了酒金刚什么意思:「你真的疯了……」 酒金刚顿时大怒:「你个娘娘腔,有什么祸事我自己承担,管你什么事?」 这话直击痛点,色金刚一听「娘娘腔」三个字,修的精緻的眉毛,瞬间倒竖:「你说谁娘娘腔?」 「谁认说谁!」 色金刚拳头握紧,忽然就是一个冷笑:「行啊,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先把你这个叛徒给收拾了……」 话没说完,数不清的破风声从四面八方炸起,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不过,现在能用龙气,我的视线比之前清楚了许多,这是色金刚之前用来捆我的那种红线。 据说,他摸过月下老人的红线? 我只看得出来,这些红线比之前对付我的,要粗壮很多,而且,隐含着红煞气。 动真格的了。 那些红线一点死角都没有,眼看,就要把酒金刚缠的严严实实的! 可酒金刚的眼神也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刚才迷茫混沌,可现在,母豹子一样,露出了凌厉的凶光,只见那道脏兮兮的灵气炸起,徒手就把那些红线一把抓住。 色金刚瞳孔骤然一缩,酒金刚一丝畏惧也没有,「啪」的一声,数不清的红线在酒金刚手上直接扯断,可我看得出来,酒金刚手头的灵气,也瞬间被红线上强大的红煞气反伤,一双手掌,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色金刚也不是吃素的,翻身上来,矮身勐撞,酒金刚反手一抬,力道极大,色金刚瞬间被甩出去,上半身歪过,红线再次追上来。酒金刚翻身避开,两只手成了爪状,划起破风声追了上去,色金刚歪头躲过,酒金刚的手瞬间把石壁砸出十个窟窿。 色金刚吃了一嘴石壁上的粉尘,表情越来越难看了。 这俩金刚实力相当,简直是神仙打架,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酒金刚是故意跟色金刚打起来——就是为了放水,把我们给放出去,好找到她女儿。 于是我拽上了老头儿一行人,一秒也没耽误,奔着那一面断龙石就噼了过去。 从这里噼开,就回到普通的牢房了,等把事情办完,就能出去了。 一出去接触到了日月星光,那潇湘就安全了。 我一转身,就听见酒金刚的声音在一片破风声之中响起:「为了谢你——那个三九璧,我送给你了。」 那个三九璧? 「反正,我女儿要是活下去,我就不用喝酒了,我根本就不喜欢酒味儿。」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对酒那么讲究,竟然不是馋,只是为了喝醉。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就能忘记很多痛苦了。 十八阿鼻刘暗暗嘆了口气——有了知己的感觉。 跟他想方设法搜集毒蘑菇,是如出一辙。 他们都失去了最珍爱的人。 龙气勐然在七星龙泉上炸起,奔着那个断龙石就削了过去。 可没没想到,就在摧枯拉朽最后的一瞬间,我的手腕勐然一疼。 楼家女敏锐的觉出来,看向了我身后。 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 这个指甲挠玻璃一样的声音,是——气金刚! 「老大!」身后色金刚的声音顿时兴奋了起来:「老四已经疯了,就指望着你主持大局了!」 他也追上来了…… 第1248章 万灵之沼 酒金刚的眼神,也勐然一滞。 果然,气金刚是能耐最大的一个! 身后一声冷笑,手腕就是一阵锐痛:「前些年,那个东西跑出去,就是奇耻大辱,今天再重演一次,咱们四大金刚的脸,真就没地方撂啦!」 话音未落,我身边就是一道破风声——是楼家女趁着机会,奔着气金刚的脖子抓了过来。 这个破风声,简直刮的人脸疼,要是对别人,那谁也抵抗不了,可这不是别人,是气金刚啊! 我立马说道:「楼家姑娘,别碰!」 可已经来不及了。 楼家姑娘的无极镯,重重就楔在了气金刚的手腕上! 气金刚反应别提多快了,一转手,反倒是攥上了楼家姑娘的手腕。 「咔」的一声,楼家姑娘手腕子就是一声响,光听着都疼! 可楼家姑娘哪怕光洁的额头上一层汗,也一声没出,眼神依然静如止水。 气金刚盯着无极镯:「哟,这个东西,老久不见了……梅兰竹菊那几个母老虎,还健在几个?」 这一下,按理说楼家姑娘会因为剧痛蜷缩起身体,气金刚抬手就是一个空门。 可截然相反。 楼家女跟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一脚踏地,靠着惯性反冲,柔若无骨的身体反缠,竟然以一个平常人绝对达不到的角度,反踢向了气金刚的后颈。 第505页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气金刚浑身行气,最薄弱的位置! 这种敏锐的直觉和反应能力,简直是天生的捕猎者。 气金刚的眼神,顿时也是一变。 他之所以没有按着惯例护好了后颈,完全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要到达这个角度,这一下,楼家女的手腕子…… 可楼家女的眼神,还是静如止水! 十八阿鼻刘的声音都噼了:「小孩儿,她都这样了,快点啊!」 现在根本就没有愣的机会,我立马把七星龙泉横过来,对着断龙石就噼了下来。 这一瞬间,气金刚的声音也拔了起来:「老二,这小子要跑!」 老二,就是财金刚了。 果然,一阵钥匙撞击的声音倏然靠近,奔着我就抓,声音咬牙切齿:「好哇,小贼,这下你算是落在我手上了……」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扑了出来,直接撞到了财金刚身上。 财金刚本来就是一身重物,这一下猝不及防,没控制住重心,庞大的身躯一下倒地。 金毛! 不光金毛,还有江采萍和飞毛腿! 「祖宗大人,可算是找到您了!」 我心里顿时一振——他们都没事儿! 可是,现在也太危险了——财金刚一伸手,就要把金毛抓住,我后心一凉,可没想到,金毛转身跃起,嘴里叼了一个东西,财金刚的手,就一下僵住了。 金毛又稳又准,把财金刚抢走的聚宝盆给叼出来了! 而且,靠在了石壁上,意思是,你一动,聚宝盆就保不住了。 财金刚投鼠忌器,哪儿还敢动手! 金毛昂起头看着我,得意洋洋就「嗷」了一声。 行啊金毛,漂亮! 江采萍一把扶住了我,看我浑身都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口气:「相公没事就好!」 我连忙说道:「刚才,可多谢你提醒我了!」 江采萍一愣:「提醒?何时?」 就是之前说我们藏身的地方,有危险的……对了,我怎么忘了! 那个声音,喊的是「李北斗」。 江采萍素来以妾的身份自居,按着旧规矩,绝对不会直唿我本名的。 那喊我出来的人是…… 「给我把他们抓住!」 这个时候,身后一片嘈杂,数不清的守卫已经赶到,气金刚被楼家女缠住,一边要楼家女拽下,一边厉声发号施令。 现在也来不及想这个了,我立刻平气凝神,那一道人参果产出来的热气,勐然跟身体里吸纳的龙气融会贯通。 出来——出来! 七星龙泉一翻,带着千军万马的龙气,金光一炸,对着那个断龙石就噼下去了。 气金刚看出来,一边还想把楼家女扯下去,一边厉声喊道:「不好了,千万别让他……」 来不及了。 「咣」的一声,里面争先恐后,流泻出了很多的东西。 这一瞬间,万籁寂静。 财金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那种东西出来了……」 什么东西? 色金刚的声音也紧了起来:「这是——当年从四相局里起出来那些?」 我一愣,这些东西,跟四相局有关系? 十八阿鼻刘低声说道:「二十年前,四相局被打开的时候,就涌出了这种东西,天师府对外说,为了对付我折损了不少人——其实,也有不少,是为了这玩意儿死的。」 可当局不想把四相局的事情弄的人尽皆知,所以就把这件事儿,算到了十八阿鼻刘的身上。 老背锅侠了。 而十八阿鼻刘抬起了手:「把行气封上,跟着我,逆着那些东西,有多快,跑多快!只要能跑过它们,就能出去了。」 「那……」半夏低声说道:「要是跑不过呢?」 十八阿鼻刘环视了那几个金刚一眼:「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坏还能坏成什么样?」 我看也是。 眼瞅着那些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外滚了出来,没什么固定的形状,是一团一团的灰色,好像雾霾成了精。 这些东西把四大金刚牵制住,我们就有生机了。 这个时候,那些灰色的东西跟海浪一样,勐然炸起,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而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些老鼠,似乎也被这个气息给吓住了,争先恐后的逃窜了出来。 这是动物面对危险的本能。 可那些「雾霾」,比老鼠要快的多,浪潮一样,就把那些老鼠给覆盖住了。 等「浪潮」退开,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了一些残损的白骨头,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我后心顿时就给麻了。 我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 好像——这些东西一碰,能把全部带生命力的活物,吞噬殆尽。 有几个跟过来的守卫见到了,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可在其位谋其事——四大金刚也不比这东西和善多少,有几个胆子大的,立功心切,奔着那东西就上去了,想把那东西给赶回去。 可他们身上的行气还没起,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好像那些东西,跟黑洞一样,能直接把他们给吸进去! 他们倒在了那些东西里之后,一个起来的都没有,像是被融化在了其中。 第506页 而他们的命气一散,那些灰色的东西,立刻就变的更壮大了!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上次皇甫球弄出来的鬼眼蛾。 可鬼眼蛾尚且能被打死,这些东西却跟胡影魅一样,没有实体,根本就打不死! 更别说,这东西碰上就把你吸进去,怎么打? 「窸窸窣窣……」 我听到,这些东西里,似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许多不一样的声音,交错混杂,悽厉阴森,让人浑身发麻。 「出来了……」 「报仇!」 「拿咱们镇墓……」 「命哎……命哎……」 「活生生的……」 「谁也不能走!」 这是数不清的怨灵,纠结在一起,又在四相局那种地方,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形成的。 我想起来了,厌胜册提过这种东西,叫万灵沼。 因为这东西,见什么吞什么。 这得死了多少人,才做出这么厉害的万灵沼? 只是,这些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 就好像,是我认识的谁一样,我脑海里,甚至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张一张的人脸。 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哀求,有的大义凛然,有的浑身颤抖。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求一个人饶命。 可那个人,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这些亡灵,是我杀的? 我脑子里只浮现出了两个字。 还债。 那些灰色的东西蔓延过来,我平时反应是很快的,可这个时候,浑身说不出的僵硬。 我好像,有愧! 胳膊一动,耳边就掠过了一阵风声,这才反应过来,是十八阿鼻刘在前面带路,一只手划出了一个阵,跟看不见的屏障一样,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灰色东西。 飞毛腿则跟个火车头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带着我们往前沖。 身后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像是身处一个充满杀戮的古战场。 想也知道,四大金刚和那些守卫,现在被牵绊成了什么样。 回过头,越过了那一片灰色,只看见酒金刚的视线,在牢牢的目送着我。 她眼里有了之前没有的光,有了希望。 越往那些灰色的东西里穿越,那个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像是有数不清的手,想把我们拉住,撕碎! 我好像,是那个古战场之中的一员,而且,杀伐决断。 那些死人,是我欠的债? 就在一些回忆,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身上勐然一沉。 像是数不清的手从四面八方攀附过来,死死抓住了我们! 十八阿鼻刘举着的手微微发颤,飞毛腿使出了全力,脖颈憋的通红,却还是寸步难移。 我们到底没有那些东西快,还是被包住了。 这是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像是身上的生命力,都被那些攀附在外面身上的手给吸出去了。 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极为沉重。 像是被一寸一寸,拽到了泥淖之中。 更可怕的是,我竟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我被拉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欠它们的。 第1249章 云中龙气 「相公!」身后被一只手重重一推:「快走!」 「是啊,」飞毛腿的声音也吃力的响了起来:「祖宗大人,你出去,咱们家还有希望!」 「嗷呜……」 还有金毛的声音。 我勐的睁开眼睛。 这样不行。 不管以前欠的是什么债——那个人是那个人,我是我。 现如今,我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 七星龙泉勐然拔出,金色的龙气喷薄而起。 这一下,势如破竹,直接对着那些灰色的东西噼了下去。 那一阵惨叫,瞬间爆炸,悽厉的让人想堵住耳朵。 隐隐约约我听见一句:「是债,总得还……」 那一句,恶狠狠的,让人不寒而慄。 面前像是冲破了一道帷幕,空气瞬间轻盈了起来。 十八阿鼻刘终于放下了手,不住的捶自己的腰:「造孽哟……」 眼前,是之前那些普通的牢狱。 终于出来了。 我也蹲下,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其实刚才我并没出多少力气,可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 江采萍立刻拍在了我肩膀上,给我顺气:「相公,你没事吧,打刚才见到那些东西开始……」 飞毛腿也凑了过来:「对,祖宗大人,见到那些东西,您脸色就不对,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金毛叼着聚宝盆,也含煳的「嗷呜」了一声,显然也挺担心。 我摇摇头,看向了眼前。 能出来就好。 过去的事情,我总会弄清楚的。 现如今,四大金刚都被万灵沼给牵绊住了,半夏一双琉璃眼定定的盯着我,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奔着一个地方就跑了过去:「小哥哥,你只管去忙你的,我自己去找我爹。」 江采萍还有点担心:「相公,她一个人……」 「放心吧。」半夏远远的摆了摆手:「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很快就会来找你们的。」 半夏跑的很快,显然是不想让我们跟上。 第507页 那下一步,就是去找日月星光,给潇湘做藏神阵了。 十八阿鼻刘也是这个意思,四处看了看,认准了一个位置,回头就看向了我:「你做好准备了?」 我点了点头。 十八阿鼻刘嘆了口气:「这条路不好走。」 我明白,从第一步到现在,就明白。 可是我不后悔。 我回头看着江采萍他们:「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跟半夏一样,很快就回来。」 江采萍立刻往前一步:「相公,不管你去哪儿,妾都跟着你!」 飞毛腿就更别提了:「祖宗大人,那祖产是咱们景氏一族的事儿,您不能丢下我……」 我回头盯着他们:「我只问,你们听不听我的?」 他们瞬间就梗了一下。 我看向了十八阿鼻刘:「咱们走吧。」 身后又一个脚步声。 楼家女。 我一愣:「你怎么……」 楼家女静如止水的眼睛盯着我:「你管不着我。」 「我当然管不着,可这件事儿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楼家女缓缓说道:「你知道关于那个真兇的事儿,是不是?那在我们楼家找到他之前,你就不能死。」 十八阿鼻刘忽然一笑,眼里有了说不出的怀念:「算了,别劝了——跟她姨婆一样,你劝不住。」 我还要说话,十八阿鼻刘摇摇头:「都是命。」 可我不想连累其他人了。 环顾四周,对了,这地方我也从高老师的地图上知道,是一个小望楼。 我心里顿时一动——把小望楼上的琉璃瓦拆下来,那日月星光照下来,十八阿鼻刘也许不用暴露自己了。 这么想着,我立马攀爬上去,就把那个琉璃瓦给揭开了。 一股子久违了的清风,从琉璃瓦下面透了过来。 可我心里一沉。 我已经听见了,外面盘桓不绝的雷鸣声。 还有由远及近,繁复压人的神气,几乎让人直不起身子。 那些追逐潇湘的,全来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摄人的气势。 楼家女曼妙极了的身材,就斜倚在了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举起了那把巨大的黑伞。 看不清她在黑伞下做什么,只闻到了一股子药香。 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药香了,可我平时用惯了白藿香配的,高下立判。 我想起来了她之前受过的伤,从背包里一阵搜索,找到了白藿香给的药囊,就递了过去。 她本来要拒绝,可显然,她也是伤药的行家,迟疑了一下,那只形状完美的手,也就从黑伞下伸出了,接了过去:「以后还你。」 真要是有以后,那就太好了。 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打那把黑伞?」 难道楼家人,也有为什么怕光的理由? 楼家女有些意外,接着傲然答道:「我怕晒黑,怎么了?」 我再次无言以对。 这么暗的地方,也要抵挡紫外线?难怪她皮肤那么美。 人前显贵,背后受罪,显贵换成爱美,也是一样。 十八阿鼻刘的声音从底下响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 我答道:「天快亮了。」 什么时候,是日月星光俱全的时候? 一个是黎明,一个是黄昏,可这个时间极短,简直转瞬即逝。 楼家女在黑伞下说道:「你运气很好。」 「并不好。」我嘆了口气:「现在,是阴天。」 楼家女顿时不说话了。 阴天——什么光也没有。 四大金刚虽然被万灵沼给陷住了,可不会陷一辈子,我们时间本来就不多。 可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再也没法从这里出去了——一旦出去,潇湘的行踪,立刻就会被那些吃香火的发现。 江采萍在底下喃喃的说道:「难不成,这是老天註定……」 飞毛腿不知道具体干什么,有点茫然又有点紧张。 我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上去把云雾给驱散。 抬起头,龙气冲撞上眼睛,我就发现了,厚厚的云层后面,也有一片龙气。 对了——听说潇湘以前残暴成性,有不少的敌人。 是不是,也包括那些龙族? 所以,苏寻下的阵一破,它们也赶了过来,要对潇湘报仇。 我皱起了眉头,云不散,事情就不成。 隐隐约约,后头一片嘈杂喧闹的声音,江采萍立刻说道:「相公,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不愧是四大金刚,这么快,就把万灵沼给解决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云气再不散开,那斗转星移,三光不齐。 怎么办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头顶,有一阵十分细微的猎猎风声。 不光是我,十八阿鼻刘也勐然抬头,大声说道:「让开,天象有变!」 我抬起头,竟然真的看到,厚重的云层后面,出现了一个古怪的龙气。 似乎,那个龙气在云层后面横冲直撞,要把云气给撞开! 我顿时一愣,那是什么情况? 这一瞬间,那个横冲直撞的龙气,宛如众矢之的,就被其他的龙气围攻了起来! 可这么一乱,头顶上的云层,忽然就出现了一丝断裂,一股子月光,就从中间倾泻了出来! 第508页 这是——天助我也? 月光出现,星光也跟着出现,越过我和楼家女所在的阶梯,都流泻在了琉璃瓦下那一方地砖上! 不用我催,十八阿鼻刘左手就拍在了豢龙匣上,右手食指咬破,在豢龙匣周围,飞快的画出了一道弧线,和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人碰到我。」十八阿鼻刘的声音在下面响了起来:「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我立刻答应了下来,江采萍则抬头对阶梯上的我大声说道:「相公,你只管守着你的位置,这里有妾!」 金毛也跟着「嗷呜」了一声,飞毛腿没多说,但也牢牢守在了十八阿鼻刘附近。 多亏他们了。 可云层上驱散云气的,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潇湘的朋友亲族? 不过,关于潇湘的传闻,似乎一直是独来独往,兇残暴戾,没听说她有朋友啊? 不论如何,这是好事儿,我瞬间高兴了起来,可光这么一落,周围的神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朝着我头顶的琉璃瓦聚拢了过来! 潇湘的气息,从这里,散出去了! 这时间,我怎么也得拖延住了。 第1250章 大逆不道 「相公!」 这个时候,江采萍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头顶!」 我抬起头,就是一怔。 一只手从琉璃瓦上伸了下来,就好像要进这个洞口掏老鼠一样! 那只手,跟之前那个棺材板成精一样,有神气。 有一些吃香火的,已经耐不住了。 那一道神气,极为纯正,可是,十分微弱。 在往外头一看,我弄明白了,这次过来的,都是棺材板那种「野神」。 什么叫「野神」呢? 也就是,虽然正正经经有庙,可不在神话体系之中有编制——神灵的力量来自信仰,知名度越大,越是人人传唱的神灵,比如关二爷,二郎真君这一种,力量也就越强大。 那些「野神」举个例子,比如村头一棵树时间久了,有灵气,被人敬奉成树神,或者某个师爷生前神机妙算,死后被其他师爷膜拜,给自己求个聪明才智,也能吃上香火,但是随着信仰的消失,力量日渐式微,跟棺材板参星小仙一样,沦落在荒郊野外无人问津,徘徊在被人遗忘,以至于消失的边缘。 这是官方和民办的区别。 而那些野神为了自己窘迫的环境,自然把希望寄托在抓住潇湘立功上。 既然如此——我一寻思,那种跟潇湘在位的时候,平起平坐的正神,比如河洛一类,恐怕倒是没来——哪怕当初潇湘树敌无数,可她现在都这样了,他们放不下身段,为了不落个落井下石的名声,宁愿坐山观虎斗,别弄脏自己的手。 反正,这一次,叫谁看来,潇湘都逃不过去了。 这个第一个伸手的野神,自然是名不见经传,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庙里的,照着以前,我只能辨认出神气,却还不能看清神气的含义。 可现在能用龙气,眼睛一片清明——这个伸出手的野神,浑身的行气极为微弱,只剩下一只手上还残存神气了。 这可能是靠着手享受香火的。 下头忽然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是色金刚紧张的声音:「老大,他——他们怎么上咱们这里来了?」 气金刚的声音也气喘吁吁的响了起来,低声说道:「那长鳞的小子不对劲儿……」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守卫和四大金刚又来了,已经聚拢在了十八阿鼻刘身侧。 「神气……」那些守卫本来喊打喊杀的,可他们也没见过这个场景,全给僵住了:「咱们银河大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还有一些,直接跪下顶礼膜拜,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继续追杀我们了。 可气金刚冷冷就说道:「都给我起来!咱们惹上大麻烦了!」 没错——这么多神上银河大院来,真出了什么事儿,自然要他们负责。 财金刚也明白什么情况了:「可是……」 气金刚厉声说道:「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 可这一声,剩下三个金刚,都不吭声了。 气金刚大声说道:「这十八阿鼻刘和那个长鳞的勾结,要干点大逆不道的事儿,把他们抓住!抓住了,咱们能立功,说不定还能回去,抓不住,咱们也得被牵连!」 气金刚这么一声令下,色金刚和财金刚立马就要往前沖,想先把十八阿鼻刘给抓住。 十八阿鼻刘一画起了阵法来,跟老僧入定一样,周围什么声音,似乎都没能影响到他,还是纹丝不动。 我心头一紧,可一个身影立马就扑了上去。 金毛。 金毛依然叼着聚宝盆。 财金刚见状,视线就拔不开了——他进银河大院,似乎就跟聚宝盆有关,现如今聚宝盆送到了他面前来,哪儿有错过之理,当时就不管不顾,对金毛扑过去了。 气金刚见状,气的大骂财金刚鼠目寸光,可财金刚为了聚宝盆,之前能跟他打起来,现如今,更不可能听他的话了,一门心思,全在金毛和聚宝盆上。 色金刚倒是不管不顾,奔着十八阿鼻刘蹿了上来。 可刚一扑,就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第509页 色金刚一抬头愣住了:「老四……」 是酒金刚。 酒金刚面无表情。 「你……」 「我别的不关心。」酒金刚缓缓的说道:「我只关心我女儿。」 色金刚气的脸都要抽筋,气金刚就更别提了:「大难临头——你还反咬一口,你,你煳涂啊!什么女儿,死活有什么要紧,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可酒金刚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就是不让开——而一听气金刚再生一个女儿的高见,当时眉头直竖,对着气色二金刚就扫了过去。 气色二金刚也气得够呛——前狼后虎,自己人反,只好先对付酒金刚。 这个时候,楼家女清冷的声音,也在黑伞下面响了起来:「比起下面的事儿——不如,管好你手头的事儿吧!」 那只带着神气的大手,直接掏下来,正对着豢龙匣的方向。 跟神为难,大逆不道。 可我没别的办法。 靠着那个人参果的力量,把龙气汇聚了起来,诛邪手对着那只手就拍了过去。 诛邪手煞气极大,毕竟是大汉练了一辈子的,而龙气炸出,那只手,瞬间被掀翻。 「他把神给……」 一个声音难以置信的响了起来:「他疯了……」 是色金刚的声音。 其他那些要冲上来的守卫也全傻了眼。 「他敢对神出手……」 「他到底什么来路?不怕天打雷噼?」 我见过被天打雷噼的样子,当然会怕。 但是,我没有怕的资本。 我只要潇湘平安。 这一瞬间,那只手退到了外面,外面,也是一片轩然大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气金刚一边要把酒金刚给推开,一边大喝:「在他们酿成大祸,连累咱们之前,把那个做阵的给抓住!」 那些守卫回过神,继续往前头沖,可他们现在已经惴惴不安。 谁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儿。 守卫人山人海,很多! 我心里一沉,可最前排一些守卫,忽然就跟烟花一样,被撞的直接往后飞。 江采萍挡在了十八阿鼻刘空门前面。 她不看我的时候,视线凛然,仙气飘飘,好似一尊女神像。 「你高兴的有点早。」楼家女又开了口:「我要是你,上面就足够担心的了。」 上面…… 果然,那只手松开之后,数不清的神气压了下来! 眼看着江采萍他们把十八阿鼻刘护的妥妥帖帖的,我也就放了心,一手撑在了琉璃瓦上,直接翻了上去。 一看到了外面的情况,我心头一震——从来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神气。 许许多多的「野神」站在外面,龙气上涌,勉强能辨认出来那些神气的形状。 遥远缥缈,宛如残旧却依然辉煌的画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哪怕神气都稀薄,可数目太多了,神气,也太纯正了。 谁也不可能白吃这么多的香火。 我的心,从来没被压的这么紧过。 那些野神互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盯着我的眼神,有的冷漠,有的复杂。 想必,他们也没见过这样逆天而行的人。 而这一瞬间,隐隐约约,我觉出有一个模样是年轻女人的「野神」,手上一个东西翻转了一下。 还没等我看清楚,忽然面前就是一阵飓风。 就跟人吹开蚂蚁一眼——要把我直接吹开! 根本就站不稳,这就是——神的力量! 我要是被吹开,他们从这里下去,潇湘就…… 我没有一丝犹豫,一把将七星龙泉,死死的楔在了那个口子上。 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那个飓风颳的脸生疼,皮肉几乎都要离骨而去,可我紧紧抓住七星龙泉,就是不松。 一个声音,忽然就从我身后响了起来:「这次确实是一个大劫,您还是快回去吧!」 这个声音是…… 水天王? 他也来了。 第1251章 三屋开山 在那股子风下面,我勉强说道:「多谢好意。」 水天王沉默了一下,接着就嘆了口气。 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么说了。 为了潇湘,跟什么为敌,我都认。 说也巧,要是在去雷山之前,这么重的神气之下,我根本就没法撑住,可现如今,吃了龙气,吃了人参果,学会的十八阿鼻刘的调息法,那些龙魄,勐然炸出,护在了我身前,眼前一道微金。 像是透明的屏障。 我一定得撑住。 而这个时候,乌云后面,透出了黛色的——天快亮了。 日光快出来了! 我正要高兴,可头顶那一大片云,重新聚拢了起来。 因为经常跟老头儿出去钓鱼,我认识那种云。 老头儿一看见那种云,立马就是要提起鱼篓往家跑的——他说那叫水管子云。 本地跟水龙头叫水管子,顾名思义,那种云一起,就是一场大雨。 短时间,散不开! 果然,头顶上噼里啪啦一阵响,豆大的雨点子重重就砸了下来。 天光没了! 这下坏了! 我才刚一抬头,身上忽然就是一颤。 第510页 好像——雨幕太重,把脚底下也砸坏了一样! 再一看,模模煳煳,水雾之后,有一道神气,是个大汉的身形,肌肉虬结的右臂,以一种十分威武的姿势高高抬起,一个东西,重重锤在了屋顶上。 「咣!」 刚才扇风的野神见到扇风没用,退下去了,这个用锤子的上来了! 水天王再次嘆了口气。 接着,我听得出来,那个用熟悉了的神气一动,显然想挡住我! 可我立刻说道:「你别去!」 水天王声音一滞:「可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你吃的是景朝国君给的香火,不是我给的。 水天王自己也是一个吃香火的,现如今,真要是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还怎么在这些同类中间立足? 我是为了自己的女人,迫不得已,可他不一样,我绝对不想把其他人卷进来——更别说,他护着我是一片好心,我就更不能为了自己害了他。 「你要是听我的,退下去。」 水天王还想说话,但是我这一声,杀伐决断,他只能退了下去。 虽然没有回头看他,但是感觉的出来,他像是对我默默行了一礼。 雨幕越来越大,沖的眼前一片发花,那一道提着锤子的神气,却像是根本没被雨影响一丝,沉着的靠近了。 我觉得出来,他好像就是想把屋顶整个砸烂,我一掉下去,他们就能冲破屋顶,去抓潇湘了。 「这是三屋山的开山神,」水天王低声说道:「力大无穷,您……」 他想说,我不是这个开山神的对手。 果然,这个时候,脚底下「咔」的一声,就是一个脆响。 这个房顶子怎么可能禁得住。 这样下去,十八阿鼻刘他们也有危险。 而那个开山神毫不手软,手底下那道锤子一样的神气,举重若轻,以十分威武的形状翻转,对着屋顶又是重重一击。 脚底下又是一颤,屋顶就是一道巨大的裂缝,数不清的石屑哗啦啦往下撒。 开山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一锤下来了! 观云听雷法也测算出来了,这一下坠落下来,屋顶子就彻底碎成粉了。 力量的悬殊太大了。 我也不想跟你们为敌,可我没得选。 就在那最后一锤下来之前,我抢了一步,七星龙泉直接挡在了那个大锤上。 神气和龙气,倏然一撞! 「当!」 手上瞬间一阵剧痛——水天王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这位开山神,确实是力大无穷。 龙鳞哪怕立刻滋生,也锐痛无比,似乎那个力量,能把龙鳞直接撕裂! 可我咬着牙,就是挺着。 一股子龙气炸出,可我已经感觉的出来,这股子龙气龙魄,撑不住。 耳边几乎,有破碎的声音。 开山神被我给架住,顿时也有些吃惊,先是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拿定了主意,那个锤子一样的神气,勐然就压了下来! 这是神气——不光手上的剧痛加重,我听到,脚底下的琉璃瓦,似乎也不行了。 这样下去,时间还早,三光不齐,他们立刻就会找到潇湘。 楼家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是不是傻?这么大的雨——没光,阵法没用了!你还是留着那条命,跟我一起找当年那个真兇吧!」 不行。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坚持下去。 不变万变,心成一线——不够! 脚底下断裂的声音跟警笛一样,提醒着我,没时间了。 不光龙鳞,浑身的骨头,也同时剧痛了起来。 但是,我感觉的出来,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神气聚拢靠近,都想赶过来,一拥而入。 隐隐约约,我似乎能听到一些很低的声音:「好像是他?」 「像是——他回来了?」 「按理说,不该回来。」 他们,也认得我? 说也怪,听见了他们的话,我隐隐约约,脑海深处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我也跟今天一样,曾经跟很多人为敌! 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不一样——非常强大! 手里有个东西,什么东西来着?记不清了。 而这些缥缈的声音之中,有一个声音却特别刺耳:「这一次回来,跟上次一样,没用。」 这是谁的声音?耳熟。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行,想不出来! 我只觉得,手上,身上,不堪重负,仿佛整个人都要碎了。 「您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水天王的神气,越来越焦急了:「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已经忘了我做过什么了。 而且,以前那个人,不管什么身份,他不是我,哪儿来覆辙一说! 「这次白潇湘再被抓回去,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又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上次,她还有点用处,可现在,恐怕那点用处都没有了。」 用处?让潇湘来镇青龙局? 我心里倏然一痛,她当年,是怎么被欺负的? 开山神的锤子,已经压到了我头顶了。 下一步,我就…… 「一个堂堂正神,被打到了土里,已经是奇耻大辱,她还妄想回来。」那些虚无缥缈的声音极为冷漠:「可笑。」 第511页 我不能让你们再一次欺负她了! 那股子热热的气息勐然扩大,所有的龙气瞬间被汇集在了一起,对着那个开山神就沖了上去! 那个锤子一样的神气,瞬间就被龙气顶了上去,力道极大——甚至,让那个锤子一样的神气,瞬间脱手! 不光如此,那个开山神,脚底下也是重重一个踉跄,那道大汉身形的神气立刻努力让身体保持住平衡,似乎觉的没了颜面,勃然大怒,还想冲着我冲过来,可七星龙泉裹挟着龙气往上一顶,那个开山神的神气,猝不及防,整个被我掀翻! 「他的胆子——」隐隐约约,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也吃了惊:「过了这么久,还是那么大!」 「哪怕见到了咱们,也还是……」 我管你是谁。 我就是不怕! 开山神被撞了出去之后,周围一片宁静,半晌才有了小声议论的声音:「龙气……」 「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了——咱们,也没什么好怕。」 「抓住白潇湘,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 「走吧!」 周围的神气,忽然就聚拢了过来。 接着,一起压了下来! 七星龙泉死死撑住,刚才被开山神压出来的旧伤,更是疼的钻心。 远远似乎有人喊我,劝我,让我跑,可剧烈的耳鸣之中,我已经辨别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了。 这点疼,不算什么。 我绝对不让开。 可我的身体,就算把全部龙气用出来,似乎也不够。 不行了——那些虚如缥缈的声音毫不意外,也缓缓响了起来:「他毕竟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事情成了。」 四面八方的神气勐然一重,脚底下一震,浑身骨头几乎都在哀鸣——我几乎连站着都站不住了。 他们都在等着我倒下。 「他不行了。」 这句话,耳熟啊! 就在即将倒下的最后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因为这句话,浮现出了一个片段。 上次,我也被这样逼迫过。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 日月轮转走星斗…… 所有龙气,勐然汇聚在了手上,我从来没见过,七星龙泉能流泻出这么闪耀的光! 那是一股子浓金。 周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有种感觉——这一下,并不是光用了那些在万龙阵吸来的龙气。 仿佛——触及到了一个从没打开过的区域。 这是什么? 我勐地往上一抬,龙气跟着七星龙泉炸起,整个雨幕几乎都被直接削断,数不清的神气全部被掀翻,散的到处都是。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好像,是一场多年之前的重现! 我抬起头,盯着那些或远或近的神气。 那些神气,全不动了,似乎,被那一道浓金的龙气,给震慑住了。 雨线重新细密的砸在了我头上,我撸下了浑身的水,冷冷的盯着他们。 还有谁?你们来! 可就在这一瞬,脚底下忽然一空,耳边瞬间就是一阵风——屋顶上的琉璃瓦,到底没撑住。 塌了! 第1252章 三合香灰 只要屋顶子塌了,那些神气自然会一拥而入…… 我脑子里顿时就白了。 那些野神,之所以被琉璃瓦房顶子阻隔,完全就是因为银河大院为了防止有人用方术出入,在里面加了很多的秽物。 方术忌讳秽物,吃香火的自然更忌讳,所以他们才会被拒在外面进不来。 守琉璃瓦那么大的地方,还这么吃力,要是整个房顶全断开,那…… 那些神气,显然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刻对着这里就沖了过来! 难道,真是老天註定…… 可谁知道,就在这最后一瞬间,一阵破风声,忽然就从后面响了起来。 我立马说道:「水天王,快让开!」 身后水天王的神气,几乎是瞬间就闪避了过去。 这是——三合灰的味道! 天葵,人中白,人中黄混合了百年大庙香灰,武先生专门用来对付邪祟的,不过年代不同,现在极少有人用了。 虽然材料常见,但是——如果是从特殊的人身上取来的,那效果也特殊。 比如,四十四年石女天葵,百岁屠夫人中白,十残人中黄…… 这东西极为罕见,不光对付邪祟,哪怕吃香火的,也受不了这种东西! 那些神气,远远的就盯着我们。 「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没事吧?」 哑巴兰? 回过头,不光是哑巴兰,程狗,苏寻,全来了。 我不由一愣:「你们……」 他们用一道又一道粗长的金丝玉尾,缠住了金刚铁柏,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把那些崩坏的琉璃瓦,硬是全兜住了! 程狗蹲在琉璃瓦边缘,喘气喘的舌头都吐出来了:「沉——真他娘是体力活!」 说着给哑巴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是自然,没有哑巴兰,这种体力活,谁也扛不住。 哑巴兰神色傲然,拳头往胸口拍了拍,意思是这还用说? 结果程星河又补上一句:「血脉压制——他们家都是猿人。」 第512页 一听猿人二字,哑巴兰拳头改了方向,就要捣程星河脑袋上。 我却没能笑出来——我看到,程星河和哑巴兰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痕。 他们为了那些金丝玉尾和金刚铁柏,吃了多少苦? 而苏寻就更别提了,他根本没抬头,而是蹲在了房樑上,在做阵——帮我挡那些野神,用的,又是心头血! 我反应过来,几乎跳脚大骂:「你们来干什么?」 送死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为什么要得罪这些吃香火的?这是吃香火的! 程星河躲开哑巴兰的拳头,松了松衬衫领口,看向了那些缥缈的神气,二郎眼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那么怕死的一个人,一丝畏惧也没有:「还不是你这个不孝子害的,怕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给你个惊喜——天空一声巨响,你爹闪亮登场。」 你大爷。 我刚要骂他们,忽然程星河对着我就扔过来了一个东西:「戴上。」 我一把接住,是个瓶子插树叶的护身符,抬头就看见,他们三个的脖子上,一人挂了一个。 那个护身符,我从小就看到大。 是高老师店里的明星产品,卖五百九十九,进价三块。 瓶子是塑料瓶,树叶是桉树叶,取的是「平安」二字。 难怪他们能进来——不知道,是他们软磨硬泡了高老师,还是高老师看我一个人走了,放心不下,又把某个进入这里的秘密入口告诉给他们了。 我眼眶子一阵发酸。 我再也不用孤独了——这些回忆,够我一辈子都不孤独。 哑巴兰眼尖:「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让雨水沖的。」 「你还知道下雨呢?」楼家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觉得,这么送死,有意义吗?」 下雨,就没光。 我抬起了头。 楼家女接着说道:「老头儿那,再有五分钟等不到三光,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程星河听出了什么意思,眯着眼睛看向了天空,狗洗澡一样甩了甩头髮上的雨,皱起了眉头:「这你爹就帮不上你了,下五洋捉鳖勉强可以,上九天揽月还差点火候。」 那是差一点吗?你可够谦虚的。 我心里沉下来,而且,三合灰的效果,也扛不住多长时间——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很快就会被沖开。 苏寻一来了之后,就一言不发,我看得出来,跟在荣阔雪山上差不多,不是他体质不好,是他为了这个阵,把全部的精力都拿出来了。 为什么,你们全不怕死? 可现在,没有日月星光,这个时间,天马上就要亮了,月亮和星光,要等到一个白天之后,才会重新出来。 一个白天——我们没可能撑住一个白天。 楼家女在黑伞下大概是看起了表:「距离月光和星光消失的时间,我给你按着现在的历法算一算——十,九……」 这么快? 现如今,那些三合灰被沖的差不多了,金刚铁柏和金丝玉尾的工程毕竟粗糙,也确实撑不住多长时间,在我们脚下就是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么厚的云,怎么可能破开? 楼家女的声音,还是不带一丝感情:「三,二……」 我的心越来越紧——没用了? 「七星!」 一直抬头盯着云层的程星河忽然大声说道:「你看!」 我抬起头,也愣住了。 只见一道矫捷的,带着龙气的身影,出现在了云层之上,像是把云层,直接撕裂! 一道光芒,就从缝隙之中透了下来。 雨还在兀自下个不停,这是——太阳雨! 琉璃瓦下,顿时就是一声欢唿——飞毛腿的? 太好了,管用了! 那些人形的神气,也不由自主,看向了天空:「这怎么可能……」 「好大的胆子!」 我抬起头,就看见那个身影——是一条龙! 那条龙身上,有极其美丽的色泽! 不过,这条龙似乎没有角——是螭龙!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是锁龙井里,那个螭龙? 上次白藿香说过,那个螭龙中了很重的毒,需要疗养,现如今,已经好了? 太好了,想不到,能在这里,帮上这样一个大忙! 可这一瞬,那些神气眼看着三光倾泻,都不耐烦了,对着我们就沖了下来。 程星河立马就挡了上去,一把三合灰出手——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他真敢干! 可三合灰被雨水一泡,一片稀烂,哪儿还能跟平时一样撒出去? 那个年轻女人形状的神气一甩手,飓风卷过,直接把程星河吹了一个跟头,脑袋重重撞在了檐角上。 哑巴兰也着急,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就念了请神咒。 这一瞬,数不清的野神,跟被拴上线的风筝一样,不由自主,就被他的阴阳身给吸引过去了! 可哑巴兰的体格根本支持不住,眼睛,嘴角,耳朵,都开始流血! 我不能让他们陪我倒霉! 我立马沖了上去,七星龙泉一横,可胳膊瞬间就抬不起来了。 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细线,死死缠住了我的胳膊! 跟吞天虫一样! 我立马就明白了,对方一直默默注视,没动手——就是想摸清楚我的底细,找到克制我的东西! 第513页 我努力抬起手,一股子血就从龙鳞下流淌了下来,可我顾不上疼。 我一定要保护好了他们! 「嘣」的一声,那一道线,瞬间被我生生拽断! 身后当时就是「嗯?」的一声,似乎十分意外。 但很快,数不清的线,对着我就缠过来了! 不好——这下,挣脱不开了! 眼看着那些神气要冲下去的时候,忽然,我就听到一个极其动听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趁人之危——难怪你们现在成了野神。」 这声音耳熟啊! 我抬起头,就看见,螭龙已经扑了下来,而它身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第1253章 九天雷烙 话音未落,我忽然就觉得,浑身一阵轻松,那些束缚着我的线,「嗤」的一下,跟被点燃了一样,瞬间就断了! 螭龙落地,稳稳的把我盘在了中间! 这人一出现,附近那些吃香火的,瞬间都是一片寂然。 我也愣住了。 一个少女骑在螭龙身上,不染尘霜的衣拂起,满头青丝顺着风飘扬了起来,一身璀璨的神气,居高临下——那种气势,几乎要把人直接压跪。 没有人会有这种气势,这是一个真正的神祇。 小龙女! 她跟以前一样,对着我俏皮一笑:「以这种身体对付他们——你吃苦了。」 她的一只手,也还习惯性的转着那个玻璃珠子。 身后不远的地方,水天王的声音显然也是吃了一惊:「这是丹凰神君……」 丹凰?我顿时吃了一惊,凤凰? 难怪呢——我早就觉得奇怪,纳闷小龙女是个什么来歷。 她如果跟潇湘一样是个神祇,那她被关在摆渡门那么久,按理说早就吃不到香火了,为什么还能有这么强的力量? 神祇的能力来自于信仰,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凤凰? 信仰不灭,那她的能力,就也不会灭! 程星河抬头盯着小龙女和螭龙,眼睛都直了:「这就是,神君?」 哑巴兰也在七窍飙血之中,勉强抬起头来,满眼惊艷,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场景。 唯独苏寻为了做阵抵抗那些野神,一门心思全在阵上,根本没余暇抬头。 可是,她怎么会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从摆渡门逃出来,也被「通缉」着呢! 难道——就是为了,跟我一起保护潇湘?这对她来说,也是一场冒险,雷公爷随时会出现——而她刚才,甚至有胆子乘着螭龙,上去破云! 她哪儿来这么大的勇气? 「还敢出来……」 果然,那些虚无缥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抓住了她,那也是一个大功。」 「这是咱们运气好——那件事儿上的都聚齐了,一箭双鵰。」 这一瞬间,附近的神气爆涌,对着小龙女和螭龙就沖了过去。 那猎猎风声,几乎把整个雨幕都沖断了,刮的人头壳生疼! 我立马说道:「这里对你也危险,你快跟螭龙一起走吧!」 你帮我破开了云,引了三光,我已经很感谢了,不能再多连累别人了。 而她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说会来帮你,就一定算数。」 螭龙垂下眼帘看着我,那眼神,也毫无畏惧,反而,是说不出的欣喜,仿佛久别重逢。 可是,这么多的神气…… 让人眼花缭乱! 小龙女却像是毫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一只手举了起来,接着,重重往下一挥。 我看到,那一瞬间,她身上出现了一种极其耀眼的红色。 那不是人间会有的颜色——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一样,美丽的无法形容。 这一瞬间,所有冲过来的神气,勐然被那道红光阻拦住,接着,红光反而逆流而上,将那些神气吞噬,染红,乃至于燃烧殆尽! 对啊,她自然是有这个力量的——不然,怎么把整片云给撕开? 而她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些缥缈的野神:「你们有本事,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那些野神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数不清的神气炸起,重新对着她就扑了过来。 可没有用处,她再次举起手来,眼睛里镀了一层赤焰似得光。 周身火焰一样的神气,熊熊对着周围扩散蔓延,不光是神气,现在,所有的野神,全部被冲出了老远! 我整个人都木了——不是谁都能看见这样壮阔的场景的! 可这一瞬间,天上的云重新翻卷了起来,微微就是一阵雷鸣。 我忽然就发现,她单薄的后背上,像是跟雷鸣唿应一样,竟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 像是——被火烧出来的一个烙印,悄然闪了一下。 好像——是风水符! 可那是最高级的风水符,甚至比四相密卷上的还要高深,我并不认识。 而那个烙印一闪,她的身体,勐然就是一颤。 好像——在承受什么痛苦!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她在被关到了摆渡门地牢的时候,受过什么残酷的刑罚,而这个刑罚,会压制她的力量? 不光是我,那些野神到底是吃香火的,哪一个的眼神能比我差,顿时也全发现了这一点。 「是九天雷烙!」 第514页 「她敢在这里出现,想必,也是做好了被抓回去的准备了。」 又有一些能力比较强的野神,奔着这里就扑了过来。 他们手里,都是璀璨的神气。 小龙女倔强的抬起了头,冷冷一笑:「刚才趁人之危,现在欺软怕硬——我看你们沾染了这种习性,要不了多长时间,只怕,连野神也没资格当了。」 说着,那一道赤焰似得红色再次闪现,把那几个出头的野神掀翻,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一下,可比刚才的威力,差远了。 看来,这个叫什么九天雷烙的东西,好像一个拿不下去的枷锁。 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跌跌撞撞已经靠过来了:「七星,知道你上头有人——可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人!难怪你有胆子跟他们单挑呢!」 而小龙女微微一笑,忽然一拍螭龙的头,螭龙勐然就飞高了。 那些神气,自然萦绕追逐了上去。 引开了…… 不对——她这一次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想以自己为诱饵,帮我把那些追逐潇湘的野神,全部引走! 第1254章 屠神四使 这样不行——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怎么办? 「小龙女!你别去,太危险了!」 她低下头看我,眼神澄澈而又慈悲:「别管我,把你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像是勐然回忆起了某个残片——是不是,很久之前,也有个人跟我说过,别管我? 后来,我是怎么对待那个人的? 「唰……」 这个时候,头顶忽然一道光闪了过去,犹如要把混沌天地噼开的一把利刃。 闪电。 闪电一起——雷就要来了! 头顶上的铅云更厚了。 小龙女回头看向了天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雷,好像比她预想的更快! 而下一瞬,周围缥缈的神气似乎高兴了起来:「这下,她走不了了。」 「他们来了……」 他们? 水天王的声音也一下响了起来:「糟了……」 几乎与此同时,我就听到东西南北,四个破风声,同时对着小龙女沖了过来。 像是四道利箭一样! 上面缠绕的四道神气,耀目生辉! 那四道绳子,交错纵横,组成了一个天罗地网,对着小龙女就盖了下来。 这些神气,比之前的那些野神的,可璀璨多了! 不光璀璨,而且浓烈。 比那些野神不知道厉害多少! 难不成——是正神?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四个身影,正立在四个方向上。 我还是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 可跟之前看野神不一样——野神,是过于黯淡,而这四个,是过于耀眼,无法逼视! 我的心勐地就沉了下去。 那道子神气一冲,我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好几步,不光是我,楼家女,和程星河他们,顿时全站不住了,哑巴兰吸引过来那些野神,也瞬间全被冲散。 简直,跟一道飓风一样。 一抬头,小龙女和螭龙,立刻就被天罗地网给压住了! 她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不光如此,小龙女的身体上,那道子伤痕,再次出现,显然,她的神气被伤痕压制的,虚弱了许多! 东边那个身影缓缓说道:「你执迷不悟——不光往外逃,还敢上这里来送死?」 那是个极为威严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小龙女雪白的皮肤被那些网子一碰,瞬间就烧灼了起来——螭龙也是一样,华美的鳞片一下就发了焦,咬了牙去忍,才没发出哀鸣。 简直,跟人间的炮烙一样! 我的心倏然一疼。 小龙女自然也熬不住了,可她还是抬起头,盯着那四个耀目生辉的神气:「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跟你们一样,当任人摆布的傀儡。」 西边又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个声音,跟中年女人灭绝师太一样冷漠的声音截然相反文质彬彬,满怀慈悲。 「假仁假义……」 小龙女想挣扎,可是越挣扎,那四道绳子就越紧。 「把那四位都惊动了……」 水天王的声音一紧:「这下,丹凰神君只怕凶多吉少……」 我立刻问道:「这几个是谁?」 水天王梗了一下:「屠神使者。」 我的心里倏然一提,就是他们? 那些,专门对付犯错神灵的存在! 那剩下南北两个方向,没说话的那俩,难道,是江辰背后那一对兄弟? 我想辨别,可那两个不开口,我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些——要害我和潇湘的真兇。 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抓下来,将一切问一个清楚,可现在,一来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二来,现在不是时机。 东边那个威严的女声一厉:「那你等着,再受一次九天雷烙吧!」 小龙女动不了,那天雷下一秒就直接噼下来了。 她是为了帮我来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被抓回去。 她说过,她再也不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数玻璃珠子了。 可刚一动,一只手就死死抓住了我:「你疯了?」 第515页 楼家女? 她的脸被遮挡在大黑伞下,可声音凛冽了起来:「这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程度了——那是吃香火的,你以为你是谁?」 程星河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是啊,七星——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好心也分怎么用,能帮上忙,我绝不拦着你,可人家是神仙打架,你去了,除了当个炮灰白送命,还能起什么作用?」 可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凡能有一点作用,我就绝不可能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看着人家因为我而受大罪。 潇湘——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可楼家女继续说道:「我刚才已经看了——再有五分钟,十八阿鼻刘的阵法就做完了,只要做完,那你那个豢龙匣就安全了,难不成,你想着,豢龙匣安全,你这个做主人的倒是送了命?你不想团聚了?」 我想,我当然想。 是啊,小龙女帮我挡住了一切,我要是一下去,就能继续和潇湘双宿双飞。 可我不是那种人。 我回头看着程星河:「我要是死了——跟潇湘说一句,让她帮你开玄武局。」 程星河知道我是什么脾气,二话没说,上去就扑:「雷来了,你他娘别找死……」 可他远远没有我快。 我一步抄上去,直接把龙气全部引出,奔着那四道绳子就砍了下去。 除非在天雷坠落之前,把小龙女从下面给放出来,否则,她就完了。 「当」的一声巨响,龙气勐然从七星龙泉上炸起,奔着那四道绳子就噼下去了。 水天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千万别……」 不光水天王吃惊,其他所有的吃香火的,顿时都被镇住了:「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 这一瞬,龙气确实噼在了绳子上,可两下里一碰,我才觉出一阵剧痛。 手上的龙鳞,啪的一声脆响。 裂开了! 而龙鳞裂开的缝隙下,一股子温热的感觉,就瀰漫了出来。 血。 不光如此——我整个人重重的翻了过去,那一道力气,竟然直接从绳索上,弹回了我自己身上。 「咣!」 天旋地转下,先是一声巨响,我才觉出四肢百骸的剧痛。 我身下,全是琉璃瓦——相比全身的剧痛,皮肤上被划出来的口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龙魄,龙鳞,全碎了。 「七星!」 远处有人喊我,但很快被一阵琉璃瓦破碎的声音给淹没了。 程星河? 他怎么样了? 我想挣扎起来,可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那可是屠神使者……」水天王的声音发了急:「什么行气,在他们那都不管用!」 雨水哗啦啦砸下来,把血沖的扩散出一团,我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发红。 刚才,就好比自己的那一下,全砸回到了自己身上来了。 充血的视线后,我看到了程星河被埋在一大片琉璃瓦下,哑巴兰也被撞出去了老远,险险的挂在一道快折断的樑上,苏寻岿然不动——可身上千疮百孔,也全是伤。 每次,都是一样。 他们都为了我倒霉。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而小龙女就更别提了,她厉声说道:「你不用管我——不然,我不就白来了吗?」 可话音未落,头顶上一阵重压,那个雷,马上就要下来了。 一重一重的耳鸣之后,我听到了议论纷纷的缥缈声音:「他敢往屠神使者手里撞。」 「还是这么大的胆子!」 「过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苦——他怎么还是一点也没变?」 那些声音惊异之余,竟然是压不住的佩服。 那个严厉的女声立刻说道:「你来的也好——正能以儆效尤,给其他吃香火的看看,狂悖乖谬,逆天而行,是个什么后果!」 年轻男人的声音,则是不住的嘆息:「你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改了啊……」 以前,我干过这一类的事情吗? 既然如此,那再干一次,又怎么了? 可身体跟碎了一样,别说凝结龙气了,连站起来都够呛。 是啊,我只是商店街一个看风水的,默默无闻,肉眼凡胎——这根本不是我应该干的事情。 那道雷,从云端上,奔着下面就噼了过来。 我是不行了。 但是——如果,使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我」呢? 那个——让万龙阵里,所有的龙,全部跪下的「我」呢? 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画面。 金戈铁马,大军压境, 我跟现在一样,只身一人。 可我拿起了一个东西,扫过去——不管面前是什么,也摧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某种身体记忆像是被唤醒了。 好像,我曾经做这个动作,千百次一样熟悉。 我抬起了手来。 用那种近乎本能的动作,对着那四道绳索,就削了过去。 有缥缈的声音吃惊的响了起来:「他想用这个身体——痴人说梦!」 「刚才才吃了大亏,现在,还敢上来,他不是勇敢,是鲁莽!」 「不对!」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这是……」 第516页 龙气倏然被聚集了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 在天雷落在小龙女和螭龙身上的最后半秒,龙气勐然从七星龙泉上炸开,那四道绳子「嘣」的一声,就是一道脆响。 四个身影,猝不及防,全踉跄了一下。 那四道绳子,断了! 与此同时,一道雷在我面前,重重坠落了下来。 「咣!」 第1255章 七窍流血 面前一片稀碎,砂石瓦砾炸的到处都是,几乎再一次把我给撞开,但是七星龙泉死死往下一楔,我遮住额头就看向了眼前——那个雷是下来了,小龙女她们呢? 我只看到,一片残垣断壁! 还有,心里骤然一缩,满地的龙鳞! 螭龙是不是,被打中了? 还没等我想出来,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飘然而起,一把推在了我身上:「快跑!一路上艮位,有人接应你!」 是小龙女的声音! 我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她没被雷打中? 而她这么一动,头顶上隐隐约约,又出现了闪电。 坏了,上头的人,不依不饶! 周围倏然一片神气,那些缥缈的声音显然也被震慑住了:「他竟然这能把屠神绳噼开!」 「他——真的回来了?」 我还要说话,可小龙女手上用了劲儿。 我不由自主就直接从房顶子上坠落了下来! 是想反抗,可这个时候才发觉,浑身剧痛,哪儿还用得上力气? 甚至——我竟然根本没法分辨出来,刚才斩断了屠神绳的,真的是我吗? 风从耳边擦过去,身体在马上要撞到地面的时候,倏然因为蛟珠的力量翻转,虽说稳稳落地,可脚上还是一阵剧痛,瞬时就要倒。 可一个胳膊,一下扶住了我。 是楼家女。 楼家女另一只手上,依然还是撑着那把大黑伞。 她没事。太好了。 程星河他们呢? 我正左右环顾的看呢,楼家女就说道:「不用看了——他们都没事。」 原来,在琉璃屋顶塌陷的最后一瞬,是楼家女把他们三个给接应下来了。 果然,只见他们三个都没事儿,但是伤的也挺重。 「比起关心他们,你看看那!」 我抬起头,一下就愣住了。 她让我看的,是阵心。 十八阿鼻刘坐在了阵心,身侧全是繁复的花纹和风水符,豢龙匣,还稳稳噹噹的搁在了他盘坐的膝盖上。 可他现在——七窍流血! 我立马就要扑过去:「老刘!」 可楼家女一把抓住了我:「你忘了他说过什么了?」 对了——老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做阵的时候,都绝对不能碰到他。 阵法还没成。 那现在——再一看满是砖石瓦砾的附近,我的心更是一沉。 只见那些守卫,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 江采萍站在了老刘三米见方的位置,一动不动——简直跟泥塑木雕一样。 还保持着,保护老刘的姿势。 她的身体,出现了大片大片透明的区域。 阴气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江采萍……」 她回过头,看着我,凛冽的神情,忽然就跟寒冰融化一样,带了暖意:「相公,你没事就好!」 她还是平时那个贤淑惯了的笑容:「这里,妾帮相公守住啦!」 我鼻子里,一阵发酸。 她吃了多少苦,傻子都看得出来! 而金毛也跳了过来,「嗷呜」了一声。 金毛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它浑身的毛,被抓落下去了不少,简直一片狼藉,狼狈的好赛街边一条流浪狗。 可它还是昂着头,傲然叼着嘴里的聚宝盆,像是在说:「看见没有,该守的,我也都给你守住了。」 飞毛腿也气喘吁吁的出现了,身上的衣服一条子一条子的,但还是拿出了手绢,以特别贵族的姿态拂拭了一下身上的污痕,昂首挺胸的说道:「祖宗大人——您放心,事情成了,就还最后一分钟了,我给您倒计时——五十九……」 可话刚说到了这里,又一个身影沖了过来。 气金刚? 气金刚现在状态也很不好,气喘吁吁的还要追过来,我立马要拦住他,可这才发现,身上全是软的。 好像刚才那一下,根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身体能使出来的。 整个人,被透支了! 哪怕这样,我还是往前赶了过去,不行,太慢了,来不及! 难不成——就要功亏一篑…… 可没想到,就在气金刚要扑过来的最后一瞬,他忽然毫无徵兆,就扑在了地上,一只手,还差三十厘米左右,就碰到了老刘了。 这是…… 我看到,酒金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也是一脸狼狈,但是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女儿。 她干瘦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啪的一声,伏在了地上。 我抬起头,小龙女怎么样了? 还没等我看清楚,飞毛腿就沖了过来:「祖宗大人,这地方,不能留了,就等着最后二十秒……」 第517页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一糰子神气坠落了下来。 坏了,是来找豢龙匣的! 我立刻就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可一抬手,只剩下剧痛了——我甚至连七星龙泉都拿不住了! 不光飞毛腿他们屏住了唿吸,我脑子里面也是一白,这下子……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团神气——是个佝偻的老太太形象,左顾右盼,却并没有靠近豢龙匣。 我心里顿时一震,难不成,这个「老太太」,也跟潇湘有交情,手下留情? 但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怪了——上哪儿去了?」 难不成……我看向了豢龙匣,顿时一怔。 豢龙匣上的神气和龙气,跟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 潇湘的气息,被老刘的阵法隐匿的,不光是我,连吃香火的,都看不到了! 可是,那个阵法——不是还差十几二十秒的吗? 我这就看到,老刘的身子一歪,直接就要倒在地上。 我立马撑住了老刘:「你没事吧?」 老刘嘴唇掀动,像是在说什么,我贴着耳朵过去,才听到他的声音,低的跟蚊子一样:「我就不能——提前十几秒?」 硬是靠谱! 飞毛腿二话没说,抓着我就要走,可小龙女呢? 这个时候,又有一团神气冉冉降了下来,见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老太太神气,说道:「你倒是聪明——趁着他们全去追丹凰,自己上这里老捡漏了……」 难怪那些神气不见了——小龙女把我推下来,自己仍然把他们都给引开了! 包括,那四个使者! 对了——毕竟小龙女的通缉令,跟潇湘是不相上下的,抓谁都是大功,哪个都一样! 刚才那个形势,除了小龙女,世上确实再也没谁能这么帮我了。 我虽然担心她,可小龙女已经为了我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再不走,只能浪费她付出的一切,于是我立马转身,带上了自己的人,奔着艮位就过去了。 小龙女说,艮位有人接应我? 可不光我现在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损伤,程狗他们三个也是寸步难行,怎么跑? 没成想,只听一阵车轱辘的声音,飞毛腿不知道从哪里,推出来了一个餐车——他还改装了一下,前面挂了一个大木板子。 是——之前花奶奶藏在这里的餐车? 飞毛腿跟拉货一样,直接把这一行人塞在了餐车上,奔着艮位,就推了过去。 他那个速度,跑起来,带风! 这个时候,身后哗啦啦一阵响,来追逐我们的又跟了上来——不过,守卫已经是不行了,那些野神是为了潇湘来的,自然要奔着豢龙匣找,可他们完全找不到豢龙匣的下落,也只能原地抓瞎,反而没把我们放在心里。 也许,是看我们身上「干净」,以为我们丢下了潇湘,要保住自己的平安。 而且——或多或少,他们似乎并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 这一次,可多亏了飞毛腿了,不然,我们哪怕藏匿了豢龙匣,只怕也没法好端端走出银河大院。 出了一道残垣断壁,眼前豁然开朗,再越过一个池子,大概就到了小龙女说的,有人接应的地方了。 不过,这个池子,并不好过——高老师腿上的疤痕,就是在这里落下的。 我刚要从餐车上下来,没想到,身后倏然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李北斗,你跑不了了。」 第1256章 腐水池子 回过头,出乎意料之外,竟然是水百羽。 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手头还抓着花奶奶。 花奶奶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神情很复杂——也像是狼狈,也像是有愧。 原来,花奶奶从我面色上看出来,我要有大祸临头,所以跟我们分道扬镳,自己熘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地撞上了水百羽,被水百羽挟持住,帮着水百羽逃出来了。 水百羽现如今受尽折磨,哪儿还有以前那个大善人的模样? 他盯着我,眼神黑沉沉的,有憎恨,也有后悔。 他自然恨我——如果不是我,他已经靠着江辰得到了那么多东西,可一切都毁在了我手里了。 我盯着他:「怎么,你想把我抓江辰那去?」 他看出来我们刚才跟使者抗衡完了,现如今跟败兵一样,他抓我们,简直是捡漏。 水百羽微微一笑:「你还是很聪明。」 是啊,对他来说,我就跟掉在嘴里的馅饼一样,现成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我问:「你忘了,江辰是怎么对你的了?」 自从在三清盛会上失败,他就成了江辰的一枚弃子,丢在了银河大院,不闻不问。 他脸上肌肉一跳:「那是因为,你运气好,这一次,只要我……」 只要他把我带到江辰那去,就能帮着江辰打开四相局,一统大业,自己也能成了凌烟阁功臣? 程星河这会儿也挣扎起来,盯着水百羽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老谋深算惯了吗?好不容易跑出来,还不闷声发大财,怎么干出这种傻事儿?就记不住,你每次吃亏,都是因为跟七星扯上关系?」 哑巴兰也把脖子伸了出来:「记吃不记打?」 「以前是他运气好,」水百羽冷冷的盯着我:「可现在不一样——他的身体全坏了,是他命里有这么一劫。」 第518页 他端端正正是个人油子,怎么可能傻? 他在赌。 就赌我现在四处树敌,到底比不上各种名正言顺的江辰——帮着江辰,比帮我的利益大的多。 欲望面前,再老谋深算的人,也会失去理智。 「既然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他缓缓的说道:「不管真的是不是你,你死了,他就是唯一一个。」 我倒是一直没忘——水百羽,知道很多关于江辰的秘密。 恐怕,还有那些使者的秘密。 我立马说道:「既然……」 可这话还没说完,水百羽手里一把东西,对着我们就甩过来了。 卧槽,他关在这里,还藏了东西? 虽然身体不堪重负,但还是本能的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来,这东西又快又急,沾身就要倒霉,可哪怕知道,也躲不过去! 江采萍他们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虚弱,还好端端的等我回来,都已经是奇蹟了,都没有还手之力了。 难不成……这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身影飘然而至,那一串东西,倏然就落了地。 我这才看见——那是一地的针。 而针鼻的位置上,全是一串黑色的煞气。 是楼家女。 楼家女扫了那满地的针头一眼,黑伞后面的声音不屑:「鬼头针?」 手段够狠的——鬼头针扎身上,煞气外泄,能把经络封住,把人变成废人。 这鬼头针看似狠辣,起源其实是用来救人的——如果有人被厉害的邪祟缠住,专业的先生会把鬼头针探进人体,鬼头针是用特殊的磁石做成的,能跟吸附铁屑一样,把怨气吸到了自己身上,从而净化人的邪气。 谁知道,后来,竟然奇货可居,专门用来害人。 一般是阴面先生拿来用的,一个以善出名的,竟然也用这种手段——不嫌丢人? 水百羽一见了楼家女手上的镯子,瞬间就认出来了,脸色不由一变:「楼家的?」 楼家女一笑:「不愧是原来的天阶第八,有眼力。」 对了,我们中间,唯一一个没事儿的,就是楼家女了。 她黑伞都没抬一下:「识相的,让开。」 水百羽暗暗咬了咬牙——像是想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连楼家人都来帮我的忙。 而这个时候,后面一片喧嚣,估计又有不少人后知后觉的追上来了,水百羽立刻说道:「您家里的姨婆,我也是认识的——现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把李北斗给抓住,那就能打开四相局,你们楼家,要是可以帮忙,那也算是立了一份功,以后打开了四相局,不会亏待你们的……」 楼家女冷冷的说道:「四相局?很值钱吗?」 这一下,把水百羽给堵住了——楼家女,什么也不缺! 这种人,最难诱惑了。 那些声音,越逼越近了。 水百羽眼珠子一转,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打扰了,你们走吧。」 他会有这么容易放弃? 可楼家女不大看得起他,只冷冷的看了飞毛腿一眼,意思是催着飞毛腿,赶紧把我们从这个池子给带出去。 飞毛腿得令,立刻就要把我们给推过去。 我立马说道:「先等一会儿……」 这个池子里面有东西,非得要高老师给的东西才能过。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就听出身后动静不对。 我立刻大声对楼家女说道:「小心!」 楼家女转脸看我,水百羽竟然直接扑了下来,直接将楼家女,奔着池子里撞了过去! 这下可坏了! 水池子「啪」的一声响,忽然数不清的东西,就从池子里,争先恐后的伸出来了! 第1257章 四相差错 那些东西很像是章鱼爪子,一条一条的,可上头不是吸盘,是指甲。 发黄,污秽,带着倒钩的指甲。 我一把奔着楼家女就抓过去了,可晚了一步。 那些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卷了过来,瞬间把我们全牵住了! 水花扑腾之中,我听到了程星河他们的声音:「七星!」 接着,就是水百羽的声音:「他这次的劫,是躲……」 话没说完,我反手就把他给拽了下来了。 水百羽看上去挺精神,可我已经看出来了,他的行气也耗费的差不多了——估计制服花奶奶的时候,没少费力气,刚才又强行下了鬼头针,所以,外强中干,哪怕是现在的我,他也没扛住,身体一倾,一头冲着水面就栽下来了。 这一瞬间,他大惊失色,自然也想挣扎,可我立马就把楼家女给拽了回来。 楼家女到底是打虎客里最凶的一支,反应是极快的,回身一只手对着水百羽就抓过去了。 这一下,他仅存的行气,也被无极镯给压住,人一下就梗住了。 接着,被那些带着指甲的东西死死扣住,石头似得就要往下沉。 他怎么可能想死,一把就抓住了我,眼里还是怨毒的光——意思像是说,哪怕抓不住我,死也要拉我垫背,出之前的那口气。 数不清的长指甲东西绕了上来,要把我们一起拉下水去。 楼家女见到了那些东西,显然也认识,扑腾了一下,反手就打:「胥蛭!」 第519页 这东西专门吸血,那指甲似的东西插入皮肉之后,就跟把一个蚊子一样的口器扎进皮肤里,吃肉,喝血! 不消多长时间,一个人,就会被吸成了一具骨头架子! 不光如此,据说连蛟蟠之类也忌惮这种东西——这东西的「指甲钩子」甚至连龙鳞的缝隙都能穿进去!有这些东西出没的地方,就见不到蛟蟠。 据说古代的胥民供奉水神,水神宫多宝物,这胥蛭是养在水里,防贼护着水神庙的,银河大院别出心裁,把这个当防越狱措施了。 楼家女的手虽然美丽,却极为狠厉,瞬间,数不清的条状物一截两段,炸的到处都是——可这东西哪儿有这么好对付,跟蚯蚓一样,断了,也能活,只见那些断肢,重整旗鼓,对着我们就抓了上来! 不光如此,这里一扑腾,其他的那些章鱼爪也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往这里扑! 数目太多了! 楼家女瞬间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水百羽倒是不怕,甚至,水百羽眼神里还有点自豪,像是在说——你终究,死在了我手里。 可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往背包里一抓,反手对着那些长指甲的,就撒出了一把粉末。 那些粉末好像水底下的烟花,「蓬」的一下炸开,那片水瞬间就被染红,好似刺激性极大,那些条状物跟触碰到了硫酸一样,瞬间全缩回去了。 楼家女立刻看向了我:「这是……」 这是高老师给的,凤仙花粉。 取的是特殊的九重凤仙,晒干混了硃砂,专门对付这种东西。 当年高老师没少吃这种东西的苦头,腿上的疤痕,一辈子都没消失,后来机缘巧合,知道这胥蛭别的什么都不怕,唯独畏惧凤仙花粉,顺手就採购了一些——这是西川边陲的种,效果极佳。 这一下,那些胥蛭四散逃窜,水百羽瞬间也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上去,可我一把摁住了他:「着什么急?」 水百羽死死盯着我,又看向了水里,瞳孔一缩。 你也会知道害怕? 我盯着他就说道:「凤仙花粉可撑不住多长时间。」 果然,水的扩散能力是有多强,那些红色的粉末很快就变淡了,一变淡,那些东西争先恐后,又聚集起来了! 水百羽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松开我!」 「好说。」我盯着他:「背后一直帮江辰的那个大人,到底是谁?」 这一次本来没顾得上你,可你自己过来送人头,我不接着,那就太造孽了。 水百羽身体勐然僵了一下。 那些胥蛭勐地扑了过来。 「说出来,至少眼下会平安。」我接着说道:「不说——现在就死了。」 水百羽自然是不想死的——越贪婪的人,自然也就越惜命。 那些指甲,眼看着就楔入到了他身上,他没多少考虑的机会了。 「好吧,」他脸色彻底白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再撒一些凤仙花粉!」 我立刻把凤仙花粉撒了下去。 胥蛭只好重新躲开。 水百羽皱起了眉头,显然正在搜索枯肠,我立刻厉声说道:「现在就说!」 水百羽的心眼儿比筛子还多,一个眼珠子转过去,想得出九十九个主意,万一骗了我,我就又成冤大头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别给他考虑的机会。 水百羽被我这一声,一下给镇住了,眼里,倏然就有了一丝惧意和悔意。 你不是喜欢赌吗?愿赌服输。 「我只知道,江辰背后,是那两个屠神使者……一高一矮,两个兄弟。」他立刻说道:「是他们先找上江辰的,说有件事情当初出了差错,要江辰弥补上——只要江辰能做到,那四相局,真龙穴,一切,就全是江辰的!」 「弥补?什么意思?」 水百羽小心翼翼的看着越来越淡的凤仙花粉,脑门上一层汗:「说四相局关乎一个大秘密,可是四相局出现了差错,有一个很要紧的东西丢了,需要江辰亲自出手,才能填补上……」 丢了? 这就跟之前的消息截然相反了——我一直以为江辰想方设法开真龙穴,是要取里面的东西,其实,是要补回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被我放出去的潇湘? 水百羽盯着我,脸色极为难看:「那东西,跟你有关——只要把你抓过去,就行了。」 我一下愣住了——我? 「具体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水百羽的视线全被那些胥蛭吸引住了,人在生死交关的时候,是没法说谎的,说谎,我也看的出来。 楼家女忍不住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 「四相局,怎么可能丢东西?」 水百羽再次看了一下附近虎视眈眈的胥蛭,只好点了点头:「这四相局本来是万年永固的,可修建的时候,就出过一次差错,这个差错,导致了一场大变故,也给后来的人,留下了可乘之机,导致四相局在二十来年前,被打开了,那东西才……」 跟十八阿鼻刘,说的一模一样。 楼家女的表情,一下也凝滞住了。 是那些楼家姑爷在内的人,抢了厌胜门主的线索打开的——也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失踪。 第520页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那个什么使者,为什么不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儿,倒是交给江辰?」 「这件事儿牵涉的实在太广了,所以,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水百羽把身体往我这边缩了缩,躲避即将围上来的胥蛭:「屠神使者的意思,是请江辰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件事儿解决了,最好,不要惊动上边。」 难怪江辰这么热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那两个屠神使者,不也是其他人手上的傀儡吗? 小龙女也是这么说的。 有本事把屠神使者拿来做傀儡的,我后心慢慢凉了下来,会是谁? 正神? 「屠神使者后面的那个大人,到底是哪一个?」 「更多的,我真的不知道!」 那些胥蛭,再一次围了上来。 看来也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甩手就把水百羽给拽了过来,脑子里千头万绪。 二十年前,四相局打开,丢了什么东西,而二十年前,我正巧出生了,现如今,又要拿我去赌那个窟窿。 只有一个解释——难不成,四相局出来的,是我? 我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可好歹也是人生老头儿养的,怎么会跟四相局有关系? 更别说——我为什么能救出潇湘,破了两个局,跟景朝国君又长得那么相似? 答案是有一个,可,那是真的答案吗? 真龙转世…… 「七星,」一个声音,把我从千头万绪里面拉了出来:「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呢?等雷噼呢?有什么粉什么凉皮的,全拿出来,过池子,跑啊!」 我回过神来,就看向了那个池子,对了,高老师说过,要过这个池子,一个是凤仙花粉,一个是刺靴。 可他也只准备了我自己一个人的份儿,现如今,这里这么多人…… 飞毛腿吸了口气,大声说道:「祖宗大人,你要是信得过,我把车从池子上拉过去。」 哑巴兰抬起头:「什么?不是,你以为你是铁掌水上漂?」 飞毛腿以贵族特有的眼神,冷冷的扫了哑巴兰一下:「井底之蛙。」 这倒是把哑巴兰给梗住了。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没的选了。 我看着飞毛腿:「那——就拜託你了。」 飞毛腿得令,一把拉起了餐车。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难以置信,哪怕我连吃香火的和蟠龙都见过,也觉得这事儿特别魔幻。 这也是让人唏嘘——谁能想得到,一个天潢贵胄的后代,现如今成了骆驼祥子。 我回头就想带上花奶奶,可一道破风声瞬间冲着我就扫过来了! 卧槽,水百羽傢伙不少啊! 对了,水百羽把秘密泄露出来——不把我抓回去,他恐怕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是,丧芝散? 这东西有毒,还封行气! 看没等我抬手抵抗,又一个人影扑过来,直接把水百羽重新撞到了水里。 看清楚了那人,我顿时一愣。 第1258章 一场赎罪 是花奶奶。 花奶奶跟水百羽,直接沉了下去。 我立马要伸手把花奶奶给捞上来。 可花奶奶没伸手,两只极快的手,都死死摁着水百羽——好让那些胥蛭把水百羽给缠上。 水百羽一下愣了,立刻挣扎了起来。 那些胥蛭早就等不及了,马蜂一样围了上来,缠住了水百羽。 花奶奶盯着我的手,一瞬间有些失神:「你——不恨我?」 恨她,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把水百羽给放出来了?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活。」 她颤了一下。 她丢下我,也是因为想活,而之所以想活,是因为厌胜门二宗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已经把青春给拿回来了,就想着去找二宗家。 我把手伸的更靠下了:「你上来,我带你找!」 可花奶奶还是不伸手,她露出了赧然一笑:「给你添麻烦了——等你找到了他,告诉他,胡桂花等了他一辈子。」 我一愣,花奶奶用足了力气,就把水百羽给塞下去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往前一扑,就抓了一个空。 花奶奶跟水百羽一起沉到了水里,她脸上,还挂着那个笑。 他们一起被胥蛭抓到了水底深处。 她是听出来了,我跟四相局关联这么深,找到二宗家的机率,比她大。 也认定了,水百羽是个绊脚石,花样百出,不消灭了他,我可能就逃不出去。 我心里一阵难受——完全不必,水百羽我对付的了! 楼家女的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这算是,她一场赎罪?」 这是她自己选的,她是觉得,要不是她,水百羽可能根本就逃不出来。 她是个有良心的人,可有良心的人,为难的只有自己。 「七星!」程星河大声说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些喧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看向了飞毛腿,飞毛腿不等我说,拉起了餐车,直接冲到了水池子上。 叫谁,不觉得这是泥牛入海?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飞毛腿并不是要表演铁掌水上漂,而是直接撑起了餐车:「抓紧了,别掉下来!」 第521页 哑巴兰有点看不惯他,还想反唇相讥:「你能有多快……」 话音未落,飞毛腿忽然就把餐车的方向一转,贴着墙壁,跟壁虎一样,从侧墙上闯过去了。 我顿时就傻了眼了——不是从水面上,是从墙上? 可这种壁虎一样的角度——谁能做到? 一般人,只怕直接就侧翻了,可他快! 餐车几乎是腾云驾雾,就从墙上冲过去了,比我小时候坐的「疯狂老鼠」还刺激。 程星河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看来牛顿不管咱们这旮旯的事儿……」 后来我才知道,飞毛腿仗着自己腿快,参加了好些电视台的闯关节目,可惜后来闯关节目收视不高,这差事也就黄了,不过,有这种经验,他能干出好些挑战极限的事儿。 早听说过古代的飞贼能飞檐走壁——现如今,真是开了眼了。 餐车落地,我们一帮人歪过去就要吐。 飞毛腿傲然看着哑巴兰,一副「你现在怎么说」的表情。 哑巴兰一边吐,一边竖起了大拇指:「要一给一,童叟无欺!」 而我回过头,后面那些追我们的也没被一个池塘拦住,很快也能渡过来。 眼前就是艮位了。 程星河他们全抬头看着我。 这地方,是个死角。 怎么过去? 我吸了口气,就想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 可不行了,我根本拿不起来! 身后一片喧嚣马上逼近的时候,忽然面前「哄」的一声,那一道墙,轰然就倒下来了。 这是——天助我也? 我们一帮人,奔着墙后就沖了过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面前忽然豁然开朗。 我觉得出来,我们像是过了一个阵。 那个阵,把后面的追兵,全部阻隔住了。 好厉害的阵! 苏寻因为身体缘故,一直没有吭声,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这不是人能设的阵法,除非……是跟山石有关,吃香火的!」 吃香火的? 还没想出来,我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简直快要从中间裂开,只能蹲下,气还没喘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姑爷。」 阿满? 我一愣:「你怎么也……」 不是是说了吗,她们这些吃香火的,全部得到了通缉令,都要抓潇湘的,她要是帮我,那也是众矢之的! 我明白过来了,小龙女和螭龙赶过来救我,是阿满叫来的! 可阿满蹲下身来,微微一笑:「我是讨厌白潇湘,不过——为了救你,我干什么都行。」 她上次从满字金箔出来之后,就一直盯着这件事儿呢? 「可你怎么办?」 阿满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聪明的很——不会露出马脚的。」 这话,莫名其妙竟然有些耳熟——也像是听过! 可脑袋实在太疼,根本就想不起来了。 那个阵法后,隐隐约约也有撞击的声音,像是很多人想追过来。 阿满歪头:「姑爷,你先走。」 「可是你……」 阿满没回头,说道:「我只要,你能在困难的时候,记住还有个我,就行了。」 我也知道,这有多危险,立刻就要拉阿满回来,可是还没伸手,数不清的石头忽然从侧边滚了下来,直接把我和阿满拦住了。 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你傻不傻——她特地给你机会,不跑,对得起她吗?」 飞毛腿就更别提了,餐车绝尘,就从前面给闯过去了。 这明明是我和潇湘的事,为什么要连累这么多无关的人?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变得更强,我想靠着自己,去保护重要的人! 「嗯……」 我听见一声低低的,痛苦的呻吟,是谁的声音? 啊,是我自己的。 是程星河第一个发现了:「七星,你怎么样了?」 我吃苦吃惯,很少会叫出声来。 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似乎头上的一个地方,要裂骨而出。 我一摸,头顶那个「赤毛癣」,似乎鼓出来了一点。 打什么开始的? 对了——是打刚才我回忆起,以前那个「我」的时候开始的。 「七星!七……」 耳边忽远忽近,渐渐一片混沌,什么也听不到了。 跟着这个剧痛一起,还炸起了数不清,残碎的幻象。 有千军万马压境,喊打喊杀。 还有很多人,在后面死死的追我,甚至——用石头扔我。 那是一种很怪的石头,那个石质看上去很普通,黯淡无光,可砸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钻心的疼。 我想开口:「不是我——不是我……」 可话到嘴边,我自己却被镇住了。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声哀鸣。 龙的哀鸣? 哪里都疼,尤其「赤毛癣」疼的厉害,还有许许多多虚无缥缈的声音:「痴心妄想。」 「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好像,人人得而诛之。 这种感觉并不难过,而是孤独。 大千世界,天地万物,我却只孤身一人。 「我在。」 忽然,一片混沌之中,有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522页 有这么一个人,不管我是什么处境,都会一直守在我身边……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李北斗,你醒了?」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变的清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停了。 我面前的——是白藿香? 她一只手被我死死抓住,另一只手,还在认真的动我脖颈上的针。 她光洁的额头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汗水。 「谢谢,辛苦你了。」 我松开了她的手,她另一只扎针的手,微微有了一点凝滞。 「这里安全了,大家都没事。」她语速很快,马上不着痕迹的说道:「不要多说话,你身体现在……不大好。」 不大好? 我皱起眉头——她不是经常说,踏上奈何桥,也能把我给拉回来吗? 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这种话:「什么意思?」 她别过头去看药,像是压着情绪:「从里到外,有一些位置不大对劲,我正在找原因。」 我看向了她说的位置——就皱起了眉头。 是靠着身体记忆,砍坏了屠神绳的那条右臂。 我动了一下,后心就炸了。 右臂——完全动不了了。 好像,是挂在身侧的一条死肉,已经不属于我了…… 第1259章 太岁之牙 「问题?」程星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什么问题?咱们不是有玉虚回生露吗?正气水你不要太抠,放着又不能下小的,咱蹬着自行车上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程星河就躺在另一侧,模样也很不好,脑袋上肩膀上全是绷带,有点像是米其林的吉祥物。 哑巴兰也在一边插嘴:「就是。」 白藿香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们在教我做事儿?」 我的心一下就沉下来了。 程星河也不傻,澄澈的二郎眼一凝,同样听出这什么意思了,白藿香不可能放着药不给我用——这只能说明,我这条胳膊,玉虚回生露都没用! 「不对啊!」他立刻说道:「这东西当初蜚声海内外,说什么人死復生,白骨生肉,怎么现在拉胯了?」 白藿香冷冷的说道:「是能人死復生,白骨生肉——前提是,受伤的人,或者造成伤口的是人。」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屠神绳的反噬。 玉虚回生露是仙人泪做出来的,而屠神绳对付的,就是这一类吃香火的存在——要是流下眼泪就能治好,还称什么「屠神」? 程星河立刻把自己五花大绑的身体撑起来,嗓子都噼了:「那你什么意思?七星的胳膊……」 后头「噹啷」一声,好几个铜盘坠地就是一阵巨响。 原来飞毛腿在外头帮着白藿香拿药,也听见这话了,滚烫的药汤子溅了半身。 可他也顾不上,只是盯着我的胳膊,喃喃的说道:「祖宗大人——这是天妒英才?咱们景氏,眼看着復兴有望,哪儿来这么多飞来横祸?」 我看向了妥妥帖帖的豢龙匣,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想做的事情做到了,也值。」 她终于安全了。 这毕竟是我的事儿,我受伤,比你们受伤总好一些。 再说了,物来顺应,事情既然发生了,去找解决的方法,比吓的哆嗦要紧。 程星河立马说道:「正气水,你得想法子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七星成个杨过吧?」 「法子我当然在想,」白藿香抿了抿嘴,这才说道:「有一个东西,或许能管用。」 原来,曾经有人跟白老爷子问诊,请白老爷子帮他接骨。 白老爷子一碰,当时就抬起眼皮,问他犯了什么过错。 那人微微一笑,说白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那不是人,是一身仙骨。 谁能伤,敢伤仙人——也只能是上头的人了,而有仙骨的跑来向人求救,也只能是走投无路。 果然,那一位是住在江边吃香火的,为了救十个下水的小孩儿,擅自改了涨潮的时辰,这才受了屠神使者的重罚。 而这个吃香火的,带来了一个东西,请白老爷子帮忙——是一颗牙。 白老爷子认出来,那是太岁牙。 这东西治疗这种伤,药到病除。 程星河立马坐了起来:「好说啊,咱们找去!」 白藿香盯着他:「上哪儿找?」 程星河瞅着我:「七星认识的人不少!厌胜门,天师府,哪儿没有?」 白藿香冷冷的说道:「那你只管去找,找到了,我就能救他。」 程星河伸手就要去拿手机,可哑巴兰说道:「程二傻子,别找了——昨天藿香姐一晚上没休息,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求了多少人,我迷迷煳煳听见,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才知道,原来……」 她已经找太岁牙很久了,但都没找到任何一丝线索。江采萍知道了之后,没等着阴气恢復过来,也回到了厌胜,去找几个宗家和跟厌胜有交情的想法子,可现在,也一直没来消息。 这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的的东西。 程星河脸色终于难看了下来:「难不成……」 我看着胳膊,摸了两把——这感觉很神奇,就好像睡觉把它压麻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了。 我勉强站起了身来。 第523页 程星河一下紧张了起来:「七星,你可别想不开——」 「不至于的。」我答道:「十八阿鼻刘呢?」 我想去谢谢他。 飞毛腿立刻扶住了我:「祖宗大人,我带你去……您都这样了,祖产的事情,要不就缓一缓吧!」 对了,还有「祖产」的事儿呢! 白藿香盯着我:「十八阿鼻刘,这一阵子,可能都没法做阵了。」 我顿时就愣住了:「啥?」 「他……没跟你说?」 原来,那个藏神阵,不是谁都能做的。 十八阿鼻刘要做,也得耗费极大的心神——我们亲眼看见,为了做阵,他当时七窍流血。 不过毕竟他是最厉害的阵法师,可谁知道,到了最后关头,他唯恐功亏一篑,提前一段时间把阵做完,这一强行提前,他的身体就受不了了。 本来在银河大院,他就没少吃苦,而且,他毕竟岁数也大了。 这一下子,他精气亏损的厉害,要不是白藿香在,他恐怕已经不行了。 「那他现在……」 「要看恢復的情况,轻则几年,重则,一辈子……」 一辈子都是个废人? 我立马就跌跌撞撞到了十八阿鼻刘的房间。 结果到了门口,我倒是一愣。 楼家女正在照顾他——哪怕在屋里,手里倒着药,她还是撑着那把黑伞,把脸全藏在里面。 「你怎么……」 「我们楼家对他有亏欠,」楼家女的声音还是冷冷的,爱憎分明:「这点也是理所当然的,楼家的规矩,做错了,要认。」 是啊,他受了多少年的冤枉了。 我想说话,可十八阿鼻刘从黑伞后抬起头,缓缓说道:「都是命,你别想太多。」 他看见飞毛腿,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你託付我的事儿,我一直记得,现在,给你结果。」 我一愣,关于祖产的事儿? 第1260章 祖产帐本 当时我一直记挂着飞毛腿这事儿,抽空跟老刘提了一嘴,想不到,他就记住了。 飞毛腿也愣住了——其实,自从刚才听说十八阿鼻刘现如今是个废人的时候,他在我身后,不由自主,就把拳头给攥紧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关于祖产的希望,老刘出事儿,那个关乎他一生使命的「祖产」,也成了梦幻泡影了。 不过他是亲眼目睹当时的形势有多坏,多不甘心也咽下去了,正难受呢,一听这话,俩眼顿时有了光:「你不是已经废……不,已经伤了,还能找到我们祖产?」 十八阿鼻刘喘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岁数大的,都记着一句晴带伞,饱拿饭——藏神阵不好做,所以那件事儿,我提前就测算好了。」 为了避免最坏的状况,早留下了后路。 飞毛腿一下激动了起来:「那,在什么地方?」 十八阿鼻刘又喘了一口气:「响水峡——当时着急,只测算出了这一个位置,现在我这样了,更细的,你们自己找吧。」 飞毛腿别提多激动了,拿出手机就找路线:「祖宗大人,真是託了你的洪福!咱们復兴大业,就在眼前!」 十八阿鼻刘一乐,视线也落在了我胳膊上,表情一滞,就嘆了口气:「到底还是有这么一劫……」 「已经算好的了。」我答道:「多谢你。」 我也许——是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得到的报应。 为了我,他把自己的能力都给搭上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谁知道他摆了摆手,反倒是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不用,我还要谢你——不光帮我洗刷了冤屈,这一次,我又见到她啦!」 那位三姨婆? 他又嘆了口气:「可惜,这次还是没能下去——白家小姑娘,奈何桥上拉人的力气,可一点不比她爷爷小。」 对了,这一次,他又走到了生死边缘,要不是白藿香,差点就能下地跟三姨婆团圆了。 跟他说的一样,都是命,也许,是时候未到。 我想了想,问道:「你跟江瘸子——大名叫江藏水,什么关系?」 是江瘸子让飞毛腿来找人的,他肯定也认识老刘。 江瘸子虽然是把我拉下四相局的始作俑者,可他的来歷,几乎就是一个谜。 我只知道,他跟十二天阶江藏土是兄弟,还在天师府的八丈桥办事处打过杂,可剩下的,就怎么也查不出来了。 十八阿鼻刘寻思了半天:「江藏水……听名字,别是江藏土的兄弟?」 我一愣,那听你这话,你不认识他? 十八阿鼻刘点了点头:「江家老头子一直独来独往,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啊!」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第一次打听到他,还是江辰帮的忙。 算起来,江辰和他,还能论出亲戚,可他当时,也说不知道江瘸子的事情。 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江辰在我面前演戏? 可后来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江辰在那个时候,似乎真的不知道江藏水的事情。 真要是江藏土的兄弟,这么多年来,江藏土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就好像,这江藏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一出生,身份被江家给抹杀了一样。 那他被江家藏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瘸的,做这一系列跟四相局有关的事情,又是为什么? 第524页 刚想到了这里,面前又是一阵鼾声。 十八阿鼻刘又睡着了。 他受了这么大的罪,就连鼾声,也没有以前那么响亮了。 我抬起了左手想帮他盖被子,楼家女抢先了一步。 我一只手伸了半截子,有些讪讪的,楼家女的声音就从黑伞下响了起来:「管好你自己吧。」 说起来,大家也算是认识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刚要开口,她那只完美极了的手伸出来,手心是个名片。 芙蓉青色,一看就高级。 楼止水。 我立马就想起来了她那双眼睛。 简直人如其名。 「那以后,有事咱们保持联繫……」我一寻思她的职业,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妥,我这话说得,好像要找她杀人似得。 「不用客套,你请不起。」 得咧。 我转身出去,谁知道,她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我们楼家人,恩怨分明——你有要杀的人,我免费帮你。」 我连忙把好手摆了摆:「真有需要,一定找你。」 飞毛腿就更别提了,一出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正襟危坐,对着就拜。 好像是个族谱。 我一乐,这才有心情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农家院,院子很宽敞,我看见院子里有个金鱼池,就坐在池边石凳上看鱼。 这农家乐装修的也挺别致的,不过看样子最近没买卖了,那些鱼都怪瘦的。 水面倒映出了我的影子,我忽然就想起来了头顶那个「赤毛癣」来了,结果对着水面这么一照,又皱起了眉头。 那个赤毛癣,当初疼的钻心,可现在,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好像那一场折磨,就是个幻觉。 抬起好手摸了摸额头,后脑勺就来了破风声。 我左手把那只要拍在我后脑勺上的手就截住了。 程星河。 他瞅着我:「孩子,别想不开——左手虽然没有右手劲儿大,也比没有强。」 用你废话。 他接着又来了一句:「不过你选的这个水好,清澈见底,淹死了容易让人发现。」 发你大爷。 我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来个位置,他立马就坐下,歪头瞅我。 「放心吧,我死不了,」我答道:「一大堆烂摊子没收拾,死也死不踏实。」 再说了,我被人坑成这样,仇还没报,凭什么要寻短见? 我没那么怂。 程星河嘆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他瞅着我:「你现在可倒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太像正常人了。」 吃苦吃惯了,就麻木了。 总觉得,形势已经坏到了这个程度,总会触底反弹。 结果触底反弹没来,倒是一路狂跌,越来越坏,只想着知道真相,哪儿还有悲喜的心情。 程星河知道这种事儿安慰也没用,随手捡起了个石子在水面上连着打出了七个水漂:「看你爹的弹指神通——」 可话说到一半,他就反应过来了——我手坏了,他在我面前打石头子,那不是当着矬子说矮话吗? 他眼里露出了几分后悔莫及,看上去十分狼狈,我立马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你技术不行,要是我,能打十二个。」 我是痛苦,可干嘛要让他们陪着我痛苦呢? 他知道我开朗起来,是怕他们难受,马上就说道:「你放心吧,七星,等你手好了,爹手把手教你。」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可他一只手摸在了我那只没感觉的手上,忽然说道:「爹肯定找到救你的方法。」 他那澄澈的眼神,特别坚决。 我一阵感动,程狗难得表现的这么感人,不说点煽情的话有些对不住这个氛围:「你……」 而他接着就说道:「也不用太感动,主要你手坏了,没人做得出虾酱炒鸡蛋。」 你大爷。 「哥,程二傻子说得对,」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个什么太岁牙,我们肯定给你找到。」 跟哑巴兰在一起的,还有苏寻。 苏寻向来不善言辞,但也跟着点头。 我一阵知足。 有朋友可真好。 可那种东西,哪儿那么好找? 一抬眼,天边升起了大团大团的云霞,这正是织女弄巧云的季节,整个天空绚烂纷繁,美不胜收。 那种美景,让人把什么痛苦都暂时忘记了。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没感觉的右臂——要么就尽快好起来,要么,就要赶紧让自己用别的方式变强。 没有恐惧颓废的时间,还有很多事要我做,还有很多人要保护。 「七星你看那个云,像不像你欠我的二十三万块钱。」 「像你爹。」 身后一阵忍俊不禁的笑,是白藿香,她没憋住,但注意到我们看她,又露出一副冷脸:「回来吃药。」 「祖——祖宗大人!」 正说着呢,忽然飞毛腿的声音打了颤:「刚才白医生说的,是太岁牙,没错吧?」 「没错。」 我回过头,就看见飞毛腿不顾平时那个贵族风范,浑身微微发颤——像是极为兴奋。 第525页 而他手里,死死捏着那个族谱:「这个……这个上头……」 我有些纳闷:「怎么了?」 程星河也纳闷,一把将族谱给抢过来了:「这是……」 白藿香哑巴兰也跟着看,结果他们一看,也愣住了。 这个族谱是个老东西了,质料非常特别,叫洒金雪缎纸,工本极高,但是能保存很长时间,是失传了的老工艺,只有名门望族在记载很重要的东西的时候,才用得起。 这一大卷子的洒金雪缎,估计能买帝都半套房了。 不过,他们看的都不是这个质料,而是上头的字。 上头的字也很潇洒,是硬梅体,前面是一排一排的人名,后头是记载着很多东西:「东柬寨敬漠西金羊骨一对,虺洛道敬西海琉璃珠子一盏……」 这家人还挺有意思,怎么族谱跟帐本记一起了? 而程星河指着其中几个字,就看向了我。 我视线落下,也是一愣。 「北暹府敬太岁牙三枚。」 我立马看向了飞毛腿:「这是……」 飞毛腿快流下眼泪了:「这是咱们祖产的清单——记在了族谱上,就是让咱们景家人勿忘被人夺产之耻,祖宗大人,一定是您深谋远虑,知道今天用得上那个东西,几百年前,就提前安排上了!是我们败事有余,愧对您的託付。」 那个是——景朝国君,专门留下的? 就好像——他提前预知到,将来,这些东西会排上用场? 这感觉,让不寒而慄。 飞毛腿抬起头就看着我:「祖宗大人——咱们得上响水峡走一趟!取了太岁牙,把您的胳膊治好!而且……」 他补上了一句:「说不定,里面能给您留下,当年的线索。」 第1261章 井中姑姑 这话一下就触到了我心上了。 是啊,那个景朝国君留下那个产业,肯定是有原因的。 能找到线索,那就太好了。 我也想知道——那个「赤毛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看见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俩眼亮的跟探照灯一样,掰了半天的手指头:「一五得五,四六二十八……七星,为了世界和平,为了防止宇宙被破坏,对了,还为了你的胳膊,咱们得去。」 你数学不好就算了,整天还拿出来现眼。 我刚想嘲笑他,忽然脑门又是一阵剧痛,像是一道闪电给贯穿了一样。 看出来我脸色不好,白藿香立刻给我来了一针,还说了什么话,但是那个痛苦的感觉几乎把一切都给屏蔽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迷迷煳煳的,我眼前出现了很多色彩,色彩又逐渐形成了画面——这是个很宽阔的殿堂。 四下里,密密麻麻都是人。 他们穿着红衣,头上挂着长长的纱翅——好像,是古装剧里的朝臣。 那些人,全冲着我弯下了腰。 奇怪,这些人干嘛对我这么大礼? 可还没等我说话,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错了!」 那个人身上,一件明黄长袍,坐在一个很高的地方。 他身边,挤着很多东西,探头探脑,熙熙攘攘,虽然会动,可莫名其妙就有种感觉——那不是活物。 给人感觉,毛骨悚然。 我想看清楚那人是谁,那些簇拥他的东西又是什么,可空气爆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粉末,刺的人眼睛疼,根本看不清楚。 正要揉眼睛,破风声响起,一个身影勐地朝着我扑了过来。 一来太快,二来那种粉末余威尚在,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他嘴里,叼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一道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我头上,我下意识就抹了一把,液体——是血,还是…… 我勐地睁开了眼睛。 是好久没做的预知梦。 这一趟旅行,会遇上这些东西吗?他们——是什么? 还有那个叼着刀的,已经跟了我很长时间了,这次,终于也要露面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转脸,看见白藿香还在煨药,天气热,她满头是汗。 天已经黑了。 「你怎么还不休息?」 她没回头:「不困。」 怎么会不困,她这几天救了这么多人,都没休息好。 我还想动,她声音一提:「我要是你,就不……」 一股子剧痛从那个不会动的胳膊上传了过来。 我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原来,这个胳膊受了这么大的罪,没感觉,是因为白藿香给用了麻药。 要是没她,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 「谢谢……」 「真要是想谢我……」她声音梗了梗:「这次出去,拿命当命。」 我张口就来:「这不是有你吗?你就是咱们的底气,上了奈何桥,也有你……」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出来,这段时间,太依赖她了。 她没回头,耳朵红了。 半晌,才说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一愣:「你上哪儿?」 她手里捣药捣的飞快:「我们这些带虎撑的,总要四处走走,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我撑着坐起来:「跟我们在一起,不是也能四处走吗?」 白藿香捣药的姿势停了一下,努力把声音调的明朗一些:「阿丑来信,说西川出现了一种怪病,江长寿也在治病,可他身体不行,叫我过去帮忙——众生平等,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第526页 「那你还回来吗?」 白藿香继续捣药,声音发涩:「不知道。」 心里自然是空落落的,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她要是走了,身边像是缺了一个大窟窿。 可是,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潇湘快回来了。 她喜欢我,但是一不肯说,二不肯表现,就是因为不想做个第三者。 这样对她并不公平。 我是想劝她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可骄傲如她,非但不会承认,也只可能觉得羞辱。 她对我那么好,我只希望她能幸福——除了背叛潇湘之外,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心里一阵酸涩,她把一个东西塞在了我手里。 是程星河常玩儿的便携游戏机,也算大家公用。 「打一会儿,分散一下注意力,很快就好了。」 那个游戏其实挺幼稚的——上头撒豆子,下面用车子接,接的多了,就能换个新车。 我想打出一个红色法拉利,可毕竟只有一只手能用,怎么也不够数,她瞥了我一眼:「真笨。」 麻药上身,我手就软了,再次睡过去。 迷迷煳煳,见到她小心翼翼的把我手里的游戏机拿了过去,认真的接豆子——为了给我打那个红色法拉利。 睡着前最后一秒,我看到她的眼睛映着屏幕,璀璨的像是最亮的星星。 在白藿香的照料下,大家很快恢復了健康——除了我那个胳膊。 楼止水把老刘接到了楼家,说要延请名医给老刘看伤,千叮万嘱,说让我有了真兇的下落,一定要告诉她,楼家规矩,有仇必报。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说道:「她们家是杀人的还是开学校的,这么多规矩。」 话音未落我就把他拽回来了——楼家女一伸手,那是无极镯警告。 但是盯着无极镯,我立刻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龙角剧痛时的回忆了。 那些砸到了我身上的石子,好像跟无极镯,一个材质! 但一出口我就想起来自己草率了——这是人家传家之宝,独门绝技,能告诉我吗? 果然,楼止水伞一抬,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你那些龙鳞,又是什么做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跟她道个歉,可她临走的时候,还是撂下了一句:「这是我们祖婆取来的,据说是什么三戟,不过没人知道这个地名,具体是哪里来的,我不清楚。」 三戟——是潇湘那个小环上的字! 程星河盯着楼止水的背影,低声说道:「这姑娘妥妥一个爱斯基摩雪屋——外冷内热。」 是啊,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银河大院那一场骚乱闹的挺大,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有的说银河大院压不住囚犯,弄的满天神佛全来了,还有的接近现实,说是某个厉害的大佬越狱,搞得天翻地覆,最离谱的,则是说魔捲土重来,上银河大院第五层,救自己的魔头。 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 不过,琉璃眼小姑娘半夏从那天开始,就没消息了——我失去意识之后,飞毛腿他们也进去找过她,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找到。 飞毛腿连连摇头,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愿她能如愿见到她爹,顺利逃出去了吧。 我也一直很惦记阿满和小龙女,都快把满字金箔擦薄一层了,阿满也没出现。 也不知道,阿满怎么样了。 不过,满字金箔上的神气,还是昌盛的——她应该还好好的,只是,可能暂时失去自由了。 会不会,是帮我的事情被上头发现,把她给……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打听到阿满的下落,听说县城一个大城隍爷是窥天神测李家的人,我还赶过去拜访过一次,结果也没得到什么答覆。 路上程星河还问飞毛腿:「那是你们家祖产,你不知道在哪儿?」 飞毛腿摇摇头:「当时为了保守秘密,我们家的人,也不能轻易上祖产所在的地方去,时间长了,沧海桑田,地名也发生变化,找不到了——前面就是响水峡了。」 我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十分圣洁的味道——香火气。 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满山的寺庙。 让人出乎意料之外,这就跟普陀山,龙虎山一样——竟然是个宗教圣地! 程星河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七星,你才刚得罪了那些吃香火的——转脸,就撞人家枪口上了!」 谁说不是呢! 上次我逃出来,那些吃香火的似乎并不乐意跟我扯上关系,也没追上来跟我为难,可那些都是野神。 池老怪物说过,这一阵子,不能近庙,尤其,是大庙。 怎么弄? 正寻思着呢,前面一大帮人聚在一起,就嘀咕了起来。 像是出什么事儿了。 靠近了一听,就听见一个人说道:「乖乖不得了——又出事儿了!这次,从那口井里捞出来的,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造孽哟,他妈哭的那样儿,实在可怜。」 还有人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按了下去。心有余悸的问道:「这是第几起了?」 「这个月,第八起。」 我忍不住就插嘴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第527页 几个人回头看着我们,打量一番,说道:「外地求仙来的嗷?拜神可以嗦,不过,这地方有口井,千万不得靠近,那可是邪性的很——打个照面,井姑姑就把你拉下去啦!」 又有死人的事儿?还是在这种宗教圣地? 井姑姑? 正神自然不会害人,什么邪祟在大庙眼皮子底下闹事儿,这么大本事? 程星河摇摇头,并不意外:「不愧是七星。」 第1262章 五尊神像 原来,那个井的来歷还真有点说道。 说是有一年响水峡忽然大旱,本地人和修行者都没有水喝,有个老太太的孙子也因为缺水得了病,老太太四处找水不得,急的直哭,问满山的神庙,为什么没有一个神仙肯给她点水,全都白吃香火。 一个小破庙里出来了一个妇女,打了她一巴掌,骂她胆大包天,对神仙不敬。 老太太一头栽倒,正要哭呢,发现手上粘了一把泥。 那个大旱的天气,四处都干成了龟背纹,怎么会有泥?老太太立马找人把那个地方挖开,真的挖出了泉眼。 老太太这才回头去找破庙那个女人,可这才发现,破庙里空无一人,一根香火都没有。 她这才明白——就是那个庙里的神仙可怜她,给她指的这口井,对着就拜。 因为那个破庙没有任何能证明主神身份的东西,所以就都跟那个妇女叫井姑姑,那口井,就叫姑姑井。 姑姑井这么多年都没干过。传说也一直流传。 可没想到,这一阵子,竟然出了这种事儿,接着就都嘆气,说人心不古就算了,怎么神仙也换了心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见死不救是跟杀人同罪,不过这地方满天神佛的,哪一个不比咱们有能力?你胳膊也这样了,咱们奔着那个祖产找,别越俎代庖。」 是这么个道理,在人家的地盘管闲事儿,跟同行之中往人家碗里伸筷子一个意思。 不过,眼看着出了死人的事儿却袖手旁观,实在有点难受。 反正来也来了,先看看具体什么情况,再决定。 我在山底下往山上一望,就看出来,这个山是个岁寒三友地。 后面三个山峰三面开屏,恰似松竹梅,阴阳宅来说,主人性格高洁,人缘极佳,每逢绝路,总有贵人相助,不过——其实并不大适合盖庙。 寺观来说,并不忌讳高山长岭,首先结成局要宽平,空旷也没什么,若是四山朝拱,屏高帐远,一定会招徕徒众如云。 可这岁寒三友正好缺上一块,又性属孤傲,不善和群,怎么招人?更别说这个地势,后头比前头高,那后殿自然也会高过主殿,那就更不好了——欺主忤逆,下不服上,很难得到信仰。 简直就跟玉米种在荷花池一样,极不搭配。 选庙址都是极有讲究的,可这么多庙,都选在这个地方,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这些庙看似迎香火收信徒,其实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说……看守某个东西。 祖产的秘密,就在这底下。 飞毛腿挺激动,立马就把我往里面请——景氏这个天潢贵胄规矩多,讲究大,轻易不敢走到了我前面,哪怕到了前面,也要侧着身子以示恭敬。我让他别这样,他也不听,说不敢僭越。 而程星河则拉了我一把:「咱们现在不能过庙,你说怎么办?」 是啊,上次见到的都是地位比较低微的野神,他们的目标只是潇湘,对我则跟看见灾星一样,避之不及。 可这里的都是正神,万一哪个正神知道上次发生的事情,跟我为难,就麻烦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东南,千万不要从别的庙门过。」 这声音是? 我回过头,皱起了眉头。 我身后没有人。 难不成——是那两个被潇湘安排,跟在了我身后的人? 声音不像啊! 哑巴兰忽然指着一个地方:「哥,你看那!好多漂亮妹子。」 他指的,正是东南。 是啊,那边有个小庙,前后通透,排队进香的都是小姑娘,前面有个香橼树,上头被妹子们花花绿绿的绑满了很多东西。 那边的神气,微微带着桃粉——管姻缘的? 有个过路的本地人听见了,就摆了摆手:「以前可不是管姻缘的——以前是管生意兴隆,人缘旺盛的,可谁知道那里头五个主神长得好看,就让小姑娘们给爆破了,都去求如意郎君,把男香客都给挤出去了。」 难不成……一瞅牌匾,跟我猜的一样。 五通神庙。 程星河一下高兴了起来:「这可太好了,他们几兄弟,跟咱们有交情啊!」 以前还在天师府八丈桥办事处的时候,就给那个看太极堂的花架子文先生看过家里的事儿,帮着五通神打灭了一伙獾子假扮的山寨五通,给他们正名,当时,他们就说,记我一个人情。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个声音,是五通神兄弟来帮我了!他们愿意给我放个水,让我从他们门下过去! 积功德,有福报,确实是个真理——你永远不知道,当时种的善因,在什么时候就给你回报一个善果。 我们一行人,立马就从五通神庙过去了。 从小姑娘之中挤了进去,那些小姑娘看着我们一行人眼里都有光——来英俊男神这里求如意郎君的,当然都是外貌协会了,她们看的是苏寻。 第528页 哑巴兰昂首挺胸很想让她们也看看自己,很可惜她们只当他是个情敌,好脸没有,搞得哑巴兰十分悲伤。 进了正门,迎面五尊神像,一个比一个英俊,过庙不拜是罪过,我们当然也跟小姑娘们一起挤着磕头上香,那个头一磕下来,就听见头顶有轻轻,却很整齐的声音:「中门下多留一会儿。」 中门? 后门有并排三个。 我们一行人拜过了,也就从这里上山,我故意走在最后面,在中门的门槛上多站了一会儿,结果这么一站,后头一个庙祝端着个盆从后头走上来,老眼昏花,一下撞在了我背上,一盆东西泼了我一身。 我当时就打了好几个喷嚏——那是满满一盆的香灰! 那个庙祝也给吓了一跳,跟我道了个歉,飞毛腿当时也急了,跟庙祝干了啥大逆不道的事儿一样,非要个说法,我摆了摆手说不要紧——我知道五通神的意思了。 他们是想着,用自己的气息,把我的气息给掩盖住,帮我在响水峡这一行保个平安。 我心里道了谢,也就跟着程星河他们出去了。 果然,一进到了里面,他们帮我拍了拍香灰,结果程星河一抬头,忍不住说道:「咦,他们怎么也来了?」 谁啊? 第1263章 井下之物 那些人是天师府的。 别说我们在八丈桥办事处当过打工仔,哪怕一般人也看得出他们不一样——那个鹤立鸡群的贵族风范,跟普通杀马特和土包子截然不同。 程星河低声说道:「不过,这一次奇怪,走暗道?」 走暗道是天师府的行话,意思是,虽然是做上头的差事,可不是堂堂正正以天师府的身份,而是便衣行动,微服私访。 奇怪,天师府的人都以出身为荣,风水铃都捨不得摘下来,走暗道肯定是有啥特殊原因。 哑巴兰紧张了起来:「是不是,他们也想盗墓?」 飞毛腿立刻纠正:「祖产,不是祖坟。」 程星河不耐烦的挥挥手:「都一样。」 白藿香也「嗯」?了一声,我顺着她视线一看,面前人影一闪,其中有个很熟悉的背影。 杜蘅芷? 也好久不见了。 她也来了? 不过,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往我们这边多看——也许,也跟五通神山的香灰有关。 那几个人簇拥着杜蘅芷,听她发号施令,接着恭恭敬敬护送着杜蘅芷离开了。 程星河抱着胳膊:「你说这白富美出门就是不一样,到哪儿都鞍前马后,前唿后拥的——你给人当倒插门不亏。」 白藿香从程星河身边走过,不知有意无意,踩了他一下,把程星河疼的嗷嗷的,让我评理,我非但没评,还骂了句倒你大爷。 我又想起来了,杜蘅芷说潇湘跟我的星轨并不重合,心里一阵发沉,就不乐意往下想了。 程星河气的说我简单粗暴,大爷又不是假牙,为何天天挂在嘴边,我也没搭理他,而是仔细的看了看这里的场气。 这地方大大小小全是庙,一进来,场气就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五彩缤纷——有的庙场气带金,应该是管财的,有的带紫,保佑前途的,一重一重,压的很严。 本来帐本上写着不少的宝物,那宝气应该是不少,可宝气也被神气压的死死的,一眼很难分辨祖产到底在什么地方。 飞毛腿挺紧张的看着我,我说你别着急,我需要点时间,他连忙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看慢慢找。」 可手一直搓的发红。 是啊,等了好几辈,就想争这个祖产,能不着急嘛。 我沿着神路一直往里走,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也怪,按着帐本上的数目,宝气绝对少不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为什么一直也没发现? 除非——那些宝物,没了? 程星河还在后头盯着帐本念念有词:「太岁牙世存仅有三,一存祖产,二进真龙穴,三……国破遗失?太糟践东西了。」 找不到这里的,那就只能找真龙穴里的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真龙穴? 「啊哟,造孽噎。」 这个时候,前面一帮人又在议论纷纷:「能上来不能了?」 「不能了啵?这孩子也是想不开——她哥哥下去救她,也没上来。」 什么情况? 我抬头一瞅,顿时就是一愣,只见前面的场气,竟然残损了一块,模样很不自然。 还没等我看清楚,一个中年妇女忽然转身就抓围观的人,嘶声说道:「我家娃娃寻了短见了,你们会水不会,会水不会,帮我救救他们俩嗦!」 她打扮的本来很体面,身上挂着相机护身符,显然是个香客,可现如今头髮炸起眼睛通红,黄纸檀香扔了一地也顾不上,浑身高烧似的颤。 她是那俩落水兄妹的母亲。 这些人后头是一口井——上面还有个青石板子,上面镌刻着古朴的三个大字:「姑姑井」。 就是之前他们说的那个,淹死人的邪井? 可周围的人一看是那个井,纷纷就把视线错开,生怕让中年妇女看中了拉上,拿起脚就走。 还有人把妇女推开:「不会不会,我旱鸭子,你找别人——莫拉皱了我的衣裳。」 第529页 「有会水的没得?」还有几个西川口音的人跟着着急,四处直着脖子喊:「有会水的没得?人掉下去了,你们西边人的心石头做的?怎么不管?」 「就是,年纪轻轻,没人心莫?这要在我们西川,都不用人言语的!」 这个时候,那个中年妇女被推到了我们身边,一抬眼看见了我们一行人,眼里重新有了希望,一把攥住了我:「小哥,你一看就是好人嗦,你救我娃娃,救我娃娃……我啷个办,我啷个办哦……」 有人低声说道:「儿女双亡,那就惨咯!」 围观的人一看我们被缠上,才放了心,我跟程星河对了一眼——刚才还说好了,不能管邪祟,可现如今,掉下去的是活人。 其余几个西川香客也跟着催我们:「年纪轻轻身强力壮,下去救人嘛!」 「晓不晓得见死不救,坑爹死舅?」 程星河梗着脖子就说道:「你们也别道德绑架——我们也不会水,下去陪葬?我哥们还是残疾人……」 残你大爷。 「咳咳……来人救……」 我们全听见,底下有人扑腾的声音,我心里一提,轻生落水的兄妹还活着! 而那个妇女浑身一激,直接跪下,重重的就对着我磕头,因为着急,脑门上的血甚至溅出了血印子:「我求你,我求你救我妹娃,救我儿……」 「造孽哟。」有个西川口音的老太太闭着眼睛,一边捻念珠一边念佛:「轻生有罪,自找的哦。」 「哪怕是轻生,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其他几个西川人急的跳脚:「你们几个年轻的眼睛瞪大,还不想法子,人淹死了,你们也有责任!」 程星河和飞毛腿听了,反口就骂,哑巴兰一言不发,举起个石头凳子要说法,程星河他们见状也顾不上骂了,赶紧拦着哑巴兰。 场面乱糟糟我没听进去,只看到那个母亲,一脸的凄凉与绝望。 于是我到了井边,正看见一只白手缓缓沉下黑水,也没犹豫,直接跳下去了。 跟着水花溅起的声音一起响起来的,是井边的惊唿。 一胳膊虽然不能用,但行气傍身,又有避水珠,总比普通人强一些。 那口井很深。 我眼睁睁看见那个身影往下坠,就追了上去。 避水珠起效,面前一片清明——跟井边的人说的一样,一个姑娘细长的胳膊死死缠在了一个小伙子身上,小伙子挣扎都挣扎不出来。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濒临死亡的人求生意志是很强大的,会尽全力抓住一切救命稻草不松开,救人的上不来,往往就是被溺水的人死拽住带下去的。 所以遇上这种情况,第一件事儿应该是把溺水的人给打晕了再说。 她哥哥自然一没想到,二也捨不得对妹妹动手。 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把那两兄妹给抓住了——对我来说倒是方便,他们俩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也没法反抓我了。 我就「提」着他们两个,转身往上游。 可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我忽然看到身边过去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乍一看,很像是之前挂在五通神庙树上的心愿纸。 可比心愿纸大很多。 再一转头,不过半秒功夫,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那东西不见了。 快的诡异。 我想看明白,可手头上人命分秒必争,只能继续往上踩水,再一踩水,就更别提了。 我只觉得,身边像是漂浮着什么东西。 胶水一样,透明的,却特别粘,能把人给缠住! 青气……宝气! 我的脚一重,像是有人牵着那个黏煳煳的「绳索」,要把我给带下去! 要是平时,一七星龙泉下去就结束了,可我现在就一个胳膊能用,松开了这俩人,这俩人也得被带下去。 没辙,我只好引了诛邪手的力量,把这俩人往上一推,这俩人瞬间被推上水面,手一空下来,七星龙泉出鞘,「嘶」的一声,数不清的看不见的东西,就全被斩断。 隐隐约约,我还靠着避水珠的力量,听到了一声惨叫——隔着水,声音极为诡异。 而上面,则是一声欢唿:「出来了!」 人命要紧,我立马跟着那两兄妹游了上去,一出水面,程星河他们果然都从上往下望,飞毛腿腰上还缠了个绳子看意思要下来捞我,见我露出来,才松了口气。 人上来,白藿香立刻着手救人,小姑娘一针就吐了水,可白藿香再一摸她哥哥,皱起了眉头。 她哥哥没了。 那个母亲听见,人顿时就木了,立刻爬了过去,嚷嚷着叫男孩儿起来,可男孩儿再也没有了反应。 那个母亲哆嗦了半天,俩眼一插,就晕过去了。 白藿香立马救人,可一个西川口音的人就阴阳怪气的说道:「自己没用还硬出风头,占着茅坑不拉屎,换个有本事的救人,那短命鬼也不至于淹死。」 程星河二郎眼一冷:「你他妈哪个养殖场来的,会说人话吗?」 有个本地人也看不过去了:「这小伙子是个残疾人,已经尽力救上一个人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西川口音的人假笑了一下,说道:「尽力,尽力怎么只救上来一个?归根到底,还不是他没用?」 这种丧良心的人,其实并不少见——归根结底,就是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因为自己没真本事,才抢先占了道德高地吶喊冲锋,就为了换点「你们也不过如此」的优越感。 第530页 我还没说话,忽然闻到,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土腥气。 而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神色,神色忽然慌张了起来,直接从人群之中退了出去。 他退的倒是早,哑巴兰刚又把一个拦路石球举起来了。 这会儿,那个小姑娘醒过来了,有人嘀嘀咕咕,说她自己想不开跳井,自己没死,她哥倒了霉,真是扫把星。 她当时人就傻了,我看出来,她眼里是慌的,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果然,她抬起头就带了哭腔:「出什么事儿了——我,我没跳井啊!」 「那你怎么下去的?」 「我,我不知道……」她盯着不省人事的妈和没气的哥,声音哆嗦了起来:「我看见一个小孩掉进了井里,想伸手救他,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果然,跟我刚才那一错眼,看到的一样。 那是个——穿着红绿衣服的小孩儿! 而那个小孩儿一张脸跟瓷器一样。惨白惨白,一丝活气也没有。 一身的衣服就更别提了,大红大绿,绝不是现在的孩子们穿的。 要不是含着避水珠,我那会可能也得吃惊的张开嘴,这么深的水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儿? 他盯着我那半秒,我记得,瞳孔是散的。 那个小孩儿——绝不是活人。 难道,它就是姑姑井里溺死人的真兇? 第1264章 吞咽月光 那东西身上带着宝气——会不会,跟祖产有关系? 「早说这地方动不得,哎也,就是不听,害了多少人哦……」刚才那个盘念珠的老太太又在叨叨个不停。 这老太太看上去知道的不少,我就问她:「这姑姑井一开始是救人的,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害人的?」 老太太嘆了口气:「那一年,有个小子——跟你岁数差不多吧!阿耶,要天打雷噼的啊!」 原来当年有个青年喝多了,正赶上那一年,也是给井姑姑上香的日子,那青年一看一帮人不拜其他神庙,反倒是对着个井顶礼膜拜的,上去就笑话那帮人傻逼。 这纯属是找踹,如愿以偿挨了一顿之后,他倒是气不过,趁着人不注意,往井里就撒尿拉屎,还说我就把这井当茅坑,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就打那之后,这井就不太对劲了——水喝着变了味儿,发腥。 一个人的秽物也不至于毁了一口井啊,不过谁心里都膈应,再说现在家家都喝纯净水,这井也就没人用了。 而青年一直好端端的,大家也嘀咕——怎么真没报应? 这井姑姑的人气,也就下降了,往这里来上香的,也就日益减少,搞得这里又清净了下来,跟挖井救人那会差不离。 可自打那个时候,有人经过这里,就老听见井姑姑这里有人笑。 但看不见人,倒是有抱小孩儿的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小孩儿总是对着这块地方伸手,还嘻嘻的笑,就跟看见了什么似得。 大人头皮发麻,就问孩子笑什么?孩子就说——有小孩儿做游戏,我跟他们玩儿! 可这地方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小孩儿啊!大人都吓的不轻,也不爱把孩子抱来了。 再往后,这里越来越荒,在繁茂的神庙之中,好似一块鬼剃头。 小孩儿…… 我接着就问道:「对了,说起来,这地方为什么神庙扎堆啊?」 一般来说,一山就立一个庙,当然像是普陀山龙虎山,人家那是建筑群,都是一个整体。 可这地方,一个庙一个神,保佑什么的都有,互相也没啥关联,这不跟商店街差不多了吗。 老太太就告诉我:「你不知道哇?这地方,万神朝天!」 原来,这地方本来没人住,可陆陆续续,就有人大老远从外地赶来,说有神仙託梦显灵,让他在这个地方给修一个庙。 来的人很多,要供奉的主神也很多,于是好些人就传,能让这么多吃香火的看中,说明这是个盖庙的风水宝地,保不齐各路神仙是能从这里直接升天的,所以号称万神朝天,名头很响。 来这里的这些人都是虔诚又富有的,所以这里的庙很快就繁盛了起来。 闹半天这么回事。 天师府微服私访,祖产,淹死人的井,这中间,显然有某种关联。 甚至——我看向了人群之外,刚才那个带着奇怪土腥气的人,可能也牵连其中。 这个时候,那个西川的母亲被白藿香救醒,可看着淹死的儿子,重新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回去,也没法交代,说着转身也要跳井,要跟儿子黄泉路上做伴儿。 那女儿一听慌了,抱住她妈就问,那她怎么办? 她妈想起还有个女儿,不由悲从中来,抱着女儿哭成了一团。 这个情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们一行人除了哑巴兰自己家庭完整,剩下的都是破碎家庭,格外感同身受。 这个时候,自然不好过去打扰,我一回头看见那几个号召大家下井救人的西川人,正在紧锁眉头的在一边抽菸,就问他们:「这对母女跟你们是一起的?」 那几个人一听,忽然就是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 简单,不光口音一样,还都戴着同样的旅游小黄帽。 但是,这几个人表情不大对劲儿,慌慌张张的,好像心里有鬼一样。 第531页 这会儿一阵风送过来,我闻见了,他们身上,也有跟之前那个说风凉话的一样的土腥气。 我索性蹲下:「你们上这里来干什么的?」 那几个西川人同时皱起了眉头,有个人甚至连菸灰都忘了弹,烧到了手都没觉得出来,我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嗷的叫唤了一声,手忙脚乱把烟屁股扔了,接着借题发挥的跳脚:「上这里来干么子,自然是来上香的嗦,你龟儿子问东问西,吃公粮的莫?不是?也不看你家坟头长没长那根蒿。」 旁边的几个看出他失态,暗暗给他来了两杵子,他才老实了点。 这几个人也不像是年少不经事的,能精神紧绷到了这个程度,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要做的事儿,挺大。 「坟头」这俩字触动了飞毛腿的神经,立马说他们粗俗,拽我要走,哑巴兰再一次举起了一个圆石头凳,被程星河拉下来了——说什么这年头伤人要赔钱,全国统一价二十万。 我正要细看这几个人的面前,忽然「扑」的一声,一个人跪在了我面前。 是那个被我捞上来的小姑娘,浑身还滴答水,也没顾得上换,先给我磕了几个头。 我连忙拉她起来,她不起,结果一退让碰到了我的胳膊,知道我是个「残废」,表情更是肃然起敬:「原来阿哥是……」 我摆了摆手,就问她:「你刚才除了看见那个小孩儿,还有没有见到其他的怪事儿?」 那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想了想,这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我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儿,好像,铁锈味儿。」 「铁锈……」飞毛腿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血吗?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帮人,上这里来,到底干啥?」 小姑娘一愣,嗫嚅的就低下了头:「这个……」 没等她说话,那几个西川人直接把小姑娘给拉走了:「你哥都咽气了,你还有心情跟个小白脸子扯皮,长没长人心?」 「你哥也是你害死的,还有心情自己耍汉子……」 小姑娘委屈了起来,被他们拽走,我倒是明白,他们是怕我问出点什么来。 目送着他们走了,程星河低声说道:「早让你别蹚浑水,妈的,又掺和进来了,你真是个李柯南,走哪儿克到哪儿。」 「那你就是跟着柯南的元太。」 「屁话,你爹这颜值,再怎么说也是怪盗基德。对我怪盗基德而言,没有不可能……」 怪你大爷。 「祖宗大人,」飞毛腿也跟着着急:「那咱们是不是该去找祖产了?」 我盯着那口井:「如果说,祖产,可能跟这个井有关呢?」 程星河一下就从「怪盗基德」里抽离出来了,两眼放光:「七星,你是不是在底下看见什么了?」 「算是吧,」我答道:「宝气之所以找不到,可能,就在井下。」 飞毛腿一下就高兴了起来:「那咱们也别等了,赶紧下去吧!哎,祖宗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只是猜测,得看看今天晚上的月光。」我接着说道:「咱们晚上过来。」 吃过了饭,不长时间天就黑了,一黑这里更荒,跟其他神庙灯火璀璨的样子一比,更像是鬼剃头了。 我们等在了一边,果然,月光最皎洁的时候,那口井里冒出来了一个脑袋。 接着,整个身体也爬了出来,围着井口开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还用手捧起了空气往下做出吞咽的模样。 我们这一帮人是司空见惯,可涂了犀角粉的飞毛腿给瘆了个够呛,要不是不敢出声,早叫出来了。 那东西,在吃月光。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眼睛贼亮贼亮的。 他也看出来了,这东西的来歷。 这东西,确实瀰漫着一股子铁锈味儿。 飞毛腿忍不住就拉过了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划了俩字:「是啥?」 这东西,叫银精。 既然确定了,我就知道,那帮带着土腥味的西川人是怎么回事了。 第1265章 翻山银精 什么叫银精呢?这其实就是宝气化出来的。 民间一直都有传说,如果看见小孩子在夜里出来嬉戏玩闹,那非但不是恐怖的事儿,反而是祥瑞——这底下有东西。 我们商店街也有过这种传说,说首饰店老三,就遇上过银精。 老三祖祖辈辈都是经营首饰的,在旧社会做的很大,但是战乱洗礼之后,就不行了。 到了老三小时候,甚至吃粥都要赊欠。 老三他奶奶后来老去商店街老宅子附近熘达,老三问她看个啥,她神神秘秘的说,不要当那些老祖宗们都傻,他们在好地方,给你埋了好东西。 老三当然就问,啥好东西?在哪儿? 老太太说我要知道不就好了?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老太太没了,老三难过了一阵子,就继续做买卖,可谁知道有天半夜来人敲窗户,外头有个声音说,我找着了,十五晚上到老宅子来,看见小孩儿在哪儿跳舞,往哪儿挖。 老三听那声音,鸡皮疙瘩就炸了——那是他奶奶的声音。 推开窗户一看,就看见窗户外根本没人,地上却有两个脚印子——像是粘了纸灰印上的,风一吹就散了。 老三心里嘀咕,加上日子确实过不下去,就真的跑到了老宅子去看——不出意料之外,真看见了老宅子宽阔衰败的院子下,有几个穿白,几个穿黄,几个穿花的小孩儿在月亮地下转圈跳舞。 第532页 那个情况,看着别提多诡异了——他们没影子。 老三吓的不轻,可来也来了,进退两难,可就这个时候,他蹬墙头没蹬住,踹下来了一块瓦,哗啦一声就是个巨响。 这动静一起,那些小孩儿哗啦一下就不见了——老三看到清清楚楚,奔着老树下头第三块方砖钻下去了,活像老鼠。 老三壮着胆子就过去了,记得很清楚,那白衣服的六个,黄衣服的五个,花衣服的是三个,等天亮了,他就过去挖树下第三块砖,结果底下是空的,他挖出了几个罈子,上头还有他们家的家纹。 六罈子白银,五罈子黄金,还有三罈子珠宝——跟晚上看见的小孩儿人数,正好对上。 老三家的铺子,立马就恢復到了以前的规模。 不过老三一听人家提起这个,就直唿放屁,他家东西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可我上他们家玩儿,还真在角落里,看见了一摞老罈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个。 老头儿告诉我,那些小孩儿,就是银精——经年累月的宝物化成的,你要见到了,也就合该你发财啦。 古往今来,贵金属因为属性特殊,不知道被多少人的手经过,沾染的人间烟火气,也比其他的东西更多,所以如果埋在了风水特殊的地方,就比其他东西,更容易通灵。 那个东西,既然粘带着金属特有的铁锈味儿,自然就是传说之中的银精了。 也就是,寻宝的指南针。 所以我就想等着有月亮出现的时候,确定一下——银精会趁着月亮好的时候,出来吃月亮的精气,这一点,各种灵物都是一样。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这种传说不知道听说了多少个了,今儿见到了真货,摩拳擦掌的,浑身快蹿火星子了:「七星,咱们跟上!」 这东西既然是宝气幻化的,又强大到了能害人的程度——八成,那些宝气的来源,也十分强大,不是祖产能是啥? 这个时候,那个一身花花绿绿的胖娃娃吃月光吃的差不离了,美滋滋的转身就走——只要我们跟上,就能知道,埋宝的具体地点了。 结果一行人刚要高高兴兴的动身,我一下就拉住了最前头的程星河。 程星河着急,回头用眼神问我是不是等雷噼,我跟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一瞅,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我们对面的一棵黄灯笼树的树梢,忽然哗啦啦动了一下。 这天气,可一丝风都没有。 那个黄灯笼树上,有东西。 他们几个全皱起了眉头,同一个眼神:「妈的,有人截胡?」 果然,这一下,那个银精也感觉出来了,顾不上吃月光,勐地就回过了头,看向了那个黄灯笼树。 这一瞬,黄灯笼树上忽然就下来了一个人,拿着个网子,对着银精就罩了下去。 银精这一下吃惊不小,转头就撞——可我早看出来了,那个网子上挂着一种很特别的气,应该是有定灵漆,把那个银精笼罩住,就出不去了。 程星河他们一下全愣住了,而那个人下来之后,冲着上头就嚷:「捉得咯捉得咯!你们下来莫!」 跟着这个声音的,哗啦啦又下来了几个人。 我看清楚了他们,倒是并不意外。 是白天在井口附近的西川人。 那些西川人打扮却跟白天不一样了,一身装束死紧死紧,跟古代飞贼的夜行衣一样,身上还背着勾儿铲。 程星河立马就看了我一眼,做了个「翻山客」的口型。 没错,白天闻到了那个土腥气,我就猜出来了。 翻山客,也就是盗墓贼。 他们上这里来,绝对不是为了上香。 而是来寻宝的。 翻山客里,其实熟悉风水的也不少——他们要是不熟悉风水,上哪儿去找古代的大墓? 老头儿说过,有一些翻山客看阴穴的本事,甚至比先生还厉害,不过是发财的途径不同罢了,他们不认来生,只认今世。 而翻山客找银精,也是看家本领——一些荒郊野外的夜里,如果出现了小孩儿吃月光,那也说明,底下藏着财宝,厉害的翻山客,就靠着这个,辨认这里的大墓有没有被其他翻山客给翻过,下一次会不会空手而归。 不光他们,只怕白天的西川妇女,跟那个年轻男人,也跟这个事儿有关。 果然,那几个西川翻山客先是对着那个又白又胖的银精啪的吐了一口唾沫——这一口下去,跟给动物戴项圈一样,是个「定」的意思,银精就跑不了了,接着那个翻山客就骂骂咧咧的说道:「为了这个玩意儿,磊子倒是把命给搭上了。」 「也好,少了个人分东西嗦。」 一帮人高高兴兴就要跟着银精找东西,程星河他们都急了——到嘴的鸭子,让他们先吃了? 更别说飞毛腿了,这可是他们家的祖产,让一帮翻山客给截胡,以后下了九泉,还怎么面对祖宗? 飞毛腿奔着前面就蹿。 我却拉住了他们——等一下。 我感觉的出来,有其他东西,似乎出来了。 那帮西川人接着说道:「昨天磊子就说这地方有点邪性,到底邪性在啷个地方莫?」 「说是这地方还有其他东西嗦。」 「有其他东西怕个屁,血米黑灵泥管够——这个银精个头不小,这一次,开张吃十年咯!」 第533页 银精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但是下一瞬间,银精忽然不动了。 那几个西川翻山客却浑然不觉,还嘀咕着:「给你儿子娶老婆够了嗦?」 是那个说风凉话——嫌弃我没救上两个人的。 闹半天,不是热心,是抱团。 「是嗦,这一次,金盆洗手了。」 是那个抽菸烫到手的——他鬓边有了白髮,手脚虽然利索,可看得出来,不会再利索多久了。 银精的视线,盯着那口井。 下一瞬间,那口井里,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胳膊。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数不清的银精,跟啤酒杯子上的泡沫一样,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我们全看直了眼,能产出这么多的银精——那底下的祖产,到底有多少? 那些银精悄无声息的扑了过来,抓住了那几个翻山客! 那几个翻山客反应很快,一回头,脸色一变是,手里的傢伙就抄过去了——也都是老资格,几铲子就拍扁了几个银精,可这些银精实在太多了,其中一个翻山客一个不注意,脚被拖住,直接给拽向了井底下。 「妈耶……」 那个要给儿子娶老婆的。 他挣扎的过程中,井里再次伸出来了一只手。 但这不是银精的手,是一只枯瘦发黑的手。 而那个手的袖子——我皱起了眉头。 明黄色。 预知梦里,坐在了高台子上的那个「人」? 不用等了——我立马就要出去救人,可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先我们一步响了起来:「就是这个!」 「抓住了!」 好几个天师府的人出现了,利箭一样,凌厉的从阴暗的角落射出,对着他们就沖了过去。 杜蘅芷那帮人。 果然,盯上这个地方的,不止我们一帮子人。 可那些天师府的一出现,那个枯瘦的手,瞬间就消失了。 沉回到了井里。 那几个翻山客没想到神兵天降,也都吓了个好歹,给孩子娶老婆那个翻山客抬起头,还没站起来,先被死死反扭在地上,傻了眼:「你们是……」 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天师喝道:「是来抓你们的!这一阵死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们害的吧?」 「张师兄真是英明神武!」其余几个年轻天师立刻奉迎的说道:「不光抓住了害人的翻山客,还找到了这么多的东西——这可是个大功劳,杜天师一定对您刮目相看!」 卧槽,这不是冤假错案吗?那些人,不是翻山客们害死的啊! 第1266章 小诛邪手 果然,一听这话,那个要给儿子娶媳妇的翻山客立刻直着嗓子嚷道:「啷个害人了嗦,你哪儿来的,凭么子睁眼说瞎话?」 那个身材颀长,被人称为张师兄的年轻人冷冷一笑,也不作答,倒是其余几个年轻天师把风水铃亮了出来:「睁开狗眼看看——我们是哪儿来的!」 翻山客们也不会不知道天师府的名头,一瞅就愣住了,那个说风凉话的立刻梗着脖子说道:「天师府的又怎么了?官威好了不起哦?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专取无主之宝的,碍了你们么子事儿!」 「你死到临头,还敢抵赖!」一个年轻天师一巴掌打风凉话头上:「这地方死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有人用邪术吃精气,你们敢在各路神仙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儿,没胆子认?」 「那些人都是死在这地方的,你们这些翻山客不是也会续命术吗?抓了个人赃并获,就省省吧——癞蛤蟆吃萤火虫,心里明白!」 说着,就要把他们往下拽:「送银河大院再说。」 我一皱眉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先送银河大院? 他们办事儿,什么时候到了这个程度了? 杜蘅芷呢? 这几个翻山客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罪不至死。 「说起来,最近银河大院那事儿,也闹腾的挺厉害——一个铜墙铁壁,硬是让人戳出了个窟窿。」 我们之后,也想方设法打探了银河大院的消息——不过都没有阿满和半夏的半点蛛丝马迹。 这倒未必是个坏现象,她们要是出事儿,也许消息就传开了,说不定,没有消息,正是因为她们已经全身而退了。 「那四大金刚里,据说也有内鬼,可挨了重罚。」 酒金刚。 我倒是没忘,还得找到她的女儿呢。 有个年轻天师说道:「你们听说了吧?那个罪魁祸首,就是杜天师的上门女婿,李北斗。」 其他几个天师顿时议论纷纷:「还真是,那小子入行以来,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传奇,难怪杜天师要招他当上门女婿。」 唯独那个被称为张师兄的表情不好看:「传奇?我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一个事儿不是鸡飞狗跳,还得其他人收拾烂摊子,好了不起吗?」 哑巴兰一下摁不住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只好重新趴下。 程星河也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在三清盛会上,我帮了天师府的大忙,不然最后只能落个两败俱伤,但凡有良心的,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其他的年轻天师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张师兄似乎很有权威,他们不好说啥,再加上好些人依然以为我是李茂昌的私生子,就讪讪的看向了别处。 第534页 那个张师兄算是越说越生气:「你们也不用这么小心,我可是打听了,他根本不是咱们首席天师的儿子,年纪对不上!不过靠着个李字,招摇撞骗,我看,哪怕那个订婚,杜天师也未必愿意,据说,是杜大先生那个老太太独断专行,包办婚姻,杜天师孝顺罢了——总有一天,我得揭穿那小子的真面目,免得让杜天师一生幸福,葬送在他手里。」 程星河跟我挤了挤眼,做了个口型:「情敌。」 情你大爷。 其他几个年轻天师一听这话桀骜,茬子也不想接,立马转移话题:「对了,张师兄,这地方这么多的银精……咱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里?」 我一愣,他们不光是为了井水害人的事情来的,还为了什么东西? 程星河他们也都听出来了,难怪把杜蘅芷都惊动来了,又便衣出行,主要目的,是为了那个东西? 飞毛腿更是着急,光洁的额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淌汗——他觉着自己的祖产,被危险的人物给盯上了。 结果话没说完,那个冒冒失失的年轻天师,就被张师兄照着脑袋来了一下:「声音压小点,事关重大,你恨不得天底下的人都听见还是怎么着?」 那个冒失的年轻天师挨了打,只好点头哈腰的认错:「那,这几个人……」 那几个翻山客岁数都不小了,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露出了几分惧意,显然也听见过银河大院的威名,立刻挣扎着说道:「我们没害人,我们冤枉!」 张师兄嘴角一斜:「冤枉,人赃并获,你当我们傻吗?你说你们没害人,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那几个翻山客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上哪儿找去? 几个年轻天师看着翻山客,也有几个好奇那么多银精到底代表了多少财产,也就往井边伸头,结果这一伸头,那个岁数大点的翻山客,抓住了机会,一头就要跑! 他身手算不错,可跟天师府的能比吗? 几个年轻天师跟鹞子一样,迅捷的就把他扑在了地上:「你还想跑,罪加一等!」 而那个翻山客的脑袋被摁在地上,地上的小石子都嵌在了他脸上,还撞出满鼻子的血,哀嚎了起来:「我不去银河大院——我还得给我儿子娶媳妇呢……我们家香火不能断……」 他岁数不小了,我们几个都皱起了眉头来。 「香火香火。」那个张师兄露出个很刻薄的笑容:「你们这些过街老鼠,断了香火才是为民除害,难不成,家有皇位要继承吗?」 这一句,一下把几个年轻天师都说笑了。 张师兄意气风发:「小五小六,把这帮刨坑的抓紧了,送汪先生那去。」 程星河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了我——汪疯子也来了。 天师府排名第一的武先生。 「这几个老鼠,到了汪先生手里,可有苦头吃啦!」 这样不行,那几个翻山客一旦进到了汪疯子手里,照他那个脾气…… 我忍不住就要站起来。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意思是你疯了,管这种闲事儿? 可也不能看着那几个翻山客冤死——我们不出来,他们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而下一秒,我们面前的树枝瞬间被拨开,张师兄那个刻薄的声音,一下就在我们头顶响了起来:「嚯——这里还藏着一窝蟑螂呢!」 那几个年轻天师也都跟了过来,喝道:「你们是这些老鼠的同伙?」 他们模样都很稚嫩,应该是新进天师府不久的青铜见习天师,也全不认识我。 为了省事儿,我也没直接亮身份:「我们是来给那几个翻山客作证的——刚才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害人的是井底下的东西,不是他们。」 那几个翻山客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更没想到我们竟然能给他们作证,全给愣住了。 那些年轻天师看着我们,也纳闷我们是哪里钻出来的,都看向了那个张师兄。 「哟,」那个张师兄冷笑:「你们是哪个墙上的草,怎么,这年头什么货色都能来做污点证人了?」 我不卑不亢的答道:「这怎么了,这年头,不也什么货色都拿自己当成大老爷吗?」 张师兄讥诮的薄唇,顿时就给冻住了。 程星河他们则全笑了起来。 那几个年轻天师看着我们,都没了主意,而张师兄着了恼,一只手,奔着我就抓了过来。 那手很快——我认识这个手势,练的也是手上凝气的本领,号称小诛邪手。 那些年轻天师也都来了精神:「张师兄帅气!」 「得了名师精心教导,就是不一样!」 哑巴兰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张师兄这么急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立马也要冲过来,可他们离着较远,飞毛腿倒是挡在了我前面,可飞毛腿不是行内人,哪怕抓住了张师兄的手,也瞬间就被甩开,跌出去了老远。 而那个小诛邪手雷厉风行,一下就抓在了我的右手上——想把我给摁地上。 结果一摸就摸出来了,我右手不行。 他一愣,哈哈大笑:「话说得这么满,感情是个残废……」 说着,小诛邪手上的行气一炸,就要把我反扭过去。 行吧,你别后悔。 第1267章 旧日仇人 第535页 我左手引了行气往他身上一抓,他的身体顿时跟个落叶一样,飘出去了老远,但是「咣」的一下,就重重撞在了一道花墙上,花墙年久失修,塌了一半,哗啦就砸了他满头的土屑。 这个张师兄本事是可以的,论资质,肯定跟乌鸡江景之流一样,是家族里的骄傲,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不过,夜路走多,总会撞见鬼——呸,我才不是鬼。 这一下所有的见习天师都给愣住了,立马沖了过去:「张师兄!」 那小子被搀扶出来之后,缓了口气,就把那些师弟给甩开了:「谁用你们掺和的,我又没瘫!」 他一张脸红的跟公鸡一样,显然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我就不信了……」 作为师兄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立马把他拉住了:「张师兄,你别冲动,那小子不对劲儿!」 张师兄本来就需要台阶,这才「勉为其难」的停下,算是给师兄弟个面子,看着我的眼神别提多恨了:「你到底是谁啊?」 这眼神没刚才锋芒毕露了,带了点忌惮。 「我是谁也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别冤枉了好人,」我答道:「杜蘅芷呢?」 杜蘅芷要是在这里,肯定能说通。 不过,她上哪儿去了? 张师兄的表情又是一变,厉声说道:「你个死残废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喊我们杜天师的名字?」 这小子说这话的时候,夫妻宫上的桃粉色一闪,跟程星河说的一样,是看上杜蘅芷了。 而他迁移宫和父母宫上的色气都是非常显赫的,论身家怕还真是能跟杜蘅芷匹配,可论品性就够呛了。 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接着就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来?我跟她说。」 这下,不光张师兄,其他那些天师府的也看不过去了:「那是我们天师府的首席风水师,也是你说见就见的?还有,你这什么口气?」 程星河上来就要说话,不过一寻思,他们本来就看不惯我,把我名字说出来,估计会搞得更麻烦,也就没直接说:「废话,能直唿杜蘅芷的名字,自然是跟杜蘅芷有交情了,哎,你们到底干什么来的?」 那个比较冒失的天师直接说道:「我们找四相局……」 结果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是张师兄打的:「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酥油,咱们天师府的要务,跟他们说得着吗?」 要务?要务能让几个见习青铜来? 而我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声音:「谢谢你嗦。」 是那个岁数大的翻山客。 他还是被年轻天师压在下头,现在强抬着头,眼神有几分感激。 那几个摁着他的见习天师刚才目睹了我的本事,也不敢造次,就一个劲儿看着张师兄,我一伸手,把那个翻山客拉出来,他们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知道打不过,谁还打。 翻山客一身都是伤,我就左手把白藿香给的药拿出来了。 翻山客又是一愣,接过来涂上,药香四溢之下,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这一下,把那几个见习天师都给镇住了:「那是什么药——怕是比黄二白的都好。」 「这死残废看来还真有点来头。」 张师兄盯着那药,眼神一沉:「不识货的东西,拿着茉莉花餵牛。」 药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还分三六九等? 翻山客表情更惶惑了:「这样好的药……」 「管用就行,」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底下东西的?」 那个翻山客对我彻底有了好感,其他几个也是一样,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说道:「这东西,我们百十年来都知道。」 我一下愣住了:「百十年前?」 飞毛腿也大吃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 原来,翻山客跟我们相风水的一样,天上看星斗,地上看宝气,那一年他们有个祖先经过,看出来这里神气下面盖着的宝气,就动了心思,假扮成了修庙的工人,夜里出来寻宝,果然找到了好东西。 他高兴的了不得,带着东西出去,发了大财。 接着,他就把这事儿告诉给了他儿子。 他儿子知道了之后,自然也心痒难耐的前来,也搞了个大丰收,可谁知道,他运气没有老爹好,刚把东西带出了墙,人就死了,据说死的还很诡异。 那人的身体上,布满了很多黏煳煳的东西,像是丝。 谁也不知道,那丝是怎么来的。 那一家人虽然嘀咕,可也只能归咎于那小子运气不好,次子就也去完成未竟事业。 谁知道,次子也把命丧在了这里——死法,跟长子一模一样。 那个老翻山客悲痛欲绝,说啥也不让三儿子再来了——再来,不是断子绝孙? 他们就嘀咕着——这里的东西,怕是神仙的,动了是要遭报应的。 可这些年过去,那个翻山客家族算是山穷水尽,以至于孩子连媳妇也不好娶,天天怨声载道,这个翻山客没办法,就想起来了个这个地方。 神仙报应也好——怎么也不能断了香火! 这个翻山客就决定要来。 可他毕竟上了岁数,一个人来找宝物,又能带走多少,没辙,就找了几个家里的亲族,一起来了。 谁知道,才刚来没多长时间,那几个亲族陆陆续续就送了命,他们也害怕,可死鬼,又哪儿有穷鬼可怕,所以今天他们还是来找银精了。 第536页 这么说——最近淹死在这井里的,都是他们的人? 那人说着,就揪自己头上的花白头髮,喃喃的说道:「报应真有——真有报应!这地方的东西,动不得啊!」 那几个见习天师则露出了十分鄙夷的神情,像是在说他们活该。 沾了一身的丝? 这就绝不是银精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地方,果然还有其他东西。 我忍不住就往井口靠了一步,还想继续看看里面的气,可谁知道,那个张师兄直接把我给拦住了:「你干什么?」 我盯着他:「你干什么?」 张师兄梗着脖子就说道:「这地方已经被我们天师府给封锁了,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都给我退到一边去!」 程星河上去就把他推开了:「你小子好大的官威啊,这地方怎么就成了你们天师府的了?写你们名字了?」 说着跟后头一歪头:「关门放哑巴兰!」 我却拦住了他:「等会儿。」 这小子刚才看见了我的身手之后,是忌惮的,可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抖起来,不太对劲儿,除非…… 果然,他冷冷的就说道:「你以为我们能让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蟑螂添乱?我早把救兵搬来了!」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谁这么大本事,敢找我们天师府的麻烦,原来又是你。」 那些见习天师听见,都激动了起来:「来了!」 这声音耳熟啊! 我回过头,就皱起了眉头。 汪疯子! 汪疯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只手没地方放,不住的掸肩膀上的灰尘:「不愧是厌胜门的当家,这才多久不见,能耐涨的挺厉害。」 张师兄他们一听,顿时就愣住了:「厌胜门当家?」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 「李北斗!」 张师兄看着我的眼神,一下就暗了,跟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 我盯着汪疯子:「这地方也没刻着天师府的纹章,我怎么不能来了?你们上这里,又有何贵干?」 汪疯子冲着井口走了过来,缓缓说道:「那就犯不上跟你报备了,你要是想知道……」 他一只手,勐地就从我身后绕过来,使劲儿一推:「要不,你自己下去看看?」 第1268章 汪疯子的手劲儿又急又厉,这要是搁在以前,我直接大头朝下就跌下去了。 可现在身上有龙气,我左手借力,倒是往他肩膀上一扳,汪疯子猝不及防,哪儿想的自己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左脚绊右脚一样,身子一歪,反倒是对着井口冲过去了。 这一下,周围的见习天师,全傻了! 汪疯子也是脸色一凝,可他到底是首席武先生,一手摁在井沿上,身体矫捷的一翻,硬是剎住车,重新站住——可脚底下,三步踉跄。 他抬起头盯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那个冒冒失失的见习天师忍不住说道:「汪天师竟然被……」 话没说完,就被张师兄在脑袋上来了一下:「你懂个屁,是那个李北斗用了厌胜阴招!好不要脸!」 厌胜门和天师府表面上误会解开,不跟以前一样水深火热,但实际上这么多年的仇恨,还是难以化解,互相依然看不顺眼。 我答道:「你自己往井里跳,也能赖上我,你们天师府官威确实不小。」 程星河也跟着说道:「别说,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本来就是他们的传统——我知道了,他们肯定都是金毛狮王的徒弟。」 汪疯子本来就爱面子,这下在喽啰面前丢人,更是恼羞成怒,眼神一下就暗了下去,活动了一下手腕子:「行啊,那咱们就领教领教,厌胜当家的高招。」 程星河他们都见识过汪疯子的能耐,不由自主就护在了我前面,低声说道:「不行就熘——面子没命重要。」 汪疯子毕竟是首席武先生,刚才那一下能管用,也是因为他轻敌。真要是全神贯注对付我,只怕还真有点麻烦。 因为我看出来,这段时间,汪疯子身上的气也不一样了。 他印堂上紫气沖天,显然又升阶了。 要是我右臂没事,完全不用怕他,可现在右臂成了死肉,七星龙泉和玄素尺,诛邪手,左手全用不上。 白藿香也不声不响的站在了我身边,一只手微微一曲,显然也做好了准备了,更别说苏寻哑巴兰他们了。 就是飞毛腿沉不住气了:「这可是咱们的祖产,祖宗大人,他们欺人太甚……」 一听「祖产」两个字,张师兄的眼神微微一变。 可这一瞬间,一个好听的声音,又惊又喜的响了起来:「北斗?」 杜蘅芷。 汪疯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同事,还是有点忌惮的。 杜蘅芷应该是跟这些见习天师分头行动,去寻找另一边,身边也带着几个人。 一次出动两个高阶,这次的任务不小啊——祖产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至于他们这么兴师动众? 张师兄一看见杜蘅芷,不由自主就去抹头髮整领子。 可杜蘅芷一眼没看他,直接亲热的来拉我的手:「上次听说你去银河大院了,我担心的不得了,幸亏……」 第537页 一碰到了我的手,她脸色顿时一变:「你手怎么了?」 我用肩膀的力量把右臂拉回来,摇摇头:「没事。」 杜蘅芷咬了咬牙,声音都发了颤:「没事?你身边这些人,都是怎么办事儿的?」 杜蘅芷虽然平时教养特别好,到底也还是大小姐脾气,一着急就露出来了,尤其看向了白藿香——当惯了头头的都是这样,第一时间先找人问责。 白藿香刚才一见杜蘅芷出来,眼神就不善,一看杜蘅芷说出这话,嘴角一勾:「是啊,在他身边办事儿,可比平时不闻不问,有事站着说话不腰疼难多了。」 她凶起来跟个猫一样,张牙舞爪。 程星河用胳膊肘顶了哑巴兰一下:「修罗场。」 杜蘅芷眼神一沉,我立马说道:「之前可多亏了白藿香了,现在,她也正想方设法给我治,不用挂心,谢谢你。」 杜蘅芷听得出来我对她的客气,眼神微微有点失望。 可那个张师兄眼瞅着汪疯子收拾我没收拾成,气的要横蹦,可自己又不是我的对手,眼珠子一转,立马说道:「杜天师,这个李北斗,刚才不光滋扰咱们的要紧任务,还动手对汪天师不敬,汪天师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没把他怎么着,他嚣张跋扈,可不能听之任之,免得坏了咱们天师府的名声。」 这小子挺阴啊!捎带脚,还把汪疯子的面子给找回来了——汪疯子看他的眼神,果然有几分欣赏。 杜蘅芷向来公事公办,一听这话,也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那小子抢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我们抓住了姑姑井吃人的真兇——可这小子非要给他们开脱,分明是包庇罪,也说不准,他也跟井口吃人的事儿有关系!」 那几个翻山客听见了,连唿冤枉。 汪疯子趁机说道:「杜天师,咱们身上可是有要紧事儿的,咱们天师府向来以公正闻名,不能为了你的裙带关系,耽误了那件事儿吧?」 杜蘅芷立刻说道:「李北斗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张师兄立刻说道:「可我们不清楚。」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骂道,上次还帮了你们的忙,这会儿撇的挺干净。 我答道:「你要是不清楚,我说给你听。」 说着,奔着那个井口就过去了。 第1269章 狡兔三窟 汪疯子他们全跟了过来。 那个翻山客就躺在了地上,我把摁着他的人拨开,露出了他一条腿。 他们一看,顿时全皱起了眉头。 连程星河他们看见,也吃了一惊:「这是……」 他的腿上,有一道子伤痕,还有很多黏煳煳的东西——白色的细丝。 上面还残存着澄澈的青气。 汪疯子是整天跟邪祟打交道的,不会看不出来。 张师兄立刻说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就能证明他们清白?」 「这东西从井里伸出来,要把他拉下去,」我指着井口:「不信你去找,跟蜗牛爬过一样,都有丝线的痕迹,害人的是井里的,不是他们。」 「那又怎么样?井里有点丝,他偷东西害人的时候粘上点就能证清白了?」 我往前一看,刚才一片大乱,翻山客的网子被丢在了一边,那个银精还被套在里面。 「你们认识这是什么吧?」 张师兄大怒:「你看不起谁呢?谁不认识这是银精?」 「既然你认识,那银精会吐丝吗?」 张师兄一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银精吐不出丝来,人也吐不出丝来,这地方的真兇,是那个吐丝的,他刚才也差点被丝拉下去。 他们纯属走背字,撞这个枪口上来了。 张师兄就看着汪疯子。 汪疯子则看向了杜蘅芷:「这事儿得细查——杜天师,让你未婚夫先离开,咱们去看看。」 说着,一手撑在了井沿上,就要下去。 张师兄可算是解恨了,立马就往后推我们:「听见了没有,还不快走?」 飞毛腿忍不住了:「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你们赶?再说了,这地方是我们家祖……」 张师兄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我则拉住了飞毛腿没让他说完,看向了杜蘅芷:「我们也得下去找个东西。」 按着我跟天师府高层的交情,不至于这点事儿也拒绝。 可汪疯子却回头说道:「那不行,你们几个,把这封住,把闲杂人等请出去。」 张师兄别提多高兴了,立刻就把我们往外推:「听见没有,公事要紧。」 程星河急了眼:「杜蘅芷,你们还讲不讲理……」 可杜蘅芷看向了我,满脸为难:「北斗,对不住,这次,确实是事关重大——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拿上来。」 我顿时一愣,杜蘅芷也这么说? 他们要做的事儿,到底有多重要? 白藿香靠在花墙上冷笑:「李北斗,你也听见了,人家是官面人物,咱们是闲杂人等。」 我压低了声音:「跟四相局有关?到底什么事儿这么要紧?」 杜蘅芷也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答道:「事情不方便透露,我只偷偷告诉你,事情关乎天师府的名誉,很要紧。」 难怪微服出巡,还把我们清出去呢。 我才要说话,忽然就看到了杜蘅芷脸上的气不对。 第538页 有了龙气之后,我已经能看出天阶的面相了,立刻说道:「你不能下去,这一次底下有危险。」 杜蘅芷的灾厄宫,亮起了一抹红光——是血沙红,最忌近土,只要下地,那就大不吉利,轻则血光之灾,重则性命堪忧! 杜蘅芷一愣:「你连我的面相也能看了?」 不光是她,汪疯子的我也看得出来——跟他在同一个位置上,都出现了血沙红。 这俩高阶都要倒霉,搞不好,这帮人下去,会团灭。 杜蘅芷一听,微微皱眉,但接着就展颜一笑:「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不过事关重大,我非下去不可——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不是小心那么简单,就那个红法,八成是生死交关。 可杜蘅芷看着柔弱,性格是十分倔强的,加上关乎天师府名誉,她也不可能为我轻飘飘一句话就放弃。 张师兄偷听到了,就在一边冷笑:「杜天师,这位不过是个地阶吧?自信心倒是挺足的,看起天阶的面相了。」 其他几个跟张师兄关系好的也颇有微词:「这杜天师平时公事公办惯了,这一次,不会要在未婚夫身上破例吧?」 是啊,听上去可笑,跟初中生指导博士一样。 杜蘅芷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回头就对我说:「你安心等着我。」 我也知道,杜蘅芷这么年轻就在这个位置上,非议少不了,一言一行,不得不格外注意,否则难以服人,也就没再多说。 以前,多少次别人劝过我,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轮到我来劝别人了——我可算是知道之前那些前辈们劝阻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我们只能看看着那些见习天师把我们封锁在外面,杜蘅芷和汪疯子下了井。 张师兄看着我的眼神,别提多得意了,也跟着下去了。 这把程星河气的还要骂他,我说算了,跟他一般见识,那岂不是跟他一个文化水平。 话没说完,身边扑腾一声:「祖宗大人,咱们家的祖产,不能让人就这么夺了——万一他们把太岁牙给……您的胳膊怎么办?」 飞毛腿就跪下了。 哑巴兰也气不过:「就是,哥,也太欺负人了,我把那边的大石碑扛过来,把他们压住,咱们也下去。」 我把飞毛腿拉起来:「你放心吧,我有打算。」 飞毛腿眼里有了希望:「真的?」 我看向了那几个翻山客——按理说是要被抓回天师府了解情况的,杜蘅芷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见习天师把他们松开了。 那几个翻山客个个面如土色,嘀咕着神仙的东西果然不能染指,偷鸡不成蚀把米。 岁数大的就蹲在地上抽闷烟。 我也蹲在了那个岁数大的前面。 那个岁数大的一看我,先是一愣,接着忙不迭就要从身上给我找烟:「我们西川菸草,巴适得板,安逸得惨!」 我摇头说不抽,岁数大的就更侷促了,忙不迭说不知道怎么谢我才好,我一笑:「别忙着谢,有事儿请你帮忙。」 西川人性格热辣,一旦拿你当朋友,上山下海不皱眉头,立刻说道:「你说。」 我指着白蜡树丛后头:「那地方打洞,怎么打法最快?」 岁数大的一拍大腿:「问我算是问着了嗦——论打洞,一十八省的翻山客,我第二,没得敢认第一的!」 那就太好了。 不让我们下井,咱们就找别的出路。 我跟他们几个一歪头,奔着白蜡树丛后面就过去了。 之前就看出来,这个地方跟狡兔三窟一样,并不是只有井口一个入口,白蜡树丛后面,微微也有跟井口透出来的一样的气。 估计是时间久堵住了,只要把其他的位置疏通了,那我们也能进去。 那几个见习天师见状想跟过来,可脚底下跟拌蒜似得,怎么也过不来——苏寻早蹲下划了个阵。 我们几个找准了穴,我往下一拍:「就这。」 话音未落,那个翻山客一铲子就下去了,顿时惊喜:「想不到,小哥你也是同道中人——啷个屋里的嗦?」 我还没说话,哑巴兰抢过了一个钩儿铲,奔着下头就刨。 一开始翻山客还急了,说这是怎么个刨法,可一看哑巴兰的速度,全不吭声了——那傢伙,跟蝲蝲蛄转世一样。 翻山客们看着我们的眼神更崇拜了,竖起了大拇指:「失敬失敬,原来你们也是专业团队,是我们班门弄斧了——有机会,合作一把嗦。」 那就有点不敢当了。 不过程星河很感兴趣,立马跟人交换名片——还跟我挤眼,又找到了一个饭门。 不长时间,我就见到,眼前那种气倏然充足了起来,知道通了,果然,与此同时,哑巴兰的声音就从底下响了起来:「哥,我挖着个台阶!」 太好了,我们刚要下去,就听见哑巴兰的声音有些困惑:「不过——这个台阶,不大对劲儿。」 第1270章 阴土之虫 台阶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往下一伸头,一股子森然凉风透了上来,我顺着那个土穴就熘下去了。 那地方确实有个台阶,哑巴兰拿着手机就在那照:「哥,你看这什么?」 飞毛腿唰的一记飞铲,也下来了,正赶上看,也愣了一下。 第539页 台阶的形状很怪,被手机光一照,宛如一个个张着大嘴的鬼脸。 乍一看,是让人瘆得慌,好像要咬下阶梯人的手一样。 程星河插嘴:「惊马石?」 也就是专门用来震慑盗墓贼的,那几个翻山客听了,更是把我们引为知音:「像,但不是——惊马石上总要刻点惊墓之人,断子绝孙之类的,这上面没得。」 我则直接奔着上头踹了一脚,这一脚就把他们给镇住了,程星河立马说道::「七星,你火气大还是怎么着,这么沖……」 动字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上面人脸形状层层脱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这才露出来内里的真容。 那上头是一层硬土块,跟电镀一样包在原物上头的——之所以形状千奇百怪,是因为地下就凹凸不平。 那是阴土蜂的窝。 阴土蜂不见光,只在黑暗之中生存,吃一些同样只在黑暗之中的虫子,搭窝的本事很大。 阴土蜂的窝下面,是上好的三川石,上头描绘着各种浮雕,仔细一看,是一个人被好些人簇拥着,坐在很高的台子上,身上穿着一件长袍——一开始,这些浮雕上都有颜色,但是阴土蜂包出的壳子一掉,空气流通,那些斑驳的颜色迅速氧化,可我还是看清了,那个袍子的颜色,是明黄色的。 跟预知梦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飞毛腿别提多高兴了,跪下就拜了拜:「祖宗大人,这祖产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让咱们家的人生生世世守着这块地,好拿这块地里的东西,迎您重返荣耀!」 程星河也跟着点头:「人家都说晴天带伞,积谷防饥,你这个预知能力可以,下辈子的事儿都打点好了。」 是不是打点好了,先得下去看看。 不光是急着找到了太岁牙,我也惦记着,怕杜蘅芷他们碰上什么事儿。 这是一种不太吉利的预感——他们两个高阶出动,这个祖产里,埋着大事儿。 台阶蜿蜒而下,看得出来当年挖掘的时候十分匆忙,除了入口处侧边的浮雕栩栩如生,内里的通道十分粗糙,那帮翻山客就嘀咕:「这是雷窑子。」 哑巴兰耳朵尖:「什么窑子?」 我把他脑袋推开,此窑子,非彼窑子。 这是翻山客的行话,意思是有的王公贵族死的很急,陵寝还没修建好,只能紧急加工出来的墓室。 因为赶进度,所以内里粗糙,远远没有按期完成的陵寝机关重重,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过有利有弊,这种雷窑子因为仓促,珍宝也没有普通陵寝那么丰盛。 那几个翻山客一听我这么门儿清,更是竖起了大拇指:「小哥还是咱们这个行当的后起之秀!」 后起之秀不敢当,我也没白跟着古玩店老闆打了那么多黑工。 飞毛腿盯着那个甬路,一脸哀悼的表情, 这也可想而知——当年景朝突然覆灭,这地方也是临危受命建立起来的,能精緻到哪儿去? 飞毛腿喃喃的说道:「可惜——可惜,如果祖先大人当初跟现在一样冷静,没做出那件事儿,咱们景朝,兴许还兴盛着呢!」 朝代更迭,这是歷史规律,你看哪一个皇朝能万世不灭? 不过,那件事儿? 我立马问道:「封自己做神君的事儿?」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也不知道那货怎么想出来的——自古以来,君权神授的思想不少,可直接给自己封神,也他娘挺有创意。 「不是,」飞毛腿答道:「是祖先大人当年封自己为神君的原因,都怪……」 可话说到了这里,他忽然就跟咬了舌头一样,连忙就把话头给煞住了。 原因?怎么,原因不是那个王八蛋暴君吃饱了撑的? 我还想问,打头的哑巴兰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大叫了起来:「哥,前头有门!」 台阶到底了。 我正要高兴,忽然耳边就听到了「嗤」的一声响。 什么玩意儿。虫子吗? 刚一扫视,哑巴兰已经开始砸门了,接着跟摸到了什么似得,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这么噁心……」 说着,一下把打火机给拿出来了。 打火机一亮,我就看到,那是一道极高的石门,石门上——全是厚厚的网子! 网子上挂满了灰,看上去黏煳煳的。 程星河也跟了过去:「呀喂,这是进了盘丝洞了。」 家族荣誉感很强的飞毛腿不爱听了:「这是祖宗的地方,不是盘丝洞!」 「得得得你高兴就好。」程星河俩手搓的跟蜘蛛一样:「哑巴兰你这磨磨蹭蹭的,看哥的,一下给它燎了,锁头就露出来了。」 说着,把自己的打火机也点上,就要烧过去。 但下一秒,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大声说道:「快把打火机灭了!」 他们俩一愣,回头瞅着我:「怎么……」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四面八方倏然就响起了一阵振翅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活物,对着我们扑了下来! 妈的,阴土蜂! 我刚才看阴土蜂的壳子年久失修,以为阴土蜂早就没有了,可刚才就想起来了——这阴土蜂对温度是特别敏感的。 冷光还没什么,但是见到了火,扑啦啦全围上来! 第540页 是蜂都有刺,普通的蜂,还能把人活活蜇死。更不要说阴土蜂了! 这东西寒毒极重,上身就麻! 「蓬」的一声,白藿香手里立刻炸起了一大团的白雾——一股子让人很安心的香气飘散了出来,是香艾驱虫烟,我们去野外的时候防虫的。 果然,一瞬间,靠的近的阴土蜂哗啦啦就往地上掉,可阴土蜂实在太多了,前赴后继,死命往我们身上撞! 我立马要抽出七星龙泉把那些阴土蜂给赶开,不过一抬手才想起来。右臂整个不能用了。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赶紧打开那扇大门,躲进去! 我立马奔着那个大门就沖了过去,面前扑啦啦全是翅膀撞在我身上的声音,不过龙鳞滋生了出来,它们也撞不进来。 那几个翻山客被蜇了个够呛,哀哀直叫,飞毛腿哪怕行动迅速,可这没地方躲,也中了好几下。 哑巴兰苏寻他们几个更别提了,虽然灭了火,可身上温度稍高,一人落了一身,好似穿了阴土蜂蓑衣。 我左手没有右手灵巧,摸到了锁盘之后是要开,可手劲儿跟不上,试了好几次,可时间越长,围过来的阴土蜂也就越多,甚至——连空气都稀薄了,一阵窒息! 我听着他们几个的咳嗽声,心里更着急了,不过,越着急,就越不能慌,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八瓣莲花锁,按顺序,开八个方向,坎,离…… 「咳咳……」哑巴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哥,我不行了……」 「你撑着点,七星,你快点!」 「兑……」 不好,这个时候,那些细微的振翅声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出现,其他的蜂,忽然就让开了。 哑巴兰呕了起来,飞毛腿抬起头,满怀希望:「它们不围攻咱们了?太好了!」 好个屁。 笨重滞浊,体重比其他阴土蜂都大——蜂后! 这可完了,蜂后要是出来,那是要在我们肉身上下蛹,死成了莲蓬的! 咚…… 马上就过来了! 我脑门上一滴汗落在了眼睛里,干! 就在那个蜂后要进来的时候,只听「卡」的一声,锁头开了,我一脚把周边的人全部踢了进去,确定都进去了,反手就把最近的蜂全部用龙气炸开。 龙气炸起,露出了一个空隙,我立刻把门扣住,只听「啪啪啪」一阵雨点打玻璃似得声音,是蜂后把尾巴扎在门上了。 一进去,还没喘气,就听见了哑巴兰惶惑的声音:「哥——这,这怎么……」 回过头去,我一颗心就提起来了。 我们面前,堆着好些尸首。 第1271章 地下祖产 这些尸首横七竖八,跟额图集里的干尸一样,因为这地方阴气极盛,便于养尸,保存的都很完整,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烂尽。 麻鞋,挽起的裤脚袖口,这是修穴的工人。 只是——盯着那些干缩的皮肉,我注意到了,他们的手腕上,都有同样的痕迹。 尺子的形状。 是厌胜门的人。 那个景朝国君知道自己的江山保不住了,就找了厌胜门的来修这个祖产。 好给自己留个后路。 当然了,这个后路是个大秘密——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这些厌胜门的干尸,全是完整的,没有外伤,白藿香早蹲下探了银针,抬头:「仙宫乐。」 仙宫乐——是一种道家的丹药,本来是为了长生不老而研究的,可跟研究头痛药反而做出可口可乐一样,机缘巧合,炼制出了一种毒药。 这东西烧出烟来,量少,能让人飘飘欲仙,产生幻觉,那种极乐的感觉跟上了天一样,量多,就跟吸毒过量一样,在狂喜之中见阎王。 拿这么多的命当草芥,不愧是个暴君。 而死了这么多人,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要紧? 以至于让使者抢走,天师府争夺? 跨过了那些尸首继续往里走,前面是九个门洞,正确的路,应该就跟那口井下相通。 跟朱雀局其实是很相似的,狡兔三窟,进错了就出不来了。 哪怕是个雷窑子,这一点没含煳。 不过这是厌胜门的工艺,我已经非常熟悉了,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 「小哥,你们先走。」那几个翻山客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们不得行了。」 对了,他们虽然身上也带了护具,可抵御不了那么多的阴土蜂,身上早麻的动不了了,虽然白藿香给他们解毒,可没几个钟头恢復不了,不想耽误我们的事儿。 我说这里危险,可他们一乐:「你忘了,咱们是同行。」 是啊,他们是刨坑的专家,地底下的能手,下地跟回家一样,犯不上让我们担心。 可这地方毕竟不是一般的穴…… 不过,他们十分坚持,我也只好答应放他们疗养,给他们留下了一些必要的药品,先进了门洞——看得出来,他们的财帛宫都冒了亮。 本来,也是想着上这里来发财,认为跟我们分开行动比较方便,我强留他们,也是强人所难。 进了那个门洞,果然是安全的,我拿了手机出来一照,见到了墙面上的痕迹,就皱起了眉头。 这些墙面上,有十分明显的刮擦痕迹——像是有人曾经进到了这里面来,把墙面上本来的东西给毁掉了。 第541页 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有铭文和浮雕,记载一下建造的原因,更别说,这地方本来就是留给后人的,更应该有介绍,看来,是抢走祖产的使者们干的。 他们想湮灭某种秘密。 程星河皱起眉头:「那按理说,应该把这里整个毁掉才对,怎么还能留下让咱们进来了?」 我摇摇头:「找出原因,不就是咱们这一趟的目的吗?」 不过说实话,这一进来,感觉就很不好,有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似乎胸背被什么重物给压了似得,喘不上气来。 大家都一样,但唯独白藿香和飞毛腿没事儿。 他们俩不是吃阴阳饭的,看来——这地方,有什么东西,能压住气。 继续往里走,进到了一个大堂里,四下一片静谧,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大堂的通道有几个,估计着那口井也能通往这里。 程星河早就把口袋准备好了,就等着收帐册上的宝物了,但眼前什么也没有,不由十分失望:「东西呢?」 飞毛腿也紧张了起来:「是不是被那些翻山客的祖先偷走了?」 那怎么可能——要是被偷走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银精? 东西还在,而且,不会少。 这个时候,我一下就听到了一阵非常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跑过去了一样。 转脸一看——太好了,是个花花绿绿,白白胖胖的小孩儿背影! 银精! 我们几个立马对着银精就追了上去。 那个银精跌跌撞撞,一路跑到了一个小胡同里,不过那个小胡同相当的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为了安全起见,我就一马当先进去了,让他们跟在我后面。 那个缝隙比之屁股大不了多少,幸亏我们中间没胖子。 好不容易挤进去,面前豁然开朗,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堆积如山的箱子! 而那些箱子,宝气逼人! 难怪在外面见不到呢! 这次,倒是意外的顺利。 看得出来,这景朝的国力有多强盛了——那些箱子哪怕过了几百年,都歷久弥新,甚至连箱子上头的锁头,都还在手机光下,反射出华丽的暗花。 我打开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口箱子,扑的一下,尘土散尽,我这才知道,那些银精为什么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箱子里面,铺满了花花绿绿的符纸——这叫定财童子。 是用硃砂纸和,剪成了孩子衣服的样子,压在财宝上,是用来预防财宝化成银精的。 其实,跟镣铐一样,拴住了银精,不让它们跑远了,从而起到了固财的作用,是个求吉利的规矩。 程星河的眼睛一下就给直了:「这是……」 「双龙扣羊脂玉佩,彩凤乘云金辇……」飞毛腿就更别提了:「全是帐本上的东西,祖产,祖产找到了!」 不愧是皇室祖产,这些东西的规格都很高——平民百姓用了,要砍头的。 哑巴兰继续发扬蝲蝲蛄转世的功能,冲进去就开始乱翻。程星河生怕他把值钱的拿走了:「哑巴兰,你平时没这么见钱眼开,怎么,想赚点聘礼娶钱小姐还是怎么着?」 「我才不娶钱小姐呢!」哑巴兰头也不抬:「我给我哥找太岁牙。」 我心里一震——哪怕这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这货也不为所动,一门心思,只想着我。 有这样的兄弟,夫復何求? 不光哑巴兰,苏寻也是一样,过去就找了起来。 飞毛腿也不甘示弱:「这是我们家的祖产,要找让我先找,你们别乱了顺序……」 找着找着,他忽然就不动弹了。 对着那些东西,流下了满脸的眼泪。 「爹,爷爷……」他跪在了那些冰冷的,黄哄哄的珍宝面前,喃喃说道:「孩儿不孝,今天才找到——要是早一点找到,你们也就不用……」 他那些前辈,大部分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穷死的。 放不下身段,去干「失身份」的工作。 我也跟着找,白藿香却拉住了我:「这么找下去,找到什么时候?」 我一愣:「这倒是,不过,你有法子?」 这边的宝气太灿烂了——要是让我用观气来找,那就跟「找不同」一样,眼睛都得挑花了。 白藿香捉狭一笑:「我倒是可以举荐个人选,效率高,不过,费用也高。」 我一下就知道她举荐的是谁了,就看向了飞毛腿,飞毛腿回过神来,立马说道:「只要能帮祖宗大人找到了太岁牙,那多少钱我们都捨得!」 白藿香就把手摁在了寄身符上:「小白!」 白玉貔貅轰然出现,奔着下面就翻找了起来,效率确实是快,不过它也大吃了不少——跟着白藿香,没少挨饿, 但是很快,白玉貔貅就抬起了头来,表情不对。 白藿香一看,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我:「小白说——那个太岁牙,没在这里面。」 第1272章 鸠占鹊巢 我瞬间一愣——怎么会没有? 飞毛腿也傻了眼:「这怎么可能?这些东西,桩桩件件全跟帐本上对的上,那个太岁牙,肯定也在这里面!是不是……是不是你这个貔貅不认识太岁牙?」 白藿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第542页 貔貅吃尽世间珍宝,怎么可能不认识? 飞毛腿回头就看着我:「祖宗大人……」 程星河争分夺秒,跟白玉貔貅抢珠宝的手也停下了,满手的猫眼石一扔,就一拍大腿:「他奶奶的,白跑一趟?」 接着装东西装的更起劲儿了:「不能白跑……」 哑巴兰对钱没太大兴趣:「哥,那现在怎么办?」 苏寻就在后面听着。 我一寻思:「没有就没有吧,不过……」 话没说完,我就听到了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 有人来了? 哑巴兰也听见了:「天师府的?」 「未必。」白藿香转头就说道:「小白,你后边!」 白玉貔貅体型庞大,这会儿转过了身,忽然就如临大敌,一声怒吼。 我远远看见,立刻大声说道:「都退回来!」 尸气沖天! 果然,那个方向,出现了很多人,一个个,全穿着红袍,戴着纱翅。 「这是……」飞毛腿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忠烈?」 忠烈?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难不成,这些人,是一些以死殉国的老臣? 在旧社会,对「节烈」的要求很高,不光妇女要守节——守节给牌坊嘉奖,不守节人人戳后嵴樑,那些老臣也要守节,朝在人在,朝亡人亡。 像是什么吴三桂之类的降臣,在古代的价值观里是人人唾骂的。 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 看来,景朝在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一大帮子人,也为了景朝而殉国了——而这个「祖产」,既然是留给那个国君的,这些「忠臣」,也就在这里,守着「祖产」以死明志,意思是就在这里等着景朝国君归来,生生世世,都乐意给景朝国君效劳。 景朝国君一个暴君,这么多人对他忠心? 飞毛腿立马说道:「祖宗大人,您就是国君转世,您这一来,可了却了这些先人的遗愿了!」 是啊,有时候人死不安息,就是因为遗愿未了,真要是了却了,也就能被超度了。 当时城北王就一直认我是景朝国君,甚至因为我一句话,就真成了王侯的贵气,难不成……他们等的,真的是我? 我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步。 这些都是荫尸,一张一张的脸,好像陈年的鞣皮。 但依稀能看出来——有的衣服上是花草的纹章,有的是树木的纹章。 程星河皱起眉头:「这官服很雅致啊……」 一股子特别怀念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那些花草,代表文官,梅花为最贵,雪莲最次,树木代表武官,松树最贵,白蜡最次。」 程星河盯着我,眼神就变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景朝的歷史早就散佚了,知道的都不多,更别说这些细节了。 可我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只有一个原因,那是根植在灵魂里的记忆。 最前头的,是个穿着梅花官服,慈眉善目的白鬍子老头儿,我记得,他善于丹青,最喜欢画锦鲤。 后头的,是个松树官服的大汉——现在已经形销骨立,但他活着的时候,孔武有力,能生裂虎豹。 这些,都像是我的老朋友一样! 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我认识他们——我全认识! 我忍不住又往前踏了一步,想靠的更近一点,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额头上的「赤毛癣」跟被闪电打中了一样,又是一阵剧痛! 我左手扶在了脑门上,身子勐地曲了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程星河厉声说道:「七星,小心!」 「哗啦」一声,他手里的珍宝,撒了一地。 我抬起头,勉强看向了前面,万万没想到,那一排殉国的忠心老臣,忽然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他们跟城北王不一样——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我! 我一愣,身体条件反射的闪避了过去:「你们都往后退!」 不光不认识我,他们对我,还有很深的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 我拔不出七星龙泉,也挡不住全部的荫尸,加上这里的荫尸不是带着紫气的权贵,就是带着煞气的武将,比一般的荫尸难对付的多,冲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飞毛腿护着我没躲,结果一下就被掀翻,不由大怒:「你们这些死鬼,一咽气,连谁是天都忘了!」 我立马拽住了飞毛腿:「往后退!」 「祖宗大人,我咽不下这口气,」飞毛腿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等您等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您回来了,他们——他们怎么……」 不怪他们。 我答道:「恐怕,有人在背后操作。」 那些穿着官服的荫尸后头,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赫然,穿着一个明黄色的袍子。 在预知梦里,指使这些荫尸攻击我的那个「人」。 把翻山客全部用丝缠死的真兇? 找到了那个「人」,说不定,就能问出太岁牙的事儿了。 白玉貔貅倒是管了大用,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少荫尸直接就被它碾住,不过荫尸是不知道疼的,好些荫尸身体都残破了,但是挣扎出来,还是摇摇晃晃的攻击。 白藿香一把银针就撒了出去——钉住了那些荫尸的关节,不少荫尸应声倒地,但是前仆后继,数目不少,谁都对付不过来。 第543页 擒贼先擒王。 我立马让程星河把他们照料好了,自己左手攀在了石墙上,对着明黄色人影消失的地方,就追过去了。 程星河在后头喊我,让我别作死。 左手一开始确实不能行,但是龙气加持,时间长了也勉强能用了,我翻过了几道樑柱,就见到那个明黄色的人影,消失在了一道大门后面。 这地方可够大的。 我要追过去,可忽然就看出前面不对——地上赫然一糰子红光。 有个人! 不过,红光极弱,这个人,危在旦夕! 我立马就过去了,蹲下一看,果然是个见习天师。 就剩下胸口一点热气了。 我心里一沉,真的出事儿了。 接着立马就把白藿香给的灵药给他外敷内服上,果然,不长时间,他微微有了声息:「快,快去……」 「你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那东西有神气,厉害的很,」那见习天师气若游丝:「化了……」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 化了? 「杜蘅芷呢?汪疯子呢?你们其他人呢?」 「天师府,被骗了……不能声张,四相局,是个骗局……」 什么? 我还想问,可他吐出一句:「别碰,碰了,要命……」 接着,就没声息了。 这见习天师嘴里的线索,支离破碎的,我不禁焦躁了起来,杜蘅芷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天师府被骗?天师府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被骗? 不过,跟杜蘅芷之前说的一样——好像这里的事儿,跟天师府的名誉有关。 她别真出了什么事吧? 我只能站起来,继续往里找。 可以站起来,我又有了之前的那种感觉。 我背后有东西。 那个——叼着刀的煞神! 回过头,一点不意外,他还是躲的严严实实的。 跟到了这地方来,这位跟踪狂也是够辛苦的。 不过现在形势危急,我哪儿还顾得上他,立马奔着里面就沖了进去。 到了尽头,我就看见,一个很高的台子。 那个高台子上,确实坐着一个身影。 确实,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袍子。 那件衣服不是他的。 一股子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恍恍惚惚,好像,见到了别人偷走了自己的衣服一样! 在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我顿时就愣住了。 虽然模样干瘪难看,但是轮廓,身高,甚至额角上的痕迹。 竟然都跟我有几分相似。 我冷不丁就有了一种感觉。 这个人——是我前世的尸体! 可是,不对啊,如果我的前世,是景朝国君,可景朝国君的尸体,应该在真龙穴里才对! 而那个「人」正居高临下的盯着我,发出了一个跟外貌一样干瘪嘶哑,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是贼……你要偷我的东西……」 这个「人」,是谁? 下一瞬间,我就看出来了——他身上,竟然带着几分神气。 神气——在他右臂上。 我立马往前追了一步:「你到底是……」 他没开口,萎缩的眼球死死瞪着我,嘴角一勾,露出了个狞笑。 接着,抬起了胳膊。 一道东西,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好快! 身体靠着蛟珠和龙气,轻捷的闪避了过去,那道东西扑了个空,落在了我刚才站着的地方,低头一看,就愣住了。 那白色的,是丝线。 可,不是普通的丝线——一股子白烟在我面前,冉冉就升了起来。 那质地上乘的青石地面,硬生生被那些白丝,腐蚀出了半个西瓜那么大的坑洞! 这要是落在了人身上…… 我抬起头,就看到,他右臂上的神气,其实并不大。 小小一点——倒正像是个牙齿的形状。 第1273章 莲蓬匣子 太岁牙在他身上? 那可真是太好了。 管你是谁,太岁牙找到了,我这胳膊就能用了。 不过这事儿总带着点诡异——这东西什么来路,我就听说过蜘蛛吐丝,蚕宝宝吐丝,这东西怎么也会吐丝? 而且,他怎么跑祖产里面来的? 而那一下他没打中了我,右手一抬,重新对着我就甩了过来。 我转身躲过去,可那道丝源源不断,怎么也不见个头,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我左手撑墙翻到了比较高的地方,身体一稳,那个丝继续迎头赶上,奔着我脚踝就来了。 没地方躲了。 于是,我左手抽出了七星龙泉。 七星龙泉煞气一炸,面前的丝线瞬间全部断裂,崩开之后溅的到处都是,「滋啦」一声,把脚底下的石壁也「烫」成了麻脸。 那些丝有剧毒。 那个穿着黄袍的抬头盯着我,喃喃的说道:「你是贼……」 你还会说其他话吗? 我尽量调整好姿势——这东西杀人如麻,罪孽深重,那我就先送他一程。 不过,对着那张脸,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我砍的是我自己。 不管了,砍了再说——左手没有右手好用,我可不想一不小心,就被化成了骨头渣子。 第544页 之前很暗,没看清楚那个见习天师什么样,估摸着,也是中了那种白丝的毒。 刚要上前,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手头一滞,就想起了预知梦的内容来了。 在预知梦里,这个穿黄袍的可不是独身——他身后,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的。 云雾一样,蠕蠕在动。 那些东西呢? 而那个穿黄袍的,显然正等着我上前——那双萎缩的眼睛后面,闪着的不是好光。 我正寻思着呢,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微弱的声音:「北斗?」 杜蘅芷? 我心头一振:「你在哪儿呢?没事吧?」 她的声音,是从高台下面发出来的。 不好。 那地方十分隐蔽,只露出了一个缝隙,可从缝隙之中,我看到了浅浅的紫气。 「你千万不要过来!」杜蘅芷的声音发急:「这东西不对劲儿!」 杜蘅芷是天阶的末尾,紫气本来就没有其他天阶那么重,可现在,那个弱劲儿——她性命堪忧! 跟之前看到的血沙红,正对应上了。 「你受伤了?」 杜蘅芷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危险,你别管我,上天师府,去找首席天师……」 这么说,汪疯子也倒了霉了? 我后心微微一凉——两个天阶折在这里,这个穿黄袍的什么路数? 「北斗,你听见没有……」 「不行。」 就看杜蘅芷命灯的微弱劲儿,再去找李茂昌,她早上奈何桥排队去了。 杜蘅芷也急了:「你……那你你千万小心,它身后有东西!」 东西…… 那穿黄袍的显然也沉不住气了,一股子丝对我就缠过去了。 我甩手用七星龙泉噼开,心里明白了——辛辛苦苦把我引过来,这地方肯定是有个陷阱。 杜蘅芷他们就是在陷阱上倒的霉。 而这么一闪避,我忽然就发现,脚边一个墙缝里,竟然藏着红红的生人气。 我躲开白丝的同时,一只手就把里面的东西给捞出来了。 也不意外——是那个「张师兄」。 这位师兄可没有之前那个张扬跋扈的样子了,现如今面如死灰,手都凉了,显然吓得不轻,被我一抓,只当是世界末日到了,看清楚了是我,才魂不附体:「你……」 又一道子白色丝线缠了过来,我跳脚带着他躲开,一边躲,一边问:「出什么事儿了?」 跟抓救命稻草一样,张师兄死死抓住了我衬衫后襟:「这东西——这东西不对劲儿,被吞了,都被吞了!」 原来,一开始他们是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让找一个秘密,不过,这个秘密不能被外头吃香火的知道。 进来了之后,他们就发现,那口井通着一个大厅,而大厅里怪模怪样的,都是一些奇怪的纹章,杜蘅芷发现里面有东西,这像是某种阵,她要亲自进来看看。 可汪疯子没让——怕杜蘅芷抢了功劳。 杜蘅芷到底比汪疯子资歷浅,合作又不好搞僵,也只能按着汪疯子的意思,大家一起进来了,一路追着那些银精到了这里。 可这一进来,一个见习天师冒冒失失,觉得台子底下有问题,过去一看,就被卷进来了,汪疯子觉出不对,跳开自保,杜蘅芷本来也能绰绰有余的躲开,可为了救人,也被卷了下去,那些见习天师没了主意,乱成一窝蜂,汪疯子大骂他们没出息,亲自要把那些东西给清理了,可谁知道,哪怕汪疯子,竟然也被卷了下去。 汪疯子是何许人也,能耐比李茂昌也只差那么一点,剩下的见习天师和地阶天师一看,都知道这地方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合力要把人救出来,也全没有好果子吃。 唯独一个年纪最小,新进天师府的师弟因为腿脚慢来的晚了一步,他们就让那个师弟出去报信儿求援。 就是我刚才碰上那个? 几乎团灭——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我瞅着张师兄:「怎么就你没事儿?」 张师兄惨白的脸顿时就一抹烧红:「我……我当时腿脚快……」 你不光快,脚底还抹了油了。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见习天师之所以被拽进去,其实也跟这个张师兄有关,不过,对着我,他当然是闭口不提了。 高座位下到底什么东西,连杜蘅芷汪疯子都被卷进去了,宇宙黑洞吗? 这会儿又一条丝线缠了过来,我拎着张师兄闪避开:「底下东西什么样子?」 「一团一团的,像烟,也像是沼泽……」张师兄面如土色:「真的碰不得!」 那么多条人命,碰不得也得试试。 那个丝再次卷过来的时候,我丢开那小子,一只手把一个莲蓬匣子抽了出来。 这是厌胜门的东西,江采萍给我的,我奔着那个丝就是一喷。 哗啦一声,那丝线被灌满,接着,莲蓬匣子就点起来了。 「蓬」的一声,那个白练一样的丝线被直接点燃,奔着那个穿黄袍的就烧过去了。 前几次吃过井驭龙吞天虫的亏,江采萍知道了之后,立马给我制备了这么个玩意儿。 程星河说没啥大用,除非烧烤,今儿不就用上了嘛! 那个白练瞬间变成了火蛇,火一路烧到了黄袍人身上,顿时那东西就是一声怪叫。 第545页 我趁机冲到了台子底下,想看看杜蘅芷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缠的。 可刚往前没几步,我的脚忽然就动不了了。 一回头,头皮就是一炸。 第1274章 陈年礼物 一个东西死死缠在了脚踝上,看上去,就像是一缕灰烟。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个灰烟看上去没有形体,可力气却极大,我身体一个踉跄,直接就被拖下去了。 左手龙气炸出——按理说,金刚铁柏,都能打出个坑,可没想到,龙气到了那个灰烟上头,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竟然,被那种东西直接吸走! 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难怪,连杜蘅芷和汪疯子也不是这个东西的对手! 我这么一栽,就听见身后一阵声音——张师兄一看我把那东西牵绊住,自己转身就跑了。 身体被勐地一拖,力气又完全使不出来,就跟进了沼泽地一样,只能被吞。 但我反应还算快,七星龙泉抽出,直接楔入到了一块石头上,就把身体跟门闩一样卡住了。 下一秒,一阵剧痛——好像半个身子要被扯断一样。 「李北斗!」杜蘅芷似乎感觉出来了,立刻说道:「别管我们了,快走!」 那怎么行。 不管,这里说不定还会继续死人,而且,世上既然仅有三个太岁牙,一个在真龙穴,一个遗失了,不把他身上这个拿回来,我右臂就永远不能用了。 我让杜蘅芷别担心,脑子同时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下一步怎么办? 这个时候,那个穿黄袍的,忽然就鬼魅似得,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正居高临下的盯着我,嘴边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是贼……」 贼你大爷。 而他一只手抬起来,就要抓在了我死死攥着七星龙泉的左手上。 要把我给推到了「沼泽」里面去。 手一松,就只能被吞了。 可就在最后一瞬,我转手攥住了那个黄袍人的胳膊,把他也给拽进来了。 黄袍人一愣,右手勐然抬起,对着那些灰色的东西就削了下去! 那一动,牙齿大小的神气勐然扩大,划出一道凌厉至极的破风声,削金断玉! 果不其然,那一片灰色被直接斩断,我跟他一起从里面滚了出来。 仅仅是一抬手——他的胳膊,竟然能凌厉到了这个程度! 谁要是长了这么个胳膊,能耐可太大了。 下一秒,那个胳膊一丝迟疑也没有,对着我就扫了过来。 我翻身躲过,敏捷的向后窜了过去,也巧,直接落在了高台子上。 这个高台子,远处看着灰扑扑的,可靠近了,才看见,这竟然是个雕琢的极为精緻的九头龙椅。 不过是宝物蒙尘,现如今,那些曾经的辉煌璀璨,全被一片秽物盖住,只能从大概形状推断出来。 那些秽物——再熟悉不过了,是干涸的血迹。 这东西,在上面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而且——盯着那个椅子,竟然异常熟悉。 好像,我也坐过! 但是下一瞬间,那个黄袍人一声爆吼,再次沖了上来。 那股子丝再次出现。 可我现在,已经觉察出来,那个丝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条胳膊上,不光有牙齿形状的神气,还有一小块青气。 神气跟青气并存,倒是不太多见。 七星龙泉立马奔着那个青气就削了过去——但凡削下来,他就吐不了丝了。 可谁知道,只听「锵」的一声响,七星龙泉勐地一震,虎口的龙鳞就滋生了出来。 不愧是带着神气的,这胳膊好硬! 那黄袍怪被我一削,更是恼羞成怒,那股子丝勐然撞到了我胳膊上来,我还想举起胳膊护住自己,但是胳膊就是一阵锐痛。 啥情况——我一愣,那毒丝比我想的厉害,竟然把龙鳞也烧融了! 我立马继续往后躲——他这么吐下去,我可没好果子吃。 而他见我后退,更是来了精神,一只手奔着我脖子就抓过来了:「你是贼……」 我脖子被死死抓住。 一阵窒息,眼前发白。 但下一秒,我左手抬起,一把抓在了他胳膊的神气上。 我其实刚才完全可以躲开——我是故意让他抓住脖颈的。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么躲下去没完没了,还不如抓住这个机会,靠近了他,好抓出他胳膊上的东西。 但没想到,他胳膊上力量极大,竟然直接把我的手给弹开了! 坏了,直接抠太岁牙,抠不出来。 那个黄袍怪一见我竟然对他的太岁牙下手,更是怒不可遏,手上劲头更大了:「贼……」 要不是一口龙气抵着,我咽喉也许已经被抓出洞来了,太岁牙好大的威力。 「李北斗!」 杜蘅芷的声音紧张了起来:「打不过,就快走!不用管我!」 抓都抓了,不能白抓。 我被弹开的左手收回来,奔着发出青气的地方,蓄了最大的力量,抓了下去l 触碰到了一个核桃似得东西。 我一下就给剜了下来。 这一瞬,黄袍怪的右臂应该是痛苦无比,条件反射就松开了,我抓住机会翻身躲开,到了高处安全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喘气。 第546页 空气勐然灌进来,眼前又是发红,又是发白,黄袍怪见我爬的那么高,气急败坏,还想抬手用丝把我给拽下来,可已经没用了。 能吐丝的东西,到了我手上了。 眼前清楚了一些,我就去看手上的这个东西。 看清楚了,不由一愣。 这是个核桃大的,茧? 茧上,束着一道金线。 金线后面还贴着一个洒金雪缎纸,上面的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景,贡。 景朝字体。 我认识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似乎是我送给别人的某个礼物! 我冷不丁抬起头,望着那个黄袍怪。 我好像——认识他! 脑子里面,甚至出现了很久以前的只言片语。 「你是西川来的,爱玩儿虫子不爱?」 「……我……」 「实话实话。」 「爱。」 「这个给你——西川的贡,说是能吐一丈来长丝,好玩儿的很,不过你记着,这东西好看是好看,不熟的丝,有毒。」 那个茧子,本来可能只是一个玩儿物,全是因为太岁牙上的神气,才能这么厉害。 我认识他,可他到底跟我什么关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1275章 黄雀在后 有毒…… 黄袍怪这才觉察出,手腕子上镶嵌的那个东西已经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时就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悽厉绝望,同时,还带着几分凄凉。 好像,剜了他的心一样! 接着,他抬头瞪着我,萎缩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右臂上的神气一亮,对着我所在的樑柱就抓了过来。 「咣」的一声,那个石头樑柱顿时崩开,我吃了一惊,立刻翻身躲在了另一边。 一只手,就能把石头樑柱断开? 太岁牙果然厉害。 我这一躲,他更是来了脾气,一路对着我就追,一时间,把脚底下所有的石头块,统统崩坏。 下面一阵乱响,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麻烦了,这么下去,躲都不好躲,还怎么取太岁牙,救杜蘅芷? 而且……我看向了手里这个茧子,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还没想明白,那东西勐地对我蹿了过来,我头一偏,就撞了半脸的石头渣子。 那只手从我刚才停留的地方陷入石壁,我这才发现,触目所及,满目疮痍,已经没地方去躲了。 「贼……」他把拳头从石墙之中拔出来的一瞬,嘴里还是念念有词:「贼……」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想起什么来,可脑子里面,刚要有一些虚浮的记忆,忽然「赤毛癣」的位置上,就又是一阵锐痛。 不行,不能再想了,我拼命把那个「回忆」压下去,头痛才好受了一点,同时思考了起来,这个右臂太勐了,要想把他控制住,就得先控制住这个右臂。 可那个右臂上的太岁牙取不下,那就强的跟挖掘机一样,怎么控制? 除非…… 就在他那只手打到了我面门前的一秒,我一把将那个茧子拿出来,在他眼前一晃。 果然,他一见到了那个茧子,眼神顿时就是一变,伸手就要抢,但是我比他快,先一步就把那个茧子扔到了另一边。 跟我想的一样,他一丝犹豫都没有,奔着那个茧子就扑过去了! 就在他的手碰到了茧子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兴奋,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我趁着他全神贯注要拿茧子,就用金丝玉尾做了一个机关——说是机关,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个活扣,直接把他倒吊在了半空之中。 那是厌胜门的扣法,十分巧妙,他身体一吊,那右臂垂落,根本就够不到被扣住的位置,没法把自己解开。 更不用说,右臂悬空,他想打哪儿,都打不着。 没法直接控制右臂,就把能控制右臂的位置搞定。 在风水上,其实也有这种讲究——倘若一家人求财,可家里无法直接布财源,那就加强桃花位,也就是人缘上的气运,人脉一广,一个贵人相助,财运自然也会跟上。 老头儿说,这叫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我弯腰就把那个茧子给拾起来了。 黄袍怪从头顶盯着我,睚眦欲裂,恨不得下来把我给撕了,可惜,打不着。 我就把茧子往上一递:「这是谁给你的?」 他拼了命要下来拿回茧子,可还是够不着。急的破口大骂:「贼——偷东西的贼……」 现在也看清楚了,他身上的黄袍,虽然陈旧无比,可端端正正是龙袍,除了国君,谁敢穿龙袍? 不过杜蘅芷还被关在那些灰唿唿的东西里面,我就先跑到高台底下,看她怎么样了。 这一看不要紧, 高台下面见不到光的地方,全是那些灰唿唿的东西,好像一大团雾霾一样。 可那些「雾霾」非但散不开,还是——活的! 我想用七星龙泉削开,可左手的力量显然没有右手强大,龙气虽然炸了出去,却瞬间就被那个「雾霾」给吞了下去。 只是在「雾霾」被噼开的那一瞬间,我见到,高台底下一片狼藉,一个盆一样的东西翻在了地上。 「杜蘅芷?你怎么样了?」 第547页 没有回应。 我心里一沉——杜蘅芷的情形更坏了。 她那点生人气,越来越微弱,以她的本事,却挣脱不出来,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力量,也被那些「雾霾」给吞噬了。 要是这样,她能坚持到了刚才,已经很了不起了。 看来,没有黄袍怪的右臂,就救不出杜蘅芷。 我接着就回到了黄袍怪身下,一边寻思怎么弄,一边问:「你到底是谁,怎么称唿?」 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嘴里,就一个「贼」字。 他现在,是个行尸走肉。 从刚才的记忆里也知道,能把贡品给人的,只能是景朝国君,他跟景朝国君有交情,可有交情,也绝不许穿龙袍,否则不是忤逆吗? 更别说,他鸠占鹊巢,怎么会在这个祖产之中? 一个猜测越来越清晰,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能说的通了。 「你是……」 「啪啪啪……」我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一阵拍手的声音。 汪疯子! 他掸了掸肩膀,缓缓说道:「你那右臂都废了,想不到,还挺有两下子——替我省了事儿。」 我心里顿时一提——不是说他被「雾霾」给缠住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不对——他身上的紫气很耀眼,一点也不像是被吸吮过的样子。 他没被「雾霾」拉过! 可他为什么躲在一边,对杜蘅芷见死不救? 是怕自己也被卷进去? 我立马说道:「汪天师,你在这里,就太好了——咱们两个合力,一定能把杜蘅芷给救出来。」 那东西除了杜蘅芷,还拉了好几个见习天师,都是人命。 可谁知道,汪疯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缓缓说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我顿时一愣,我还以为,杜蘅芷说让我去找李茂昌,是因为汪疯子也不行了。 现在看来,我理解错了——是杜蘅芷知道,汪疯子不会帮她。 「她怎么得罪你了?」 「她得罪的不是我,是天师府,」汪疯子盯着那个高台:「有件事儿,本来压下去就行了,可她几次三番,非要查个明白——很多老傢伙看不过去,就把这事儿交给我了,我呢,也正好给钟天师,排忧解难。」 是给钟天师,不是给天师府?对了,他好像对李茂昌的老婆有点非分之想。 杜蘅芷一意孤行,可碍于杜大先生和西派,不好下手,要是合作来做某个事儿,杜蘅芷「死于意外」,那就干净了。 为了名誉——至于? 难怪对其他见习天师也见死不救,死光了,那这个事儿,就彻底干净了。 这种名家子弟,做事儿才是真的狠。 「这事儿李茂昌知道吗?」 「你说呢?我们做底下人的,自然要给上头排忧解难,什么事儿都惊动首席天师,还要我们干什么?」 听说李茂昌的性格心慈手软,所以,他们连李茂昌也瞒着? 「她要查的,是什么事儿?」我盯着他:「跟四相局有关?」 汪疯子答道:「你脑子还是很快,来的也正好——反正你已经跟她订婚了,正好,就一起下奈何桥做对亡命鸳鸯吧!给她带句话,我们天师府,就不会有错。」 说着,手里提出了个东西,对着我就噼过来了。 破风声啪的一响,一道煞气对着我就砸了下来,又狠又厉,几乎是把全部空气撕裂。 我立马闪避了过去,觉出来了,他是想着,把我也给驱赶进了那一团「雾霾」之中,一起交代进去! 「要死也让我当个明白鬼。」我立马说道:「这地方,有天师府什么秘密?」 汪疯子没理我,又一鞭子甩了下来,我矮身躲过去,头顶「啪」的一声,已经落下了一绺头髮。 「你不敢说……」我立马说道:「你怕,打不死我,被我宣扬出去。」 汪疯子对自己是十分自信的,自认手底下不会留下半个活口,也就缓缓说道:「癞蛤蟆上酒席,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告诉你也没什么——杜蘅芷查出来,当年,天师府也是被人矇骗,上了大当,查清楚这件事情的那个证据,就在这个地方。」 激将法在自大的人面前,百试不爽。 第1276章 九幽之魄 「你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湮灭那个证据?」我盯着汪疯子:「到底谁那么大的本事,能骗得过天师府?哪位,夏家仙师?」 汪疯子冷冷一笑:「你的眼界,也就能看到夏家仙师了——剩下的,没必要告诉你。」 「是没必要,还是不敢?」 汪疯子扬起了眉头,眼里有了怒意:「你找死。」 「我来猜猜——你们天师府,当年是被是屠神使者给骗了吧?」 汪疯子的瞳仁勐然一凝。 看来,我没猜错。 他吸了口气,把意外的神色遮掩下去:「你怎么知道?」 简单。 这个祖产,如果仅仅只是留给后人的一些金银珠宝,那屠神使者,为什么非要找到了景氏的后人,斩尽杀绝? 还请了这么多的神灵建庙驻扎,就为了严防死守,不要让这块地被人发现? 要钱? 他们是什么身份,只怕点石成金的本事也有,不可能看得上。 那就肯定有其他的缘故了——比如,这地方,有自己的某种把柄。 第548页 杜蘅芷能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 而对方既然是屠神使者,难怪,能让天师府的老傢伙忌惮到了这个程度——天师府哪怕在几百年前吃过亏,又怎么可能愿意把事情摊到了檯面上,跟他们闹僵。 那些老傢伙,老奸巨猾,认定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儿了,牵涉又广,打算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当年,屠神使者骗你们天师府什么了?」我接着问道:「挑拨离间,让你们跟厌胜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汪疯子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一个夏季常,不至于这么大的胆子。 可也没想到,背后黑手,来头这么大。 当年四相局一改,景朝覆灭,厌胜灭门,天师府元气大伤,四大家族倒了霉,谁都没落好。 可现在,四相局破了,那个陈年往事,要被人挖出来,屠神使者,也就坐不住了。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相,也许,就在这个祖产里面。所以,景朝国君让自己的人,一定把这地方守好。 可惜,到最后,还是被屠神使者给发现了。 汪疯子见我明白了内情,索性也不瞒着了,缓缓说道:「这件事儿兹事体大,本来应该要和天师府的元老好好商量的,可杜蘅芷一意孤行,首席天师听之任之——首席天师跟你有关系,倒是可想而知,可你说,杜蘅芷是为了什么?」 为了四相局,我心里一疼,为了——我。 她的身世地位,哪怕天师府的,也不好得罪。 而那些元老们,两难之下,竟然至于出了这种下策——也就只有汪疯子,敢揽这种活儿! 「使者,是上头的人,」汪疯子接着说道:「我们天师府,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再说了,当年有吃香火的,竟是天师府,说四相局是为了某种逆天而行的目的修建的,是厌胜门为了私慾蛊惑景朝国君进的谗言,一旦修成,三界不安,你觉得,天师府会听之任之吗?」 原来,那个谎言是这么回事儿。 对方是吃香火的,天师府自然深信不疑了。 大概就是最近,杜蘅芷才查出来,那位前来警示的,是什么身份。 我盯着汪疯子:「这里面,有人冤枉。」 「那又怎么样?只要天下苍生平安,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汪疯子冷冷的说道:「至于所谓真相,我们说什么是真相,什么就是真相。」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杜蘅芷为了我,可真是没少吃苦,她甚至,敢查到了屠神使者身上来。 不论如何,我今儿都不可能让她出事儿。 汪疯子长长吐了口气,伸了个姿势优雅的懒腰,手腕子一转——他手里拿着的,是个比大潘好很多的长鞭。 接着,手腕子一抖,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我侧身躲开,左手抽出七星龙泉,对着那鞭子就削了过去。 「当」的一声,两下里撞上,鞭子上的行气凌厉,七星龙泉上的龙气一扑,竟然没砍开。 那鞭子煞气很盛,不会比大潘那个用无极尸血浸泡过的差——更别说,汪疯子的行气,比以前还凶。 他盯着七星龙泉上的龙气,微微就皱起了眉头:「这些,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祖传秘方,传儿不传女。」我答道:「你叫个爸爸,我就告诉你。」 汪疯子一怔——他这辈子,恐怕都没被人用这种话说过,白皙的面皮跟火烧云一样,瞬间红了一片:「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手上一用力气,就要直接把我掀翻:「别仗着得到了这种禽兽的行气,就了不起了——你两只手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一只手了!」 汪疯子的行气确实狠厉,不会比厌胜门老四差。 这一下,鞭子一卷,想直接把七星龙泉从我手上拽下去。 我冲着他就笑了。 我为啥说这种话,就是为了拖延,也为了激它。 「嘣」的一声,龙气一炸,那个鞭子梢非但没捲走七星龙泉,自己反而冷不丁,四分五裂! 汪疯子一愣。 我砍不开他的鞭子,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左手力气不够。 可七星龙泉却是足够锋锐——汪疯子自己用劲儿,那不就碎了嘛! 这鞭子显然对汪疯子来说还挺重要,他盯着手里半截子,就是大怒,往地上狠狠一掼,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一边闪避,一边寻思,杜蘅芷那危在旦夕,怎么先把她给救出来? 汪疯子见状,一只手就抓了过来:「你确实是活够了,还有心思想别的……」 我往后一退,敏捷的蹿到了高处,汪疯子就咬住了牙:「我看你也没什么真本事,倒是挺会当缩头乌龟,我就看看,你能不能当一辈子!」 说着,就要扑过来。 我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一脚就把吊着黄袍怪的金丝玉尾抓了过来。 这一摇,黄袍怪跟坐了鞦韆一样,直接撞在了汪疯子身上! 那只镶嵌着太岁牙的右臂,迅捷的就抓在了汪疯子的咽喉上! 汪疯子顿时一愣,而黄袍怪就更别提了——睚眦欲裂,浑身的劲儿没地方使,净想着报仇,眼看着得到了机会,怎么可能松手,死死的抓住了汪疯子:「贼……你们是贼……」 第549页 汪疯子大怒,就要把黄袍怪给甩开,可黄袍怪的右臂神气一闪,怎么可能甩开,汪疯子一咬牙,往后就是一挣,可镶嵌着太岁牙的右臂也不是吃素的,哪怕汪疯子,也甩不开。 不知道的,以为这俩人在上演着名杂技——空中飞人。 正所谓黄鹰拿鹞子——两个扣了环儿了。 趁着他们俩打的厉害,我立马到了台子下面,想法子救杜蘅芷。 结果一看杜蘅芷的生人气,心里更揪的慌了,几乎,看不见了! 你可千万别出事儿! 可是,这些「雾霾」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弄? 正着急呢,一个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这是九幽魄,你弄不开——趁早,给你那位相好念个经,送她好走一程。」 第1277章 黄袍怪客 我一下抬起头来,可面前是一片阴影,只有一个人蹲在了地上,只能看清轮廓,看不清模样。 但是,这也够了。 他嘴里,叼着一把刀。 煞神。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后面尾随我,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听上去,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 杜蘅芷情况紧急,别的顾不上了,我只能先问道:「什么是九幽魄?」 那声音缓缓答道:「人死,怨念成恶鬼,吃香火的烟消云散,如有冤屈,就会变成这种东西。」 我心里一沉,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吃香火的,亡灵? 跟死人留在阳间的原因一样,那些吃香火的亡灵,有这么大的力量,是有心愿未了。 冤屈,烟消云散——只有屠神使者有这个能力,那些九幽魄,是屠神使者残害的吃香火的化出来的。 「这东西能吞天地万物,谁也斩不断,」叼刀的说道:「刚才你相好勉强还能用阵撑住,可撑得住一时,撑不住一世,来不及了。」 是啊,不管怎么尝试,那些「雾霾」都跟能吞噬天地万物一样,什么法子都撕不开! 这个祖产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不成……我猜出来了。 我立马看向了叼刀的:「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种事情?」 叼刀的轮廓一动,像是无声的笑了笑:「你脑子不是很好用吗?你猜。」 我倒是想猜,可杜蘅芷危在旦夕,我没有这个时间。 只有一个法子能撕裂九幽魄——黄袍怪,那镶嵌着太岁牙的手臂。 我抬头就看向了黄袍怪——这会儿黄袍怪和汪疯子纠缠在一起,一旦松开黄袍怪,别说他不会听我的话,甚至反咬我一口,汪疯子一旦重获自由,也是一桩麻烦。 现如今没有帮手…… 我回头看向了叼刀的:「求你帮我个忙——把那个汪疯子给牵制住。」 叼刀的沉默了一瞬,声音带着几分兴趣:「你凭什么认为,俺能帮你的忙?」 「凭我猜出来,你为什么跟着我了。」我答道:「你跟着我时间不短了,要是想害我,那动手的机会太多了,你却一直冷眼旁观,那你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了,有求于我。」 叼刀的没吭声,显然也有些吃惊。 「所以——要想达到目的,那你帮我牵制住汪疯子。」我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这次帮了我,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叼刀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你说话算数?」 「你跟我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大概也早心里有数了,」我答道:「我李北斗,说话一向算数,」 叼刀的一笑,声音极怪,有点像是猫头鹰的笑声。 俗话说,不怕夜猫子叫,只怕夜猫子笑,难不成,那其实是煞神进宅的声音? 我话音一落,一个身影倏然而起,犹如一道漆黑的闪电,奔着汪疯子就扑过去了。 汪疯子跟黄袍怪挣扎的正紧,猝不及防身后闯过了这么一道身影,我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叼刀的确实厉害,只一下就把汪疯子抓出来了,只不过方法简单粗暴,汪疯子精緻的衣领一乱,脖子上硬被拉扯下了一块肉。 那块肉,血淋淋的,还留在黄袍怪的右手里。 黄袍怪一见汪疯子不见了,那只右臂凌空开始乱抓,我立马把金丝玉尾撤了下来,直接把他拽到了那一团雾霾附近。 他现在没有什么神志,可一到了那些「雾霾」附近,却跟感觉到了危险一样,本能的就僵了一下。 我心里顿时一急,你倒是把九幽魄给抓开啊! 另一头也是一阵响——汪疯子毕竟是汪疯子,已经反应了过来,觉出了身后那道黑影子,也是一脸骇然:「你竟然……」 他也知道,叼刀的身份:「你就不怕……」 可叼刀的把他往后一扯,汪疯子哪儿是坐以待毙的人,也拼了命挣扎了起来。 我还要把黄袍怪往前扯,可左手到底不够灵活,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没弄好,金丝玉尾的活扣一滑,黄袍怪的活动范围一下就大了,黄袍怪转过身,右臂直接抓在了我肩膀上。 龙魄勐然炸了出来,但是因为太岁牙的力量,啪的碎开,肩膀就是一阵剧痛——他抓住了龙鳞,龙鳞不堪重负,也碎了好几片。 而黄袍怪的表情顿时一凝——像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自己一下穿不透的东西。 一下是穿不透,第二下就够呛了! 第550页 意料之外,黄袍怪皱起眉头,眼神很空洞,萎缩的眼球盯着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没想清楚。 但是下一瞬间,汪疯子的声音勐然响了起来:「他要偷你的东西!」 汪疯子也是聪明人——知道黄袍怪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一听「偷」字,黄袍怪刚凝结下来的表情,瞬间又变成了暴怒:「贼——你们是贼!」 他右臂上的力量,一下就变大了,我只觉得面前一阵翻转,数不清的砖石瓦砾在身下炸开,才觉出后背一阵剧痛。 被他抵在了地上了。 那个右臂,不怕龙气! 脖子一紧,眼前就发了白,他跟扣住汪疯子一样,扣住了我的咽喉,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在耳鸣之中响了起来:「你们都是贼……」 「哗啦啦……」 就在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黄袍怪的手,忽然松开了。 我听得出来,这地方,好像来了很多人。 「七星!」 是程星河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哥!」 「祖宗大人!」 意识逐渐回来——他们来了! 我勉强睁开了眼睛,因为充血,视线一片发红——是啊,红色,面前深深浅浅,是大片的红色。 这是——那数不清的,穿着红色官服的人! 宛如一片落霞。 而那一片红色,对着我就俯了下来。 这个感觉,十分熟悉,可是——黄袍怪却举起了空着的左手,示意他们起来。 我明白过来了,他们不是为了我俯身,而是为了,黄袍怪! 程星河他们看见了我所在的位置,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拽着个人——是刚才逃走的张师兄,估计是在路上撞上了程星河,被程星河他们抓住带路来找我。 「七星!」 可程星河他们一过来,黄袍怪抓住我的手,一下更紧了:「贼……」 眼前重新一片空白,可这一次,我在空白之中,看见了一些依稀的回忆。 「你的差事,干的很好。」 我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你没让我失望。」 而黄袍怪的手,忽然跟触电一样,瞬间就松开了。 第1278章 一诺千金 两个人站在一起,全都穿着黄袍。 面貌在记忆之中是模煳的,依稀,这两个人模样五分相似,只是一个闲适自在,一个畏畏缩缩。 畏畏缩缩的,一直在后面学闲适的那个的动作,模样稚拙可笑,好像京剧班子里,名角的徒弟。 闲适的拿茶碗喝茶,他也哆哆嗦嗦举起碗学着那个姿势喝,可茶碗豁朗一声掉了,摔个粉碎。 畏缩的跟遭了雷噼一样,勐地跪在了闲适的面前。 闲适的扫了一眼茶杯,淡淡的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畏缩的更害怕了,磕头如捣蒜:「小……小……的,从小就……就笨。」 不光笨,还结巴。 「把茶碗拾起来——别让老傢伙看见,」闲适的压低了声音:「不然你又要跪半宿了。」 畏缩的一颤,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帮你收拾?」 畏缩的一个激灵,赶紧把东西全收拾了起来,藏在了袖子里。 「好好学——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替我做,」闲适的接着说道:「这些事儿,只能託付给你了。」 畏缩的赶紧点头:「嗯。」 我好像知道,畏缩的这个,是西川人,家里七个娃儿,他是老四,上有大下有小,夹在嗷嗷待哺的孩子里,没人疼过他,也没人多看过他一眼。 他天生就笨,不惹人疼。 可他就有一点跟别人不一样——他长得跟高台子上穿黄袍的,竟然五分相似。 这一点就足够了,他被选中,家里剩下的父母兄弟,虽不曾给过他什么,可随着他,就鸡犬升天,父母喜滋滋的嘱託他:「人家要你做么子,你就做么子,可一定要做好咯!生是上头的人,死是上头的鬼!」 他第一次离开家,吃不到家里的糙米糁粥还有泡菜,他掉半宿的眼泪。 第二天,那个穿黄袍的偷偷给他一个东西。 宽袍大袖,遮掩了一碟子虎皮泡椒。 「你们那的人,是不是都爱吃这个?」 「嗯。」 「吃完了,我再给你偷……他们不许我多吃,说多吃了,被人记住,恐怕要下毒的。」 「有……有人敢,敢毒你……」 「还不少呢!北戎被我退了公主,怀恨在心,西狄吞了额图集,正打算以攻为守,个个巴不得我死。」 原来,高台上万人敬仰的,也有烦恼。 这就是他千里迢迢被选中带来的原因。 他不再是那个老四,他是那个穿黄袍的替身。 人家是人,他只能是影子。 为的就是,这个替身,有朝一日,能替他生,替他死。 这地方的墙很高,似乎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可有一天,宫墙烧起了熊熊的火,一片大乱。 「你替我去个地方,你替我守个东西——那东西,要紧,除了你,别人我信不过。」 穿黄袍的盯着他,平时深潭似得眼睛,映出一片赤红。 「嗯。」 他惶惑,茫然,可有一件事儿他深信不疑。 第551页 穿黄袍的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 四面一片惨叫,有兵刃的寒芒和四溅的血气。 「我听不清。」穿黄袍的在一片大乱之中提起声音:「我平时,这么说话吗?」 他像是被穿黄袍的感染,跟着灌入了一腔的热血:「大丈夫,一诺千……金!」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结巴了。 「好!」穿黄袍的大笑:「等着——我很快来那地方找你,我来之前,你守好了,你记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他还是想「嗯」,但他昂起头:「我等着你——一千年也等着,一万年也等着,你的东西,我守着,一样不会少!」 穿黄袍的大笑,推他上了清油小车:「用不了那么久。」 也许穿黄袍的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说话没算数。 我从记忆之中清醒了过来。 面前这个干枯的黄袍怪,赫然,就是多少年前,那个藏碎杯子,藏虎皮泡椒的笨拙少年。 我刚才就觉出来了,他是——景朝国君的替身。 旧社会确实有这个习俗,替身,自然只能替正主生,替正主死,替正主做他做不完的事。 所以,他才能穿着跟景朝国君一样的黄袍,坐跟景朝国君一样的龙椅,对着满朝文武,发号施令。 这个承诺,一守就是几百年。 时间太久,他只记得自己这个承诺,这里的东西要紧,一件也不能少。 却忘了,他等的到底是谁。 他把自己的人生牺牲了。 黄袍怪沟壑纵横,干巴巴的脸颤了颤,僵住了。 「我回来了,」我听见自己跟他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黄袍怪——不,阿四。 阿四咧开了干瘪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局促不安的笑容。 他想起来了。 那个笑容看上去是十分可怕的,可我只看到了他的羞涩,接着,他挺直了嵴背,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没……贼……」 我用力点了点头。 身后一动,是程星河,他眼尖,早看到了阿四右臂上,镶嵌的是什么:「七星,要回来,你胳膊就回来了。」 我也知道,可我看出来了。 阿四的神智——也只靠着太岁牙在支撑。 太岁牙是神身上的东西,镶嵌在阿四身上这么久,他本身的魂魄早就撑不住了。 一旦太岁牙从身上取出来,他只能立刻魂飞魄散。 他为了景朝国君,已经失去了阿四这个身份,没法再让他连来世也献出来了。 我就指向了那一片九幽魄:「你帮我个忙——我朋友被困在里面了,你帮我把他们救出来,行不行?」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嘆了口气,没多说,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你的暴戾,在那一世是不是用完了,这一辈子,只剩下心慈手软了。」 我不是景朝国君,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阿四听见了,立刻转身,一丝犹豫都没有,扬起了右臂,对着那一片混沌就划了下去。 哑巴兰也撵了过来,大口喘气:「哥,他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程星河习惯性的推了哑巴兰的脑袋一下:「你以为,他是为了谁,在守这块地方?」 飞毛腿站在后面,盯着阿四,眼眶红了:「这种忠心——是我们这些皇亲国戚的楷模!」 那个右臂,无往而不利。 大片灰茫茫的东西被噼开,我们看清楚了后面的景象。 跟我之前见到的一样,几个罈子摆在高台下面,其中一个像是被踹翻了,那些九幽魄,显然就是从那个被踹翻的罈子里流泻出来的。 不过,这些九幽魄并不是好对付的,哪怕是带着太岁牙的阿四,也只能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斩断一部分,可源源不断,还有更多,好像熊熊的大火,怎么也没法全部扑灭。 阿四很聪明——不好对付的「贼」,就引到了这里来。 我跟在了阿四后面,终于在阿四再次撕开一片九幽魄的时候,见到了杜蘅芷。 杜蘅芷端正的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意识,可她一只手,依然死死顶在地上。 地上,是个非常潦草的阵法,已经完全失灵了,可那个阵法里,保护了好几个见习天师。 那几个见习天师的生人气,都比她的旺盛。 我立马把他们给拉了出来,程星河他们全没闲着,趁着阿四顶在前面撕扯九幽魄,把所有人全救出来了。 我把杜蘅芷架在了肩膀上,就跟阿四道谢。 阿四还是腼腆的笑,可我看到了,阿四除了右手,干瘪的身体,全是伤——被九幽魄侵蚀的很厉害。 我心里一疼:「阿四……」 可这个时候,阿四忽然跟看到了什么似得,萎缩的眼球一睁,忽然一把抓住了,我一愣,就觉出来了——他揪住了我的衣襟,把我重重的掷了出去! 程星河回头看见,不由大怒:「这东西属书的,脸说翻就翻?」 不对——阿四不会突然伤害我。 他是在我身后,看到了什么! 我立刻回过头,顿时就愣住了。 第1279章 我的右手 一个人趁着我们全来救人,偷偷熘到了后面,一脚踹翻了一个大罈子! 那个大罈子跟之前倒了的一样,里面,也装满了九幽魄! 第552页 不——乍一看相似,可这个罈子里面的九幽魄,呈现出了一种淡淡的沙红色。 比之前那些灰的,煞气更大! 程星河一回头也看见了,跳脚大骂:「草他大爷——这个王八犊子!」 踹翻了第二个九幽魄罈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师兄。 张师兄大口喘气,转脸看向了汪疯子,一副「任务完成」的使命感。 被叼刀的纠缠住的汪疯子,则看向了我,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冷笑。 汪疯子被煞神控制住,可他控制了张师兄。 程星河气不过,唰的一下就把狗血红绳弹了出来:「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奶奶的早该把他打死……不是,他图什么?咱们在救他们的人啊!」 正因为这个,我们没防着他。 他图的,是对天师府的一片真心。 而下一瞬,张师兄奔着外面,就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不管景朝和四相局,还有屠神使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选择的,是割捨真相,保全大局。 只要把这里的一切给清除了,那三界就平安了。 那股子红色的煞气勐然扩散,对着周边就卷了过来,简直跟个小型沙尘暴一样! 不光如此,这个煞气一卷,地上传来了「啪啪」的声音。 地上那些砖石瓦砾一碰到了那砂红色的九幽魄,全成了齑粉! 如果说,那些灰色的九幽魄,跟宇宙黑洞一样,见什么吸什么,那这些砂红色的,不光是黑洞,还是粉碎机。 我立马就把程星河他们往后推:「跑跑跑!」 程星河肩上一个见习天师,手里还提着一个,气的要把他们俩给丢下:「日了热狗了,不管了!」 可他说是这么说——那几个昏迷的见习天师,没做错什么。 他的手到底是没松开,一边大骂,一边肩扛手提的把人往外头带。 说我心慈手软,他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苏寻和飞毛腿也架着人往外跑,哑巴兰则跟旧社会的码头工一样,纤细的身材顶起了四五个人:「哥,你怎么不跑!」 我要是也跑,那大家就都走不了了——这些砂红色的九幽魄,速度极快,我得挡着。 叼刀的不由自主,也往上退了许多:「喂,你还不快走!」 我左手拔出了七星龙泉:「你放心,我死不了——答应人家的事儿,我一定会做到。」 不光是要给程星河他们殿后——还有个人,我非救不可。 阿四还被缠在九幽魄中间呢! 他一只右手,也拼了命要划开所有的九幽魄,可九幽魄本来就厉害,现在更多了,他自己的脚踝也被死死缠上,泥足深陷,出不来了。 「啪……」 他身体除了右臂,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叼刀的犹豫了一下,也想过来,可就连他,也畏惧这些砂红九幽魄,只能拽着汪疯子,一步一退,最后喃喃说道:「但愿如此。」 七星龙泉上龙气一炸,对着那些九幽魄就噼了过去。 「唰……」 跟之前一样,不管我用出了多少的龙气,那些九幽魄也跟沼泽一样,照吞不误,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些东西不怕龙气,因为它们本来,也是吃香火的化出来的。 之所以畏惧阿四,是因为阿四有太岁牙。 神气……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个赤水青天镜,也是个神器。 只是,那个神器更应该说是对付邪祟的,对付九幽魄,能管用吗? 我立马把那个镜子给抽出来了,对着那些东西就划了过去。 可不顶用,那些九幽魄,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麻烦了,那什么能管用? 那些流沙一样的砂红色九幽魄,已经对着我就漫了过来。 脚底下一阵剧痛——碰上了砂红九幽魄,龙鳞也像是被刀削了一样! 而阿四除了右臂,已经活动不了了,只能回过头,愣愣的盯着我——跟那些残破回忆之中一样,还是那么不知所措。 阿四,你等着我。 如果这镜子不管用……我忽然想起来了。 赤水青天镜还有一个功能,我没有用过。 它能把其他的东西,照出了原形来。 可现在,这里并没有光……可这一瞬间,我忽然就看见,头顶上一道光闪了一下。 抬起头,是银精! 数不清的银精,全蜷缩在了樑柱上,战战兢兢的望着我们。 而那个位置,有一星月光——好像,是之前被汪疯子打出来的缺口。 汪疯子听到,也忍不住看向了那个位置,皱起了眉头。 我立马大声对它们说道:「把光借给我!」 银精认主。 这里的一切,全是景朝国君的。 而我,经常被认定是景朝国君。 那些熙熙攘攘的银精听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下一瞬,它们都没有犹豫。 争先恐后的到了那个有月光的位置上,把那一星月光,给我顶了过来。 数不清的砂红九幽魄已经把这个地方全部淹没,还有不少,跟洪水一样,对着程星河他们逃出去的位置,就漫过去了。 赤水青天镜接住了银精投过来的月光,立马把光反射了过去,照向了那些九幽魄。 第553页 那些九幽魄本来并不怕光,可跟我想的一样,遇上了赤水青天镜反射出来的光,它们瞬间就跟被灼伤了一样,四散了开来。 我看到了,氤氲的光影之中,出现了数不清的人形。 男女老幼,林林总总——不,他们不是人。 他们曾经,是吃香火的。 而他们都有一种很奇异的表情,有的愤怒,有的哀怨,有的凄凉——他们不仅仅是被屠神使者以什么理由处置的,我有了一种直觉,他们,甚至还是冤枉的! 可他们并不乐意自己的这个面貌露出来,就跟潮水一样,勐地四处逃散。 这就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立马顺着那个路就进去了,一把抓住了阿四的胳膊——跟我出去! 阿四抬起头,看着我,点了点头,羞涩的笑了。 他是觉得,自己本来是应该保护我的,可现如今,却被我给保护了? 我就要带着他往外跑,可这瞬间,赤水青天镜上的光,忽然消失了。 这光一消失,九幽魄自然重新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 我勐地抬起头,就愣了一下。 只见叼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没办法,他也畏惧这些九幽魄,而九幽魄肆虐到了这个程度,为了自保,他没法把汪疯子带走。 汪疯子被丢下,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对着那些银精出手。 数不清的银精,在他手底下,跟云朵一样,四溅消失! 银精消失,光源自然就断了。 汪疯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冷的说道:「你本来能活——可你非要自己往绝路上走。」 而他接着,就看向了那条出路,手里又抽出了一个东西,对着出路就卷了过去。 除了被我弄碎的那个,他还有其他的鞭子。 砂石四溅,那条出路,瞬间被他拓宽,九幽魄争先恐后就顺着杜蘅芷他们逃生方向追过去了。 我立马要把阿四带上冲出去,可九幽魄已经把我们给围住。 汪疯子蹲在上面,冷冷的看着我,抬起了手,对着一个位置就打下去了。 「啪」的一声。 又有一个装着九幽魄的罈子被打碎了。 这一下,一股子黑气勐然逼了出来! 我还要拔出七星龙泉,可来不及了——来得及,也许也不能管用。 就在那一片黑色,要吞噬下来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替我被吞噬了。 「阿四!」 头顶是汪疯子意兴阑珊的声音:「哎……李北斗,一路好走。」 「我……我等到了……」 可一瞬间,我听到了那个干瘪的声音。 一片铺天盖地的九幽魄之中,伸出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犹如海上的一个灯塔。 阿四,要把太岁牙给我。 心里像是被勐地一击,眼眶子就发了酸。 那个手臂,挺拔的倔强。 我抓住了那只手臂。 这手臂,不再跟之前一样抗拒,我轻而易举,就把太岁牙给取下来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右手。 第1280章 九神之缎 汪疯子应该看不到这被九幽魄吞噬的一切。 头顶一阵细微的响声,他应该是意兴阑珊,决定离开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道神气炸起,像是最锐利的闪电,把这昏天黑地,全部撕裂! 他背影一僵,低下头,才看到了我,瞳孔骤然一缩:「你……」 是啊,太岁牙镶嵌在了我的右臂上。 那一条死肉,回来了。 数不清的九幽魄像是洇在了水里的墨,剪不断理还乱,继续扩散了下来, 可七星龙泉从右手上翻转,对着那些九幽魄就削了下去。 太岁牙的神气,跟水天王的截然不同。 凌厉锋锐,百无禁忌,像是想把一切全摧毁,粉碎! 九幽魄像是影子遇上了最耀眼的光,不退也得退。 下一秒,我对着汪疯子噼了过去。 汪疯子到底是汪疯子,哪怕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也靠着身体记忆,极为轻捷的翻了下去。 那一下噼在了他一秒前所在的樑柱上,那个樑柱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悄无声息的一分为二,接着,轰然落地。 「咣!」 汪疯子不能落地,长鞭的稍卷在了房樑上一盪,人快的像是貂鼠——他震惊之余,在想下一步怎么走。 可我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之后。 我比他更快。 右臂上,太岁牙的神气从诛邪手里放大,在七星龙泉的锋芒中绽放,凶的毫不容情。 汪疯子知道我要怎么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躲开,可那个吊着他的鞭稍一分两段,他不由自主的坠落到了满地烟雾一样,重新聚拢来的九幽魄上。 汪疯子远远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我把排名第一的武先生逼的只剩下了仓皇。 他抬头盯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我盯着他,面无表情。 汪疯子袖子里一个东西一探,还想挂在高处,把自己带上去,可来不及了。 我扑过去,死死把他摁在了地上。 右臂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对付过的,比我厉害的东西太多了,一瞬间,几乎本能,反手就要把我的右臂拗过去。 第554页 要是在三清盛会上的时候,我的右臂也许当时就断了。 可现在,右臂断不了了。 阿四,就是我的右臂。 他本来能有一个来生的,可你把他等了这么久的来生,全毁了! 汪疯子觉出我右臂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锐利冷漠惯了的眼珠子,第一次狼狈的要暴凸了出来。 后背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楔入到了后背上,戳穿龙魄,逼到了龙鳞上。 汪疯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这点痛算什么? 「你不该这么做……」他勉强发出了声音:「三界万物,大局为重,你活着,他们危险……」 「我也想三界平安。」我居高临下盯着他:「可有些人的冤枉,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生平等,凭什么有些人一辈子平安喜乐,辗转轮迴,有些人在的时候,受尽欺凌,来世也只能是一抔黄土? 没人给他们公道——我来给! 不过——那些蒙冤的神灵和人,那些我要讨回的公道,到底是谁? 一旦触及到了那个记忆,额角一阵剧痛。 这个剧痛跟太岁牙的兇悍纠缠在一起,让人焦躁的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灼热滚烫。 抓住了这个机会,手底下一股子行气一炸——汪疯子大概是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出来,竟然真挣脱出来了,他撑着脖子,盯着我,眼里竟然有了畏惧。 接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要避开所有的九幽魄,从自己刚拓宽的出路跑出去。 好把我封在这里,是不是。 可我没费什么功夫,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没想到能被拽住,顿时一蒙,身体就僵了,可他毕竟是汪疯子。 就在我右臂扬起,带起破风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以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角度让开了半寸,那股子力道贴着他的胳膊擦过,地上围绕来的九幽魄,瞬间全部炸开。 他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几乎破釜沉舟,也不挣脱了,长腿扬起,翻身倒是对着我压了下来——想把我的右臂压住。 与此同时,他一只手对着我肩膀就过来了。 他想把我的右臂卸下来。 肩膀是一阵剧痛,他手法又快又辣,可我没避让,直接把肩膀撞了过去,「咔」的一声,就听见面前一声骨头响, 汪疯子已经疼出了满头的汗。 可他自然不会这么放弃,一脚趁着空门,就撩了过来。 我记得关于汪疯子的传说,他一脚能把铁尸蹬出一个窟窿,上次,也是这脚,直接把金毛踢了一个跟头。 带起来的风,刮的皮肤都跟着疼。 可我比他快。 没等他脚抬起来,我已经一脚蹬在了他脚脖子上,他眉头一抬,几乎不可思议,另一脚往上一抢,对着我心口窝了过来,可我已经一头撞在了他脑门上。 「咣……」 一声巨响,下一秒,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接往后倒了过去,刚想说话,我的右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卡在了他喉咙上。 「你回不去了。」 他黑沉沉的眼睛勐然睁大,倒影出来我的影子。 他眼里的我,冰冷锋锐,兇残暴戾。 我以前,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是你们逼的。 右手上用了劲儿,汪疯子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血丝炸了出来。 「李北斗!」 后面一个喊声响了起来:「你松手!」 这是谁? 「杀了他,你的功德会折损许多,不值得!」一个声音像是在努力保持冷静,可还是禁不住发颤:「你看我,你看我一眼——这不是你,你回来!」 到最后,那个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抱的死紧。 很淡很淡的花香。 杜蘅芷? 一股子沉重的感觉在心里炸开。 是啊,他是天阶,杀了他,当然会损功德——等于杜绝了他以后再去救更多人的可能,甚至,他会给三界挥发更大的作用。 可我的血,已经跟着右臂,一起沸起来了。 「他动了我的人。」 杜蘅芷皱起了眉头:「你的人?」 阿四是我的人。 「你不是这种人……你要杀人,先杀了我!」杜蘅芷的声音是柔美好听的,可语气,却是从没听过的坚定:「我不要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这句话,像是撞上了很久之前的回忆,我是不是之前也说过这句话? 可这一秒,额角上的旧伤疤再一次剧痛,那个剧痛,像是把整个人都钻透了。 不光如此,右臂似乎也微微一松。 阿四,也不想我这么做? 趁着这个机会,杜蘅芷抓住了我手,扯开,身下一乱,有个剧烈咳嗽的声音,那个声音,极其迅速的由近至远,直到消失不见。 汪疯子跑了。 我吸了口气,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人累的像是骨头都全酥了。 「七星!」 周围的九幽魄还没消失,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勐地睁开了眼睛。 但是他们不光杀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东西。 像是——一副杏子黄的缎子。 而有了那个缎子,那些九幽魄竟然跟被鞭子驱赶的羊一样,从外到内,聚拢了起来。 第555页 我记得,这个织锦,貌似也是祖产里财物的一部分,是东海进贡来的,九神缎? 这东西名字霸气,可之前见过一眼,没觉得跟其他的缎子有什么区别,竟然能一物剋一物,对付九幽魄? 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怎么对付九幽魄的? 飞毛腿指着帐本,大声说道:「有——祖宗大人,这上头,有关于这东西的记载,我刚,刚翻到的,这就是……」 是啊,这些九幽魄。其实才是真正的祖产。 想必,是景朝国君,专门留着——来对付屠神使者的。 这地方的秘密——跟屠神使者有关。 第1281章 陈年伤疤 终于,他们用九神缎把九幽魄驱赶到了罈子里,重新封上。 这地方一片狼藉。 那些穿着红色官服的行尸东倒西歪,有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有的则呆立在了一边,直直的看着我。 我没看他们,而是看向了这块地中间。 那件黄袍落在地上,本来就陈旧,现在更是残损的不成样子——阿四没有了,只留下了一条右臂。 我蹲下,握住了那条右臂。 触感冰冷又坚硬,毕竟他其实死了几百年。 程星河他们都围了上来,你看我,我看你,没说出什么话来。 阿四的手还结结实实的攥成拳头,可被我一握,僵硬的手指缓缓打开。 他手心里,还窝着那个茧子。 没了太岁牙的力量,那就是一个普通的茧子,内里的虫子,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他这么珍惜,就因为,是那个景朝国君给的。 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我一直认定我是李北斗,不是什么景朝国君,可看着景朝国君的朋友变成这样,我心里会痛。 刚才走了嘴,我甚至跟杜蘅芷说,他是我的人。 我非常的歉疚。 他胳膊上,还有一道伤口,看得出来,是个陈年的伤疤。 太岁牙,生前就被埋在他胳膊上了。 他当时为什么把太岁牙埋在这里? 而且——我注意到了,这个伤疤不太对劲儿,上面像是有个封。 杜蘅芷也看见了那个封,眼神一变,注意到了我看他,立刻把眼神给错开了。 那就没错了,这个封,应该是屠神使者留下的。 「妈耶,这里乱的咯,」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小哥,你们挖着么子好东西没有?」 是那帮翻山客。 飞毛腿一见他们肩扛手提,都是古董,顿时忿然作色,我却拦住了他,问那个岁数大的翻山客:「你说过,你家祖先百十年前来过这里,却全身而退,还带走了很多珠宝?」 那个翻山客莫名其妙,但立刻点了点头:「是嗦。可是再来……」 再来的,都倒了霉。 「他那次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我看翻山客迷迷瞪瞪,就指向了地上的旧龙袍:「跟这个,有关没有?」 那翻山客本来没想起什么来,可一见那个龙袍,忽然一拍脑袋:「小哥,你神了嗦,你啷个晓得咯?」 原来,那个翻山客老祖还真留下了一个谜团。 说当初来到了这个地方,被这里的宝气迷了眼——也是老翻山客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丰饶的一个大「墓」。 不过再一瞅,他有些纳闷,进门的时候,老翻山客就看出来了,这地方是个「城门楼子」。 意思是进来之前,已经被别的同行先探过了。 人家进来过,还有你什么好? 可进来一瞅,这地方虽然开过,可东西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动过。 怪了,进了宝库不拿宝物,世上还有这种事儿? 好奇归好奇,他横竖是猜不出来的,只一心奔着好东西拿。 可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叫谁不得挑花了眼?就在挑花眼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些文武官员的尸体。 老翻山客有经验——最值钱,就是最贴身的,好比慈禧嘴里的夜明珠。 他四处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那个穿黄袍的。 那个穿黄袍的也怪,虽然是「墓主」,可只歪歪斜斜的躺在了不起眼的地方,一身凌乱。 就好像——前一个进来到这里的,没拿钱,只动了「墓主」的尸身而已。 老翻山客就没费这个脑子,在穿黄袍的身上乱翻了起来。 结果穿黄袍的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一颗牙。 老翻山客心里骂了声晦气,不过他们这一行的也讲究果报,不到万不得已,肯定是要给人留个全尸的,于是他就把那个牙重新塞在了那个穿黄袍的嘴里,自己带着珍宝走了。 那我就猜出来什么情况了。 景朝皇帝让阿四看守的是两个东西,一个是太岁牙,还有一个,就是九幽魄。因为只有这两样,能对付屠神使者。 不知道景朝皇帝是怎么知道这两个东西管用的。 而屠神使者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下落,也就找到了景氏的后人,就是想把这些东西给收回来。 所以,这个祖产,有了外人进入的痕迹——甬路里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和歷史,也是他们毁掉的。 可他们没能毁掉这里——可能,就是因为阿四。 阿四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踢开了装着九幽魄的罐子。 屠神使者畏惧九幽魄,只能离开这里,但是临走之前,他们一定用了某种方式,把阿四给封住了。 第556页 一直到了老翻山客上这里来盗墓,阿四才机缘巧合,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了神志,忘记了自己等的到底是谁,大概,是因为屠神使者留在他身上的封。 他什么都忘了,唯独没忘记这个承诺。 所以,虽然老翻山客在阿四没醒过来的空白之中逃走,可他的儿孙却倒了霉。 一起倒霉的,还有这次前来盗墓的翻山客。 而这个不适合盖庙的地方,却引入了这么多的庙,看来,就是屠神使者,找来帮自己镇压这些东西的帮手。 九幽魄和神气相生相剋——外面神气浓重,那九幽魄就被封在众庙底下,永远没法泄露。 阿四,你干的很好,你干的全很好。 我甚至来不及夸他一句。 可惜,他听不到了。 那个手臂,在我手心里,慢慢成了灰,阴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一只手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程星河。 「你想开点,」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咱们这一行,更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是有註定的。」 是啊,好比我的胳膊。 如果不是因为屠神使者的绳子而断,那我会来这里,重新见到阿四吗? 杜蘅芷看着我,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我这才想起来了汪疯子的事儿:「对了,汪疯子……」 「汪疯子不着急,跑了大鳖,漏下了小王八。」程星河忽然对着后面一指:「那个小王八蛋没跑的了。」 哑巴兰从后头拉出来了一个人。 张师兄。 那小子盯着我,眼神满是不服。 他光洁的额头和手腕子上,都是淤痕,显然没少吃苦。 哑巴兰胸脯子一挺,刘海一甩:「哥,我打的。」 程星河也推了那小子脑袋一把:「妈的,这货一肚子坏水,之前就差点被他给攥了。」(本地话,当猴耍的意思) 原来,之前他跑出去,第一次被程星河截住,他就口口声声,说没见过我,得急着回天师府復命,可白藿香闻出来了,他身上有自己调制的药味儿,就断定他肯定跟我接触过,这才拉过来的。 第二次他往外跑,本来眼睁睁就能跑出去了,可就在露头最后一瞬,被金毛髮现,咬住了裤腿就拽了下来。 金毛一歪头,意思是不用谢。 堂堂一只犼,最近干的竟然都是狗的活儿。 我盯着张师兄:「这事儿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师兄梗着脖子,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儿,牵扯太大,我们不能让天师府也被卷进去……」 「你不是那种人。」我缓缓说道:「不光是你,天师府那些偷偷做下这个决策的,最近是不是跟谁见过面?」 张师兄的耳轮上泛着红光,他肯定知道——他可能,也是那老傢伙家族里的继承人。 张师兄瞳孔一缩,就想把视线挪开,可我抓住了他的下巴,直接把他拽到了罈子附近。 他刚才亲眼看见了罈子里的东西有多厉害,脸色顿时就给变了,我一只手,就要揭开罈子的盖子,把罈子里的东西,倒在他头上。 「你敢……」他嗓子都噼了:「我可是天师府元老家族……」 「我管你是谁。」我缓缓说道:「反正,见习天师们都遇上了生死交关的危险,说你死在这里,也没人疑心。」 他看向了杜蘅芷,瞳孔几乎都要被吓散了,可杜蘅芷也被我镇住,我一只手就要抬起来的最后一瞬间,果然,他厉声说道:「我只见过,有人拜访过我们家老爷子,是个很高很英俊的小伙子,跟你,好像有点像……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盖着,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剩下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江辰。 他又跟着掺和进来了。 这一次,是给天师府做说客,请他们来对付我? 知道李茂昌跟我的关系,就让元老家族的老傢伙,千万背着李茂昌,别让他知道。 杜蘅芷的眉头,微微就皱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见我看着她,她这才轻轻说道:「上次,我也见到他了。」 原来,杜蘅芷听说我上银河大院送死,自然也找了过去,可她来晚了,银河大院已经一片大乱,我们也已经离开了,她却撞上,江辰从山上下来。 难怪,那些吃香火的这么快就找到了潇湘,原来又有他的功劳。 张师兄从我手底下挣扎出来,自己的狼狈被杜蘅芷看了个清楚,耳朵越来越红了。 他当然巴不得我死,我要是死了,杜蘅芷恢復单身,他就有希望了——估摸着,这是汪疯子给他开出来的条件,骗他会保全杜蘅芷。 哪怕我死了,杜蘅芷也看不上你。 她又不瞎。 我接着看向了杜蘅芷:「关于屠神使者的事儿,你还知道多少?」 第1282章 绝世昏君 杜蘅芷微微摇头:「他们是十分特殊的,除了知道他们专门诛杀犯过错逃亡的神之外,其他就不清楚了。但是——你最好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我是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是他们不肯放过我。 杜蘅芷又叮嘱了我这一阵子千万要小心,我说你也是一样——因为招惹上了屠神使者,她也危险。 杜蘅芷点了点头:「你放心,剩下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 第557页 接着,她微微一笑,大眼睛映出我来:「我很高兴。」 「高兴?」 她在高兴什么? 可她没说,只摇了摇头:「四相局的事情处理完了,我等着你。」 「我跟你说过,别把时间浪费我身上……」 「我也跟你说过,我等得起。」 她像是不想听我多说,转身就要走,可经过了白藿香身边,她脚步停住了。 白藿香自从进来,就没靠近过,他们围着我,成了一个圈儿,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了人群后面。 我想起来,以前受伤的时候,第一个冲过来的,总是她。 现在白藿香脸色很难看,纤细的身体不为人察觉的靠在了墙上。 好像,元气大伤? 杜蘅芷看着白藿香,声音极为诚挚:「谢谢。」 白藿香翻了一下眼皮:「不敢当。」 对了——之前,杜蘅芷的生人气几乎全消失了。 也许,世上除了白藿香,就没人能救杜蘅芷。 她元气大伤,是为了杜蘅芷和那些见习天师。 杜蘅芷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早就习惯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谢你。」 白藿香没多说——可我看得出来,不是不想说,是她的精神,甚至连多说几句都撑不住。 杜蘅芷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色的东西:「这个,权且先当个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白藿香对值钱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兴趣——除非是给白玉貔貅当粮食吃,不过她似乎也不想接杜蘅芷的东西。 程星河眼尖,早凑过去帮白藿香接过来了:「我替正气水谢谢你……」 说着撞了白藿香肩膀一下:「人家是西派大小姐,天师府首席风水师,给的能是次货吗?烤生蚝吃出大珍珠,不要白不要。」 说着,自作主张就塞白藿香背包里了。 白藿香连推辞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装出一副很兇的模样来撑门面。 杜蘅芷离开之后,我看向了身边那些花花绿绿的官服干尸。 跟阿四一样,曾经都是熟悉极了的面庞。 可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景朝国君的东西是找到了,可他为什么跟屠神使者有过节的秘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飞毛腿就跟我请示:「祖宗大人,这些东西……」 「几个罈子我带走,剩下的都是你的。」 程星河正蹲着找其他值钱东西呢,一听我这话,恨不得跳起来把我这句话倒回去。 这是他们应得的——哪怕是为了当年那个执意要延续血脉的祖先。 而江瘸子把飞毛腿支使到了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帮我? 可他干的事儿,桩桩件件,又有哪一件像是好事儿? 江家…… 一行人往外走,飞毛腿对着那些祖产磕了好几个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终于了了祖宗遗愿之类,还给我磕起了头:「是孙儿无能——逼着您老人家,投胎转世,亲自把东西夺回来,孙儿对不起您老人家……」 我赶紧把他拉起来:「事儿没弄清楚,别乱叫。」 飞毛腿立马说道:「怎么没弄清楚?您分明就是祖宗转世,您是不是嫌孙儿没本事,不乐意认?」 说实话,我还想找我的祖宗呢! 飞毛腿完全不听我这一套,自顾自就开始说,祖宗几代人,虽然无能,到底忠心,开了话匣子,就叨叨个没完,一直到说出了这一句:「看祖宗行事做人,断然不像是那么荒淫无度,也不知道当年……」 话说到了这里,他又犯了老毛病,立马剎车不说了。 事不过三。 我立马说道:「继续说——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那么荒淫?」 飞毛腿犹豫了一下:「不是孙儿不说,是这事儿大不敬……」 「免你那大不敬的罪。」 飞毛腿一看逃不过了,只好说道:「是——是您自封神君的原因。」 上次他也这么说的:「具体什么原因?」 一般来说,脑子没几个窟窿的,干不出来这种遭雷噼的事儿。 「是……」飞毛腿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我面前:「您,过了东海水神庙,看中了水神娘娘的塑像美貌——说,说要娶了水神娘娘,做您的娘娘,您说……」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景朝国君还干过这种事儿? 这不是跟封神演义里的纣王,对女娲庙动坏心一个意思吗? 而且,纣王都不敢对女娲娘娘进一步无礼,景朝国君可倒好——要娶一个吃香火的做娘娘? 他脑子里不是有坑,是有宇宙黑洞。 「就没人拦着他?」 「那满朝上下,自然拦着了,上疏奏请,说人神相隔,断没有这种先例,于是,祖宗大人您说,既然人神相隔,那您不介意,给自己立庙,封自己为神……」 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他娘是多让人窒息的操作?谁想的出来? 而且,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 景朝国君,为什么为了潇湘,做到了这个地步? 仅仅是因为看到了美丽的神像这么简单? 飞毛腿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祖宗大人,您也别多想,毕竟,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未必,这件事儿,有可能,也是四相局的关键。 第558页 难不成,那个景朝国君修四相局,也是为了自己能在四相局里成仙,好变成跟潇湘并肩的存在? 真要是这样,难怪——那些吃香火的,包括阿满,说四相局的灾祸,是潇湘害的, 可是,真相,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我还想问飞毛腿,忽然飞毛腿指着我身后,就变了脸色:「祖宗大人,您看……」 我回过头,就愣了一下。 刚才白藿香跟着大家是走了,可她没走得动,而是靠在了一面墙上。 她习惯要强——哪怕身体出了大问题,也撑着! 这会儿,彻底支撑不住了,顺着墙就滑了下去。 我立马把她背在了背上,我不会医理,可看也看得出来,她生人气极为虚弱。 得找人给她看看。 结果刚背上她,就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没事儿,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晒晒太阳就好了。」 我答应下来,就听见身后响了一个声音:「你们在底下这一闹,出去,可不好见光了。」 是叼刀煞神的声音。 煞神接着说道:「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也不是晒晒太阳就能好,那么简单。」 我立马回头:「她怎么了?」 第1283章 积劳成疾 我忽然想起来了——煞神,其实是专门给人带来灾祸的。 他跟了我这么久,肯定有目的,难不成,就是因为我们这帮人,将要遇上什么灾祸? 叼刀的还是隐匿在黑影之中,缓缓说道:「这个小姑娘,吃过很多她不该吃的东西,这一天,早晚会来,她救那几个天师府的,耗费全部心力,不过是把这件事儿提前了几分而已。」 不该吃的东西?她吃什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她曾经跟着我们,在朱雀局取了很多的仙药,还调配过玉虚回生露。 试药的过程之中,难不成,她身上也积累了很多毒素,这一次,勉强救人,全给引出来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她难道,就没关心过自己的身体? 其实,我早就应该会觉出来,白藿香这一阵子话少消极,郁郁不乐,可是,我一直都在忙着其他的事儿,没多关心她。 我立马问道:「你既然能看出来——那有什么法子没有?」 叼刀的摇摇头:「看灾祸还可以,找生机,非我所长——最后这段日子,你待她好些,比什么都强。」 我心里勐然一震。 她才多大,就最后的日子了? 要说勉强,她大多数,是为了我。 飞毛腿似乎是看不到叼刀的,看着我「自言自语」,满眼惊骇:「祖宗大人,您这是,跟谁说话呢?」 我对飞毛腿摇摇头,就看向了那个叼刀的:「多谢你,法子我自己想,还有一件事儿,你的人情,要我怎么还?」 叼刀的沉默了一下:「我想自由。」 自由? 我立马就明白了:「你——也是屠神使者之中的一员?」 叼刀的跟了我这么久,既然不是想害我,那就只是想观察我。 为什么观察我——是看我,有没有能帮他的本事。 叼刀的一笑:「你很聪明——我就知道,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是希望,我能消灭了屠神使者,他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屠神使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之后我再跟你细说——如果你不想连累五通神,现在就得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出来,一股子神气,由远而近,以极快的速度靠拢来了! 我这才想起来,进到了这里,是因为沾上了五通神的神气。 现如今已经在这里大闹了一场,肯定已经把上头看守九幽魄的神灵给惊动了。 他们一旦抓住了我,不光我倒霉,五通神偷偷帮我的事儿,也会被揭穿。 这一瞬,叼刀的以极快的速度,就在黑影之中潜行了过去,我立马带上飞毛腿和那些罈子,就跟了过去。 到了一块大石头后头,叼刀的说道:「往里走——进去之后,不过一百步,千万不要回头,出去就行了。」 可叼刀的却留在了黑影之中,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你呢?」 「我帮你拖延一下时间,」叼刀的答道:「不然,你们走不了。」 可是,你可别也被我给连累了…… 像是看明白了我的心思,叼刀的接着说道:「对付他们,我有的是法子,再不走,你就来不及了。」 我只好答应了下来,带着飞毛腿就进去了。 临进去之前,我回头说道:「上次,谢谢你帮我出气。」 他那个时候,打了郭洋一顿。 果然,叼刀的轻轻一笑:「小事——那个小子,未免太不知好歹。」 带着飞毛腿进了那个深洞,我就惦记起了程星河他们来——他们是从之前的路口出去的,不过,好在程星河贪财,第一批往外带的,都是那些值钱的珠宝,把九幽魄罈子留在了后面,不然也得被连累。 飞毛腿一边跟我在深洞里爬,一边就瞅着我:「祖宗大人——您……」 「怎么了?」 「该不会,真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吧?」 「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跟你一起在这当蝲蝲蛄?」 第559页 飞毛腿一寻思也是,嘀嘀咕咕:「可无论如何,您不像是一般人啊……」 要说倒霉这一点,倒是没错。 身上微微一动,是白藿香醒过来了:「这里是……」 「别回头。也别动。」 白藿香反应了过来,没再多说,觉得出来,她唿吸都开始微弱了。 「你早就知道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的身体在我背上一颤:「你……什么意思?」 「你上次说,要离开我们,去西川找阿丑和江长寿。」 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觉出来不对。 她要走,是不想让我们为了她难过,也不想给我们添任何麻烦。 她知道自己身体,宁愿孤孤单单,去一个离着我们很远的地方,她就想让我们忘了她。 「咱们,不是朋友吗?」 白藿香一愣:「李北斗,这件事儿,不是你们能帮上忙的……」 「是不是,试试才知道,」我答道:「我带你出去,咱们去找江长寿。」 说不定,江长寿能有法子。 第1284章 路遇迷神 白藿香没有吭声,半晌才说道:「如果,江长寿也没法子呢?」 「那我就接着找,」我答道:「你别想那么多,天无绝人之路。」 「可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捡着最要紧的做。」 白藿香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 潇湘暂时已经安全了,程星河的八月十五还没到,酒金刚的女儿遇上倒霉事儿,也还一个月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飞毛腿在一边激灵了一下。 「怎么了?」 「祖宗大人,我老觉得,咱们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 刚才光顾着白藿香,根本没留心后面什么情况,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出来,身后好像是出现了什么东西。 我也想回头看,可到底没忘,现在不能回头。 五十三步了。 身后的感觉,缓慢迟滞,像是一个垂暮老人。 追上来了? 「我知道,你们就在前头,」 果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往前走了,前面没有路——不知道是谁给你们指的路,他骗你们呢。」 我忽然想起来,进来的时候,是见到了一个小庙,叫「迷神庙」。 庙里正主,正是个佝偻老头儿的形象。 我扫了一眼庙志,依稀还记得,那个「迷神」,应该是专门管理「迷路」的神灵。 据说那个迷神虽然是个老头儿形象,可生性顽皮,最喜欢把人引到其他路上取乐,所以「迷路」在各地方言之中不一样,有的说是「鬼遮眼」,有的说是「撞了迷神了」。 关于迷神的传说也很有意思——据说有富家千金跟穷小子私奔,家人去追,却没了踪迹,其实小两口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明明没走几步,一问路,却到了离家几十里以外。也有强盗杀人之后逃离案发现场,可偏偏在衙役办案的时候重新闯回原地。 都是因为路上遇到了迷神——上了迷神引的路。 难不成,跟在我们身后的,是那个迷神? 飞毛腿紧张了起来:「祖宗大人,会不会……」 我拉住了他,继续往里走。 叼刀的不像是骗我——后面的声音,不过是想骗我们回头。 回头上了他的路,就能抓住我们了。 身后一阵长长的嘆息。 飞毛腿越来越紧张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别说,那个声音确实有一种魔力,就好像那句话就是路标,你不顺着路标走,就是背道而驰一样。 六十六步了。 「快走。」我拉住了飞毛腿的手:「有多快,跑多快!」 飞毛腿连忙答应了一声,就把身上那几个罈子背的牢固了一些,刚要跑,身后又是一句: 「哎呦,你们那个罈子给漏啦!」 这话一出口,飞毛腿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就把脑袋给回过去了。 可这一回,飞毛腿才知道不对,立马看向了我。 与此同时,我觉出来,一个东西,由远而近,对着我们,以一种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沖了过来。 我一把抓住了飞毛腿:「跑!」 飞毛腿二话没说,带着我就往前飞奔了过去。 他这么一跑,像是平地腾起了一股子烟。 七十四步——八十一步…… 可身后的那个速度,比我们还快,很快,我就觉出来,一只手勐地搭在了我肩膀上。 那只手,干枯苍老,指甲长的蜷曲了起来。 我头壳一炸——迷神追上来了! 而且,被那只手一拉,我只觉得,跟轮船下了锚一样,身体沉的像是生了根! 我还没来得及抬手,可这一瞬,耳边就是「唰唰」一声响,白藿香撒了一把银针! 那一阵针一下,那只手立刻离开了我的身体,与此同时,身体立刻轻的跟风筝一样,直接就被飞毛腿拽住——九十五步了! 我感觉的出来,前面就是出口了。 可就在第九十九步的时候,那只手再次伸了过来——我眼角余光就看到,手背上,有七八根银针! 而那只手也没刚才那么稳,而是微微发颤——显然,是动了大怒! 第560页 我甩手就要把白藿香和飞毛腿先送出去,可还没动,面前「啪」的一声,就炸起了一大片土。 像是——有人用鞭子把这一层土给打碎了!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贴着我的脸就下来了,要不是我反应快,那一下就打在白藿香身上了。 不过——随着一道光跟着面前被打出来的破口一起流泻下来,我就觉察出来了,这个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人在突如其来的亮光下,会被刺的暂时失明,但是视线稍微恢復一点,我就看出来了——我说呢,这是泡过无极尸血的九铃赶尸鞭。 外头的人,是大潘! 果然,下一瞬间,我和大潘盯着彼此,同时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这会儿,我和飞毛腿,已经到了外头了。 大潘越过我,盯着我身后,忽然拽住我和飞毛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往后扔了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三个就一起蹲下喘气,面前是个小湖,大潘过去咕嘟嘟喝了半天水,抬起头才盯着我:「你小子这么短时间不见,越来越有出息,连吃香火的都敢得罪,佩服佩服。」 我心里也明白,要不是大潘,我们也不知道比迷神给拉哪儿去了,就摆了摆手:「别提了——哎,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为谁。」大潘把脸上的水珠给抖了下去:「天师府汪疯子。」 汪疯子——对了,大潘跟汪疯子有血海深仇。 说是汪疯子杀了大潘他姐。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潘投靠江辰,就是希望能靠着江辰找到真龙穴,把他姐给「人死復生」。 可后来认识了我,他自然就跟江辰闹翻了。 没法给他姐人死復生,那就找汪疯子报仇。 照着大潘的话来说——妈的,两件事儿总得干成了一件儿。 他知道汪疯子微服私访上这里来了,也就跟过来了,结果到了这附近就找不到汪疯子了,正在附近摸索呢,见到这块土地不对,以为汪疯子藏在这,上来就是一鞭子,结果正好把我们给救出来。 飞毛腿还挺激动:「祖宗大人,原来冥冥之中,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孙儿佩服!佩服!」 我安排个毛。 大潘一看,飞毛腿怕是比我还大两岁,竟然管我叫祖宗,那眼神别提多复杂了。 这会儿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丛里出现,差点没把我给扑地上——金毛带着程星河他们跑来了。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就回头去看背上的白藿香。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得赶紧去找江长寿了。 飞毛腿也要跟着,我说这么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干什么——你的祖产找到了,你对那些列祖列宗也就有个交代了,赶紧回去,该干啥干啥。 飞毛腿不听:「孙儿这做皇亲国戚的,祖宗大人都回来了,不能不为祖宗大人分忧……」 我说我没什么忧——你要是听我的,把家产经营好,买个房娶媳妇繁衍后代,我就高兴了。 冥冥中,我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这就是我该做的事儿,做完了,我心里就舒服了。 飞毛腿眼眶子就红了,按着古礼三叩九拜,这才两手心叠起,贴着额头,弯腰倒着走了三步,这才转身离开了。 这下,你们景氏一族,断不断香火,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地方离着江长寿所在的地方并不近,我们也耽误不起时间了。 大潘本来想留在这里,继续寻找汪疯子的下落,可我一看他脸上的气色,说你也别看了,汪疯子早就离开了,不过,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要是回乡祭祖,对你来说倒是吉利。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收穫。」 大潘一听我这话,醒悟了过来:「你们也去西川?那行,咱们搭伴一起走。」 到了西川,想不到,大潘家的的祖地离着降洞女的所在倒是很近。 我们一路一起到了峒子附近,程星河垂涎三尺要吃火洞螈,没走几步,就发现大潘愣愣的盯着山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似得:「咦……」 第1285章 送神之会 我问他看什么呢? 大潘回过神来,还往山上指呢,可他指点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大潘这就吸了口气:「他娘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好像看见汪疯子了。不过,他啷个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大概是我看错了。」 幻觉? 汪疯子确实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可大潘一个九铃赶尸匠,也能看错? 「我实在是太恨他咯。」大潘喃喃的说道:「我阿姐死的惨。」 大潘是他阿姐带大的,两个人从小相依为命。 大潘小时候,双亲亡故,有些亲戚动了坏心,知道他们家赶尸积攒了东西积攒了钱,就想趁乱打秋风。 大潘还是吃旺仔的年纪,哪儿知道什么好坏,见一帮素日亲厚的人忽然明火执仗,吓的直哭,是他阿姐从柴房里斜刺里冲出来,对着打头的就是一鞭子。 他阿姐那个时候不到一米六,可硬是把个祖传的赶尸鞭舞的虎虎生风。 打头的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大胆子,气的就要揪住鞭子甩她巴掌,可他阿姐又是一鞭子,唿啦一声,数不清的行尸就从后头沖了过来,他阿姐指谁,行尸就上去抓谁。 一帮子人全被镇住了——没听说过女赶尸匠。 第561页 而且,他阿姐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上的奇蹟,赶尸匠家庭出身,竟然长得好看。 赶尸匠怎么可以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既镇不住人,也镇不住鬼。 可他阿姐很有办法,自己做了个面具,三个眼睛五张嘴,凶的瘆人。 那些远房亲戚被行尸撵的抱头鼠窜,打头的说你有种一辈子别嫁人,护你那个孬种弟弟一辈子! 他阿姐脆生生的就说道:「不嫁就不嫁——弟弟比龟儿子老公要紧多啦!」 谁也不知道,那话竟然一语成谶。 后来他阿姐就在行里出了名,说是潘家小疯婆子,撒泼打滚,认钱不认人,谁也莫要跟她们沾上关系。 他阿姐在保护他这方面,对得住那个泼辣的名头,可做买卖上头,丁是丁卯是卯,说是不能堕了家里的名声。 大潘记得,一开始没得买卖做,他阿姐就上山去寻药农——有些药农失足跌死在山涧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鹰啄,捞不上来。 药农自然出不起多少钱,他阿姐说,不为赚钱,我就要个名声。 时间长了,一传十十传百,他们硬是在行当里有了一席之地。 那日,正是大潘得了九铃赶尸鞭的日子,他阿姐高兴的直掉眼泪,说以后有了大潘,她就不用出山了,说不定,以后找个人就嫁了。 大潘满口答应——不嫁也不要紧,我照顾阿姐一辈子。 阿姐笑起来,摸了摸大潘的头——大潘个子高,她垫着脚,她那个时候的眼睛,大潘现在还记得,弯弯的,好看的,像月亮。 不过,阿姐手头还有最后一个活儿,行内人都讲究,买卖没有换人的,她得做完了——是主持一个山坳里迁坟地的买卖,不难。 谁知道,阿姐那一走,跟他在夕阳里挥手的背影,是他最后一次跟阿姐见面。 他再见到的,就是阿姐的尸首——赶了一辈子尸,自己的尸身却不全,被狼啃过,被鹰啄过,好似还让山椒流子(一种西川蜥蜴)刨过。 有些亲戚笑,说是报应。 大潘甩手就是几鞭子,把亲戚们打跑了,骂他不识好歹,欺师灭祖,将来要跟他阿姐一样尸身不全。 他就盯着送尸体来的人——那也是他第一次跟汪疯子见面。 汪疯子很气派,不像是他们山坳里的人,甩手扔了一叠子钱,说你阿姐不对。 原来,汪疯子进西川办事儿,遇上了诈尸的怪东西,汪疯子要把东西碎尸万段,可他阿姐也碰巧在那,硬要把尸身给敛了——这一行干惯了,哪个尸首都是爹生娘养,不得不敬。 结果那个怪东西把他阿姐给伤了,他阿姐抱着尸首摔下了山涧。 大潘没明白,他阿姐没有那么弱。 后来,几个跟着汪疯子的见习天师忍不住了,这才找了大潘,低声说:「我们瞒着你,良心过不去。」 原来,阿姐抱住行尸的时候,本来能救的,可汪疯子说是为绝后患,一鞭子连阿姐带尸首全打下了山涧。 「可你万万别寻仇,你打不过他,白送命。」 确实是汪疯子的行事风格——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 大潘怔怔的说道:「快到阿姐祭日了。」 接着就看我:「你跟我一起上去。」 「为啥?」 大潘有些忸怩:「我,我想让我阿姐安心。」 原来,大潘从小孤僻,就没有一个朋友,阿姐总是跟大潘说,啷个时候有了朋友,一定要带家里来,给你们做木樨肉饭吃。 我可能是大潘唯一的朋友。 我答应把白藿香安顿好了,就跟他上山。 到了地方,阿丑别提多高兴了:「阿哥,你不等我找你,你就来了!」 阿丑还是戴着层层叠叠的面巾子,可光看着她的生人气,也看出来,她的脸,想必恢復的很好。 跟着阿丑的小降洞女,也越来越多了,在阿丑的金丝银线绣后面,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们。 江长寿还是一样——一直在戴罪立功,当初杀过人,现如今,一直在救人。 不过,一直就在轮椅里坐着。像是站不起来。 而江长寿一看白藿香的模样,竟然一点意外都没有:「上次就说,让她别一意孤行,她就是不听。」 这么说,白藿香的身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积累毒素了? 「可能,她有什么非救不可的人吧。」 我的心里重重一沉。 「有法子吗?」 「她这毒要是能化解,她自己早就化解了。」江长寿寻思了一下:「少不得,我想想办法。」 「只要能把她毒素解开,我们干什么都行,」我盯着江长寿:「我……」 江长寿摆了摆手:「谁还没年轻过,我懂。」 程星河一胳膊搂在我脖子上:「吉人自有天象。」 哑巴兰想把程星河的胳膊拉下去,把自己的搭上:「藿香姐做了这么多好事儿,一定有好报!」 这俩人为了手臂的归属权互相扒拉了起来,我跟着挨了好几下。 不过,杜蘅芷给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有点好奇——等白藿香醒了,我跟她一起看看。 这天晚上,我跟平时一样抱起豢龙匣,忽然就觉出来,豢龙匣似乎轻了一些,当时心里就是一沉,潇湘难道还变小了? 第562页 但是再一寻思,我就想起来了——是我右臂上有了太岁牙,力气变大了。 潇湘还是那么小。 说起来,这一阵子没积攒下什么大功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潇湘带回来,下一步,还是得多干点能积攒功德的事情。 这一天晚上,久违的梦到了潇湘。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只手摸到了我脸上:「这一阵子,你受苦了——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吃苦受累也没什么,能见到她,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摇摇头:「不过——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四相局,是景朝国君,因为你,才修建的吗?」 我一直介意。 她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接着,眼神一凛:「你后悔吗?」 我? 我只是很困惑,我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说过,永远不会后悔的,」她的声音忽然提了起来:「你还记得吗?」 还是——那股子摄人的气息。 但马上,她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声音柔和了一些:「我来,是想告诉你——明天,你去找一棵停着十二只乌鸦的树,去摘上面的金柿子。」 金柿子?那是啥? 「你只要记住了,千万不要提……」 可话没说完,我忽然就被人推了几下:「起来起来。」 卧槽,天还黑着呢,半夜鸡叫还是怎么着? 一睁眼,大潘。 「上坟。」 「这个点上坟?」 「哪里有天亮上坟的,有诚意没得?」 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也只能做到了。 不过,金柿子? 潇湘让我摘那个干什么? 我就跟着大潘上山去祭奠他阿姐,一路呵欠连天。 结果到了半山腰上,就见到半山腰,竟然看见一个队伍,静悄悄的跪冲着我们过来了。 也不打灯笼,黑咕隆咚,更奇怪的是——中间,竟然像是个轿子的形状。 这一下把我吓了一跳,太他娘诡异了,不说这个年代哪儿还有坐轿子的——就算有,大黑天坐什么轿子,冥婚还是怎么着? 还没来得及问,阿潘却立马捂住了我的嘴:「别出声,这是送神队。」 送神队? 原来,这是西川一个风俗——但凡有人被邪祟缠上,本地法师会把邪祟驱逐出来,同时找本地的童男子,排成队伍,在天亮之前,把邪祟装在轿子里送出去。 这一路上,谁也不能吭声,一吭声,那邪祟就走不了了。 这送神队的人越多,说明邪祟也就越厉害。 我一瞅那个长长的队伍,嚯,规模不小啊! 再一看山腰那个村落,我就皱起了眉头——难怪有邪祟,这个村落的风水,不太对劲儿啊。 还没等我细看,大潘就揪了我一下,示意我去看抬着轿子的一个男童。 我一看清楚,就是一愣。 第1286章 送子娘娘 那个男童的脚上,有个雪白雪白的东西,像是个脚环。 可那不是脚环,是一只人手,从后头的轿子里伸出来,攥在了他脚腕子上。 男童大概是觉出来了,可因为送神会的风俗,他不敢吭声,炸了一头壳的汗。 因为那只白手的缘故,他步履维艰,可跟他一起抬轿的那几个男童都急着赶紧把这条路走完,一个个步履飞快。 男童抬头,张皇失措的想找人帮他,可轿子里的白手勐地把他往后一拉。 男童直接跪在了地上,轿子轰然一塌,一起抬轿子的男童们全被猝不及防的带了一下。 这一下不要紧,本来就害怕,就有男童不由自主的惨叫了出来。 送神会一片大乱。 我看见一个影子从轿子后头飞快的不见了,像是冲着那个村落跑过去了。 大潘吐了口气:「事情黄了——送神会的邪祟跑了,下次更难缠。」 这是个什么邪祟? 眼看前头人仰马翻,一帮男童你哭我叫,我也没法看着不管,也就过去把几个小孩儿扶起来了。 一看我们这俩不速之客,那帮男童连滚带爬就往后退:「鬼来啦……鬼来啦……」 好不容易把他们安抚了下来,我就问:「你们这是不是丢孩子了?」 大潘看了我一眼,那些男童一听,也瞅着我就愣住了:「你啷个晓得咯?」 一见那个村落的风水,也看出来了。 那个村落,本来是个圆形,最高的地方有一棵大榕树。 上圆下圆,头上带尖,这叫石榴局。 旧社会重男轻女——因为男性是有效劳动力,所以多喜欢儿子,尤其是这种荒僻的地方,建立村落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村落里多子多福。 而石榴多子,所以把村子建立成了石榴局,能多生儿子。 可现在「石榴局」底部,也就是村落下方,出现了一大块「破口」,那地方充满了红煞气,就好像石榴破了一块皮一样。 这就跟「公牛局」取出「牛蛋」,虎口局取出「虎牙」一样,红石榴籽泄露,局自然就破了。 这局一破,多子变成败子,这地方的孩子势必要倒霉。 那些小孩儿不明觉厉,更是激动了起来,果然,原来这地方闹鬼,就是闹在小孩儿身上——这地方,隔三差五,就会丢个孩子。 第563页 深山老林,出意外的概率当然比大城市里大,可有一样——古往今来,没有丢的这么厉害的,几乎让村子绝了后。 而丢了的孩子,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上过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大夏天是採药掐蘑菇的季节,孩子们大多会背着背篓上山去採摘,来贴补家用,可这一年来,孩子们上了山,就不回来了。 家里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 村里人急的要命,突然有天,一个大人去摘山莓子,就见到一个衣着褴褛的人,抓了一个小孩儿就往上头跑。 那个大人一拍大腿,好么,合着是有人贩子,于是奔着上头就追,可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跟长了翅膀一样,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那个大人只看见了那傢伙褴褛的衣衫被风吹起,露出底下不是腿,竟然是两条枯骨。 那大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下,也吓的不轻,赶紧下山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这本地人一听,坏了,这是闹鬼了哇! 于是这帮人特地请了厉害的走阴阳的,来解决这事儿,走阴阳的靠谱,好不容易解决了,塞到了神轿上,图着送走了,落个清净,孩子也就找回来了。 谁知道,末了又出了这事儿。 这帮送神会的男童,都是打别处大老远请来「打工」的。 现如今轿子翻了,他们不好交差——非但许下的腊猪肉没得拿,恐怕还得挨顿打。 那个被抓了脚的男童就盯着我:「你们也是仙娘咯?」 这地方的方言——只要是看阴阳的,不分男女,一律称为仙娘。 得到肯定的答覆,那男童看着我的眼神,就有了几分崇拜:「鬼那么吓人,你们啷个不怕?」 我就对他笑:「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哪个凶神恶煞的鬼,不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大潘一听,就拽了我一把:「天可快亮了。」 对了,我们这一趟主要目的,还是去祭拜大潘他姐。 于是我就要跟大潘先上山,可那些男童拉住了我们就是不松开——说看得出来,我们是有真本事的,可比那些仙娘要强,求我们帮个忙,免得他们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我就答应那些男童,一会儿下山就去找你们。 大潘瞅着我:「你又要积累功德?」 我们这一行,不积累功德干啥去? 大潘上下把我一打量:「也怪——你这一阵行气是涨了不少,怎么功德总是不见涨,你的功德袋漏窟窿了还是怎么着?」 我摆了摆手说人各有命,尽我全力,顺其自然就是了。 大潘也点头,说要是玩儿游戏的话,我这选的肯定是困难模式。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出之前,到了大潘他阿姐的坟头上。 不过一见那个坟头,我们俩都是一愣。 很明显,那个坟头新近才修过,上头又是纸钱,又是祭祀,周围的草也都拔干净了,整整齐齐的。 我说你们家亲戚先来了? 大潘却摇摇头:「我们家那些绝户亲戚,几鞭子就赶走了——啷个还会再来。」 「那,你姐人缘好,生前的客户惦记着,过来洒扫的?」 「也不像……」大潘盯着那些祭品:「不是我们这的东西。」 没错,本地人上坟,除了各色吃食,会上油炸白粉蛹,水煮蝉蜕等等,看着跟虫子宴一样,意思跟山下人祭奠的时候摆白鹤盘一样——取驾鹤西去的意思,让死人不能乘坐着带翅膀的上天。 可这些祭品是绿豆糕,百果酿,大潘说,全是阿姐生前爱吃的东西。 看来,洒扫的还是个熟人。 祭拜完了,东边日出,一片金红,西川潮气大,漫天都是白茫茫的云,满眼的绿色都跟着有了光,一抬头美不胜收。 下山的时候,我更是借着天光看清楚了石榴局的破口和解决方法,默默记住了,一会儿上村里说一声去。 不过这一细看,就看到了一缕神气若有似无的出现了。 因为潇湘正在被吃香火的通缉,所以我现在对神气特别敏感,仔细一瞅,就皱起眉头,原来,这石榴局最上头的位置,竟然有一个送子娘娘庙。 摆石榴局的地方,跟送子娘娘庙正相合,有庙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有送子娘娘坐镇,怎么这里还会出现小孩儿被邪祟掳走的事情,这送子娘娘没管? 这是人家吃香火的事儿,我是能别掺和就别掺和。 刚要顺着送子娘娘庙下去,结果一抬眼就一愣。 送子娘娘庙并不大,可庙里有一颗很大的树。 那树上,不多不少,正有十二只乌鸦! 潇湘跟我说过——要我找到一棵挺着十二只乌鸦的树,摘上头的金柿子! 这好巧不巧的,怎么在个吃香火的院子里。 没辙,已经答应了潇湘,只能过去看看了,不过我再外围一瞅,更是有些意外。 这是个巨大的石榴树,上头怎么会有柿子? 大潘见我鬼鬼祟祟的,就问我是不是馋石榴了,他可以帮我摘几个。 我摇摇头,顺着门缝往里一看,只见山门内的送子娘娘神像就在大堂正中间。 不过,这里的人似乎疏于祭拜,送子娘娘的塑像衣衫褴褛,也不知道多久没洒扫过了。 再往下一看——咦,神像的手倒是雪白的,捧着石榴,可看着腿部,像是有伤。 第564页 我正想细看呢,忽然一帮小孩儿把我给拉住了:「仙娘,你可算来咯,快跟我们下去,出大事儿啦!」 「怎么啦?」 「前头送神的仙娘……」那几个男童咽了一下口水:「死咯!」 「死的好惨!」 「大家都说,那个仙娘得罪了凶鬼,被凶鬼索命啦!」 第1287章 石榴破皮 我一愣,但没忍住还是回头想看那个送子娘娘庙一眼,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金柿子。 那几个小孩儿着急,也不容我细看,拽着我就往村里跑。 到了村里一看,一大帮子人围着一个人,急的团团转。 再一瞅那个躺地上的人,好么,拿十八阿鼻刘的话来说,真是造孽——那个尸体浑身上下都是抓痕,皮肉翻卷,白生生的骨头碴子都露出来了,浑身几乎都没有一个好地方。 而一看他腰上的东西,我就皱起了眉头。 天师府的。 那是个白银风水铃。 也对,这个地方穷乡僻壤,花大钱也不容易,而天师府也隶属于吃皇粮的,跟我们这些野狐禅一比,那是公务员,整治邪祟应该是他们的义务。 白银风水铃,是跟我一样的地阶。 能轻轻松松的把个地阶搞成这样,那东西来路不小啊! 原来,这位天师府「仙娘」来了之后,一开始,很顺利的把邪祟抓到,塞进了送神轿之中。 接着就坐等送神仪式举行完了,就在村口点了三支香,天亮了把香一吹,好把事情收尾。 谁知道,就在天快亮的时候,那香就不对了,忽然齐刷刷全断了。 天师「仙娘」一看,说了句不好,就站了起来,结果路上冲过来了一个东西,直接把他抓住了。 村里人既不敢追也追不上,天亮了一找,从苦楝树下头发现了,要不是那身衣服,已经认不出来了。 说着村里人就瞅着我,急急巴巴的说:「这啷个回事,这么厉害的仙娘都丢了命,我们村完咯!」 是不太对劲儿,这位地阶天师,都有抓住送走的本事,怎么会让邪祟在神轿里重获自由? 就好像把野兽捆住,野兽却挣脱了一样,这种低级错误,按理不该犯。 不过,我注意到,有个中年妇女耸着肩膀,尤为害怕,我多看了她几眼,她留意到了,立马转脸就要走。 我却一下扳住了她的肩膀:「你等会儿,阿娘,有事儿问你。」 人的气色,就是自己的风水,这个中年妇女印堂盘乌光,一直延伸到了胸口,这是做贼心虚之相。 果然,那个中年妇女浑身一颤,立刻说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儿啊!」 可其他人一听,忽然跟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阿霞娘,说起来,神轿里的绳子,是不是你家出的?」 大潘就告诉我,这地方的送神轿,都是要挨家挨户取一件材料组成的。 比如东家出布,西家出木——跟我们山下人纳小孩辟邪的百家衣一样,来源越广,能耐越大。 按理说,阿霞娘家该出绳子,那个天师仙娘还特地叮嘱过,说绳子是重中之重,一定要搓向日葵,大阳麻,九州翠这几种纤维,还得灌进公鸡血,几个材料一样都不能少,少了就会出大事儿。 阿霞娘不吭声了,半晌才说道:「我家就一个公鸡,杀了啷个打鸣,啷个踩蛋哦?」 其他村民一听都傻了,有一个大伯忍不住说道:「那你不早说!」 这事儿要紧,那个天师仙娘几次跟她确认过,她满口答应,说没问题,其实呢? 好傢伙,她装成把绳子给制备完了,公鸡血没放,还硬说自己全做好了,让大家放心。 剩下的村民气的跳脚:「你煳涂啊!抠门也不要抠到这个水平!娃儿丢了,你不急?」 她撇了撇嘴,低声说道:「那是丢娃儿的着急,我们家又没有娃儿,管我们家锤子事儿。」 难怪呢,就为了你这一偷工减料,害了一条人命。 那个叫阿霞娘的一看群情激奋,把她给围起来了,她眼珠子一转,眼看一个角落里站着的是个老太太,跟个公牛一样,一头把那个老太太撞开了之后,夹脚跑了。 剩下的村民怨声载道,说绝户爱财,果然没错,难怪她们家没有娃儿。 原来,这阿霞娘跟她老公结婚多少年,一直没孩子,天天瞧着别人家有孩子的眼红,时间长了心理变态,有个阿娘出来就说,她孙子来她们家,她给了一块白玉糕,孙子高兴的吃了一半,给他爷爷留了一半,结果到了半夜就上吐下泻,好在他爷爷没回来没赶上吃,一瞅那个白玉糕里,还有半截子蛆虫呢。 又有人说没错,还有一次他孙子去阿霞娘家门口的池塘撒了泡尿,噢唷,阿霞娘从后头,一脚就把孩子踹池塘里了,那是腊月呀! 还有个小媳妇说,她一开始嫁过来,也没怀上孩子,阿霞娘就笑话她,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多亏她在送子娘娘庙里求来了宝贝儿子,才堵住了她的嘴,不过还是看着她那眼神瘆得慌——一瞧见人家活蹦乱跳的孩子,她恨不得抢过来摔死似得。 恨人有,笑人无呗。 大潘就低声说道,其实不管什么地方,阿霞娘这种人都不少见——一个是抠,一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们自己家出事儿试试,谁不做到位了,估计得跟人拼命。 第565页 接着又说,不过,跟一个妇女没啥好说的,眼巴前这事儿怎么弄? 那个邪祟既然放跑了,那肯定要变本加厉的报復。 我一寻思,真要是救了一村的孩子,功德也不小,保不准就能把潇湘以前的罪孽堵上一些。 更何况,我还得去拿送子娘娘庙里的「金柿子」呢。 我就跟村里人打听了一下,之前那个天师仙娘,是在一个细脖罐子里面,放了点芝麻糕,这才把那个邪祟引进去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天师仙娘再把罐子口一封,就把罐子绑上了送神轿。 芝麻糕,看来那个邪祟,喜欢吃甜食。 大潘就问我:「怎么,你要照葫芦画瓢?」 我摇摇头,邪祟上当一次就够了,肯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既然那位天师仙娘已经用了一个法子了,咱们排除这个法子,用另一个法子。 大家一听我乐意帮忙,别提多高兴了,说不知道怎么谢我才好。 我说也不用谢我——那事儿,那些打工抬神轿的孩子们没做错,该给他们腊猪肉,就给腊猪肉,至于我,我不要别的,就要送子娘娘庙内里的那个石榴树上的东西。 那些孩子们一听,别提多高兴了,连声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连忙摆手说这我可承担不起,快别瞎说。 接着我就让他们拿上点东西——把一百步之外的地方抢修一下。 那就是石榴局破皮的位置,把那堵上了,损失就不会进一步扩大了。 他们一听,赶紧抄上竹竿石灰之类的,就朝着一百步之外的地方过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也巧,正是阿霞娘他们家。 阿霞娘的丈夫本来是村里的望族,不过后来,望族缺少男丁,撑不起家业,阿霞娘的丈夫又不顶用,家里也就落败了,只剩下了那一大排的房嵴,彰显以前的气派。 而现在,那长长一片围墙都给轰然倒塌了,也没人修整,就是这里闹了个石榴破皮。 刚靠近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唿,里面就出来一个瘦老头儿,战战兢兢的说道:「饶是阿霞弄错了绳子——那你们也不得拆了我们家啊!要拆,从我尸首上踩过去!」 原来阿霞娘的丈夫眼瞅着我们浩浩荡荡过去,手里又抄着各种傢伙,还以为我们是为了阿霞姨的事儿来寻衅报復的。 村里男人把来意说了一下,阿霞姨的丈夫一下高兴了起来:「这还不好?阿霞,你蒸粘豆包来——他们要给咱们修房子哩,不要钱!」 可谁知道,阿霞姨本来在窗帘后面躲着,一听我们不是来找事儿的,忽然就从屋里出来,两手一张:「就不许你们修!」 我一愣,这种好事儿,她为啥不乐意? 但是再一细看,我就看出来了,那片残垣断壁底下,埋着点很可疑的光。 这石榴破皮的地方,有点说道啊! 第1288章 墙下女人 我奔着那个地方就过去了。 可阿霞娘一下就挡在了我面前,脸色死白:「这是我们家的地,不许你过去!」 阿霞姨的丈夫一看就胆小怕事,但很护着老婆,立马挡在了老婆面前:「就是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答道:「孩子也都是大家的孩子,你这有孩子们的线索,我们不能看着不管。」 一听我这么说,其他人群情激奋:「阿霞娘,仙娘说的是真的?」 「你不光在绳子上偷工减料,跟丢孩子的事儿有关系?」 「你还有人心没得——自己生不下孩子,恨不得村里个个没孩子莫?」 阿霞姨一看激起民愤,自然也就觉了虚:「你放屁,谁说我跟丢孩子的事情有关系了?」 「要想证明清白,把石头板搬开不就晓得了!」 阿霞姨还在想说辞呢,可有个年轻的阿爹一下就蹿过去了——好像名字叫铜头,这个阿爹的孩子才八岁,也是上山摘蘑菇就一直没回来,老婆险些把眼给哭瞎了。 这会儿一听事情跟丢孩子有关,哪儿还瞒得住。 铜头一冲,阿霞姨脸色就变了,还想过去拦着,可铜头年轻力壮,两脚就把我指点的地方上的栅栏全部踹开,几把将地上的土块瓦砾也全清理了,露出了一个土坑。 大家全直了眼。 阿霞姨还要上去护住土坑,铜头一肩膀把她撞开,两手插豆腐似得直接插了下去,就从土里夹出来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蛇皮袋。 跟城里人收废品的一样,鼓鼓囊囊的, 二把蛇皮袋给打开,大家忍不住就「咦」了一声。 原来,那个蛇皮袋里面,密密麻麻的,装的全是小孩儿的衣服! 阿霞姨浑身一颤,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村里人见了东西都认识:「这不是小虎的裤子?我还以为让风颳了!」 「那是二林的鞋!还以为他调皮,丢在了山上!」 凡是丢孩子的家长,都看出来了自己孩子的东西,一拥而上。 阿霞姨大口喘气,忽然翻过身子,就要往后山跑,可她没跑几步,就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大潘。 大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意思是她走不了了。 阿霞姨的丈夫也瞅着那蛇皮袋里的东西,莫名其妙:「这个,是么子哟?」 我也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趁早说。说不出来……」 第566页 我往那帮村民那一抬下巴:「自己看着办。」 果然,那些村民气势汹汹就围了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孩子,难不成是让你给抓走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阿霞姨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我也是没法子了莫!」 说完了,她忽然蹲下,指天拍地就大哭了起来:「我的命,啷个就这样苦!」 原来,阿霞姨这个人从小就争强好胜,嫁人要嫁有钱的,穿衣要穿最好的,这不就从山下嫁进了石榴峒——这个村子就叫石榴峒。 谁知道丈夫没本事,家里一天不如一天,自己肚子也没有过动静,眼瞅着到了这个岁数,再不生就生不出来了,她穷极无奈,天天埋怨丈夫,而眼瞅着别人家的小孩儿活蹦乱跳,心里就更着急了,恨不得老天爷从天上给她掉个孩子下来。 她也听说送子娘娘庙灵验,可她又不敢大白天的去拜庙——免得人家笑话她是不下蛋的鸡,除了求送子娘娘,就没个后代,所以是夜里去的。 结果那天天公不作美,哗啦啦还下了一场急雨,她没辙,躲在了围墙后头,谁知道围墙年久失修,偏还塌了,她一寻思还得修墙,气的跳脚要骂,谁知忽然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问她:「阿霞姨,求子去的吗?」 一回头,她看见一个女人隔着那一片围墙,跟她一样,蹲在了围墙后头躲雨,不过黑漆漆一片,她也不知道是谁。 横竖这地方没啥外地的,她也没疑心,只好说不是,是来收衣服的。 那女人一笑,说谁家把衣服挂在外头?不用瞒我,我也是来求子的。 阿霞姨一下跟找到了知音一样,高兴了起来,就问她也生不出孩子,有什么偏方没有?她求了送子娘娘多少次,次次没有回音。 那个女人说简单的——我娘家有个招数,你试试。 那就是,找村子里八岁以下的孩子,把他们的衣服收拢来,埋在院墙下头,粘带粘带人家的孩儿气,你自己就有娃儿了。 阿霞姨半信半疑:「这么简单,能管用不?」 那女人一笑,说你也知道简单,试试看不就行了么! 阿霞姨一寻思也是,偷几件衣服又不难,不过话说到了这里,她还反应过来了,这小媳妇声音耳生,到底是谁家的? 她抬头就要问,结果这个时候,天上落下了一个闪电,她一眼看到,那个妇女蹲在外头的脚,是一截子白骨头。 而且,没有影子,像是飘在地上的。 这下阿霞姨吓的不轻,好险没从坡上滚下去,而那个女人就说道:「你可万万不要把见到我的事儿说出去,说破失灵,你这辈子也不能有娃儿啦,记得不记?」 阿霞姨结结巴巴,都不知道说啥了,又一个闪电下来,对面已经没人了。 阿霞姨自己也忘了那天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记得,自己没去送子娘娘庙,回家之后,烧了好几天。 但是在她清醒过来了之后,她就寻思着,那个女人既然不是人,难不成,是老天爷让她来帮自己的? 既然这样,试试就试试! 所以她就按着那个女人说的,往左邻右舍家里去偷小孩儿的衣服,全埋在了围墙下头——围墙反正没钱修补,这样省事儿。 也自打这件事儿之后,村里开始莫名其妙的丢了孩子。 接着,她就发现了——丢的,全是被她偷过衣服的小孩儿。 阿霞姨胆子再大,也害怕了,可丈夫不成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直到那一天,那个仙娘天师来了。 那个天师也不是什么善茬,就把话问到了她这里。 她也害怕这事儿跟自己有关系——孩子还没得,罪过就算在了自己身上了,不是打不到黄大仙闹一身腥嘛? 那仙娘天师像是全看出来了,就说给她个机会,搓个绳子,能赎罪。 而当天晚上,阿霞姨正要搓绳子呢,就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忙着咯?」 她勐地一回头,就看见窗户外面有个长头髮的人影,正映在玻璃外头。 这把她给吓的,好险没当场挺过去,而那个人影说,我来了,是给你报个信儿,你怀了孩子了,恭喜恭喜! 这阿霞姨虽然害怕,可一听这个,也半信半疑。 而那个人影说:「可惜,你们村里来了个灾星,怕是要克了你这孩子。」 阿霞姨一听傻了眼:「那怎么办?」 「好说的。」那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只要你莫要往绳子里加鸡血也就是了。」 那就全对上了。 那个告诉她生子秘法的女人,就是那个害了孩子的邪祟。 我立马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阿霞姨本来不想说,可眼瞅着大家群情激昂,恨不得把她当成罪魁祸首,她这才勉强说道:「是见过,院里晒得糯米上,有些脚印子……」 阿霞姨指着一个方向,哆哆嗦嗦的说道:「她,她就是奔着那个方向过去的嗦!」 众人一瞅那个方向,脸色全变了,因为那个地方,没有其他人家了。 只有那个送子娘娘庙。 可送子娘娘——怎么可能反过来,掳掠儿童? 第1289章 伪装童子 第567页 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儿,都看向了送子娘娘庙,铜头阿爹第一个蹿了起来,对着送子娘娘庙就冲过去了。 这么些年来,石榴峒子孙兴旺,产能过剩的情况下,谁还会去求子,一年去不了几次。 送子娘娘庙大门紧闭,门上的清漆都剥落了,一伙人冲进去,就开始找孩子。 可庙里空荡荡的,除了破败的神像,和积灰的祭台,什么都没有。 我也往四下里看了看,这一看之下,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就又看向了院子里的那个大石榴树。 上头的乌鸦早就被一帮人给惊飞了,树上枝繁叶茂,结满了石榴,却依然看不见什么金柿子。 铜头阿爹一把抓住了我:「仙娘,这送子娘娘成了妖精,把我们的孩子都抓了去了,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你说……」 他眼眶子一红:「娃儿还能回来莫?」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事情顺利,我一定把他们救出来。」 铜头阿爹一听我这话,跟让雷打了一样:「真的?娃儿现在还是活着的?」 其余丢孩子的家长也全涌了过来,争先恐后:「那我呢!那我呢!」 我答道:「我们竭尽全力——前提有一样,你们赶紧把阿霞娘家围墙给补上,越快越好,墙根底下打糯米打石灰,之前从别处请来送神的小男孩儿也先别让他们走,领腊猪肉之前,一人在墙根底下撒泡尿。」 说着我又补上了一句:「这次可别偷工减料了。」 他们齐声说道:「那是不能的。」 之前我就从这些人的子女宫之中看出来了,确实,子女宫上黑气盈天,要是搁在以前,我也得认定了孩子们已经罹难,可现如今,整个村子的石榴局确实是「破子」之相,却没有「败子」之相。 什么是「败子」呢?就是在石榴局破皮的地方,出现了红煞气的进一步扩散,呈现石榴籽坠落之势。 现如今把那一块位置重新修补好,那就是亡羊补牢,还有挽回的余地。 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他们的黑气下面,隐含着一丝的红气。 有这一丝的红气,那就说明孩子们还是有希望的。 把「坠子」承托住,我们再努把力把孩子们拉出来,那事情就能解决了。 阿霞娘看着大家气势汹汹的涌到了附近给自己家修围墙,也惴惴不安,跟丈夫躲在了一边,不过其他人,尤其丢孩子的人家,都没给她们两口子什么好脸,意思是要秋后算帐。 眼瞅着峒子里的人忙成了一团,大潘抱着胳膊就问:「你说,那些小孩儿们到底上哪儿去了?送子娘娘抓他们,又图什么?」 是啊,像是阿满以前作恶吃人的时候,是图年轻人的精气,来让本地人过的更好。 可那些孩子们只是被抓,却没有性命之虞,难不成,是吃孩子们的生人精气? 不过,再怎么想,一个送子娘娘抓了子民吃生人气,这也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也许——屠神使者,要抓的,就是这种犯了过错的神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怕送子娘娘记恨这些子民,也该有个理由,我就问几个岁数大的:「峒子里有没有人在送子娘娘庙干过什么?」 以前在桂花娘娘庙,祸事就是由不干净的香油引起来的。 那几个岁数大的互相看了一眼,都很茫然:「没得,这地方,来人都很少来,能干么子。」 没线索啊。 大潘低声问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一寻思,答道:「那就只能是跟那位娘娘会会面了。」 「可那个娘娘才刚被弄了个打草惊蛇,能见你吗?」 「这就得想辙了。」我回头看着坡下那些孩子:「还得靠他们。」 大潘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那些小孩儿?」 那些小孩儿在墙根下撒完了尿,领到了腊猪肉,欢天喜地就要走,可我留下了其中几个:「还有事儿求你们,腊猪肉加十斤。」 那几个小孩儿顿时高兴了起来:「真的?」 山里的孩子胆子都大,剩下没被选中的,都对着十斤外快羡慕嫉妒恨。 晚上村民招待我们吃了一顿好的——山上产香花香木,各种新鲜调料,比如青花椒,山辣椒,月桂叶啥的,配上才打来的山鸡,切了大块油炸熬煮,做法粗糙,但是花花绿绿,香气氤氲,引的人食指大动。 这地方以瓦罐为容器,各种瓦罐煨火腿,煨山椒流子,煨黄鱼,每一个都滋味浓厚,鲜掉眉毛。 最可惜程星河他们都没吃上这个。 山上信号不好,也不知道白藿香那怎么样了。 村里人劝了自己酿的黄酒,掺了去年的鲜亮桂花,气味香甜,不尝也看出来甘美,不过我摆了摆手,说晚上有大事儿,不能喝,顺便把大潘的也拒绝了。 大潘十分不满。 等吃差不多了,我就把那几个留下的孩子招来了:「你们在我们身上滋点尿。」 那几个孩子一听,抹了抹嘴上的油,都愣住了:「滋尿,为么子?」 大潘没喝到黄酒,心情不好,没好气的说道:「让你们滋你们就滋,十斤腊猪肉要不要了?」 那能不要吗,一帮小孩儿解开裤子就滋了上来。 其实很简单——童子尿能辟邪,可童子尿也分等级,这种不超过十岁的男童的,是最管用的。 第568页 嚯,这几个孩子们水喝得少,火气还挺大,熏得我们抬不起头,不过火气大是好事儿,更管用。 而我和大潘,事先就把阴泥抹在了肩膀子上,请几个小孩儿带路,引着我们上山——就走平时他们走的最多的那条路——也就是,本地小孩儿,走了就消失的路。 我们混在孩子之中一起上了路,我们自己的气息就被隐匿了,那一位抓孩子的,也分辨不出来。 大潘觉得我搞这么多事儿,真是多此一举,找到打了就完了,过什么家家酒。 他也看出来,我的气息不寻常了。 我说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不弄清楚真相就贸然出手,那也许会造成更大的罪孽。 就跟屠龙勇士终成恶魔一样。 夜凉如水,一弯月亮高挂在大榕树上头,飞过了一片乌鸦。 没走多长时间,我们就听见,身后出现了一个很细微的动静。 像是有个人,在后头跟着我们。 来了。 几个孩子们倒是浑然不觉,跟远足似得,还身后去摘花揪子树上的嫩芽吃。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你们是哪个峒子的莫?」 那几个孩子一听,全回头看我。 我压低了声音:「九里灯峒的。」 这几个孩子,就是九里灯峒的。 「哟,这么晚了,不回家,往这里来了?」那女人关切的说道:「别是走岔了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是嗦。」我压着嗓子继续说道:「记得这条是下山路,怎么越走越高。」 大潘白了我一眼,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说话口音不标准。 不标准也不能你来啊——你那嗓子,菸酒不忌的,一下就听出来了。 眼角余光看到,那女人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头,月亮光在窸窣树影之中撒下去,照到了半扇裙子。 她大半个人,则在黑影之下。 有微微的神气。 「那就对了,跟我走吧,」那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柔和:「我领你们回家嗦。」 我跟过去——故意把身子屈下,装成了矮子。 结果还没靠近,那女人忽然说道:「小娃子——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嗦。」 这女人的身影忽然往后一退,声音也一提:「是哪里来的?」 带着几分警戒,几分凌厉。 大潘瞅了我一眼,眼神一沉,意思是,穿帮了吧? 第1290章 黑伞之石 我一皱眉头,立刻装成了很激动的声音说道:「你啷个听出来的?我是打山下让拐子拐来的,早想回家了!阿娘,你晓不晓得,啷个出去?我想我妈!」 那女人往后退的身影,忽然就剎住了车,声音冷不丁的柔软了下来:「是个苦命的娃儿。」 这真的是。 一直白皙的手,从树下阴影里伸了出来:「跟我来嘛,我带你找家。」 成了! 大潘瞅着我,打了个手势:「上坟烧报纸——煳弄鬼。」 这你就过奖了,久病成医。 眼看着那个女人中计,我立马跟孩子们摆了摆手——这是我们滋尿的时候就说好了的,一摆手,赶紧跑,别回头。 为了避免他们迷失方向,我之前还发给了他们一人一根香,跑的时候别乱撞,跟烟雾飘散相反的方向跑。 香上包了厌胜门的独门绝技「迷踪符」,他们这一跑,就跟进了雾里一样,会瞬间在非人类的视线里消失。 孩子们得了令,几道香火头子一亮,立马奔着山下哗啦啦就跑了过去。 那女人还有些意外:「咦,刚才还好几个娃儿,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剩下你们两个了?」 我接口就说道:「他们昨天才做了送神会,现如今疑神疑鬼,见到眼生的就跑,阿娘莫往心里去。」 那女人没答话,显然也有几分狐疑,不过一寻思,还是说道:「你们两个,没上送神会?」 她应该是记得送神会的孩子都是谁,大潘跟我比划了一下「最强大脑」。 大潘本来就想武力解决,对我这种做法一直是有些不以为然。 我瞪了大潘一眼,继续胡诌:「我们两个模样上不得台盘,人家看不上。」 那女人这才像是放了心,声音又柔和了起来:「那是那几个娃儿福气小,你们来嘛。」 别说,她的声音又暖又温柔——虽然我没被我妈照顾过,但是很明显,这就是无数次幻想之中,母亲的声音。 能听着这样声音唱摇篮曲,喊自己回家吃饭,哪怕是骂自己贪玩儿,该多幸福啊! 不行,不能想的太多。 我赶紧定住了心神,拽上了大潘,就跟过去了。 大潘又高又壮,弯腰行走十分难受,那女人只觉出我们身上的童子气息来了,但见我们俩姿势诡异,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们这身子,啷个歪歪扭扭的。」 我一寻思,信口开河:「打的嗦,拐卖来了,我们要回家,他们就打。」 「那些杀千刀的……」那女人的声音,忽然凌厉了起来:「干的不是人事儿,不过,你们放心,」 那女人接着说道:「只要跟阿娘在一起,以后,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那就太好了!」 我感觉的出来,这声音摄魂夺魄。 第569页 跟小时候传说的「拍迷花」的一样。要是普通小孩儿,大概早就听的五迷三道了。 终于,那女人领着我们来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有好几块石头,而她过去一摸,石头挪开,就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洞口。 洞口狭长漆黑。 我跟大潘对视了一眼,都高兴了起来。 难怪在外头看不到孩子们的生人气呢,感情是藏在这里了,这石头是一种特殊的磁石,行话叫黑伞石,能遮挡生人气。 也不知道是碰巧了,还是有意找到的——要是有意找到,她本事还真不小。 事情很顺利嘛——获取了这个女人的信任,把我们也带过去,那些被抓的孩子,就有希望了。 结果到了洞口,我侧身就进去了,大潘却半天没动静。 心里着急,回头一瞅,我的皱起了眉头。 大潘也装矮,可他块头在这,竟然死死卡在了洞口,进不来了! 他脸都差点挤歪了,拼命跟我挤眼,让我拉他一把。 我只好拽他,可大潘被楔的死死的,说啥也拽不出来。 那女人也察觉出来了,声音有些疑惑:「洞口这么大,也进不来?」 「我们本来是城里娃儿,喝牛奶长大的嗦,自然就壮点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拽他。 大潘也没吃过这个苦,呲牙咧嘴:「别挣了,他奶奶,地方也找到了,噼开算球。」 那哪儿行,小孩们还在她手里呢,都是命,出不起差池。 我也想用劲儿,可好不容易把气掩盖住,一动自己的行气,或者七星龙泉,那立马就穿帮了。 正上愁呢,可这个时候,「咣」的一下,大潘忽然跟个炮弹一样,硬是钻进来了! 卧槽? 大潘一下把我扑了个倒仰,一摸他身上湿淋淋滑腻腻的,好么,硬是蹭掉了一层皮。 我暗暗给他伸了个大拇指,低声说道:「你小子对自己够狠,将来必成大事。」 谁知道,大潘立刻奔着后头看了过去,声音有几分警觉:「不是我自己挣的!」 啥?我立马就看向了大潘的屁股。 这地方光线极为暗淡,我就看出来了,大潘屁股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脚印子! 他是被人从外头踹进来的! 谁? 可外面一片漆黑,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 这事儿就很悬疑了,难不成,有人帮我们? 我注意到了那个鞋印子的形状——鞋尖的位置,是尖的。 很像是我小时候,商店街的阿姨们穿的尖头皮鞋。 深山老林,还有人穿这种款式? 「进来了嗦?」 那个声音,倏然鬼魅似得,就滑到了我们身后。 我连忙答应了一声,带着大潘就往里走。 这地方就跟更狭窄了,往里一钻还挺要命。 不过跟上头的方向对比了一下,我心里就明白,这正是上送子娘娘庙的那个方向。 又走了没几步,面前豁然开朗,中间有一个小穿堂。 穿堂里有椅子,有桌子,样样细巧,那个身影让我们坐在了桌子后头,拿了个筐子来。 展开一看,全是什么小飞机小坦克之类的,小男孩儿爱玩的东西,我装出爱不释手的样子就下手玩儿,而那女人不大一会儿,又捧出了一个盘子让我们吃。 盘子里面是切的方方正正的素锦糕,豌豆和青红丝做的,本地小孩儿都爱吃。 我拿了一个装成了很爱吃的样子,还顺带用肩膀撞了大潘一下。 大潘虽然好烟好酒,可唯独不爱吃甜食——他阿姐爱吃,所以见到吃到,总要想起阿姐死的惨,所以格外抗拒。 一端详,这个女人鹅蛋脸,轻烟眉,竟然还真跟头顶上的送子娘娘神像有几分相似,美丽可亲。 不过她的视线,一直窥伺着我们手里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慄。 箭在弦上,不得不吃,可大潘拿着犯难,我气的就要踩他一脚,他没辙了,这才吃了下去。 一见那东西进了嘴,那女人别提多高兴了,伸手就要摸我们的脸:「好娃子,以后咱们,那可就是一家人咯!」 大潘张嘴就要问:「那其他……」 我拽过大潘的胳膊,也跟着傻笑:「一家人!对了,阿娘,先前不是说,来了这里,就不孤单了莫?阿娘陪我们玩儿!」 这会儿但凡一说:「还有没有其他小朋友」,那肯定当场露馅。 人家又不傻,肯定要问你「你怎么知道其他小朋友」。 果然,一听我这么一说,那个女人微微一笑,爱抚着我的耳朵:「好娃子,阿娘会玩儿么子——不过,阿娘这里,有好多小兄弟,走,阿娘带你们过去看看。」 说着,就把我们给领到了另一个小门里去了。 这地方类似地下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雕琢的,但是我注意到了,「天花板」上,能看到一些根须,头顶估摸就是那个巨大的石榴树。 果然,再开了一层,眼前豁然就是数不清的白色肉团。 每一个,都是蜷缩着的小孩儿! 就好像,动物世界里,数不清的蚂蚁蛋一样! 我心里一提,就听见那个女人缓缓说道:「你看,你们兄弟在这里,一起吃喝玩乐,好是不好?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第570页 显然,那些素锦糕里有东西,吃了,就会看见幻觉——八成是看到这些小孩儿在这开心的嬉戏,自己也特别想加入到了这个队伍之中来。 我没听进去,只是立刻就观察到了,这些小孩儿的肚腹上,都连着一根丝线一样的东西。 是根系——石榴树的根系! 而一双手,就在这个时候,悄然靠近了我的脖颈:「好娃子,这个围兜给你戴……」 是一个暗绿色的东西,赫然,也是石榴树的根系。 我抬手就要拦住,可这个时候,那个暗绿色的东西却倏然换了方向,对着大潘缠了过去。 大潘自从吃完了那个素锦糕之后就是一副要吐的样子,这会儿一见忽然来了这么个东西,也吃了一惊,本能就要用手拨开,可这一拨不要紧,那个暗绿色的丝线竟然直接缠在了他胳膊上,扎了下去! 像是,要在他的血肉之躯上生根! 我反应很快,七星龙泉一噼,直接把那个绿色根系斩断,大潘吃痛,抬头就骂:「合着她陪着咱们演戏呢?」 那个女人飘然就隐匿在了黑洞洞的门后面:「唷,你们还真是吃阴阳饭的。找我报仇的莫?」 她是早有准备啊。 「你们什么时候看出我们来的?」 「我早就晓得不对……」那声音一冷:「啷个小的娃儿,怎么会有黄酒味儿?」 我心里一沉,大潘这个猪队友——早说不让你喝黄酒,你他娘怎么就是不听? 大潘也明白自己露馅,不由十分尴尬,尴尬之余,勇了起来,抬手一道赶尸鞭就挥舞过去了。 他也不是不谨慎,而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以我们俩的能耐,不必要拿这东西当盘菜。 「啪」的一声,那个鞭子破空而去,可才一抬手,就偏了,倒是打下了一道土坯子。 我一愣,大潘的准头,不可能这么差。 而下一秒,大潘厉声说道:「李北斗,躲开!」 话音未落,我就觉出,他手里的九铃赶尸鞭,对着我噼过来了! 我一愣,立刻翻身躲开,可大潘不依不饶,对着我就抽。 可他表情,是僵硬而焦急的,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我就看向了那个女人。 果然,那个女人微微一笑:「你们既然这样喜欢,就留在这里,莫要走了。」 我顿时醒悟了过来,大潘之前被根系扎进去的伤口——好像一直没有流血。 那个根系虽然被我砍断——可留在他皮肤下,去生根发芽了! 通过那个根系——大潘被她给控制住了,成了她的傀儡。 第1291章 鞭稍卷皮 大潘那表情,跟吃了酸黄瓜似得——堂堂也是一个九铃赶尸匠,被一个自己一直没放在眼里的东西控制了,传出去怎么在行内立足,天天被他摇铃控制的行尸走魃怎么想? 可他难受是难受,控制不住手,看得出来,那一脉灵气,顺着他的经络就往上走,时间长了,他也得跟那些小孩儿一样,成了人家的花肥。 擒贼先擒王,我一边躲闪,一边就看向了那个女人。 把她收拾了,大潘他们才能平安。 于是我一只手翻过七星龙泉,奔着她就削。 龙气和太岁牙交汇起来,从七星龙泉的锋芒上一炸——只怕连九幽魄都能砍断。 可大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斜刺里冲着我飞了过来——给那个女人做肉盾。 我又不能噼了大潘,只能强行把那个劲头给收了回去,别说,这收劲头可比出劲头费力气——那个力气收回来,伤的是自己。 果然,龙气撞回来,这一下,我胸口一闷,张嘴就是一口血。 大潘瞅着也难受,可他没辙,不光给那女人做肉盾,抬起了手,还要继续削我。 我看到,她在黑暗的地方笑了。笑的心满意足:「你力道再大一些——再大一些,那些娃儿,都给你陪葬。」 对啊,这地方比个田鼠洞也大不了多少。真要是七星龙泉爆出了全力,金刚铁柏都顶不住,更别说这个了。 我避让开了大潘,转身对着她的腿就削了过去。 她的笑容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 刚才我就看出来了,她的裙裾被疾风掀开,露出了一双腿。 阿霞姨和目击的村民全说她的腿是两条枯骨,可我见到其中一条腿,飞快的丰盈了起来,像是开始滋生了血肉! 不用说,她把小孩儿当花肥,就是要把自己那两条腿给復原了。 她那腿出了某种事儿。 既然她的腿出了问题,肯定是她的弱点。 她终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身就消失了。 但是随着她这么一走,「咣」的一声,那块地方落下来了个东西——黑伞石。 她要把我们堵在这。 我冲过去就要追,可大潘不依不饶还要上来,我反手扣住了大潘,摁在了地上,就找到了那个伤口。 他一条胳膊,都微微发了绿。 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那个皮肤下的空洞,瞬间就把那个根系给拔出来了。 「呲」的一声,老长一条子,跟哪咤拔筋似的。 大潘这才缓过了神来,大口大口唿吸,我在他脑袋上来了两下,他护着脑袋大骂:「你别公报私仇行不行?」 第571页 我说我跟你有什么私仇,他娘的是为了你好,不清干净了,没准你鼻子里冒出石榴叶,眼睛里开出石榴花了。 大潘心有余悸,这才坐稳当了,眼珠子转了三轮:「那娘们挺厉害。」 你这不是废话吗,没有金刚钻谁揽瓷器活? 我回头就看向了那些小孩儿,不管怎么着,先把孩子给救了再说。 我就伸手,想把孩子们肚脐里面的那个枝条给拔下来。 结果一动手,我就觉出不对。 大潘问我是不是没劲儿,他力气大。 说着就要拔枝条。 我拦住了他:「别动——一拔枝条,孩子们也危险。」 因为我看出来,这些孩子们的气,已经跟枝条糅合在了一起,就跟冬虫夏草一样,成了生命共同体。 这个时候,你把石榴树弄了,孩子也活不成。 大潘气的跺脚:「那东西不是吃香火的吗?怎么那么狠?」 百因必有果,我们吃阴阳饭的,自然就是挖掘出那个果了。 不过我又看向了大潘的屁股——也奇怪,刚才到底谁踹了大潘那一脚,把他给踢进来了? 这地方大潘没有亲朋好友,我就更没有了,村民也不可能跑这里来帮我们——想帮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大潘看我一个劲儿瞅他屁股,表情也很警惕,问我打什么主意。 我就问他,认不认识穿着尖鞋的人? 大潘莫名其妙:「谁穿尖头鞋,纸扎童男童女?」 那玩意儿可没这么大力气。 大潘瞅了那些小孩儿一眼:「那现在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寻思,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股子「扑簌簌」的声音。 头顶往下开始掉土。 啥情况? 回头一瞅,我就知道不好——四面八方,伸出了数不清的根须,冲着我们就卷了过来。 那位送子娘娘,是没牙老太太吞年糕,咬不动,就先把我们咽下去再说。 削断这些东西是易如反掌,可孩子们的命要紧。 我脑子里面一边飞快的转,一边躲避,大潘是个火爆脾气:「你赶紧想,想不出来——别说救人了,咱们也得倒霉!」 用你催,我不知道? 不光情况危险,我们看得出来,那些孩子们身上,也忽然就发生了变化——浑身的血色,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生人气也在急速变稀薄。 他们就好比一杯一杯的可乐,快被吸管吸成空瓶了,那东西肯定是趁着这个机会,拼命的吸他们的生人气来滋养自己那两条腿。 但是这一瞬,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东西。 人要脸,树要皮。 因为树皮是传输营养的东西,砍树未必会杀死树,但是剥皮一定会。 而树的树皮如果出现了损伤,那养分传输不上去,就会形成一坨瘤子,小学的时候,科学课上,老师还让我们观察过。 我立马对大潘说道:「你赶尸鞭用的怎么样?」 大潘一听,被我气怔了:「你这什么废话,几十米之内,我能抽下鸟的一根毛!」 「那就太好了!」我立马说道:「用九铃赶尸鞭——把这些枝干的皮剥下去一圈!」 这样,孩子跟树还是连接在一起的,但是孩子的养分没法被吸走,等于把吸管搞漏,她还吸个毛。 而七星龙泉太锋锐,干不了这种细活。 大潘一听,大吼一声:「这种活儿,找老子就对了!」 话音未落,铃声大震,九铃赶尸鞭的鞭稍虽然只有一根,但是被他一挥,犹如万龙出海,奔着那数不清的枝条就卷了过去。 果然,这一卷之下,头顶上数不清的碎屑下雨一样往下坠落。树的汁液四溢——但是没有平时树的汁液那种清新的味道,反而特别的腥。 这一瞬间,我就听到了一阵惨叫——像是从上头传来的。 而那些孩子们,生人气也就停留了下来,命保住了。 全部枝条,也都垂了下来,那东西控制不了剥了皮的枝干。 抓住了这个机会,我甩手用七星龙泉对着上头就是一噼。 「咣」的一声,龙气在太岁牙的作用下喷薄而出,头顶的土层分崩离析,一抬头,我们看到了满树石榴,和一弯月亮。 地皮噼开了。 而那个女人,就坐在树下,死死的盯着我们,胸膛起伏不定。 大潘立马说道:「先把这个干吃香火不办事儿的给解决了!」 而她盯着我们,厉声说道:「你们对吃香火的不敬——就不怕天打雷噼吗?」 大潘的手微微一颤。 「放心吧,这东西可未必是真正的送子娘娘。」我盯着那个东西:「这神气不对。」 那个女人,忽然就抬起了头,冷冷的盯着我们:「你说谁的神气不对?」 我答道:「假的成不了真——你的神气,是从送子娘娘庙里偷来的!」 真的神气,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可她的神气,却像是镀金一样,是靠着外部力量,贴在身体上的。 我厉声说道:「你是不是拿了送子娘娘的什么东西?」 第1292章 金色柿子 那个女人站起来,死死的盯着我,好像在看一个仇人。 大潘刚才上了当,本来就气的七窍生烟,一把就将我给拽开了:「李北斗别在这碍事儿,老子亲自跟她算帐。」 第572页 说着,九铃赶尸鞭哗啦啦一响,浸过无极尸血的鞭稍,奔着她就卷过去了。 这东西的本事我见过,开山裂石不为过。 可「啪」的一声,鞭稍勐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直接被缠住了。 石榴树上的树枝子。 都跟活了一样。 而石榴树中间,神气闪了一下。 我隐约,就看见那个大石榴树里面,镶嵌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厉害,怕就是为那个东西。 「大潘,你顶着,我去摘个东西。」 大潘一愣:「你不看老子发威,还惦记着吃?」 你发威有啥好看,又不是没看过。 可那个女人显然知道我是什么目的了,又有数不清的树枝子,对着我就扫过来了。 搁在以前,恐怕直接给我来个万箭穿心。 可现在,我一甩手,龙气顺着太岁牙炸出,那些枝干齐刷刷全断了。 空气之中的腥气更重了。 而那些枝条之中,流淌出了许多粘稠的东西,像血。 以前老头儿就跟我说过,树木淌血,那就是因为生了「心」了,也就是,跟人一样,有了灵魂。 不用说,这女人,就是石榴树幻化出来的,假冒送子娘娘的山寨货。 跟树木之中,镶嵌着的带神气的东西肯定有关系。 我奔着那个位置,就噼下去了。 照理说,金刚铁柏都得是个窟窿。 可万万没想到,手一下去,就是一震。 那一片带着神气的树皮,竟然坚固异常,龙气都没能噼开! 大潘一看我也吃了瘪,顿时感觉自己找回了面子,立马大声说道:「早让你看老子发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吃你大爷,不对啊,有了太岁牙,就连九幽魄都削的开,这个神气,这么了不起吗? 我心里一沉——说实在的,除了之前那些濒临消失的野神,我还没有跟真正的吃香火的交过手。 信仰的力量,跟传说之中一样大。 那个女人后退一步,似乎有了得色,一甩手,数不清的树枝,再次缠了下来。 我翻手又是一削——也看出来了,那些神气跟树枝缠绕在一起,不把镶嵌在枝干之中的那个东西给取出来,那这东西的力量,就没完没了。 怎么弄开? 火烧? 可火一烧起来,孩子们怕也危险。 那就——我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古玩店老闆打眼,进了个大陶罈子,非认定是西周的,结果鑑定出来是上周的,气的他捶胸顿足,天天问老头儿他这风水好好的,为什么破财。 老头儿被他缠磨不过,说你种个石榴,能活的话,镇住财就行了。 古玩店老闆买了个好苗,天天呵护备至,可就在石榴要结果的时候,忽然死了。 是因为——一种叫桃蛀螟的害虫吃死的。 石榴树,最怕的就是桃蛀螟。 要是有这玩意儿,那就太好了——不跟龙虱子能钻龙鳞一样吗! 可是,这一抓一抹黑的地方,上哪儿去找桃蛀螟去? 只一念之间,又一道鞭子抖在了我身边,大潘虽然削断了数不清的枝干,可现在也有些气喘吁吁了。 毕竟他是赶尸的,对付死人行,对付灵物,那还得是武先生。 「你身后四步。」 而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谁? 我立马回过头。 可身后没人。 那个声音压的很低,听不具体。 四步……我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缸,就在我身后四步的位置上。 「李北斗,让你看老子发威,你还真在那愣着看?还不搭把手?」 大潘那显然也支撑不住了。 「你等会。」 我伸手就翻开了那个缸。 一看内里的东西,我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那个缸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让人用过了,里面积满了土,而土里,正伸出了一棵半死不活的桃树苗。 那个桃树苗之所以半死不活,正是因为身上,寄生了密密麻麻,炸人鸡皮疙瘩的桃蛀螟! 「不是,李北斗,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见死不救……」 我一把撸在了桃树苗上,就将一大把桃蛀螟抹在了七星龙泉上。 七星龙泉剑气微微一震,我知道它有灵性,喜洁,就安抚它,忍一忍就是了。 接着转过了七星龙泉,对着那个藏着神气的位置就冲过去了。 大潘着急:「哎呀,你跑偏了,刚才你不就砍过那吗?没用!一面壁,你碰两回……」 可七星龙泉粘带着满身的桃蛀螟,再次对着那个位置噼过去的时候,只听「咣」的一声,树皮没用再把我拒在外面。 而是——直接被噼开了! 神气是不怕桃蛀螟,可石榴树自己怕。 遇上了桃蛀螟,是本能要躲! 一声惨叫,就在面前响了起来——像女人,也像是树木被噼开时发出的哀鸣。 那个位置一开,我就伸手抓了过去,沉甸甸的三个东西落在了我手里。 那是三枚金柿子。 跟潇湘说的一样。 这三枚金柿子一出来,几乎同时,我就听见了一阵枯萎的声音。 抬起头,就看见那个巨大的石榴树飞快的干枯了下来。 第573页 「我不服……我不服……」 我对着石榴树的方向,说道:「这东西不是你能抢到手的——送子娘娘,为什么把这个给你?或者……她是想让你,拿这个帮她做什么?」 事情还是得弄清楚。能超度,我就帮你超度,不能超度,也就送你一程。 可她嘻嘻一笑,声音是说不出的狰狞:「她蠢,是她蠢——她走不动了,还要救这里的那些人!」 「那些人?那些人,到底干了什么了?」 「那些人,要把这里给剷除了,重新盖一个新的东西!」 第1293章 香火之树 原来,这个石榴树,一开始,就是送子娘娘庙里的香火树。 香火树大家都知道,很多庙里都有,祈愿的人往往把各种颜色的心愿纸,同心锁等东西挂在上头,也有对着香火树上香的。 香火和信仰得到的多了,香火树也很容易有了灵气。 甚至还有人,会让孩子认香火树做干爹,就指望着能粘上香火树的昌盛和长寿。 这一棵石榴树也不例外——自从当年开始修建送子娘娘庙开始,她就生长在这里。 石榴代表多子,当然是送子娘娘庙最佳树种。 可时间长了,送子娘娘庙香火越来越稀——本来这峒子就是石榴局,一直也不缺男孩儿。 既然面粉足够,谁还会惦记石磨呢。 这不是,现在峒子人丁越来越兴旺,可这地方处于一个深山里,孩子得不到教育,只能一代接着一代穷。 所以几个不信神佛的后生到了这地方来,就商量——把送子娘娘庙给推了,盖个小学校。 学校建立起来,孩子们就有出路了,也许,以后就不用回到山里来了。 这自然是好事儿——可石榴树能高兴吗? 人挪活,树挪死。 它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按理说,它的灵气那么大,随便分一根枝丫,也能把灵气留住——最多是损失一些道行,变成一棵普通的树。 她不甘心啊! 为什么? 她要是没给峒子做什么,推庙也算了,可她救过峒子的人。 那一年,好些小孩儿上阿霞姨的围墙下玩儿,可赶上了滑坡。 按理说,这滑坡下去,孩子们就全得成了土下的小鬼。 可石榴树没看着不管。 她记得很清楚——小毛他爹为了小毛他娘嫁到家里,给石榴树拴了五六个同心锁。 大牛他娘系了丝带,求大牛壮实,结果临产的时候肚子太大,又系丝带,求大牛顺产。 这些孩子,都是她跟送子娘娘一起送到了家家户户的,能忍心看着他们死? 可送子娘娘因为香火稀少,已经没那么大的能耐了,石榴树没犹豫,挺身而出,用自己全部的灵气,把根系从地下延伸到了围墙底下,硬是把围墙给固定住了。 下完了雨,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回家了,可她的根系回不来了。 她甚至没能力结果子了。 她的腿为什么白骨森森?就是因为根系全盘在了围墙下,收不回来的,哪怕化作人形,也不好控制。 孩子们自然不知道,一看石榴树连果子也不结,说石榴树真没用,是个废树。 她那会也不在意,孩子们活了也就是了。 可现在呢? 那些被她救下的孩子长大了,指手画脚,要把她这个不结果的树直接推了,噼成烧柴——「反正不结果,留着没用,连根拔,别滋出了新苗来,也是谎树。」 农人其实对不结果的植物是很残忍的——不结果,就被称为谎树。 她气的发颤,自己是为什么不能结果的? 送子娘娘就跟她说——你走吧,换个地方,也能活的。 可她跟送子娘娘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己的香火都是跟着送子娘娘吃的,哪儿就忍心离开了? 于是她拼了最后的力量,在今年,结了满树的果子。 就是我们看见的那硕果纍纍——红皮大石榴,长势喜人,活像一个个的小灯笼。 哪怕自己被推了,也不打紧,这一树的红石榴他们吃了,漫山遍野,自己得留下多少子孙? 她还是心满意足的。 可他们连看都没看,更别说等着熟,等着吃了。 他们要把这满树果实,一起推了:「山里的老石榴,好吃的到哪儿去?一肚子籽!现在山外的洋石榴都是软籽的,一口一把,那才叫痛快。」 「那等盖了小学校,咱们也种几颗洋石榴。」 当初选自己,不就是因为多籽吗?可现在,这成了嫌弃的理由了。 她知道,树上这满满的石榴,等不到熟了。 自己给人迎了这么多的子孙,可自己的子孙,却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晚上,送子娘娘出来了。 送子娘娘的灵气已经变得十分稀薄,显灵一次,少一次。 可送子娘娘还是把自己的几个东西,埋入到了石榴树身上。 「你走吧——我用不着这个了。」送子娘娘的笑还是和煦又温柔:「留着命,去别处结果,做香火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石榴树瞬间就粘带上了神气——她知道,这是送子娘娘最后的力量了。 她得到了送子娘娘的一切,有了自己的「心」。 她的模样,也就跟送子娘娘显灵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74页 眼看着送子娘娘的身影消散,她有了自己的能力。 她有了自由! 这本来是梦寐以求的事儿,她一走了之,也就是了。 可她看向了灯火通明的小村落,他们不仁,不能怪自己不义。 那天,她到了自己留下树根的地方。 墙瞬间就塌了——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后悔,早该让一堵墙塌了。 墙塌了,也就没有后来这么多的事儿了。 而墙塌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阿霞娘。 因为得到了送子娘娘的神气,她知道阿霞娘满心要的是什么。 于是,她就教给了阿霞娘那个法子——孩子的衣服埋在了她的根繫上,她就能顺着孩子的气息,破开了孩子们本命神的保护,把孩子抓来。 她既然没法留下子孙,凭什么让他们留! 这是他们欠她的。 送子娘娘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么干。 可送子娘娘所有的力量,都给了她了,哪儿还能管的了她。 大潘听到了这里,一拍大腿:「那这玩意儿也不能这么狠啊——娃儿的老子要推庙,你报復到了娃儿身上做么子,我看,就是他娘的欺软怕硬!」 那棵石榴树自然没了声息,不知道是懒得搭理大潘,还是没力气了。 我们都看到,繁盛的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噼里啪啦一阵响,那些马上就要成熟的石榴,跟冰雹一样,坠了一地。 当然,现在她不能死,她死了,跟她共生的孩子们也就不行了。 大潘也想到了这里,立马看向了我:「你还愣着做么子,快想办法!」 不是,你也一样,程狗也是一样,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发号施令让我想法子,拿我当哆啦a梦还是怎么着。 等着你催,黄花菜都凉了。 我转身就跑到了庙堂里,要把那几个金柿子镶嵌回神主牌上。 潇湘是让我取来金柿子,可这种人血馒头一样的东西,我拿不动。 她知道我是什么人,会理解我的。 可没想到,手才刚到了神主牌前面,神主牌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了下来,砸下了满地的灰。 送子娘娘,不要? 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他们是我送来的,我不忍心伤害他们,你要恨,就恨我吧。」 这——是之前告诉我,缸里有桃蛀螟的声音。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面前的送子娘娘。 这个时候,我就发现,送子娘娘那个塑像的腿部,也有伤痕。 可下面的鞋——我就愣了一下。 是古代的款式,尖头绣鞋。 可能因为送子娘娘要经常走路,给人送子,所以,这个雕塑没有做成三寸金莲的形状,而是正常的脚。 石榴树簌簌一动,自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我感觉出来,一股子悲伤和凄凉。 我却知道。 她要害那些孩子,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孩子们都没有了,你们还给谁建立小学校呢? 不建立小学校,那送子娘娘庙,也就不用被推了。 我还想说话,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一转头,卧槽,那些村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带着很多火把——像是,要把送子娘娘庙给烧掉! 「就是这个妖怪把孩子们弄走的!」 「那俩姑娘这么久没回去,八成也被害了。」 「咱们断然不能让那个妖怪继续在村里——她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香火!」 第1294章 神气胎衣 我立刻回过头,就看见西南角已经烧起了橙红色的火光。 送子娘娘庙是古法盖得,建筑材料是木头配茅草,但凡有了一点火光,那立马就得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蓬」的一声,那半面墙就直接烧了起来,对着大殿就蔓延过来了! 大潘急了眼:「不是,这帮人怎么说风就是雨,那些孩子呢!」 我对着外头就喊:「扑了扑了,孩子在这呢!」 可外面一片大乱,只有火苗子哔哔啵啵腾起来的声音,和一片叫好声。 谁也没听见我们发出的声音。 面前的大石榴树倒是发出了个声音,像是嘆息,也像是冷笑。 大潘不用我说,一下就蹿到了墙头上,别看块头大,动作是十分轻盈的,不然追不上飞尸。 一看大潘报信儿,我立马就说道:「那现在……」 现在立马就得把小孩儿们给放了! 可石榴树慢慢的,连嘆息的声音也没有了。 她完了。 我立马就要回到了自己打出来的那个土洞里,看孩子们怎么样了,可这一瞬间,我手里的金柿子,忽然就发出了微光。 接着,土洞下头,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喊声:「爹!」 是,小孩儿的声音! 我立马下到了土洞了,这就看见,那些孩子们都睁开了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胆子小,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东张西望,有的迷迷瞪瞪,擦口水,好像还没睡醒。 还有的,大喇喇的脱了裤子就撒尿。 他们的肚皮都光熘熘的,再也没有了那个枝条。 我立马下到了土坑里,一个一个把孩子们给抱了出来。 可也巧——这个时候,竟然颳起了东风。 火借风势,腾的一下就把整个送子娘娘庙给燎了起来。 第575页 陈年失修的糟木头沾染了这么多年的香油,冒出了滚滚的浓烟,鼻腔口腔,瞬间就是一片灼热滚烫。 我背了几个,拉了几个,肩膀上还坐了一个——我只是个人,不是千手观音,力气再大,也没法把这么多的孩子同时带出去,可丢下谁,都不行。 孩子们一看见火,倒是激动了起来:「阿叔,是不是到了火把子节了!」 「我吃烤山椒流子!」 「山椒流子有么子好吃——烤腊排骨才吃的瓷实!烟一熏,更香啦!」 孩子就是孩子,啥时候了,竟然能这么乐观。 「你们看你们看,那火可真好看啊!」一个孩子漆黑的眼睛,映出了那一片橙红来,灼灼发亮:「跟夏天的时候,那满树的石榴花一样美!」 是啊,面前烧成了真正的火树银花。 大片大片的枝干跌了下来,我立马抬起了七星龙泉,护住了他们。 「你们看,阿叔会武术!」 「好像白眉大侠哦!」 阿叔阿叔,叫个阿哥很难吗?不对,阿哥都是半秃,我可不秃。 我忽然能懂,为什么送子娘娘和石榴树那么喜欢孩子了。 他们天真无邪,谁不喜欢? 「大潘!」 我直着嗓子就冲着外面吼:「快来拉我一把!」 「扑」的一下,就在孩子们开始咳嗽的时候,一个身影勐地冲过来,锐利的把全部的烟雾一削两半。 「你再不来,我他娘成了煳雀了!」 「放屁,就你这命,祖师爷的炼丹炉都够呛炼的化你。」 不是,你对我哪儿来这么大信心,我也是爹生娘养,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可跟他斗嘴也没用,我就拉了孩子往他身上丢——权且拿他当个货拉拉。 可烟雾越来越浓,孩子们不光咳嗽,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这个时候,外面才响起了焦急的人声:「二林!二林你在里头不?」 「阿娘,我在呢!」 「哎呀,这个造孽的送子娘娘……」外面一片悲声:「我家娃儿真出了么子事儿,我跟那个泥胎没完!别拦着我,我要进去救我家娃儿!」 「我也去!」 「老阿娘唧唧的,进去添么子乱,那俩仙娘不是已经进去了吗——他们年轻力壮,比你们不强!」 我是顾不上吐槽了,一脚踹大潘屁股上:「赶紧!」 大潘二话不说,挂满孩子的身影,活像一个本土版的圣诞树。 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对着满身的孩子就大吼一声:「坐好了——阿叔带你们坐筋斗云!」 「好诶!好诶!」 一脚踏在了倾颓的土墙上,我带着孩子们翻身越了过去,在地上打了个滚——这一瞬间,跟蝎子开背爬出小蝎子一样,满身的孩子咕噜噜都滚在了柔软的青草地上。 「二林——二林你吓死阿娘了!」 「牛牛,哎呀阿娘的牛牛!」 可那些小孩儿甚至顾不上跟爹妈搂抱,而是直接扑到了我身边:「阿叔,筋斗云好玩儿,我还坐!」 「阿叔,我也坐!」 坐个屁,别的筋斗云要钱,这个筋斗云要命啊。 我刚要把一口气喘出来,忽然一双干枯的手就抓紧了我:「我家小骡子呢?」 这是个老太太,一双眼睛看不见东西,满头都是白髮。 小骡子? 铜头阿爹立马说道:「这是小骡子的阿婆,他爹妈出去打工,在峡谷口翻了车——就剩下阿婆在这里跟他相依为命,眼看着阿婆的鞋都少了一只,指甲里全是泥,估计是听见消息,跑过来的。 我心里顿时一提:「还少一个孩子?」 其他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都说道:「是少一个!小骡子呢!」 阿婆抓我抓的死紧:「啷个别的娃儿都出来了,唯独我的小骡子不见?你欺负我,欺负我一个瞎老婆子!」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我看向了那映红了半边天的送子娘娘庙。 留在里面,没带出来! 按说不可能啊…… 大潘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一拍大腿:「我出来的时候,衣服领子被拽了一下,但很快就正常了,难不成……」 难不成,是小骡子上了大潘背上之后,没抓住,半路给掉下来了? 所有人全不吭声了,死死盯着熊熊燃烧的建筑——有的担心,有的庆幸自己的娃儿没漏里面。 还有的甚至指责了起来:「救人不带眼睛的莫,丢了孩子都不晓得?」 「就是,毛毛糙糙的,别的好说,这都是命啊!」 大潘一跺脚,牛一样对着送子娘娘庙就沖了过去,被我一把拽回来了:「你等着!」 大潘抬头看我,难以置信:「可这是我的过,我……」 「你个屁,你不是说了吗,祖师爷的炼丹炉都炼不化我,这点算什么。」 身体穿过火墙的一瞬间,龙魄龙鳞,勐地滋生了出来——不过,饶是这样,我鼻腔内又是一阵剧痛,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给磨了。 其实,也有不少人,不是在火场里烧死的,而是呛死的。 「小骡子!」我强忍着滚烫大喊了起来:「你在哪儿呢?」 温度太高,视线几乎都被火给烤弯曲了,眼睛也是一阵灼痛,睁眼都难,更别说引龙气观气了。 第576页 没有回应。 我的心死死一沉,难不成,小骡子已经…… 「这里。」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柔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身体,直接落在了我怀里。 他身上竟然毫髮无损——包裹着一层胎衣一样的神气。 隔着那刺眼的火,我看到了一个隐隐的身影。 是那个温柔和煦的送子娘娘——跟之前石榴树利用神气幻化出来的不一样,她的笑容,有慈悲。 我抱紧了小骡子。 「谢谢!」 「我应该谢你。」那个声音缓缓说道:「那几个金柿子,就当谢礼了——回去,给白潇湘交差。」 我一下愣住了:「你认识潇湘?」 不愧是正统吃香火的!连这种私房话都知道? 她莞尔一笑:「不光认识她,我也认识你——这一世,你都这么大了。」 「你……」我直了眼:「难不成……」 难不成——我,也是送子娘娘送到了我娘手里的? 那关于我的事情,她是不是全知道? 可送子娘娘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想知道,可我也知道,耽误不了了——小骡子的命要紧,一耽搁,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快走吧……」那个声音还是柔软温暖:「我不恨谁,娃儿无过。」 没法耽搁了,我转身就从火墙里跳了出去。 一落了地,阿婆立马把孩子从我手上给抢了回去,可孩子已经不动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婆感觉出来,愣了愣,撕心裂肺就哭了起来:「我的娃儿,为什么我的娃儿唯独死了,你们的都是好的……我的娃儿,我啷个活……」 有人想劝,可听了这话,也不乐意劝了。 大潘一脸的内疚,就揪自己的口罩,满地团团转,最后蹲了下来,阿婆似乎觉出来了,认定他心虚,丢下了小骡子,上去就撕扯大潘,让他给小骡子偿命,大潘也没还手。 其实送子娘娘和大潘说的对——娃儿无过。 讽刺。 到最后,差点害了孩子们的——竟然是那些大人自己。 可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小骡子身上的神气胎衣,再一次闪烁了一下。 第1295章 火烧神牌 那个胎衣一样的神气,就好像秋天的霜一样,融化了。 而下一秒,小骡子的胸膛一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吐出半口烟。 这一下,大家全愣住了,小骡子睁开了眼睛,出了口气:「呛死我啦!」 瞎子阿婆觉出来了,扔下了大潘,就抱住了小骡子:「可吓死婆婆咯……」 大潘也瞪大了眼睛,我拍了怕大潘的肩膀:「没事了。」 送子娘娘最后一点力量,用在了这里。 很快,送子娘娘庙和那棵石榴树,全成了灰,风一吹,卷到了山边,散的到处都是。 一帮人围着看:「倒是好——省的推了。」 「是嗦,找到了老师,直接就盖学校了!」 还有家长围着孩子问:「这些时候,害怕不?」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铜头阿爹的孩子忽然在他爹肩膀上说道:「我不害怕,欢喜的很!」 原来,在幻境之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很和善的女人。 操着乡音,手很温暖,带他们到了一个好玩儿的地方,有吃,有喝,有同伴儿。 还有小鸟,来啄他们的肚皮,那女人说,能吃他们肚子里的虫子。 还有个孩子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摸着自己的小肚皮说:「我肚子,真的不疼了!」 我忽然想起来,石榴活着的时候虽然怕桃蛀螟,可石榴皮则能驱另一种虫——蛔虫。 谁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更不知道,石榴树留着他们的命,而不是一下把生人气吸光,是留着可持续发展,还是不忍心要他们的命。 我们看到的,大概总是一个角度,而不是全部的真相。 更多口口声声要跟泥胎算帐的,只顾着给孩子洗澡,熬粥什么的,拍了孩子身上的菸灰,就把他们往家里带,头都没回。 可孩子们倒是依依不捨的回头看着我,还要跟我约定好了,让我带他们坐筋斗云。 我一乐,说有机会一定,就看着他们跟小牛犊子一样,被拉回家去了。 铜头爹倒是留下了,很真挚的对我们说了声谢谢。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就是吃这碗饭的。 铜头爹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个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荒地:「你们说,要石榴树上的东西,可是现在,石榴树被烧成了这个样子,那你们要的不就……」 有人在后头踹了铜头爹一脚,示意他别多嘴,可铜头爹假装没觉出来,大声就说道:「我家娃儿回来了,我不想让你们白干,我家没别的,腊排骨,去年打的獐子肉……」 后头的人咳嗽了一声:「城里人,看不上那些,别冒尖筋了。」 大潘告诉我,冒尖筋是本地话,强出头的意思。 可铜头爹就是倔强的看着我,说别人他不管,他非要谢我不可。 大潘一寻思,忍不住说道:「桂花黄酒……」 「有!」铜头爹一听这一句,跟得了号令一样,一熘烟就跑回到了家里去了。 第577页 我则看向了那片废墟,忽然发现,废墟里有一个焦黑的东西,倒在了里面。 过去一看,一截子神主牌。 奇怪,神主牌怎么会没烧坏? 这个时候,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照在了神主牌上,我看到了上头的宝气。 这神主牌,原来是黄金铸造出来的——看得出来,以前的老祖宗,对送子娘娘有多虔诚,这些黄金,也许是很多人的耳环,簪子,娘家的嫁妆,可为了立庙,为了后代,她们捨得。 没有什么是永恆的,也许,这就是新旧交替。 这地方的孩子,可能长大之后,都会离开这里,去更繁华的地方繁衍,这地方终将荒废,已经没必要立一个送子娘娘庙了。 我握住了神主牌,既然这样,那我把你,带到其他地方。 那些人不知道这是黄金的,如果知道,也许不会就这么放任我拿走,相反,我们的事情都已经干完了,一帮人看完热闹,抬起脚就走了。 大潘吐了口气:「人心……哎,我们西川,可不全是这种人。」 我知道,阿丑,杜海棠,杜蘅芷,不都是西川的嘛! 不管是哪里,甚至一个人,也有很多面,身边的人,看到的也都不是全部。 人只会看自己想看的,要自己想要的,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本能。 谁也没什么好说。 晨风带着馥郁的草木香气吹了过来,我一错眼,就看见,神主牌下头,压着一个小小的枝干。 那个枝干的树皮还带着几分绿意。 石榴苗? 送子娘娘最后保护的,不光小骡子一个。 挖下了那根苗,我们也就启程回去了,我还惦记这白藿香。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村边,铜头爹气喘吁吁的来了——还赶了一头驴。 那驴身上,背了很多东西。 大瓶子小罐子。 因为跟他们一起吃过饭,我认的出来——土罐子里装的是崖上采的土蜂蜜,竹筒里是山菌子酱,大串大串枯枝一样的东西,是山上特产的香料,更别说什么腊排骨,火烧肉,风干鸡,琳琅满目。 驴屁股后头还吊着一串罈子——是大潘垂涎欲滴的桂花黄酒。 这不是一家能拿出来的。 我看向了铜头爹后头。 不少人赶了过来:「仙娘,你们走了,没什么别的送,这点东西别嫌弃。」 「嫌弃了,我们就更过意不去啦!」 大潘立马去摸那些黄酒,隔着口罩也看出他笑的多开心:「没得没得,这个好!」 他不记仇。 我也一样,那些说风凉话的没来,我们并不在意。 既然世上万物这么多面,那,我要看美的一面。 「不过,这东西太多了,我们……」 「放心咯,这驴子是送子娘娘庙的庙产,老庙姑子以前养的,前几年庙姑子没了,这驴就成了公家的了。」铜头爹说道:「让它随着你们下山——乐意留着就留着,不乐意,它也认识路回来,当了好几年半野驴,鸡贼的很!」 我拍了拍那驴的脑门,跟他们道了个谢。 他们一路送到了村子边缘——也就是阿霞娘所在的地方。 出乎我们意料,阿霞娘竟然也出来了——挑着蓝布扎染帘子,蹬在了门槛上,胳膊上挎着一个柳条篮子。 一见了我们,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快步走了过来,没好气的把篮子塞在了我手里。 「这是……」 满满一篮子野鸭蛋。 「你们出了力,不能让你们白干。」阿霞娘故意看向了别处:「我们雇惯了人,不占便宜。」 我盯着她的面相,也乐了:「恭喜——阿霞娘要当阿娘了。」 她的子女宫上,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红色。 阿霞娘的脸上一阵绯红:「你晓得的倒是多!」 不过,这个红是个桃红,不是状元红——该是女娃。 也许,这是送子娘娘和石榴树,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阿霞娘掩不住的喜笑:「以后,看她们还嚼么子舌头根子。」 原来,阿霞娘这些年,也并不容易。 那些人只说孩子们吃了她的糕,回家就闹肚子,却没说那糕是摆在她们家供桌上,日子多了没撤,夫妻两个都捨不得吃,给对方留的,最后,小孩子们熘进来自己抓的。 小孩子去池塘撒尿是不假,可之所以被阿霞娘踹下了池塘,也是因为小孩子淘气,说你们别在池塘里养鱼了,我阿娘说,开了春冰化了,让你们把池塘让出来我们家养,横竖你们就两口子人,养了也吃不了。 是啊,好多人说,他们一家子绝户,要这么多地做么子? 还有些老太太暗地里指使孩子,说他们家又没小孩子,咱们这里的风俗,好吃的都是给小孩子留的,去了就吃,怕个么子。 还有人把公共轮班的农活塞给他们干——你们反正没孩子哦,多做一点怎么了?哎,不像是我们,子孙满堂,天天伺候孩子,累的腰酸背痛,一点功夫也没有。 阿霞娘之所以想要孩子想疯了,不也是为了这个嘛。 她要强一辈子,就是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那些人,他们没见过世面,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只知道野蛮的活下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578页 每个人都是很多面的,果然没错。 我让阿霞娘留着野鸭蛋补身体,可阿霞娘眼睛一立,大骂起来:「怎么,别人的都收,不收我的,你跟他们一样,看不起我莫?」 话都说这份儿上,自然不能再退让了,我就跟他们挥手告别,下了山。 山风卷了上来,心旷神怡。 很久,没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我回头还想跟大潘说西川气候真好,可大潘早跟在了驴后头,抱着大罐子喝的直打嗝,哪儿有功夫欣赏。 也对,他就是本地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不过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我忽然就觉出身后动静不对。 立马回头看了过去,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后头。 不是煞神。 更像是——汪疯子? 奇怪,他跟着我们干什么?我还没找他算帐,他来找我偷袭了? 我没动声色,装成没看见的样子。可再转过了一个山坡,我勐地折过了身子,翻过七星龙泉,对着身后一棵白蜡树,直接削了过去。 第1296章 老家娘舅 「哗啦」一声,那棵白蜡树瞬间竖着被剖成了两半,数不清的鸟被惊的四处乱飞。 这都不让人意外,让人意外的是,那个颀长的身影转过去,以一种十分仙灵的姿态落在了我面前,毫髮无伤。 我的唿吸倏然一紧。 他快的不可思议。 不对,哪怕对方就是汪疯子,这一下,我用了全力,也得有几分狼狈,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 那个人抬起头,对我一笑,露出一颗人畜无害的虎牙:「你的龙气挺足。」 这个人虽然身材跟汪疯子几乎一模一样,却并不是汪疯子。 大潘也愣了一下——似乎也疑心,自己那天看走眼,见到的人是汪疯子,还这个人。 他腰上——是水晶风水铃。 跟杜蘅芷一样。 天师府的?我没见过。 大潘也看出来了,吸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小子来头不小啊……」 还不等我问,他接着说道:「不过刚才那一下,未免莽撞,若不是我,只怕这几个小可爱,就要遭殃了……」 我这才看到,他臂弯里,笼了一只小鸟。 那小鸟一身的绒毛因为恐惧而炸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头摩挲:「你乖你乖,哥哥护着你。」 不光能轻轻松松躲过我那一下,还能有功夫救个小鸟。 他竟然比号称天师府排名第一的武先生汪疯子还厉害。 我盯着他:「你谁啊?」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虎牙边一侧是个很深的酒窝,赫然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元气少年:「忘了自我介绍——天师府新来的水晶铃铛,看风水的,齐雁和。」 「嘶,」大潘微微一震:「十二天阶排名第三的南派齐家?」 那不就是程狗的姥姥家。 十二天阶前四名,东西南北,是行当里东西南北四派。 东边夏家,西边杜家,南边齐家,北边我没见过。 「啧。」那个齐雁和摇摇头:「是东南西北,我们齐家,排名第二才对。」 「你跟齐鹏举……」 「惭愧,」他眯着眼睛对我笑:「那是我不成器的大哥。」 不成器……齐鹏举,也算是十二天阶下一代里出类拔萃的了,可他轻飘飘这一句话,并不像是谦虚。 而他接着说道:「你放心,我跟不成器的大哥素来来往不多——不是为了你废他那只手的事儿来找你麻烦的。」 说是不找麻烦,还特地提一嘴。 他知道的可不少啊。 而且,他的岁数是怎么回事,说是跟齐鹏举平辈,怎么看上去跟我们岁数差不多,齐家老爷子还有幼子,也就是,程狗的小舅舅? 我答道:「那我知道了——你是来看那个地阶天师死因的。」 我们来解决送子娘娘庙的事儿之前,那个地阶天师用了没加鸡血的绳子,输给了石榴树,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他眼睛一亮,修长的手指头打了个响指:「bingo!你脑子跟传说之中一样快!」 「你查清楚就行了,跟着我们干什么?」 「是觉得有趣儿啊!」他倏然逼近,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饶有兴致的映出了我的脸来:「你不光跟传说之中一样聪明,也跟传说之中一样好玩儿——遇上了邪祟,打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我是觉得,跟着你,说不定能看到更多好玩儿的事儿。」 我下意识就离着他远了几分——这是一种奇怪的预感,哪怕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出于本能,我就觉出了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这不是什么平常人。 他觉出来了,像是有些意兴阑珊:「不过,你发觉了,就不好玩儿了。」 而这个时候,一对鸟飞了过来,发现自己栖身的白蜡树已经被我给砍了,不由惊慌失措,对着我们四周就乱转,似乎要找自己的窝和那个小鸟。 可齐雁和却偏偏把小鸟藏的很严实——就是不想让那对大鸟给找到。 大潘也看出来了——他未必有看上去那么善良。 「还有件事儿。」他装出没见到那两个哀鸣连连的大鸟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最近,是不是跟一个叼刀的见过面?」 后心一凉——连这种事儿,他也知道? 第579页 我忽然觉得,这好像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我硬是也把眼睛沉成了死水:「叼刀的?没听说过。」 他瞳孔微微一动,显然没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似乎大失所望,又「啧」了一声:「那就好——那傢伙,太有主见,八成要害死自己。」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你还得留着命,破四相局不是?」他背过了手摇头晃脑:「你死了,就不好玩儿了。」 我的心倏然一提。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 不用猜了。 他身上,有奇怪的神气,跟自己的神气混合了起来。 「屠神使者,到底有多少?」我盯着他:「你也是其中一个?」 他歪头一笑,狡黠的眨眨眼:「我们这种人不少。」 他的声音很愉悦:「至少——比你想的多。」 这个时候,那两个小鸟蹲在了树枝上,没命的叫唤,一声一声,像是在啼血。 我忍不住说道:「那两个鸟,没了孩子怪可怜的,我要是你……」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举起了自己的手:「你说这个?」 那小鸟一叫,头顶那对鸟似乎听到了什么,立刻沖了过来,山里的鸟是最怕人的,因为遇上猎人就成了盘中餐,可这个时候,那对鸟竟然要落在了齐雁和的手里。 齐雁和举起手,露出个恶作剧的笑容:「你抢过来,就听你的。」 我一寻思,伸手就抓了过去。 这一下,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 可还没过去,我忽然觉得,脚底下就是一沉——好像被什么牵绊住了一样。 低下头,就看就见脚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还没看清楚,他的手就跟我的手擦过去了。 「你抢不过去,那就没办法了。」他抬起手,一副要把幼鸟还回去的样子,可就在三口团聚的一瞬,他五指勐然收拢,那个幼鸟,瞬间就成了一小堆肉泥! 两个飞鸟一怔,叫唤的更厉害了——可它们没法攻击齐雁和。 它们怕人。 我唿吸一滞。 「你也看出来,这是什么鸟了是不是?」他甩手把肉泥弄掉:「杜鹃。」 跟刚才那个充满爱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家都知道,杜鹃自己不搭窝,而是把蛋下在其他鸟的窝里,小杜鹃破壳,就把「兄弟姐妹」拱到地上,独享养父母的一切,然后长大成鸟,一走不回头,堪称「吃里扒外」的教科书。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齐雁和看着我,又看了那满驴子的食物,眯着眼睛:「对了——给我那个大外甥问个好,看他知不知道这个小舅舅,毕竟,娘亲舅大。」 说着,转身就走了。 大潘还想追:「不是,这人话说一半,他到底……」 我拉住了大潘。 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就因为,成为了屠神使者的一员? 屠神使者,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我拉起了裤腿,就看到了脚腕上的几道子划痕。 那牵住我脚的银色东西,竟然比龙鳞还快。 像他这么难对付的——还有多少? 下了山,回到了阿丑所在的峒子里。 大家都在,但是看见了我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哪怕程星河,眼神躲闪,甚至都没看向那满驴的东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藿香呢?」 程星河他们似乎早知道我要问出这句话,不由自主对看了一眼,没人吭声,我正要着急,一个声音就缓缓的响了起来:「很不好。」 江长寿。 第1297章 香火之心 江长寿窝在了竹椅子上,两腮瘦的凹陷了下去,眼珠子要是不动,活像是个蜡像。 大潘看向了我,眼神也是一变。 我没顾得上多说,就冲到了屋里。 白藿香躺在床上,脸上还是没有血色,生人气,甚至比之前看见的时候,还要微弱。 我心里一提,立马去抓她手腕:「白藿香,你醒醒!」 可白藿香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藿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正气水!」 身后一阵抽泣的声音——阿丑,哑巴兰眼眶子也红了,可他梗着脖子,盯着天。 程星河拉住了我的胳膊,尽量让声音平静:「她真要是——那你也让她安心点。」 他声音颤,有浓重的鼻音。 「你来的正好。」江长寿接着说道:「她撑着一口气不咽,就是心愿未了,等着什么呢。」 这一瞬,我就觉出,她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阵锁链的声音。 这动静我听见过——阴差拉人的时候,就是这个动静。 谁要拉白藿香? 我勐地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影子。 上次那个活人阴差。 那个人似乎并不愿意跟我打照面,迅速的躲在了门后面,结果被金毛髮现了,逼着扑了过去,没办法,只能再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会,多少次,是她把我们从奈何桥上拉回来的,有她在,我们永远不怕死。 第580页 可现在,她要被拉走,我们却束手无策? 我立马看向了江长寿:「还有法子是不是?肯定有法子,你说,我去找小龙女要仙人泪,我去额图集找雪莲,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可江长寿摇摇头:「这些,对她不管用了,她就是接触那些不该接触的东西太多了,要是她没遇上仙人泪倒是好——活人做一次玉虚回生露,减寿一纪,她为你们,做了几次?」 我的心里像是被重重一击——她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不说呢? 每次,她都是昂着头,傲然像是在问我们她厉害吗? 这种事儿,她从来不提。 我们的命是命,她的不是吗? 锁链声越来越近,身后是个侷促的声音:「您——别为难我,到了那头,我肯定好好招待她……」 我立马护住了白藿香,就是不让。 我这辈子,最怕给人添麻烦——可这一次,我不管给谁添麻烦,都决不让开。 我要她活着! 后头是个嘆气的声音,锁链声再一次扬了起来:「我这,不能过时辰,要不……」 那声音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兴奋了起来:「要不,您问问,您这边,有没有什么能增加寿元的东西!别说是我说的!」 增寿元? 那不就跟八尾猫的尾巴一样? 可八尾猫已经借给我一次,我不能总薅一只羊的毛,于是我立马看向了江长寿:「什么能增寿元?」 江长寿没想到我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愣了一下:「这东西,说了你也没有啊!八尾猫的尾巴是一种,还有一种,是香火心。」 「香火心?」程星河立马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江长寿答道:「这是吃香火的心,功德的凝聚,模样像是舍利子,如果吃香火的肯把这个转让给了凡人,凡人当然是能增寿元的。不过,你上哪儿找去?这就跟让活人捐献器官一样,哪怕找了,人家能让给你吗?」 舍利子…… 「这东西,只存在传说之中,连我们鬼医这一行,也没人见过,」江长寿说道:「要是能找到,我早告诉你了,死了这条心吧。」 「咳咳……」 身后那个穿着军大衣的阴差,又开始继续咳嗽。 程星河急了:「你他娘不早说,留着一句话能下蛋还是怎么着?我们万一要是找到了呢?」 「没用!还要是能找到?」江长寿冷笑了一声:「我把我眼珠子,挖下来给你当泡踩……」 话没说完,我就把怀里的金柿子给拿出来了。 金柿子在手心里,熠熠生辉。 江长寿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直了。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江长寿先是愣了愣,接着,忽然就往自己的嘬腮上扇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把他头顶上的花白头髮都掀开了。 他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完之后,他仔细的看着这个东西,大声说道:「放——给她放心口上!」 「哎……」 这一下,我身后才响起了一个满意的声音。 接着,锁链也从身后,勐地套了上去。 可金柿子落在了她心口上,竟然好像无往而不利的锐器,竟然直接把那个锁链,给撞断了! 接着,身后就是书写的声音,那个活人阴差像是彻底放了心:「白藿香——增寿元……」 下一秒,金柿子和锁链,就全不见了。 那个活人阴差走了。 我回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潇湘要我去取金柿子,是为了这个。 程星河勐地推了我一把:「你还干什么呢?快看!」 我眼看着,白藿香苍白的一张脸,忽然就冒出了红晕。 生人气,也陡然就旺盛了起来! 她好了! 大家屏住了唿吸,她却勐地睁开了眼睛。 一口气长长的喘了出来。 下一瞬间,她忽然死死抱住了我,眼泪鼻涕蹭了我一领子:「李北斗——我不走,我不走了!」 我拍了拍她的头顶:「好。」 也许,她跟每一个起死回生的人一样,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也许,我也出现在了那个梦里。 程星河一头撞了过来,也抱白藿香:「正气水,你吓死我们了……」 但是几根针飞了过来,他偏头就躲过去了——要是没吃过皇甫球的丹,恐怕还真躲不过去。 哑巴兰也过来了,阿丑也是,一帮人聚在了一起,抱得很紧,苏寻一直没吭声,这个时候没过来,却转过了身,去找了个纸巾,擤鼻涕把纸巾的边缘都擤的飞了起来。 程星河气的要命,索性揪了个牛肉干嚼。 不过,嚼着嚼着,他就慢慢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摊成一片烂泥,笑了:「七星,真有你的——这一趟门,没白出。」 那是当然。大潘忽然补上了一句。 我一乐,才觉出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下次要改。 我赶紧擦了。 真好。 离别,会让人更感恩相聚。 阿丑擦干了眼泪,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转身就出去,准备了一个宴席。 到了日落之后,篝火冉冉升起的时候,白藿香有了精神,就靠在火边,继续打游戏,程星河想把游戏机要回来,她不给。 第581页 程星河着急,她甩手就是一把针。 程星河很不满意:「不是,你这什么玩意儿打的这么入神,让游戏机歇会儿……」 「少问。」 我却从玻璃窗的反光上看到了,她还是在打那个接小球的游戏,非要打出那辆红色法拉利。 程星河气不过,只好又寄托在食慾上——腊排骨被果木香叶烤的滋滋冒油,黄酒被大潘拿走了,在石榴峒拿到的风干鸡被他吃了大半,一边吃,还一边沾土蜂蜜。 哑巴兰问他这什么阴间吃法,他板着脸说你懂个屁,护住谁也不给尝。 我还想起来了,就问道:「哎,程狗,你有几个舅舅?」 程星河一皱眉头:「妈耶,那玩意儿要是多来几个,你爹可扛不住——你为啥这么问?」 大潘屯屯屯的喝了半碗桂花黄酒,打了个嗝,就正好把话茬给接过来:「我们碰上你亲娘舅了——乖乖,看样子,怕是比你还小几岁呢。」 话音未落,程星河手里的风干鸡,就掉在了火里,澄澈的二郎眼,勐然就暗了一下:「难道——是他?」 第1298章 幼年妖胎 原来,程星河竟然见过齐雁和一次。 当然,那个时候,程星河自己也还淌着鼻涕。 那天半夜,下了大雨。 因为他姓程,又有跟自己老爹一样的短命二郎眼,齐鹏举看着这个克母的扫把星就来气,天天恨不得一窝心脚把他肠子窝出来,吃穿用度就更别想了,那天晚上程星河只分到了半碗稀粥,到了夜里,实在是饿的睡不着觉。 人穷计生,他就偷摸起来,上厨房里找点吃的——他们那边习惯吃炒米,总存着一罐子,他饿极了就会去偷一把抓着吃,被发现就推给老鼠就行。 结果冒着雨到了厨房,他就从穿门花厅看到了一帮人鬼鬼祟祟抱着一个东西进来了:「别去正门,厨房没人,叫老头子出来说话。」 这一下,不就正把偷嘴的程星河堵里面了吗。 程星河怕被抓住,又得遭齐鹏举毒打,吓的缩在炒米罈子后面不吭声。 一帮人进来之后,似乎都在发愁——原来,是有人把一个东西放在了门槛上,内里是个小孩儿。 不长时间,齐老头子就出现了,一看那个东西,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星河现在还记得,他外公一直是个混不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竟然也会吓成这样。 但是转瞬,齐老头子就开了口:「养在外院里,别让人知道。」 那几个底下人就问:「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人知道呢?」 「弄死。」 这话一下把那几个底下人都镇住了。 齐老头子就让他们离开,自己抱了那个孩子,低声就问:「你来干什么?」 大人跟不会说话的婴儿讲话,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那个孩子竟然开了口:「四相局出事儿,我来看看。」 当时程星河就吃了一惊——襁褓里的小孩儿,怎么会说话? 他这一辈子,都没听见过那么怪的声音——奶声奶气,偏偏发音正确,不像孩子,像个妖胎。 齐老头子嘆了口气:「麻烦。」 「要是不来,更麻烦。」那个稚嫩的,妖胎的声音说道:「你这厨房里,怕是有别的眼睛。」 程星河后心的毛就全炸起来了——说的,难道是自己? 那是一种条件反射一样的恐惧,他翻身就从窗户口逃出去了。 齐老头子听见声音,撵过去的时候,程星河早消失在雨幕里了。 后来,家里是传了风言风语,说别院进了人,不知道是谁。 不过,齐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赛潘安,大江南北四处都是红颜知己,风流韵事能出一本情史,哪怕岁数大了,身边什么女弟子女信徒,也是从来没断过。 有这种传闻,大家会心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没过多长时间,程星河就被送到了老海家去了,临走的时候,发现把妖胎子抱进来的那几个底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他一直怀疑,自己被赶出齐家,跟这件事儿有关系,可又说不准。 妖胎…… 说到了这里他就摇头:「那一年,我外公刚过完了七十大寿,真是老当益壮——我这体格也坏不了。」 我忍不住感嘆,在老海家也是他撞破了引灵针的事儿,在齐家也是他撞破了私生子的事儿,你要是去捉姦,那武大郎们都不用愁了。 他还挺得意,说这是二郎眼的宿命——总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但说到了这里,他皱起了眉头:「那个妖胎原来叫齐雁和?也不知道齐鹏举知道之后,气成了什么样子。」 齐鹏举的手被我打坏了,体格肯定是不怎么行,这个时候,「私生子」忽然出现,而且年轻有为,那…… 程星河咬牛肉干咬的更带劲了:「他真是我小舅舅,那怎么跑天师府去了?」 不光跑天师府,还可能跟屠神使者有关系。 他说,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世上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让人毛骨悚然。 程星河摆了摆手,说不用为他顾虑太多,齐家不仁他不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的二郎眼里也是流露出了几分失落。 第582页 到底是血脉至亲,被血脉至亲当垃圾往外扔了,谁心里能舒服。 而他接着推了我脑袋一下:「你也别跟着发呆了,我问你,什么时候,找酒金刚的女儿?不管是人情债,还是什么债,欠了就得赶紧还,日久生变,要生利息的。」 谁说不是呢! 赶紧把这个人情债给还上,还完了,好继续找四相局的下落——程星河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一寻思,就拿了几个石头,排了一卦。 这一排下来,结果出来,说我要寻找什么的话,东南有利。 东南…… 程星河一寻思东南的方向,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怎么了?你在东南有债主啊!」 程星河摇摇头:「没有没有。你继续算。」 我再往下一算——东南方向,有万年紫花斛木的地方。 万年紫花斛木,这个树种不多,这下目标就更是缩小了不少,可程星河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万年紫花斛?」 哑巴兰都听不下去了:「哎,你怎么老一惊一乍了,这树又碍着你了?」 程星河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头顶就是一片鸟飞过去的声音,接着,一个人风尘僕僕的过来了:「请问,哪一位是程先生嗦?」 是本地口音,身上背着一个邮包。 阿丑认出来了:「这是我们这里跑腿的嗦。」 程星河莫名其妙的站起来:「什么事儿?」 那人确定了程星河的身份,立马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大盒子:「有人托我给您送来的。」 程星河更莫名其妙了,两只手接过来,我也好奇,伸着脖子刚要看,结果,还没等拆开,我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是杜蘅芷。 她回天师府了? 我接起来,她就说道:「齐家的事儿,你接到消息没有?」 齐家?我立马看向了程星河。 「什么事儿?」 「齐家的齐老爷子驾鹤西去了。」 我一愣,忍不住又看了程星河一眼。 手机听筒声音很大,程星河听见,脸色倏然也变了。 杜蘅芷说道:「咱们十二天阶家族同气连枝,这种大事儿,咱们是一定要露面的,毕竟你是……」 是啊,我是西派的「法定继承人」。 这是红白大事,这个身份,要是不去露面,杜蘅芷这边面子过不去,齐家八成也要挑事儿,西派没少给我帮忙,既然被公孙统害的担了这个名头,那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 可是,酒金刚女儿的事儿…… 杜蘅芷似乎听出来我什么心思了,立刻说道:「离着你所在的地方并不远,我很快就能去接你——齐家的大宅子,就在你东南处。」 东南? 这么巧? 去找酒金刚女儿,也要去东南。 「对,」杜蘅芷接着说道:「你要是不方便过去,也没什么,我——可以找找藉口。」 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里有期盼,也有失落。 西派对我厚望,我也没给她做过什么。 我吸了口气:「行,我们很快就动身。」 杜蘅芷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好,等进城了,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就看向了程星河:「你外公……节哀顺变。」 程星河咧嘴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打开了那个包裹。 那个包裹是精緻的银色包边,上面是白菊花和黄菊花组成的图案,正中间是墨色大字。 「奠」。 这个盒子,怕捎来的,也是同一个消息。 他看向了那个跑腿的:「这是谁让你给我捎来的?」 第1299章 棺材内响 那跑腿的拿出了一个本子,仔细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不好意思,我这可能忘了记了。」 阿丑也说,这种穷乡僻壤,都是随手一记,不好查。 来的倒是快——快点出乎意料。 程星河吸了口气,把盒子打开,内里是一身孝服,一个黑臂章,还有一个白帖子。 那也没啥好犹豫的了,只能动身了。 当天晚上睡了一觉——倒是一个难得的好觉。 其实很想梦到潇湘,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自从在上次,听说景朝国君,是为了她才自封神君,修四相局的时候,她就有点躲着我。 一边想着,我就一边沉到了梦里。 「呜呜……」 是一阵哀乐的声音,我以前老因为古玩店老闆的关系做丧葬一条龙,对这个音乐太熟悉了。 将军令。 接着,我就闻到了一股子檀香的味道,用料精纯上好。 许多穿白戴孝的人从我身边走过去——那些人表情都很怪。 他们在笑。 我还干过哭丧的兼职,对丧事熟稔于心——哪怕是跟死者毫无关系,出于情面,装也要装出个难受来,是怕主家不打你还是怎么着? 那个笑,让人毛骨悚然。 「一叩首……」 有的地方丧葬是这个礼仪,死者为大,宾客要给死者磕头,送死者一程。更何况,还是业界大佬。 「二叩首……」 那些人仰起脸,还是带着笑,很僵,很诡异的笑。 「三叩首……」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跪下,忽然,我听到了「邦」的一声响。 第583页 顺着声音看过去,我就愣住了。 这个声音,是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的。 连着三声。 「邦……邦……」 棺材盖子掀开了——从里面掀开的,像是,要出来什么东西。 我勐地睁开了眼睛。 身边确实是有敲击声。 是敲门的声音,还有阿丑的声音:「阿哥,出来吃饭——专给你做的豆花!」 西川的豆花好吃,我上次多吃了一碗,阿丑就记住了。 不光豆花,之前从石榴峒弄来的食物也被阿丑收拾的利利索索,小米辣配青蒜,看的人食指大动。 程星河他们已经吃上了,天色跟洗过一样的清明,树林子是深深浅浅的绿,脆亮的鸟叫声不绝于耳,唿哨一声往天上一飞,抖落一枝条的花瓣,俨然是个世外桃源。 程星河一边招唿我再不来就没肉了,一边夹走最后一块风干鸡,哑巴兰要抢,俩人的筷子撞的啪啪作响,结果掉在了凉拌洋姜盘子里,正被苏寻给夹走。 他们俩同时「哎」了一声。 我忽然觉得,能和平安宁的过上这种生活,也很好。 就白藿香忙——还在打游戏。 吃饱喝足,跟阿丑告别,阿丑看我们这么快就要走,也是依依不捨,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阿哥,我跟你去城里见见世面,好是不好?」 我点了点头:「好。」 白藿香打游戏的手,一下就停了。 可那些小降洞女们听了,都围了上来:「姆妈要走,带我们不带?」 阿丑面罩后面,笑的勉强:「你看,阿哥,蒙你好意,可我去不了啦!真是一帮小拖油瓶。」 说是这么说,她的手还是怜爱的放在了孩子们肩膀上。 我就答应阿丑,我有空一定来看她,她什么时候治好了脸,愿意出门,也随时来找我。 阿丑立刻点头,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给我:「没别的送阿哥,你要出门,算是个礼物。」 盒子很精緻,看得出来是个老物件儿,是个八宝盒——一打开,八个格子,每个格子装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就想打开看看是什么,可手被阿丑给摁住了:「你可莫要打开——这些宝贝,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这是蛊! 为了防止伤了自己人,阿丑又给了我一个小瓶子,内里的蛊子粉,一指甲缝的分量就能解蛊,但又叮嘱程星河哑巴兰白藿香他们:「阿哥心软,要是咬的是要伤阿哥的人,你们可要拦着阿哥救人。」 我满口答应,这一侧脸,倒是发现大潘听着阿丑的声音,张着嘴一副出神的样子。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大潘才把脸转过脸喝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肯定是觉得,阿丑的声音很好听。 哑巴兰低声说道:「哥,我看他俩挺般配——一个地方的,有共同语言,阿巴阿巴。」 程星河也乐:「正好,郎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配你大爷。 不过,他家都有丧事儿了,就不骂他了。 我一寻思,还是对大潘说道:「你这一阵既然在西川,那阿丑这边,烦你多关照。」 大潘一愣,就不自然的说道:「我能关照么子——不过,算了,谁让老子欠你个人情……」 可不等大潘说完,江长寿说道:「哪个要你关照了,降洞女不靠人。」 大潘不爱听了:「你是人不是?」 江长寿嗓子一噎:「是我靠她们,不能行?」 大潘没话说了,透过口罩也看得出脸红脖子粗。 我一乐,忽然想起来了额角上的伤疤,就问背过白藿香,去问江长寿:「你说,是谁能用老婆蛾,把我额角这么小的地方给盖住?」 江长寿一看,嗤之以鼻:「大小伙子,有个疤更阳刚,你倒是女人气……再说了,用老婆蛾来织的话,我做不到,等于没人做得到。」 当初帮老头儿给我盖住疤痕的,不是江长寿——他一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做不到」。 那能是谁? 江长寿药香夹杂烟味儿的唿吸,在我耳边补上一句:「除非……」 「是我师父活着的时候。」 白老爷子? 我心里一震。 难怪,白藿香当时没说出来。 她是怕——当年四相局第一次被打开的事情,她们白家,也掺和进去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牛郎织女,」大潘看不惯江长寿,也看不惯江长寿跟我窃窃私语,拽我就走:「再不走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西川路不好走。 我又看了白藿香一眼。 她现如今俨然是个网瘾少女,走路都不肯放下游戏机。 她,是不是也瞒着某种秘密? 程星河打了我脑袋一下:「天天看正气水还看不够,她有什么好看的。」 白藿香没回头,好像根本没听见,可她耳朵唰一下红了。 我刚要骂他,就看见,他虽然还没穿上孝服,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黑袖章套在胳膊上了,心里微微一动,也就没骂他。 程星河眼尖,立马说道:「你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啊,礼节,这是礼节懂不懂?」 人总会老,老了就会死,哪怕十二天阶也不例外。 第584页 而我三舅姥爷——岁数也不小了。 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但是一寻思,我就跟程星河说了那个预知梦:「这一次,警醒点。」 这个丧礼上,八成是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齐家,能闹出什么事儿来?你当南派都是吃干饭的?更别说……」 更别说,这次十二天阶的十二个家族都会前去,风水行的关系盘根错节,业内八成人都会过去,一定比杜大先生的寿辰更加排场。 能在这种场合闹事儿的,几个脑袋? 不过我的预知梦,还从来没出过错,程星河咂摸了一下,也就不吭声了。 很快,到了城外,就看到城外绵延几里地,竟然都是穿白戴孝的,和满街的花圈。 哪怕有心理准备,我们也给震了一下。 程星河是视若无睹,可我远远就看到了一个大宅。 那个大宅内里,跟江家一样,有一棵极大极繁茂的风水树,而风水树上,竟然是纷繁的紫花。 我一愣——卦象里面的,万年紫花斛? 酒金刚的女儿——说不定,也会出现在这里! 第1300章 金刚之女 正这个时候,有人把我们给拦住了,抬起眼睛就盯着我们:「你们谁啊?」 这几个人穿白戴孝不说,头顶的孝帽,还是麻花形状的。 直系亲属? 那眼神别提多冷了,好像在看什么进去混吃混喝的一样。 我就看了程星河一眼。 程星河也跟我对了对眼,估计是齐家的亲戚没错,是齐老头子兄弟屋里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认识谁了。 他就把那个白盒子拿出来了。 那几个人截过去一看,眼神忽然就变了,一对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接着,把盒子转给他,声音还是冷:「原来是表叔,不知道穿孝?」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们几个狗字辈的,知道教表叔做事儿?」 原来,这齐家排行,是按着「鸟花兽木」来排的,他上头一辈的齐鹏举,齐雁和都带着鸟字,跟他平辈是带着草字头,再下一辈是跟走兽沾边,比如「狰」「麒」之类的。 那几个走兽排行的一听这话,脑门就炸了青筋:「你一个蹭吃蹭喝偷鸡摸狗的,也自称长辈……」 程星河咧嘴一笑:「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你们齐家不是重辈分吗?拄拐的孙子还得跟摇车里的爷爷磕头,说起来,你们问好没有?」 那几个人没想到程星河嘴这么利,又互相看了一眼,可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穿出来,先拱手给程星河行了个长辈礼,接着说道:「表叔您别生气,他们几个愣头青不懂事儿,我跟您赔个不是——毕竟血浓于水,您这么多年不来走动,咱们齐家可都挂念着您呢,快请里面去见孝吧!」 这小子说话倒是八面玲珑——把长辈的帽子往程星河脑袋上一扣,他要是发作,显得就跌份了。 那句话是万金油——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 程星河也懒得掰扯,点了点头就要进去——毕竟外公去世,也急着进灵堂。 我们要跟,那年轻人却把我们拦住了:「您几位是我表叔的朋友?不好意思的很,这次丧礼,只有自家人能进——曾祖父留下话了,棺材不见外人,我们不敢违背遗愿,让曾祖父泉下难安。」 这帽子就更大了,谁好意思给主家搅局? 刚才那几个小辈可得意了:「一表三千里,还好意思带人。」 「浩浩荡荡这么多,不知道的以为他多出息呢。」 「保不准,这些都是他债主,怕他跑了——看那模样,一个有牌面的也没有,不知道哪里的野狐禅。」 程星河一皱眉头,哑巴兰他们也是大眼瞪小眼,这个时候也巧,西派的来了,一见了我,连忙把我拉过去了:「小先生可算来了——杜天师让我们等了一阵子了。」 那几个小辈一听,眼神顿时一变:「西派小先生——那个李北斗?」 他们再看程星河的眼神,就更难以置信了:「他还能攀上这种人物?」 不光他们几个,附近的人也都注视了过来:「天师府的私生子,厌胜门门主?」 「不愧是齐老爷子,这种人物都来了!」 西派的面有得色,程星河就更别提了,冷冷的说道:「你们不认识我,认识我干儿子?七星,这几个是你弟弟,大家认识认识。」 去你大爷。 可在这里让程星河丢人,妈的,让他记我一个人情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确实跟着程老师学到了不少东西,几位弟弟好。」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人都被镇住了:「这个二郎眼是李北斗的师父!」 「他什么来歷?」 那几个小辈一个激灵,看程星河的眼神,终于变成了悚然。 那个八面玲珑的则打了个圆场:「咱们也别站着了,快请去里面磕头吧。」 我们俩是能进,白藿香哑巴兰他们呢? 也巧,这个时候,一排抬着花圈的兰家阴阳身也来了,哑巴兰顿时激动了起来:「红梅!」 「如月!」 兰建国也来了,见了我,眼前一亮。 这下,哑巴兰也有了入场券,不过,白藿香和苏寻就进不去了,我让苏寻把白藿香照顾好了,办完事儿我们就去找他们,他们虽然有些遗憾,但只好也答应了下来。 第585页 还没进大门,满地就已经被黄色白色的菊花瓣铺满了,两侧是数不清的花圈輓联,随便一个都是行内的出名人物:「哀慕有余恸,瞻依无尽时,百年三万日,一别几千秋——胡淑芬。」 摸龙奶奶。 「读礼悲风木,吟诗废蓼我,天下遗一老,人已足千秋——何有深。」 乌鸡他爷爷。 剩下的也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果然是四大金刚摊铺——排场蛮大。 来往的,也大多是熟悉的家族,也有天师府的来了——对了,齐雁和那边的。 不过再一进去,都得跟着自己的家族行礼,所以只能跟哑巴兰和程星河分开,我看着程星河有些不放心,我总觉得,本来断绝关系那么久,这次突然叫他回来,总有些不对劲儿。 当然,生死决别,亲外孙本就该来,但愿是我想多了。 后来才知道——我就是个乌鸦嘴。 那个时候,程星河可是大大有面子,那些齐家人都当他真是我师父,离他恨不得三尺远,哪儿还敢过去刁难他。 到了西派所在的位置,杜蘅芷见我来了,顿时有了喜色,但因为场合,还是敛了下去,开始给我穿孝——道义上不是客,是晚辈。 她虽然大小姐出身,可给我扣起袖子整理衣襟,别提多仔细了,额头跟我鼻尖,就差一点点。 桃花的香气若隐若现,我没让人这么伺候过,很有些烧包——这就是那些娶了老婆的男人的感觉? 呸,不能胡思乱想了,得找机会,把婚约给解除了,不能再继续浪费人家青春了。 拾掇好了,我们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傀儡一样,等着守灵和行礼。 这边的丧葬风俗跟我们那大差不差,我倒是全烂熟于心。 打眼一看,程星河跪在最前头,二郎眼是呆滞的——估计着,想起来了很多往事。 而那个棺材——我皱起了眉头,跟梦里的,果然一模一样。 这地方,会出什么事儿? 前面的遗像非常清楚,齐老爷子耄耋之年,也剑眉星目,跟程星河有几分相似,甚至比程星河还要俊秀,哪怕不洗澡也能仙风道骨。 这样的男人,能不风流嘛。 果然,很多女人在大放悲声。 也有几个岁数大的男人皱着眉头:「不成体统,老不正经。」 不过,一代宗师驾鹤西去,总是让人唏嘘。 跪了一阵子,下半身也麻了,我就起来去厕所,捎带脚,想趁机在这地方转一转,看看有没有酒金刚女儿的线索。 结果刚到了厕所,就听见一个女的在哭,一个男人骂道:「你他娘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哭,有屁用!等死吧你。」 啥情况? 说话间,一个男人就摔门出来了,见到了我,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马上就走了。 可一转身的功夫,我就看出来了。 那个男人的印堂上,缠绕着很重的黑煞气。 接着后头出来了一个女人,岁数比我大不了多少,梨花带雨的还抽泣着呢,也没想到对话被人听见,擦了眼泪就要走,可我一错眼,就看到,她身上,竟然有一抹神气。 跟酒金刚的颜色,一模一样! 我顿时激动了起来,难道,她就是酒金刚的女儿?这也太顺利了吧! 当然,也不能贸然问这个,我就拉住了她:「大姐,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那女人娇躯一颤,抬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问?这女人虽然带着几丝微弱神气,可不光面门,手脚上,也都缠着黑煞气。 肯定是招惹上什么厉害的东西了。 酒金刚的女儿,这个月,正好会遇上灾祸。 果然,她抽泣了一下,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能看出来?我——我说了,怕你不信,我这里,好像有怪东西……」 她指的,是自己的小腹。 第1301章 鞋上牙印 没错,她的小腹上,黑煞气确实很浓重——但是,被神气给压住了。 如果她没有神气,现在肯定状况更差,甚至…… 哪怕她没有酒金刚的神气,既然遇上了,也不好见死不救。 我就问她,她肚子怎么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为难的说道:「我总疑心,这里,有怪东西。」 她叫郝秋薇,从小就被齐家管家收养,是在齐家长大的,现在在齐家打杂。 这一阵子,她老是不思饮食。 那感觉是很奇怪的,她总是不饿,就好像刚饱餐了一顿似得。 其他人看她不吃东西,就讶异的问她,怎么这么瘦还减肥? 她也纳闷,自己吃不胖体质,根本也用不着减肥啊! 可肚子又是饱的,塞也塞不下——一开始觉得是不是存食了?可三天,五天,半个月,她没沾过人间烟火。 傻子都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哪个活人能不吃不喝这么长时间啊,又没成仙。 再说了,没有营养来源,人会脱水,干瘪,精神恍惚吧?可她非但没有,反而皮肤细腻有光泽,人越来越漂亮,哪个人都得多看她几眼,问她气色这么好,是补了阿胶还是吃了燕窝了? 她是越来越纳闷了——她这身体是怎么了? 而大家问候她的同时,也跟她窃窃私语:「这一阵子小心点,家里似乎有些古怪,别一个人出屋。」 第586页 怎么个古怪法呢?因为齐家大宅这一阵子,丢了好几个人。 这个大宅的规模也看出来了,工作人员少不了——不光大宅日常的维修,毕竟是个钟鸣鼎食之家,比红楼梦也差不多。 而在这里工作多数是熟人介绍的,工资多活少,本地人都挤破了脑袋要来。 所以,按理说工作人员不会轻易辞职,再说了,工资还没结呢! 谁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上哪儿去了。 她也纳闷,其中丢了一个叫桂红的,跟她是好姐妹,前一天俩人还一起洗澡,互搓后背,就那天夜里,桂红就消失了,宿舍东西都没人收拾。 但是隔了几天,有人捡到了一只鞋——正是桂红的。 怪的是,那鞋残缺不全,像是被咬过,有半排牙印子。 谁会去咬一只鞋呢? 有人就嘀咕——咱们宅子,别是进来什么东西了吧? 这到底是十二天阶之一的宅子,传出去这种宅子闹事儿,齐家面子往哪儿搁? 那几个狗字辈的小辈儿偶尔也管事儿,听见这个传闻就把全体工作人员骂了一顿,说对齐家的买卖要是造成了什么影响,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齐家毕竟掌控整个南派的买卖,富裕程度跟江家有一拼,这话传出去——好比卖馒头不吃自己家东西一样,影响多不好,耽误买卖能是闹着玩儿的吗。 那几个小辈也不肯看家里大宅——说这里平安几百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敢上这里闹事儿,把脑袋伸虎嘴里——找死? 工作人员不敢吭声,只好自己小心,结伴出行。 那天,是郝秋薇当班,晚上要去给老爷子摆果盘,就跟另一个叫玲玲的姑娘一起去了院子里。 她只记得,那一瞬间,她忽然饿了。 那种饿来的又勐又烈,根本控制不住,再剩下的就忘了,只记得第二天,她还没从床上起来,就听见窗外走廊里人们议论,玲玲也消失了。 大家嘀咕着玲玲不听劝,肯定自己出去了。 她一听,掀开床单想去打听打听,结果发现自己的肚皮上,竟然贴着一片美甲。 上面,也有个牙印子。 她记得,那是玲玲新做的。 同时,她觉得,肚子是说不出的充实满足。 再一看床单上,竟然有好多血。 她当时就傻了——看看自己,一身皮肤光滑,也没来女人的烦心事儿,这些血,是哪儿来的? 接着,她觉得肚子不舒服,像是有了什么东西似的——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肚皮竟然会动。 而且,隐隐约约,像是个人脸的形状。 她吓的什么似得,当时就叫唤出来了,但是再仔细一看,肚子上白净平滑,什么也没有。 别人进来一问,她本能就把那些血给遮掩住了——被人知道了,自己还能留在这里吗? 更别说,那些丢失的人,要是跟她有关系,那她…… 别人也不以为意,都以为她被丢人的事情给吓着了。 这事儿梗在她心里,她说又不敢说,憋着吧,又害怕又难受,就把事儿告诉给刚才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也是齐家的远房亲戚,管厨房的事儿,俩人好上了。 她就求自己男人给自己想想办法。 那男人一寻思,说那行,我给你想想主意,就帮着她找了些辟邪的符,烧了喝了就行了。 她如获至宝,赶紧就要喝,可喝了没多久,她就噁心难受,直接吐出来了。 那男人也纳闷,再一寻思,忽然带她去验孕。 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她还是黄花大闺女,验哪门子的孕? 可那男人坚持让她验,结果,肚子里真有孕。 那男人脸色铁青——叫谁不觉得自己被绿了?甩手就走了。 她百口莫辩,刚才又趁着乱,把那男人拉过来解释,结果男的说她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以后别来找她。 她这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死的心都有,这不是正好遇上了我,一时情急,也就把事情给说出来了——要不是我正赶上了她这个时候,她也未必敢开口。 我盯着那个肚子,黑煞气实在太浓重了,把那一片位置都遮挡住了,于是伸手就想摸一下,确认内里的东西,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后头就是一声笑:「不愧是西派的小先生——未婚妻就披麻戴孝在前头坐着呢,这会儿就有心情来采野花了。」 郝秋薇一听,脸色就白了,回头一瞅来人,吓的跟个鹌鹑一样,结结巴巴问了声好,转身就跑了。 这声音——齐雁和。 齐雁和也是一身缟素,带着麻花孝帽,可他薄薄的嘴唇翘着,丝毫不像是为了老爹去世而难受的样子。 这货添什么乱吶。 不过话又不好说——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工作人员,我来往密了,确实显得不合规矩。 我就敷衍了几句:「不过是多看几眼,我道歉。」 「我可告诉你,」齐雁和的眼神,却像是什么都能看出来一样:「别管我们齐家的闲事儿——否则,哪怕是你,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第1302章 刮舌转运 这小子摆明知道齐家大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背人没好事儿。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个小辈嘻嘻哈哈的过来了:「你看见邸家几个姑娘没有,要想俏,一身孝,那模样,白海棠似得,真劲道!」 第587页 家主都死了,也没耽搁你们看女人。 「邸家那几个身材可以,就是小家子气,真要说好看,还是杜蘅芷。」 「杜蘅芷什么人物,也不是咱们能惦记的啊!」 「废话——哎,你们没听说李北斗的事儿?李北斗死了,她守个望门寡,咱们再去送温暖,这门当户对,正合适!」 我的事儿?我耳朵顿时就支棱起来了,可没等他们继续说,齐雁和就咳嗽了一声:「你们几个,舌头在嘴里放着沉,想切了拌口条?」 那几个狗字辈的哪儿想的到这有人,顿时就给傻了:「小叔叔。」 再一瞅,我也在,他们几个脸色就更难看了,跟打翻了颜料盒一样。 这是人家地头,又在办丧事儿,起冲突可不好看——损的是厌胜,西派的脸面,我装成没听见的样子,打算找到机会再跟他们算帐。 那几个狗字辈的连忙说道:「是,江家的人也来了——我们过来,请您去迎客。」 齐雁和压低了声音:「反正你记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着,转身去了。 他岁数分明比我小,可这个眼神,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反而比我多见过千百年风雨似得。 那几个狗字辈的表面上恭恭敬敬,表情却很微妙,齐雁和一走,他们就压低了声音:「一个私生子,前门楼子搭脚手——好大的架子。」 「我看也是,他妈也不知道哪儿的野婊子,曾祖那么大岁数也勾搭,哪儿有咱们血统纯正,分明是买了鼻烟不闻——装着玩儿。」 「算了,谁让他继承了老头儿的能耐本事大,忍一忍——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们以为那个音量我听不见,哪儿知道我的观云听雷法多方便。 这几个小伙一看就欺软怕硬惯了的,酒金刚女儿的事儿,正好跟他们打听。 于是我就跟他们摆了摆手。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过来了:「您吩咐。」 「看你们几位气色不太好——最近运道挺差,逢赌必输?」 这几个人的财帛宫上,都有亏空。 他们几个一愣,表情顿时就变了:「李先生,您肯帮我们看看运势?」 其实就跟医者不自医一样,我们这些吃阴阳饭的反而更顺应天命,很少去改运势——万物此消彼长,是规矩。 可这几个愣头青显然不懂这一块,估计找别的长辈,都碰了钉子。 「好说。」我接着说道:「改运也不难——根源还是在你们舌头上,我问几件事儿,你们告诉我,我就帮你们改。」 那几个愣头青一听,别提多高兴了:「您只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第一个问题——那个郝秋薇的身世,你们知道吗?」 这郝秋薇的父母宫是空白的,可见是个孤女,从小没见过亲生父母,说是管家抱养,也合得上,但要能进一步找到她是酒金刚女儿的证据,就更好了。 「您看上她了?」那几个愣头青对看一眼:「玫瑰花看够了,也不能换把大葱啊!」 毛线的葱。 「她是管家收养的,其余没啥身世可说了,不过……」 「啥?」 「不过,她这人有点鬼鬼祟祟的,上个月,我就看见,她一个人在万年紫花斛底下,来迴转圈,身上还背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一见了我,怕挨咬似得,滋熘就跑了。」 剩下的愣头青嘻嘻笑:「她怕你咬人。」 「放屁,老子又不是流浪狗。」 背着东西? 这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还有,我看她身上戴着一个很贵重的老翡翠,不像是她买得起的,我问,她说是小时候就戴的,还听见她跟别的阿姨炫耀过,说亲生父母拿这个当信物,肯定不是一般人,没准哪儿天就把她给接回去了。」 没错,她的神气,确实像是某种饰物上带着的。 那就更对的上了,我心里一踏实,算是找到了,这个忙帮定了。 「还有,」我继续问道:「你们刚才说,我会死?」 这一下,他们的脸全白了。 「不说清楚,不改运。」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一个财帛宫亏空最厉害的先憋不住了:「不是我们……是,是大伯(齐鹏举)说,你这趟要是不来,那就是你们看不起我们南派,跟你们势不两立,你要是来了——就让你走不出这个大门口。」 妈的,闹半天是齐鹏举,那就没啥好说的了,他手都被我废了一只,还能掀起什么大浪花。 「不过叔伯都劝他,说老爷子本来就不是好死,葬礼越平静越好,不能闹丧……」 他话没说完,就被其他几个愣头青同时踹了一脚,拼命挤眼。 可我早听见了:「齐老爷子,不是好死?」 这个葬礼的传言,都说是喜丧,寿终正寝啊! 那几个愣头青都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是……」 我不紧不慢:「你们不说,我就把这事儿散布出去,到时候,事情闹大,口风可是先从你们这露出来的。」 他们顿时僵了——别的估计他们不怕,就怕锅落在自己头上,一权衡,只好说道:「据——据说前一阵子,有人送了个邪祟,请老爷子封上,可老爷子岁数大,封了挺长时间,这邪祟没封成,自己就给……」 第588页 能把齐老爷子害死的邪祟? 那得是什么来歷? 「邪祟呢?」 「没人见过,不知道。」那几个愣头青快哭了:「李先生,我们知道的,可全说了。千万别把我们说出去。」 我摆了摆手:「好说——对了,之前说好转运势,是吧?你们把舌头伸出来,使劲儿刮它九百九十九下,运势自然变好。」 他们几个一愣:「九……九百九十九?那舌头还不脱层皮?」 「不信就别刮。」 他们几个对看一眼,都下定了决心——我现在的这个身份地位,犯不上去骗几个小辈,只好点头:「我们信!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心里暗乐,叫你们轻嘴薄舌,该。 不过也不是纯蒙他们——他们嘴上一层黑,这叫「乌嘴狗」,主祸从口出,舌头撸肿了,自然能断绝了。 我背着手就往礼堂走,一边走一边寻思,没想到,还有点意外收穫。 走到了礼堂,果然,正看见江家的人也来了——领头的,是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男人。 杜蘅芷也跟他见了长辈礼。 果然,这是江景他爹。 别说,跟江景是有点相似,不过自然成熟稳重,锋芒和不屑都藏在眼里,表面上温文尔雅的。 也就是——江藏土的儿子。 江景上次在摆渡门倒了霉,自然没来,江辰是远亲,也没来。 不过,那小子就爱猫在暗处害人,不得不防。 杜蘅芷见我回来,就借着机会,给我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宾客——毕竟这一次,半个风水圈子的人都来了,是认识人的大好机会。 正坏了老头儿告诉我的三个禁忌之一——不合阴阳群。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管他啥禁忌,反正也犯完了。 齐雁和岁数虽小,可招待的头头是道,根据杜蘅芷的说法,这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风水师,这才破格进了天师府,现在跟她是一样的待遇。 这小子,总透着点妖异劲儿。 我想起了齐老爷子的死因,就问杜蘅芷:「在这地方,你看出什么怪异来没有?」 杜蘅芷顿了一下:「你也看出来了?这地方,潜藏了个很厉害的东西,不过,到现在,还没人戳破这个窗户纸。」 果然,四下里一看,其他的老油条们,也他娘都是心照不宣,却装模作样的表情。 好像——在等什么大事儿发生。 风雨欲来啊! 第1303章 拴心邪术 杜蘅芷低声说道:「今天咱们可得警醒一点——可说不准,又会出什么大事儿。」 我看也是。 这个时候,肚子「咕」的一声,就叫唤了起来。 杜蘅芷一听,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拿出了一小盘点心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饿了吧?」 在这地方自然是不好大吃大喝的,不过那碟点心是素色的,别提多精緻了,一个个做成了桃花形状,上头有桃花苞做点缀,油酥薄皮在舌尖上绽放,先是春日的清新味道,内里的馅很大,是蛋黄莲蓉的,甜润软糯,满口清香。 杜蘅芷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表情,看我继续吃第二口,才放了心。 西派的高额头咳嗽了一声:「昨天杜天师听说你要来,特地在最好的点心铺子,亲手研究的——你们快原地结婚吧,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亲手作羹汤。」 是啊,这种大小姐,按理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另一个西派老头儿也跟着插嘴:「没错,杜家的小姐,就没有一个干这种活儿的,您可是第一个……」 「咳咳……」杜蘅芷瞪了他们一人一眼,他们才不吭声了。 这一瞬间,顺滑的莲蓉馅有点噎人,我就用力捶胸脯子。 杜蘅芷一看也着急,立刻给我顺背。 点心渣子要从鼻子里冒出来的感觉可实在太狼狈了,正这个时候,一只小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就要抓那点心,我条件反射就护住了。 太熟悉了——摸龙奶奶家那个熊孙子。 果然,那小孩儿没抓住,一抹鼻涕,跟军训似得,麻利卧倒,满地打滚:「他不给我吃,他不给我吃!」 这一下把整个丧礼上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摸龙奶奶的声音,果然不悦的响了起来:「李北斗,这么大个人了,护食狗似得,不知道让个孩子,丢不丢人?」 我就是不让:「捨不得,犯法啊!」 程星河还没吃呢,他最爱吃甜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也得让他尝尝。 周围都是憋笑的声音。 杜蘅芷的脸早红透了,可也很坚定的跟我站在一起:「魏家弟弟爱吃,下次姐姐给你买,这什么场合,快起来。」 她好像,很高兴。 「这次没我的份儿呗?」熊孩子滚打的更起劲儿了,直挺挺的,好似擀面杖投胎。 摸龙奶奶急了眼:「是啊,下次是什么时候,这次就得给我的宝儿吃!」 说着就要抢。 摸龙奶奶亲自抢就不太好了——整个风水圈子的眼皮底下,输了赢了,都不好。 我眼珠子一转,就偷偷跟熊孩子一指:「你看那案子上,比我这个好多了。」 案子上的,是祭祀摆盘。 果然,熊孩子一看,咕噜一下起来,奔着祭祀就抓,摸龙奶奶见状,撒腿就追上去了:「宝儿,那边动不得……」 第589页 四周的人都偷着笑了。 「哎,」也有人嘆:「齐老头子没正行一辈子,肯定也想不到,他这丧礼上,也有人没正行。」 「都是命——齐老爷子风流不羁这么多年,当初吴先生的丧事儿,灵棚一开,他在那跟人家小老婆的事儿你忘了,应有此报——那位小老婆的皮股很白。」 「罗大先生的孙女也让他……是寿辰上。」 「马大先生那位老姑娘妹妹的事儿,你们忘了?」 好傢伙,这么能风流一个人,撩妹子的技能没给程狗遗传点? 「看着吧,闹腾的,还在后头呢。」 周围的老傢伙们暗流涌动,都像是等着什么呢。 杜蘅芷低声告诉我,齐老爷子确实风流,不过本事也是很大的,走山点穴摆阵观星无一不精,是难得的全能型人才,尤其很擅长「封」术。 也就是,把一个东西,定在某个地方。 这是个失传的秘术,现在知道的人都不多,据说以前,西海海湾有个狂蛟闹事儿,吞了不少船,都是他定的。 封——我想起来了,上次齐雁和手一摆,我的脚也跟钉住了一样。 那也是「封」? 可这么擅长「封」的人,都封不住那个所谓的邪祟,还搭上了一条命。 守灵夜上,确实得警醒点。 「哎,」周围的议论声没停:「现在老头儿驾鹤西去,那下一任家主选好了没有?老大,还是那个……」 他们指的是齐雁和。 「说不好,老大毕竟正统,可上次他儿子在玄家闹的那么大,名声可坏透了……这小的,又没名分,看着吧,这丧事儿办完了,南派可有的折腾了,弄不好,就得把天阶家族的名头,给折腾进去。」 「风流的代价啊……别说,他那身体,到底怎么保养的,古稀能得子?」 「所以,也有人疑心……」 疑心,那齐雁和的血统。 不过,齐雁和迎来送往,处理的十分妥贴,长相跟齐老爷子也挺像,基本不用怀疑。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向了程狗。 程狗在最前面,头顶的孝帽上挂了个葫芦形状——跟麻花形状区别开,是外亲的意思。 这会儿,他视线终于呆滞了下来,眼圈子红了。 毕竟血缘至亲。 我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偷就熘到了程狗身后,把那碟子点心给他送去了:「人不能为了一时难受,连点心都不吃了。」 他听出是我,还带着眼泪呢,噗嗤就要笑,但他还是敛了愁容,把点心拿过去了:「算你孝顺。」 孝顺你大爷。 听见我打听的这一切,他微微就皱了眉头:「还有这种东西?」 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还想跟他说话呢,被齐家的至亲发现了,就要赶我——这是孝子贤孙的位置,我不该来,于是我只好就离开了,结果一抬头,正看见郝秋薇从前头走过,手里捧着很多待客的东西。 我来了精神,就找过去了。 郝秋薇一看是我,眼里立马来了神:「大师——多谢您没忘了我,刚才我……」 带她到了背人的地方,我就单刀直入了:「关于你肚子出事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郝秋薇还要谢我呢,一听我这话,顿时跟被雷噼了一样:「你怎么……」 「不想闹出大事儿,就告诉我。」 郝秋薇一副要哭的样子,这才低声说道:「我……我也后悔……」 原来,郝秋薇前一阵子不是跟那个男的搞上了吗?可妾意厚,郎情薄,那男的似乎又看上了其他姑娘,跟她冷淡了不少。 她心里着急,就打听了很多法子,问有没有增进感情的法子。 毕竟是南派的主家,她就打听出来了一个——说是你做一个娃娃,把你的生辰八字,贴在娃娃身上,用你自己和你喜欢的男人的头髮缠在上头,点上你的血,在子夜绕着风水树绕九十九圈,一边绕,一边念叨着:「路过大仙停一停,落我身上快显灵,我血我肉给您用,只求您老护我情。」 最后,不能回头,等到了家,把娃娃烧了就行了。 还说这叫拴心法,最旺桃花,男人就跑不了了。 她就照做了,当时也没觉得又什么异样,不过后来被人撞见了,她知道这个大院里最忌讳这种术法,心虚就跑了,可那天之后,她就开始不思饮食了。 她也寻思是不是有关系,可没想出来。 我就问她:「谁告诉你的?」 她犹豫一下:「很要紧吗?」 自然要紧了,他坑你呢,这个法子,是他娘招鬼的。 我立马问道:「现在,那娃娃呢?」 她明白了之后,快哭出来了:「那天回去之后,就找——找不到了!」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法子,把不好的东西,招在她自己身上,拿她当个容器了。 第1304章 传家之宝 她一听就慌了:「容器?」 「你再好好想想,」我接着说道:「那天你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只要不合常理的,都行。」 她连忙说道:「也没什么……啊,对了,那天晚上,好像是觉得,背着的那个篓子,有点沉!」 那就对了,一发入魂,有东西被她吸引进去了。 第590页 而娃娃找不到,这个咒,也就没法子解开了。 郝秋薇吓的什么似得:「先生,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不能,我不能一辈子害人吧?」 那自然不行,我盯着她身上的神气,问道:「对了,听说你身上有个祖传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她一开始没听明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把脖子里挂着的一个东西取了出来:「您说的是这个?」 「别拿下来,我只看看就行。」 现在,她身上的黑煞气,全凭着那个带神气的东西镇压着,多亏有这个,没有早就麻烦了。 那是个翡翠吊坠,质地非常不错,背面刻着四个字:「仙寿恆昌」,果然是长辈留给孩子的。 上头的神气,跟酒金刚身上的一模一样,这铁定就是酒金刚女儿的信物。 「先生,这个,很要紧吗?」 「你戴着,千万别摘下来就行。」我盯着她的肚子,下一步,就是把这里的东西给解决掉。 不过,跟被石榴树缠绕着的小孩儿一样,现在那东西跟她融为一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要遵照跟酒金刚的承诺保护她,那就不能伤害她。 一张脸?那就最好等到那张脸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问清楚,这里已经几天没有少人,估摸着,她身上的那个东西也快按捺不住,该出来找食物了。 不过,用了几个能引邪祟的法子,她肚子里的东西就跟有什么预感一样,根本不为所动——大概是因为前头的丧礼,来的大佬太多,那东西被震慑住了,暂时不敢出来。 郝秋薇连忙说道:「既然这样,我带您去个没人的地方,您看行不行?」 齐家的大宅是很大的,后面有连绵的一大排青瓦屋子没人住。 这当然好了免得真的造出什么大动静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刚要跟着她去,忽然后头有人喊我:「小先生,原来您在这里呢,让我们一番好找——到时辰,该行礼了!」 这个丧礼的习俗,是每到了固定的时间,去行固定的礼数,所以格外的累。 西派来喊我的人看见我跟一个女人在这很亲密的样子,盯着郝秋薇的脸色就不善,我敷衍说在跟她打听路,西派的这才轻松了点。 郝秋薇虽然失望,但也没敢拦着。 那一会儿行礼行完,尽快解决吧。 到了会场,跟着叩拜,我顺口就问杜蘅芷:「银河大院那件事儿之后,内里的工作人员怎么样了?」 杜蘅芷答道:「不太好——那一次,银河大院名誉扫地,其中一位金刚渎职,被严查了。」 果然——酒金刚被我连累的厉害。 她女儿的事情解决完了,也就了却了这个人情债了。 「不过,也有好的,」杜蘅芷接着说道:「这一严查,倒是查出来了许多冤假错案,不少屈打成招,或者被人陷害的先生,有了生机,这可都是托你的福,所以,你也算是功过相抵……」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就是歪打正着了。 阿满一直没消息,我非常担心,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那一次,不少吃香火的也参与进去了……」 「这是上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杜蘅芷说道:「要是有机会,我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了,我欠你的可太多了,以后能用得上我的,义不容辞。」 「你……」杜蘅芷咬了咬牙:「现在还要这么客气?」 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礼多人不怪。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捅了我一下,声音惊喜:「怂货,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会儿大家都趴着,安静行礼,这一句话一出口,声音虽然不大,可周围视线都投过来了。 二姑娘? 二姑娘歪头看着我,嘻嘻一笑:「远处看着就像是你!哎,你也来吃包子了?」 吃包子是个方言,意思红白喜事来吃席。 我略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别这么大声,主家要不开心的。」 二姑娘脖子一梗:「我想说话就说话,又不是来做贼的,偷偷摸摸做什么?」 而池老怪物的声音也在后头响了起来:「就是,想说就说,怕个屁——还怕把齐老流氓从棺材里喊醒了?嘿嘿,真要是二百五有这个能耐,齐家的孝子贤孙,谢二百五还来不及呢!」 池老怪物还是跟以前一样,俩手一反绑,大大咧咧的坐在围墙上。 池老怪物名声在外,新近又回到了十二天阶,所以宾客们没有乐意管闲事儿的,那几个戴着麻花帽的狗字辈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也巧,这个时候,礼行完了,大家就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池老怪物是个雷。 杜蘅芷也跟池老怪物问好,池老怪物端详了一下杜蘅芷:「哟,原来是杜家的姑娘,跟你姑奶奶前些年的日子,可太像了,老太太这一阵好不好?」 「托福,时常问起您。」 「小嘴抹了蜜!」池老怪物倒是很受用,他这人一向不守繁文缛节,上次还说,人死如灯灭,丧礼这玩意儿除了一起吃吃大锅菜,毫无意义,他从不参加,死了也不办。 这次倒是打脸。 我忍不住就问:「您也来了,想必跟齐老爷子关系深厚?」 没成想,池老怪物奔着棺材的方向就呸了一口:「我跟那个老流氓能有什么关系?这次过来,是为个东西。反正那东西,齐家也没人配拿,我打算捡个瓜落。」 第591页 「东西?」我一愣:「什么东西?」 「原来你不知道?你以为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池老怪物压低了声音:「齐老流氓这里,有一样东西,他说要当传家之宝,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呢!」 「具体是什么?」 「那叫涅槃圈,」池老怪物说道:「能耐可大的很,据说世上没有它吞噬不下的东西,齐老流氓以前经常吹牛逼,大家被他勾的有了胃口,他遮遮掩掩又不拿出来,多亏杜大先生开了口,他碍于美人的面子,才展示过一次,说自己儿子都不知道这东西,那玩意儿装在个金盒子里面,他捨不得打开,不过内里透着神气,真是没错,咳咳咳……」 杜蘅芷看他口干,给他一杯茶,他叼着茶杯咕嘟嘟灌下去,侧头往肩膀上一抹嘴:「他这次死的暴,遗嘱又没立,齐家那些小流氓为了家业还得都破了头,估计谁也顾不上那个东西,比起让其他人趁火打劫,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涅槃圈?」我一寻思:「能吞东西,那不就跟粉碎机差不多,至于你们这些大宗师这么眼热?」 「你懂个屁。」池老怪物听我称他为大宗师,倒是挺受用的,接着答道:「这东西你知道锐到了什么程度?据说,甚至能吞噬三界的界限——暂时性打出一个洞来,上通九霄,下通黄泉,哪儿都能去,只要不被抓住,那是三界通行证。」 杜蘅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是按部就班惯了,觉得这不是通行证,是私自入境才对。 池老怪物盯着大棺材,说道:「老头儿我岁数大了,哪儿也去过,就上头下头没转悠过,弄到了手,去熘达熘达,一辈子就圆满了。」 第1305章 穿破龙鳞 二姑娘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 接着,凑过来说道:「怂货,我也想要那个涅槃圈。」 说叫涅槃圈,还不如叫任意门。 「你要那个干啥?」 「我想……」二姑娘舔了一下嘴唇:「我想找我妈。」 「你妈?」 对了,二姑娘跟我一样,是跟老头长大的。 「老怪物说,我妈已经不在人间了,」二姑娘说道:「那我就上其他地方找她,怎么也得找到。」 她这个执着…… 我忽然想起了我妈来。 「你妈为什么丢下你?」 「我妈没丢下我,」二姑娘倔强的说道:「我妈是为了保护我,才跟我分开的,我知道这事儿之后,就让老怪物带我去找我妈,我现在大了,能有本事保护我妈了,可老怪物非说我还是不行,让我找到姑爷之后,俩人齐心合力,才能找到我妈。所以,我……」 我一直以为,二姑娘找对象,是为了独立,为了下山见没见过的世界,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你帮我找,老怪物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我一皱眉头,偷人家传家宝,这事儿我没干过啊! 可跟二姑娘的交情在这里,也不好拒绝:「这丧事儿没办完呢,现在就挂念他们家东西,是不是……」 何况这还是程星河他外公家。 「我不管那婆婆妈妈的,」二姑娘又脆又快的说道:「一个字,干是不干!」 「尽力。」 「什么叫尽力呀!」二姑娘不太乐意,不过一寻思没鱼虾也好,答道:「尽力就尽力,等我叫你帮忙的时候,不许躲。」 「知道了。」 她要是敢上这里偷东西,无异于找死,我得护着她。 二姑娘这才高兴了一点,一抬头看向了杜蘅芷:「这谁啊?」 「我……」这地方隔墙有耳,我不能让她名声不好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过门的老婆。」 杜蘅芷假装没听见,不过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则条件反射的摸了右手食指——潇湘要是还在这里,非得把我的整个手指头给粉碎了不可。 二姑娘眼神一滞,还有些羡慕:「真好……」 可这个时候,池老怪物咳嗽了一声:「哎,没过门呢,知道啵?也就是,没准过不过。」 西派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要发作,杜蘅芷摇摇头意思是别伤和气。 其实,在这种大家族里生活也他娘挺累的,四面八方,上下打点,得活成三头六臂,难怪老头儿说让我不合阴阳群。 有一阵子没看见老头儿了。 老头儿这人瞎话熘丢,没有正形,老瞒着我什么事儿,还不爱洗澡,可是,我还是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一串东西跟着风落在了我头顶上,是万年紫花斛木的花。 我微微皱了眉头。 这东西一开花,就意味着夏天过去一半了。 解决完了这件事儿,下一桩,就是程星河家的玄武局了。 程狗素来聒噪,看他老老实实的呆在一个地方,也真是难得。 这一次,倒是难得的齐聚,乌鸡和夏明远他们应该也都来了,只是人太多,不好找,等丧礼结束,跟他们见见面。 天色暗了下来,要开始守夜了。 丧礼办三天,停灵守夜两天,这个习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旧社会医疗不发达,为了避免假死现象,会停灵三日。 古代有个悲剧的皇帝——春秋霸主晋文公,当初就在丧礼上恢復了神志,想从棺材里出来,可继位人选都定好了,箭在弦上,大家都装成没听见的样子,就哭哭啼啼的把他给葬了。 第592页 不过现在社会,医疗发达,这种现象就很少了。 奏哀乐的换了一拨又一拨,不过我们这些陪着守灵的就没有换班儿一说了,好些岁数大的,坐着坐着就打起唿噜来了。 哪怕那几个狗字辈的小辈,也扛不住,一个个东倒西歪的。 抓住了这个功夫,郝秋薇过来了,表面是给大家摆果盘,其实眼巴巴的看着我,巴不得让我赶紧帮她解决了肚子的事儿。 我找了个机会,就跟过去了。 齐家大宅以万年紫花斛木为中轴,是传统的古宅,过了几个门槛,哀鸣的声音和纸灰的味道就逐渐薄弱下去了。 她指着前面:「过了那一重门就到了。」 一走就觉出,这个宅子的布局有八个小角楼,八个方向各有镇物,全是神气,看神气的规格,那得是高老师平时吹嘘的「麒麟脚」之类的真货。 以此类推,这叫「八仙葫芦」,保平安一绝。 这地方堪称金刚铁桶,难怪那几个小辈一听这里进来了什么东西,跳脚不信,就算跟我说八仙葫芦进来什么,我都得疑心。 这就说明,郝秋薇肚子里东西,来头不小。 到了最外侧一重,果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感觉不出那些大佬们摄人的气息了,郝秋薇说,这地方以前就是锁着的,基本没人来,在这里只管放心。 我答应了下来,一脚就踏了进去。 郝秋薇略带着点羞涩,把肚子露了出来。 那是个很美好的肚子,平坦细腻又洁白,谁也不会想到,这地下藏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不是贪血腥吗?我早找了一些血——跟那些狗字辈的要来的,说放血利运。 接着,就把血涂在了一个娃娃身上,摆在了肚皮前面。 饿了这么久,肯定受不了诱惑。 果然,不长时间,那肚皮上,就出现了淡淡的波动和阴影。 我心里一振,出来了! 镶嵌了太岁牙的手做好了准备,一出来,就把它给薅出来:「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嗯!」她犹豫了一下:「先生,你对我真好,我……」 「不用谢我,」我全神贯註:「你命里註定能逃过这一劫。」 好些事儿,命运安排的环环相扣。 她没听明白。 月亮升得更高了,皎洁的月光投下,阴影更重了,我瞬间凝住了唿吸,只见肚皮上,倏然出现了一个圈子,接着,好像一个触角一样,从肚皮上凸起,对着粘有人血的娃娃,就扑过来了。 那是什么东西——哪怕我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被震慑住了,那个「触角」头上,是白森森一环,黑煞气重的跟浓墨一样! 我还没见过这么重的黑煞气,好兇! 但下一秒,我就运上了行气,就在这东西咬上血娃娃的瞬间,把它抓出来。 出来了!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东西的方向不对,不是对着血娃娃,而是对着我的右手! 我后心顿时就炸了,目标是我? 那东西太快了,要不是我会观云听雷法,可能直接就被吞下去了! 手往后一退,那东西兇狠的追了上来,龙气在右臂上炸起,我就要把它反拧过去,可没想到,「咔」的一声,那东西直接穿破了龙魄和龙鳞,血气往外一炸,我先是一愣,这东西能咬破龙鳞? 在蛟珠的力量下,条件反射闪避,可那东西,比条件反射还快,对着我就追了过来。 这个变化又急又凶,眼睁睁看着手臂被贯穿,甚至没来得及觉出疼。 「咔嚓……」 我听到,手臂被粉碎一样的声音! 那下一步,就是…… 我立马要把手臂给拉出来,可龙气被堵在肘部,根本就贯不下去! 这个东西——要吞了我! 可就在最后一瞬,那东西忽然跟被什么打扰了一样,怔了一瞬。 下一秒,就有人喊了起来:「快来人,有贼啊!」 贼? 一个颀长的身影,豹子一样迅捷的从围墙上窜过,没入到了夜幕之中,周围的人声,像是为他来的。 咦,这人的身影怪眼熟啊。 第1306章 八仙葫芦 不过,抓住了这一瞬,我一脚就对着郝秋薇踹了过去,她的身体勐然翻转,撞在了一棵树上,「啪」的一声,震下了满树的叶子。 这个动静一响,外面那些喊捉贼的脚步声顿时一凝,「啪」的一声的,大门被踹开,数不清的人涌了进来。 卧槽,要是被抓住,百分之百就要背「贼」的锅,这方面我经验丰富,一个滚打过去,拖住了地上的郝秋薇,一头就撞进了一扇窗户。 「贼在那呢!」 「追!」 你大爷了,我奔着里面就撞,这一排屋子这么大,门口这么多,藏到哪里去? 那些脚步声跟了进来,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但是我立马做出判断,这是个八仙葫芦局,八仙葫芦局的犄角必定有个「坠」,也就是个小隔间暗门。 不熟悉八仙葫芦局的,很容易把那个位置错过去。 我奔着那个方向一撞,果然找到了,推开窗户就躲了进去。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扇门一扇门的在开,月色从外侧窗户漏进来,郝秋薇双目紧闭,已经没有知觉了。 第593页 卧槽,刚才那一脚力气太大,别是把她给踹了个好歹吧? 但是再一瞅,还好还好,虽然没意识了,可生人气还在——她肚子里的东西,也不会让她死的。 不过,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好兇! 而且,刚才分明是能咬开龙鳞的,它哪儿来这么利的牙? 对了,我胳膊……低头一看,后心就炸了。 龙鳞整个已经退了下去,右臂中间是一个骇人的大洞,骨头露出来,血肉模煳。 好久没受这么重的伤了。 一阵剧痛。 想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七星龙泉和右手了——甜头没吃到,苦头没错过。 不过……我皱起了眉头,立马就发现了。 这东西,好巧不巧,正是对着太岁牙的位置咬下来的。 像是,奔着太岁牙来的? 而且——日了狗了,我心里一沉,我看见,伤口有蹭过的痕迹。 刚才光顾着逃,这血要是蹭在了哪儿,就麻烦了。 果然,外面响起来了一阵声音:「血!」 「顺着血找!不信找不到!」 人家是土狗,我是土灶——专业背锅二十年。 这要是被抓住,打死是不至于打死,可估摸是个社会性死亡,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不可能让我轻轻松松择出来,厌胜和西派的脸都得让我丢光了。 怎么整……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西忽然踩着我的肩膀,一头奔着窗户就蹿出去了。 悽厉的就是一声「喵。」 我肩膀一湿,血。 是个伤猫? 果然,那个伤猫一出去,马上要找到了这里来的人顿时一阵失望:「原来是个野猫。」 「打架伤的?空欢喜一场。」 这猫是个烟雾弹啊! 可是,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天时地利人和,就这么出现一个烟雾弹。 我回过了头。 一个人坐在了角落里,面庞被一片黑掩盖住,我只看见,他竖起了一根食指。 真正的贼。 那猫是他弄伤的。 怕追兵被我引进来,救我是顺便,更重要的,是自救。 外面一阵乱,是有脚步声逼近了,可脚步声到了附近,果然没找到这个没门的房间,也就逐渐离开了:「往后头找找!」 那人岿然不动,口罩帽子,打扮的跟抢银行似得,看不见脸。 可这个轮廓总是让人感觉熟悉,我肯定见过他。 到底是沾了人家的光,我压低声音:「多谢。」 那人摇摇头,身体好像很虚弱。 他也受伤了? 不过,我还反应过来了——刚才郝秋薇肚子里的东西为什么不继续咬我? 就是因为他出现了。 难怪,怪东西忌惮他? 我拿出了白藿香的药,给自己点上,剩下半瓶甩给他:「外伤管用。」 他接过一闻,点了点头:「好东西。」 故意压着嗓子,怕我听出他的声音。 这是白藿香用朱雀局那边的药洞东西研究出来的,平时肉眼可见速度就能癒合,可今天情况特殊,我的骨头还是翻卷着,看得出来,只差一丁点,太岁牙就被挖出去了。 好险。 那人像是对我来了兴趣:「李先生也是为那东西来的?」 也不算,我就模稜两可:「估计来这里的人,一大半想要。」 那人无声的笑了笑:「可有本事能拿到的,算上咱们两个,也不超过八个人。」 来的都是业内宗师,这位可挺看的起我。 不过,也说明,那东西的下落就在这附近,惦记那东西的,也不光池老怪物一个。 不知道哪里,还潜藏着其他的呢。 这人身上一没宝气二没神气,显然还没得手。 外面的声音逐渐喧闹了起来,可见这地方已经被围起来了。 麻烦了,丧礼上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行礼的时候我要是没能回去,当场就得被拆穿西洋镜。 可外头那么多人,怎么回去? 那人顾虑的显然也是同一件事儿,以不为人察觉的幅度,轻轻动了动自己的腿。 这人比我还倒霉,腿受了重伤。 而他接着就说道:「相逢是缘分——李先生介不介意,合作一把?」 我反应不慢:「带先生一起出去?」 他声音带着笑意:「李先生跟传说里一样聪明。」 「怎么走?」 而且,郝秋薇还在这呢。 「李先生心善,不过,这姑娘不用管,留在这里,对她更好。」 她生人气很旺盛,运势也很好,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对她来说,可能就跟之前几次一样,一睁眼就把这些事情全忘了。 而且,万一我把她架出去,被人发现了,就得被认定是内奸,她也得倒霉。 「李先生架着我,往艮位走。」那人缓缓说道:「我认识路。」 把他往身上一架,我闻到了一股子草木的浅淡味道。 醇厚高雅,是有钱人的味道。 同时我也觉出来了——他伤的,比我想像的还严重,虽然尽量保持着放松的姿势,但也压不住在颤。 我伤了手,他伤了腿,我忽然想起来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狼腿长却没脑子,狈聪明却不会走,狼就把狈架在身上合作干坏事儿。 第594页 没辙了,只能先合作一把了,逃过这一难关,明天来找郝秋薇,解决那玩意儿。 我隐隐约约,有点猜出来那玩意儿是什么来头了。 按着那人指点的方向一走,果然,是个小夹层。 他对齐家大宅挺熟悉的嘛。 但是,我立马就觉出来了,这不是出去的路。 难道,是要绕出去? 可不对,他对一个位置点了点头:「从这个花窗里进去。」 我明白过来了:「您不是急着出去?」 「沉没成本你知道吧?」他轻笑,是成功人士那种轻笑:「已经付出这么大代价了,还拿不到那东西,一切不就白费了?」 还是个有冒险精神的成功人士。 我看到,这是个一个书房。 案子上,是毛笔,和一叠《老年世界》和《花花公子》杂志。 是齐老爷子的书房? 正这个时候,里面忽然「啪」的一下,就响起了一个动静。 我一眼就看见,一个垂帘海棠洞后头——有个人! 我身上的人也是一愣——谁捷足先登了? 第1307章 贼抓现行 不过那人的身影整个帘幕笼罩住,看不清身形。 而门窗外头,是密密匝匝的人影——外头不知道守了多少人。 我身上架着的这个人显然也急了,忽然抓了一个架子上的东西,对着那人就掷了过去。 卧槽,还以为成功人士都稳重,这么莽的吗? 他是怕那人先偷到东西,先惊他一下。 可一出动静,外面那些人冲进来,我们不是也得倒霉? 那正在翻找东西的身影顿时就僵住了,接着,一只手伸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然悄无声息的接住了那个东西,倏然深入到了帘幕之中,不见了。 外头守卫的全没知觉。 我身上这人着急,就催着我往前走,其实我是不想趟这一路浑水的,不过要出去,只能从这里过,只能架着他进来了。 说实话,我也好奇,那个涅槃圈到底是什么路数。 那人显然之前已经在这里翻找了一遍了,这就继续未完的事业。 这里的东西也都挺怪——很多是我没见过的,这地方摆着的东西不少,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尤其头顶一个大灯——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繁复美丽的灯。 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琉璃,琉璃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美人,好像是金陵十二钗。 单这一个灯,估计就得帝都一套房吧。 我也只是略扫了几眼,主要想找出路。 同时我还提防了起来:「说起来,您这伤怎么弄的?」 这人本事并不小,谁把他伤成这样的?追兵? 他摇摇头:「是——其他的贼。」 好么,为了找那个东西,既防齐家人,又防竞争对手,真是不容易。 不过,翻弄了半天,我没找到出去的机会,他也没找到那个涅槃圈,两个人都很失望。 再打开了那个帘幕,后面也只是一个古董的黄花斛木床,锦缎被褥还是整整齐齐的,而刚才那个竞争对手,也跟人间蒸发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而这人似得找到了灵感,一只手就扣在了床板上。 对呀,我想起了摆渡门的老闆娘来了,那个进入摆渡门的地道,也是从床板上——把东西压在自己睡着的地方,才安心。 果然,下一秒,这人似乎就找到了线索,一只手掀开了褥子,就精准无比的摸在了一块木板上,轻轻一掀,「吱呀」一声,一个暗格就露出来了! 这个暗格是十分隐蔽的,反正要是我,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打开。 那人十分兴奋,可马上,我们俩就皱起了眉头。 暗格确实是有一个盒子,而盒子内里是软缎子也确实有放过手镯一类环状物的痕迹,可——是空的。 已经被偷走了? 那人包裹的严实,看不清楚表情——能看到的话,一定很难看。 他抬起头,就想找上一个在这里摆弄的人,可我立马拉住了他。 他看我一眼,我就奔着身后指了指——跟刚才一样,有人来了,正看到我们在帘幕后找东西! 刚才把别人抓个现行。这么快,角色就互换了。 果然,一个愉悦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找了这么长时间,找到了?」 是齐雁和的声音! 这个人的本事我看见过,我身上好的时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现在被抓个现行,那脸就丢大发了,在行里也就没法混了。 我身上架着的人倒是泰然自若,侧脸看了我一眼,忽然一扬手。 那个帘幕以十分利落的样子断开,奔着齐雁和所在的方向就盖过去了,与此同时,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干位有个暗门,要快。」 哗啦一声,那个帘幕直接断开,我们俩就完全暴露在齐雁和面前了——我心里几乎是绝望的,你能别这么莽吗? 可现在说啥也没有用了,我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翻身对着干位就撞过去了。 一瞬间,后面就是一阵破风声,他追过来了。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得脚底下一沉——像是被个看不见的绳子给拉住了一样。 齐家的秘术,「封」? 第595页 被拉下去,只能束手就擒了。 人穷计生,我几乎没过脑子,随手抓了一个东西,奔着那个灯就甩了过去。 「哗啦」一声,悬挂灯的电线直接被割断,偌大的灯,直接被打散了,屋里顿时漆黑一片,「豁朗」一声,琉璃画片乱响,对着齐雁和就砸了下去。 齐雁和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但不能站在那挨砸,听动静是躲开了,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奔着干位就撞了进去。 活板门? 就在我们撞进去的一瞬间,外面的人也被里头的动静给惊到了,哗啦啦全涌进来了:「怎么回事?」 「贼进来了?」 这个小门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进来人了,铺面一股子霉气,但是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不光有霉气,还有——腥气? 尸臭! 我立马把手机亮起,往里一照,头皮就炸开了。 满地散落的,都是骸骨。 齐老爷子——害过很多人? 见我吃惊,我身上那人冷冷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吃我们这一碗饭的,不应该是救人的吗? 要说公平,自古以来其实都不公平——好人要受够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 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仔细一看,这里的骸骨上面都有奇怪的痕迹——像是,被咬过一样。 齐老爷子,在这里干过什么? 不过齐老爷子人都死了,我也顾不上深究,带着那人,辗转就从这地方爬出来了。 这地方的终点,是一个厕所。 一出来,就听见外面闹腾的不像样子,那人从我肩膀上起来,轻轻说道:「这事儿,你知我知。」 我自然也不想捅出来,就点了点头。 这会儿外面有点动静,他翻身就不见了,我把衣服整理好,刚一出门口,就被西派的人抓住了:「小先生,你可算出来了——快来吧,前头出大事儿了!」 我立马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跟着他走了出去:「怎么啦?」 刚才,齐雁和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时候,先是被帘幕给罩住了,接着我又弄坏了灯,按理说,他是看不见我们俩的。 如果怀疑我们,咬死不认,反正他也没证据。 一出来,外头闹闹嚷嚷的,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齐老头子人死茶凉,丧事上闹这么大,老头估计死不瞑目。」 「谁说不是呢,那个贼,忒也没点人性——哪怕过了三天呢!」 「过了三天,哪儿还有这么人多手杂的机会。」 「不过,闹腾的这么凶,东西丢了没有?」 「你这是废话——要是没丢,齐家能把事情抖落的这么大?」也有人幸灾乐祸:「这下是戏台上着火,有热闹看了。」 「老吴,你还为了齐老头子跟你嫂子的事儿记仇?」 「放屁!」 我落了座,杜蘅芷立马拉住了我的胳膊:「你听见没有……」 可话没说完,她就觉出来了——我手上颤了一下,上面还有血。 杜蘅芷是何等聪明,立马知道什么情况了,眼神一变。 而这个时候,披麻戴孝的齐雁和已经站在了灵前,头髮上还粘着琉璃碎片呢,表面上还是很和煦:「家里闹贼,惊扰各位长辈了——不过,那贼不把家父和各位长辈放在眼里,盗走家父传家宝,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我们齐家,不能姑息。」 其实他拳头攥的死紧,不知道恨成了什么样子。 底下众人哪儿还有什么可说的,立刻答应:「我们给你们做主——免得人家说齐老头子人走茶凉,任人欺负幼子。」 「那太好了。」齐雁和的视线扫下来,落在了我身上:「那个贼身上受了伤——这就是证据。所以呢,我得挨个看看,谁身上,有新鲜的伤口。」 他嘴角一勾:「等抓住了——请各位长辈拿主意,怎么处置。」 第1308章 验明正身 「好说!」一个岁数大的一开口,掷地有声:「不光要把那人抓了示众,还得查清楚了是哪一家指使的!统统关进银河大院!」 「没错,他那家族,也别在行当里立足了!」 「丧天良的,咱们行当里容不得!」 我就说,一旦抓住,社会性死亡。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奔着我这看了过来,眼神问我出啥事儿了? 我倒是想解释,可这也不是一个眼神能解释的了的,就只能跟他比划了一下,管好你自己。 程星河被我噎了一下,而齐雁和第一个奔着我们这边就过来了:「那——就从西派开始,杜天师和李先生不介意吧?」 当然介意了,你他娘这么着急干什么。 他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就是没证据,才要把气氛炒热乎了。 可有个人忽然开了口:「别乱,按着座次顺序来——从我们夏家这打头的开始吧。」 夏明远。 夏明远完全装成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样清楚,免得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的,万一有了遗漏,那多不好。」 夏家地位在这,好些人就跟着奉迎:「还是夏家贤侄主意好,对,就这样,按着顺序,挨个查!」 齐雁和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但也没把这点拖延的时间放在眼里:「也是——反正查到了最后,他的伤也痊癒不了。」 第596页 意有所指啊。 夏明远装成不认识我的样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却是存心想帮我。 可齐雁和说的对,我这伤口,这么短时间也痊癒不了,拖延能拖延出什么结果来?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这事儿怎么破? 可杜蘅芷把我往下一摁:「你等我。」 啥? 没等我问,她转身就出去了,还跟西派的几个人交代了一声。 齐雁和是看见她转身了,不过现在还没轮到西派,他也不好拦,就跟身后几个人一歪头,示意跟上去看看。 妈的,杜蘅芷别为了我,让人抓到了什么把柄吧? 我一着急也要跟上去。可一下就被西派的给摁住了:「杜天师说了,让您在这等会儿。」 她打什么主意呢? 而前头的夏家检查了一遍,没人身上有伤。 十二天阶上四家是「东西南北」,夏家排除,就是杜家了。 可夏明远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下一个,是不是把你们家也查一查——东南西北嘛。」 齐家的不爱听了:「你什么意思,我们家贼喊捉贼?」 「不是——」夏明远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家的人下手得天独厚罢了,这遗嘱不是还没立呢嘛——当然了,你们要是心虚,那就算了。」 「谁心虚了!」狗字辈的尤其激动。 我忽然一阵感动——他平时油嘴滑舌,竟然为了我,这么直接的得罪人。 「既然敢,那就查!」其他家族的也说道:「只是把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排除而已,大家图个安心。」 齐雁和本来十分不悦,可一听自己家终于取代了西派成了第二家,面色稍和,加上问心无愧,也就摆了摆手,查。 他的视线,一直没从我脸上下去过,眼神像是在说,我看你能拖到什么程度。 齐家人多,但查几分钟也能查完,眼瞅要到了我们这了。 而这一瞬,我忽然觉出,右手被人暗暗拉了一下。 「别回头。」是白藿香的声音:「我用蜇皮子给你遮掩一下。」 杜蘅芷出去,是去找白藿香了? 杜蘅芷站在了我身后,而那几个跟踪杜蘅芷的,一直没回来。 白藿香那只熟悉的手穿过宽大的孝袍,以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摸在了我的右臂上,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声音嗔怪:「一眼看不见,你就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很绝望啊。 听得出来,嗔怪里,带着压不下去的心疼。 一股子刺痛感落在了胳膊上——大疼上添小疼。 我后心就是一层汗。 而狗字辈的检查完了,齐雁和对着我就过来了——那个气势,像是要噼开一切的利刃,明晃晃的。 夏明远又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可这时候,白藿香的唿吸凝滞,胳膊只麻了一半,还有一半的伤没来得及盖上呢。 齐雁和嘴角一勾,意思像是在说——你跑不了了。 「等会儿!」可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还没查我呢!」 程狗。 有人立马说道:「不用查,这段时间,你连动身都没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不查,就是不拿我一个外孙子当齐家人了?」程星河缓缓说道:「是啊,齐家地位高,我姓程的不配跟你们沾亲带故……」 行当里最忌讳看人下菜碟,齐雁和只能说道:「伸手。」 白藿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程星河慢腾腾的解袖子:「哎,这孝服还挺难弄……」 「哗啦」一声,齐雁和就把袖子给扯开了。 他急了。 程星河身上自然也干净,他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那就从李先生开始……」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死死往上一撸。 众目睽睽,我的胳膊完整无瑕,一丝划痕都没有。 齐雁和的眼神倏然一变。 我把手往下一拉:「看够了?」 可齐雁和的手就是不松,力气更大了几分:「李先生名声在外,不细看,对不起你。」 他另一只手,就捏了上来。 一边捏,一边盯着我的眼睛。 我冲着他笑:「齐先生这按摩手法跟谁学的?挺舒服——我想办个卡。」 周围的人撑不住就笑了。 齐雁和眼神一暗,手劲儿又是一紧,可还是没从我的神态上找到什么端倪,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撇下了我的手:「办卡外道了,咱们十二天阶同气连枝,李先生需要,我随叫随到。」 说实话,这伤完全没痊癒,表皮都是伪装出来的,别说用力捏了,碰一下都疼的钻心。 可我死死咬牙,硬是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后心,早汗湿了一片。 接着,我就想看看白藿香,可一回头,身后早就没人了——她怕自己让人发现了,早就离开了。 每次都是她帮我,可连个谢谢,也没来得及跟她说。 结果这么一回头,齐雁和再一次把我的胳膊给抓住了,声音一厉:「李先生既然没受伤,袖子是怎么弄的?」 我心里一提——卧槽,刚才孝服被掀开,袖子上的破损和血迹,全露出来了。 「对啊,这是……」 第597页 所有人的视线,全投过来了。 我脑子一转:「刚才,在厕所看见了一个伤猫,抱了抱,怎么了?不信你们看……」 我指向了肩膀,伤猫从我肩上跳过的时候,还留下了几根猫毛。 而伤猫捣乱的事儿,齐家人都知道。 齐雁和彻底没话说了,可眼里的怀疑更甚,还要说话,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跑了过来:「贼到了三重院,把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瓶子给打碎了,您快去看看吧!」 「贼——在三重院?」 齐雁和的眼神阴晴不定。 「没错,还带了一黑一白两个煞。」那几个齐家人立刻说道:「咱们的人已经过去了,不过那几个煞很兇,小辈怕是……」 齐雁和哪儿还顾得上我,转身就沖了过去。 我的心却提了起来,看向了身后。 果然,二姑娘和池老怪物,已经不见了。 能放出黑白二煞的,自然是二姑娘了,可二姑娘能放出它们,只能说明,她是单独行动的。 她可惹上大麻烦了! 我翻身就追了上去。 杜蘅芷拉住我:「你怎么还去?」 「我看出来了,齐家人怀疑我。」我故意说道:「那就更得追上去,帮他们抓住了真兇,洗刷嫌疑了。」 第1309章 你是真兇 当然了,齐家人本来不想让我过去,可说着,我看向了其他人:「咱们是来弔丧的,那就说明跟齐家关系不浅,齐家遇上事儿,那就不能袖手旁观,一起去抓贼,给齐家出这口气,让齐老爷子知道,他虽然没了,齐家,咱们是帮衬的。」 其他人一听,一唿百应:「对,齐老爷子尸骨未寒,绝不能放过那个贼!」 有一些,确实是跟齐家亲厚,可还有一些,也是心怀鬼胎,正愁找不到机会浑水摸鱼,图谋传家宝呢! 群情一激动,齐家就拦不住了——拦也不好,大家好心帮你抓贼,你不识好歹还是怎么着? 成功带上节奏了。 人越多,越乱,那就越可能救出二姑娘。 二姑娘,你可千万别出事儿。 程星河也瞅着我,我点头让他放心。 一边往里走,我一边问齐家人:「对了,那位齐鹏举先生,今天怎么一直没出来?」 「我们先生悲伤过度,身体撑不住了。」 撑不住?老爹都去世了,这长子不在这守灵,真是因为身体? 进了一重门,就看见好些人围在了一个屋子前面,围的水泄不通。 情况跟刚才我和那人差不多。 而那两个怪东西我认识,确实是二姑娘惯用的。 好几个齐家小辈被那俩煞给伤了,回头一看齐雁和来了,都精神了起来:「您可算来了!」 齐雁和显然动了气,那个黑煞奔着他扑过来的一瞬间,他不过是一抬手,那个黑煞跟个纸片似得,瞬间就被一撕两半! 二姑娘要心疼了。 周围顿时都是叫好的声音:「不愧是齐老爷子老来贵子!」 「怕是得了齐老爷子的亲传,齐家这十二天阶的位置,有他也能保住!」 齐雁和往里一冲,后头的人也哗啦啦全跟进来了,我插在里面,早看见了内里的生人气。 二姑娘的生人气是很怪的,几乎可以说是不人不鬼,扮个贞子也毫不违和。 大家还四下里找呢,我浑水摸鱼,就往那个方向过去了。 那地方有很多的柜子。 先进去的一个齐家小辈正在那找人——他跟着黑白双煞的阴气找来的。 挺有本事啊。 果然,下一秒,他就打开了一扇小门,二姑娘正蜷缩在里面。 他顿时高兴了起来:「我找……」 「到」还没说出来,我一手刀就砍在了他脖子上,生人气被斩断了一瞬,人就没知觉了。 二姑娘只知道有人出现,还想抬手抵抗呢,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吭声,是我。」 二姑娘勐地抬起头,眼神惊喜交加:「怂货?你怎么来了?」 「上厕所路过。」我立马说道:「跟我走。」 可二姑娘直接挣脱:「我不走,我还要找涅槃圈呢!哎,怂货,你来的正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陪我一起找。」 我恨死这句话了。 「那不行,」我反手拽住她手腕子:「跟我……」 「李先生?」这一回头,又一个齐家小辈出现了,一看见我抓住了二姑娘,别提多高兴了:「多谢你先说……」 我点了点头:「不用客气,哎,你看你身后,又有个贼!」 那小子往后一看,也跟他兄弟一样,挨了一手刀。 二姑娘抓紧了我的手:「怂货——你不怂的时候,挺帅的嘛!」 我一般帅不过三秒。 我拽她就走:「你别找了,实话告诉你,那东西已经丢了。」 「什么?」二姑娘的指甲死死嵌入到了我肉里:「你放屁!谁有那么大本事,比我们下手还早?」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我接着说道:「咱们怕是让人给耍了,这地方,是个圈套。」 「圈套?」没想到,二姑娘更兴奋了:「那不是更有意思了吗?怂货,咱们去找那个偷东西的,抢回来!」 你能别这么想当然吗?过家家呢? 第598页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倒了霉了。 我一边找机会出去,一边问她池老怪物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二姑娘摇摇头:「我早说来找东西,他非说时候未到,还老盯着我,说怕我惹上麻烦,我嫌他烦,就自己先出来了,不行啊?」 他肯定也四处找二姑娘呢。 可这个时候,出门的地方已经封住了,得带着二姑娘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地方风水就不行,老有点怪东西。」二姑娘答道:「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不过一出手就降服了,你真该看看我的身手……」 我也没顾得上听二姑娘吹牛逼,现如今怎么出去呢? 对了,还走那个夹道! 可才刚一转身,我就听到头顶「哗啦」一声响。 樑上有人! 我勐地抬起头,一串樑上土就落了下来,二姑娘一下激动了起来:「贼!怂货,咱们追上去,把东西抢回来!」 说着,奔着那个方向就跑,跟个脱缰野马似得。 池老怪物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我刚拽住了她,对面就来了人,赶紧把她给摁在了墙角里。 「那东西就在这附近,」一个人声响了起来:「闻到味儿了。」 这个声音,是我们进门的时候,狗字辈里,嘴巴特别乖觉的那个。 我记得,他叫齐金麟。 「这次千万别让它跑了。」齐雁和的声音:「怎么也得让老头儿瞑目。」 「是,可是,那个李北斗……」 「关于那个李北斗,顺其自然。」他声音含着浅笑:「他那条胳膊不行了,好办。」 我一皱眉头,他果然觉出来了。 不过,这个「贼」,怎么又跟齐老爷子扯上关系了? 难不成…… 啊,好像一根线,把一切全串联上了。 那我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四处里找了找,可没找到,也就走远了,而我摸了几扇窗户,终于找到了那个遍布尸骸的位置,拽过了二姑娘:「走。」 二姑娘一愣:「这是哪儿?」 「那个贼就在里头呢,追上他,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不爱撒谎,可这下,是没辙了。 二姑娘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真的?」 我们俩下去,我就暗暗的松了口气,心说她再折腾,一拳打昏。 结果刚没跑几步,我就拉住了二姑娘。 「又怎么啦?」 一个人,跟我们撞了个满怀。 「啊……」 那人一声惨叫,我也听出来了,郝秋薇。 二姑娘借着我的手机微光,也看出来了:「是你?」 「你认识?」 「是啊!」二姑娘连忙说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这见过怪东西——就是她身上的,被我搞定了。哎,你没事了吧?」 郝秋薇脸色惨白:「已经没事了——后来,这个李先生也帮了我……」 二姑娘还想说话,我推了她一把:「你听我的,先一直往外跑,在外头等我——要不,贼就追不上了。」 二姑娘没辙,让我搞快点,自己闯了出去。 郝秋薇也要跟着出去,我却拽住了她。 她回头看着我,满是惊讶:「怎么了?」 我盯着她眼睛,答道:「你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辛苦你了。」 郝秋薇顿时一愣:「你……什么意思?我演戏?」 「你早就知道,你肚子里是什么东西吧?」我接着说道:「齐老爷子之所以会死,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 她后退了一步,满脸难以置信:「李先生,你吓到我了——我听不明白……」 「行了,别装了。」我盯着她的肚子:「有人托你,用肚子里的东西,来咬我右臂的,对不对?那人谁啊?」 郝秋薇连忙摇头:「我不是……」 「你养了那个怪物,还想方设法,让怪物吞了涅槃圈。」我答道:「所以,齐老爷子才封不住怪物,送了命——你跟齐老爷子,什么深仇大恨?」 「我真的……」 「别撒谎了。」我答道:「你身上中蛊了,这就是在证据。」 她瞳孔一缩:「中蛊?」 中蛊的人,眼白有黑线。 对,就是阿丑给我的蛊。 第1310章 命中之劫 阿丑的蛊是很有灵性的,只会反噬来害我的人。 郝秋薇脸色白了,一跺脚:「李先生,我当时,是被那个东西给控制了,你不是知道吗?你的蛊应该找我肚子里的东西算帐,可我冤枉啊!」 我答道:「我再说一次,这个蛊,只会反噬有心害我的人。」 郝秋薇还想张嘴,忽然反应过来,不吭声了。 蛊虫跟人类感知的方式是不一样的,阿丑说,它们辨别的出对方的恶意和杀机。 如果元兇是她肚子里的东西,那蛊虫会伤她肚子里的东西——当然了,那东西很厉害,也未必是蛊虫对付的了的。 可肚子里的东西没被反噬,而是郝秋薇这个活人被反噬了。 那就说明,她是真兇,肚子里的东西,是她的道具。 「我继续猜猜。」我答道:「看你也不像是行内的高手,这个怪东西,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你背后有人指使,是不是?把那个人说出来,我给你解蛊。」 第599页 郝秋薇脑门上全是汗,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立刻说道:「你不是说,你帮我是为了还什么人情吗?你不顾念那个人情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盯着她身上的那个翡翠挂件:「你的运气本来不错,就是傻了点,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这个挂件,不是你的吧?」 郝秋薇梗着脖子:「就是我的。」 「你戏演的很好,可你现在紧张了。」我说道:「这个翡翠挂件,是刚才那个二姑娘给你的吧?」 二姑娘,才是翡翠挂件的真正主人。 也就是,我要找的,酒金刚的女儿。 「要不是戴上了这个东西,你早被那个玩意儿生吞了。」我答道:「指使你的人,等的就是你被生吞,他好拿回涅槃圈和那个怪物,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被这个翡翠护身符给保护了,对方这才不好下手。」 毕竟是齐老爷子都中招的涅槃圈,报应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没动声色,顺便又託付你一件事儿,」我指了指自己的右臂:「这个。」 郝秋薇的脸色阴晴不定:「你……你胡说!」 我挑起眉头——她对那个人,死心塌地。 「你骗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你要是不说,那就别怪那些蛊虫不客气了。」我拿出了阿丑给的那个八宝盒:「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种蛊,都是我朋友的得意之作,比如,酥酥蛊,顾名思义,这东西喜欢吃骨头,能把骨头啃的酥酥的,稍微一动就碎了,像梳打饼干。」 「还有这个,这是绵绵蛊,这个喜欢吃肉,会把你的肉钻成一个窟窿一个窟窿,软绵绵,像海绵。」 不等我介绍完了,郝秋薇就剧烈的唿吸了起来,抬头看向了我:「你给我解蛊。」 「主动权在我这,」我笑了笑:「你要是不肯说实话,拿什么,跟我谈条件?而且,我劝你赶紧做决定,你知道的不少,再不说,很可能会被灭口的。」 这种事儿,我经歷的也很多,不新鲜了。 「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我听力还可以,」我对她笑:「不过去,也听得清。」 她抿了抿嘴,终于像是陷入了困境——我也终于觉出来,自己挨坑这么长时间,到底有了经验。 让我靠近,不就为了让那个含着涅槃圈的东西扑过来咬我,再从我尸体上拿解蛊药嘛。 她还想说话,可一抬头,一股鼻血就流下来了。 她一愣,抬手就想把鼻血给擦掉,可鼻血越流越多, 阿丑的蛊,已经开始发作了。 「你卑鄙,你阴险,你小人……」 颠倒是非黑白的评价,我没少听过。 中了这个蛊,下场确实可怜,可有些人的厄运,比如她身上的黑煞气,完全是自己找的——你不害我,会中蛊? 不光流鼻血,她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张嘴,黑色的血带着泡沫,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失血过多的话……她肚子里的东西,就未必耐的住了。 果然,她抬起头,咧嘴露出了个笑来——跟之前截然相反,不再温婉,而是狰狞。 她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应该是正中了背后操作者的下怀——跟我两败俱伤之后,那一位,再来坐享其成。 这个手法,熟悉的很,什么事儿都办到了,可自己手上,一星血点子也没粘到,干干净净。 她肚子上那个「触角」勐然隆起,对着我就张开了嘴。 内里一圈,光华璀璨。 我刚才让二姑娘先走,就是这个缘故。 这东西带着涅槃圈,凶的很,而二姑娘的性格是非常难以掌握的,她要是在这里,一定扑过来帮我,好心是好心,但肯定危险。 我把右手甩到了一边,左手抽出七星龙泉就挡了过去——前一阵子右手用不上,左手稍微锻鍊出了一点成果。 「当」的一声,那东西跟七星龙泉一撞——还好,这东西能耐跟无极尸的血势均力敌,七星龙泉争气,没断。 可架着它还是非常吃力的,我被逼到了墙角的位置。 那个触角怪别提多有力气了,而郝秋薇的脸上,也露出了病态的笑。 像是在告诉我,你要死了。 七星龙泉越来越弯,全靠龙气顶着,而那个镶嵌着涅槃圈的怪物,倒是越战越勇,全神贯注。 就在那东西要把七星龙泉撞弯,奔着我的咽喉下来的一瞬间,面前「噗嗤」一声,就是汁水四溅的声音。 那东西忽然就僵住了,接着,没了任何依託,落在了地上,挣扎了起来,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黄鳝。 郝秋薇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跟自己分离,眼神也是一僵。 她不知道,我既然只有左手能用,那是什么东西,趁虚而入,把它给剜出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右手和玄素尺上,瞳孔一缩。 其实,我的右手早就已经好了。 刚才,不过是装成不能用的。 要对付这个,只能出其不意。 只要装出右手不能动,等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左手上,再拿了玄素尺,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祸根解决出来,就行了。 郝秋薇到了现在,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右臂被咬过……」 第600页 是被咬过,可太岁牙是吃素的吗? 那里有阿四的魂。 我抬手就要把涅槃圈给拿出来。 「你把手松开,把涅槃圈扔过来。」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不然,这个小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我一回头,一个人卡着二姑娘的脖颈,慢慢走了过来。 二姑娘的——劫? 第1311章 她的身世 那人躲在了二姑娘身后,不想让我看到他:「快点。」 我就说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贼,虽然也打扮的跟劫匪一样,可跟之前那个跟我「狼狈为奸」的,倒不是一个人。 比那个矮一些,腿也是健全的。 郝秋薇一下高兴了起来,眼里有了希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可话没说完,她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现如今,不光是鼻子和嘴,她之前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笼罩上了一层猩红。 中了蛊,等七窍全部出血,就没救了。 郝秋薇勉强挣扎起来,就想奔着那个人跑,可她刚站起来,整个人就扑在了地上。 她肚子上,有巨大的创口。 而那个黄鳝似得东西,顺着满地的血污,还想奔着郝秋薇爬回去。 现在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了。 能寄生,以血肉为食,这是尸蛔。 这东西怎么来的呢?旧时代的人卫生条件不达标,肚子里有虫子并不少见。 而人死的时候,要是肚子里的虫子还是活着的,继续蚕食人,而人又偏巧葬在了养尸地里成了荫尸,蛔虫吃了尸气,也成了半生半死的东西,尸蛔。 这东西并不多见,要不是厌胜册上有记载,我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存在。 厌胜册有用得上这东西的时候——这东西喜阴,如果能寄生在女子身上,就能跟之前郝秋薇跟我讲的一样,让身边的人,不知不觉的消失。 消失在它嘴里的人越多,那这东西也就越厉害。眼下这一条,没弄过几百个,没有这个规模。 我之前也疑心这是尸蛔,可尸蛔哪儿有那么利的嘴,这才知道,合着是个带外挂的尸蛔。 郝秋薇一个弱小女子,竟然让这种东西寄身,图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了,只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时,尽了全力,对着二姑娘身后的人伸出了手。 可那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盯着尸蛔嘴里的涅槃圈。 跟我猜的一样,拿郝秋薇当香蕉皮,吃完就扔了。 郝秋薇觉出来了,艰难挤出一句话:「你说过,不会……不会丢下我……」 那人似乎这才想起了郝秋薇来,冷冷的说道:「你放心——初一十五,我给你烧纸。」 郝秋薇眼里最后一丝光,像是熄灭了。 我一脚踩在了那个东西脑袋上——它的嘴是厉害,可踩住了要害,它就凶不起来了。 更别说,这东西跟藤一样,不能离开寄主,从身上被打下来,这东西哪儿还有之前那么敏捷? 二姑娘梗着脖子就说道:「怂货,你别怂,那东西是我的,不许你给他!咳咳……」 话没说完,她的脖子就更紧了,她身后那人压着嗓子:「东西和人,你选。」 我能怎么办? 我一脚把那个东西挑起来,对着他左边就踢过去了——那玩意儿在半空,划出了一个利索的弧线,直接撞上了一堵墙,啪的就是一声响,烂泥似得滑了下来。 那人眼睛一亮,对着那东西就扑过去了——跟我猜的一样,丢下了二姑娘。 我跟他往相反的方向沖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二姑娘。 可二姑娘反应过来,就来了脾气:「你真是个怂货!不是跟你说了,不许给他吗?」 说着,歪身还想过去抢回来,被我反手抓住:「听话!」 被我这么一吼,二姑娘就是一激灵,这才低声说道:「听就听,这么凶干什么……」 她一低头,我才发现,她后颈破了好大一块皮,血肉直接翻卷出来了。 「他弄的?」 二姑娘这才觉出来,一摸才顾得上咂舌:「哎也——我都没觉出来。」 二姑娘虽然长相普通,可脖颈很好看,又白又细,像天鹅。 「怎么弄的?」 「他,他逼着我带他来找你,我不听,他就……」二姑娘大大咧咧的说道:「反正,很快就好了。」 而那个人弯下腰一把抓住了那个瘫在地上的尸蛔。 可他大失所望。 那个东西嘴里,已经空了。 那人勐地回过头,声音压着火:「你骗我?」 「谈不上。」我冷冷的说道:「骗人的,早晚要被人骗,出来混,也早晚要还。」 那人摁不住了:「东西呢?」 简单,我之所以那么用力的把那个尸蛔踢在了墙上,就是想把尸蛔嘴里的东西给撞出来。 而地上,都是成片的尸骸,那东西掉在里面,可不好找。 他伸手就刨。 你看看,不会观气,就是不方便。 我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一个地方。 那个涅槃圈,就在这个地方。 他注意到了,声音一凛:「抬起来。」 「我不。」我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凭什么?凭你把我朋友弄伤了?」 第601页 虽然他的脸包的严实,可我也觉出了他的错愕:「你跟这个女人……就她,也至于?」 二姑娘先是一愣,但一听这话,就急了眼:「什么意思?癞蛤蟆拿话筒——会说人话吗?」 「你哪怕动我,我都懒得计较。」我缓缓说道:「可你伤了我朋友,我就非得讨回个公道。」 那人也站起来,身上是慑人的杀气:「我以前,听说你性格仁义。想不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小人。」 你把我朋友弄伤,还指望我宽宏大量,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是仁义,可我不是包子——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哪怕忍气吞声,又有屁用,对方不光不会手下留情,还会变本加厉。、 谁不乐意捡着软的捏呢。 想保护身边的人,菩萨心肠不能丢,可霹雳手段,也不能少。 我偏头对他笑:「你高兴就好——你要,就从我这抢。」 二姑娘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了我,像是有了星星。 那人一只手就抓了过来,可我翻过手,「嗤」的一声,就对着他的脸抓过去了。 那人反应很快,立刻护住了脸,这人手段也是挺硬,在龙气之下,硬是护住了。 可有句话,叫「顾头不顾腚」。 等他觉出来,后颈上的肉已经少了一块——不多不少,跟二姑娘的伤口一样大。 他身上微微发抖——惊怒交加。 「你让郝秋薇来咬我的太岁牙。」我盯着他:「咱们什么仇?」 他咬了咬牙:「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很多人,不想你回来。」 哦,对了,屠神使者忌惮九幽魄,也忌惮太岁牙。 把景朝国君和阿四给我的太岁牙取走了,他们好对付我。 「他们说得对……」那人忽然喃喃说道:「拦你,拦的太晚了。」 放屁,我多少次死里逃生,你知道? 不过,诛邪手,太岁牙,七星龙泉……那些要命的危险,都不是白抵挡的,总给我留下了一些什么。 「你跟他们关系很密切啊。」我说道:「谁让来的?那一高一矮两兄弟,江辰?」 他遮盖的密不透风的脸似乎僵了一下,下一秒,对着我脚下就扑了过来。 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这是自杀式袭击? 还没等我抬手,二姑娘一下对着他伸出了手。 「腾」的一声,一个白煞对着他就冲过去了。 那人两手护着头,还想沖呢,可就在这一瞬,只听「当」的一声,附近跟地震了一样,就是一声巨响。 奇怪,什么动静? 我还没看出来,可那个人却像是觉出什么来了,不由自主就是一声「糟了……」 糟了? 而下一瞬间,他忽然翻身就冲着外头跑了过去。 我倒是想追,可那人很快,一下也不好追——他脚上,缠绕着奇怪的气。 这一下,夹道里万籁俱寂,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唿吸声。 是郝秋薇。 我立马跑过去了。 她浑身都是血,生人气就剩下最后一缕了。 而她被血染红的眼睛,还牢牢的盯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他……」 「他谁啊?」 二姑娘也跟着插嘴:「他骗了你,是不是?你后悔吗?」 「我……」她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我想做的事儿,都做到了,不后悔……」 我顿时愣住了。 这是——执迷不悟? 而她看向了我:「我求你,对他,手下留……」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方向。 二姑娘伸手要推她:「哎,你接着说啊!」 我拉住了二姑娘:「别动她。」 她的血肉都因为蛊的作用,变成了一片腐朽。 我自己则把解蛊的粉撒在了她身上。 几乎一瞬间,她身上的血,就凝固住了。 蛊是解了,可她肚子上的创口我搞不定。就看她的命了——那个黑手以为她死了,可她是个人证,跟宅子里的事儿,甚至齐老爷子的死因,都有关系,这条命能留下,就得留下。 接着,我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翡翠挂件取了下来,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了,给了二姑娘:「你妈给你的东西,怎么这么轻易,就借给别人了?」 二姑娘拿回来,喃喃的说道:「我,看她可怜——看她,就跟看见我自己一样,我觉得,我妈要是知道,这个东西能救一条人命,她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可怜?」我看向了二姑娘:「怎么个可怜法?」 郝秋薇的故事,难道还有另一个版本? 「你不知道?」二姑娘眨巴着眼睛:「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世啊!」 第1312章 回魂茶碗 二姑娘比我来的早一天,她来的时候,正忙着浑水摸鱼找涅槃圈呢,就看见有人在欺负郝秋薇。 郝秋薇晾衣服,几个又高又壮的姑娘经过,就把手里的麻辣串,臭豆腐什么的,往她洗干净的白衣服上蹭。 郝秋薇一看就是个包子,那些姑娘怎么欺负她,她都不吭声,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忍着。 二姑娘气不过,就让自己的煞去吓唬那几个姑娘,那几个姑娘屁滚尿流跑了,郝秋薇就抬头四处看,看到了二姑娘。 第602页 二姑娘问她,那些人为什么欺负她? 她嗫嚅了一下,说,因为她来路不正。 二姑娘不明白——犯法的东西才来路不正呢,人怎么还有来路不正一说? 郝秋薇犹豫了一下,这才说,她出生,是因为她妈勾引了有妇之夫,知道的,都管她叫小骚坯子。 其实,这什么年代了,在外头断然是没这种事儿的,可齐家不一样——齐老爷子风流成性,所以宅子里的规矩极严,但凡打扮的招摇点,这地方就容不下你了。 按理说郝秋薇长得也就那样,不至于成了全民公敌,可她从小让人骂,好像什么事儿都是她的错——她妈生她难产而死,是她的错,小时候拿不住馒头滚地上,是她的错,长大了,哪怕只是在路上走,挡住了后头的人,也是她的错。 她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老觉得,这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 二姑娘那个性格,最喜欢打抱不平,立马就要帮她把那帮人教训教训,可郝秋薇拦住她,露出了一个很奇异的笑容,说不用了。 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没必要了。 二姑娘这才发现,她身上寄生着什么东西。 二姑娘一下更生气了——好人不长命,坏人留千年?于是她就想把郝秋薇身上那个邪祟给赶出来。 可那玩意儿挺厉害,二姑娘不是对手,她就把自己的翡翠挂件拿出来了,挺义气的说:「你先戴着,渡过难关,我再管你要。」 郝秋薇十分感激,眼圈就红了——说很少有人对她这么好。 二姑娘说只要你活下去,总会遇上更多的好事儿,说话间,池老怪物也来到了附近,二姑娘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翡翠挂件的来歷。 被欺负——她没跟我提过。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给那个黑手办事儿了。 而这个时候,眼看她的生人气像是稳定下来,蛊应该是差不多了,只要找到了白藿香给她治伤就可以了。 不过,现如今到处风声鹤唳的,我怎么把她背出去? 而二姑娘一下就把她背在了后背上:「我找去。」 「不行,你最近运势很差……」 别说,二姑娘这次偷着从池老怪物身边熘,要没有我,不知道倒霉多少回了。难怪从酒金刚的身上,看到她有危险。 二姑娘梗着脖子说道:「那怎么啦,她——估计是一时猪油蒙心了,也算我朋友。」 见个面就算朋友了?不过也是,见到个男的就问要不要处对象的,啥事儿干不出来。 二姑娘也不知道我想什么,还要往外走:「把她安置好了,你就把那个涅槃圈给我用用……」 「不用这个,也能找到你妈。」我说道:「我知道你……」 「咳咳……」这个时候,池老头子的声音倏然响了起来:「哎呀这个地方好臭。」 二姑娘一见池老怪物就不高兴:「老跟屁虫。」 我看出来了,池老怪物不想让我把二姑娘的身世说出来。 这老头儿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俗话说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桩婚,你要是存心让人母女分离,那罪过更大。 不过,没弄清楚,确实不好轻举妄动,我就用眼神问池老怪物什么意思? 池老怪物一翻眼皮,意思是容后再叙。 二姑娘看我们俩挤眉弄眼的,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得了沙眼,互相传染。 「外头都闹翻天了。」池老怪物侧头在肩膀上把汗擦了下去:「有贼惦记上那口棺材了。」 卧槽? 翻翻书房库房,在我看来就是极限了,竟然有人为了涅槃圈,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棺材? 「现在是乱成了一锅粥了。」池老怪物一双眼睛上下看我:「小孩儿,你这福星高照,红光满面的……」 我只觉得池老怪物从我身边一擦,就看见,那个小圈,落在了他反绑着的手里!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速度——真不愧是池老怪物。 二姑娘一看,也急了眼:「老怪物你要不要脸?我们俩差一点把命给搭上,你来吃小辈的瓜落!」 池老怪物跟个南疆人似得扭脖子:「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怎么,有本事你抢回去!」 目前我们俩还真没这本事。 二姑娘气的就要上去拔池老怪物的鬍子,池老怪物连忙说道:「我就摸摸,又少不了一块半块的!摸完了,一准还给你!再说了,外头找这个东西,正找的急呢,我帮你们收着,避避风头。」 跟小时候过年收到高老师压岁红包的时候,老头儿说的一模一样。 这些老怪物们,都是批量生产的吗? 不过他这话也有道理,现如今,这个涅槃圈是个定时炸弹,放谁身上,都说不好要炸。 二姑娘听我劝,这才拉倒,转而把郝秋薇放在了池老怪物身上,让池老怪物背着去找白藿香。 池老怪物装成理亏的样子,就答应了——其实,还是对二姑娘的宠溺吧。 郝秋薇交到了她手里,一准比跟我们在一起安全。 池老怪物刚要转身,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赶紧回去看看,你那个狐朋狗友,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像是在找你呢。」 程狗?我心里一提,别是我不在身边,这货遇上什么麻烦了吧?我就赶紧带着二姑娘上去了。 第603页 一走,就听见池老怪物在我身后说道:「把二百五看好了——护不住她,剥你的皮!」 二姑娘回头就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耳朵却红了。 到了上头,果然乱成了一团,偌大的灵堂,天翻地覆,黄白菊花撒的一片狼藉。 我立马想起了刚才那一声巨响。 出啥事儿了?灵堂让人给炸了? 跟池老怪物说的一样,那帮人都在义愤填膺:「骇人听闻啊!」 「这齐老爷子泉下有知……」 一细听,好么,刚才大批精锐去后院找贼,谁知道灵堂空虚,有人趁虚而入,把这里的灯火全灭了,就要动棺材,看看涅槃圈是不是在棺材里随葬。 有个老资格的武先生脾气大,上去就是一法器——大佛杵,一下把灵堂几乎腰斩。 灯火亮起,就看见棺材已经歪了,这才刚扶正了,齐家女眷一个个哭的都上不来气了,说齐老爷子英雄一辈子,死了让人这么欺负。 这个时候,有人拉了我一下。 程狗。 我刚想问他出啥事儿了,就发现他正在盯着一个碗,让我看看。 供桌上的东西,你也馋,真是个不肖子孙。 可我看清楚了那个碗里装的是什么的东西,后心就是一麻。 那是装「回魂茶」的。 所谓的回魂茶,是人死之后,要被阴差监视着喝迷魂茶的。 可阳间的亲人不忍心让祖先忘记自己——以后那谁保佑自己呢?就会用一个小手段,把回魂茶放在灵前,让祖宗喝了再走,到时候阴差检查,就以为祖宗喝过,祖宗就永远记得阳间事了。 那玩意儿没一个活人会去喝。 可现在,那一大碗,少了一大半! 点灯的时候,孝子贤孙才续上的,不可能蒸发那么快。 谁能喝这个,除非是——我看向了那个阴沉金丝楠的棺材。 难不成——齐老爷子起来了? 第1313章 生前遗嘱 「还以为我他娘眼花了。」程星河吸了口气:「今儿怕是真安生不了了。」 原来刚才灯一灭,普通人眼睛都没法适应光线,可他的二郎眼得天独厚,真就看见一个人影在棺材附近徘徊。 这地方眼睛好使的不光他一个,有武先生也发现了,大喊一声有贼,上去就是一杵子,灯再亮起来,其他人去看棺材,他却注意到,那回魂茶就少了。 没有哪个贼,会专门来偷回魂茶喝。 人们一描述某事儿天怒人怨,就会说「谁谁的棺材板压不住了」,今儿齐老爷子眼看丧事儿闹的厉害,一气之下也出来了? 照着齐老爷子吃阴阳饭的资歷,真保不齐真跟阴差有什么交情。 这是往好里想,要是往坏里想…… 程星河担心的,是惊尸。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立马说道:「打开棺材看看,别真出了事儿。」 程星河跟齐家人那边一使眼色:「你觉得,可能吗?」 这时一个武先生已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才,确实是老头子鲁莽了——惊了齐大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要不,开开棺材,看看内里齐大先生的遗容,别出了什么问题吧?」 那个武先生老态龙钟,上了公交车你不给他让座都不合适,没想到一伸手就打烂半个灵堂——年轻的时候得有多勐可想而知。 那些狗字辈的孝子贤孙论起血缘都稍远一些,齐鹏举又不在,就都看向了齐雁和。 而齐雁和直接说道:「谢谢关心,不过,家父已经受了惊,不宜再扰,好意心领。」 那武先生有点不高兴了:「那万一齐大先生土下不安,怪罪老头子怎么办?」 这种传说不少——有的时候死人託梦,说自己住了破屋,直漏风,让孙儿去修东南角,刨开一看,棺材东南角肯定是有窟窿。 还有说硌得慌的——就是尸身的寿衣没放平。 可齐雁和坚决不肯开棺,说内里很妥当,大家不用多心。 这一下,有个素来毒舌的文先生冷笑了一声:「也是——没准人家传家宝压在棺材里呢,就怕咱们惦记上,当然不肯开啦,人家拿咱们当贼防着,你就别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能有这想法的,自己也不干净——八成就盼着开棺看看涅槃圈有没有在里面,能不能顺手摸鱼。 这哪儿是弔丧啊,这他娘是来寻宝的吧。 人死了之后混到这个份儿上——人人拿你当肥羊,我忽然也觉得,这丧礼办不办,真没多大意思。 周围也是一片抱怨,意思是齐雁和年轻不会办事儿,败路人缘。 其实,谁心里几个小九九,谁不知道? 可那些齐家小辈呆不住了,看向齐雁和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别是棺材里,真有什么猫腻吧?」 「那是咱们整个齐家的东西,捂不住,别便宜了别人去。」 可齐雁和咬死了,说他有老头子遗嘱——天塌下来,不许开棺,他也只不过是完成父亲遗愿。 不过这空口无凭,好些人认定他自己心里有鬼,凭空捏造,越不开棺,周围的质疑声,也就越大。 正一团乱呢,忽然门口有人通报:「来人弔唁了!」 大半夜的,来弔唁? 这可真是份情义。 「什么人?」 第604页 「说是……」来通报的压低了声音:「也是咱们齐家的。」 程星河皱起眉头:「不对啊,齐家的已经到齐了啊!」 说话间,外头来了几个人,一水的麻花帽子,其中一个个子高的对着棺材就行了大礼:「爹啊……我来晚了,您起来,看看儿子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这个人:「这是……」 跟齐雁和一样,自称是齐老爷子的私生子。 不光如此,还亮出了一个婴儿和一个老爷子的合照——甚至还拿出了一份手写的遗嘱。 遗嘱的内容,是给这个儿子留下一份遗产,以弥补这么多年无名无分的亏欠。 而且让这个儿子自己选,什么都行。 好傢伙,跟留个支票随便签数字一个意思。 周围轩然大波,那些齐家子弟不乐意了,说着遗嘱来的不对劲儿。 可程星河吸了口气:「屁,就是老头子的鬼画符——我都认识。」 这齐老爷子一个爱好是女人,还一个是风雅,很喜欢写写画画,字体很有特色,熟人都认识。 那个自称是私生子的——自称叫齐翎生,冷冷一笑,说老爷子早预料到了,这地方肯定有人不认他,就让几位老资格来辨认作证,也说是老爷子遗言。 被他点名的,也确实是老爷子好朋友,都认识这就是齐老爷子的字。 好几个岁数大的忍不住摇头:「不愧是老流氓,生前留下一屁股风流债,死了让儿孙擦屁股,都是报应。」 程星河也低声说道:「人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钻出来了。」 齐雁和就装听不见:「那你的意思——要家里什么东西?」 那个私生子立刻说道:「老爷子跟我提过,我也不敢违背父命——就要涅槃圈一样。」 这话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私生子继续问道:「那——涅槃圈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这你问谁去? 第1314章 开棺有祸 齐雁和摇摇头:「别的都行,可惜,现在那东西下落不明……」 「你胡说!」私生子脾气很不小:「什么叫就那个不行?老爷子生前说过,这是家中至宝,别是——有人心怀鬼胎,生怕兄弟姐妹分了去,自己先藏起来了吧?」 为了那个玩意儿,惹出了好大的官司。 程星河低声说道:「看见没有,养儿养女有屁用——养来养去养成仇。」 我也低声说道:「那害齐老爷子的真兇……」 「等我找到,大卸八块。就算……」他眼神一暗,声音有点自嘲:「给我妈最后干点什么。」 这不就结了——要是没有子孙后代,死了都没人给你讨回公道。 我跟程狗素来同穿一条裤子,他的事儿,自然就是我的事儿:「怎么找?」 程狗把手抄起来,咧嘴一笑:「是长尾巴的,总得露出来。」 手从孝布下面一伸,变魔术似得掏出了几块点心——杜蘅芷那几块。 「你还没吃完呢?」 「捨不得吃,犯法啊?」 他丢了一块在嘴里,嚼起来:「齐老头子,也喜欢吃甜的——可惜,他没吃着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跟齐老爷子的关系,似乎没我之前想的那么浅。 程狗的脑子并不坏,可他总把心思放在其他方向,加上能靠我,他更不走脑子——让他走脑子要收费。 而面前的舞台上,两位私生子正在battle,大儿子齐鹏举又不在,外人不好插嘴,新来的私生子齐翎生忽然翻身就奔着棺材扑过去了:「我也算是你哥,这也是我爹,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程星河低声说道:「要是动手,新来这小子就该自找倒霉了。」 其实新来的不算小子,鬍子拉碴,看着也三十多了。 果然,谁都没看清楚齐雁和怎么出的手,新来这个的身体才扑过去,就跟个断线风筝一样,直接扑出去老远,重重摔在了一面青石墙上。 那动静——肋骨少折不了。 齐雁和心平气和的说道:「大是大非前面,没兄弟——老头子叮嘱我看好了他的棺材,我就得做到,老头子说了,开棺必有祸。」 跟齐翎生一起来的脸都绿了,纷纷围了上去。 这算是杀鸡儆猴,其他的私生子,就没有敢上去的了。 结果这边争遗产的还没收拾利索,外头又是一阵铃响:「又有人来了……」 有个岁数大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又有私生子来争遗产了?」 「不是……」那个人脸色一白:「是,是讨债的!」 这下,大家全愣住了:「讨债?」 这齐老爷子是出了名的有钱,怎么会欠债? 而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了一阵压迫感来。 有不得了的人物来了。 转过头,我看到了跟预知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一行人来了,脸上喜气洋洋的! 而且,那些人身上,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气——神气和秽气缠绕在了一起。 跟二姑娘,酒金刚这一类的差不多。 绝对,不是一般人得罪的起的。 不光是我,其他先生也看愣了。 他们给人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我还注意到,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奇怪的腥气。 第605页 唯独齐雁和还是面色如常。 那些人对着灵前一拜:「我们就开门见山了——齐大先生,曾经在我们这借了一件东西,约好了今天交还,齐大先生生前一诺千金,料想几位后代,也一定秉承家风。」 「那东西是……」 「涅槃圈。」 我和程星河对看一眼,都没意外。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古代寓言——一个姑娘看左邻男人有钱,右邻男人俊美,两方都想嫁,结果成亲的日子,俩新郎都来了,争执不下,煳涂官说这样吧,拿斧子噼开,一人往家拿一半。 这是告诫人不要贪心,会有恶果的。 现在一个圈许了这么多人——可圈还「不翼而飞」了。 齐家狗字辈的没看出这几个笑眯眯的人什么来路,只觉得在葬礼上这么闹,拿着主家当什么了,不干了:「怎么人一死,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占便宜——你们说涅槃圈是跟你们借的,有证据吗?」 那个领头笑眯眯的人答道:「没有——可我们还是非拿不可。」 「你们太欺负人了……」狗字辈的一个气不过,指着棺材说道:「我曾祖尸骨未寒……」 「当……」就在这个时候,棺材忽然来了动静:「当……」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人全不吭声了。 但很快,一个猫就从棺材口下跑出去了——一瘸一拐,身上有伤,正是之前那个倒霉猫。 而那个笑眯眯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现在,可以把涅槃圈给我们了?」 齐雁和一笑,答道:「涅槃圈确实已经丢了——在场的人,都能作证。」 那几个笑脸人脸色一僵,看向了棺材:「可我们也是奉命来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会儿,二姑娘也来了兴趣:「哎,怂货,这帮人是谁啊,好大的派头。」 「大概,是不好得罪的人吧。」 其中一个笑脸人往前一步:「得罪了。」 齐雁和已经猜出来他们要干什么了,脸色一沉,挡在了前面。 「咣」的一声,谁也没看清楚两方怎么出的手,只觉得那一瞬间唿吸一滞,我看清楚了地板,就愣住了。 那一道地板,整个裂开了。 两下里——势均力敌。 不,那么多笑脸人,齐雁和一个就拦住了。 显然,是齐雁和更胜一筹。 那几个笑脸人脸色微微一变,还要说话,可就在这一瞬间,「咔」的一声,一个人趁着齐雁和和笑脸人对峙,竟然偷偷熘到了棺材后头,把棺材盖子掀开了! 卧槽? 是那个争遗产的齐翎生!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出来掀棺材? 那棺材轰然倒地,我看到,一个影子微微一闪,像是过去了,但是速度太快,快的我都没看清楚。 那个私生子一开始还有些得意,但马上,那个得意就凝固在脸上了。 齐雁和暗暗嘆了口气。 其他人一看棺材内部,也都傻了眼。 棺材里面——是空的。 「人……」一个狗字辈的傻了眼:「人呢?」 「难不成,齐老爷子真的惊尸了……」 齐雁和转脸看向了丧礼上的人:「你们看看身边,少人没少?」 「哎,我三叔呢?」 「我五舅舅也不见了……」 「他们上哪儿去了?」 「坏了……」 还没找到,忽然有个人十分狼狈的从内宅闯出来了:「齐家大宅里——有怪东西,把我小叔叔给……」 他身上,有血迹。 周围就乱成了一锅粥:「什么东西?」 「快得很,像是,厉害的行尸……」 「难不成……」终于有人看向了空棺材:「齐老爷子他……」 「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本事……」有人大声说道:「是不是,涅槃圈,就在老爷子身上?」 「也就是——找到老爷子的行尸,就找到涅槃圈了?」 这些人,不怕死啊! 「齐家的朋友你们放心,我们帮你将齐老爷子带回来,入土为安!」 说着,一窝蜂就往后宅涌了过去,连灵堂都没人管了。 甚至杜蘅芷都被西派的人拉去找了:「先下手为强,能把那么好的东西拿回去,杜大先生肯定高兴!」 人去的跟泄洪一样,连齐雁和他们几个都不见了。 好一个人走茶凉啊——甚至供桌都被挤得乱七八糟,遗像也歪了。 程星河到了供桌前面,清理干净,添了一把黄纸,把遗像扶正:「老头子,知道到了最后,谁对你好了吧?」 遗像上落了菸灰,他就撩起了孝服去擦,结果这么一擦,他忽然「咦」了一声:「这是啥?」 「看在你给我擦遗像的份儿上,好言劝你。」上头是一排不凑近了就看不到的小字:「上高处去。」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啥意思?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尸气…… 第1315章 有借无还 我立马抽出七星龙泉挡住,「咣」的一声,七星龙泉就跟那东西给撞上了。 这是…… 面前有个——人形的东西。 看不出模样了,非要形容,倒像是拆开绷带的木乃伊,是个干巴巴的东西。 第606页 而且,跟七星龙泉一样的气息。 我心口一梗——无极尸。 二姑娘也觉出来了:「齐老爷子,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无极尸了?」 「咻」的一下,狗血红绳出手,奔着那个东西就缠了过去。 「你疯啦?」我当时就炸了:「你不是这个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程星河厉声说道:「真要是老头儿变的,我就带他入土为安。」 可话没说完,「嘣」的一声,绳子就断了。 无极尸奔着程星河就扑过来了。 我翻身过去,右手撑在了无极尸的下颌上,龙鳞往外一滋:「跑跑跑!」 程星河也掂量出什么情况了——这东西太厉害了,跟它硬刚,别说收尸,你自己都得倒霉。 于是他转身就要走,二姑娘还在一边跃跃欲试要帮我,被他一把抓住:「你别添乱了!」 我环顾四周,大声说道:「上樑!」 「啪」的一声破空,又一道狗血红绳出手,绕过了房梁,程星河拽这二姑娘就升上去了。 二姑娘眼睛一亮:「你这一手挺厉害——跟电视里的小龙女一样!」 「什么小龙女。」程星河呸了一声:「叫龙王爷还差不多。」 还龙王爷,倒是你大爷。 「七星,你也快点!」 我也想,可这东西挺勐,楔住了我不撒开,要不是一身龙鳞,早让它搞个粉碎性骨折了,没那么容易脱身。 但是下一秒,又一道红绳擦着我耳朵就过来了。 不是,程狗怎么又回来了? 不对……我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红绳比程狗不知道修补了多少次的红绳可厉害多了。 那道红绳跟活的一样,直接就把无极尸给勒到了后头去了。 「小子,你本事不小,连无极尸都对付的了啦!」 摸龙奶奶! 跟摸龙奶奶一起出现的,自然还有那个熊孙子。 熊孙子一看我正在倒霉,别提多高兴了,拿了一手祭祀用的糕点就砸我:「小白小白傻呆呆,叫你吃饭你不来,问你为啥不肯来,你说等着你奶奶……」 你奶奶。 而摸龙奶奶另一手就拉他回去:「跟你说了——别得罪他!」 熊孙子很不爽,就把手里的糕点往底下一砸:「你说这个怪物上有好东西,给我拿,给我拿!」 「好咧,奶奶这就拿下来,你长大了,给你聘媳妇用……」 好么,筹划的够早的。 不过,既然这是摸龙奶奶盯上的,我就不能在这现眼了,这会儿又一道狗血红绳过来,我抓住,也跟着上了梁。 这一上樑,我才知道,遗照上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句话。 齐家大宅的房梁木,竟然是八宝木的。 所谓的八宝木,是长过茯苓,灵芝,云母银片等八种珍稀植物的木料。 这种东西极为少见,辟邪除秽气,尤其对行尸有效——行尸最讨厌这东西的味道,一般是绕着走的。 在这上头躲着,多少行尸也伤不了你。 二姑娘有点着急:「那,咱们得在这里等多长时间啊?」 按理说,我应该回答她,放心,闹腾不了多长时间,底下都是名宿,还对付不了个无极尸? 不过,我觉得出来,这个无极尸不对劲儿。 它跟我之前遇上的很像,可不完全一样。 我遇上的无极尸能耐很大,还能把自己隐藏成人。 可眼下这个虽然长相跟丧尸片里的喽啰一样,可本事极大。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不对。」 是啊,这么短的时间,人会变成无极尸? 我忽然想起了书房后头夹层里的骸骨来了。 那些骸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而这个时候,摸龙奶奶甩手就把那个无极尸给缠住了。 无极尸侧身就滚了过去,翻身凌厉的对着摸龙奶奶就扑了过去。 摸龙奶奶冷笑了一声,一只手就把无极尸的脖子给卡住了,跟给牲口看牙一样,掰开了无极尸的嘴! 卧槽,不愧是十二天阶! 当然,结果是失望的——这个无极尸的嘴里是干净的,没有涅槃圈。 摸龙奶奶看清楚了,气的甩手就把这个无极尸给扔开了:「故弄玄虚,让老婆子白高兴了一场……」 「不对啊。」 可我和程星河异口同声:「这他娘不是老头子。」 二姑娘看着我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接着她就好奇起来:「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说吗?」程星河吁了口气:「牙。」 看牙就看出来了。 遗照上,齐老爷子的牙跟牙科诊所的模型一样,整齐白亮。 可那个无极尸嘴里的牙,残次不齐。 程星河站起来:「小时候,死老头子就说——他能让年轻姑娘投怀送抱,全靠着一张嘴,让我也少吃糖,牙坏了影响泡妹子。」 那个无极尸得了自由,跑别处去闹腾了。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这个时候,周围一片大乱,这地方,不止一个无极尸,一时间,鸡飞狗跳。 程星河站了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我跟着站起来。 程星河顺着房梁往上一吊,房梁子上,还有个夹层。 第607页 「小时候,老头儿半夜趁着没人,就往这里躲,被我看见过——他在这偷吃腊肉干。」 这馋嘴倒是一脉相承。 程星河振振有词:「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开了那个夹层的盘丝锁。 夹层后面,有个小阁楼,一个清癯的背影,正站在了小阁楼里,以一种跟模样十分不搭调的猥琐神态,正在偷窥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儿。 程星河看着那个背影,上去就踹了一脚。 那个清癯身影一躲,抬起头就骂他:「从小就教育你,目无尊长遭雷噼,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这个人是——遗像上的齐老头子。 二姑娘一下愣住了:「他——他诈尸……」 程星河一点没意外:「诈个屁,这个老流氓——诈死还差不多。」 齐老头子扫了扫头壳,嘆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都怪那个上棺材找涅槃圈的小王八蛋,要不是他,我至于躲在这里?」 二姑娘瞪大眼睛:「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答道:「简单——齐老爷子本来在棺材里装死,后来有人跑棺材里摸涅槃圈,他怕让人发现,没辙了,这才躲在这里的吧。」 齐老头子抬起头看着我,咧嘴一笑:「马连生养大的,就是不一样。」说着看向了程星河:「你看看人家。」 之前灵堂被噼,我借着上香,过去扫了几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棺材盖子上三长两短的镇魂钉明明还钉的好端端的,地上的浮土——棺材没下葬,附近也会铺一层浮土,意思「入土为安」,避免惊尸。 浮土上都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子,不过,棺材一角,有一对很完整,没被破坏的脚印子。 大小一致,其中一只右脚,鞋跟的位置有拖痕。 贼腿受过伤——也就是之前跟我「狼狈为奸」那个。 他发现涅槃圈没在书房,那就只有俩可能——一个是被人先偷走,一个是拿来压棺随葬了。 他找不到是谁偷的,就来棺材这碰运气,结果被人发现,把齐老爷子的「尸身」给「惊」了。 程星河一瞪眼:「你少管我——你装死到底想干什么?」 齐老头子眯着眼睛:「你们猜——猜对了,奖花花公子珍藏版一册。」 「谁要你的花花公子啊!」 这还用得着猜吗? 我盯着齐老头子:「以您的本事,做到了装死这一步——也是因为那个涅槃圈吧?」 程星河也点了点头:「老头儿——这个涅槃圈是你跟那些笑面虎借来的,可到了日子了,想来个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吧?不是,你一把岁数了,这么玩儿赖,好意思的吗?」 那些笑面虎什么来歷——让齐老头子都忌惮到这个程度? 「你懂什么,」齐老头子振振有词:「我拿那个,有大用!对了,跟你也有关系。」 程星河一愣:「跟我?」 可齐老爷子还没说话,忽然底下就是一阵巨响,齐老爷子哪儿还顾得上答话,弯下腰就朝着底下偷窥,这一偷窥,脸色就变了:「坏了……」 第1316章 不死仙药 我们俩赶紧也凑过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好几个武先生名宿砸开了一扇门,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跑到这里来了。 熊孙子蹦跶了起来:「老婆子,你看他们的脖子,像无花果!像无花果!」 别说还真挺像的,他们脖子上,都有一个无花果大小的伤口,血肉模煳,好赛一人盖了一个戳。 摸龙奶奶也皱起了眉头:「有大行尸?」 他们一见了摸龙奶奶,立刻说道:「胡家阿姐,不知为什么,这地方竟然——不止一个行尸,而且,那些行尸怪的很。」 摸龙奶奶是何许人也,早看出来了:「分明是新尸,却有大本事,是不是?」 新尸……是啊,尸体惊尸容易,可惊尸也好对付,能让这些武先生这么狼狈的,非得是大行尸不可,就好比刚才那个无极尸。 可炼化大行尸,哪怕在养尸地里,也得积年累月的经受精气,就好想头一天开花,不可能第二天果子就成熟了一样。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类似」无极尸,跟之前那个大磊一比——能耐有余,心智不足,像是速成简易版。 而齐老爷子舔了舔嘴唇,骂道:「这些兔崽子们,什么门也能撬开。」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齐老爷子养的? 我和程星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些行尸,是你养的?」 齐老爷子梗着脖子:「也——不算。」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明明就心虚了。 二姑娘看他跟看傻子一样:「你岁数大了,脑子也拉胯了,弄这个干什么?」 「我养了,也不犯法啊!」齐老爷子振振有词的说道:「更别说——他们要是不撬开那个门,这东西能出来吗?要怪怪他们,别怪我。」 程星河也皱起眉头,看向了齐老头子:「你说实话,这一阵子,你到底拿那个涅槃圈干什么了?」 齐老爷子假装没听见。 程星河气的就推齐老爷子的脑袋:「好几十岁的人了,你干的这都什么粑粑事儿?你跟我说实话——那个涅槃圈,是不是从四相局里弄来的?」 程狗跟我想到一处里去了。 第608页 要短时间内成为无极尸,那就只有上真龙穴那一个方法。 而且,他刚才说,为了程星河…… 齐老爷子嘴角一扯,赌气似得说道:「算啦算啦,受累是我,落好没我的,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这不就是默认了嘛。 程星河吸了口气:「我还老说七星他三舅姥爷越老越可恨,合着你也差不多。」 不是,关我三舅姥爷啥事儿? 齐老爷子一转脸,似乎也生气了。 但是,程星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了,递给了齐老爷子面前:「幸亏我没捨得全吃完——你没死就好。」 后头这一句,轻不可闻。 包里,是他没捨得吃完的那几块桃花酥。 二姑娘没听见:「他说什么来着?」 可我们全听见了——齐老爷子清癯的身影一颤。 他接过来,吧唧吧唧吃了。 程星河色厉内荏:「好吃吗?」 老头儿勉强说道:「嗯。」 「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嗯什么?」 程星河这话兇巴巴的,可眼圈子微微发红。 老头儿却乐了:「你小子——还记得呢?」 也许,很久之前,这对祖孙俩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只是,说话的人角色互换了。 底下越闹越乱,有人就说道:「胡家阿姐,您带着娃儿,要不,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齐家的东西不正常。」 摸龙奶奶骂道:「怂蛋,我都不怕,你怕个屁,涅槃圈还没找到,要走你们走。」 齐老头子吃完了,噎的直锤胸口,可没水,只能干噎,程星河给他后心来了几拳,这才说道:「你跟人借那个东西,到底干什么?」 齐老头子一边咳嗽,一边回答:「那东西能收三界精华,做,帝——帝流浆。」 程星河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我也愣住了。 这帝流浆——是传说之中的仙药。 集日精月华,哪怕动植物,一旦触碰到,就能成精。 人得到了,长生不老。 程星河骂道:「秦始皇汉武帝弄不到的东西,你能弄到?」 「我试试不行啊?」齐老头子说道:「你今年,不就到日子了吗?」 程星河转脸看向了他,没说出话来。 是啊,程星河的生日——也就是他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 齐老头子接着说道:「你妈是寡妇——你要是死了,以后,她连个烧纸的都没有。我就想……」 就想把帝流浆研究出来,把程星河的眼睛给点了? 二姑娘没听明白:「长生不死药,跟那些行尸有什么关系?」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齐老爷子,做帝流浆,是拿那些人做实验了。 那都是一些失败的试验品——之前夹道里那些尸骸,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过,看来一直到了现在,真正的帝流浆,还是没做出来。 程星河再一次瞅着他:「那你说什么,这玩意儿能开三界之门?」 齐老头子振振有词的说道:「我不吹牛逼,逼债的来了,他们能上这里来给我顶雷?」 好么,你这是计划多少年了? 这个玩儿赖的样子,跟程星河也是一脉相承。 程星河喘了口气:「老头儿,你变了——为了那个玩意儿,害了这么多人……」 老头儿立马说道:「这那就冤枉我了——都是一些该死的人,杀了,也是为民除害,为科学做贡献——可惜……」 他嘆了口气:「没出那件事儿,就好了。」 第1317章 子时月光 二姑娘性子急:「什么事儿啊?」 还能是什么事儿,老头儿做实验那事儿,让人知道了呗! 果然,老头儿嘆了口气:「古人说的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好巧不巧,怎么偏在那个时候呢?所以说,冥冥中万事註定……」 那个圈子的作用,其实跟凸透镜的原理一样——料想小时候大家都做过实验,凸透镜能把光聚拢成了一个光点,而光点能燃烧纸张。 这个圈子同理,但是它产出来的,是帝流浆。 所以,这东西对光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最好的光,是今年七月十五子时的月光。 六十年轮一次,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再说了,那是天气多变的七月,谁说得那个时候月亮会不会被云给遮盖住呢? 那是老头儿最后的希望了——不,应该说那是程星河最后的希望了。 可谁知道,就在那天之前,那个涅槃圈就给丢了。 二姑娘又急了:「你这么大的本事,不是轻轻松松就找回来了吗?反正,我小时候藏点东西,我们家老头儿总能找到。」 「嘿,丫头,我可不比他池老怪物怂。」齐老头子的胜负欲挺强烈:「是盯上我的那个傢伙,用了阴招——尸蛔,正克涅槃圈,尸蛔要是把涅槃圈给吞下去,那谁也找不到。」 原来如此——如果把涅槃圈比喻成一个夜明珠,人能靠着它发出的微光找到它,可要是用黑布把它密密麻麻缠住,那谁还能找到? 尸蛔性属阴,再藏在女人的肚子里面,那就是双保险,更难以找到了。 郝秋薇纯属是被人当枪使了。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看向齐老头子:「别找藉口了——蒙蒙别人算了,蒙不过我们,你可是十二天阶,哪怕难找,你能找不到?我看,你是想将计就计吧?」 第609页 齐老头子一瞪眼:「你,你什么意思?」 「非要我说明白?」程星河嘴角一斜:「你跟讨债人约好了,让他们到时候来取东西,你本来就想赖帐不还,丢了就更有理由了,索性装死,让那帮讨债的人财两空,是不是?」 二姑娘恍然大悟:「难怪人人都说,现在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 齐老爷子这就没话说了,半晌才说道:「反正嘴长在你们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 「什么叫嘴长我们身上,我们是没你嘴硬,」程星河接着就说道:「你告诉我,讨债的不可能把这个东西白借给你,是不是?借房子要租金呢,那么好的东西,租金是什么?」 齐老爷子乐了乐,举起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头。 程星河一瞪眼:「你个老败家的——两处房?」 齐老爷子摇了摇:「两年——借用涅槃圈,要我为他们,做两年的事儿。」 程星河一下急了眼:「你卖命呢?」 未必——我看,齐老爷子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才答应的那么痛快。 不愧风水界老流氓。 齐老爷子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显然看出我是怎么想的了,嘿嘿一乐:「这小子聪明——有点我的风范。」 我这辈子可没有过赖帐的打算。 而齐老爷子直摇头:「做咱们这一行,莫要死板——这个功德,东边不亮西边亮,南边破了北边补,你这孩子脑子好使,就是不开窍……」 其实我明白,他说的,正是大多数行内人做的——哪怕做几件亏心事怎么了,上其他地方积攒点功德不就得了。 可我不想亏心。 程星河把他脑袋推一边去了:「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常人谁不讲究诚信口碑,你还希望你那个名声后继有人怎么着?说起来,你这算盘打的倒是精刮上算。」 是啊,对齐老爷子来说——他一早就把涅槃圈的风声放出去了,人人都当这是个好宝贝,他一「死」,当然是要来争抢的,讨债的来收债,也对他来说,正好是狗咬狗一嘴毛,他静观其变不说,这地方一乱,很多东西就会现出原形,八成,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盗取涅槃圈的真兇给找出来。 要不是那个把主意打在棺材上的主儿,他现在还在棺材里躺着呢——难怪下了死命令,说开棺有祸。 程星河就问他:「你装死这事儿,齐雁和帮的你?」 齐老头子把胳膊往腋下一夹:「也不算,不过那小子挺听话的。」 齐雁和也不傻,八成也早知道他玩儿的什么花活了。 程星河跟看问题儿童一样的看着齐老头子:「那你说,现在那个偷圈子的真兇,你找到了没有?」 齐老头子一摊手,无辜的说道:「我这不是正找着呢嘛,没找到,你们就来了。」 看他这表情还挺遗憾的。 我就把郝秋薇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郝秋薇跟他什么深仇大恨。 结果齐老头子皱起了眉头:「是郝秋薇……这小姑娘不是摆果盘的吗?平时我待她不薄啊!上次的墨西哥瓜子,我还匀给她半袋呢!」 奇怪,齐老头子并不知道郝秋薇跟他什么恩怨? 那就只能等着白藿香把她给救回来再问了。 二姑娘盯着鸡飞狗跳的灵堂,嘆了口气:「你要做实验就做实验,为什么不把那些行尸给处理了?弄的这么鸡飞狗跳的。」 齐老头子苦笑了一声:「你当我不想处理?」 我一愣,难不成——帝流浆虽然没成功,却有了其他的功效,那些试验品,「死」不了,没法处理? 齐老爷子抄着手往下看,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很慈悲的样子:「造孽哟……你看那几个武先生,技到用时方恨少……」 「这些怪物不都你制造出来的吗?」 「可我封的挺严实的,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啊!」齐老头子事不关己的说道:「好比我上了厕所,沖了马桶,仁至义尽!可他们非把下水道凿开,这赖我呀?」 接着,看的更来劲了:「我非得看看,那个家贼是哪一个……」 「这还用看?」程星河忍不住鼻子眼儿出气儿:「你说,你偷偷摸摸做的这事儿,还告诉谁了?」 齐老头子无辜的说道:「我没告诉别人啊!我早跟你说,男人的嘴,严了不后悔……」 不愧是名宿,我们刚要刮目相看,齐老头子就开始掰手指头:「夏家的小杨柳——她老来给我研墨,白河甸子的邓丽丽,她做的青糰子好吃……」 好傢伙,你的嘴严在哪儿了? 而且,这个岁数了,红颜知己不少啊! 得了,这口风泄的太多,确实不知道从何查起。 眼瞅着满地的白菊黄菊碎了一地,甚至他的遗照也被扫在了地上,四处一片狼藉——估摸着,谁看见自己的葬礼成了这样,都不会舒服吧。 齐老头子例外——相反,还一直保持着饶有兴致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次装死,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石连环鸟。 正这个时候,「哄」的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进来了。 那东西一进,尸气味道重了好几倍。 这玩意儿厉害啊! 那东西一抬手,我就看见他身侧的鲜花勐然枯萎——比之前的低配无极尸还勐。 第610页 有几个想在长辈面前的露脸的小武先生见状,冲着那玩意儿就蹿了过去,那几个长辈想拦着,没拦住,眼瞅着那就一个小辈刚一窜,手上的赶尸鞭醒尸铃「咣」的一声就全碎了,人不甘心,还想撞,可身体不受控制就坠在了地上。 低头一看愣住了——手腕,脚尖,都跟刚才枯萎的鲜花一样,没了生气,动不了了。 这东西尸气太重了,逮着什么染什么。 这下所有的先生都直了眼,有几个直跺脚:「这是尸王——罗大先生要是在就好了!」 尸王是行尸里的霸主,比旱魃还罕见——特点,就是尸气浓重勐烈,粘谁谁倒霉,趁着人被尸气污染,它就会去吃生人气。 「是啊,万佛堂的罗大先生,专镇行尸,想必,也只有罗大先生,有这个本事!」 万佛堂是武先生之中比较出名的一门,据说他们不跟传统武先生一样打打杀杀,而是对邪祟进行感化超度业务,堂里人人都有佛心,这才被称为万佛堂的。 「是啊,」程星河忽然回过神来:「罗大花脸跟你关系不错,你死了,他怎么不来?」 齐老头子下巴一歪,指着那个尸王,若无其事的说道:「哦,这就是罗大花脸。」 我们一下全被镇住了,啥,罗大花脸——也成了你的试验品了? 齐老头子说道:「你们什么眼神,看霸王龙呢?罗大花脸说是一颗佛心,超度万物,其实他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吗?不光养活尸,干恶事,吃不该吃的东西,上次还把主意打我这来了——听说我病了,想弄死我抢涅槃圈,我不收拾他,留着他给我上坟啊?」 说着一笑:「苍蝇撞上蜘蛛网,怪不得别人。你看着吧,罗大花脸这个尸王,是帝流浆试验品里最难对付的一个,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果然,那几个沾染了尸气的小辈无疑杀鸡儆猴,身边的先生,全退开了。 罗大花脸变成的尸王并不甘心,这会儿看着一个胆子小的武先生连跑都没跑动,吓的缩在了地上,立马奔着那个武先生就抓了过去,可一个身影,一下就挡在了那个人面前。 看清楚了那个救人的是谁,我却皱起了眉头。 第1318章 独脚金神 哑巴兰。 之前他一直跟兰家人在一起,这乱子一闹起来,我们没找到他,不过料想他跟兰家人在一起更安全,也没惦记他。 平时这货不声不响的,遇上事儿了,胆气是足的。 程星河立马看了我一眼:「这小子……」 不能放着不管。 我刚要动身,齐老爷子却说道:「这是你们的朋友?要为他好,就得撒开手——小树长在大树后头,就难以成材,看上去,大树是能给小树遮风挡雨,可阳光雨露,小树也分不到,一辈子长不大。」 程星河盯着齐老爷子,忽然跟想通了什么似得。 我也一样。 哑巴兰往前一挡,他身后那小子抬起头,眼神一凝,好像看到了一尊天神。 他们家几个阴阳身都过来了,兰红梅看清楚了罗大花脸,脸色一白:「如月,那是尸王,快退开!」 哑巴兰梗着脖子说道:「不行——我哥说了,不能见死不救。」 兰建国也跑了过来,一看这个情况,骂道:「那也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内,你问问你自己,对付的了尸王吗?」 哑巴兰死死盯着尸王:「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忽然想笑——这个口气,竟然跟我一模一样。 尸王哪儿会管你是来干啥的——他要的是生人气,奔着哑巴兰就扑过去了,哑巴兰矫捷的一让,金丝玉尾弹出,稳准狠的勒在了尸王脖子上,以不思议的速度缠出了一个活扣,直接把尸王给吊了起来。 只要吊在了半空,尸王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它谁也够不着。 周围先是沉默,接着就是一片叫好的声音:「好!」 「不愧是兰家的阴阳身!」 「这个手段——是兰老爷子的真传!」 哑巴兰白净的一张脸顿时就泛了红——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觉得,自己经得住夸。 他很少站在这种聚光灯中央。 我这才想起来——在刚认识哑巴兰的时候,他的品阶是比我们高的。 可是后来,我们一起做事,他力气没少出,却什么都不去争抢。 其实,他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为他高兴。 可下一瞬,我的心立马就揪了起来——我看见,那个尸王身上爆发的尸气,勐地更浓重了。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齐老头子:「罗大花脸怎么回事,哪怕是尸王,这尸气也不能没完没了——这他娘是尸气还是燃气啊!」 齐老爷子被他摇的发晕,扶住了额头:「你不知道——罗大花脸活着的时候,就为了增加尸气,镇压行尸,吃了不少尸肉,什么旱魃印堂,水尸脚心……」 「呕……」二姑娘一只手遮在了嘴上:「不炸不腌,生着吃?」 「那可不,炸了腌了,还有什么尸气味儿!」 这罗大花脸是个狠人。 哑巴兰一开始没觉出来,可觉出来之后,就来不及了——他的脸色,也发了灰,被尸气给侵蚀了! 眼看着哑巴兰那吃力,我也着急,恨不得现在就下去保护他,兰家人要过去,哑巴兰却厉声说道:「别过来——危险!」 第611页 「嘣」的一声,罗大花脸就挣断了金丝玉尾,直接坠下来了! 哑巴兰翻身让过去——可他的身体出现了明显是迟滞,那东西抓住机会,对着哑巴兰就扑过去了。 那手一插,穿皮裂骨,跟之前跑过来的武先生一样,嗓子上,得盖上了一个「戳」! 哑巴兰尽最快速度避让开,那东西的爪子擦着他的脸落在了地上,「蓬」的一声,整块石板全部裂开,炸了一片土。 哑巴兰大口唿吸了起来,他被尸气侵蚀的越来越厉害了。 程星河也坐不住了——哑巴兰岁数最小,跟我们的弟弟是一样的,谁不心疼? 兰家人还有周围的武先生是想去帮他,可尸气实在太浓烈了,现在去救他,除了把自己搭上,没有任何意义。 兰建国则立在原处,把西装和衬衫的袖子给撸上来了。 她刚要闯过去,却被人拉住了。 「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小姑娘冒险?」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这些男人,又没死。」 夏明远。 兰建国一愣,夏明远对着尸气一头就冲过去了。 「你也等会儿。」 但没想到,最后一瞬,夏明远也被人摁住了肩膀,那只手,有一寸长,凤仙花染过的指甲。 兰老爷子。 「让他试试。」 在污秽的尸气之中,我们全看到,哑巴兰身上忽然出现了一层灼眼的气息。 神气。 而且,他缓缓抬起了一只脚。 那是——大威金甲神! 大威金甲神,也被称为「金鸡独立」神,因为他的神像,一只脚抬起,踩着一只魃。 这是个名声不大,却专门收行尸下黄泉的神灵。 那道子金光一闪,罗大花脸接近两米的身体,勐然就是一颤——像是要跪下! 而哑巴兰跟大威金甲神的塑像一样,一脚把他仰面踹翻,而一只手,直接抓在了它胸膛上,两根指头,夹出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来——尸王之所以得到这个名称的原因了。 因为尸王身上,有尸丹。 很多行尸身上都有尸丹,这倒是不稀奇,但是尸王的尸丹——能号令其他的行尸。 果然,哑巴兰把尸丹一举,周围一片行尸,忽然都不动了,接着,对着哑巴兰就拜了下来! 周围一片沉默,接着,掌声雷动! 兰老头子,笑的尤其得意。 程星河也高兴的跳起来:「哑巴兰出息了!」 我的视线,却落在了哑巴兰脚下,只是按理说,取出尸丹的行尸,就是一堆死肉了,可罗大花脸,竟然还能动。 难怪齐老爷子说,这东西死不了。 无论如何,这可称得上哑巴兰的高光时刻了。 二姑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看向了齐老爷子:「既然拿个尸丹就能控制那些行尸了,你早怎么不这么做?」 「怪我咯?」齐老爷子翻了翻眼皮:「因为没想到他们会凿下水道。」 底下的危机,终于解除了,我刚要松一口气,立刻又觉出了不对来——不好,哑巴兰危险! 果然,就在这一瞬,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从哑巴兰身边擦过。 落地瞬间,我就看见,哑巴兰手里号令行尸的尸丹,竟然落在了那个人的手里。 那个人——是来讨债的笑脸人! 齐老爷子顿时「嘶」了一声。 这一场灾难的正主,刚刚登场。 可这是哑巴兰千辛万苦拿到的,他说抢就抢? 也太欺负人了。 但是,那个速度和力量——比哑巴兰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而笑脸人研究了一下尸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错——是帝流浆做出来的,虽然不到家。」 接着,他看向了周围的人,冷冷的说道:「涅槃圈到底在谁手里?交出来。」 周围一片安静,有几个小辈看不惯他那么狂,想说话,却被家里长辈拉回去了。 「那是我们的东西,要交,就趁早,」笑脸人继续说道:「不然的话——谁也出不去这个门。」 齐老爷子的眉头锁紧了。 程星河给齐老头子来了一肘:「哎,我还没问你呢,你避让他们,跟避雷似得,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齐老爷子嘴角一扯:「你不知道?他们,是屠神使者手底下的,赖他们的帐,他们要追到了十八层地狱底下去。」 又是屠神使者。 程星河一愣:「你——到底怎么跟他们粘上关系的?」 齐老爷子舔了舔嘴唇:「因为,二十年前,四相局打开过一次。」 就是十八阿鼻刘倒霉的那次? 「那次——我也去真龙穴了。」齐老爷子视线牢牢的盯着那些笑脸人,百无禁忌的眼神终于有了忌惮:「就是在那,拿到了涅槃圈,碰上了他们。」 第1319章 程星河看向了齐老头子:「你……」 「我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妈。」齐老头子吐了口气:「我就那么一个闺女。」 这话,跟齐鹏举说的一模一样。 可齐鹏举说的咬牙切齿,齐老头子,是孤寂凄凉。 当时程星河他妈看上他爹,他们家上下就是一致反对——长着二郎眼的,那跟死刑犯有什么区别,图他什么,图他让你当寡妇? 第612页 齐老头子甚至带着齐鹏举,亲自把程星河他爹揍了一顿——说再靠近齐家大小姐,见一次打一次。 程星河他爹自己也不想耽误人家,这不是才有了一次一次的拒绝嘛。 可齐家大小姐也跟齐老爷子一样,是个情种,就是铁了心了:「跟他一天,我就高兴一天,你们要是拦着,我寡妇也不当,直接当个讨债鬼!」 所谓讨债鬼,就是孩子成人没成家,得了父母养育,却一天不肯回馈父母,完全沉没成本。 这下齐老爷子不敢吱声了——哪怕当个寡妇,也比死了强。 活着不就有希望嘛。 可齐老爷子能不惦记着女儿的终生幸福嘛!那姑爷,能不死,也别让他死。 正在这个时候,就有人邀请他,上四相局。 他自然也动了心——是啊,真要是找到了四相局,破了局,那女婿家就不用承载那个二郎眼的诅咒了。 他跟着那帮人一起去了,可说到了这里,他的脸色就变了——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二姑娘急了:「你倒是说啊,看见什么了?」 齐老爷子说道:「真龙穴——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那地方封着……」 他的眼神,有了忌惮。 「总之,我没能打开玄武局,但是,在真龙穴附近找到了涅槃圈。」齐老爷子抓了抓自己梳的一丝不乱的绅士背头:「没鱼虾也好,能弄出帝流浆,也一样能救女婿。」 可是,真龙穴在那个时候,好像出了什么纰漏,他立刻就往外跑,终于是跑出来了,但是他回头就看出来,刚才真龙穴的纰漏,是有人从里面动了很要紧的东西。 他没拿准动局的是谁,他为了获取涅槃圈,跟那批人走散了。 于是他带着涅槃圈就往回走,正遇上那帮人。 齐老爷子是何等的流氓,东西到了手里,死也不撒——哪怕打不过,以死相拼也是做得到的,流氓有流氓的气节。 那帮人却竟然没强求,说齐老爷子要涅槃圈,可以跟他们谈个买卖。 租借买卖。 到时候,让齐老爷子,为他们做两年的事儿。 齐老爷子素来拿承诺当唾沫,吐的毫不心疼,当时就答应了——二十年,那二十年之后再说呗,还早着呢。 齐老爷子拿回涅槃圈,才得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女婿已经死了,这玩意儿没来得及救他。 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女儿又生了个儿子。 他气的好险把地板跺个窟窿。不过那地砖的材料少,没捨得,于是他盯着涅槃圈发怔。 帝流浆还是得做。 不过,这些年一直没进展——他就担心那些使者来抢涅槃圈,提前把这玩意儿的功效夸大,引的人人心痒,就为了讨债的来了之后,有人能帮他顶雷,到时候推说圈子丢了,就是无头公案——圈子丢了,那就没满时间,没满时间,我干啥给你租金? 谁知道,千算万算,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丢了。 程星河半晌没吭声,半晌才说道:「我可谢谢你了。」 而这个时候,底下更乱了,有人已经开始明哲保身了:「我只是来参加丧礼的,跟那什么圈子没关系——你们找你们的,我们先走了。」 齐老爷子伸脖子一看,骂道:「杨三莲?我就知道这老小子第一个打退堂鼓——一辈子没成事,就在这上头呢。」 其余的一看有人先开了口,也跟着响应:「对,我们也走,你们慢慢算帐!」 「那不行。」 笑脸人却并不是吃素的:「交不出涅槃圈,谁也别想走。」 话音未落,有个人头破血流的从外头爬进来了:「大伯……」 那人是杨三莲的侄子:「我,我想熘出去,可这地方,有阵……」 这种人下的阵,当然难破了。 程星河盯着齐老爷子:「你造的孽。」 「是他们杀人,管我屁事。」齐老爷子理直气壮:「再说了,一开始我就传了话,除了亲的近的,谁也别来,上了金銮殿,我也有理。」 之前被狗字辈的盘查,合着还是因为齐老爷子的好心——是啊,不这样,被困进来的更多。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们——能上这里来的,都是老资格,谁受过这种气,可对方是屠神使者的手下,什么本事大家都看见了,谁也不想去当出头鸟,跟他们撕破脸。 不过,涅槃圈确实没在他们手里,让他们说他们也说不出来,这笑脸人一边笑着,一边把尸王丹举起来了。 这一下,刚才对着哑巴兰跪下的那些行尸,霍然全站起来了。 「拿不出来。」他笑眯眯的说道:「这些东西替我搜。」 我火一下就起来了,把他们围在这里不让出去,又放行尸,是拿他们当羊宰吗? 也他妈的太欺负人了。 这些人是有胆小的,可见惯风浪的也不少,有不少忿然作色,已经准备反击了。 「你们太欺负人了!」 可这个时候,哑巴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笑脸人回过头看着他。 哑巴兰梗着脖子:「那东西是我的,还给我。」 笑脸人当时就要笑,可哑巴兰矫捷的扑过去,好似一只猎豹。 卧槽,你不是对手! 果然,笑脸人一抬手,哑巴兰纤细的身体一绕,倏然就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响。 第613页 笑脸人根本没拿哑巴兰放在心上,可一低头,哑巴兰的手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腿:「我的,还给我!」 兰家人已经上去了,西派也一样——都知道,哑巴兰是我的人,其他好些人早就忍不住了:「比起让人当羊宰,还不如拼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 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倏然响了起来:「你们别打了——何必伤了和气呢,我知道,涅槃圈在什么地方。」 我一愣,就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齐家那个能说会道的小辈,齐金麟。 笑脸人看着他:「说。」 他大声说道:「被一个叫李北斗的拿走了。」 哦,是他。 第1320章 家贼难防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顿时全安静了下来。 笑脸人盯着齐金麟:「李北斗?」 「没错。」齐金麟跟初见的时候一样,嘴巴灵巧,表情真诚:「只要找他就行了,我们不想跟你们起冲突——你们应该去找,真正的贼。」 「你放屁!」哑巴兰挣扎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哥偷的了?」 西派的也是一样:「你敢诬陷我们西派小先生,活腻歪了?」 「哪只眼睛看见……」齐金麟微微一笑,修长的指头指向了自己的眼睛:「两只全看见了——不光如此,我告诉你们,他就是害了我们曾祖的真兇!」 这一下周围的议论声炸起:「真兇?」 「他不是今天才到的吗?」 「非也。」齐金麟缓缓说道:「我现在就把事情给你们讲清楚——这一切,都是李北斗预谋许久的,就是为了夺取涅槃圈!」 程星河看着我,似笑非笑,一点没意外:「七星,你就是块砖,哪儿有需要往哪儿搬。」 二姑娘也刚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她词彙量不大,不知道用什么话反应她现在的心情,张了半天嘴,才吐出一句:「不要脸!」 接着转身就要下去,我眼疾手快拉住她:「你干啥?」 「我撕了他的嘴!」 「又不是包菜,有什么好撕的,」我答道:「看他说什么。」 「不是,」二姑娘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你就不生气?」 是正常人,被人扣屎盆子,能不生气吗?可这事儿再简单不过。 他凭什么知道?因为跟郝秋薇勾结的,就是他。 现在,不过是把我逼出来,好找涅槃圈罢了。 一来不值当让我怒火中烧到破坏理智,一来,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确实以为是我拿了涅槃圈,还知道了他的阴谋,所以打算恶人先告状,把我拉下水,好在这自保,现在跟他生气,中他下怀? 「我呸。」哑巴兰终于反应过来了,骂道:「你胡说八道……」 「对啊,」西派的人也大声说道:「齐大先生是十二天阶,我们小先生虽然是人中龙凤,可凭着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害了齐大先生,抢涅槃圈?」 「简单啊!」齐金麟缓缓说道:「因为他用了阴招——跟我们这一个女佣人暗中勾结,下了黑手!他找了尸蛔,藏在了女佣人身上,再利用女佣人,接近了曾祖,尸蛔吞了涅槃圈,无往不利,再对曾祖施以偷袭,我问问各位,要是你们,这种防不胜防的情况,能全身而退吗?」 算是他招供了。 有些小辈不知道什么是尸蛔,可岁数大的知道,一琢磨,不吭声了。 齐老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一直说这小子心眼儿灵,他妈的,感情是灵在我身上了。」 齐金麟诚恳的说道:「我找涅槃圈的时候,目睹他们俩在夹道说这件事儿,正被我给撞见!他想杀我灭口,我跑了,他怕我把他揭穿,肯定已经带着涅槃圈躲在安全的地方,畏罪潜逃,留下烂摊子让咱们收拾!」 说着,把把袖子挽了起来。 上面一道子伤——我皱起了眉头,是龙鳞的痕迹。估计是之前揍他的时候留下的。 哑巴兰认识,脸色瞬间一变,而哑巴兰跟我的关系谁都知道,他那表情,算是作证,那痕迹肯定跟我有关了。 齐金麟把那个痕迹四处展示了一圈:「证据我拿出来了,如果不是他,请他出来,跟我对质。」 周围立刻开始窃窃私语:「有理有据,看来是这么回事。」 「那李北斗,好大的胆子——不过,他怎么会对齐家这么熟悉?」 「齐家外孙子一直跟着他,家贼难防。」 程星河一听自己也被牵扯进去,气的脸红脖子粗,骂了半天娘。 剩下的齐家小辈一听齐老爷子是被我谋杀的,也倏然就站了起来,张嘴也想说话——不过之前我让他们撸舌头消灾,现在舌头都肿的跟胡萝蔔一样,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急的干瞪眼。 齐金麟一看气氛被烘托的差不多了,立刻说道:「几位——你们要涅槃圈,只管去找李北斗,把我们剩下的人放了吧。」 「是啊,」一些不明就里的早就不耐烦了:「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那个李北斗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瞅着这么多人被他连累,还有人性吗?」 「没错,早听说他名声不好,厌胜门出身的,损人利己!」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被牵扯进来,那种人渣,坏咱们风水行门风,找到了,大卸八块才好!」 第614页 这些人见到行尸不出力气,张嘴巴巴倒是挺带劲啊! 笑脸人盯着那些人:「可现在,整个宅子都找了,找不到。」 「你们找不到,是方法不对。」齐金麟看向了杜蘅芷:「那位,是李北斗的未婚妻,只要你们把她抓住了,稍微……还怕李北斗不现身?」 西派的一听跳了脚:「你说的,什么屁话?」 杜蘅芷抬头,冷冷的看向了那几个笑脸人。 我心里勐地一沉,因为我,沾染上这么多麻烦,确实对不起她。 几个笑脸人看向了杜蘅芷,勐然抬起了手。 杜蘅芷把西派的人往周边一让,抬手挡住。 可她脸色十分难看——上次才在阿四那里受了重伤,显然还没完全恢復好。 两下里一撞上,那几个笑脸人这才知道,杜蘅芷看着不声不响,没那么好得罪,不由自主就互相看了一眼。 「要是他做的,我们西派跟他一起承担。」杜蘅芷说道:「可要不是他,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她这话,看向了齐金麟。 齐金麟故作轻松的表情,顿时一凝。 他不会不知道,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立刻说道:「几位——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笑脸人也是这个意思,手底下顿时就用了劲儿,我一下就站起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人,一下拨到了笑脸人的手腕上。 夏明远。 齐金麟一愣:「夏家……你们凑什么热闹?难道,咱们这些人,全被李北斗害死你就高兴了?」 夏明远根本就没理他,而是看向了笑脸人:「李北斗不光是她未婚夫,也是我朋友,欺负小姑娘什么本事,冲着我来。」 这捲毛——挺讲义气。 「还有我。」 不光捲毛,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李北斗是我师父,你抓人质,我一样好使!」 乌鸡。 哑巴兰看着他们,一下没说出话来。 「哎……」一个长长的嘆息声响了起来:「我倒是跟那小子点头之交,不过嘛,说那小子能杀齐老头子,我是一万个不信。」 是摸龙奶奶。 跟他们一起站出来,还有不少人。 都是以前我帮过的——在井驭龙那,在妖妃和败家子婚礼上,在厌胜门继任大典上。 之前看见我,也不过是点点头的交情,可现在,他们不声不响,神态坚定,像是在说:「我们信李北斗,不是那种人。」 我的心勐然震了一下。 一直以来,我都特别缺爱,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肯为了拿命冒险。 冷惯了,这些温暖,让人灼的慌。 齐金麟咬了咬牙:「一群傻子,飞蛾扑火……」 笑脸人咧开了嘴:「看来,那位李北斗,人缘不错。既然如此……」 他勐然把尸丹举了起来。 所有的行尸,也勐然拔地而起,对着那些人就冲过去了! 「李北斗,你要是在这里,就快带着涅槃圈出来。」笑脸人扫向了周围:「如果你真当这些人是你朋友,你不能看着人家为你死。」 其中有一个岁数大的,也颤颤巍巍跟大家站在了一起:「老骨头了——搭上就搭上!」 是井驭龙那件事儿,被我从鬼眼蛾鳞粉下救过的老头儿。 就在一个行尸歪着脖子对他扑过去的时候,七星龙泉出鞘,寒芒一炸,那个号称死不了的行尸身首异处——上半截挂在了樑上,下半身还立在地上。 我挡在了他面前。 樑上是八宝木,那半个身体跟上了烧红的铁板一样,疯狂的扭曲了起来,下半截身体想找上半截,可没有门路,急的一个劲儿打转。 「李北斗!」 我盯着那些笑脸人:「听说——有人找我?」接着,又看向了那些被我镇住的,刚才嫌我连累他人的先生:「还有人,要把我大卸八块?」 第1321章 双面之人 那几个跟风说我是灾星连累人的,连忙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过了脸。 夏明远他们倒是兴奋了起来:「你可算来了——等雷噼呢你!」 「等噼你,没等到。」我回头就对他笑。 杜蘅芷看我来了,立刻跟有了主心骨一样,腰板都直了,但立刻露出担心的表情来:「你……」 她怕,我真的被这几个笑脸人给怎么着了。 我很自然的挡在了她面前:「别怕。」 「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师父!」乌鸡蹦过来:「我想死你了——哎,白医生这次怎么没来?」 你就知道白藿香。 笑脸人盯着我,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 而齐金麟立刻打破了笑脸人的失神:「就是他——你搜,涅槃圈就在他身上!」 我盯着齐金麟:「对了,刚才,你说齐老爷子是我害的,涅槃圈也是我偷的是吧?」 「对!」乌鸡立刻说道:「就是这个小碎嘴子!血盆喷人!」 我则盯着他:「你要我对质,我就来了——你一个伤就能证明我干了这么多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啊,那你看我袖子。」 我袖子被他扯下去半块——现在,他指甲里还残留着孝布的纤维。 「这,」齐金麟张了张嘴:「能说明什么?」 第615页 「这说明,你是跟女佣人勾结害齐老爷子,后来被我撞破,想杀我灭口,可后来我跑了,你就来恶人先告状!」 「荒谬!」他拼命把手里的纤维拉出来:「这也算证据?」 「那一个道理。」我答道:「你的伤也算证据?」 众人顿时全不吱声了。 齐金麟大口喘气:「告诉你,我不是来跟你扯皮的,你要把自己择出来,得有证据,好比——人证!」 「人证?」我盯着他:「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佣人,叫郝秋薇的?」 「你还有脸提?」他立刻说道:「女佣人怎么不见了?她不是关键人物吗?你要证明你是清白的,让她来作证!还是,你把她也灭口了?」 「要是她来作证,你就承认?」 「没错,我自然承认!」 他倒是有恃无恐——认定郝秋薇已经让阴差拉奈何桥那一头去了。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一等。」 池老头子带着她去找白藿香,估摸着,让阵法给困在外面进不来了,我看向了那些笑脸人:「这件事儿……」 「我们等不了了,」笑脸人厉声说道:「你现在就交出来!」 话没说完,一道子破风声擦着我的脸冲过来,我歪过头躲了,「咣」的一声响,我身后一个什么东西裂开了。 一个柱子上,被穿出了一个洞。 而洞的边缘平滑——竟然连一丝毛边都没有。 瞬间周围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下手这么狠……」 对笑脸人来说,不算。 他不分青红皂白,分明就是想试探我。 屠神使者们一开始就对我没安什么好心,这些手下,肯定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接近的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们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奇怪,是因为之前遇上过那两兄弟? 不对,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说不清楚。 那个气息让人憎恨,让人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 好像,不知道多少年前,跟我有刻骨的仇。 笑脸人看向了树上的窟窿,那个笑脸,慢慢的敛去,换上了一个十分狰狞的表情。 好像镜花缘里的双面人一样。 我好像有残留的记忆——他们的绰号,叫双面人,一旦停止微笑,就是动杀心了。 而下一秒钟,那个笑脸人抬起手,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好快! 身体出于本能翻过去,笑脸人的一只手已经抓了过来,我知道他要抓我右臂,可并不好躲,龙鳞条件反射就滋了出来,「当」的一下,跟他的手撞在了一起。 龙鳞「嘣」的就碎了一半——可带着太岁牙的右手勐然抬起,就把他的手腕反折了过去。 他以极快的速度后退,脸上没表情,可看得出来,他的手也伤的不轻。 果然,他们怕太岁牙。 那几个笑脸人迅速围了过来:「他真的是……」 那个笑脸人吸了口气:「真是。」 他们认识我? 「真是他,就更不能让涅槃圈落在他手上。」 好几个笑脸人一起沖了过来。 我踢开前面一个人,闪避左边一个人,可右边退无可退,挨了一下,龙鳞再次爆裂,还有一个人从后面包抄过来,我后背就是一阵剧痛。 「这么多打一个,要不要脸!」 远处是乌鸡的声音,可这里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 「右臂!」 这个时候,有一个笑脸人下了令。 他们要把最忌惮的太岁牙给取出来。 几道气闪过,锋锐又凌厉——早有资格老的看出来了:「神气……」 那几道神气,对着我右臂就削! 那些神气几乎无往而不利,龙鳞勐然掉落,右臂霎时一阵剧痛。 好几双手,同时对着我的右臂伸了出来,重重一拽。 我整个人被带在地上,根本挣扎不起来,我听见他们像是松了口气:「幸亏,他现在不过如此……」 那一瞬间,不光是他们认识我,我也隐隐约约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也有很多人这样围攻过我…… 那个时候,身体深深浅浅,非常疼,仿佛被剥皮抽筋——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跟现在一样,都带着鄙夷和仇恨。 你们来的很好。 我眼里像是充了血。 我想报仇……我想把他们摁在手下,弄一个血肉横飞! 龙气勐然冲到了头顶,眼前一片红。 就在一只手伸下来的时候,要剔除太岁牙的时候,天地忽然翻转,耳边就是一声尖叫。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我已经把一个笑脸人翻在了地上。 剩下的笑脸人全部愣住,一个反应最快的从斜刺里冲出来,可我一抬手,又稳又准又狠的卡住了他的脖颈。 他嗓子格的一声,不挣扎了——他身上萦绕着的气,断了。 剩下的笑脸人先是往后一退,接着重新沖了上来,可七星龙泉出鞘,对着一个斜噼过去,另一个,被我怼在了柱子上,挣扎了起来。 「你们没完没了……」我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暴戾又阴森:「你们怕我?」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李北斗!」忽远忽近,像是有人在喊我。 女人的声音。 第616页 谁啊? 她拦住了我:「你怎么了?」 眼前清明过来,我看见那几个笑脸人有动的,有不动的,但是,都笑不出来了,盯着我的眼神,满是恐惧和忌惮。 「别打了!」 而这一瞬间,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要人证,我来了。」 齐金麟看到了来人,一下愣住了。 出现在晨曦微光里的,是郝秋薇。 白藿香架着她。 她盯着齐金麟,说道:「是他——是他让我去偷涅槃圈的!」 齐金麟胸口起伏,跟看见了鬼一样:「你……你不可能……」 立刻有人说道:「他让你去,你就去了?他能让你叛主?」 郝秋薇一笑,说道:「我恨齐老头子,怎么了?我恨不得把他抽筋剥皮——就算齐金麟不引我,只要我又这个能力,我早晚也会这么做!」 乌鸡一愣:「不是,你跟他,什么深仇大恨啊……」 「他害了我妈一辈子,也害了我一辈子!」郝秋薇厉声说道:「我也应该姓齐,是齐老头子的私生女!他抛弃了我们母女,他别的孩子登堂入室,只有我……被别人欺负了一辈子!」 众人顿时直了眼:「又是……一个风流债?」 「这也是你跟她说的?」我一把抓住了齐金麟:「谁让你干出这些事儿的?」 齐金麟见到了我刚才的样子,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 齐金麟也是小角色,他怎么会知道太岁牙的事儿。 他只是个跑腿的,后头,还有人。 他看向了柱子后头。 第1322章 啮骨之虫 我看向了柱子后面:「齐先生,听说您身体不好,怎么,终于能出来见客了?」 果然,柱子后头出来了一个人,盯着我,眼神阴森森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运气怎么会这么好。」 当不起——要是运气好,我能走到哪儿,把锅背到哪儿? 周围的人愣住了,我们来了之后,嫡子齐鹏举却一直没出现,问就是说悲痛过度倒下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跟他有关系。 我倒是清楚——世上要说有谁对我深仇大恨,巴不得要我死的,他算一号。 西派一个岁数大的忍不住了:「齐先生?你……你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齐鹏举一只手扶着柱子,露出了右臂。 所有人见到了他的右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右臂攒簇着许多小小的活物。 蛆虫。 「你的胳膊……」 「拜这个李北斗所赐。」他咧嘴一笑:「我们齐家,多少年,胼手砥足积累出的声望,都被他给毁了!毁了!」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打了颤。 「一开始,他不过是打碎了我的玄武鳞甲……想笑你们就笑吧,当时,他好像只是个玄阶,」他缓缓说道:「我儿子气不过,要给我讨回个说法,仅仅是讨个说法而已,他把我儿子,弄成了废人,那是我的独生子。」 那个小胖子,不光是在琵琶蝎那倒了霉,他做的事儿,也成了行内的笑话,齐家名誉扫地。 「如果是你们,为人父的,能不给儿子出这口气?」他接着说道:「我听说,四相会也要对付这小子,当然去了——这小子不对劲儿,老是死不了。我杀不掉,多找几个人,也是一样的,可没想到……」 没想到,井驭龙刚把四相会重开,他第一次去,就遇上了二姑娘。 他要收拾二姑娘,而我当时正好在二姑娘背上。 他是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手腕,是因为我废掉的。 他拼了命,想把右手恢復好——齐家就靠着他这个右手了。 当时,他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鬼医,那个鬼医给了他一种虫子。 只要一天放一把,三个月,那虫子就能把他的胳膊修补好。 可他着急啊! 他知道,程星河活不过今年的生日,我到时一定会跟他去玄武局,真要是这样,我可能也会死在玄武局,他还怎么亲手找我报仇? 他就加大了虫子的量——一天一把三个月,一天三把,虫子,是不是,一个月就能修復好了? 那虫子上身,不是好玩儿的,简直跟万蛊噬心一样,可他硬咬着牙扛下来,想想能找我报仇,这点疼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他运气不好——虫子过量,非但没能提前把手臂治好,等他觉出不对劲儿来的时候,他的那条胳膊,已经整个全腐烂了。 再去找鬼医,鬼医摇头——这下,谁也帮不上你的忙了,这胳膊都保不住了,而且得快,再不卸下去,你人都够呛。 当然,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没捨得把右臂给卸下去,估摸还盼着,会有什么奇蹟发生,右臂还能回来——也正是因为那个腐烂的右臂,他的身体现在很差,生命确实垂危,因病不适宜在葬礼上出现,也不是假的。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这样?都怪李北斗! 要不是他,齐家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盯着我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 哑巴兰忍不住了:「你放屁,我眼睁睁看着——是你先去抢金蟾,对我们以大欺小,我哥不打你,我们就……你儿子也是自找的,是他骗了琵琶蝎,放了琵琶蝎,死的那些人也都是他害的,你这胳膊就更别提了,你自己着急,管我哥屁事……」 第617页 「闭嘴!」齐鹏举的眼睛是赤红赤红的:「我只知道,没有他,我齐家还是响噹噹的天阶前四!可现在……」 「就算这样,你跟自己的爹有什么过不去的?」那个一杖平了半个灵堂的武先生气的直哆嗦:「咱们这个行当完了……你们这些小辈,就是知道耗子扛枪窝里横,你爹,是你害死的?」 「呵,」齐鹏举吸了口气,回头盯着那个空了的棺材:「这老头子,也没拿自己当我爹。」 我盯着他:「你指使齐金麟去偷涅槃圈,也是为了对付我?」 这东西是个利器,传闻之中,三界的界限都能切开,更别说切一个我了。 可这东西的名声,一半是齐老爷子对外吹的牛逼,当然不可能借给他了。 不借,就想法子偷? 当然了,他那个身体也做不到,他儿子齐胖子更是没法指望,可齐金麟跟他一拍即合。 哑巴兰盯着他:「原来就是个狗腿子……」 齐家略微清醒点的人听到了这一切,也气的跺脚:「煳涂啊……」 未必是煳涂,我盯着齐金麟:「你是个聪明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是?」 齐金麟本来事情暴露,很有些忐忑,可一听我这话,倏然就抬起了头:「你……」 很简单,齐金麟的迁移宫是极为高耸的——迁移宫高耸的人,一般事业运极佳,为什么事业运极佳?因为这种人,野心极大。 为了前途,不择手段。 我盯着他:「能引的你这种聪明人冒险——只有整个齐家吧?」 没看错的话,他图的是齐鹏举儿子,齐胖子的位置。 他自己是齐家旁支的亲戚,这种地位,只能给嫡系跑腿。 但他未必甘于跑腿。 可眼下有机会——齐鹏举这个未来家主的儿子,齐胖子已经废了,如果,他能做齐鹏举的过继儿子呢? 那是跳上枝头成凤凰。 这多少代人经营的家族,就是他的了,让他干什么,他不去? 齐鹏举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手,对他们来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双赢。 齐金麟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得了令,给齐鹏举办事儿,可他不想承担风险,就跟做买卖的层层转包一样,他盯上了郝秋薇。 我看向了郝秋薇:「你当时,对齐金麟倒是忠心耿耿的,是不是——拿他当家人了?」 郝秋薇没吭声。 想也知道——在大宅子里,饱受欺凌,人人说自己是私生女,眼看着「亲生父亲」拥有一切,「兄弟姐妹」是万人艷羡的富二代,可自己好像被扔进了垃圾堆,没有人用得着自己…… 这个时候,有人对你伸出一只手,跟你叫小姑姑,说你妈当年受了胁迫,可因为地位悬殊如何无助,但他拿你当家里人,跟你说血浓于水,你会怎么办? 郝秋薇死死盯着我:「你为什么知道……」 我也过过那种日子——那种暗无天日,似乎永远看不到光的日子。 溺水的时候,谁看见绳子都会追过去的吗,虽然,那个绳子,有可能是想缠住你脖子的。 我曾经抓住的那个绳子,是高亚聪。 齐金麟唿吸剧烈了起来。 剩下的可想而知——郝秋薇几乎立刻就上了当,她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即使不这样,她也要报仇,给自己报仇,给她妈报仇。 哪怕,把自己的命搭上,也没关系。 她用身体当容器,拿命养尸蛔,那些失踪的女佣人,大概,都是欺负过她的人。 她可算是出了一口气,帮你实现梦想的人再次出现,请你帮忙,偷出涅槃圈——你怎么会不答应? 她就带着尸蛔,在某个齐老爷子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走涅槃圈,攻击了齐老爷子。 她以为齐老爷子送了命,仓皇逃脱的时候,大概正好让某个齐家小辈撞见了。 心虚的人当然是惊弓之鸟,她怕自己暴露,也想跟齐金麟商量,齐金麟告诉她不用害怕——我教给你一些话,说出来就行了,比如,说自己是为了拴住某个男人的心,打听的什么小法术。 齐老爷子呢,瞬时装死躲债,我看,齐鹏举也被瞒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给齐家弄成了今天这个混乱局面。 剩下的更是可想而知,他们本想直接从郝秋薇身上拿出涅槃圈,可这个时候,见我来到了葬礼上。 吃了涅槃圈的尸蛔,连齐老爷子都能「搞定」,更别说我了——郝秋薇根本就是故意等在厕所门口,跟我「偶遇」的。 这一偶遇——正好跟我的误会对上,我以为,她是酒金刚的女儿,主动就要保护她。 所以,郝秋薇给我讲故事,把我带到了最后的一排房子里,一切阴差阳错。 齐鹏举往前了一步,对我伸出了手,厉声说道:「你把我们齐家,害的还不够惨吗?把涅槃圈交出来!」 我忍不住也笑了:「我要是说,涅槃圈真的没在我这里呢?」 齐鹏举也笑,似乎对我的回应并不意外:「那我,还有其他法子,能对付你。」 我倒是有些意外:「其他法子?」 都到了现在了,他能有什么其他法子? 他抬起了那只好手,就在樑柱上,重重的拍了下去。 第618页 第1323章 起死回生 脑袋顶上「哗啦」一声,就流泻出了很多东西。 抬起头,我们所有人的鸡皮疙瘩同时炸了起来——是数不清的虫子。 「快把眼蒙上!」摸龙奶奶第一个护住了自己的孙子:「鬼眼蛾!」 鬼眼蛾——上次皇甫球也用过,它的鳞粉不光能让人产生幻觉,引着人靠近,一旦靠近,它们就跟行军蚁一样,把人吃成了骨头。 身边的人立马全部捂眼蹲下。 齐鹏举路子挺野,连这个也弄的到? 不对。这振翅的声音不对——这里面不光是鬼眼蛾。 观云听雷法能感觉出来,鬼眼蛾振翅的声音十分绵软,可这里面夹杂的振翅声,激烈脆亮,应该有大量的硬壳虫。 抬起头看清楚了,我的心更是勐然一沉。 龙虱子! 连这个都预备好了,摆明了,一早就是冲着我来的啊! 齐鹏举因为那只伤胳膊的原因,整个人异常虚弱,站都站不住,只能靠在柱子上,可他还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今天,这里的人死了,也都是你李北斗害死的——你造的孽,今天,都得给我还清了!」 我抬起手,七星龙泉寒芒一闪,龙虱子和鬼眼蛾被扫下去一片。 可这些东西的数目太多了,纷纷扬扬,像是根本就没有个头! 杜蘅芷夏明远他们听见了动静,都抬起头要帮我,可这一瞬间,齐老爷子那些失败的试验品,竟然也趁乱过来了——这些东西,是最欺软怕硬的,一旦人产生了畏惧感,他们立刻就会感觉到,趁虚而入来攻击人,吃生人气。 他们没法子,只能又抵御起那些行尸来了。 齐鹏举笑的越来越大声,以至于咳的站不住了:「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们齐家害成这样,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你们,你们阳奉阴违,背地说老头子风流,我们齐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是不是?行啊,我今天,就歪给你们看!」 他以前虽然兇狠,可不是这么偏执的人。 际遇会改变人的一切,他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他没了一切,几乎疯了。 齐金麟已经觉出不对来了,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杜蘅芷大声说道:「北斗,快跑!」 我却感觉出来——有一个接近无极尸的东西,对着她跑过来了。 可她似乎腾不出手对付,她还要护着西派的人,不要被鬼眼蛾给吞噬了。 我没犹豫,噼开眼前云雾一样的虫子,护在了她面前,对着那个接近无极尸的东西就砍了下去, 那东西啪的一声被噼开,可下一瞬间,龙虱子跟疯了一样,对着我就笼罩了下来。 杜蘅芷愣住了:「北斗……」 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龙虱子,全对着我覆盖了下来,跟看见了肉的苍蝇一样。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面前的一切,倏然停止了。 有些龙虱子张牙舞爪,有的鬼眼蛾撑起翅膀,要抖落满身的鳞粉,可它们都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模样定住。 就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 听说,人在十分危险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会自动放慢,是让身体有反应时间。 可——这感觉,不对! 果然,下一秒,只听「哗啦」一声。 头顶所有的虫子忽然跟没了电的小飞机一样,哗啦啦就从半空坠落了下来! 这个情况,异常的熟悉。 跟池老怪物以前用的,非常相似——但是,池老怪物用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全被点着了,现在是被定住了。 这么大的数量,同时定住。 我忽然想起来了,齐老爷子的成名绝技,不就是把东西给封住吗? 不光是我,所有人都觉出来了。 齐老爷子出现在了一片虫子后头,皱着眉头抬起脚:「呀喂,不行,我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奇怪,他不是要躲债吗?怎么,会出来了? 所有人全愣住了:「齐老爷子……」 是啊,他们跋山涉水,来参加的是齐老爷子的葬礼。 可现在,齐老爷子施施然从虫子尸体上走过,坐在了棺材前面的位置上,又喝了半盏回魂茶。 事情冲击力太大——尤其是对齐鹏举来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张大了嘴:「爹……」 「受不起。」齐老爷子眯着眼睛一笑,放下了茶碗:「你的事儿干的很有主见,我看,你才是齐家的老子吧?」 齐鹏举张大了嘴,这才说道:「您,您不是……」 齐老爷子一乐,弯腰捡起了遗照——遗照几乎要被花瓣埋了一半。 他擦了擦遗像上的自己,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灵堂:「办得好——我想了很多次,自己的丧礼是个什么样的,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办的好啊,我齐家满门的孝子贤孙……」 这话音落了,哗啦一声,齐家的人全都诚惶诚恐的跪下了:「曾祖……」 那几个捋舌头的小辈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曾祖,您,您怎么会起死回生——肯定是曾祖功德大,被阴司礼遇……」 「礼遇个屁,」有个岁数大点的齐家人上去就给那几个拍马屁的小辈一巴掌:「曾祖父人气这么足,一丝阴气没染,哪儿像是上阴曹地府走过,他根本就……」 第619页 是啊,根本就没死。 齐鹏举也终于觉出来了,立刻往前几步:「爹,我不明白——眼看着,儿子就能报仇了,他李北斗是咱们齐家的仇人,您忘了您亲孙子是怎么出的事儿了?」 齐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你想报仇——我没问过你,这个仇是怎么来的?不管是对谁,先动手的,就是自找的。」 齐鹏举一张脸发了灰:「您,你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我也是人,当然做不到帮理不帮亲,」齐老爷子以十分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胳膊搭上扶手,十指交叉,缓缓闭上了眼睛:「可你做的,有点过了。我一辈子放养,可能也错了——到了这个时候,再不管你,你酿成了大错,我怕下了黄泉,被祖宗收拾。」 齐鹏举咬了咬牙,还想说话,可他只迈出了半步。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支撑不住了。 齐老爷子睁开了眼睛,对着所有人笑。 有些跟齐老爷子熟悉的也反应过来了,气的拄着拐杖直抖:「好哇,姓齐的——你一辈子老没正行,大家都还以为你只会骗女人,现在好了,连我们也骗,你没有心啊!」 齐老爷子眯起眼睛,笑的更开心了:「别生气——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不让你们白跑一趟。」 那几个跟齐老爷子关系好的来了精神:「怎么,你不会还要给我们什么赔罪礼吧?告诉你,这次来的,除了涅槃圈,看不上别的!」 齐老爷子摆摆手:「放心放心,不让你们失望。」 而那几个笑脸人勉强站起来,看向了齐老爷子,脸色阴晴不定:「涅槃圈,还有你,都得跟着我们走——这是早先就说好了的。」 齐老爷子点了点头:「是,我是答应了,不过呢,我得先说几句话。」 齐老爷子不是打算赖帐吗?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而齐老爷子把遗照擦干净,摆端正了,露出了跟遗像一模一样的和煦笑容和两排白牙,对着一个人伸出了手:「你起来。」 他对的,是郝秋薇。 郝秋薇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眼神有怨恨——被父亲抛弃这么多年的怨恨。 但我看得出来,怨恨再多,也盖不住那一丝期待——能重新回到父亲身边的期待。 齐老爷子对她笑了笑:「那件事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本来以为,是为了你们好,原来,是我弄错了。」 郝秋薇一愣:「弄错?你什么意思?」 第1324章 一把钥匙 齐老爷子说道:「我想起你妈是谁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跌跌撞撞的老头儿跑了过来,直拍大腿:「我说小薇啊,你怎么这么煳涂啊——我跟你说的你不信,你非要相信别人的风言风语!」 这人打扮,像是这里的管家——对了,齐家小辈说过,郝秋薇是管家带大的。 郝秋薇看着管家,咬了咬牙:「可他们说——他就是我爹,如果我不是私生女,干嘛要把我收养在这里?」 「那是因为……」管家直跺脚:「你妈本来不让我说的,可现在,你都干出这种煳涂事儿,我也只能对不起你妈了——你上这里来,是你妈跪着求齐老爷子的!」 郝秋薇愣了一下。 原来,郝秋薇他妈,以前就是在齐家干活的。 不过郝秋薇她妈也挺惨,被人骗了——那人是个卖早点的,说是家里没老婆,年底就娶她进门,可一听她怀孕,卖早点的就再也没有出过摊。 郝秋薇他妈肚子大了,走投无路,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风气这么开放,这种事儿得让人把嵴梁骨给戳透了。 她想跳河,可是,这孩子是一条命。 正这个时候,齐老爷子刚从外头回来——她就想起来了,齐老爷子素来风流,对女人总是网开一面的。 于是她就求齐老爷子,能不能给孩子一条活路。 「孩子无过。」 跟她想的没差错,齐老爷子真的答应了。 她妈高兴的不得了,齐家的人一看齐老爷子容忍了手底下在齐家生养一个没名没分的孩子,都开始猜测了起来:「这别,又是齐老爷子的私生子吧?」 有嫉妒的,有单纯道德炎症,就是看不上这种「浪女人」的,郝秋薇他妈的日子当然不好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妈反正没活多长,临死把孩子交给管家了。 可以说打郝秋薇记事儿起,好些人就笑话她,说她小姐身子丫鬟命,她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好歹是懂了。 懂了,能不恨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养尊处优,自己为了活下去,只能伺候他们。 她也不甘心,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她一直没离开齐家上别处讨生活,她就是盼着,也许有一天,那高高在上的齐家家主,会叫她一声闺女。 可她到底没等来那一天,等来的,只是没完没了的欺凌。 还有——齐金麟的诱骗。 郝秋薇知道了这一切,张大了嘴,看着齐老爷子:「你……」 齐老爷子一笑:「闺女——要是有这个缘分倒是好,可我这辈子,就一个闺女。」 程星河他妈。 郝秋薇转脸去找齐金麟,可已经找不到了,她团团在地上打转,她不想相信,可她不得不信。 「我错了?我错了?」 第620页 没人能回答她。 那几个笑脸人早就熬不住了:「齐先生,你答应过……」 齐老爷子再次摆手:「都等了二十多年了,还在意多等这一会儿的?」 可那几个笑脸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显然已经决定要尽快离开这里了,其中几个笑脸人忽然对着齐老爷子就伸出了手:「涅槃圈交出来,有人等着我们呢!」 可「啪」的一声,一道狗血红绳从齐老爷子身后弹出,那几个笑脸人刚吃完亏,瞬间往后一退。 程狗。 他们表情阴沉了下来:「你们什么意思?」 「别的我不懂。」程星河表情凛然:「我这个孝子贤孙在——谁也别想动老头儿一下。」 齐家那些小辈顿时一愣,笑脸人盯着齐老爷子:「这么说,你要赖帐。」 齐老爷子还没答话,程星河梗着脖子说道:「东西没满二十年就没了——当初约的不是二十年吗?时间不够,怎么给租金?」 齐老爷子一下就乐了。 我忽然也想笑,谁敢说他们不是血脉至亲?光是这个无赖劲儿,就跟复制粘贴的一样。 那就一个笑脸人大怒,其中一个,对着程星河就过去了。 程星河抬手挡住,当然了——他的身手不够,按理说,直接就会被甩开。 可他偏偏就用了一个巧劲儿,身体斜勾过去,一只手奔着笑脸人的眼睛就剜。 这个法子出其不意,外带他吃过皇甫球的丹药,快的像猴。 另一个笑脸人大怒,侧边对他就踢,可程星河偏偏就是能找到空门,一脚对着那人胯下踹了过去。 笑脸人又惊又怒,翻身躲过,可程星河跟含沙射影的怪物一样,直接把自己怀拉开,「扑」的一下,数不清的白色粉末就扑出来了。 这是——人中白掺香灰! 他是真有钱了,一看就是千挑万选的上品。 那几个人身上是有神气的,被这种秽物一撞,不由自主就往后躲,竟然,有几分狼狈。 周围的人都看直了眼:「这种不入流的法子——不像是咱们大家风范……」 「什么时候了,管风范不风范,管用就行!」 「这孩子出手是个巧劲儿,嘶,难怪能给李北斗当师父!」 这句可把我给噎住了——不过,要说还价和骂人这方面,确实他是三人行之中的师父。 齐老爷子则别提多满意了,拍着手就叫好——他既不怕程星河跟他们结梁子,也不怕笑脸人伤了程星河。 可笑脸人毕竟是笑脸人,哪儿是这么容易就能对付的了的,重新对着程星河就扑了过来。 齐老爷子看的津津有味,也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我心里一紧,才要跟着掺和,忽然就听见身后唿啸一声。 数不清的行尸奔着那些笑脸人就扑过来了。 这时——哑巴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一个笑脸人手里把尸王丹给抢回来了,对着那些行尸,一声令下! 他梗着脖子:「保护我方老爷子!」 笑脸人本来就被秽物给伤了,这会儿又有行尸过来捣乱,不由更狼狈了。 齐老爷子哈哈大笑:「好!」 程星河一只手就伸到了齐老爷子面前,回头就说道:「老头儿,跟我们走。」 齐老爷子笑容一凝:「可被这些东西粘上,一辈子都甩不脱……」 「怕什么?」程星河隔着人群看向了我:「我儿子总会想出法子来的。」 你大爷。 不过,我大声说道:「他们跟我本来就有仇,不救您,也不会放过我,您要是不嫌弃——跟我们一起走!」 哑巴兰跟着答应:「我哥说得对!」 齐老爷子笑的更开怀了:『这辈子,有这么一次,也痛快——哎,别的老头子们,你们老说我教育无方,上樑不正下樑歪,可你们有这种后辈吗?』 那些老头子表情别扭,都说不出话来了,还有的看着自己的后辈,开始恨铁不成钢,意思是你们怎么没长成人家孩子那样? 齐老爷子更得意了,可得意完了之后,沉默了一下,对程星河就说道:「你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十二天阶家族,风光的已经够久了,世上没有不败的花。」 程星河一愣:「你是说……」 齐老爷子抬起头一笑:「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许,是天道轮迴,你们,勿喜勿悲。」 程星河也听出这话的不吉利了:「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齐老爷子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齐鹏举。 齐鹏举已经完全没知觉了。 齐老爷子接着就把程星河的手给拉了过去:「有个东西是留给你的——万年紫花斛木下头埋着的。」 松开手,程星河手里有一把钥匙。 接着,齐老爷子说道:「以后,咱们南派,暂时先交给我外孙子处理,剩下这些姓齐的,全听他的话——他是我南派唯一的继承人。」 程星河一下愣住了:「我?」 剩下的齐家人更别提了:「凭什么,可他一个外姓人……」 「你们不配。」齐老爷子一笑:「非得我说这么明白?」 那些齐家人一下不吭声了。 那些笑脸人还要上前,而齐老爷子对他们笑了笑,打了哈欠:「我也累了,就先走一步了。」 第621页 说着,重新坐在了扶手椅上,脸上还挂着跟遗像一样的笑容。 我耳朵顿时嗡的一声。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一把抓住了齐老爷子的手,可齐老爷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1325章 后继有人 我想笑——我忽然想起来了他一句话:「不让你们白来,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其他的老头子们还以为他要给什么谢礼,谁知道,他是早算好了自己的死期了。 我们这一行,知天命易,违天命难,所以极少给自己算命,这是大忌之中的大忌,可齐老爷子…… 可我笑不出来,我脸上发僵,眼里发酸。 生离死别是自然规律,谁都懂,可谁能不难过? 程星河木呆木呆的,倒是真的笑了:「这老东西是个人物,拿命来赖帐!」 可他笑的同时,澄澈的二郎眼,滚下了满脸的眼泪。 「曾祖!」 都是行内人——一望就知道是真死还是装死,周围所有的孝子贤孙瞬间跟雪崩一样跪下,哀号声,山唿海啸。 程星河没跪,他跟个灯塔一样立在众人中央,回头看着那些笑脸人:「老头死了,你们赶紧去追——没准,还能赶上通往奈何桥的二路汽车呢!」 那几个笑脸人脸色狰狞,假笑都露不出来了,为首的往前了一步,似乎还想在这里搜,可我已经挡在了祭坛前面。 「这是我长辈的丧礼。」我说道:「敢闹,就试试。」 他们刚才才吃了我的亏,瞬间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甘心,也只能退了一步,有一个低声说道:「那些没用的东西——完了。」 没用的东西——是说之前那些来收拾我的人吗? 他们商量了一下,转脸就走了,但是其中一个盯着我:「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们也不过是几枚棋子而已,这件事儿,不算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光他们是棋子——在座的各位,谁不是? 冥冥之中,落子博弈的人,又是谁呢? 我也笑:「我等着。」 我总记得,我跟他们,有大仇——可到底是什么大仇? 我总会找到的。 那些笑脸人盯着我的眼神,几乎条件反射,就有了忌惮。 紧接着,他们转身加快速度离开——也许,真跟程星河说的一样,上底下去找齐老爷子了。 之前那个前来抢遗产的私生子摁不住了,看着笑脸人走了,把抱着脑袋的手松开,两步上来了:「我告诉你,我是老头子亲生儿子,一身齐家的血!你一个外姓,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要说继承整个齐家,那不可能,我也得有一份儿……」 不光那个私生子,其他的齐家人也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纷纷站起来:「老爷子岁数大了,煳涂,咱们齐家人还没死绝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的野种了!」 「谁知道,临死的时候,他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不算!」 「迷魂汤……对啊,他不是有二郎眼吗?刚才,说不好,是他用了什么邪术,操控了老爷子的遗体,你看他身边,兰家阴阳身,厌胜门家主——这是邪术,当着咱们十二天阶家族,他用邪术煳弄,能算吗!」 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个新闻——一个富豪临终之前把一切遗产都留给了自己的小老婆,当时正妻和儿女大怒,谁也不服,后来,小老婆就消失了,遗产才正常被正妻他们继承,谁也不知道,那个无权无势的小老婆后来上哪儿去了。 程星河安安静静的听着,走到了私生子面前,表情恭顺的像是给私生子道歉,私生子就有了得色,可下一秒,程狗一脚踹在了那小子膝盖上。 那私生子表情还没凝固,就扑的一下跪在了齐老爷子灵前。 接着,杀猪一样,就是一声惨叫:「你——你这个外姓王八蛋,我爹都没动过我一指头,你敢……」 「啪」的一下,一个巴掌就落在了那私生子的脸上。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寂静的听得到,一颗牙从那人嘴里滚出来的声音。 那人护着了脸,满眼难以置信:「你……」 「谁让你在我外公葬礼上大唿小叫了?再说了……你身上流的,可不是老头子的血,」程星河澄澈的二郎眼剔透的一粒沙子也容不下:「你妈是跟齐老爷子有过一段风流,告诉过你,你就来冒充私生子占便宜了吧?」 没错。他的日角月角都不怎么突出,说明爹妈都是泛泛之辈——绝对不是名门之后。 那人一愣,立刻梗着脖子说道:「你放屁!真要是这样,我怎么会有遗嘱,你血口喷人……」 程星河忽然揪住了他的一边脸颊:「你跟说实话,你这半边脸颊,是不是最近一直特别疼?就跟,往下掉肉一样。」 那人又是一愣,眼神里有了警惕:「你怎么……」 程星河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一个女人一直跟在你那边,她告诉我的——她左腿好像被砍断了,右手也是,左眼下面,一颗滴泪痣,你认识吗?」 一听这话,私生子顿时跟被雷噼了一样。 「这女的,一直在咬你的脸颊呢!」程星河补上一句:「你跟她,什么恩怨呀?」 那私生子浑身跟筛糠一样,剧烈的抖了起来,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可能……她不可能还在,不可能……」 第622页 「她还说,要把你的事儿全抖落出来,」程星河背着手,接着说道:「要不,我替她跟大家翻译翻译。」 私生子勐然挣扎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颊,忽然疯了似得,就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拼命往左边踢蹬,好像左边真粘上什么似得。 遗嘱,其实可想而知——齐老爷子,对女人素来网开一面,给风流过的女人留下点什么,不难理解。 程星河接着,又看向了一侧——那是私生子专席。 齐老爷子这一「去世」,全国各地,来了不少操着不同口音的「私生子」「私生女」。 可齐老爷子刚才亲口说了:「我就一个闺女」。「私生女」们也悄无声息的从灵堂里退出去了。 私生子们就更别说了,没一个敢抬头的。 那些齐家人先是被程星河震了一下,接着就说道:「他们是假的,我们可是真的——家谱上,有我们的名字,我们身上,都是老爷子的血,这齐家不能交给你!」 「哦?」程星河一笑:「你们是不打算听老爷子的话了?」 有一个脾气暴躁的摁不住了,上去就要把程星河给拽下去:「跟门外汉挺威风……」 可程星河一个反手,直接把他摔在了祭坛前面。 「你是着急管家啊,」程星河说道:「你欠了一屁股帐,就指着点遗产还债了,可惜啊,钱债能还,命债难了,那个瞎了一只眼的黑胖子,是你什么人啊?」 那个脾气暴躁的浑身一僵,接着跟筛糠一样,挣扎了半天没挣扎起来。 所有齐家人都愣住了——好像,世上就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那双二郎眼。 程星河扫了周围一眼,补上一句:「老头子的血,不光你们身上有——我也有。」 程星河转脸看着那些人,眯着眼睛一笑:「还有哪位长辈有指教,请讲。」 哪怕是笑着,可他的眼神,凛冽又萧杀。 那些站起来的齐家人跟做广播体操一样,同时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跪下,老老实实,再也没人敢抬起头。 周围顿时是一片叫好的声音,乌鸡第一个说道:「程狗,我们何家认你当家主,以后你们南派有什么事儿,知会一声,我们何家,肯定搭把手!」 十二天阶的一大家族,这么快都支持他了,那些齐家人更是傻了眼。 夏明远也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夏家也是。」 我看了杜蘅芷一眼,杜蘅芷一笑:「我们西派杜家也是。」 十二天阶前四,有两家支持——北派的没来。 摸龙奶奶也一乐:「不愧是齐老流氓手底下的小流氓!」 这会儿外头进来俩人,是玄家小黑无常和老黄:「玄家也是!」 老黄也露了头:「哎,我来晚了——没赶上送送老流氓一程,那就,给小流氓接风!」 「你们来这么晚,是知道这里闹乱子,避乱呢吧?」 又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出了,一个劲儿摇头:「老流氓不靠谱,你们这几个狐朋狗友,也不靠谱。」 说着,把一个东西丢给了程星河:「还给你。」 涅槃圈。 程星河接住,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东西,可是老流氓给你留下的,」池老怪物说道:「谁再敢打这个东西的主意——我池老怪物第一个找他算帐!」 这谁敢啊! 十二天阶几乎都认了程星河,齐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没话说了——他们哪儿想得到程星河竟然这么大来头,已经不敢不服。 其他宾客就更别提了:「齐家后继有人,老头子走也放心了。」 程星河道了个谢,转过脸,就去擦拭遗像,遗像上,齐老爷子还像是在盯着程星河,眼睛明亮又温和。 葬礼没有白办,大家那一身的孝服,也没有白穿。 葬礼继续敲锣打鼓风风光光的办了下去。 我却走到了灵堂后面,盯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一直在旁观,一见我来了,倒是也不意外:「怎么?」 我盯着他:「之前的事情,是不是,跟你也脱不开关系?」 齐雁和。 他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第1326章 陈年旧照 我答道他:「之前,齐鹏举让齐金麟取出我的太岁牙。可我身上有太岁牙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知道?」 太岁牙是我刚拿到的,这地方,除了自己身边这帮人,按理说,不该有人知道。 只一个——跟我交过手的齐雁和。 而齐雁和身为「私生子」,全程在线,可偏偏最后却不出来对付笑脸人,也不争遗产,一副事不关己,坐山观虎斗的样子。 谁都知道不对劲儿。 齐雁和一笑:「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我也就是提了那么一嘴,要不要做,是齐鹏举自己的事儿。」 果然,人人都是棋子。 「你也跟屠神使者有关,」我问道:「可你跟那些笑脸人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谁跟他们一伙?我们这种人,也是互相井水不犯河水,」齐雁和缓缓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别拿那些跑腿的,跟我相提并论。」 屠神使者,也不一心? 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就有江湖。 「那你……」 第623页 「我是觉得好玩儿。」齐雁和站起来,眼睛映出我的影子来:「我想看看,你这一次回来,能掀起多大的浪头。」 好玩儿? 他好像,一直在观察我——和我头上的旧伤疤。 这一瞬,我额头上的旧伤疤勐地就疼了起来。 他觉察出来了,微微一笑:「我改主意了,你可别死的太早,你死了,就不好玩儿了。」 他未必是我这一边的,不然也不会教唆齐鹏举害我,但是,他好像观察出来,我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关于四相局,你知道多少?」 齐雁和抬起手,手里有个之前摆在供桌上,上头还贴着白纸的梨,「咔嚓」就是一口:「四相局就是为你做的,有些人不想让你回来,可有些人等你几百年,眼下,能看个大热闹了。」 「你是哪一种?」 不想我回来的,还是等我的? 「我?」他一笑:「我要看看,谁输谁赢——我不帮输家。啊,对了,提前给你个预告,那些笑面虎素来小肚鸡肠,你这次得罪了他们,做好准备,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我用作什么准备——我日子什么时候好过过? 「怂货!」这个时候,我身后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叫声;「你上哪儿去了?」 二姑娘。 「你身边,这种人可不少。」齐雁和缓缓说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一回头,齐雁和却转身就走了。 我还没问完呢! 但是,我也补上了一句:「你最近也小心点——当心计划落空。」 他印堂上有一点黑,像是个黑洞,我们叫「马蹄窝」,也就是一脚踏空的意思,主猝不及防,计划生变。 他的背影,勐然一颤,像是没想到,我连他们这种人的运势都能看。 可二姑娘一把抓住了我,左看右看,高兴了起来:「你真是皮糙肉厚,没什么事儿?」 我点了点头,看她也没事儿,就放心了。 不过,我皱起了眉头,怎么二姑娘的灾厄之相——还没过去呢! 可二姑娘自己浑然不觉,还摇头嘆气的说道:「老头子怎么说死就死啦!还说什么,子债父偿。这是什么意思?」 子债父偿? 我忽然明白过来了,立刻看向了樑柱后面的齐鹏举。 已经有人出现在了齐鹏举身边,把齐鹏举的伤臂卸下,他身上,有了几丝活气。 果然——齐老爷子,也许本来不用死的,他寿限一定没到。 不然的话,那些笑脸人怎么会跟他定个二十年的约定? 他有可能,把剩下的寿命换给齐鹏举了。 他的嫡长子。 「他还说,人老了,越来越没出息,也就只为着儿女后代了,」二姑娘抓了抓满头乱糟糟的长髮:「人家养儿防老,他可倒好,养出了一窝报应。」 齐老爷子把一切留给程星河,也是知道齐家确实没有能託付的人了——要想齐家不散,只有程星河这个人选。 虽然程星河的寿限,也在眼前了。 难道,齐老爷子也在赌——赌程星河,能终结他们程家这个诅咒? 而且,那些红衣人到底要齐老爷子这两年干什么呢? 我琢磨了起来,齐老爷子,对他们来说有用,肯定是齐老爷子有某个不可替代的方面,比如,齐老爷子擅长的「封」。 他们要借齐老爷子两年——让他去封某种东西。 比如——我后脑壳一炸,我? 「呜呜……」 唢吶吹出的将军令勐然再一次奏起,哀声和行礼的声音,再一次熙熙攘攘的响了起来。 唢吶这玩意儿,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生是它,死是它。 太阳从灵棚顶端倾泻下来了。 我还发呆呢,身后被人一拽。 程星河。 「跟我过去看看。」 我知道,他要去看,老爷子在万年紫花斛木下,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我跟着过去,和他一起往下刨,刨出了一个小箱子。 吹掉上面的泥土,打开一看,我们俩都给笑了。 珍藏版《花花公子》。 齐老头子,果然说话算数。 「老流氓后继有人……」程星河一边自嘲,一边把那个铜版画册拿出来,这一拿,却发现底下还有一个相册。 相册上面写着两个字:「家人」。 翻开,里面全是老照片。 其中个十分英俊的男人,那双眼睛非常澄澈,跟程星河几乎一模一样。 程星河一下就笑了,虽然他眼圈子发了红。 是曾经把短命女婿给揍过,可他还是拿着女婿,当做家里人了。 还有程星河的照片——包在襁褓里,又白又胖,稍大一点,蹲在墙柜上嗑瓜子。再大一点,在院子角撒尿。 程星河一边笑,一边流眼泪:「老头儿挺爱偷拍啊……」 他小时候,总被舅舅欺凌,他也恨过,为什么收留他,却对他不好? 也许,舅舅是迫于齐老爷子,不得不收留。 我跟着他看,正跟着笑呢,猝不及防,就被其中一张照片给刺到了眼睛。 那张照片上,有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看模样,是程星河他妈,可他妈身后还有一个人。 也是美丽的女人。 第624页 是我妈。 她们——认识? 不光这一张,后头还有! 后头,跟她们一起拍照片的,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有一张,是他们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后续几张,都有那个身影,一直在他们附近,可是,却一直没拍到脸。 程星河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看出来什么了——那个穿白衬衫的身材,居然跟我十分相似。 他是谁? 一个答案几乎唿之欲出。 我爹? 他们这些人,全认识?二十年前四相局打开的时候,他们也在其中? 程星河抬头就看着我。 我继续翻照片,就看到了——一个照片上,还有一个背影。 一个腿脚显然不方便的背影,仿佛,只是一个路人。 看到这个背影,我和程星河都屏住了唿吸。 江瘸子。 这个死瘸子——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做过什么? 这些线索,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拼图,这个关于四相局的拼图,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的,又到底还有多少? 要是能找到他,所有秘密,大概就都能解开了。 等丧礼结束,大家离开的时候,我和程星河照着规矩送客。 这宾客一走,我就看到了一个略微有点眼熟的背影。 这个背影——就是想偷涅槃圈,结果腿脚受伤,跟我「狼狈为奸」一起出来的那个人! 我说什么看着眼熟呢!原来是他! 第1327章 一个杯子 江家的继任家主——江景他爹! 我心里倏然就是一提,之前白天见过他的身影,那种挺拔高贵让人过目难忘,所以我才觉得那人眼熟。 后来上棺材附近找涅槃圈,搞得齐老爷子不得不从棺材里出来的,也是他。 难怪齐老爷子当时说了一句「那个小王八蛋」。 堂堂的江家家主,竟然干这种事儿。 不过,他确实是个人物——他儿子江景也是因为我,才被摆渡门给抓住,现在估计还没回江家呢,他竟然还能跟我这个仇人「合作」,比同样是继任家主,却一心想找我报仇的齐鹏举,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一动,就上去了:「江先生的腿怎么样了?这一阵,一直没顾得上问候一句。」 江景他爹不由自主就是一僵。 当然——角度极为细微,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也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对我笑:「劳烦李先生惦记,没事。」 其实,他的脚已经完全好了。 「可以的话,借一步说话?」 他没拒绝的理由——之前潜入人家齐家偷涅槃圈,要是被我捅出去,那就麻烦了。 他跟我到了僻静的地方,就对我耐心的笑:「请讲。」 耐心里,自然带着提防。 我也笑:「我就想打听个人——江瘸子,江藏水,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了江家?」 江景他爹跟江景七分相似的脸色,瞬间阴了一下:「你跟江藏水,有什么过节?」 「是有点关系,」我答道:「方便跟我讲讲吗?」 这种探听人家隐私的事情,谁乐意告诉你?不过,江景他爹有把柄在我手上,权衡了一下,这才勉强说道:「这个人,已经被我们江家从家谱上抹下去了——以后他做出什么事情,跟我们江家,都没有半点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他跟你的过节,别殃及到咱们的关系就好。」 是啊,大家同属十二天阶,按理说同气连枝。 我点了点头:「自然。」 江景他爹嘆了口气,这才说道:「他……大逆不道,偷了江家的祖传的东西,被我爹发现,要罚他,可他不但不服管,竟然还对我爹动了杀心,险些害死了我爹,你说,这种人,目无尊长,骨肉相残,还能留在江家吗?」 「那祖传的东西……」 江景他爹皱了眉头:「那是家主才能看的东西,我当时还没资格,家父一提起这件事儿就火冒三丈,我也就没再问过——反正已经丢了,问也没什么意义。」 江瘸子干过这事儿? 江景他爹的眼神是正的,不像是说谎。 「可以了吧?那之前的事情……」 「我素来说话算数,您放心。」 江景他爹还是仪态高贵的点了点头,可看得出眼神里的如释重负。 江瘸子,到底想干什么? 葬礼参加完了,所有宾客全离开了,包括杜蘅芷她们——因为四相局不稳固,天师府要收拾的烂摊子很多,一直都抽不出空来。 乌鸡在天师府效劳,夏明远忙着继续找夏家仙师,一个个都挺忙,寒暄完了,也就各奔自己的前程了——不过临了都留下话,有事儿喊他们一声。 我答应下来,跟程星河一起送他们。 程星河每次都说,只有自己是真穷,现如今继承了齐家,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虽然,他还是没什么喜色。 万物守恆——你得到什么的同时,也总会失去些什么,这是规矩。 而这一次的生离死别,更让我想起来了自己家的老头儿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在外面漂泊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回去陪陪老头儿了。 第625页 我就跟程星河约好——他先好好做他的家主,把齐家整饬好了,玄武局的日子大概也就到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破局。 我也有私心——已经被屠神使者盯上,我身边不安全,少连累一个算一个。 程星河愁眉苦脸,我觉得他肯定是捨不得我,刚要安慰他,他就嘆气:「你这一走,膝下空虚,爹捨不得你啊。」 膝你大爷,我就给他来了个军体拳第一套的弹裆顶肘。 不过,也是挺不习惯的——我们似乎没怎么分开过。 「反正,没几天了。」 「不是我听你这话怎么这么不吉利啊?」 嘿,咱们在一起,不吉利的事儿,遇上的还少? 临走的时候,我还看见了齐金麟。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个典型——他当时想跑,可没费什么劲儿,就被我们给抓回来了。 他熟悉齐家大小事务,抓过来当了个苦力。 我还惦记着二姑娘,可一转脸,池老怪物带着二姑娘已经不见了,说是忙着去选新的天阶候选人去了,让我别惦记着。 离开了南派,我靠着车窗就睡着了。 水——很多水。 我好像躺在水里。 面前有几道黑影子,上下来回的蹿。 鱼吗? 不对,这些不是鱼——是其他的…… 忽然,一个黑影子像是发现了我,接着,勐然对着我就蹿过来了。 那东西身上,有一抹火红色的东西,像是——三叶草? 「北斗!」 跟梦中梦一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东西有用。」 是潇湘的声音。 这是什么? 「滴滴……」 前面一阵鸣笛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就发现已经到了商店街了。 今天是假期,交通堵的厉害。 下了车,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歪在路灯下的垃圾桶就吐了。 哑巴兰给我拍背:「哥你睡了一路,怎么还晕车?」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到了家里,天已经黑透了,我抬起手开灯,却被眼前这一切给吓了一跳。 满桌子,摆着全是丰盛的食物,炸鸡排,酿豆腐,糖醋排骨,凉拌椿苗,中间一大碗三鲜炒面,跟做梦一样。 哑巴兰一伸头,当时就一拍大腿:「咱们家有田螺姑娘了?」 白藿香也愣了一下。 「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道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福生无量天尊,你们几位可算回来了。」 高马尾,篮球背心,足球袜,显然是江采菱。 而老头儿也被他拾掇的很像回事——脸上是墨镜,脖子上还给挂了个餐巾,餐巾上写着个「霸气」,土潮土潮的。 「你怎么来了?」 江采菱扬起下巴:「怎么,算好了你们到家,给你们接风洗尘也不行?」 好是好,可总让人觉得有点不适应——她是这么贤妻良母的人? 江采菱把椅子搬好,招唿我过去,就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有事儿请你帮忙。」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夜宵。 「你直说。」 「你先吃。」 「那不行,吃人嘴短,万一帮不上,我还得把肚子刨开赔偿。」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了?我又不是孙二娘!」江采菱一撇嘴:「无非是最近有件事儿,我一个人不好弄,可那事儿好处挺足,所以才想找你搭把手,行不行?」 我还看出来了,这江采菱确实财帛宫发亮,应该是遇上什么厚报酬的大买卖了,这个亮上压着几层灰,意思这事儿不算太容易。 「哪里的事儿?」 江采菱高兴了起来,就跟我细说:「是一个学校的事儿,那个学校这一阵子,已经莫名其妙的出了好几起人命,校长愁的没有办法,辗转求到了我这里来了。」 「你对这事儿这么上心干什么?」听上去,不像是能把江采菱逼出这么大阵仗的事儿。 「因为,那个校长,有一个杯子。」 第1328章 旧时相识 「那杯子干什么的?」 单纯拿来喝水的,不至于让她这么上心。 江采菱眼珠子一转:「那先说好了——知道它能干什么之后,不能跟我抢。」 哑巴兰插嘴:「是不是跟阿拉丁神灯一样,一擦,就出来一个精灵,实现一个愿望?」 白藿香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真要是这样,校长至于让别人来帮忙,许个愿不就行了。」 哑巴兰一寻思:「也是。」 苏寻倒是开了口:「杯子上是不是刻着什么东西?」 江采菱一拍桌子:「你平时三桿子打不出一个屁,脑子倒是挺灵的,那东西是个神器,当年是真龙穴里出来的——上头有真龙穴钥匙的秘密。」 真龙穴的钥匙? 一看我来了兴趣,江采菱得意了起来,仿佛自己打蛇打到了七寸。 「靠谱吗?」 「自然靠谱。」江采菱答道:「东西我看了,气息跟真龙穴其他东西差不离,没错。」 「可真龙穴的东西,怎么会到外头来的?」 「据说修建真龙穴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把真龙穴钉死,永远别有出入的机会,可当时有个监管的大人物,认定凡事要留有个反转余地,所以,偷偷留了一个后门,打了一把钥匙。」 第626页 「那位大人物自以为这件事儿滴水不漏,可实际上,却被制造钥匙的工匠,偷偷记在了金杯上,就为了有朝一日,找到钥匙,给子孙留下这个财富,可惜,工匠死于非命,他们家子孙不肖,哪儿知道金杯上有这种秘密,转手就卖了,那金杯辗转多年,不知怎么地让校长给弄到的了,可那个校长自己并不知道,被我发现,这是老天开眼!」 江采菱那双跟江采萍几乎一模一样,却锋芒毕露的眼睛盯着我,熠熠生辉:「你有兴趣,就跟我去拿。」 我心里勐然一动。 真的能顺着金杯的线索,找到真龙穴的钥匙,很多事情,是不是就唾手可得了? 那地方,不光是有巨大的财富,甚至,能让人死而復生。 程星河的命,是不是也能保住了? 可真龙穴到底在什么地方? 之前一直以为是蜜陀岛,可再一寻思,无极尸大磊就是从真龙穴里逃出来的,却并没有提过海的事情。说明就在内陆。 关于真龙穴的地点,金杯上,是不是也能找到线索? 江采菱活了不知道多久,已经是个人精,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立马说道:「你愿意,是不是?」 谁能不愿意? 「学校在哪儿?」 「就在杨水坪附近!近的很。」 老头儿在一边嘆了口气。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给我的第三个规矩,就是不去杨水坪。 就是从去了杨水坪,我的人生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偏偏就在杨水坪……」 江采菱哪儿知道这么多,眼睛炯炯有神的:「你就说去不去吧!」 事到如今,哪儿还有不去的余地。 老头儿又嘆了口气。 这会儿门口一阵车的动静——是个破破烂烂的老式皮卡,一开起来,那个动静,不比坦克差多少,整个商店街都得抖三抖。 是高老师收货回来了。 平时高老师对我们不错,今儿这么一桌子菜,不能把他落下,我就出去把他拉进来了,高老师一瞅这排场,高兴了起来:「哟。今儿热闹啊!」 说着他还给我来了一拳:「你小子出息啊!」 「高老师教导的好。」 上次去银河大院,要不是高老师,我早交代在里面了。 高老师也坐下吃——我们这边规矩,吃饭要长辈先动筷子,他和老头儿吃了,我们也跟着伸筷子,结果一吃进去,别的感觉没有,就是有点想吐。 看着是不错,可一吃进去,煳锅味儿,齁味儿,夹杂着点牙碜,十分上头。 我们不约而同的放下了筷子。 「哑巴兰叫个外卖。」 「京酱肉丝,锅包肉?」 「都行。」 江采菱正一脸期待看着我们呢,一看这个结果就要暴跳如雷:「救苦无量天尊,你们侮辱我可以——不能侮辱我做的菜!」 高老师也跟着点评:「妈耶,别的菜要钱,这个菜它要命。」 江采菱一听就来了火,指着高老师鼻子就要骂街,可这俩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愣住了。 啥情况,这俩人认识? 可江采菱飞快就把视线挪开了,一副难以置信,需要消化消化的表情。 我就捅了江采菱一下:「你在高老师那买过东西挨坑了?」 高老师一听吹鬍子瞪眼:「你怎么说话呢?我店里可是有一说一,童叟无欺……」 江采菱连忙摆手:「这倒不是,哎,你刚才叫了什么外卖了。给我要个奶茶——七分糖,去冰。」 高老师和江采菱的眼神,都有一瞬间的不定。 显然,是旧相识,可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对方? 但这个样子,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我也索性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我忽然感觉,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就跟蜘蛛网一样——牵一髮,动全身,错综复杂,暗中,都有联繫。 可是,江采菱和高老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是什么联繫? 也跟四相局有关? 白藿香和苏寻也看出来了,都跟我对了对眼,唯独哑巴兰光顾着看手机,对着屏幕傻呵呵的笑,什么也不知道。 江采菱这天留宿在了我这,我正练习着宗家的法门呢,就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伸脖子一看,就看见江采菱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到了窗户边,果然,她跟蹲在门口的高老师说了几句话。 「你不是死在银河大院了吗?」 「你就当我死了。」 「那件事儿……」 「别让北斗知道,对他没好处。还有件事儿你记住……」 高老师的声音压的更低,观云听雷法都没听到。只听到最后他加上一句:「照顾好了他,我记你这个人情。」 江采菱半晌嘆了口气,忽然一笑:「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我知道高老师路子广人脉多,可没想到,他能认识这么多人。 身边的人,似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天开了门,我们要去那个学校,对面铁拉门一动,一个娇俏的人影就出现了。 高亚聪。 她又开门了? 而她一看见我,立马高兴的跟我招手:「北斗,你回来了,快来,我等你好久了——有话跟你说!」 第627页 第1329章 贵族学校 跟我能有什么话说? 除非…… 我就过去了:「是不是我……她又来了?」 高亚聪两只手亲密的摁在了我肩膀上,让我坐下:「急什么,我这里,有最好的手磨咖啡……」 我甩开她手:「是赶时间,要是不着急就下次再说。」 高亚聪甜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跟抓住了什么似得:「你还恨我,就说明心里有我,是不是?」 我转身就往外走。 可她一胳膊拉住我,声音几乎是央求:「别走——你总是出去,一走就那么久,我什么时候还能再等到你?」 我几乎可以想像到,别的男人听到这个央求骨酥肉软的样子。 可时间过去很久了,我不是那个我了,我听得出来,这央求里的心机。 我对她来说,莫非有什么用? 一见我迟疑,她跟抓住了希望一样:「我这就跟你说,上次她真的来了,可是,她情况很不好。」 「什么意思?」 我想起了那个断头煞。 「身体很虚弱,好像遭逢了什么大难。」高亚聪立刻说道:「她还说,这一阵子不好来了,也许,跟你是缘浅。」 缘浅?我的心勐地揪住了——这是生离死别才会说的话。 难道她,没扛过那个煞? 江采菱听见这个动静,也把脑袋伸进来了:「走不走了你?哟——我说呢,被美女迷了魂了!」 高亚聪最喜欢别人说她漂亮,一只手就把头髮给撩到了耳后,但看清楚江采菱比她漂亮,微微皱起眉头:「你是……」 江采菱倒是大大咧咧把胳膊挎在了我胳膊上:「honey,这美女谁啊?说得出来还好,说不出来,晚上让你跪搓板。」 honey? 高亚聪嘴角一僵:「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你是……」 「别说青梅竹马,就说你俩一个学校吧。」江采菱嘴角一勾:「我介意。」 说着,把我拖出去了。 高亚聪追出来,牙咬紧了。 哑巴兰目睹一切,竖起大拇指:「一番操作勐如虎,撕的痛快!」 「这种绿茶,我见一个撕一个。」江采菱把胳膊缩回来:「李北斗你也别客气,一会儿上点心就行。」 说着把头髮一摆:「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北斗!就最后一句话,」 回过头,高亚聪的面容十分寂寞。 她这种人,怎么会寂寞。 「她说,要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八月初九那天,她在十铃井附近等着你,想见你一面。」 我的心勐然一震。 八月初九,她要来见我? 不算太远了。 她现在,什么样子,想见我,是为了什么? 她身体怎么样,我第一句话,要怎么说? 脑子里堆叠了很多的想像,几乎全是期待,可是……我的人生,似乎总有波折。 这一次,会顺利吗? 脑袋被人打了一下。 江采菱。 她盯着我,嘴角一扬:「怎么魂让绿茶给勾了去了?」 一抬头,这才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杨水坪了,眼前,是熟悉的九鬼压棺地。 因为三舅姥爷的嘱託,我对这地方并不熟悉,大部分地方是没去过的。 这个位置,跟当初第一次遇上潇湘的地方,隔着一道山樑,对了,算是对着九鬼压棺地里面的其中之三,正成笔架山的格局,建学校很合适。 后面那块地是严防死守的,本地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跟着江采菱才能通行无阻的进去,过来一道一道的岗哨,才见到确实有一个学校——大门上金字大匾,上面写着「竟成中学」四个大字,一看题字人——好么,罗竟成。 哑巴兰也直了眼:「罗竟成……哎,这该不会是歷史课本上那位大学者吧?」 确实,那个罗竟成是书香世家出身,在上个世纪主持了很多学术改革,响噹噹有名。 这摆明了不是一般的学校啊! 门口有个汉白玉石的告示板,上头是简介。 原来这是个贵族学校。 再一看知名校友,更是让人啧啧称奇——赫然还好几张熟面孔,望京的汪爱驰,九里舖子唿延和顺,都是出名的大商人,或者吃公粮的,电视里的常客。 教师风采那更是让人肃然起敬——金融界,零售界,都是叫的出号来的大家,甚至还有一张风头正劲的房企老总照片,註明是名誉院长。 哑巴兰跟着念:「政商界国内名列前茅的几所中学之一……」 江采菱插嘴:「国内这种学校一共就仨。」 这就让人很羡慕了——我们学校其实也是县名列前茅的高中,因为整个县城就俩高中,这个地方虽然跟我们县「接壤」,却是帝都的地界。 这会儿里头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圆滚滚的胖子,满头是汗,先是用手帕把汗擦下去,接着就握住了我的手:「江道长说去请大救兵了,应该就是这位先生吧?快请快请!」 校长的财帛宫特别丰隆,一看就是几代有钱,不光有钱,而且权势熏天。 只是现在他印堂上愁云惨雾,显然正在为了什么事儿而烦心——不光如此,嚯,这校长的鼻头下长着一个疙瘩,上面一层秽气,这叫破血疙瘩,正像是血光之灾。 第628页 他身后跟着个人,戴着个银丝圆眼镜,很像是上个世纪的知识分子,不言不语的。 不过,他一看见我,就是一愣,上前就想跟我说话,可还没张嘴,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谨慎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啥情况,这教育界我没客户啊? 跟着往里面一走,好么,亭台楼阁,花草水榭,一应俱全,快赶上八里桥办事处了,进了校长办公室,内里更是豪华,而且布置的十分专业——是个招财葫芦形,内里一串水晶铃铛。 校长把我们让下,就开始吐苦水。 原来,这个学校创校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给顶尖大学输送了不少优质人才,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莫名其妙的连续死人。 一开始,是一对青年男女学生,在学校中间的相思湖跳了水,俩人手腕还用女生绣的手帕绑在一起。 按理说,这什么年代了,一说殉情都让人觉得不接地气,可它就发生了。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不稳定,也没办法。 可很快,又有一个女同学在相思湖跳下去了——这个女同学死的连一点原因都没有,她一没恋爱,二来,才刚得到了知名大学的保送名额。 学校开始紧张了起来,这要是普通的地方,压一压也就压下来了,可能进这个学校的家庭,绝不是普通家庭,随便一个家长,都是能主宰某条经济命脉的人物,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两三个家长已经让校长十分为难了,可很快,第四起,第五起,第六起命案接连发生,没一个正常的——一个是校游泳馆里,当着教练的面潜了水,人就没上来,可游泳池并不深,站起来到胸口。 还一个是在洗澡的,一直没出来,开门人已经起不来了。 总而言之——全是按理死不了的。 他们终于慌了,说着不对劲儿啊,搞教育的一般不信怪力乱神,但是这次调查清楚了这几件事儿,竟然发现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其他地方,都没有外伤,唯独的手特别平滑——掌纹和指纹,都离奇消失了。 这下,学生家长们都不干了,认定这事儿有关联,非让学校查清楚不可——有可能,是恶劣的连环杀人事件。 校长立马开始查监控,结果一查监控,发现了一个更诡异的事儿。 第1330章 文昌帝君 那就是,监控拍摄到,那几个学生死亡之前,都曾经在相思湖附近经过。 而且,到了相思湖,都有一种很奇怪的反应。 那就是,好像被某种东西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之后,爬起来,对那个位置伸出了两只手。 可监控只拍到了,他们对面,是空气,什么都没有。 这监控一曝光,家长们都跟着毛骨悚然——孩子们,对什么伸出了手? 难不成——鬼? 对那些接受过最好教育的精英家庭来说,这几乎是荒谬的,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没法说出什么理由来。 可相思湖是进教学楼的必经之地,家长们立刻说相思湖肯定有问题,赶紧封闭。 可封闭了也没用,还是继续死人,死的人,手里也没了纹路。 「学校里的老师们没找到问题根源,」校长嘆了口气:「我自然也不懂——术业有专攻,我是搞管理和经营的。商人!」 难怪这里收拾的一副能招商引资的样子。 校长接着说道:「这一阵子,上头可是要来评估资质的,咱们怎么着也得在这次评估之前,把事情给平了,要不然的话,咱们这个学校就保不住了。」 之前也找过其他看风水的,可看风水的来了之后,只说这地方看着没什么问题啊,也或者一番操作,可不起作用,这校长都信不过一般人了,后来有学生家长人脉通天,找到了江采菱,江采菱本来看不上这个买卖,但是机缘巧合知道了校长的金杯,这才把我喊过来帮忙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哑巴兰看着我:「磨平纹路,这是个什么操作?」 其实,纹路代表的,也是一个人一生的运势——有不少先生,就是专门看手相的。 夺走纹路,跟夺走运势是不是有关系? 还没等我答应,江采菱就着急忙慌的说道:「你放心吧——我请来的这一位,可是响噹噹的大人物,你把金杯准备好了就行了。」 校长连忙说道:「只要能把这个根源找到,保住学校——别说金杯,我那一屋子东西,你随便挑!」 要是程星河在这里,肯定一拍大腿,说你别后悔。 我说那我就先看看这地方的风水。 校长室的落地窗十分广阔,正能俯瞰整个学校。 整个学校的布局显然也是高人看过的,两头微微隆起的高地上,种了两排雪松,中间地势是规整的长方形,这叫「金榜题名」,正唿应笔架山,这里的学生差不了。 看上去,确实一切正常。 中间确实有个大湖,已经被封上了,从上面俯瞰,跟一大块蓝玻璃一样,美不胜收,估摸着,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相思湖。 而我的视线,落在了相思湖前面,那个塑像上:「那是……」 「那是文昌帝君!」校长就给我介绍:「花了重金请来的——是一位姓姜的大师雕琢出来的,怎么样,是不是栩栩如生?」 第629页 文昌帝君? 在这里当然合适——这是管理人功名禄位之神,有七十三次化身,在周为张仲,在汉为张良,在晋为凉王吕光,在五代为蜀王孟昶,在姚秦之世为张亚子,秉性仁厚,爱民如子,古今学者尤为尊崇。 只是,说不出为什么,这个文昌帝君,看着怎么不太对劲儿? 我就下了楼,想看仔细一点,校长因为大腹便便,一动就连唿哧带喘,连忙就让那个戴银丝眼镜的知识分子陪着我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我就看了那个知识分子一眼:「咱们见过吗?」 知识分子连忙说道:「不不不,我刚才——是认错人了,把你看成我一个学生了。」 我就说,我是个大众脸,人人看我眼熟。 在这念书,上完大学就是大人物,怎么可能来看风水。 知识分子叫吴有用,以前是个老师,研究歷史,后来因为被一个学生投诉,学生家长施压,不让他教课了,校长也知道工作不好找,顾念着同窗之情,就留他在身边跑腿,人称吴主任。 等到了那个文昌帝君的雕塑附近,我们就看见,文昌帝君台子前面摆着很多的零食——对了,这是学生们献的祭品,毕竟文昌帝君是「考神」。 我就绕着文昌帝君走了一圈,还真发现了,文昌帝君身上的气息不太正常——虽然这不是寺庙,香火气可能没有寺庙里的那么繁盛,可好歹也得到了学生的信仰,神气怎么这么不稳定,若有似无的。 我想摸一摸材质,可这个时候,身后就一声喊:「千万别!」 一回头,是吴主任,他已经退出去了老远,似乎并不敢靠近这个文昌帝君。 我有点纳闷,吴主任就摆了摆手:「不瞒您说——其实,学校里,关于这位文昌帝君,还有另一个传说。」 那就是,这位文昌帝君不喜欢人触碰,一旦碰了,就要倒霉。 吴主任苦笑了一下:「当初我也不信,还以身作则的教导学生们,千万别信这些传说,就亲手摸了一下,后来……」 当天就在课堂上出了个错,被学生揪住投诉,从老师的岗位上给退下来了。 他露出了几分苦笑:「我那会儿还觉得,其实也好——不教学,时间充足,更能专注研究学术研究,可当上这个主任,嗨,比以前可忙多啦!」 反正,他要早知如此,肯定不会当初。 我回头就说道:「你放心吧,你迁移宫上有了祥云,马上要官復原职,可能,比以前发展的更顺利……」 话没说完,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文昌帝君的一双眼睛,顺着我看了一眼。 我心里一个激灵,就回过了头。 可文昌帝君塑像还是跟刚才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眼花了? 可经验告诉我——每次我以为我眼花的时候,都是我错了。 文昌帝君身后,还有一些雕塑,是各色的奇珍异兽,金毛从后面凑过来,看其中一个雕塑——正是「犼」。 大犼瞪小犼,倒是有点搞笑——雕塑上的犼,威风凛凛,比金毛可威武多了,金毛似乎颇有不服,一副「把我拍丑了」的表情。 吴主任看着金毛,这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大师,我还忘了跟你说了,我们这地方不能带狗。」 「怎么了?」 「因为有一位千金小姐……」 正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声尖叫响了起来:「狗!」 回头一看,几个女学生过来了。 其中一个女学生看见了金毛,吓的花容失色,几乎要倒下去。 金毛浑然不觉,还回头「嗷呜」了两嗓子,意思像是说有啥大惊小怪,没见过帅狗? 我立马把金毛喊回来了。 她身边一个捲髮小姑娘怒气沖沖的就说道:「你们哪儿来的,谁许你们在这里放狗的,还不拉狗绳?什么人都能上我们学校来了?我要投诉你们!」 吴主任一副「怕什么来什么」的表情,赶紧道歉:「是我没跟这几位大师说清楚……」 「那就连你一起投诉!」那个捲髮小姑娘气劲儿更大了:「看你把亚男吓成什么样了,出了事儿,你八个脑袋不够砍!」 江采菱冷笑了起来:「嚯,这个口气,前清的和硕公主都没这么大的威风。」 那捲发小姑娘冷笑:「你这个口气,你见过和硕公主吗?我祖上可是真真正正的……」 江采菱一掰手指头:「我还真见过——当初好几位,请我进去做过萨满……」 这话我倒是信,可其他人谁信,我就把她拉回来了——有的人确实是怕狗,再说现在城市规矩养大型狗是得带狗绳,也出过几档子血淋淋的意外。虽然金毛不是狗,可以这个身份生活,少不得也得委屈一下,我就道了个歉,说是我们考虑不周全。 那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却盯着我,喃喃的说道:「你是——大师?难道,你是为了相思湖的事儿来的?」 我一眼就看见,这个小姑娘耳轮子上带红光,她肯定知道这里面的某种线索! 第1331章 畏罪自尽 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哑巴兰上去把该说的话给说了一遍:「我哥出马,就没有不能成的。你们,别怕。」 哟,哑巴兰夫妻宫上冒亮,又动了心了。 第630页 白藿香和苏寻对看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的样子。 那个亚男还没说话,捲毛小姑娘挡在前面,冷笑了一声:「哦哟,神棍不说,还有女装大佬呢?你们这样的人我们见的可不少,跟前面那几波一样,干拿钱不办事儿的吧?哪怕干拿钱不办事儿,也不收拾的像样点,又是野狗又是人妖,上天桥搓大力丸都没人信。」 尤其还多看了哑巴兰一眼:「变态,色眯眯的,噁心。大师的门槛,就这么低吗?」 哑巴兰一脸通红瞬间就白了。 江采菱嘆了口气:「早说让你别带他们几个来——咱们俩就够了,带他们添什么乱?」 白藿香也看了江采菱一眼。 这话谁能爱听,我刚要说话,江采菱先挡在了哑巴兰前面:「笑话,你还没门槛高呢吧?」 捲毛脸色一变,吴主任一把拉住了我:「大师,您看我的份儿上,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几位,那可都是……」 是啊,这几位,额头上的日月角都极为丰隆,显然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学校都得罪不起。 不过,那捲毛小姑娘嘴边一亮,冒出了一个朱赤光,这叫「吐红丹」,主祸从口出,要犯口舌官非,眼瞅着要为此付出代价,恐怕代价还不小。 而捲毛小姑娘迁移宫上的贵气来的又短又细,前有崎岖,后有坎坷,说明小时候过的并不好,父母一夕之间暴富,才跻身「上层社会」的,是电影里常出现的「暴发户」,难怪这么躁。 而她身后那个「亚男」就不一样了,那个小姑娘的迁移宫缓和而高,贵气耀目,祖上积德,到了她这一代应该富贵三辈了,人纤细,但是面庞珠圆玉润,书里的薛宝钗应该就是这一路长相,一辈子是人上人。 不过,跟这个捲毛一样,她的运势,最近也不怎么好。 而那个「亚男」拉了捲毛一下:「蓓蓓,算了,咱们走吧。」 捲毛显然是通过巴结亚男才跻身这个小圈子的,立马小丫鬟似得答应了下来:「对,不跟他们这种人一般见识。这种底层骗子,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咱们这种人几次。」 我却叫住了亚男:「关于相思湖的事儿,你知道些什么吗?」 亚男的背影一僵,捲毛张牙舞爪还想说话:「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可亚男回头:「我只知道,他们胆子都很小。」 胆子小? 吴主任连忙说道:「这倒是没错,那几个胆子都不大,都是听话惯了的,身体素质也差。」 亚男接着就来了一句:「你说,是不是神鬼怕恶人?」 她眼圈红了,显然,那些死去的人,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冲击。 我愣了一下。 而她补上了一句:「我们现在,都很害怕,如果你真的是大师,就拜託你了。」 话没说完,就被捲毛搀走了:「亚男,你就是太心软了,不能搭理这些底层……」 而江采菱一只手就拍在了捲毛的肩膀上,把个捲毛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帮你扫扫晦气。」 「你神经病啊,谁用就扫晦气,噁心死了……」 说着,还一个劲儿的拍自己肩膀,好像江采菱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倒是看出来了,江采菱是把什么东西「种」在她身上了,还跟哑巴兰挤了挤眼,意思是说,她给他出气。 哑巴兰勉强笑了笑,我就把他肩膀搂住了:「你放心吧,穿男装的时候,不远了。」 哑巴兰不会跟这种人计较,他在意的,是白虎局的禁锢。 他想自由。 一听我这话,哑巴兰眼睛才亮了亮:「嗯。」 那些男装,在他购物车里躺是够久了。 江采菱又问了一句:「哎,你们学校闹的这么厉害,还没停课呢?」 「是啊,」吴主任也开始倒苦水:「这不是快赶上那个大评估了吗?万一这个时候停课,那对学校大大不利,所以,没对外部泄露更多的消息,校长的指示,不正常,这一阵也得一切照常。」 原来,这里的事儿都给压下去了。 能把那些天之骄子的家庭给平住,这学校挺有能耐。 「嗨,这不都是因为投资人厉害嘛。」吴主任指着那个亚男的背影:「就是她们家,所以……」 所以,谁也得罪不起她? 「这个亚男,跟那些死了的人都认识?」 「自然认识,整个学校,谁不认识她,那是天之骄女,全学校学生的榜样。」吴主任嘆了口气:「可惜……」 「可惜?」 「啊?」吴主任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还要看哪里,我领着你们去。」 跟校长一样,这个吴主任,恐怕也压着什么事儿呢。 「您不会还瞒着我们什么吧?」 「那怎么可能?」吴主任抬起头就擦起了自己的秃额头:「没有没有,大师别多心。」 就差把「我是说谎」几个字写脑门上来了。 我和江采菱对看了一眼,也都看出来了,这吴主任不说,那就只能问问别人了。 毕竟,为了金杯来的,金杯的事情不能黄。 白藿香是何等聪明,走到了吴主任身边,假装问了几个问题,吴主任刚回答没几个字,忽然就捂住了肚子,脑门上滴答滴答往下冒汗,把个背弯的跟虾米似得:「告罪告罪,我肠胃有点不舒服——马上回来!」 第631页 说着,一熘烟就上厕所去了。 没人看着,就方便了,我转过了云杉树丛,就看见了一个校工正在修剪树枝,立马就过去了:「跟您打听点事儿。」 那个校工的耳轮,也微微发红,显然也知道些内部消息。 「啥?」校工耳朵有点不好:「您说啥?」 「关于相思湖的事儿……」 「热水壶?哦,几位要喝水?」校工擦了擦脑门的汗水:「我领你们去!」 「不是喝水……」 白藿香仔细看了看校工的耳朵,上次就是一针。 这一瞬间,校工眼神一变,忽然就捂住了耳朵:「哎,这是……」 白藿香把校工的脑袋往下一按,就拍出来了一糰子东西。 这个时候,半空一阵鸽哨的声音,校工眨巴着眼睛抬起了头,喃喃说道:「我,我听清楚了……」 接着,看着我们的眼神,简直感激涕零:「活神仙,你们是活神仙啊!」 说着就要跪下。 这下,江采菱看着白藿香的眼神都变了:「厉害啊……」 白藿香一歪头:「刚才不是还有人说,带我们来多余吗?」 江采菱立刻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谁说的?你把她找出来,我打她的嘴!」 我赶紧拦住他,说我们岁数小,受不起。 把来意说了一下,校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露出很遗憾的表情:「我这耳朵也聋了一段时间了,知道的不多啊……」 「就从第一对牺牲者开始,您想想有没有什么离奇的事儿,」我说道:「什么都行。」 「第一对?」他一拍大腿:「你说殉情的?」 我点了点头,他却露出很迷茫的表情,说道:「不对啊——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不是殉情的,我看见了。」 奇怪,这里还死过其他的人? 他点了点头:「是啊,是一个老师——这事儿千万不要传出去,学校不让往外说,那个老师,是畏罪自杀。」 第1332章 名誉污点 畏罪自杀? 校工左右看了看,把我们拉到了一个值班室里,先给我们沏了一壶茶。 壶是紫砂的,上面厚厚一层茶垢,味道又苦又浓,一闻就是高末。 一人给了一杯之后,校工就搓了搓手:「平时看郭老师白白净净,斯文有礼的,谁知道,是那种人。」 这个学院建立了很多年,里面有很多珍贵的陈设——比如上个世纪的一些重要文献,器具之类的。 这里注重素质教育,拿那些鑑赏知识当常识教给学生们,而能进这个地方的学生家里什么没有,所以防护这方面不过应付应付。 结果有一阵子,学校一个老师清点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个很重要的青花罐子。 那个罐子是一个歷史书上出现过的大学者亲手塑出来的,整个学校也就那么一件,那老师就急了,说是不是丢在哪里,结果再一盘点,好么,这地方,丢的不光那一件儿,陆陆续续,已经消失了很多东西。 学校里有贼啊! 这事儿传出去不像话,校长就着人去调查这事儿。 那个郭老师主管调查,可一直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校方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加强安保,但是有一天,有个女生忽然把一些丢失的东西都拿到了校长室来,哭哭啼啼的说她做错了,以后不敢了,求学校放过她。 那个女生也是老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按理说身份地位没问题啊,原来,她们家投资忽然出现问题,一夕之间就破了产。 那个女生自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越是这种地方,鄙视链越长,比如吃公粮的看不起经商的,经商的看不起搞学术的,搞学术的看不起暴发户,要是她们家的事儿说出来,她还怎么在小圈子里混? 可家里破产,就需要她自己想法子搞钱维持表面的光鲜,家里人指望不上,打工更不可能打工,她就把主意动在了学校的值钱陈设上。 校长一听,自然也发了火,一个是学生胆大妄为,一个是老师们干什么吃的,这点事儿都查不出来? 但一想到了这他又纳闷——你为什么现在又自首了? 那个学生哭的肝肠寸断的,说她再也受不了了——因为郭老师那个禽兽。 原来,郭老师稍微一调查,就知道是谁干的了,找到了那个女生。 但是,他非但没有尽职尽责,把那个女生从歧路上拉回来,相反,还抓住了这个把柄,来要挟女生——这事儿我可以不告诉学校,但是有个条件。 是个难以启齿的条件。 对那个年纪,又是当惯大小姐的女生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她咬着牙,也就答应了——她本来性格就懦弱,只能恨自己干了那种煳涂事儿,落在人家手上了。 郭老师得了手,食髓知味,三天两头就跟那个女生私下见面——对学校就闭口不谈,说自己没查到。 可后来,郭老师变本加厉,稍有不从,就拳打脚踢——打的都是衣服盖住,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还拿这事儿羞辱威胁她,说只要她敢说出去,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多少次恨不得跟郭老师同归于尽,可实在没有勇气,就自杀了。 结果被救下来之后,才发现她怀孕了。 她情绪崩溃说出来,她朋友就陪着她来找校长了——说你哪怕死了,也只会让那个人渣如愿以偿,这种人,应该带他一起下地狱。 第632页 校长听了这事儿,气的当时差点脑梗——老师是干什么的,教书育人的灯塔,这郭老师不光没把孩子的路指正,还趁火打劫,干的不是人事儿。 于是校长就叫人赶紧把郭老师给叫来,这事儿没完。 有人去叫郭老师,郭老师一开始镇定自若,说回去换件衣服。 结果这一回去,就从宿舍后窗户跳下去了。 下面正是相思湖。 东窗事发,畏罪自杀,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情节恶劣,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他。 不过这事儿传出去,肯定给学校增添污点——这地方念书的都是什么人,可出不起这种污点。 于是这事儿就给摁下去了,让本校的谁也别说出去,校工说到了这里,嘆了口气:「那个郭老师本来还有个女朋友哩,俩人郎才女貌,说好了当年结婚,也不知道为啥要干这样畜生事儿。」 郭老师出事儿,女朋友当然只剩下庆幸这个恶棍死得其所,也离开了学校。 江采菱气的一拍桌子角:「真不是人事儿!这不是跟那个韩国电影的情节一样吗?本道长要是在现场,把他造孽的东西给砍下来!」 哑巴兰跟着一起拍:「我姐说的对!」 那桌子当场掉了俩角,比较凄凉。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估摸着她见到了,也得给那郭老师来个断子绝孙针。 校工一边摸着自己新近恢復听力的耳朵,一边说道:「所以,我们几个知道内情的老员工也嘀咕呢——学校里的事儿闹腾的这么凶,会不会,是那个郭老师死的不甘心,化作了阴魂作祟?」 江采菱冷笑:「就这种王八蛋,还有脸出来作祟?要是他的话,那好啊,救苦无量天尊,本道长亲手把他超度了。」 相思湖——我倒是也想起来了。 那些死者,好像都跟水有关——浴室,洗头,泳池…… 校工连忙说道:「我知道,你们是真有本事的——求你们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那些孩子死的惨啊!花苞似得年纪,说没就没了!谁不心疼!而且,别真是神鬼怕恶人吧?出事儿的那些孩子,都一个比一个斯文有礼,胆子也小,哪怕见了我,都打招唿叫伯伯,他们不该死啊。」 说着擦了擦眼泪,显然跟去世的孩子们感情很深。 跟那个叫亚男的女孩儿说的一样,死的,都是胆小乖顺的。 我点头答应,接着就问校工:「那个受害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受害的女孩子具体是哪一位,不过当事人隐私保护的还是挺好的,据说事发之后就转学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愿她过得好。」 「那,关于掌纹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吗?」 校工皱眉摇摇头:「这个不知道。」 真要是郭老师作祟,掌纹又怎么解释,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啊! 我看向了相思湖,又盯着那个文昌帝君的雕塑,问道:「关于这个,您还有什么线索没有?」 「文昌帝君?」校工想了想,一拍大腿:「是有件事儿,不知道说了能帮上你们不能——郭老师出事儿之前,也摸过那个文昌帝君的塑像一下,说破除迷信,以身作则,回去就倒霉了!」 哑巴兰皱起眉头:「还真有这么一说?这是文昌帝君还是煞神啊!」 正说着话呢,忽然有个人气喘吁吁的过来了:「不好意思几位,我这肠胃……」 但一见我们跟校工喝上了茶,立马露出了一脸的警惕:「老魏,你跟大师他们聊什么了?」 被称为老魏的校工一看就不会撒谎,我顺口就把话头接过来了:「就是渴了,过来要口茶喝——这不是,刚泡上,还没来得及动,您就来了。」 吴主任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这里的茶怎么能拿来招待您呢,快请,跟我到贵宾室里休息去!」 走的时候,经过了文昌帝君的塑像,我一寻思,伸手就摸上去了。 吴主任回头一看,吓的脸都白了:「您这是……」 「您就当我是作死吧。」我眯着眼睛一笑:「看看我这次,要倒一个什么样的霉。」 第1333章 池中妖风 吴主任看我跟看傻子一样,往一边避让了好几步,好像怕我的霉运会感染到了他身上一样。 路过教学楼的时候,看见教学楼里整整齐齐的学生。 心无旁骛专注念书的感觉,真让人羡慕——家里人为他们遮风挡雨,也不知是什么感觉,那感觉一定很好。 进了贵宾室,喝了一会儿茶,我就一直盯着那个文昌帝君神像,可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什么结果,我们就说好了,在这留一晚上。 吴主任还是跟之前一样,寸步不离,可天黑下来之后,江采菱就一个劲儿跟白藿香挤眼,白藿香早看出什么情况来了,但支着腮,装成犯困的样子,还在打游戏机里的红色法拉利。 江采菱有点着急,可没多长时间,吴主任又把肚子给抱住了。 谁也没看清楚,白藿香是怎么出的手。 吴主任一走,江采菱伸出了手,拿出了一个小木头人。 我倒是刮目相看:「你还会厌胜术?」 「活的时间长了,自然懂的就多一点。」 木人是傀儡,一身是线,她几根指头敏捷的在木头人上头一牵引,那个木头人就一步一步在她手底下走了起来——木头人背后,粘着一根捲髮。 第633页 不过江采菱控制木人的手艺很潮,腿脚控制不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很不美观。 哑巴兰看的想笑,点评说没三年脑血栓走不出这种步伐。 江采菱被他说得不爽,梗着脖子说会走就行了,要什么自行车。 哑巴兰还想说话,苏寻已经看向了窗外:「来了。」 果然,一个身影正缓缓的往这里走——那个身影,也一瘸一拐,是个六亲不认的步伐。 跟江采菱手下的傀儡木人,一模一样。 那个身影一瘸一拐的穿过了冬青树丛,到了有路灯的地方,我们都看出来了——正是白天说哑巴兰变态的那个捲毛小姑娘。 江采菱顿时兴奋了起来——白天我就看出来了,她看捲毛不顺眼,种了个东西在她身上,感情是要拿她当个饵。 江采菱是个人来疯,一看大家都把视线聚集在捲毛小姑娘身上,存心炫技,还弄着那个木人跳了一个特别着落的芭蕾,结果没操控好,捲毛小姑娘直接在路灯下扑倒,一条腿还翘向了天空,别提多诡异了。 江采菱就用肩膀撞了哑巴兰一下:「解气没有?」 哑巴兰有点不好意思:「解气了。」 「要是不解气,我再让她来个广场舞——在我的心上,自由的飞翔……」 「哎,姐,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哑巴兰跟想起来什么似得:「这里的事儿,靠着你自己完全没问题,为什么还得叫我哥来?」 江采菱表情一僵,我也感兴趣呢,江采菱眼珠子一转:「我是讲义气——不忍心自己吃独食,凡事照应你哥,怎么啦?」 她还要说呢,我却摁在了她手上:「等一下,有东西被引出来了。」 月色下,粼粼的湖面上,出现了一团诡异的气。 接着,那个东西从水面上冒出了头来,爬了上来。 那个姿态十分诡异,有点像是水猴子——我忍不住就往身边看,可一偏头才想起来程狗不在。 他要是在,肯定要说,七星,你老婆来找你了。 这货在身边很烦,不在身边,又有点不习惯——真跟儿子一样。 不过程狗已经是南派当家了——当初还说,原来除了他都是富二代,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身上了。 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白藿香似乎看出来了,就暗暗拉了我一下,意思是别走神。 我回过神就点了点头,继续看那个「水猴子」。 那东西浑身湿淋淋的,月光下,似乎是挂了一身黏煳煳的东西。 我们几个悄无声息就过去了——那个捲毛小姑娘是不得人心,可到底罪不至死,没必要坑她,在她身上浪费功德。 靠近了,那个东西对着捲毛小姑娘,就伸出了手。 江采菱正用傀儡法控制着她呢,但瞬间就往傀儡上看了一眼。 傀儡的手——竟然要动! 江采菱立马就把那只手给控制住了。 捲毛小姑娘被木人控制着,没能伸出手。 那个水里爬出来的东西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锲而不捨,又伸出了手——示意捲毛把手放在手上。 江采菱还要控制木人,可谁知道,跑起来的时候,串了一阵风,加上她手忙脚乱的,那几根傀儡线竟然直接纠缠在了一起,不好动了! 那玩意儿,能控制人的动作? 而这一瞬,捲毛小姑娘失去了控制,对着水里爬起来那个东西,就伸出了手。 就在两双手要碰在一起的时候,我翻身过去,一脚就把水里那人的手给踹开了。 这一瞬间,水里爬出来那人猝不及防,勐地往后一退,就死死的盯着我,张开了嘴——那是血盆大口,满口白森森的牙。 我一瞬间有点失神——简直,像是鲛人。 不过,最后一个鲛人,已经永远把自己关在了那个棺材里面了。 这东西浑身都覆盖在滑熘熘的水草下面,看不太清楚本来面目,似乎全身都跟水草同化了,都是青灰色的。 而它身上,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气息。 灵气,神气——还有一丝生人气? 以前就看见gg里洗髮水有三合一的,想不到,这年头邪祟也有三合一的! 我就更来兴趣了——倒是要看看,这东西什么来歷。 右手奔着那玩意儿就抓了过去,那玩意儿十分机敏,瞬间往后一退,就要下水。 这东西挺精,打不过就跑。 不过,让你跑了,这一趟不就白来了吗,金杯我还管谁要去! 龙气顺着右臂炸出来,奔着他一只手就抓过去了。 那只手湿滑的要命,像是有一层黏膜——或者,鳞。 这东西似乎吃了很大一惊,回手就要挣扎,可他力气没我大,根本挣脱不出来,倒是也下了狠心,要把我直接拽水里去。可一回头发现晚了——他回不去了。 苏寻早绕到了后面,给这块水域设了一个阵——这一瞬,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东西着急,忽然抬头对着我就咬了下来,变守为攻,是逼我让开,可龙魄龙鳞勐然滋生了出来,那东西一口咬在了龙鳞上,只听「咔」的一声,就是个碎裂响——它的牙掉了。 这东西一碰到了我,似乎被烧红的老铁给灼了一下似得,几乎绝望,我反手拽住了这玩意儿,就要把他给拖上来。 第634页 哑巴兰瞬间就叫了一声号:「太顺利了!」 接着,早就准备好的金丝玉尾出手,就要把这个东西给缚上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嘣」的一声,那一道金丝玉尾,冷不丁就断了! 江采菱一见,立刻骂道:「你家什么伪劣产品……」 哑巴兰也一愣:「这不可能……」 这是能捆麒麟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兑位!」 对面苏寻就是一声喊。 我立马就觉出来了,一个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兑位——金丝玉尾,就是那个人影给削断的。 江采菱往上一赶:「好哇——还有同伙……」 可刚往上抄了一步,她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人瞬间僵住,甚至都没注意到了脚下,险些就绊倒了,还是哑巴兰把她扶住了:「姐,你怎么了……」 「李北斗,小心!」可她甚至都没顾得上自己,冲着我就是一嗓子:「这东西的来歷不对劲儿,别跟它硬碰硬!」 下一秒,那个人影鬼魅似得冲过来,对着我的左手就是一把。 一股子神气,十分凌厉! 我条件反射闪避,水里的东西趁机沉入到了水里,这一瞬间,我就看见,这个东西头顶有三根红色的东西。 是三片草叶子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预知梦里见到的,潇湘说,有用的东西。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个相思湖看着简单——内里有点说道啊! 我回过头,还想看看那个救兵什么情况,可一回头后脑勺就麻了。 跟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就消失了。 江采菱扔下了手里的木人,喃喃说道:「我没看错,果然有怪东西……」 我说她非得叫我来助阵呢——她肯定也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儿。 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文昌帝君塑像——难不成,摸了塑像,真的会倒霉? 第1334章 湖边迷神 哑巴兰早忍不住了:「那到底是什么?」 江采菱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迷神。」 迷神? 我们几个顿时一愣——迷神这种存在,只在传说之中,可从来没人见过。 什么是迷神呢? 众所周知,尘世间一些神,比如水天王,桂花娘娘等,是人立起来的——修庙,上香,以自己的信仰供奉,这些神,就是从人的信仰之中诞生的。 然而,一旦失去了信仰,这个神就会逐渐消失——好比之前我们遇上的参星小仙。 可还有一种——就是这个神在即将消弭的时候,不甘心,产生了执念。 比如,他不甘心被自己的子民抛弃,下定决心,非要留在人间不可。 这个时候,他就不会靠着子民的供奉过活,而是去猎取子民的生人气,维持自己的存在。 说通俗点,就是黑化了。 这可以说,是一种误入歧途的神,所以被行内称为迷神。 迷神能耐很大,破坏力也极大——毕竟曾经是吃香火的,普通的先生,是绝不能碰的,一碰,准倒霉。 老头儿跟我说过一次——是上个世纪,锦江府就闹过迷神,为了老城区改造,拆了很多的庙,而且主管事务的头头不信这个,对庙极不尊重,直接把一些香炉啊,神主牌啊之类的东西给扔到了垃圾场。 本地人得到了高额的补偿金,也没去关心那些庙怎么样了,结果不长时间之后就出了事儿,他们依稀看见有个人出现在了窗户后面,说你们求我,让你们有新家住,可你们把我的家毁了。 那一条街区人心惶惶,请了个先生去看,结果直接把那个先生给吓回来了,说你们可别找我,我得罪不起。 不久之后,那个街区就闹了天灾——海水倒灌,突然就把那地方淹了个透,一条狗都没能活着跑出来。 附近的人都传说,他们把神仙给得罪了。 但是还有人说,后来看见两个人进了废墟,把一个什么东西给拉走了。 之后,那个地方就重新风平浪静了。 屠神使者的工作之一,就是清理迷神。 苏寻看向了我:「真是迷神——那就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江采菱立刻说道:「可这个迷神,不是还没被屠神使者发现吗?既然如此,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呗!你想想金杯!真要是等到了屠神使者解决,金杯还有你的份儿吗?真龙穴还有你什么事儿吗?」 我皱起了眉头——真要是迷神,那我们这一趟,就是火中取栗。 哑巴兰看向了身后,皱起了眉头。 白藿香问他怎么了,他答道:「我是觉得奇怪——这文昌帝君就在这里坐镇,为什么,迷神敢上他老人家面前现眼?」 江采菱摆了摆手:「这东西自以为艺高人胆大呗,有什么好疑问的——哎,也许,正是文昌帝君看他不顺眼,这才把咱们给安排来的。」 说着,回头还跟文昌帝君行礼。 真要是迷神,刚才那个凛冽的神气,也就说的通了。 不过,迷神为什么对这地方的学生下手? 而之前那个畏罪自杀的老师,跟这事儿又有联繫没有? 正寻思着呢,忽然身后就是一阵树叶子抖动的声音,金毛无声无息就扑过去了,与此同时,哑巴兰几乎条件反射,甩手就把金丝玉尾伸出去,直接把一个身影从树下给勾出来了。 第635页 一见来人,我们顿时都是一愣——也不是迷神,竟然是白天见到那个大小姐,亚男。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而她突然被拽出来,本来就惊魂未定,可看见了金毛,整个身体勐然就向后一倒,几乎个吓晕过去。 哑巴兰赶紧把她扶住了:「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藿香就更别说了,一根针下去,跟个强心针一样,瞬间把那个亚男从昏迷边缘给拉回来了。 亚男剧烈唿吸,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们,半晌才指向了地上保持着「孤单芭蕾」姿势的捲毛小姑娘。 差点没把她给忘了。 原来这个亚男跟捲毛小姑娘住一个寝室——大家休息下来,可她白天被金毛给吓住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然听见动静,见捲毛自己出来了,她觉得纳闷,就问她去干什么。 可捲毛也不回答,就自己一个人往外走,亚男好奇,就跟了上来,一路跟到了这里,眼看着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吓的腿软走不了了,刚才稍微一挣扎,就被我们给发现了。 哑巴兰赶紧把我们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让她别害怕,她喘了半天气,才点了点头:「我,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好人。」 哑巴兰把她扶在石头上坐下,她精神恢復一些,又心有余悸的靠近哑巴兰,尽量离着金毛远了一些。 哑巴兰来了英雄气概,摆手就让金毛走远点,金毛很不服气,我一喊,它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我身后趴下了。 亚男惊魂甫定,环顾四周,这才说道:「也怪不得这地方会出事儿。」 我立刻就问:「关于这个地方,你还知道什么?」 她低声说道:「除了我,其他人还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第1335章 纸上判官 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相思湖一眼,往另一个紫藤亭子那一指,一行人走出去了一段,哑巴兰想起来捲毛还躺地上,又折回来把捲毛也拖过去了。 亚男压低了声音,才说道:「你们——知道判官吧?」 原来,这个学校的校址,本来也有一个很奇怪的建筑。 那个建筑连个庙都不如,基本就是一个石头梁子,跟世界知名的巨石阵差不多。 可附近的人,时不时就往这里来叩拜上供,也不知道拜的是什么。 后来这个学校建立,风水先生选了这个址,说人杰地灵,学校就弄到了这个地,把那几个石头梁子给毁了。 有本地人嘀咕,说这个石头梁子拆了不太平。 可当时建校的只信先生,哪儿信土猴儿——不过,还真莫名其妙死了工人,那个先生赶过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这事儿给平了。 后来学校建立起来,也相安无事,大多数人早把这事儿给忘了——亚男家是这个学校的大股东之一,她知道这事儿。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谁聊起来,说世上有鬼神吗? 还有人说,没准咱们学校就有——听说,学校所在的位置都不怎么干净,所以才利用童男童女的阳气来镇压的。 亚男也是小孩子心性,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个传闻,说那咱们试验试验,听说有鬼神的地方,就能请来笔仙。 这个游戏谁都听说过——俩人共同拿着一个笔,也都说好不动,要是鬼神来了,这笔能自己画出答案,其实就是古代「扶乩」的进化版,好多人玩儿过,不过能请来「笔仙」的少。 那天,有两个人就开始玩儿——结果没想到,那支笔真的在纸上写出了字来:「地上好。」 这些学生们又惊又喜,真的来了? 你问我答,笔仙就开始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别说,还真挺灵,逐渐就玩儿开了。 有天有个人就问笔仙是谁。 结果那笔写了几个字:「不能说——传出去,有祸。」 那人就说,你告诉我呗,我们保证不传出去。 半晌,那笔缓缓写了俩字:「判官。」 一说是判官,这些小孩儿都肃然起敬,谁不知道判官? 大家正新鲜着呢,有人进来了——郭老师。 郭老师看他们玩儿笔仙,就皱起了眉头:「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信这个,快松开!」 那俩玩儿笔仙的人连忙就说道:「还没问完,不能丢笔——不然要出事儿的。」 那个郭老师上去就把笔给抽出来了,说要是闹事儿,让这笔仙找我。 结果,没多长时间,郭老师就从相思湖跳下去了。 所有的学生全被吓住了——哪一个还敢往外说这件事儿啊! 郭老师就是坏了规矩,才送了命,他们要是坏了规矩,那不是也得倒霉吗? 所以,这件事儿大家一直缄口不言,也再没人敢玩儿这个笔仙了。 但是,还是出事儿了。 亚男盯着我,说道:「出事儿的那些,都不是普通的学生——都是玩儿过笔仙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也对——笔仙这种通灵游戏,其实也算是一种祭祀仪式,以自己的信仰,来吸引未知的东西,为了这个出事儿的不少,美人骨那事儿不也是差不多嘛。 亚男擦了擦眼睛,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我本来不敢说,直到看出来大叔你们有真本事,你快把那个东西给解决了吧,我们……我们害怕!」 第636页 哑巴啦一拍大腿:「哥,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石头阵,就是那东西的老巢,结果被学校给压了,那东西无家可归,心有不甘,就从吃香火的转化成了迷神,可是后来被那个先生给压住了,结果,这帮学生一玩儿笔仙,就把他又从下头给放出来了!」 江采菱连连点头:「我看也是这么回事——是迷神,咱们就照着迷神对付。」 亚男看着我们,别提多紧张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还有件事儿,那个被郭老师侵害的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亚男摇摇头:「只听说有个女生转学走了,我不熟,大叔要是想知道,我帮你查查。」 「那麻烦你了。」 说话间,身边一阵呻吟的声音——捲毛小姑娘醒了。 捲毛小姑娘揉了揉脑袋,一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大惊失色:「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 捲毛一下把身体给护住了:「你们要把我怎么样?你们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亚男赶紧过去把她给扶起来了:「是——是你梦游了,多亏他们帮了你!」 亚男反应挺快。 捲毛不信我们,可亚男的话对她跟圣旨一样,连忙换了一个笑脸:「亚男你可太温柔了,谢谢啊!」 亚男笑了笑,就把捲毛带走了,末了对我们点了点头致意。 哑巴兰隔着老远看着相思湖:「哥,你说这学校不大点个地方,又是文昌帝君又是判官,这开蟠桃会呢?再说了,判官那是有正职的神,跑这里害人什么原理?」 江采菱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说道:「你说呢?肯定是看那个姓郭的干的事儿天怒人怨,亲自下场手撕呗!这个所谓的判官手段还是不行,要是郭老师那个人渣让我给碰上了,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寻直接看向我:「迷神,只有你能对付吧?」 没错——虽然迷神属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东西,可他们也有怕的东西。 天雷。 而我,有皇甫球给的一叠子雷符。 这雷符,必须拿来对付犯了过错,罪大恶极的东西,不然损功德,我也在在万龙阵那用过一次。 江采菱一听我有,倒是有些艷羡:「皇甫长老对你倒是挺大方。」 我还想起了摆渡门的事儿了:「你们那个司马长老有消息没有?」 江采菱摇摇头:「应该快了吧——几大长老亲自出手,他是没有回头路了。」 我又看了相思湖一眼,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儿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哎,」江采菱捅了我一下:「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水里那个东西。」我答道:「判官就只有一个——可水里那个三合一,又是什么玩意儿?」 江采菱答道:「作为迷神,手底下收个把的小弟,不是也很正常吗?」 哑巴兰也点头:「是啊,手底下没点喽啰,也不好意思称之为大boss。」 白藿香打了个哈欠。 我就说道:「今天已经是打草惊蛇,干不了什么了,明天再说。」 亚男和捲毛肯定也玩儿过这个游戏,所以明天继续盯着她们就行了。 大家转身要走,可我又有了一种感觉——像是有人在后面盯着我。 回过头——我又看见了那个文昌帝君。 那双眼睛,像是活的一样。 第二天,校长又摆了宴席,问我们进展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加快一下进度?这上头忽然来消息了——评估的事儿提前了,就在明天。 明天要是再出什么么蛾子,这学校,可就真要倒霉了。 就剩一天时间了? 没等我回答,江采菱就先打包票:「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七七八八,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校长一听别提多高兴了,赶紧让吴主任给我们让酒布菜——吴主任昨天拉了一天肚子,今天啥也不敢吃,就在一边干看着。 结果正吃着呢,忽然有个人进来了,靠在了校长身边:「校长,不好了,那帮乡巴佬又来闹事儿了。」 那声音不大,不过,我耳朵灵。 校长的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真是越忙越添乱,他们怎么没完没了哇?这种敲诈勒索的乡巴佬,难怪培养出那么个东西,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有点听出来了:「来闹事儿的,不会是郭老师家属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一开口,校长手里的筷子顿时就掉在了地上。 接着,校长就瞪了吴主任一眼。 这把吴主任给委屈的,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我答道:「真不是吴主任说的,我是看校长您要犯口舌官非,随口一问。」 校长现如今已经不得不迷信了:「真的?先生,那你可得给我好好看看,我们学校现在非常时期——真受不了什么口舌官非啊!」 「要想让我看看也行。」我一笑:「带我去看看那些郭老师的家属。」 校长一寻思,就点了点头:「那走!」 到了门口,校工保安正拦着两个打扮土气的老夫妻——针织背心,灯芯绒裤子,一看就是已经把压箱底的好衣服穿出来了,可跟城里人区别还是很大。 「俺们就找校长问一句——那件事儿,什么时候给个说法?」 第637页 「对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校长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在一边看有没有被人发现拍照什么的,就让保安拿电棍。 那两个人六七十岁,一推就倒,我立马拦在了前面:「老人家,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那个老头儿一看终于来了个说话客气的,连忙说道:「俺要俺儿的尸首!郭兴盛!说是他干了丧良心的事儿,畏罪自杀了,可俺们连尸首都没见,再丧良心,也得让俺儿入土为安啊!秦桧严嵩都有坟,俺儿什么大错……」 老太太哭的喘不过气来了:「俺儿是俺村里头一个研究生,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哩……」 校长气的跺脚:「不是给钱了吗?怎么又来!」 我看向了校长:「郭老师的尸首呢?」 第1336章 尸体失踪 校长的表情一下就有点奇怪,似乎并不想说,吴主任偷偷跟校长咬耳朵:「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了,怕是瞒不过他们了,要不咱们告诉他们吧?」 可校长哪怕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有些犹豫。 那个老太太忍不住了就扑上来:「我儿子就为了养活我们,其他学校的录取都没看,直接进了你们这个学校,说给钱多,还分房子,就为了让我们老两口子临死这几年住的舒服点,可孩子才进你们这门口多长时间,怎么就给没了呢?你的钱我不要,我就要我儿子回来……」 可说着说着,老太太一头就栽在了地上,老头儿赶紧过去扶住了老太太,死命给她掐人中,还哆哆嗦嗦的找药,想给老太太灌嘴里,结果越忙越乱,一小瓶子药丸儿没拿住,撒了一地。 地上新洒扫完的,都是泥水,老头儿就在嘴边吹了吹,还是往老太太嘴里塞。 白藿香嘆了口气,看不过去了,就把老太太扶起来,几针下去,老太太就醒了,可醒过来,想起了伤心事,还是哭:「我不乐意醒啊,我醒过来,就想起来我儿子的事儿,要不是没人给他收尸,我蹬了腿还舒服点……」 老头儿没话说,在一边偷偷捏泪。 校长烦的不像样,低声说道:「这些农民,没文化没知识,就知道装可怜……」 农民怎么了?农民就没资格有骨肉亲情了? 江采菱嘆了口气,低声说道:「那小子——干出了那种没人性的事儿,害人害己害爹妈,死了要下油锅炸。」 哑巴兰偷偷竖起大拇指:「押韵。」 老夫妻抽抽噎噎的说:「早就说,要把我儿子还给我们的,他年底还要结婚——我们花布都扯好了,喜字都剪了,人没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那也不能怪我们啊!」校长不住的盯着四周围,生怕哪个地方有人偷拍:「我再给你们五千,赶紧走!」 老夫妻摇头:「我们不要,我们就要一个说法。」 校长气的暴跳如雷:「找不着了,找不着了,能听懂吗?」 找不着? 原来,当时郭老师的尸体坠到了相思湖的时候,一开始给打捞上来了,送到了殡仪车上。 可没成想,殡仪车到了地方,才发现尸体不翼而飞,那地方,就剩下了一摊水渍。 校长他们也纳闷,可查了半天没查出什么来,有人就嘀咕:「别是郭老师其实没死,自己又熘达下去了吧?」 校长也通过关系去查,可郭老师的尸首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这对老夫妻来找儿子,可儿子就这么没了,校长恨屋及乌,觉得郭老师没干人事儿,这老两口子也不是好东西,就给了一万块钱认倒霉。 老夫妻本来不想要钱,可当时老太太急着做手术,这些是救命钱,只能拿了看病,这不是休养的差不多了,实在惦记着儿子的事儿,又来了。 老头儿还哆哆嗦嗦拿出了一叠子纸币:「钱还给你们,我们要人。」 那是一叠子陈旧的零钱,边角破损脏污,但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后来才知道,是他们卖了存粮和祖屋的钱。 校长气的直跺脚,要不是这对老夫妻来闹,还打算摁下来呢。 我盯着这对老夫妻,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的子女宫不对劲儿。 他们俩的子女宫上,都挂着一道黑线,悬在正中间,上下不挨。 这叫父子不到头。 孩子肯定是死于非命,不过…… 我立马问道:「你们家孩子当年要结婚?他女朋友是哪里人?」 「只知道,是城里人,好姑娘,斯斯文文,也不嫌弃我们,俩人好着哩!」老头儿擦了擦眼泪:「他们说,我儿子干了畜生事儿——可我儿子,不是那种人啊!」 校长白了他一眼:「哪个杀人犯家属都是这句话——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这个时候,还不认,难怪培养出那种白眼狼。」 苏寻看了我一眼:「水里的那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 水里的那个东西,可能,就是郭老师丢失的那具尸体。 它回去了,还开始害人。 这事儿,跟那个迷神「判官」肯定有关系。 怎么着,今儿也得跟那个「判官」见上一面。 我就问吴主任:「听说,你们这以前有几个石樑,你能画给我看看吗?」 吴主任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石樑的事儿您都知道了?」 第638页 当然,他不敢自己决定,还是看向了校长。 校长眼见事情乱成了这样,不耐烦的就跟吴主任挥了挥手:「只要能在评估之前,把事情给结局了,那你们做什么都行!」 吴主任如蒙大赦,赶紧在沙地上给我画了出来。 我一看那个石樑的形状,就明白那个判官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整个拼图,已经拼的八九不离十了。 但,还差最关键的一点。 我接着就问吴主任:「叫您说,郭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主任嘆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论理,我其实也该避嫌的——我是那孩子的老师。他,也算我一个得意门生,都是我……」 原来,吴主任专业水平很硬,可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在以前的学校经常被排挤,就被老同学校长给挖到了这里来了,可在这里被人给投诉了,校长不敢让他继续教学,可这个职位空出来,他就把自己得意门生郭老师给带来了。 郭老师上学的时候就是贫困生,可年年是学生会主席,特别优秀,吴主任知道他缺钱,就让他上这里来执教——工资高。 郭老师来了之后,一切本来很顺利,他到现在也想不通,那孩子怎么干出这种事儿。 不过,他还想起来了,郭老师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干过手脚不干净的事儿——大学的时候,偷过隔壁农科学院的玉米,被当场抓获了。 当时吴主任知道了,气的问他这么多年的书念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其他老师也说,这农村来的,就是没出息。 结合这个「前科」,吴主任不信也得信了,嘆了口气:「不怪他农村出身——农村人多了,哪是个个偷东西?他在那个环境下,教育上有缺失,没得选,成了这么个盖棺定论的畜生,其实,育人,正应该是我们这些做老师的该考虑的事儿,谁知道……哎,我也有责任。」 他眼圈子红了。 「这东西生前干了那种事儿,畏罪自杀,死了还来害人,真是又怂又坏,」江采菱说道:「无上太乙救苦天尊,本道长今天连他,带那个什么判官,一起噼了。」 说着撞我一下:「对不对?」 我寻思了半天,又去问受害女生的事儿,可这个事儿吴主任说什么也不松口——坚决保护受害女生的个人隐私。 老夫妻还闹呢,我就说:「你们别担心,我尽量把他找回来。」 老夫妻一听,别提多激动了,拉着我要给我磕头。 校长急的就把老夫妻往里拉,生怕让发现了。 吴主任不说,我就问校长——校长本来也不想说,但是一听事关学校声誉,犹豫了半天才告诉我:「那个受害小姑娘出国了,也联繫不上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听说,那小姑娘上的是个贵族名校,估计很快走出阴影了。」 「你们安排的?」 「这倒不是——那小姑娘可能有什么别的亲戚安排的吧,她对我们学校有阴影了,不愿意跟我们惹一丝瓜葛。」 回到了学校,结果正撞上了那个捲毛小姑娘。 捲毛看见我们,撇了撇嘴,转身就走,我倒是想起来了:「哎,你是新来这个学校的吧?」 捲毛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管你什么事儿?」 「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我答道:「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你跟你喜欢男生有没有结果的事儿,告诉你。」 捲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1337章 手中之笔 等问完了捲毛,捲毛就装成云淡风轻的问我,她跟她喜欢的男生有结果没有。 我说按兵不动有好处。 捲毛寻思了一下开始高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天机不可泄露。」 捲毛十分泄气,看我的眼神失望了不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难怪只能干坑蒙拐骗的工作,我爸爸说了,底层之所以为底层,要么懒,要么把聪明劲儿放在没用的地方了。」 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青春叛逆很常见——有一小部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觉得成年人都是傻子,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见识少。 我也在这个年纪活过,太明白了。 所以我也没说啥,我自己的日子还没整明白呢,没法教别人做人——这是社会毒打的工作。 我接着就说:「那今儿晚上你和亚男再出来一下,我们抓邪祟。」 捲毛十分不满:「你拿我们当饵?」 「不乐意来也没啥。」 捲毛高兴了起来:「那我才不来。」 「那我们抓不住邪祟,你们就继续担惊受怕吧。」江采菱抢着说道:「你忘了你昨天梦游了?也许,下一次,你就直接梦游进相思湖了……」 捲毛的脸灰了。 家境优渥,必定惜命。 跟捲毛约好,看捲毛气鼓鼓的走了,这会儿吴主任凑过来,就问我跟捲毛说什么了? 我笑了笑说没啥,顺带请吴主任帮俩忙,第一,把受害的学生资料给我看看。第二,帮我弄点白鸡血和黑狗血,再来一个罈子一挂鞭炮。 但是要注意,这个罈子最好是吃过香火,庙里的东西。 吴主任一皱眉头,但校长发话,让他全力配合,他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对他来说,这东西也不难。 江采菱一听我要的这些东西,眼睛就亮了:「你知道里面怎么回事儿了?」 第639页 「八九不离十,就等着晚上验证一下了。」 继郭老师之后,最先受害的一对情侣——男孩子长得很帅,不过,也是一对断眉。 而那对断眉,又是春心眉的形状,这孩子短暂的一生,桃花运一定不少。 天重新黑下来之后,吴主任弄来东西,本来还是想继续监视我们,无奈何「肠胃炎」復发,再次去了厕所。 到了时间,捲毛和亚男果然如约而至。 不过亚男脸色很难看。 哑巴兰憋了半天,憋了个脸红脖子粗,才说了一句:「你,别害怕,我哥会保护你们的。」 要是夏明远的情话本事肯匀给他点就好了。 亚男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捲毛嘴欠:「你哥你哥,那你呢?」 哑巴兰瞬间就把单薄的胸口挺起来了:「我肯定也一样。」 我们几个对看了一眼,都想乐。 因为昨天已经弄了个打草惊蛇,所以那东西未必容易引出来——但有一个法子,笔仙。 亚男和捲毛就坐在了一起,眼巴巴的盯着水面,开始请笔仙。 既然是迷神,那肯定是扛不住这种诱惑的——这里,有信仰,他急需的信仰。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那支笔开始动起来了。 亚男和捲毛都紧张了起来,奔着我这开始看。 我躲在后面,示意她们别动,问问题,她们也只好继续盯着笔,问了之前准备好的问题:「笔仙笔仙告诉我,郭老师——是怎么死的?」 那笔勐然一颤。 接着,拼命的在纸上划了起来——力气太大,甚至把纸都划破了。 捲毛的脸一下就白了——那笔真的跟凭附上什么似得,活了,而且跟疯了一样,谁不害怕! 捲毛条件反射,就想把手给缩回来,可倒是亚男镇定,居然死死攥住了捲毛的手,不让她松开。 我们几个一看划破了的纸面,心里都是一提。 满纸只有一个字。 「冤!」 我回头就看向了哑巴兰:「现在,鸡血,往文昌帝君的神像上泼!」 哑巴兰顿时愣住了:「文昌……」 在行内,谁敢对文昌帝君这么不敬? 可哑巴兰素来听我的话,甚至没有犹疑半秒,一小桶白鸡血奔着文昌帝君的塑像就泼过去了! 这一瞬间,亚男和捲毛手里的笔就给停住了。 「苏寻,放炮!」 苏寻手脚快,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一大圈炮仗同时点燃——他早设好了阵,把捲毛和亚男一起围住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些炮仗同时炸了起来,亚男和捲毛也没扛住,都吓了一个激灵,而我把那个大罈子,直接滚进了鞭炮圈子里。 鞭炮声熄灭了,我一看,那个罈子噹噹正正倒扣在地上,就是一拍大腿:「成了!」 接着,跑过去,就一下把赤水青天镜从罈子底下铲过去,把罈子翻了过来——这样,赤水青天镜就能盖在罈子盖上了。 亚男和捲毛同时抬起头,这才发现,手里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动了。 但是下一秒钟,那个罈子里面,「咣」的一下,就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这一下,亚男和捲毛同时缩了手,那只笔直接跌在了地上。 捲毛又是大惊小怪一声叫唤:「这下坏了,笔落地了……」 「不用怕。笔上的东西,已经被封在罈子里了。」 江采菱也跑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这么简单?」 那是因为,我有赤水青天镜。 哑巴兰也跑了过来,嘆为观止:「不是,哥,这文昌帝君……」 我喘了口气:「你把狗血擦下去仔细看看,那个神像,其实根本就不是文昌帝君。」 「啥?」哑巴兰一愣:「可这分明就是……」 是啊,头上是文士巾,手里是如意,看上去,不是文昌帝君是谁? 我过去,把「文昌帝君」手里的如意往下一拉,他们看清楚了,这才「咦」了一声。 没错,这个「文昌帝君」手里的不是如意,是一支笔,不过,被木料给修补过,外头看不出来。 我之前摸它一下,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理由。 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个文昌帝君不对劲儿。 他手里的东西,肯定是不对——手里拿笔的,只能是判官像,而现在里面住着的,是迷神。 第1338章 修改神像 江采菱恍然大悟:「难怪,那东西自称自己是判官……不过,他们学校怎么回事儿,请神都能请错了?」 这谁知道呢。 后来这里的事情办完之后,我才从吴主任那里听说,原来一开始去姜师傅那请神像的时候,说好是请文昌帝君,可那天姜师傅碰巧不在家,就把位置告诉给了他们的人。 谁知道搬东西的工友不认识谁是文昌帝君,一看那个位置上有两个神像,一个是拿着如意的,一个是拿着笔的,当时一拍大腿——这文昌帝君是照顾学生的啊!那肯定是拿笔的,拿如意的八成是福禄寿之类的神像。 可众所周知,拿笔的,是判官。 这工友把判官像搬进来了之后,让本校一个艺术老师给看见了,哈哈大笑,说这又不是城隍庙,你请一位判官干什么呢? 工友也没了主意,请神请错了,那是大罪过,把神搬来搬去,别惹上什么麻烦事吧?再说了,校长那怎么交代? 第640页 那个艺术老师没信仰,就觉得有意思,说这样吧,我给你改造一下,帮你渡过难关——他把笔改成了如意了。 这在艺术老师来说是举手之劳,可他不知道,这神像之所以为神像,是因为神像在雕刻的时候,就有灵——雕刻者,是它第一个信徒。 从材料里脱出来的时候,雕刻者就知道这一位是谁,结果你把神像给改了,真正的文昌帝君当然不可能会在上头显灵了,那不是「鸠占鹊巢」吗? 真正的判官就更别提了——判官笔都换成如意了,怎么可能还来? 这个神像,可以说就此三不沾,没有实际意义了。 可巧的很,这地方很多学生,学生为了求个吉利,也愿意来信「考神」。 那些零食祭祀,就是证据。 俗话说手里若有肉,空中就来鹰,有了信仰,就有被吸引来的,是谁,就毋庸置疑——之前附着在石头阵上,但是被压下去的那一位。 这对他一个迷神来说,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好地方。 我之前就觉得,文昌帝君身上的神气若有似无不大对劲儿,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江采菱盯着我,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这你都能想出来?」 这不是摆在眼前的事儿嘛——我也不是吃撑了,才上去摸一个会让人倒霉的地方。 捲毛也激动的跳了过来:「哎,算卦的,你这是不是都弄好了?我们都安全了吧?」 亚男看着我的眼神,也满怀希望。 我却摇摇头,看向了湖里:「还没完。」 亚男脸色一变,跟着我看湖:「难道……」 没错,岸上那个用神气的迷神,已经被赤水青天镜给压住了。 但是水里的那一位,还没。 现在他的大靠山已经被抓住了,再把他收拾上来,一切就全搞定了。 这个时候,那个罐子发出了一阵撞击的动静,像是里面的东西很着急。 亚男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我却拉住她:「你也不必害怕——善恶终有报。」 亚男抬头看着我,眼神十分复杂。 而这个时候,水面上出现了一层波动。 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了。 苏寻哑巴兰都做好了准备,白藿香之前看出那个东西不对劲,还想往前靠,我已经把她往后一拉护住了:「一会儿要泼黑狗血,别溅你身上。」 白藿香怔了一下,好像说了句什么,可我没仔细听——因为水面的波动越来越大,终于,一个东西从湖底蹿出来了。 「就现在!」 我话音未落,哑巴兰一桶黑狗血,奔着那个东西就淋过去了。 可出乎意料之外,那东西速度竟然很快,一侧身,跟个泥鳅似得,就让过去了! 哑巴兰当时也有些意外,苏寻立马追上去,封了个阵要拦着它,可还没等阵生效,那东西已经奔着我扑过来了。 这东西身上的神气,似乎比之前足了不少。 他觉察出那个不断发出撞击声的罐子在岸上,忽然跟疯了一样,奔着罐子就撞上来了。 我立马抬起诛邪手就要把他给抓住——他没有我快。 这东西反应十分机敏,上次才在龙鳞上吃了亏,这下自然不敢故技重施,变招倒是也挺快,一阵腥风掠过,对着我眼睛就插下来了。 我反手把他的手腕折下去——但是太滑了,根本使不上力,江采菱立马过来帮忙,可说也巧,这会儿乌云正把月光给盖上,周围一片黑。 江采菱素来怕黑,这下,手头就没了平时的机敏。 这一抓,手底下就是一滑,眼瞅那东西要跑——想把那个罐子撞下来。 我着急,手指头一曲把他拽过去摁住:「快快快!绑住这个东西!」 哑巴兰跌跌撞撞要赶,可就在这一瞬,一个桶从天而降,直接套在了那个东西头上。 是——哑巴兰刚用完的狗血桶。 白藿香! 接触到了那个狗血桶,那东西瞬间一僵,委顿在了地上,哑巴兰金丝玉尾一上,就把他给结结实实缠住了。 这会儿月亮露头,光芒皎洁如水的撒了下来,我们就看清楚了,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捲毛和亚男伸出头,捲毛当时就是一声尖叫,亚男没叫出来,但是脸色白的可怕。 月光下照出一个人形,浑身都是水藻,水藻下,是惨白的,没有人气的皮肤。 这是——游尸。 什么是游尸呢——分明已经死了,但是能出来游荡的行尸。 有的地方现在还有这个风俗,人死之后,脚上给挂个秤砣,意思跟轮船的锚一样,给他「定」住。就怕这东西会重新起来——有时候村里会出现鸡鸭丢失,猪牛等大牲畜受伤的情况,如果排除了其他野兽,而村子里又有人新下葬,往往,那就是游尸干的,在游尸前来吃活物的时候,属龙属虎的举起鞋底子往它后脑勺来一下就行了。 游尸能啃噬活物,靠近有生人气的地方吃精气,跟老电影里的殭尸最为接近。 而捲毛叫唤的差不多了,白藿香给她来了一针,她这才回过神来,我指着那个一身水草的尸首就问:「这就是你们郭老师?」 捲毛眨巴了半天眼,不敢过去,最后还是亚男镇定的看了那个游尸一眼:「没错,就是郭老师,他……他怎么会……」 第641页 我把游尸脸上的水草扯了下来,就看见了一张很英俊的面孔。 江采菱看清楚了,嘆了口气:「长得这么好看,去找富婆都够了,为什么非得欺负小姑娘?」 而那个游尸,还在拼命挣扎,我看得出来,他的三魂已经散光了,只剩下魄了,简而言之,就是没有神志的。 可魄残留在这里,也说明一件事儿——他心愿未了,不甘心。 哑巴兰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这里的条件也不怎么好,它是怎么成为游尸的?」 只有一个原因了——罐子里的迷神。 迷神怕是把自己的神气给了他,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就跟哑巴兰点了点头:「烧个聚魂香。」 这是高老师给的——说是犀牛角,灵芝,茯苓,佛家八宝等,按着一定比例研磨出来的,能招灵。 哑巴兰点上,果然,一丝一丝的魂气,跟着光聚拢了过来,勾勒出了一个轻烟一般,若有似无的身影。 捲毛刚缓过神来,看见这么个东西,吓的又要叫唤,但这一下没叫唤出来,她扛不住,晕过去了。 亚男两只手死死的抓在了裙子上,虽然没跟捲毛一样反应那么严重,可看上去,唿吸都忘了。 那个淡薄的人影立在对面,看着游尸——说不上为什么,给人一种十分凄凉的感觉。 那个罐子撞的更厉害了。 江采菱高兴了起来:「彻底成了!李北斗,咱们把这俩东西带上作证据,去跟校长那个老胖子要金杯!」 我说道:「等会儿,还有最后一件事儿。」 「啥?」 我盯着那个人影:「给他伸冤。」 「伸冤?」江采菱皱起了眉头:「他——有什么冤?啊!」 说到这里,她也看出来了。 尸体的拳头松开了,内里,是一小团黑气。 含冤而死的人,才会有这个。 这是屈死的人才有的——有的时候尸骨不化,就是因为这一口怨气消散不下去。 我看着那个浅淡的人影,又看向了一边的亚男:「现在,你能跟我们说一声,你跟这个郭老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亚男浑身就是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不光是亚男,哑巴兰他们也都愣了一下:「她?」 「是啊。」我看向了亚男:「我白天,问了你的捲毛朋友,问她是什么时候跟你交上朋友的。」 捲毛回答说,她运气好,本来刚进了学校,什么小圈子也挤不进去,但是,多亏亚男以前的好朋友转学走了,身边没人,她才跟亚男坐在了同一桌。 白藿香第一个反应过来:「转学……」 「是啊。」我说道:「那个受侵害的小姑娘,不是你同桌吗?为什么你之前,说不知道谁转学了?」 第1339章 一次机会 亚男死死盯着捲毛,可捲毛现在已经晕过去了,一点反应也没有,盯也白盯。 「还有啊。」我把那些出事儿的人的资料,拿出来抖了抖:「这些人的共同点,可能有笔仙这个原因,但还有一个你没提起——这些人,跟你都很熟悉。」 他们是同一个小组的。 「唯独他们出事儿,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我盯着亚男:「你能告诉我们吗?」 「不知道,」亚男豁然站了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事情解决了,已经皆大欢喜,我就不奉陪了。」 可金毛一下从后头蹿了过来,直接挡在了亚男面前。 亚男最怕「狗」,这一下,差点没坐在地上,但她还是骄傲的梗着脖子:「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投诉……」 「听完了,再投诉不迟。」 这个时候,聚魂香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那个虚浮的人影,也差不多稳定住了。 我就看向了哑巴兰。 哑巴兰点头,奔着那个若有似无的身影就沖了过去。 只那么一冲,哑巴兰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儒雅,柔和,还带着几分悲伤。 他身上,重叠了一个淡淡的,跟游尸十分相似的面庞。 郭组长来了。 哑巴兰抬起手,屈起了右手食指,往鼻樑上抬了抬——仿佛,在往上推一个看不见的眼镜。 这是近视的人才有的习惯。 一见到了哑巴兰这个动作,亚男顿时就僵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哑巴兰:「你……」 我则说道:「郭组长,你就是因为这个怨气不散,才成了游尸,现如今,你能不能说一说——你当时,是为什么死的?」 江采菱忍不住低声说道:「这样也能翻案?那被侵害的小姑娘,不是都……」 亚男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 「那个小孩的父亲……」「哑巴兰」忽然抬起了头,以一种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十分书卷气的声音回答道:「不是我。」 这声音,十分诚恳。 我盯着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哑巴兰」十分诚恳的说道:「多给她一个机会。」 原来,那个「受侵害」的小姑娘,当时确实偷了东西,也确实被郭组长发现了。 这盗窃是个大罪过,可听到了小姑娘的处境,郭组长心里就是一软。 小姑娘偷的东西,还都在手里——她知道哪些东西值钱,可不知道,哪里能把那些东西变成钱。 第642页 「我想多给她个机会,」他缓缓说道:「就跟当初,我的组长,对我做的一样。」 原来,跟吴姓领导说的一样,郭组长在念大学的时候,真的偷过农学院的玉米。 原因很简单——他当时勤工俭学去做家教,就指着那一份儿工资餬口。 可偏巧那个家庭的父亲忽然出了车祸,家里没有余钱了。 郭组长看着一家人怪可怜的,摆了摆手就说工资不要了,那家人是感激涕零,可郭组长自己一分钱也没有了。 他连车费都没有,在走了几个小时后,就看见了农林学院的玉米。 早听说农林学院的玉米是没人吃的——他想吃。 结果运气不好,直接被取种的组长给抓住了,他不知道,那些玉米是珍贵的种子。 他当时的组长,就是现在的吴姓领导。 吴姓领导气的团团转——一个这么优秀的人,好端端的去偷玉米! 该罚! 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见爹妈。 老两口子本分一辈子,养出了个贼。 可没想到,吴姓领导发了半天火之后,对着农林学院的组长就陪了个笑脸:「这事儿传出去,这孩子还怎么做人?给我个面子,下不为例,行不行?」 他第一次看见,一生傲骨的吴组长,点头哈腰的求人。 农林学院的不依不饶:「你有什么面子?他手脚不干净,得入档案,不然,就是养虎为患……」 「我给他做保,绝对下不为例!」 平时笨嘴拙舌的吴组长说了不少话,说包庇小偷,确实是三观不正的行为,甚至有可能助长歪风邪气,可这事儿真的捅出去,留个案底子,他前途就有了污点,更别说,这事儿传出去,在这个地方,他还怎么做人? 背上「贼」这个帽子,谁还会把他当正常人看待?以后,谁丢了东西,都会怀疑到了他身上。 他一直记得那句话——孩子还小,要给机会的,下次再犯,那绝不姑息,只给这一次。 那个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他也想当组长。 只有组长,能在人深陷泥淖的时候,伸出手,拉你一把。 甚至,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他想把这个机会,还到了那个小姑娘身上。 他就跟小姑娘讲了人生的道理——遇到困难,得用正面的方式去解决,还说:「钱我借给你,事情我帮你瞒着,但是你记住了,第一,绝对不能有下次,再有下次,我第一个报警,第二,东西一定要还回去,这是咱们俩的秘密,行不行?」 那个小姑娘感激涕零。 本来,是个好事儿,他是给别人机会了——可别人,把他一辈子的机会,都断送了。 那天下班,就有人拉住了他:「你干的事儿东窗事发了——那不是人事儿。」 他莫名其妙,但是一听那个指控,他就受不住了,青筋直炸:「胡说八道,是谁说的?」 「那个偷东西的小姑娘说的。她验伤了,不光是她,还有几个证人,说看见你对她做的事儿了。」那人冷冷的说道:「你翻不了案了。」 当时郭组长耳朵里嗡的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要去见那个偷东西的小姑娘,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指控。 可偷东西的小姑娘早被保护起来了,剩下的几个「人证」众口一词,都说亲眼看见他侵害那个小姑娘了。 他手足无措,忽然想起吴组长,立刻跟他求助,可吴组长看着他,忽然摇摇头,眼神里光是后悔,说,你不配被人拉一把,不配当个组长。 他后悔,在他偷玉米的时候,给了他那个机会。 就连当初给他机会的吴组长,也不相信他——因为他干过手脚不干净的事儿,有前科。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证明清白,可是那个情况下,他怎么证明清白? 跟窦娥一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其他人也说,情节这么恶劣,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拥有现在的身份了。 未婚妻过来,甩手给他一巴掌:「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禽兽。你对得起你爹妈吗?」 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听说以前就偷过东西,还是吴姓领导的得意门生呢。」 「就是吴姓领导包庇的。」 「吴姓领导包庇这种人,养虎为患,该把他也送去牢底坐穿。」 「他农村的,农村人就这样,眼皮子浅,逮住蛤蟆攥出尿。」 「你说,是不是他爹妈从小就教育他,偷东西,占便宜,不要脸?」 他平时自尊心就极强,这一切声音,好像杀人不见血的刀,一下一下插在了他心上。 没希望了,没机会了,他完了…… 不,他没做,没做就不能认! 这么想着,他就要回去找证据,总能找到什么证明清白的证据的,可一进房间,几个男生就出现了。 那几个男生血气方刚——听见了这事儿,认定他是个禽兽,非要收拾他一顿不可。 他们觉得,自己在替天行道,铲奸除恶,是正义使者。 他护着头,往后退,劝他们别冲动,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没人听,没人信,他被逼到了窗户前头,在雨点似的拳头下,退到了窗户边,他自己也忘了,当时是怎么掉下去的了。 第643页 只记得,到处疼,他喃喃的说道:「求求你们,不要打……」 「打的就是你这个禽兽!」 后来,啪拉一声脆响,接着,风在耳边擦过,最后,若隐若现,是一闹而散的声音, 尸体被打捞上来,是有伤,可谁关心禽兽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听着「哑巴兰」说完了,周围一片沉默——谁都听得出那种窒息和绝望。 我看向了亚男:「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小姑娘,去冤枉郭组长?」 亚男面色沉静如水,半晌,才抬起头,死死盯着「哑巴兰」:「都是他自己找的——我,我就想教训教训他,不行吗。」 「为什么教训他?」 组长和组员有摩擦,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把人坑害成这样吧? 亚男的脸色阴沉沉的:「因为——他不识抬举。」 第1340章 盖世英雄 一听这个「不识抬举」,我们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个桃花劫。 「一开始——我根本没多想什么,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亚男从小是个千金小姐,被保护的妥妥帖帖的,跟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一样。 世上就没有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她现在这个岁数,正应该是春心萌动,开始对异性产生好感的时候, 可身边的男孩子,在她眼里,甚至还不如她优秀,追星也没什么兴趣——那些明星对她来说,几乎一句话的事儿,就能见面,交朋友,太简单就能到手的,自然称不上珍贵——少女的幻想里,意中人理所应当是一个盖世英雄。 她对任何东西都很挑剔,认定自己就该拥有最好的。 吴老师讲课,出现了一个错处,也是被她发现的——这种老师,没资格教自己,也是她一句话,吴老师变成了吴主任。 郭老师取代了那个位置。 郭老师跟其他的老师不大一样,是个农村人,第一堂课,竟然给他们每人带了一把大枣——说是家里晒的。 她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很新鲜。 郭老师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事情——比如在教师宿舍种扁豆,种白菜,种小青椒。 很好玩儿。 她很喜欢上郭老师楼下的小菜地。 那天她过去看看野葡萄成熟没有,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了一个野狗。 她从小就怕狗,当时吓得站都站不住了,而那个野狗是疯的,很兇,张开嘴就要咬她,她那一瞬,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死了。 但是下一秒,一个瘦削的身影挡在了她前面,被那个狗给咬住了。 是郭老师。 郭老师手忙脚乱,抓起来一边的树枝赶狗,姿态可不怎么好看,甚至十分狼狈。 她愣了一下,郭老师平时没什么脾气,可那一瞬,是她见都都没见过的勇敢。 郭老师眼镜歪了,满头是汗,顾不上自己的伤,先问她有事儿没有。 好像——盖世英雄。 她忍不住问:「要是为了我,你得了狂犬病怎么办?」 谁都知道,得了狂犬病就等于宣布了死刑。 郭老师愣了愣,说他没想那么多。 接着就是一笑:「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说着,也不管伤,拖着新鲜血淋漓的腿,先给她摘了一串野葡萄:「知道你为这个来的。」 野葡萄很甜,喜欢上他,好像就那么一秒的事儿。 世上的人,做事都是有原因的,你心里没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郭老师在她眼里有了滤镜,就变得跟美颜相机里一样完美,她看着,哪里都好。 她甚至开始想,如果家里不同意,她甚至愿意跟家里断绝关系——家里就她一个继承人,不可能跟她断绝。 等长大成人,就在一起吧! 可那一阵子,她忽然发现,郭老师跟一个女老师走的很近,而且,跟女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脸红红的。 跟给自己讲课的时候,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旁敲侧击半开玩笑的问,郭老师的脸就红起来,讷讷的说,我们挺好的,年底请你们吃糖。 她的心倏然就冷了。 可她不甘心。 她还没有过喜欢的东西到不了手的经验——一次都没有过。 她抓住了郭老师的手:「我也可以。」 可郭老师跟被吓住了一样,瞬间就甩了她的手,说别跟老师开这种玩笑。 亚男却死抓着不放:「我比她年轻,我比她好看,我能给你的,比她多!你考虑考虑我!」 郭老师自然拒绝了,先是好言劝慰,可她认定,郭老师看她的眼神,跟看怪物一样,而且,以后就开始跟她疏远了。 这样不行——她看中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么让给别人? 她得想想法子——对了,就比如,让郭老师有求于她! 可从哪里下手呢?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同桌的秘密——同桌好像经常私下跟郭老师见面。 她一调查,不光查出了她偷东西的事儿,还查出,她偷吃禁果怀孕的事儿——那个男生说会帮她解决家里的困境,可她上当之后,男生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对她同桌来说,那应该是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第644页 可对她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她问那个女孩儿,你想重新过上新生活吗?我帮你。 那女孩儿当然愿意,她就说了条件——把一切罪名,都安到了郭老师的头上就行了。 女孩儿吃了一惊,郭老师帮过她,她怎么能反咬一口? 可面对诱惑,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郭老师的恩德,下一辈再还——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辈? 亚男想——这事儿闹的这么大,那女老师,一定会离开郭老师的。 而郭老师除了吴主任那个没用的东西,一点人脉都没有,走投无路之下,如果自己伸出了援手,那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感恩戴德,知道自己需要的是谁。 亚男越想越高兴,觉得这个主意真是聪明透顶,就找了一些比较懦弱的同学。 那些同学听了这谎言,哪儿有不义愤填膺的,也有个别的聪明一些,觉得还没有真凭实据,就去作证,不好吧? 但是他们不敢违抗亚男。 这样,「目击证人」也找好了。 不少男生听见那「惨绝人寰」的事儿,自己冲到了老师宿舍。 她知道,但是没拦着——给郭老师多吃一点苦头也好。 那他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甜了。 结果她不知道,那是她见郭老师最后一面。 不用说,那些死去之后,被磨没了掌纹的,就是那些做证的同学了——第一对「殉情」的学生,就是偷东西女孩儿胎儿的真正父亲。 郭老师,甚至不知道,真兇是她。 这是个独角戏,一个人,从头唱到尾。 郭老师的冤屈——就在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人冤枉。 这一瞬,他手里的黑气。逐渐扩散开了。 我盯着亚男:「你后悔吗?」 亚男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我,声音还是倔强:「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想让他死。」 江采菱忍不住暴跳如雷:「你到现在还……」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错不在自己。 但是,看着那些跟这事儿有关的同学,一个一个的丧了命,她也害怕,所以,她才会出来给我们提供线索。 她也想结束这一场噩梦。 我看向了「哑巴兰」:「那天救她,你后悔吗?」 「哑巴兰」缓缓说道:「我确实没法原谅她——可是,我不后悔救过她。我是她的老师,老师就应该保护学生,引学生走上正路,这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 是啊,老师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亚男抬头看着哑巴兰的脸,忽然就流下了一脸的眼泪。 也许,她心里,也有很多的为为什么。 我嘆了口气,就看向了那个「文昌帝君」的塑像。 这事儿,跟他也有关系。 第1341章 搭奈何桥 当然了。那个由判官像改成的文昌帝君现在已经没主了,那个迷神,已经被我们给关到了罈子里面。 现如今,郭老师附身在哑巴兰身上,把一切事情说开,也弄明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罈子也没了撞击声,像是内里的那个迷神,也已经老实了下来。 江采菱也察觉出来了,就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哎,你说,这个迷神,为什么要帮郭老师?」 一般来说,迷神既然已经「黑化」,那就是六亲不认,见什么屠戮什么。 我看向了「哑巴兰」:「也许,跟那一次,学生们玩儿笔仙,被郭老师拍开有关系。」 众所周知,玩儿笔仙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松开手的,一旦松开手,内里的恶灵,有可能就会跟着人回去。 郭老师那个时候,肯定也是一样。 那个迷神,跟着郭老师回去了。 可巧得很,还不等迷神对郭老师做什么,郭老师就先遭遇了这个大难。 白藿香立刻就想明白了:「那个迷神——眼看着郭老师受到了冤屈,所以,想帮郭老师讨回公道,才会让郭老师的尸体,变成了游尸?」 我点了点头。 江采菱看着白藿香,更有点刮目相看了:「福生无量天尊——你身边的人,脑子也挺好使的嘛。」 白藿香骄傲的一歪头:「近朱者赤。」 亚男看着那个罐子,皱起了眉头:「公道?可他跟郭老师非亲非故,为什么……」 「因为他的职业。」我答道:「你不是也知道,盖学校之前,这地方有一个巨石阵吗?那其实不是什么巨石阵,是奈何桥。」 这跟真正的奈何桥,还不太一样。 哪怕在现代社会,冤案也屡见不鲜,在旧社会就更别提了——多少百姓惹上官司,屈打成招?打一次官司,就跟过一次奈何桥一样,所以,都管打官司叫「过奈何桥」。 至于来歷,是说以前有一个小吏,发现了一个株连案的冤屈,请上头雪冤,可上头不肯,小吏气的撞墙而死,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在他坟前搭了很多「冂」字形的小石头桥,意思是送他过奈何桥。 再以后,那些百姓们,有的连进大庙的香火钱都没有,也不好意思去,就会在外头搭三块石头,搭成奈何桥,点香求保佑,希望那位刚烈廉洁的小吏,能保佑他们,从这个灾难上平安走过。 之前那个石头阵,就是干这个的。 第645页 这种比野神还野的小神,能有多大本事可想而知。 何况,现在他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黑化成了迷神,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可他应该没忘记,自己那个身份。 评判是非黑白,辨别冤情诬陷,不正是跟判官一样嘛! 既然以判官自居,他就不会不管。 不过,迷神是没有太多神智的,就剩下报復了。 所以,他给尸体招来了魄,让郭老师的尸体变成了游尸,他要亲自来主持这一场是非黑白——他们逼死人,那就一命换一命。 苏寻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手……」 「对啊!」不等苏寻说完了,江采菱就抢过了话头:「那些手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死去的人,掌纹都消失了。 那就更简单了——现在,这个判官迷神应该也知道自己所处的地位,磨平掌纹,是为了自保,所有玩儿过笔仙的人,都曾经跟他接触过。 他唯恐自己身上的气息粘在他们手上,被屠神使者发觉,所以才顺便把他们的掌纹给磨了。 江采菱看向了亚男的手:「那她……」 那就只能说明,她根本就没玩儿过。 亚男脸色灰白,也没否认。 主导一切的人,手往往是最干净的。 一切真相都查清楚了。 我看向了亚男:「人做过什么,都得付出代价。」 亚男厉声说道:「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送那个破产的女同学出国,不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对了,我警告你们,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儿,都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的话……」 这个时候,远处一阵脚步声,是吴主任来了。 他连唿哧带喘:「我——我没错过什么吧?」 吴主任这一来,亚男顿时就慌了——她不怕别的,就怕自己做的事情曝光。 可正在这个时候,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哎,我这脑袋……」 捲毛醒了。 亚男反应过来,就要把捲毛给拉起来,可捲毛跌跌撞撞,被她一拉,一脚就踹在了一个东西上。 「咣」的一声。 她把被赤水青天镜压住的罐子给踹翻了! 这一下,那个罐子瞬间倒了,里面出来了个东西。 神气。 但是神气飘飘忽忽的,像是大风时候的蜡烛。 而那个神气,一下落在了亚男身上。 吴主任到了我们跟前,刚要喘气,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一个横蹦就给蹦起来了:「这是……」 他手忙脚乱就把手机拿出来了——要拍下来发给校长。 「是我害的。」 手机一亮,一个空洞的声音,从亚男嘴里响了起来。 吴主任看向了亚男和捲毛:「你们两个……」 捲毛也看向了亚男:「你,你怎么了?」 亚男盯着吴主任,微微一笑:「我说,这个死人,是我害死的。」 她把一切,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就说出来了。 当然了,说话的不是她,是罐子里的迷神。 吴主任听完了一切,浑身不由自主就抖了起来:「你……他……」 说完了这些话,亚男脸上是个古怪的笑容,忽然躺下,就不动了。 迷神也消失了。 想来——迷神的执念,也许,就是没有裁决最后一桩官司。 而「哑巴兰」也像是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个重叠在哑巴兰身上的黯淡影子,就消失了。 他也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应该可以再入轮迴了。 哑巴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如梦初醒,苏寻把他扶住了,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想吃早餐。 我忽然想起来,潇湘跟我说过的话,就蹲在了那个游尸前头。 游尸的头上,确实有几根草。 上头,有神气。 「咦。」白藿香皱起了眉头:「这是,留魂草。」 什么玩意儿? 白藿香就告诉我,顾名思义,这东西能在人死之后,把魂魄留在体内,是十分少见的,靠着神气和香火气滋养,一般在大庙的香炉底下生存,只有三片叶子,是血红色的。 是迷神留下的。 「这草种的很巧妙。」白藿香说道:「只留下了魄。」 有魂才有神志,没有魂,只有魄,那就是个穷凶极恶的行尸走肉,才可以充当报復的工具。 潇湘说的有用的东西,原来是这个。 我就请白藿香帮我拔下存了起来。 这聚魂草一取下来,那个尸体倏然就变了样子。 开始腐朽了。 校长闻讯而来,弄清楚了这一切,表情别提多为难了:「这,这要是别人还行,怎么偏偏是她……」 千金大小姐做出这种事儿,不是大丑闻嘛。 郭老师的老父母来了,也哭的不成人形。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解决,但吴主任说,他一定妥善解决。 吴老师眼睛是定的,没说谎话。 江采菱就拉过了校长:「金杯呢!我们把事儿办完了,金杯在什么地方?」 校长焦头烂额之余,就让吴主任带我们先休息一下,他处理完这里的事情,立刻就去,接着,自己在一边拼命打电话。 我看得出来,他身上也有一些香灰色——这是神气的残留。 第646页 说明,那个迷神,曾经找过他,可能是希望他能主持公道,但是校长可能根本不信。 吴主任领着我们往里走,到了校长办公室后面。 后面也是很大的厅堂,两侧摆满了歷届毕业生的照片。 这一过,吴主任忽然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回头看了看其中一张毕业照,恍然大悟,擦了擦因为郭老师而留下的眼泪,就带着重重的鼻音,指着上头:「我说看着大师这么眼熟,差点认错人呢——你看,你跟我这个学生,长得是不是很像!」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照片上的人——是江辰。 高中的时候个头就很高,鹤立鸡群,哪怕是一众贵族子弟里,他也是最抢眼的一个,总像是能在人群之中发光。 也对,他上这种贵族学校,简直理所当然。 「也巧……」吴主任接着说道:「他,就是江亚男的哥哥。」 亚男也姓江…… 我们几个顿时全愣住了。 江辰还有妹妹? 这是何等的冤家路窄! 第1342章 白色皮毛 难怪有这种想法,上樑不正下樑歪。 江辰知道我让她妹妹倒了霉,梁子怕是会越结越大,甚至——他可能会以为,我是故意对他家里人下手的。 但我跟他已经把仇结到了这个程度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也不用在乎。 江采菱倒是皱起了眉头,在想什么事儿。 「你想什么呢?」 江采菱这才回过神来:「没有——我在那个金杯。」 她的眼神是散的,摆明,是在说谎。 她担心的是其他的事儿。 吴主任把我们安排好了,自己就继续出去解决事儿了。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来,背包里微微一动。 豢龙匣? 把豢龙匣抱出来,我立马就觉出,潇湘的重量,似乎比之前要大一些了! 而豢龙匣周围,也出现了一些菸灰色的气。 这是说明——刚才那个迷神消失的时候,神气被潇湘给吃进去了? 我一下振奋了起来,神气对潇湘来说帮助原来这么大,比那些八丹灵物什么的强多了,要是——再多遇上几个迷神,她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终于,像是看见了希望,她的需要,不再是个无底洞了。 只是,一想起了她之前那些罪孽,我就心里发沉。 她当初到底做过什么,又是为什么那么做? 真龙穴,景朝国君…… 过一阵子,能见到了我妈,是不是,能弄清楚我的身世? 先看看那个金杯上,到底有什么线索。 可这一等,不知不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校长怎么还没来? 哑巴兰已经睡了一觉了,回过神来,哈欠连天:「哥,校长怎么还不来?」 我也想知道呢! 江采菱也坐不住了:「这老胖子这么不靠谱,我找他去!」 结果刚一转身,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进来了,又是吴主任。 「不好了,坏事儿了。」吴主任上气不接下气:「校长……校长……」 我早就看出来,校长要倒霉,立马站了起来:「出什么事儿了?」 「校长一些经营上的黑料被人给查出来了,说他贪污公款,正在查抄他的财产呢!」 我立马就明白了:「校长是不是把这件事儿,告诉江亚男的家里人了?」 吴主任连连点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当然是要告诉她的家人了!再说了,这个学校……」 这个学校,她们家是大股东。 真要是这样的话…… 江采菱立刻拉住他:「那我们的金杯呢!」 「金杯也是校长的个人财产,这当然在被查抄之列了。」吴主任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想找校长问问金杯的下落,可连人都见不到……」 「几位亲自过来,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唿?」 修长挺拔的身影,赫然正是江辰。 只是,这一瞬间,我就发现,他身上的气不对。 之前,他身上的气还是正常的,可现在,一丝一缕,夹杂着黑气。 那不像是人身上有的。 可我没见过那种黑气,那是什么? 吴主任还要说话,一个穿西装的过去,跟吴主任交代了一下,意思是——这里的事情,江辰接手管了。 吴主任也知道江家的地位,自然不敢插嘴。 我暗暗攥紧了拳头——来的好快。 可还没等我反应,我身后倏然一阵疾风,一个人对着江辰就扑过去了:「你把司马长老弄哪里去了?」 这一下,又狠又锐利。 江采菱虽然怕黑,但是她的能力很强,哪怕是我,被她突然这么一扑,恐怕也得一个踉跄。 可谁知道,江辰手都没抬,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对着江采菱一摆手——是个涂着红指甲油的纤纤细手——江采菱的身体勐地就在半空之中改了轨迹,转而奔着一堵墙撞过去了。 我二话没说,立马过去护住了江采菱,可这一护,哪怕是我,也觉出这个力道,大的邪乎!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体转过去,挡在了江采菱身后,江采菱的体重压在了我身上,我就听见「咔」的一声,后背一阵剧痛。 第647页 而身后那一面墙,直接就撞出一个大裂! 这一瞬间,金毛奔着那个人就扑了过去,可那个人五指一曲,以极快的速度奔着金毛反抓了过去,金毛也吃了一惊,空中灵巧转身,勉强落在了地上,但我就看见那只手上,抓了一大把夹杂着金色的毛。 我心里倏然一痛。 接着,一个妩媚的声音响了起来:「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犼——幸亏是个幼犼。」 江采菱顾不上疼,而是直直的看向了江辰身边的人。 江辰身边,是个很妖娆的女人。 戴着宽沿帽子,大墨镜,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张红唇。 她纤细的手指上,夹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菸。 乍一看,是好看,可也怪的很。 这大热的天,那个女人竟然一身厚重的白色皮草。 这个女的——不是人。 那一身澄澈青气,长毛的? 江辰怎么跟长毛的勾结到了一起去了? 而且,这个长毛的,身上竟然也有跟江辰一样,青气之中,缠绕着一丝一缕的黑气。 江采菱喃喃的说道:「灵魁……」 我的心倏然一紧。 所谓的灵魁——就是有灵之物里,最厉害的。 一般来说,长毛的修行,就是为了成仙,比如琵琶蝎。 它们一旦练成了十丹,就妥妥是个记录在册的仙了。 可有的,修成十丹,也不愿意成仙,更愿意自由自在,或者留在地上,保护自己的种族。 这种类似辞官不做的灵物,就被称为灵魁。 十丹以上的能力……那得修行上千年吧?记录在册的,都没有几个。 难怪,江采菱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采菱低声说道:「你小心——这个灵魁,认他做主了。」 我确实看出来了——那一丝一丝的黑气,就是佐证。 来头这么大的东西,认江辰做主? 去蜜陀岛这段时间,他好像,跟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做了某种交易。 江采菱还要过去,可聪明如她,知道并不是那个灵魁的对手,就看了我一眼,我则直接把她拉到了身后:「江辰这次有备而来,别轻举妄动。」 江辰盯着我,愉悦的说道:「我妹妹的事儿,劳烦你操心了。」 「天道轮迴,恶有恶报。」我对他笑:「不客气。」 可我心里清楚,既然那个亚男是江家人,那她还会受到应有的制裁吗?江家,怕是一手遮天。 江辰眼神一暗,嘴角勾了起来:「对了,李北斗,听说,你是为了一件东西来的?」 说着,他就举起了一个小盒子:「是不是这一个?」 盒子里面,确实有跟去四相局相似的气息! 跟我猜的一样,江辰赶来,是来截胡的。 哑巴兰第一个着了急:「这东西是我们跟校长说好的报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江辰把盒子交给了身边一个人,露出了个很诚恳的笑容:「校长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见了,现在,这是我们江家的东西,我先收缴了。吴律师,没什么问题吧?」 被称为吴律师的西装男点了点头:「合情合理。」 合你大爷。 哑巴兰急了:「出尔反尔,还要不要脸了?」 江辰盯着我,微微一笑:「咱们是老相识了,你要是想要,也可以商量——拿你的豢龙匣,跟我换。」 他跟我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就没遮掩过野心,明亮又坦荡。 哑巴兰脑门上爆了青筋:「士可杀不可辱……」 苏寻没吭声,可已经默默的把袖子撸起来了。 白藿香手在袖筒子里没动,但显然也早准备好了一手的针。 他们都看见了灵魁的能耐,可他们没一个怕的。 我拦住了哑巴兰,低声说道:「别着急,保护好你藿香姐,我马上就把东西拿回来。」 江采菱有些担心:「可他那有灵魁……」 第1343章 金杯害人 我对他们几个低声说道:「放心吧,咱们等江辰被那个金杯害死,再来找不迟。」 江采菱脸色一凝:「金杯还能害人?」 哑巴兰他们也都紧张了起来。 「你们忘了,四相局是厌胜门造的?」我接着低声说道:「厌胜门在其中带着帝皇气的东西上,都下了一个古法的厌胜咒,专门妨主,就是为了防盗墓的——景朝的规矩,底下人拿了上头人的东西,该死。那个金杯上,就带着帝皇气。」 「就是说——拿了那个金杯,江辰会被上面的厌胜咒影响?」江采菱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不信你看那个校长,他好端端的在这里经营,为什么突然被查抄?」我接着说道:「你们再看看捧盒子那个人,印堂是不是有黑气?」 捧盒子那人头顶的黑气十分明显。 「只要碰了那个东西,不光自己,整个家族,在七天之内,也必有大劫,等金杯把江辰的运势影响了,咱们手到擒来,岂不是更省事儿。」 哑巴兰顿时高兴了起来:「这江真龙可终于有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哥,要是你拿到了金杯,会不会……」 「你忘了我是厌胜的家主了?」我答道:「那个咒,只有我能解开。咱们先走。」 第648页 说着,我第一个带头就往外头走。 哑巴兰可高兴了,回头看着江辰:「你自己留着吧,我们不稀罕。」 白藿香和苏寻也都松了一口气。头都没回。 在我刚要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果然响起了江辰的声音:「李先生留步。」 我回过头,装成天真懵懂的样子:「什么事儿?」 江辰微微一扬下巴:「李先生不能白来一趟,这个金杯,请李先生鑑赏鑑赏。」 我立刻露出很意外的表情:「不了不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染指了。告辞。」 可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娇俏的人影——那个穿白色皮草的女人。 好快。 江采菱冒了火:「你什么意思,不光让我们白干活,还不让我们走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江辰温文尔雅的说道:「难得到了我们家的地方,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了。」 说人话,也就是不摸摸这个金杯,就没完? 哑巴兰咬了咬牙:「他肯定是听见咱们刚才说的话了,存心想让哥你摸了,给他解咒!」 「你可以好好想想。」江辰缓缓说道:「也许,你能全身而退,可你这些朋友们未必能行。」 对方是个灵魁,当然。 我咬了咬牙,露出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对他伸出了手:「我拿了你的金杯,你就能放我们走了?」 江辰点了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 西装男立刻把盒子递给了我,打开一看,耀目璀璨,是繁复无比的花纹。 一边的吴主任刚才被皮草女的能耐吓住,本来靠在墙边快站不住了,可一见了金杯,眼睛也直了:「这是——景朝的真东西!」 景朝存在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冶炼建筑等工艺,都是十分卓越的,但是连修四相局带灭亡,很多工艺失传了,造假都不容易造。 尤其像是眼前这一个,镶嵌工艺鬼斧神工,上面的各色宝石熠熠生辉。 而上面的花纹,果然像是包含了什么信息。 江辰的视线,也被金杯牢牢锁住。吴主任还想往前一步看一看,我却摇摇头,对着皮草女抬起头:「那位灵魁,借你的手用一下。」 灵魁看江辰,江辰点了点头。 灵魁把手伸出来,我伸出右手握住,回头就对苏寻喊了一声:「设阵,跑!」 半秒不到功夫,苏寻就回过神来,抬手就是一个阵,拽着他们就跑, 江辰一愣,这才知道中了我的圈套,厉声说道:「追!」 追? 灵魁倒是想转身,可太岁牙引了龙气的力量,死死扣住了灵魁的手,那灵魁被龙气牵制住了三秒。 可这三秒,就足够了,苏寻他们一行人,已经没了踪迹,捎带脚把吴主任也带走了。 江辰大怒,我立马就从灵魁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 下一秒,灵魁的手倏然翻起,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闪开,「咣」的一声,刚才站的那块地砖,立刻分崩离析,炸的到处都是粉尘。 这个力度,恐怕龙鳞都扛不住。 但是下一秒,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个女人,我是不是见过? 跟这个记忆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子血腥气。 那是什么味道来着? 「果然是你,」灵魁的红唇一斜,一片萧杀:「我找的就是你。」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集中注意力,就往后翻了过去,眼看着那五根雪白的手指,宛如五根利箭,对着我就掏了下来,下一秒,「咔」的一声,好几片龙鳞直接在我眼前碎开,后心不由一凉——但凡退晚了几步,心口是不是就开膛了? 这东西够勐的。 在那五根手指再一次抓过来之前,七星龙泉出鞘,勐然往前一抵,只见那雪白五指跟七星龙泉的锋芒一撞,竟然毫髮无损。 这手是金刚石做的吗? 但是下一秒,我已经翻身对着一边的江辰抓了过去。灵魁确实是厉害,但是认主之后,跟主人是一体同心的,主人受到了什么伤害,她也就会感觉到什么伤害。 江辰唿吸一滞,可几道破风声从他身边一炸,好几个人影就从暗处就沖了过来——其中,就有那个矮矮的,排名第一的打虎客。 果然是有备而来,江辰这次,怕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那个打虎客在万龙阵被我收拾过,看着我,眼里像是要冒火。 「我记得你……」我立马说道:「你叫什么来着?」 那个排名第一的打虎客胸口立刻起伏了起来:「我跟你商量商量,这一次,你留下就别走了!」 又一道破风声对着我一炸,我翻身一躲,来了主意,奔着兑位就跑。 打虎客往前一追,那道破风声对着我噼下来,但我身子一折,直接让过,看着那个破风声对着后面包抄来的灵魁就砸了下去。 我刚才,就是故意往灵魁所在的方向跑的。 灵魁自然不可能被打到,甩手就把破风声打开,可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就上了窗户。 他们还要追,七星龙泉已经对着樑柱噼下去了。 「轰」的一声,这个地方就是一声巨响,要塌。 他们顾不上我,立刻护在了江辰身边。 第649页 这么多人,自然只能走为上策,我对江辰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金杯:「我拿了金杯就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了,」我补上了一句:「忘了告诉你,这个金杯,根本就没什么诅咒。」 江辰的脸色顿时一僵。 「我刚才,跟我手底下人说着玩儿的。没想到,江先生当真了。」 我就知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灵魁听力过人,而我跟身边人说话,江辰不会不想知道,必然会让灵魁偷听。 我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李北斗,你这个卑鄙小人……」第一打虎客急了眼,还想追我,可他追不上。 江辰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可光洁的额头,也勐然炸了青筋。 我就知道,多疑的人,必定上当。 「卑鄙不敢当,跟你们比还差点。」我答道:「被逼还差不多——那,我先走一步,有帐,咱们日后一起算。」 可离开的那一瞬间,我注意到,灵魁的嘴角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像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一样。 第1344章 绝户之相 但我也没顾得上细寻思,转身就从窗户上窜出去了。 他们倒是想追,屋子要塌,江辰的生命安全重要,他们不敢离开江辰。 白藿香他们早等在外头了,一看我出来,都松了口气,江采菱看见我手里的金杯,高兴极了,想拿,但是忌惮我说的诅咒,手伸了一半就缩回去了。 我就领着他们先回门脸。 临走的时候,我看了这个地方一眼。 杨水坪……这地方,就是以前的青龙局。 当初,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哑巴兰忍不住说道:「哥,江辰欺人太甚,现在你有厌胜门,还有西派,南派,我们兰家帮忙,不如跟江辰拼了算了。」 「哪儿有那么好拼,你当过家家呢!」江采菱说道:「看见没有,就连灵魁都肯给江辰卖命,他有多大的本事可想而知,再说了,为了李北斗的私人恩怨,牵扯上这么多无辜的人,这可不是李北斗的作风。」 我一愣——跟她相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可她竟然还挺了解我。 江采菱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赶紧开车——本道长得看看,这个金杯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 我把杯子递给她:「说起来,你对真龙穴这么热心,是为了什么?」 好些人找真龙穴的原因,是为了钱,长生,可江采菱貌似并不缺这些东西。 江采菱接住杯子,脸色就是一凝,半晌才说道:「我想,不再害怕。」 「害怕?」 我想起来了,她怕黑。 「还有——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江采菱抱着金杯,就是一个哈欠。 「什么事儿?」 「我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选我去死……」 这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却震慑人心:「谁要让你死?」 可江采菱已经歪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晨曦照在了她脸上,活了这么久,却依然看似天真无邪。 选她? 我想起了江采萍来了。 这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当初又是为什么反目成仇的? 一个四相局,好像打乱了数不清的人生。 我靠着车窗,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在梦里,看到了潇湘。 她比之前清楚了许多。 她对我笑。 看来,迷神的神气,对她起的作用确实不小。 太好了。 她一只手摸在了我额角的伤疤上,微微皱起眉头:「疼不疼?」 我摇摇头。 其实,是在撒谎。 一旦碰上什么跟景朝国君有关的事情,这地方总是会疼的钻心。 「我以前作孽太多,」潇湘忽然说道:「没想到,要你给我偿还。」 她第一次承认,自己作孽。 「咱们分什么你我。」我答道:「你做的,跟我做的,没什么区别——能为你做点什么,我高兴。」 潇湘一笑,好看的倾国倾城,可转而就皱起了眉头:「现在,盯着你的人太多了,你这一阵子,多帮我找一些迷神,我得快点回来才行,你千万小心,有可能,会有一场大劫难,而且,不好避。」 「大劫难?」 「比以前,都要大。」 潇湘的声音十分肯定。 我也算是多少次出生入死,不都好端端的吗? 再大,能有多大? 我就让她宽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不过,我想起阿满说的话了——那个劫难被人挡了一阵子,但是,不会不来。 也不知道阿满现在怎么样了。 潇湘却跟看出来了我心里怎么想的一样:「阿满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自己自求多福吧。」 提起了阿满,潇湘的声音冷了不少。 我只好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最后,你记着。」潇湘的声音终于重新温柔了下来:「这一阵,多做上门的功德,会有意外的收穫。」 意外收穫? 车停了,我睁开眼,已经到了商店街。 进了门脸,江采菱迫不及待就把金杯给拿出来了:「快快快,看看这上面什么意思!」 在江辰那我就看出来了,这个杯子上的信息虽然晦涩,但勉强我能认出一些来。 第650页 「雷泽前行五百步,兑位有巨树,垂髫万千美人首,千眼万眼顾。」 「雷泽,」江采菱盯着我:「雷泽是哪儿?」 「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古代的地名到现在,应该早就改了,在景朝生活过的江采菱都不知道,我就更别提了。 这把江采菱给气的:「什么巨树,什么美人……那个工匠留线索也不知道好好留,这什么鬼,谁看得懂?」 不过,这种语言,对工匠来说,是不是太文雅了一点? 江采菱不甘心:「你看,上面不是还有星斗和河川的图吗?你仔细找找,有什么跟钥匙有关!」 那图也跟四相局密卷似得,大小比例都不知道,我怎么找? 再说,这么多年沧海桑田,估计也早变了。 这把江采菱气的,又推了我一把:「我对你给予厚望,你就看出这么一句来……」 接着转身带着杯子就走了——说是找靠谱的人再看看。 哑巴兰十分不满:「不是,她把杯子拿走了,那咱们白跑这一趟买卖了?」 未必,我寻思着那句话——雷泽,雷泽,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金毛靠了过来,翻开了肚皮,我一瞅,好么,它肚皮上巴掌大一块「斑秃」,显然是那个白色皮草女人抓的。 这把我心疼的够呛,蹲下就给它顺毛:「你等着,我给你买点霸王防脱……」 苏寻也想起来了:「那个灵魁,很厉害。」 「哎,哥,你说江辰是怎么找到那个女人为他所用的?」哑巴兰也跟我一起给金毛顺毛:「她也让江辰给诱骗了?」 说不好。 灵魁……她跟着江辰,肯定也是有某种目的的,什么目的呢? 那个灵魁,好像跟我有仇。 「要是你能升阶就好了。」白藿香显然也想起来了那个穿着雪白皮毛的女人了:「如果你的身体被天雷锻过,那再配上你的龙气和太岁牙,也许就不用怕他们了——毕竟,你现在只是地阶。」 是啊,地阶虽然也算是精英了,可对付那些东西,还远远不够。 什么时候能升阶呢?不论大小,得赶紧多做功德。 这样,才能保护潇湘,保护我身边要紧的人。 进真龙穴和玄武局,也就更有底气了。 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太忽然到了门口,张嘴就问道:「这是马连生他们家门脸吧?」 这是潇湘说的——送上门的功德? 我就站了起来:「是,您是……」 老太太谨慎的看着我:「我找马连生。」 我就把老头儿的情况告诉她了,说有事儿可以找我。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我,满眼的不信任:「就凭你呀,你毛长全了吗?就出来给人看风水?」 哑巴兰听不下去了:「哎你怎么说话呢?」 我拦住了哑巴兰:「看风水靠眼睛,不靠毛,您跟我三舅姥爷什么关系?」 说实话,我对老头儿的歷史,也挺好奇的。 老太太一只手拍了一个字条:「你自己看。」 上头是潦草的字迹:「欠赵桂花一个风水,马连生。」 落款是二十年前。 我一愣:「这是……」 老太太说道:「当初老头儿抱了一个小孩儿,四处找奶,是我给了他半盒奶粉,本来说好给我看看风水,抵扣卦资,可那一年我家搬走了,这个留下了,你自己看看。」 说着她看向了我:「那小孩儿,该不会就是你吧?」 是我没跑。 接着她一扫哑巴兰:「什么牛鬼蛇神的,一看就不靠谱,真没教养,怎么,马老头子开了个育婴堂,专收养你们这些没人要的流浪儿啊?」 一个声音就从后头响了起来:「说别人没教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罗圈腿扫帚眉,唾沫星子满天飞,不是我说,老太太,你这是绝户之相啊!」 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我们都愣了一下。 第1345章 金簸箕局 程狗? 不是,他不是在南派管事儿吗?怎么可能…… 我一回头,真看见冰箱附近站起来个人,瞅着老太太,嘴里塞着满口的腊肠。 「你说我绝户……」 真是他! 老太太胸口顿时就起伏了起来:「你个小王八蛋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绝户?」 程狗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那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们是流浪儿的?」 老太太气的扶住了桌子:「你这么没教养,还说不是有爹生没娘养的流浪儿!」 程狗一耸肩:「你火气这么大,还说自己不是绝户?」 老太太狠狠跺脚:「我这么大岁数了,我看不惯就要说……」 「岁数大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比我们早入土吗?你凭什么说?」程狗把话题绕回来:「凭你绝户?」 「你……」老太太说不出什么来,捂住了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咔咔一顿操作,吐出一副假牙。 我忍不住看向了程星河:「你怎么回来了?」 程星河抱着腊肠过来:「废话,儿女在,不远游,爹放心不下你们几个。」 滚你大爷。 说着,程星河对着老太太一伸下巴:「怎么样,爹要是不在,谁帮你拾掇这老baby?你?死要面子充绅士,哑巴兰?一言不合把人打瘫?哦对了,正气水在就不用赔钱,苏寻?三桿子打不出一个屁。」 第651页 「所以说,论风流人物,还属你爹——让你看看什么叫流量男神。」 老太太这会儿连唿哧带喘,躺地上了:「不行,给我打120……」 白藿香冷冷的说道:「120可以打,费用你出。心肺復甦和唿吸机另收费,不过我看你浑身上下除了鼻窦炎没什么其他大毛病,那一项一项检查下来,自费也不少花钱。」 老太太气的一噎一噎的:「凭什么我花……」 我指着太师椅后头:「凭我们有监控——你一进来,可没一个人动你一下。」 老太太一听是这么回事儿,抻了抻衣服站起来了,这才咳嗽了一声:「算了,我就当马连生死了……」 这老太太一张覆舟嘴,必然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而且,她在嘴上吃的亏,肯定也少不了。 程星河刚才说的也没错——她这覆舟嘴尖锐如刀,很容易残损福报,现在人们常说,喷子都是不幸福的,确实是这么回事。 到嘴的福报都被他们给喷没了,上哪儿找幸福去。 而且,她这嘴上的黑气往上熏,一路烧上子女宫,可见程星河刚才说的没错。 我就问道:「你是为了子孙后代的事儿来的?」 她顿时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管是相人还是相地,不靠毛,靠眼睛。」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我像是最靠谱的,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那你跟我走一趟。」 「上哪儿?」 「杨水坪。」 我人都蒙了——我才刚从杨水坪回来,又上杨水坪? 「你走是不走哇?」老太太怒了:「还得等人八抬大轿抬你是不是?这年头,欠帐的是大爷啊!」 不过,既然潇湘说送上门的功德要做,那跟她过去看看也无妨。 哑巴兰有点担心:「江辰会不会还在那附近?」 我摇摇头:「才刚从杨水坪跑出来,江辰一定想不到,咱们会短时间内再去杨水坪——再说了,要是在外面,他不敢轻举妄动。」 天师府的人还拿我当私生子,一直尾随着我,江辰暂时还不敢跟天师府翻脸。 我回头就跟老头儿告别,老头儿显然已经麻木了,直摇头:「造孽哟……」 但很快,老头儿加了一句:「眼观六路,鼻闻八方。」 鼻? 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了——因为刚得罪了江辰,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我就让苏寻看着老头儿,有备无患。 跟着老太太上了车,在车上,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 腥臊的味道。 哑巴兰也闻见了,低声说道:「老太太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你问问。」 「算了吧,」他捏住鼻子:「忍到下车就到头了。」 这次离着潇湘以前所在的位置更近了——就在九鬼压棺地的右侧,是一栋挺大的独栋别墅,跟我第一桩买卖,黑虎抱柱的那个少妇的楼差不多。 老太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住这种宅子,显然还挺有钱。 我们刚要进去,老太太就颐指气使,让我们先看看外围再说。 我环顾了一下:「老太太这些年发了大财吧?」 老太太一喜:「这倒是说对了——这个宅子外头没问题?」 这地方后山高,两侧有山坡包围,就前面一马平川,是个「金簸箕」局。 簸箕经常被用于开新店和婚庆的仪式上,意思是「聚财」。 但是用来求子孙恐怕不算合适,因为「簸箕」还有个别称,叫撮子(cuozi)音同「错子」,不就是错过孩子嘛。 老太太一拍大腿,显然我是说对了,但她可没有夸我的意思,而是梗着脖子说道:「有什么补救,赶紧说,别拖拖拉拉的。」 「补救的方法不一样,因人而施。」我盯着老太太:「你们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跟我细说说。」 老太太一嘬牙花:「什么都看得出来,还用我说呀!」 原来,她青年孀居,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就指望着儿子继承香火,谁知道,儿子娶了俩媳妇,都没生出孩子来——怎么呢?可绝对不是她儿子的问题,是媳妇的毛病,老流产! 第一个媳妇老流产,她就疑心——别是这媳妇没结婚之前打了多少次胎吧? 说啥这个媳妇不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儿子跟含着泪的儿媳妇离了婚。 她满意了,娶了第二个。 结果第二个跟第一个一模一样,不足三四个月,准没! 她急了,说儿子没眼光,净挑些个好看的,当花瓶供着呀?再说了,好看的花儿人人爱摘,谁知道这第二个干净不干净? 好傢伙,第二个儿媳妇脾气还挺大,竟然也离婚走了——照着老太太的话来说,一脚踩在他们家这个金砖上都不知道惜福,活该一辈子受罪脑袋瓜子。 这不是,第三个儿媳妇进门了,三儿媳妇又高又壮实,胯骨大好生养,她辛勤伺候着,终于又怀了孕,好傢伙,眨眼都得找个人扶着,生怕惊了孩子。 结果呢,三儿媳妇又掉了俩胎儿了! 这不是,眼瞅着三儿媳妇争气,又怀上了第三个胎儿,她坐不住了,四处找人问,这是不是有什么说道,有人说你要不找人看看风水? 第652页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我三舅姥爷一个借条呢! 这不是,马上马就去了商店街了。 说话间引着我们进了门,结果一开门,那股子浓郁的腥臊气息扑面而来,我差点没吐了。 程星河也忍不住了,嘴里的腊肠都吐出来了:「老太太,您全家不洗澡是吗?这不注意卫生,对身体也不好啊!不然您直接领我们上你们家浴室搞一搞算了,你们家肯定没莲蓬头。」 老太太骂道:「怎么说话呢,我们一天洗三次澡,对不起你?」 「那这是什么味儿啊?」 老太太的身体一僵,脖子一梗:「我们家什么味儿都没有,是你们鼻子有问题!」 说是这么说,她拿了个东西就四处乱喷——空气清新剂。 说起来,我注意到,沙发边,洗手台上,四处都是香薰机和空气清新剂,还有固体清新剂,搞得这里味道更复杂了。 这会儿门一开,内里出来了一个人——好傢伙,又高又壮,跟个山一样。 是个孕妇——旁边真有俩阿姨搀扶着! 老太太急了:「不让她躺着,把她让出来干什么?拿我的话当放屁呀?」 孕妇赶紧说道:「妈,不是……」 「你慢点说话!声音小点!」老太太连忙说道:「别吓着我的乖孙!」 我这就注意到了,孕妇的子女宫上,也有黑线。 这一胎,不出意外,还是保不住。 白藿香低声说道:「这好像,是胎儿的味道。」 胎儿?这地方,确实没少死胎儿。 第1346章 花团送子 儿媳妇这才陪着笑脸说道:「妈,我就是躺的实在累得慌,起来熘达熘达。」 老太太两只眼睛一立:「你难受?你也太自私了,怎么不问问我乖孙想不想躺着?」 说着,就颐指气使:「张阿姨,你把我昨天炖上的冰糖蹄髈给端上来,让小红喝了。」 被称为小红的儿媳妇脸色一下就白了:「妈,别呀,我刚吃完了一碗粉蒸肉,真的吃不下了……」 老太太勃然大怒:「你吃不下?你一个当妈的人,怎么这么自私?自己吃不下,不管我乖孙需不需要营养?专家说了,补充钙质,我孙子才会瓷实,你想把我孙子饿成了猴儿?」 白藿香忍不住了:「孕妇不能吃的过剩,可能会导致自己妊娠三高,还会影响生产……」 「生产怎么啦?」老太太梗着脖子说道:「不是有剖腹产吗?医生一刀,她又不用出什么力气——还省的挤我乖孙的脑袋。」 「那也不行,如果是超重儿,胎儿自己也……」 「行啦,你生养过吗?你说这种废话?」老太太更不耐烦了:「我可是生过儿子的人,我有经验!我要是不懂,我儿子能白白胖胖?」 一个阿姨忍不住说道:「我也生产过,真的不能再让她勉强吃了……」 「你生的不是毛丫头吗,能跟我们大乖孙比吗?」老太太更蛮横了:「我给你们发工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来跟我抬槓玩儿的!」 那几个阿姨虽然对儿媳妇也一脸同情,但看的出来,她们对老太太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说了也没用,索性也没敢说什么,就下厨房,端来了一个砂锅,一打开,蹄髈滋滋冒着红光,油水咕嘟咕嘟的。 那个量,目测我们几个吃都够了。 老太太指着那些蹄髈:「你一口别剩,都吃了,把我乖孙吃的壮壮的!」 儿媳妇虽然高壮,但是显然逆来顺受惯了,一边吃,一边犯噁心,还一边掉眼泪,眼泪都砸肥油上了。 哑巴兰没忍心往下看,低声说道:「当个妈这么受罪?不行,我以后得对我妈好点……」 我妈怀我的时候,也受过这种罪吗? 老太太视而不见,指着儿媳妇就说道:「你们给我好好看看——我儿媳妇这一胎怎么样?」 我摇摇头:「要是放着不管,还是保不住。」 老太太脸一下白了,儿媳妇勺子里的一块肉也掉了下去:「啥个?」 「别说你们村土话,我乖孙学会了怎么办?说普通话!」老太太指挥完了儿媳妇,就看向了我:「你再说一次,怎么着?」 我重复了一遍,老太太吸了口气:「那,那你赶紧给我看好了,还等啥呢!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当年没我,你早饿死了!」 我一看那儿媳妇倒是怪可怜的——看得出来,儿媳妇的兄弟宫塌陷,把自己命宫都连累了,想必,嫁入这一家,做生育工具,是为了给兄弟筹钱堵窟窿。 于是我四处看了看,就指着窗户外头:「你先想想办法,去找几棵九年以上的石榴树,在门窗外种上,再在那块对角,摆几缸荷花,要有莲蓬的那种。」 这叫花团锦簇留子局,专利产子。 老太太激动了起来:「这样就行?我现在就置办!」 这地方离着花鸟市场并不远,很快就送来了,石榴硕果纍纍,莲蓬圆润饱满,我挺满意,就指点着摆好了,老太太挺高兴:「这下,我乖孙能顺利出生了吧?」 我答道:「风水讲究人杰地灵,除此之外,你得多行善积德,少喷人,这样才能留住福报,不然再好的局都不起作用。」 一听「行善积德」,老太太十分不屑:「行善积德有屁用……」但还是敷衍的点了点头:「没别的了吧?」 第653页 哑巴兰他们都熏的够呛,就在一边一个劲儿捅我,意思是弄完了咱们赶紧走,一会儿隔夜饭吐出来了。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腥臊的味道肯定不对,但是老太太不说我也没辙,转身就要走。 而且,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事儿不是花团锦簇留子局能解决的。 老太太子女宫的黑线,并没有因此消失,孕妇也一样。 果然,就在转身要走的这一瞬间,忽然「咣」的一声,门窗外就是一声巨响。 来了一阵我们这地方少见的狂风。 我们回过头,只见那满树的石榴,像是被什么撞了,哗啦啦一声,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一片狼藉,还没成熟的石榴籽炸的到处都是。 透过窗户,只见外头那个荷花缸也没落好,莲蓬也跌落在地,不比石榴好多少。 石榴和莲蓬落子,都不是好兆头——预示着,流产。 老太太一下急了眼了:「这,这怎么回事——花鸟市场那些王八蛋是不是煳弄我呢?我找他们算帐去!」 这些东西,不会平白无故裂开。 我看见了一些黑气,还有一些青气。 儿媳妇显然也吓的够呛:「妈……」 老太太立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屋里躺着吃去,想吓着我乖孙啊!」 说着就拽我:「快想办法!」 「等会儿。」我看向了儿媳妇:「你跟我说说,你怀孕以来,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儿?」 这一瞬间,我看到儿媳妇的肚子上,有几个小小的黑气,形状并不清晰,倒像是小手的形状。 于是我就问儿媳妇:「大姐,你跟我说说,你怀孕以来,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儿?」 儿媳妇眼睛一亮,立马说道:「你咋知道滴……你怎么知道的呀?我还真的……」 「哎,」老太太插进来:「瞎说什么呢?这家里把你护的固若金汤的,你能遇上什么怪事儿!」 老太太满眼的威胁,显然不想让儿媳妇说。 儿媳妇垂下眸子,不敢说了。 这他娘上哪儿找这种婆婆去? 我刚要开口,程星河先说道:「算了,七星,老太太都不关心她孙子的安危,咱们就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这送子局你也布完了,帐也还了,带我上雄霸叔那吃海鲜去,我刚才那些腊肠都吐了,肚子里空。」 我知道程星河故意激她,老太太一听跟「乖孙」有关,也没之前那个嚣张气焰了,立马就对儿媳妇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说啊!还是当妈的呢,一点不给孩子想!」 儿媳妇如蒙大赦,立刻放下手里的蹄髈。 原来,儿媳妇一开始结婚的时候倒是还好,但是后来第一次怀孕,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她晚上睡觉,迷迷煳煳,就觉得有个手在摸她的肚皮,那个手,像是在她肚皮上画圈子呢。 她也纳闷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挣扎不起来,隐隐约约,就看见床边有个黑影,还有个细细的声音:「揣一揣肥瘠……到日子了。」 她又害怕又纳闷,这才三个月,怎么就到日子了? 接着,她就觉出,那只手要往她肚皮里伸! 她一害怕就醒过来了,可眼前什么也没有。 也跟她老公和她婆婆讲过,但是她老公和她婆婆都说她吃饱了撑的才做的梦,没啥。 她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很快,孩子就掉了。 第二胎也是一样,现在……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婆婆。 我也看着老太太:「关于这个,您知道什么吗?」 老太太眼神闪烁:「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还喊你来呀?你还不快给想办法!」 老太太肚子里有鬼啊! 而儿媳妇盯着我,恳求道:「先生,你能不能,在我们家多留一留,我,我害怕呀!」 「是呀。」老太太赶紧说道:「不给解决好了,你就别想走!」 第1347章 嘴里活物 哑巴兰和程星河都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显然并不想在这里闻味儿。 我说来也来了,你们要不先回去,我在这里再住一晚上。 白藿香第一个说道:「我不走。」 哑巴兰也摇头:「哥你上哪儿我上哪儿。」 程星河更别提了,二话没说,上院子里透气去了。 老太太连忙说不白留,管饭,接着就喊阿姨做饭,结果我们一瞅,没熏吐也得给看吐——那是一桌子血煳淋淋的动物下水,做成了毛血旺,熘三样,杂碎汤什么的,估摸是给儿媳妇买肉饶上的,我只觉得肠胃一起扭了起来,想吐。 东西也没吃,我们就一起上院子里透气去了。 穿过树影,能看到九鬼压棺的山。 隔着窗户,老太太说我们没福气,自己得意洋洋一勺一勺吃上了。 还是儿媳妇趁着老太太吃饭,偷着过来,给我们塞了个点心盒子:「我婆婆这人就那样,你们别见怪,不嫌弃的话,这个给先生们吃,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点心盒子是少见的粗纸和草绳包的,是山楂枣泥馅的粗点心,小时候商店街有出摊子卖的,一块五两。 原来,是她怀孕的时候想吃酸的,老家邮寄来的,可她婆婆说山楂对孕妇不好,不许吃,光用大鱼大肉填塞她,自打进家门来,吃了吐,吐了吃。 第654页 我们几个虽然噁心,可也确实饿了,一人一个也就吃了。 这点心看着粗糙,但是酸甜可口,止渴生津,别说还挺好吃,程星河一口吃俩。 我看出这儿媳妇夫妻宫也不平坦,就问她丈夫也不怎么经常回来? 她嘆了口气,说结婚以来也没见过几次——都是晚上来了,跟牲口配种似得,天不亮就又走了。 程星河一边吃点心,一边嘀咕:「好傢伙,跟那个童话故事差不多——不能点灯的新郎……」 儿媳妇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先生,你说我这次能保住孩子吗?我也害怕,要是再没了孩子,那我这辈子,可怎么活啊……」 我答应她尽力而为,接着就:「那你丈夫之前的女人流产,也出过怪事没有?」 儿媳妇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丈夫没提过——不过,我见过一次他前妻,回来取一件丢下的要紧东西,我婆婆不让,说怕她冲撞了我的胎气,那个前妻就骂了一句他们家干了那么多丧良心的事儿,断子绝孙也活该,被我婆婆赶出去了。」 「断子绝孙?」我来了兴趣:「你婆婆干什么了?」 儿媳妇继续摇头:「我也不清楚,除了催我生孩子,没听我婆婆说过其他的。」 果然,这儿媳妇是山里人,穷了几辈子,有天她婆婆上村里选女人,看她胯骨大,相中让她结婚,彩礼给二十万。 这二十万在城里姑娘看来啥都不是,但是对儿媳妇来说,这是救命的钱——她弟弟也二十八了,还没娶老婆呢,这钱够盖房买车娶媳妇了,嫁给谁不是嫁呢,就答应了。 程星河插嘴:「选女人——这是慈禧太后选秀女呀?」 儿媳妇忙说是她运气好,多少姑娘想来呢,可胯骨屁股都没她大,落选了。 我一寻思,这不光是第三个儿媳妇流产,前面两个都难逃厄运,说明问题不在儿媳妇身上,而是在这块地上,这会程星河吃的发噎,抱着水咕嘟咕嘟往下灌,我顺口就问他:「你看见什么没有?」 「看见还能瞒着你?」 这么说,这地方还没出现过死人。 不对啊,按理说,婴灵是最难缠的,流产这么多,合该怨气不散,在这成群结队。 可这地方怎么干干净净的? 我有了个猜测。 而这家人这么有钱…… 「那你婆婆平时干什么买卖?」 儿媳妇还是一问三不知,说来了之后,一直就没见她婆婆出去过,也不知道这家产是怎么来的,不过……她说着说着还想起来了,说有的时候半夜会有人上门,悄咪咪的,不过婆婆不许她见,她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哑巴兰一拍大腿:「难怪遮遮掩掩的呢,难道是卖违禁品的?」 我一寻思,没准真跟这个有关系,随手就在他们家门口的财位上,放了一块圆石头,三块小石头。 儿媳妇好奇,问我这是啥。 这是厌胜术——三脚金蟾兴客局,只要是做买卖的,当天肯定有顾客上门,见效神速,这样我们就知道是个什么买卖了。 儿媳妇不明觉厉,看着还挺新鲜,而白藿香已经忍不住了:「你就没想到,离开这里吗?」 儿媳妇一愣:「离开?」 「他们根本就没拿你当人看!」白藿香平时冷冷的,经常噎人是不假,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拿你当个机器!这种男人,要他干什么?」 程星河拽她:「正气水,这就是你不对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你懂什么?」白藿香甩手一把针:「人一生就一辈子,一点爱都得不到,甘心吗?」 程星河摆出了个很浮夸的姿势,跟黑客帝国里躲子弹似得:「说就说,动什么手呢……」 我说反正又打不着你,退一万步说,打着了也能治好,不怕。 程星河搭在我肩膀上:「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打着我——是爱,听懂了啵,一辈子,不能一点爱都得不到。」 白藿香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又是一把针:「我就说,你懂个……」 好傢伙,名场面——差点把白藿香逼的动了粗口。 儿媳妇看着我们,忽然就笑了。 哑巴兰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道:「大姐见笑了,程狗就是我们家的祖传活宝。」 也或者,是快乐源泉。 儿媳妇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羡慕。你们这样,真好啊。」 说着结巴了起来:「我不会说话,就是……能在一起,开开心心,你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嗨,我真不会说话……」 她说的,是友情吧。 是啊,这友情真好,难怪她羡慕。 我也说道:「大姐,我们医生说得对——以后,你考虑考虑,可能你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了,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更高的地方,才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只能活一次,不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太可惜了。 儿媳妇一愣,眼圈忽然就红了:「我这样的人,也能……」 「人人都是平等的,不是裹小脚的时代了,」我答道:「你有权力过想过的日子。」 「哎,说什么呢,搞传销呢?」老太太吃完了下水,打着嗝过来了:「哎,小红,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睡午觉去?想困死我乖孙啊!」 第655页 儿媳妇连忙站起来,跟我们陪着笑就回去了,还一步三回头的,好像捨不得走。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天还没黑,我也靠着墙犯困——躺在了程狗的大腿上。 他嫌我脑袋沉,让我滚,被我几杵子打服了。 进入了梦乡,却觉得,那种腥膻的味道更浓烈了。 朦朦胧胧,我看到一个床头,床头上挂着一幅麒麟送子图。 一个人影跪在床前,正在数数,声音含混不清:「这个行,这个差一点,到日子了……」 到日子了? 月光从窗口照下来,那个人低着头,声音之所以含混不清,是因为她嘴边有血淋淋的东西。 我一看,就愣住了。 她嘴里的东西,还在动! 是老太太。 而老太太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这个也行……」 腥膻的味道铺天盖地,我歪头就想吐,睁开眼睛,才看见漫天残阳似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程狗歪着头也睡着了,嘴边还有一条干了的口水痕迹。 他腿估计都被我枕麻了。 我刚回过神,就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老太太不知道啥时候,正蹲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激灵一下就起来了——联合那个梦——就跟她要下嘴吃我一样! 老太太冷冷的说道:「真能睡啊,燕巴虎投胎吧?那我就指望着你夜里欢了——快上去看我儿媳妇去。」 我连忙问道:「你儿媳妇怎么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拽上程狗,这才发现,白藿香和哑巴兰不见了。 第1348章 腹中之物 「我朋友呢?」 「咦,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老太太背着手往上走:「你这朋友也没素质,上人家里乱走乱逛,什么大人教出来的。」 不对啊,我立马拿手机打电话,可没打通——这地方没信号。 没信号的地方,不是深山老林,就是——有那种东西。 程星河甩了甩脑袋,也清醒过来了:「他们俩没单独行动过啊!」 「那是你们的事儿,可别拿我这当成了孙二娘的包子铺。」老太太背着手就往楼梯上走。 孙二娘的包子馅,就是…… 我心提了起来,程星河低声说道:「别担心,说不准他们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去探前哨了,哑巴兰的体力在,正气水的脑子在,出不了事儿,正好狼狈为奸。」 互补就互补,狼狈你大爷。 我喊了他们俩几嗓子,老太太回头就「嘘」我:「你有点素质没有了,马连生教你在人家大喊大叫?告诉你,惊吓了我乖孙,我拿你们俩泡酒。」 这一「嘘」,我顿时觉得她嘴里的腥膻气息更重,好险没当场吐出来。 当时我就有了一种感觉——会不会,整个屋子的腥膻气息,都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夜幕一降临,这个独栋别墅里的感觉更怪异了,四处黑魆魆的,看哪儿哪可疑。 「老太太,你怎么不开灯?」 「省电。」 「你们家那么有钱,还至于省这点电?」 「废话,勤俭聚财,奢侈败家,你们就是因为不懂,才穷。」 我和程星河没话说了。 跟着老太太往上走,就到了一个房间,老太太又:「嘘」了一声:「我乖孙刚睡着了,千万别惊吓了我乖孙!」 我就回头瞅程星河,程星河把阴泥摸了出来,一边抹一边嘀咕着:「老用这玩意儿也费事儿,还得洗,什么时候再弄点燃犀油?」 「我也想弄,上哪儿弄?」 「亓俊的崇庆堂肯定有。上他那弄点,他还欠咱们人情呢。肯定不能要钱。」 「人家开门做生意的,要钱也正常,哎对了,你继承了南派那么多钱,怎么还这么抠?」 「啧,你没听见老太太怎么说?勤俭聚财,奢侈败家,能不花,咱就不花。」 把抠搜说的这么有道理,也是门手艺。 这个房间也挂着麒麟送子的画,帐子底下睡着个人——看轮廓是儿媳妇没错,就这个填鸭的劲头,她睡着了还能少受点罪。 我正要歪头说话,程星河就把我的嘴捏住了:「来了。」 造孽哟——这货抹完阴泥没洗手! 但是这一瞬,果然,有个东西进来了。 我们俩看清楚了,同时皱起了眉头。 那个东西——很怪。 好像是个软体动物,一蠕一蠕的。 程星河做出个口型:「蜗牛精。」 你傻呀,蜗牛有壳。 程星河一寻思也是:「鼻涕虫精。」 我正要撇嘴,忽然觉出来,老太太呢? 她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头吗? 奇怪,也消失了? 这地方神神秘秘又腥臊,真让人不舒服。 我就继续聚精会神看那个东西。 果然,不长时间,一个人影倏然就从地上冒了出来——那个冷不丁的劲儿,好像一条影子忽然从地上弹起来了一样。 而那个人影在床下,对着儿媳妇就伸出了手,跟儿媳妇说的一模一样,伸手就来摸儿媳妇的肚子,姿势也很怪,像是在画圈子:「到日子了——到日子了……」 这东西有青气,但是十分稀薄,属于那种刚勉强能说人话的精怪,难怪人形都凝聚不出来。 第656页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来活了,程星河对我做出了个「请」的手势,没忘了加上个「动静别太大,免得赔钱」的姿势。 我以最快的速度,翻身就过去了——这一阵子一直刀尖舔血,终于能解决个普通邪祟,实现一下能力压制了,实在值得感恩。 果然,那玩意儿哪知道暗处杀出一个我,刚摸到了儿媳妇的肚子,手指头要往里插的时候,缩了手转身就要往窗户上撞。 我能让它走了,反手五指一曲,直接把它给扣住拖回来——这一瞬,「噗叽」一声,好滑熘! 它身上是什么? 而它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是什么,勐然往回一缩,就要从我手底下滑出去。 程星河急了:「抓呀!」 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冠军非你莫属——有功夫叫唤,你倒是来搭把手啊! 不过我也没空跟它扯皮,玄素尺一转,直接把它给插在了地上。 程星河「嘶」了一声:「你手现在辣多了!」 接着凑过来。 我拧亮了床头的檯灯,看清楚了被插的是个啥,我们俩顿时都蒙了。 还真没认出来。 那是一块……肉? 血肉模煳的。 「程狗你摸摸。」 「放屁,你怎么不摸。」 我们俩同时蹲下研究了起来。 这东西禁不住玄素尺的煞气,剧烈扭动了起来,接着,我就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这事儿没完。」 啥? 我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东西迅速从窗台上往下滑了下去。 还没看清楚,脑袋就被程星河砸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笨,让它来了个壮士断腕?」 你不是也没看见吗? 「哎呀、」这个时候,床上一阵惊叫,是儿媳妇醒过来了,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地上的东西:「这是啥个?」 我们俩面面相觑:「我们也不……」 可没想到,儿媳妇跟自问自答一样,就答道:「怎么像是……」 是啊,这一瞬,我忽然也回过神来,血煳淋淋的,好像,下水! 摆明了,事情还是和她婆婆有关系。 「对了,你婆婆平时爱吃什么吗?」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儿媳妇想了想:「就是,爱吃点荤腥啊。」 预知梦里,她确实嚼了什么会动的东西。 「吱呀,」就在这一瞬,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开大门的声音。 对了——她婆婆背着门的买卖!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奔着楼下就过去了。 暗影之中,看见老太太开了门,外头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女的,虽然包裹的很严实,跟刚从整容医院出来似得,那女人正低声问老太太:「东西预备好了吗?」 「王太太要,自然是极品!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您怎么改日子啦?」 「怎么,不方便?」 「不是不是,里头请。」  老太太态度跟我们截然相反,恭恭敬敬跟见了神仙似得,引着那个包裹严实的女人就进来了。 那个女人还不住的往后看,跟怕让人盯上似得。 「这女的……我认识。」没想到,程星河来了这么一句。 「卧槽,这你都能认出来?谁啊?」 「我前几天才在新闻上看见,是个女明星,以前的大花旦之一,不过现在过气了,但是运气好,嫁到了最大的钢材公司,阔绰的不得了,怎么上这里来了?」 过气大花旦? 难怪严防死守的。 大花旦跟着老太太一路往里走,忧心忡忡的:「这地方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你放心吧,不管用,退全款!」老太太把个干瘪胸脯锤的啪啪响。 可大花旦苦笑了一下:「对我来说,可不是退款这么简单的事儿,一切都压在这里了。」 啥玩意儿能全寄托在个老太太身上啊! 我跟程星河跟了上去,她们俩就一路奔着地下室去了。 到了地下室,好傢伙,我没忍住又差点吐了。 这地方的腥膻程度,比上头可厉害好几倍。 「现在这个货色越来越少了,我只留着给王太太您这种贵宾。」老太太说着,打开了一扇门:「里头请。」 说着,开了一盏小灯。 橙色的灯光一亮,我们和程星河适应了光线,看清楚了里面的光景,顿时都愣住了。 我以前老觉得,自己见过点世面,但是最近,越发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只见那个地下室里,跟电锯惊魂里一样——密密麻麻,挂着数不清的尸体。 当然,不是人的,是各种动物,什么品种都有。 腥臊气,这里尤甚。 而那些动物,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徵。 肚子都是鼓起来的。 老太太伸出手,摸在了一个动物的肚子上,喃喃的说道:「这个好,揣一揣肥瘠——到日子了!」 我后脑壳一炸,跟她儿媳妇听到的,一模一样! 第1349章 下山灵鹿 而那一瞬,那个尸体勐然就蠕动了一下。 卧槽,这地方太腥膻了,把我眼睛辣的直流眼泪,刚才模模煳煳也没看清楚,但是现在看清楚了,那些,不是尸体——勉强,还有一些活气儿! 第657页 还活着呢! 那个动物——看上去,像是个麂子,挣扎了起来,蜷缩着身体,还想保护自己的肚子。 可老太太辣手无情,拿着个刀,就在麂子肚子上画圈:「一会儿,趁新鲜……」 这一瞬间,那个麂子似乎知道了自己和胎儿的命运,流下了一串眼泪。 我和程星河的心都给揪了起来——是个正常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一尸两命! 都跟她说了,要行善积德,难怪她含煳其辞,她根本就没这个念头! 「等会儿!」没想到这个时候,大花旦忽然开了口,声音有点颤:「这东西,有点惨,我,我看不下去去……」 「哎呀,我的姑奶奶,您真是菩萨心肠!」老太太呵呵一笑:「可是您得给自己想想——它要是不惨,那惨的,可就是您自己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这话触到了大花旦的痛点,果然,她一个激灵,就转过了脸:「你继续吧——这次,我没退路了。」 老太太一点没意外,就要以一种很特别的方法,画着圈把肚皮刨开——她说这个手法是一辈子练出来的,熟手,包完整。 这个大花旦,要胎儿到底干什么?这老太太挖了一辈子胎儿,又是什么营生? 就在刀子要落下来的时候,墙上一个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老太太一皱眉头,就把刀子给放下了,一接电话,点头哈腰:「是孙太太?有日子没见了,您吉祥?哎呀,哎呀,那可真是……您放心吧,我给您另想办法,明天您赶早过来!哎!」 挂了电话,大花旦来了兴趣:「哪个孙太太?和顺房产老总的老婆?」 老太太连忙点头:「是!您这个顶层圈子小,看来都认识。」 大花旦警惕了起来:「她也跟我一样?」 「那可不是嘛,」老太太低声说道:「之前找了多少人给看,不管用!还是从我这起了效,不过这两天她没注意保养,不行了,这不是,想重新上我这来补一补。」 大花旦顿时紧张了起来:「什么意思,还能不行?」 「灵气越高的,越管用,她体质不行,我给她独留了一份儿大的。」 大花旦立刻说道:「还有比我这个更大的?你不是说极品吗?」 「这个……」老太太跟走了嘴一样:「您这体格,青春年少,跟她不能比,这个就够了……」 「我不管。」大花旦不依不饶:「你把最大的给我——先来后到,我先来的。」 「这……」 「你放心,不管她开什么价格,我高三倍。」 老太太眉花眼笑,当时就「哎」了一声:「我的姑奶奶,您就瞧好吧!」 说着,把灯一扯,光线照到了角落里。 角落有个铁丝笼子——里头有一个大而美丽的东西。 我瞬间直了眼。 那个东西一身白如雪的光洁皮毛,四蹄修长,宛如壁画上的神兽。 大花旦也直了眼。 那东西安静的站着,就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高贵感,一双大眼睛里,仿佛暗含星辰,跟通人性一样。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动物你认识吗?」 我摇摇头:「你认识?」 野外的草,白藿香是内行,野外的活物,程星河吃过见过。 「这叫下山灵鹿。」程星河答道:「这东西很少见,算是一种濒危的灵兽,按理说,山里没人敢猎这种东西。」 「怎么个灵法?」 「据说这东西很喜欢人,」程星河说道:「你要是上了山,迷失了方向,那遇上了豺狼虎豹,就是等死,可万一你遇上了这东西,就是你的好运道来了——它会用脑袋上的角,帮你赶走那些豺狼虎豹,还会到你身边来,给你指点果树的位置,水源的位置,等你吃饱喝足,它就把你扛在身上,送你下山,据说,是以前上山修道的人的灵魂化出来的,有善念,所以,还有一个别称叫修士鹿,所以才行善积德,帮助同类,打了这么纯洁的东西,可是要遭天谴的。」 那不是跟海豚一样,是人类的好朋友? 对这种东西下杀手,这老太太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大花旦眼睛一亮——这东西跟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麂子一比,不瞎的都能看出个高下,她立刻拍板:「就是这个!」 老太太哎了一声,拿着刀就过去了。 下山灵鹿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眼里满是悲伤。 大花旦还有点紧张:「你老小心——别让这东西给伤着!」 「放心吧,这东西看着个大,其实蠢的很,不会伤人。再说了,您看这四个蹄子!」 全被铁丝绑的严严实实的,四蹄边缘,都是因为挣扎,磨损出的淋漓伤口。 妈的,你还是个人? 说着,就开了铁丝门。 下山灵鹿见到了老太太手里的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两只前腿勐然一曲,直接跪在了老太太面前,似乎在哀求老太太:「放过孩子吧!」 它美丽的大眼睛里,莹然滚落了两行眼泪。 我的心又是一揪。 大花旦也紧张了起来:「这个,真的管用吧?」 「那怎么不管用?不满姑奶奶您说,我家死鬼死的早,当年别提多苦了,要不是机缘巧合,会这一门手艺,我们母子早就饿死街头啦!可你看看,现在我这房子财产,不都是靠这个手艺来的吗?」老太太一边摸灵鹿的肚子,一边说道:「尤其这个东西——十年才能产一胎,您受用了,要什么来什么!」 第658页 大花旦也就咽了一下口水,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老太太的刀扬起来的瞬间,下山灵鹿闭上了眼睛,显然跟要受死一样! 我和程星河不用商量,同时窜起来就要拦住老太太。 可就在这一瞬间,楼梯门忽然被拉开了,一个声音急匆匆的响了起来:「老太太,不好了,出事儿了!」 老太太的刀刚要扎一个没柄,勐然剎住,跑出来就问:「这么张皇失措的干什么,死人啦?」 「真死人了……」那个声音,应该是白天一个阿姨的声音:「您儿子从外头回来,不知道跟什么东西冲撞上了,一身皮开肉绽,像是被什么野物给啃了,浑身都是伤,眼瞅着死过去了!」 「噹啷」一声,老太太手里的刀就落了下去,身子一颤,跌跌撞撞就往上跑。 大花旦被丢在这,也慌了神,回头一瞅,也不敢跟这满屋子的腥膻东西在一块,立马跟了上去。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他儿子被野物啃了? 卧槽,难不成,是刚才那个说什么「这事儿没完」的东西来了? 跟出去一看,老太太趴在了一个「东西」身边,嗷嗷的就哭了起来:「大壮,大壮你这是怎么了哟……」 看清楚了老太太儿子的模样,我和程星河同时皱起了眉头。 那是个人?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血肉模煳,已经看不出人样了。伤口上看来,确实像是爪子抓,牙齿咬啮的痕迹。 唯一完好的,就是脚上一双高档皮鞋。 大花旦看清楚了,一下也把嘴给捂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好险没坐在地上。 我一手撑住了大花旦,立马问道:「你上这里来,是买什么的?」 大花旦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就开了口:「买,买胎儿膏……」 「胎儿膏……干什么用的?」 第1350章 白虹之剑 大花旦忽然回过神来了,立马挣扎开,声音有了警觉:「不是,你谁啊?」 但是这么一挣扎,她的大墨镜掉下来,露出了半张脸。 一看这半张脸,我就认出来了——妈耶,我小时候天天等着看她演的电视剧,跟着她哭跟着她笑,大花旦这个称号,一点错也没有! 她觉察出来,脸色一白,立马就把大墨镜给扶稳了,转过身要走,我却拉住了她:「你想要孩子?」 她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你……你到底是谁,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说? 她上了岁数,跟年轻时候有了一定的区别,现在,她的子女宫双双凹陷,妥妥噹噹是生育困难,这事儿影响到了她的财帛宫——这是她目前最要紧的事儿,也就是……要用孩子来争家产? 既然这是她最大的诉求,那就没错了,程星河冷笑了一声:「那个胎儿膏,原来是助孕的。」 大花旦不吭声了。 果然,她也是经人介绍,听说这有个特别神奇的老太太——只要吃了她的胎儿膏,肯定能怀上孩子,百试百灵,所以才赶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婴儿膏怎么做?」 她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似得说道:「说是——四十九种不一样的胎儿,熬制四十九天成膏,最后拿一个最好的活胎做引子,活胎要在客人面前拿,保证新鲜,她还会现场吃一口,表示无毒无害。」 跟预知梦里一样,我嗓子眼儿痒痒了起来。 程星河忍住了干呕:「妈的,有这个手艺,怎么不去炼尸油小鬼,准能成就一番大业。」 难怪自己落不下后代,还来找我看风水,难道她自己心里不该有点数吗? 现在儿子也搭上,妥妥是杀生太多的报应。 我已经看到,那个儿子身上的活人气已经一点一点消失,人是不行了。 也许,白藿香在这里还有希望,可偏偏白藿香不在。 我心里更乱了,他们俩到底上哪儿去了? 还没想出来,一糰子佝偻的身影跟个炮弹似得沖了过来,死死抓住了我:「小兔崽子,你不是说帮我摆多子多孙的局吗?那我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答道:「你还问我,你自己儿子让人弄死了心疼,那别人的后代让人弄死,不能心疼了?」 老太太嘶声就吼道:「那些——那些是胎,又不是命!」 「是啊,」我盯着她:「你们家流产的那些胎儿,也只是胎,又不是命。」 老太太盯着我,就张大了嘴,噎的说不出话来了,但下一秒,她扯着我的衣领子就吼:「你这么多屁话,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帮那些畜生的!」 程星河点评了一句:「哦吼,七星你胸肌露出来了。」 露你大爷。 话没说完,身后就是「扑」的一声。我越过老太太就看见了,一个硕大的身影跌坐在了地上。 儿媳妇。 老太太回过头,也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立马就跑了过去,厉声说道:「你——你跑出来干什么,吓着我的乖孙怎么办?」 儿媳妇指着那个血肉模煳的身体:「那——那是小刚?」 老太太喘了半天气,才说道:「一个当妈的,什么事儿都不懂——这是我乖孙能看的吗?我乖孙——我乖孙……」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儿子已经不行了,现在,儿媳妇肚子里这个,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了。 第659页 这个要是再掉了…… 而这一瞬,儿媳妇受到了惊吓,两只手就捂在了肚子上:「哎……疼……」 程星河眼睛比我亮:「来了。」 是啊,数不清的东西,对着这里围过来了。 好像暴雨之前的雾霾一样。 青气,铺天盖地。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这老太太到底祸害了多少胎儿了? 而一重一重的黑影子,对着儿媳妇就抓了过去。 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来的及引龙气上耳朵,程星河立马说道:「七星,它们这次不光要拉下胎儿,还要把这地方的人都灭了。」 是啊,老太太断子绝孙,这妥妥是报应,可是——我不能看着儿媳妇搭上命。 七星龙泉出鞘,对着那一片黑影就削了过去。 那些黑影瞬间退散,对着后面聚拢过去了。 那里面,有一道十分明亮的青气。 这些东西的主心骨。 「还挺帅……」程星河低声说道:「是个穿长袍的男的——长毛的,看上去九丹左右。」 我也看清楚了,一个男人站在数不清的黑影中间,那个气度,好像一个神祇。 大花旦哪儿见过这个阵仗,早晕过去了。 而老太太没法跟我们一样看的这么清楚,直接躲在了我们后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个玩意儿给我打发了,保护我儿媳妇!」 说真的,要不是儿媳妇无辜,我他娘才不管你家的子孙。 没等我说话,忽然一道破风声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我立马把程星河退推开,七星龙泉出鞘,就撞在了那个破风声上。 当的一声响,两下一撞,手上的龙鳞就滋生了出来。 是一柄长剑——锋锐的像是一道白虹。 看到了我龙鳞,一个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不是人?」 我答道:「我是。」 「难怪……」那个声音很好听,却带着十分明显的嫌弃:「我就知道,这种恶人的帮凶,也只有人了。」 那道长剑压了下来,龙气顺着太岁牙崩发,死死顶住:「老太太的罪孽,报在老太太身上活该,可那个怀孕的女人是无辜的——你既然是修正道的,不会不明白。」 我这话倒是让老太太听见了,立刻扯着嗓子说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最优美的中国话。 那道长剑有了一瞬的迟疑,但很多悽厉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公道!」 「我们得讨个公道!」 那个「男人」立刻说道:「那些胎儿和胎儿的母亲,也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带了一丝狠意,那道长剑,以极大的力道压了下来。 「七星,当心!」程星河甩手就是一道狗血红绳——卧槽,不对,这不是以前的狗血红绳了。 那几乎是一道璀璨的流光,破空而出! 这一次在南派,看来他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啊! 结合上次吃了皇甫球的灵丸,唿啸而出,摧枯拉朽! 我还没来得及替他高兴,「啪」的一下,那个新绳子打歪,倒是把那个男人身边的一片黑影打碎了一片。 「你他娘视力不行就去配眼镜!」 「屁话,老子飞行员视力……是手滑了!」 不光手滑,我看出来,老太太跟个大蜘蛛似得,死死的抱在了程星河身后。显然把程星河的精准度给影响了。 而那个男人冷冷一笑,长剑倏然对着我噼了下来,这个力道很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甩手把七星龙泉的锋芒翻过,那道长剑擦过我身边,轰然坠到了地上,「乓」的一声,数不清的土块全部炸开,就是一道深坑。 但那个长毛的美男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就是一个变招,快的跟闪电一样!我翻身躲过去,长剑跟着我一路砍下去,我抓住空门往前一顶,对着他脖颈就削了过去。 谁知下一秒,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迴旋,直接对着我砍了下来。 我立马用七星龙泉挡住,但是来不及了,七星龙泉被重重一压,打在了我头上! 这一下——我眼前顿时一花,天地万物,似乎都哥白尼跑马灯一样,发花! 脑袋上也是一片温热,剧痛像是把脑袋整个噼开,不偏不倚——打在了「赤毛癣」上了! 那男人轻笑一声,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对着我就又是一剑——按理说,能把我给搞定了。 可这几招下来,我已经看熟了他的动作——举起剑的同时,肋下是空门。 就在那一瞬,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肋下,他颀长的身体瞬间就往后飞了过去——脸上,还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好,我够快。 等他落地,瞬间就想起来,可来不及了。 七星龙泉已经先一步,横在了他脖子上。 他咬了咬牙,眼里满是不甘,我刚要说话,他忽然薄唇是个冷笑,抬起手,就对后面一指。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一看,顿时就愣住了,程星河也看见了,当时就「卧槽」了一声。 第1351章 一些善人 妈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不少人来。 看打扮,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其中还有白天一个阿姨。 那些人大部分没有什么神志,少部分是真正强者,眼看着自己深陷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里,还瞪着眼睛,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扫过去,那些还有神智的立马喊道:「快救救我们!这,这是什么东西?」 第660页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些人,耳轮圆润,额头开阔,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善人——他们属于看到需要帮助的,一定会热情搭把手的那种,对了,就跟农夫与蛇里的农夫一样。 心软,多事儿,路见不平伸出手。 当然了,也有一些偏激的人,管他们叫圣母。我却不这么认为——也许他们没有上帝视角,洞悉不出谁是该帮的,谁不该帮,但他们的善心天地可鑑,这种人福报积累的多,晚年都不会差。 该骂的「圣母」,应该是自己袖手旁观,却让别人冲锋陷阵的那种。 我立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怎么着,绑人质了?」 那个人冷冷一笑:「跟你们人,学的。」 我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躲在程星河后面,跳脚说道:「我,我可什么都没……」 「你只说,你是怎么捕捉到那些灵兽的。」我冷冷的盯着她:「不说实话,我保证,你乖孙子也得成了婴儿膏。」 老太太身体一僵,看得出来,我不像是开玩笑,这才勉强说道:「不就是一些畜生吗?上纲上线的干什么?」 灵兽之所以通灵,就比如下山灵鹿,就是跟那些善人一样,行善积德,愿意帮助有困难的人。 那些灵兽一直被山里人视为山神的化身,绝对不肯捕猎,所以她都是自己想法子带自己的人抓。 而她捕捉灵兽的时候,用的是极为残忍的方法。 先装成特别需要帮助的样子,在深山里躺着,灵兽嗅闻到了落单的人的气息,就会现身帮忙。 这么一出现,她就会用之前设好的机关把灵兽给抓住。 当然了,抓住灵兽之后,她不急着走。 灵兽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一个落单,另一个就会赶过来寻找。 第二个看到第一个落入陷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伴侣给救出来。 可第二个一来,那就算是也上了钩了——被一网打尽。 甚至有的时候,小兽来寻找双亲,也跑不了。 一般渔民猎民这种跟大自然共存的,都有规矩——渔网的孔洞足够小鱼漏网,见到了怀孕的胎兽,也会放走, 可老太太要的就是胎儿,根本一锅端——剩下的没胎儿的,那不是也能卖肉,卖下水吗? 程星河盯着太太,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嫌恶,换句话说——能被她捕捉到的,都是想帮助她的。 而眼前这些长毛的把那些人给绑票——我注意到了,眼前那个「男人」,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子很长的伤疤。 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但是挣脱开留下的痕迹。 我顿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九丹灵物,显然也曾经上过这个老太太的当。 所以,学会了老太太这一招! 那些被绑住的,之所以全是善人,肯定是这些长毛的,活学活用——也用了老太太的方式,装成受伤的样子,一旦有活人前来帮忙,它们就把活人给抓住。 抓这么些人质……肯定是想以此来威胁老太太,换回那些被关在地下室的胎兽! 老太太弄明白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说这些牲口,就是牲口——还以为我们人跟他们一样蠢,同类怎么了?哪怕都是人怎么了,他们一不是我老头儿,二不是我儿子,我管他们死活呢!你们俩也别管,能让牲口给抓住的,也都是一些蠢货,活着也给祖宗丢人!」 这不是好兆头,动物会模仿——甚至,把人类造成的恶果给模仿出来,反噬在人身上。 「哎,你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太立马说道:「这都是妖怪是不是?给我动手,现在就把你手底下那个玩意儿给削了!」 我没你这么心狠。 那「男人」就静静的看着我,等着我手起刀落,那后头那些他们抓住人,也就留不住了。 我盯着那个男人,忽然说道:「咱们一人退一步,行不行?」 那个男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答道:「你是为了救地下室那个怀胎的下山灵鹿来的吧?」 那个男人的眸子一凝。 看来我说对了。 我现在,已经能相长毛的气了。 跟人肯定是不一样,但是也约略能触类旁通个大概,这个男人的夫妻宫凹陷,一道子黑气,但是黑气没出圈,说明他的妻儿,现在身陷囹圄。 这是他现在的第一要紧大事儿。 而他这个灵气,我也辨认出来了——跟那个怀孕的下山灵鹿一模一样。 程星河一听,立马问道:「它可是九丹啊——要救自己老婆,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怎么自己没去地下室?」 我答道:「因为地下室有东西。」 我刚才就看出来了,地下室,有黑煞气。 肯定有某种特别厉害的东西。这些灵物,哪怕九丹灵物,也进不去。 而这地方之前流产的婴灵,估计也是因为惧怕那个,才不敢在这里停留。 我接着对那个「男人」说道:「你老婆我来救——你把那些人给放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人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你把它们放出来再说。」 「放出来?」老太太又摁不住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值多少钱?把你们几个卖了都赔不起!我告诉你们……」 我看了程星河一眼。 第661页 程星河比了个ok的手势,她话没说完,程星河一肘子上去,老太太鼻血长流,两手捧住了鼻子,还想说话呢,可禁不住那一肘子力道太大,往后一退,啪嗒就躺地上了。 程星河挖了挖耳朵:「世界清静了——还是打晚了。」 说着,转过身,奔着地下室就跑了过去。 儿媳妇吓的什么似得,东看一眼,西看一眼,想站起来,肚子又疼,我连忙就安慰她,让她别害怕,这事儿一会就料理好了。 过儿,不长时间,不少活物,就从地下室里蹒跚的走了出来——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走起来都一颤一颤的。 手底下的男人紧张了起来,显然在等那个下山灵鹿。 可偏偏就是那个下山灵鹿一直没出来。 我也有点着急了,怎么,是不是蹄子比绑的太久了,走不了了? 不长时间,程星河露出了个头,一脸为难。 一瞅他那个表情,我就看出来了——不好,那个下山灵鹿肯定是出事儿了。 我就用眼神让他解释一下,他就给我打了个手势——不行了? 卧槽了,怎么回事? 结果不光是我,我手底下勐然一颤,那个「男人」勐然就要从我手底下挣扎出去:「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程星河抿了抿嘴,往肚子里指了指:「好像……」 对了,动物也会流产!而且,很容易一尸两命…… 我手底下那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唿吸都停滞住了,接着,勐然暴起——连七星龙泉的锋芒都不怕,以血肉之躯,就想挣扎出去:「杀了这些人——杀了这些人……」 刚才黑白分明,跟秋水一样的眼睛,现如今,一片血红。 我眼睁睁,看他用胸膛顶住七星龙泉,瞬间炸了一身的血,溅了我一脸! 它——跟疯了一样! 我整个人都被那个不怕死的力道给撞开,两道东西对着我胸口就要踩下来,但就在这一瞬,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能救!」 白藿香? 第1352章 聚魂之草 一回头,果然是白藿香和哑巴兰来了。 看清楚了,我心就提了一下——她们俩,浑身都是血。 而且,沾满了一身青气! 难怪刚才她们俩不见了,难不成,也被当成人质抓起来了? 七星龙泉勐地一沉,锋芒要陷入到了那个男人的脖颈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没这么凛冽过:「是你把他们弄成这样的?」 「唰」的一声,程星河云锦似得绳子也出了手:「连咱们的人也敢动,活腻歪了……」 那男人却根本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死死的盯着白藿香。 「不是!」白藿香立刻说道:「这些,不是我们的血。」 嗯? 我这才看到,白藿香身后,也有很多带着青气的东西。 而且——看上去很亲近的样子? 我有点猜出来了:「你们——是去救受伤的灵物了?」 白藿香立刻点了点头。 果然,我们睡着的时候,白藿香百无聊赖在打游戏机,可一抬头,她就发现墙外的山坡上,有受伤的动物。 她们家素来长毛的不长毛的都是一视同仁,就放下游戏机去救那个动物了。 当然——那个动物跟其他抓人质的一样,是学了人的方法,装可怜引人过去,再把人给抓住。 可对手是白藿香就不一样了——两针下在大穴上,那动物就动弹不得了,眼瞅等死,可白藿香非但没跟其他人一样,把它拖下去煎炒烹炸,而是真的给它治了伤。 其他动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想一拥而上把白藿香给制服,结果刚靠近就让闻风而至的哑巴兰用金丝玉尾给卷了。 那些动物为什么响应九丹灵物的号召来攻击人呢? 就是因为它们都吃过人的苦头。 有的是大兽出洞之后,回来小兽被连锅端,有的是被人活生生的割肉取胆,饱受折磨,确实都伤痕累累。 白藿香一个也没漏下,挨个治疗,也就耽误了时间,才刚从山上下来,身上沾的,都是治伤时候碰到的血。 剩下那些灵物也都一拥而上,青气四面汇聚,蔚然壮观,好似流星汇聚出一道青气的银河。 他们嘈杂的说着什么,估摸着是在说白藿香如何妙手回春,我手底下那个九丹灵物显然也听明白了,挣扎起来:「你真的能救她?」 白藿香一路可能是跑着来的,脸是红的,唿吸也起伏着:「现在可以,再拖拖就够呛了。」 「那……」那个男人立刻说道:「我求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诊金一会儿再说。」白藿香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见白藿香来了,有了主心骨,就把那个铁笼子给推出来了。 一见那个铁笼子,我心里倏然一紧——那个美丽的下山灵鹿已经伏下,身下绵绵淌血,没什么活气了。 我手底下那个男人盯着它,忽然就是一声哀嚎——那个哀嚎,凄凉清越,听着让人心里发酸,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白藿香赶过去,想打开铁笼子,哑巴兰着急,上去一手就把盖子给掀了,接着,跟拔草似得,就把四道铁链子给扯碎了。 下山灵鹿滚落出来,白藿香顺着几个位置一摸,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大的小的,只能留一个。」 第662页 她看向了那个男人:「你选。」 那男人眼里刚燃起的一星光,瞬间就灭了,但他声嘶力竭:「我都要留!」 程星河立刻说道:「哎,长毛的,你是不是有点傻,大的留下,以后不是还能再生嘛?」 那男人咬了咬牙:「生不了了,她拼尽全力才……这是——这是最后的一胎了……」 对了,下山灵鹿十年一胎,难不成,这个怀孕的下山灵鹿,再没有十年可活了? 「我求你,救救她们母子!」那男人厉声说道:「这是族群里最后一个希望了,我愿意拿我的命换!」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都愣了一下——难不成,下山灵鹿,要灭绝了? 可这又不是当铺,也不能以物易物。 白藿香沉吟了一下,却说道:「是有一个法子,不过……」 她看向了我:「那东西来的不易。」 那男人立刻看向了我。 我也有点纳闷:「什么?」 「聚魂草。」 啊,我想起来了——是潇湘跟我说过的,说那个东西有用。 难不成,就是有用在这里? 白藿香抿了抿嘴:「这东西能把涣散的魂魄重新聚回来,可是,这东西太难得了,我也不知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找到第二棵……」 那个男人顿时紧张了起来,显然,他也知道聚魂草有多珍贵。 程星河跑了过来,低声说道:「我跟你说,这东西值钱——你想,要是能拿来给哪个富豪吊命,怎么不得值锦江府几个别墅……」 「行!」我立刻说道:「给它用。」 程星河气的直「啧」,差点没把牙龈血给嘬出来。 那个男人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那么珍稀的东西,我能这么慷慨:「你为什么……」 为什么跟初次见面的它们,这么捨得? 我答道:「本来就是拿来救命的,只要能救了命,那就是物尽其用,有什么好捨不得的。」 白藿香一点没意外,就把聚魂草从药箱里拿出来了。 在月光下,那三片红色的叶子,微微一动,像是在翩翩起舞。 白藿香纤细的指头,以极为美妙的姿势,就把聚魂草插到了下山灵鹿的体内。 那一瞬间,三片草叶子跟活了一样,瞬间没入其中。 紧接着,下山灵鹿雪白的皮毛,就泛起了一阵红光——红光留下,仿佛快熄灭的炭火被重新引燃一样,命气勐然的就旺盛了起来! 我手下那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下山灵鹿——连自己的皮肉撞在了七星龙泉上都没觉出来。 我把七星龙泉归鞘,说:「你去吧。」 那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个眼神,震惊,钦佩,敬仰,像是在看一个天神。 下一秒,他从地上挣扎起来,就抱住了那个下山灵鹿,下巴摩挲在了它的额头上,喃喃的说了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极尽温柔。 鹣鲽情深。 程星河抱着胳膊:「下山灵鹿从不伤人——这个公的,算是破了个先例,就好比,鱼上了岸一样,疯狂。」 我却完全能理解——为了自己爱的人,做什么,都值得。 真好。 白藿香站起来,也缓缓喘了口气,但马上,就是一个喷嚏。 对了,现在夜里已经凉了,她又沾了一身湿漉漉的血,我就把衣服脱下来盖她身上了。 她身子一颤,没回头,但是两手,不由自主就把衣服抓的紧了一些。 「你也累了,去里面休息休息。」我说道:「休息好了,咱们就回家。」 白藿香立马说道:「我不累……阿嚏……」 我就把她往里推,可下一瞬,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你们要什么?」 是那个男人。 他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 在月光下,他那个丰神俊逸的模样,简直能当壁画里的山神。 我摆了摆手:「不要什么其他的——咱们说好了,你跟老太太有仇报仇我不反对,请你放儿媳妇一条命。」 可他还是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你……你不给自己要什么?」 我一愣:「我要什么?」 「比如……」他咬了咬牙:「我说过,我的命……」 「害。」我答道:「好端端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的命自己留着,照顾妻儿,还有你那些手下吧!」 我知道,好些灵物,是靠着下山灵鹿来庇佑的,所以,一出什么事儿,那些灵物对他一唿百应。 第1353章 断子绝孙 程星河一脚就往我腿上踹:「你钱多了烧的?你不知道,下山灵鹿称得上是准山神,对山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你让它给你找矿,那遑论什么矿都能找到,你孙子都不用愁了……」 我一寻思,就看向了那个下山灵鹿:「你要是真想报答我,倒是有个事儿。」 那个男人眼里有了光:「你说,我和他们,肝脑涂地。」 程星河看着我也激动了起来,直挑大拇指说乖儿子开窍了。 我就问道:「既然你是山上来的,我想跟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胡孤山的山神,名字叫阿满的,现在怎么样了?」 「胡孤山?」那个男人想了想:「我认识那地方的麂子,给你打听。」 我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第663页 程星河还搓手呢,一听这话眨了半天眼:「不是,这就完了?」 那个男人也是一个想法,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答道:「我有真山神,要什么准山神。」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把个眼睛翻的跟樟脑球似得:「你牛逼。」 我一直惦记着阿满,上次在银河大院,她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阿嚏……」 白藿香好像真的感冒了。 我回头就看哑巴兰:「开车吧,咱们连夜回家算了。」 哑巴兰得令,就去取车,而那个男人一下往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可他身后的下山灵鹿一动,他立刻回去抱住了它,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啊,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 「你妈的臭小子……」 一股子腥膻的气息勐地扑到了我背上。 我一回头,好么,那个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死死抓着我肩膀:「你有没有点良心了?你良心让狗吃了!我让你来给我摆局护子孙,你可倒是好……你吃里扒外!你把我们家下水吐出来!」 你们家下水都你自己吃的,管我屁事? 我反手把她胳膊一拧:「局我摆好了,话我也说前头了——让你行善积德,口下留情,可你自己作死,怪不着我。」 老太太脸色一僵,咬牙说道:「那你也不能一走了之——你是人,还是牲口,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程星河骂道:「你自己干的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说到了这,他转脸看向了那个男人:「不是,你进不去地下室就算了——怎么不直接找老太太报仇?就这骨质疏松的劲头,推一把就是个粉碎性骨折……」 我盯着老太太,说道:「她有东西护身,那些东西靠近不得。」 那个男人再一次跟看天神一样看着我,点了点头。 「东西?」程星河眼睛里倒是冒了亮:「值钱不?」 「不是,你好歹一个南派继承人,能不能有点排面?」 「行行行,」程星河咳嗽了一声:「何物?来给本继承人掌掌眼。」 何你大爷。 我盯着老太太:「那把小刀子,您不离身是不是?」 老太太护住了腰间,一脸警惕:「你……你怎么知道?」 她刚才拿那个东西要剖开胎兽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那个小刀子上的煞气,不是一两百年就能形成的。 这些年,那个小刀子不知道喝了多少灵兽胎血,之前流产的婴灵,不敢回来,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东西哪儿来的?」 老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张牙舞爪:「管你屁事?」 「没谁天生就会那个胎儿膏的阴毒法子,」我答道:「有人教给你,还把这个小刀子一起送给你了,你才干上了这一行吧?」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 「可能,你以为你交了好运,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了财产,可用你事情做的太过,註定断子绝孙。」我答道:「你没守规矩。」 一听守规矩三个字,老太太浑身一个激灵:「那个人——那个人……」 果然,原来老太太以前孀居,日子过的苦哈哈,有天晚上进来个人躲雨,本来寡妇不好让外人进屋,可那人可怜,老太太也就心一软。 那人一进来,看见家徒四壁,一寡妇抱着一个孩子,正在整理附近屠宰场的下水果腹,就嘆了口气,说你怪可怜的,这样吧,我教给你个谋生的法子,就当谢你。 就把胎儿膏和小刀子给她了:「你一年弄一次,千万别多了,应该就足够谋生了——真要是多了,后代要倒霉。」 老太太——当时的寡妇,拿到了这个法子,一开始半信半疑,但是对她来说,东西不难找,一试,竟然真灵! 这下子,制作出来的胎儿膏卖了大钱。 不少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把她门槛都踏破了,求她给自己弄点。 可按着那人说的——一年只能弄一次。 她犹豫,那些女人争先恐后,就把人民币给送上来了。 数不清的人头,照的花人眼,沉甸甸,厚实的跟板砖一样,像做梦。 她也就顾不上那一年一次的禁忌了。 她成了远近闻名的送子娘娘,发了大财。 是时候收手了,可她收不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谁会嫌弃钱多? 不光如此,她开始谋算更好的灵兽——灵气越大的,效果越快,换来的钱就越多。 她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所在的地方,一片膻气。 可膻气可怕,还是穷可怕? 她收不了手,胃口越来越大。 一直到了最近,她才发现,自己的儿媳妇都成了不下蛋的鸡。 她开始害怕了,心里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可她对钱成了瘾,不可能把满地下室的「心血」给扔了。 这不是,后来想起了那个借条,想起了我三舅姥爷。 这个胎儿膏的法子,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 我立马问道:「教给你这个法子的人,什么模样?」 老太太嘴唇一哆嗦,盯着儿子的尸体,又盯着儿媳妇的肚子,颓然坐在地上:「是个瘸子,瘦的很。」 第664页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 江瘸子。 又是他! 一推算时间——难怪他在这里出没,应该是他刚断了腿,从银河大院拿了那个东西出来的时候。 那么久之前,他就开始打算四相局的主意了。 老太太一把抓住了我:「我,我儿媳妇的胎儿你得保住了——该说的,我可全说了!」 我看向了白藿香。 不出意料之外,白藿香摇摇头:「那个胎儿,因为先天不足和母体受损,已经留不住了——在肚子里,也活不过这个月。」 老太太抓住我的手,瞬间就松开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没错,人是万物之灵,人也凌驾在一切长毛的之上,可你做的太过了。 人跟长毛的应该是共存,你赶尽杀绝,到最后,倒霉的就是自己。 果然,这个时候,儿媳妇皱着眉头,就是一声呻吟:「疼……妈呀……疼!」 白藿香立刻蹲下去照料她,但是,跟她说的一样,那个孩子没留住。 老太太盯着那个下山灵鹿:「畜生的后代都留得住,我的留不住……」 程星河嘆了口气:「有的时候,人比畜生过分。」 一夕之间,她终于断子绝孙,成了个自己最忌讳的绝户。 她瞅着儿媳妇,忽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地上的血:「唷,乖孙诶,白白胖胖,好像你爹……」 她的眼神,是癫狂的——魂魄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散开了。 儿媳妇盯着她,一脸恐惧:「妈……」 她疯了。 我看向了身后富丽堂皇,却散发着挥之不去怪味儿的独栋别墅,嘆了口气。 她是挣到了财产,可已经没法享受了,又有什么用? 这一辈子,你图个什么呢? 「乖孙,奶奶给你唱歌——风儿明,月儿静,树叶照窗棂——哎,乖孙笑了,再笑一个!哈哈哈,嘿嘿嘿……」 我们同时嘆了口气。 第1354章 双生活祭 儿媳妇泪眼连连的看着我们,想说话,白藿香忽然过去,大声说道:「你可以重新开始人生了。」 儿媳妇一愣:「我——可是我……」 「你男人死了,婆婆疯了。」白藿香说道:「一辈子就一次,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儿媳妇似懂非懂,但是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死死抓住了白藿香的手,脸上还带着流产时淌下的泪痕:「妹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用,」白藿香一笑:「你有你的命。」 儿媳妇破涕为笑:「嗯,第一件事儿,我先减肥。」 她仓惶的眼里,终于有了明亮的,期待的光。 是啊,人和命,相辅相成,老太太能把自己贪成了断子绝孙,也有人能把一手烂牌打成了王炸。 祝好。 程星河咕嘟着嘴:「儿媳妇命是不错,当初应徵选妃,还真成了富婆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地方的财产,只有儿媳妇一个人能继承了。 「你继承了南派,还这么多屁话。」 「嗨。」程星河也反应过来:「真他娘的,我穷惯了,老忘!」 「说起来,」我盯着他手里那个流光潋滟的东西:「这啥啊?说出来让我羡慕一下。」 程星河一下激动起来:「你看,我还忘了——这摸龙奶奶给我的,凤凰毛搓的!有个名字,叫云锦丝。」 凤凰毛? 是啊,世上除了凤凰毛,恐怕再没这么美丽的东西了。 月光下泛着清辉,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又轻又韧,还有你看……」 他拿了个打火机,就要往上烧。 「卧槽,你他娘这么烧包……」 「啧,小家子气!」 我眼看着打火机的火苗滚起,点在了那个美不胜收的绳子上。 「蓬」的一下,火光跟进了水管子的水一样,从头流到了尾,光芒炸了一绳子,瞬间把我们的眼睛都给灼了。 不是,就程狗这么抠门的性格,也不像是能这么糟践东西啊! 但是下一秒,我就看出来了。 这个绳子,虽然能跟火贯通,但是纤毫毕现,在火光燃烧之中,完好无损! 对啊,凤凰毛,肯定不怕普通的火烧! 「程狗,你这个多少钱……卖给我吧!」 哑巴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火焰把他一双眼睛照的灼灼发亮。 「你傻啊!」程星河一把将哑巴兰的脑袋推开:「这东西坚韧非凡,砍不断拉不折,我给你,女娲捏你的时候睡着了吧?你不是泥人,是沙雕啊。」 哑巴兰不甘心:「那你说,这东西哪儿来的?我买去!」 程星河得意洋洋:「你上哪儿买去?摸龙奶奶说,本来是留着给熊孙子的,后来见我用过她的摸龙绳这么长时间,还冒认是她徒弟,她不让我白吹牛,特地给我了一个好货,还教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比如,七十二路赶龙法。」 一听就挺霸气。 这拾荒帝终于是拾到了一个真宝贝,我也为他高兴。 而面前不远,啪嗒一声。 我一抬头,那个下山灵鹿已经好一些了,而那个男人,勐然跪在了我面前。 跟着他,数不清的灵物,都跪了下来。 「你救我妻儿,无以为报!」那个男人用一种很古老的姿势和手过头,拜在了地上:「只要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 第665页 「好。」我笑一笑:「起来吧……」 对了,那个姿势,有些熟悉——跟景朝那些官员下拜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动:「这是,景朝的跪拜礼?」 那个男人一抬头,点了点头:「我,是景朝的时候,被放到了山上的。」 「谁把你放到山上的?」 「当时的国师——江仲离。」那男人看我语气不对,有些莫名其妙:「当时,国君病危,他买了我们,给国君放生祈福。」 是啊,这些灵物,放生的福报也很大。 「江仲离,是个什么人?」 那男人歪头想了想:「足智多谋——不像是凡人。」 评价很高啊! 「那,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徵?」 「这……」那个男人想了想,忽然说道:「他身边,有一对双生女孩儿,跟着他,形影不离。」 双生女孩儿…… 我的心一沉:「江采菱,江采萍?」 那男人立刻点头:「不错!您,也知道?您果然不是凡人!」 他以为我跟他一样,从景朝活到了现在。 江采菱说过一句话——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她死。 可她们俩,一次都没提过江仲离和四相局的事。 每个人,似乎都埋着一个什么秘密。 「他带那两个小姑娘干什么?」 「好像……是为了景朝国君做什么,」他抬起头:「我只记得,那一对双生小姑娘背后,都贴着一张红纸。」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听,立刻看了我一眼,异口同声:「卧槽?」 我一愣——活人身上贴红纸。 献祭? 那男人盯着我:「这件事儿,很要紧吗?」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再问,就没什么有用的了,但关于景朝国君的风评,也是一样的差劲——说之所以重病,是因为上山捕猎的时候,有动物中了他一箭之后,侥倖逃脱。 国君非要找到那个猎物,找不到,大怒,甚至放火烧山,但是山风逆转,他自己倒是遇上了危险,江仲离才张罗着放生和祭祀什么的。 这个傻逼,一点人事不干。 程星河也想说这话,但是考虑到景朝国君跟我可能存在的关系,没好意思开口。 可哪怕听到了这些,我仍然觉得景朝国君的人设很奇怪——在阿四,桂花娘娘,水天王眼里,他仁义无双,英雄盖世。 可在其他传说之中,他又荒淫无度,残暴成性。 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而他,跟我到底什么关系? 那个男人看着我,有些担心。 我回过神,就让他回去了——老婆刚恢復,好好歇着。 那男人点了点头,但接着就说道:「恩公,有件事情——最近这个地方,不大太平。」 「什么意思?」 「有个很厉害的东西来了,我的兄弟姐妹,少了很多,可能跟那个东西有关,恩公的灵气不是常人,也要小心。」 很厉害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些青气,散落在山林之间,逐渐消失了。 「阿嚏……」 白藿香一个喷嚏,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回家吧。」 一行人上车,我看见了那个晕倒在一边的大花旦,一寻思,好人做到底,就把大花旦也喊醒了。 大花旦受惊过度,醒过来四处乱抓,不过等弄明白了一切,当时就哭了:「老太太疯了,那我怎么办呀?」 我仔细看了看大花旦的面相:「放心吧,你子女宫有亮,靠着自己,也有希望,如果这一阵子肯多行好事,机率更大。」 大花旦一听别提多高兴了:「那太好了——我这就捐香火,放生……」 「最好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说道:「还有,这些天,记得避水,你这个面相,逢水生变。」 大花旦立刻点了点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只是没想到,我们后来很快就又一次见面了。 开车从杨水坪下去,白藿香的脸越来越红,有可能被风寒激到,发了烧,我就跟程星河挤在一起,让她躺的舒服些。 程星河抄着手,顺着车窗往外望,忽然皱起了眉头:「这块地不太对劲儿啊。」 九鬼压棺所在地,能对劲儿才有了鬼。 这地方镇压过潇湘,又是曾经的青龙局,灵气确实比别处要浓烈许多。 程星河却摇摇头,眼神凝重了起来:「刚才那个公鹿说的在理——这个地方,怕真的新来了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 第1355章 灵物入侵 「怎么说?」 「你还记得之前,青龙局刚被破开的时候吧?」程星河说道:「因为四相局失衡,所以这地方几乎是群魔乱舞?」 没错,四相局是保疆土平安的,四相犹如四个引擎,来发挥作用,现在三个引擎失灵,就剩下一个玄武局,虽然能保持四相局的整体功能,可整体「镇压邪祟」的能力自然减弱,很多被四相局镇住的怪力乱神趁机出来兴风作浪,我还消灭了不少。 程星河的眼神凝重了起来:「可现在,那些非人之物,几乎少了七八成——就好像,有一个吸尘器,把那些带灵气的东西都给吸了一样。」 第666页 哑巴兰插嘴:「那不是好事儿吗?咱们吃阴阳饭的就省事儿了。」 「好个屁。」程星河皱起眉头:「你知道入侵物种吗?」 这个我知道。 我们记得小时候城郊的稻子地闹害虫,按理说该喷农药,可有人来推销,说农药是公害,喷了粮食卖不上价,你们可以买一些我的大洋蜥蜴,专吃害虫,绿色又便宜,还能抓了往店里卖肉。 农民一听这事儿不错,开始在稻田养殖,可谁知道那种大洋蜥蜴虽然吃害虫,可这东西杂食性,很兇勐,同时还吃本地蛙,咬植物根茎,再长大一点,甚至能咬人——一撕就是一大块肉。搞得农民下地,都得护住脚脖子,叫苦不迭。 不光如此,这东西没有天敌,大量泛滥,把稻子根茎也咬了,好多田地甚至因此颗粒无收,影响了生态平衡,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年来这种东西层出不穷,什么清道夫,水葫芦,巴西龟什么的。 「这个吸尘器,把一切有灵的东西,不分好坏,全部消灭。」程星河说道:「你们应该也知道,吃灵气越多,那东西的能力也就越大,一旦这地方有灵的全被它吃光了,那阴阳必定失衡,到时候,它一家独大,没了天敌,谁还能管的了它?」 我一下就明白了。 那东西如果吃完了有灵气的东西,那就只剩下人了——人是万物之灵。 哑巴兰一拍大腿:「这么说,那个来不分好坏吃灵物的,就是非人界里的大洋蜥蜴?」 是这个道理。 我正想说话呢,忽然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雾。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雾? 没等我开口,车勐然停住了。 哑巴兰重新踩油门:「怪了——车坏了?程二傻子你下去看看。」 程星河骂道:「没大没小,程二傻子也是你叫的,叫我程美男子。」 说是这么说,也还是下车去检查了。 我跟着伸脖子,程星河却一手撑在了窗户上,厉声说道:「七星,车没坏,这地方有东西……」 我一愣,没等答话,就看见挡风玻璃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影。 我的心顿时就揪起来了。 妈的,是迷神! 我手刚攀到了车门,程星河就喊:「别下来!」 下一秒,他手里的凤凰毛就出了手,对着那个东西打了过去。 别说,程星河还真没白跟摸龙奶奶学艺,那一下凌厉兇狠,几乎像是撕开空气的一道霹雳。 那个身影没躲过去,「啪」的一下,给精准的打到了身上,跟一道纸人一样,一撕两半。 哑巴兰顿时高兴了起来:「程二傻子出息了,套马杆的汉子,威武雄壮……」 但程星河的声音一紧:「屁话,没完呢!」 果然,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竟然跟云气一样,虽然被打散了,但是很快,又重新聚拢在了一起,缓缓重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而且,那速度别提多快了,鬼魅一样,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你大爷了,这个迷神不好对付。 我才要下车,就看见,一丝一缕的阴气,顺着车的缝隙,就漫进来了! 坏了,白藿香本来就染了风寒,要是再让这些阴气冲撞了,她身体肯定扛不住。 我立马抽出了玄素尺给她镇在了身边,下车就拔出了七星龙泉。 可一下车,我顿时皱起眉头——外头一片白雾,浓厚的跟火场里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程狗,你在哪儿呢!」 「你个不孝子!」一个声音从对面响了起来:「让你别下来,你他娘就是不听!」 「我怕白髮人送黑髮人。」 「放屁……」 可话没说完,对面灵气一闪,又是一道破空鞭子响。 在那边? 我翻身就扑了过去。 可这些烟雾实在是太浓了,啥也看不见!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听到,耳后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吃了那么多东西,吐出来!」 吃东西? 我吃啥了? 第1356章 砍头之水 但手里龙气一聚,对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就划过去了。 这一下,迷雾被划开,我看到很惨澹一张脸,神气已经被消耗的差不离了,现如今,一身煞气。 俗话说,一念成魔,真是这么回事,这个迷神黑化的差不多了,力量很大。 果然,跟刚才一样,这东西被噼开之后,又重新聚拢了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实体! 程星河在后面喊道:「这东西什么来歷,打不死!」 「吐出来……」 那个身影凝聚完,声音冷森森,别提多瘆人了:「吐出来!」 我立马就对着程星河喊:「弄点光!」 程星河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了,「嗤」的一声,手底下的凤凰毛勐然点亮,像是一道火烧的彩虹。 光线流泻,我转手就把赤水青天镜拿出来,对着那个迷神就照了过去。 那迷神本来还想沖,可光一亮,他就从赤水青天镜的正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忽然就怔住了。 我也看出来了。 他身上挂着一个残损的披风。 那个披风上勉强还有金线绣出来的痕迹——是风水符之中的水,风。 第667页 这是——我立马大声说道:「天帝天龙,降光行风,指引方向,赐我清明!」 那个迷神的脸,瞬间就变了。 神气变浓烈了。 周围的雾气,顿时也浅淡了不少。 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这是个什么神,可一见那个水风的符咒,就猜出来了。 这是雾神。 我小时候听老头儿提起过,杨水坪为什么有水神庙呢?因为附近曾经有一个渡口,能顺着渡口过江下海。 古代跑船是很危险的,所以各种忌讳,规矩极多,就为了保平安——崇拜水神,是希望水神护佑水面平静,不要兴风作浪。 崇拜雾神,是祈求水上不要下雾。 不过雾神的名气并不大,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神。 到了如今,这渡口也没什么人用了,就更没人信仰他了。 神失去信仰,要么消失,要么就沦为迷神,这一位,看来是被人背弃过,也选择了背弃人,成了迷神。 可这一瞬,我念了跟雾神祈祷的词,他也就从我身上,感觉到了信仰,神气一起,那神志也会清明一些。 程星河搞明白了,咕哝了一句难怪没有实体,立马跟着我一起喊了起来。 一边念着,我一边就抽出了一张符——送神符。 这算是,给迷神的往生咒。 可下一瞬,那个迷神就开了口:「不管用。」 我立马抬起头——他恢復神智了? 而他冷冷的盯着我:「把你吞的,全吐出来!」 他不是清醒了吗?怎么又说出这种话来了,不是,我到底吃啥了? 「你吞了我的神气——还回来!」 话音未落,那个身影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神气? 我什么时候吞了? 可他摆明对我恨之入骨,根本不肯跟我交流,看意思,就打算把我给吞噬了。 我没辙,诛邪手调动了龙气,对着他就抓过去了。 它的身体重新散开,但是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背后背着的豢龙匣动了一下。 雾神的身体,像是被划破的碎纸一样——被豢龙匣吸进去了。 马上,豢龙匣又重了几分。 对了,潇湘需要神气。 周围的雾气,全散开了,天色露出了极美的黛青色,眼看着要亮了。 程星河跑过来嘆为观止:「别说,你老婆也跟吸尘器差不离,厉害呀!」 我却寻思起了雾神的话。 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吞他神气了?难不成…… 我立马把身上的老鼠尾巴拿出来一捏:「灰百仓!」 那个细眉细眼的高挑个倏然出现,以特有的油滑姿态跟我行了个礼:「水神爷爷!」 我盯着他:「这一片,出什么事儿了?」 灰百仓一抬头:「哟,水神爷爷合着还不知道呢?咱们这来了一个活阎王啊!」 原来,这一阵子,本地的灵物,甚至差一点的野神,大量失踪。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有传说,说杨水坪破了个窟窿,那些东西被吸到了三界之外去了。 不过灰百仓毕竟是本地的活监控,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这附近有他一个大眼贼(田鼠)亲戚。 这众所周知,这地方灵气最盛,当初小金花他们也都愿意上这里来修行,所以灵物聚集的很多。 那个大眼贼也是其中之一,它亲眼目睹,说这地方不是有了什么窟窿,而是有个活阎王。 那个活阎王见到了灵物就看吃,野神都不放过,别提多厉害了,那些失踪的,都在那东西手上受了害。 我皱起眉头:「吞灵物也就算了——连野神也能吞?那是什么东西?」 「我那个亲戚胆子小,不敢靠近,只看到了那东西的手——是双美丽的人手,但是很厉害,像是什么都能撕开。」灰百仓连忙说道:「而且,那东西吞噬了灵气,倒不是自己用,而是存在了一个壶里,那个壶,绝对不是人间的东西。」 壶?这是什么操作? 程星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也没听说过。 灰百仓跟了一句:「这一阵,可不少人来查这件事儿了,天师府挂铃铛的,还有一些跑单帮的,修仙的,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他们还从地上捡到了一些东西,好像从那些东西来推定那个活阎王到底什么来歷。」 原来天师府也在查了,那回头可以问问杜蘅芷。 我谢过了灰百仓,就让它先回去——但是我想起来了,灰百仓他爹是死在了豢龙氏手里的,他上次还跟着我上了一趟陶丘,可后来没用上他。 那个情景,放他出来,也是害他。 「豢龙氏那……」 「水神爷爷放心,我该干的,自己干了,倒是也挺痛快的。」灰百仓的笑容十分狡黠。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个洞……」 豢龙氏家出了大祸,跟他们家一个位置上的窟窿泄了风水跑不了关系。我还让豢龙氏堵过,可后来那个窟窿非堵不住,还越来越大。 当时我还寻思,难不成豢龙氏就该受这个劫? 现在看来,那个窟窿,八成是灰百仓捣的鬼。 灰百仓没承认也没否认,露出一口白牙。 有仇报仇,是挺痛快的——好些债,不管过了多少年,总得还。 第668页 天色亮了,雾神的痕迹彻底消失,我看见一大片杂草里,掩映着一个小石头牌子,上头的字迹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但勉强能看见一个古体的雨字头。 显而易见,刚才雾神把我当成那个活阎王了,才说什么要我把神气还给他。 不过,为什么认成我? 因为我身上潇湘的神气? 不对啊,有了十八阿鼻刘的加持,现如今潇湘的踪迹不可能被发现。 哑巴兰连忙说道:「会不会,这附近一片安静,就哥你的龙气最盛,雾神就误会了?」 可惜雾神没法沟通了。 「对了,水神爷爷,有个事儿,我正想告诉你呢!」灰百仓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家附近,来了不少人,正在盯着你呢!」 「挂铃铛的?」 灰百仓点了点头:「以前一直都有,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多了。」 李茂昌一直找人保护我,这我知道,可突然增派人手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天师府本身人手就不充足,干嘛浪费在我身上? 心里一阵不舒服的感觉——不祥的预感。 「咳咳……」 白藿香一直没起来,脸红透了,看来烧的厉害,我也没多想,就让哑巴兰先开车,把白藿香送回去好好歇歇再说。 等快到商店街的时候,我让哑巴兰先开车把白藿香送回去躺着,我先去药铺买点退热贴。 程星河看见药铺门口有个早餐摊,也跟着下去买葱油饼。 哑巴兰叮嘱:「给我也买一份!红豆粥多加糖。」 「等着,五分钟后让你进嘴。」 车在外面眼前进了商店街拐角,我刚要转头,忽然就觉出一种不对劲儿的感觉。 一抬头,就看到,本来完整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刨开了一大块,把街口弄的支离破碎,成了三角形的尖刀路,挖断了水管,汨汨满眼成了河。 这是砍头水,刺脑箭。 主街上要出无妄横祸,血光之灾。 我反应过来,立马奔着前面跑过去:「哑巴兰,回来!」 我们的车,倏然就出现了一团红黑相间的煞气,快的措手不及! 可来不及了,下一秒,「咣」的一声,商店街头一阵巨响,一个卖羊汤的门脸忽然炸开,数不清的砖石瓦砾四溅,半面墙整个塌陷下来——车勐地改方向,一下撞到了一面墙上,我眼见着车头勐然变形,下一秒,那墙整个塌陷了下来。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就往前头跑。 四面顿时嘈杂了起来:「哎,出啥事儿了?」 「妈呀,好像是小四子的羊汤店煤气罐炸了——早跟她说,她的灶有问题,她就是不听!」 「你看看,本来就是违章建筑,这一下全塌了,县里还说这几天来拆,就晚了这几天啊!」 「还把个车给埋了——那不是北斗的车吗?」 「车上人怎么样了?」 「都让开!」 程星河扯着脖子就是一声吼,凤凰毛抽下去,把砖石瓦砾打散了一半,我盯着砖瓦下,车被砸的变了形,玻璃全碎了,「滴答,滴答」……车门下,淌出了很多血,砸在了尘土上。 我的唿吸一下就凝滞住了,手脚全凉了。 我忽然想起来,白藿香身上穿着我的衣服。 第1357章 替天行道 几乎条件反射,我立刻往周围看了看,一瞬,我就听见了轻不可闻的一声嘆息。 像是有人在——遗憾? 可再转过头,周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程星河伸手去开车门,车门严重变形,打不开,隔着空下来的车窗,我看到哑巴兰脑袋歪着,可身体还是要保护白藿香的姿势。 白藿香因为躺下,一直没系安全带,人撞到了玻璃上,她身上,我的白衬衫已经红了一片。 「哎呀,这怎么弄?车上还有俩人……」 「看这个样子,活的成吗?」 程星河打不开,可还是拼了命去拽,我让他松开,他却根本就听不下去,我拉开了他,七星龙泉出鞘,直接把车门噼开。 程星河回过神,推开我要把他们俩拉出来:「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拽住了他。 「七星,你傻了?你没看见……」 「我看见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不知道伤在哪里,咱们不能乱动,你叫救护车。」 玉虚回生露已经不多了,白藿香很久没拿出来用,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在哪里。 因为她只提防着我们的安全,就没想到,自己出事儿的时候怎么办。 程星河看着我,眼神一变:「你这个样子……」 我没看他,而是把身上白藿香给我的伤药全拿出来,撒在破口的地方。 可他们的血不停往外冒,把药粉全冲下来了。 有个商店街的女老闆低声说道:「你看北斗,身边的人不知死活,他连慌都不慌,四平八稳的,这是铁石心肠啊!」 「是啊,他从小就跟个老头儿一起过日子,怕是不知道好赖吧。」 「也没准,这俩人跟他关系,也就那样,电视里都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够伤心。」 我慌了,我伤心了,我失去理智了,那他们怎么办? 第669页 什么时候,都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我没空跟他们解释,也解释不着。 程星河已经打完了救急电话,声音打了颤:「七星,这也太……你说——要是咱们当时没下车,会不会,这件事儿就不会落在咱们头上?」 我没答话,现在说这个没用,而是掏出手机打给杜蘅芷——先叫救护车,还要找黄二白。 可不知道为什么,杜蘅芷电话打不通。 联繫不上黄二白,要找江长寿?可江长寿远在西川,哪儿来得及? 幸亏县城不大,不长时间,我们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从前街开过来了。 我立马过去迎,可没想到,这条街前面,有一个卖菜的车翻了,好多路过的人都去抢上头滚下的鸡蛋,大蒜什么的,救护车根本就开不过来,急的在后面摁喇叭,可有些老太太生怕捞不到便宜,塞的满怀越不肯走,就在那挤着继续捡菜! 程星河一着急:「他妈的越急越生事儿……」 说着就跑过去:「你们没看见人命关天,还不快让开,长没长人心……」 一个无赖乐呵呵的说道:「你们家人命,管我们什么事儿,哪有便宜东西要紧……」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提起来,重重扔到了墙上,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还没回过神,就从墙上滑下来了。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夜叉。 程星河也被我吓住了,我则面无表情的指着无赖:「谁不让开,跟他一样——医药费,我赔得起。」 那些拾菜的全给吓住了,抱着自己的菜就跑,让开了一片狼藉的路,我不慌不忙的把救护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引进来,医护人员从车上下来,给他们俩抬上车,我拉住了一个医生:「他们情况怎么样?」 那个医生摘下口罩,是个年轻姑娘:「现在没法给你什么保证,先抢救,不过……幸亏你们没动他们。」 「小梁,快点!」 被称为小梁的医生就急急忙忙上车,程星河也要上去,可苏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先一步上了救护车:「我去。」 我吸了口气,也拉住了程星河:「让苏寻去,有别的事儿,你留下。」 程星河看我没跟上去,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什么事儿,比她们还重要?」 「有。」我扫视周围:「找出来——是谁把他们弄成这样的。」 晚了,就跑了。 程星河瞪着我:「你是说……」 事没这么巧。 如果是白藿香和哑巴兰命中注定,我早就看出来了。 可这是一瞬间的事儿,就说明,是有人一念之间,故意害人。 更别说,刚才那个嘆息。 我转脸看向了这四周围。 眼前,是清清楚楚的各种气。 「你看,他们家人出事儿,他连救护车都不上。」 「这种没爹妈的孩子心都硬,阿弥陀佛,我可不能给我闺女找这样的姑爷。」 「你们懂个屁!」古玩店老闆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人家家里都死人了,你们还在这瞎哔哔,人性呢?」 商店街大部分人是看我长大的,对我不错,少数嚼舌头的,都是新商户,果然,他们反唇相讥:「嘴长我们脸上,我们想怎么说怎么说,你管得着吗?」 「啪!」那边打起来了,还夹杂着古玩店老闆的声音:「手长我身上,我想怎么揍你怎么揍你,你管得着吗?」 「妈的……」程星河骂了一句就要过去给古玩店老闆助拳,我却拽住他,奔着臭豆腐店的夹缝过去了。 可一个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北斗,你没事儿吧?哎呀,出了这种意外,太可怕了,幸亏你没事儿……」 高亚聪。 她的大眼睛满是担心,还想拉我,可我甩手就把她的手扒拉下去了,差点把她掀一个跟头。 不好意思了,今天,绅士不了了。 程星河莫名其妙跟着我跑过来,问我是不是生了兔子瘟了,可进去,才知道我什么意思。 臭豆腐店的夹缝里,有长毛的。 那几个长毛的觉察我们追了过来,跑的很快,程星河骂了一句娘,奔着里面就追,可里面乱七八糟,什么不要的塑料模特,一次性饭盒,鸡蛋托盘什么的,极为难走,而那几个长毛的柔弱无骨,蹿的飞快。 程星河一边跑一边把衬衫扯下来:「好哇,今天让这几个毛孙子知道知道,什么叫马拉松。」 很快,那几个长毛的体力不支,但我看出来,他们是奔着一个洞口跑的。 进去,就抓不着了。 可就在他们要冲进洞口的最后一瞬间,我一脚撑墙翻过去,就挡在前面。 他们吓得不轻,回头还要着回去,程星河已经站后面了:「孙——孙子们,跑,跑啊!」 那几个长毛的是小青年模样,都染着时髦的黄头髮,穿着匡威鞋,眼看着被我们包抄,吓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揪住了一个:「谁让你们干的?」 为首的那个显然是被我给吓住了,但梗着脖子就说道:「你们自己出事儿,是你们自己缺德的报应,凭什么抓我们,又不是我们……」 「啪!」 话没说完,我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颗牙从嘴里飞出来,滚到了下水道里。 第670页 不是你们,应该问「什么事儿」,而不是否认。 「现在想起来了吗?」 他瑟瑟发抖,满嘴是血,但来了脾气:「你们丧尽天良,早就该……」 「咯吱」,他一只前爪,被直接扭断,他眼睁睁的看着爪子垂下来,才觉出疼,嗷的就是一声惨叫。 我转脸就看着剩下几个长毛的,声音里透着寒气:「想跟它一样,就别吱声……一,二……」 「我说!我说!」剩下几个长毛的立刻说道:「我们,我们要杀的人是你,明明见到你的气息在车上,我们就可……」 跟我猜的一样——这个灾祸,本来是冲着我来的,可白藿香因为穿了我的衣服,给我挡了灾。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他们犹豫了一下,互相看了看。 「要说趁现在。」我声音冷了下来:「我今天,心情不好。」 那几个东西,同时颤了一下。 「是因为——你把本地灵物的灵气都吃净了——不想法子弄死你,你早晚弄死我们!」 跟迷神一样,他们也把那个「活阎王」当成是我了。 「你们怎么知道,吃灵气的是我?」 「因为——因为有人看见了,吃灵物的地方,有你的鳞!」为首的黄毛咬牙切齿:「吃了那么多我们同类,弄死你,是替天行道!」 第1358章 借刀杀人 我吸了口气。 有一个祖传的草泥马不知道送给谁。 程星河也一点没意外:「不愧是土灶投胎,专门背锅,牛!哎,你上辈子不是什么真龙,是灶神吧?」 「我要是灶神,你就是灶马。」 灶马是灶膛附近经常出现的虫子,跟蟑螂蛐蛐差不离。 「你个不孝子。」程星河想踹我,被我躲过,自己差点没当街噼叉,还好剎住了。 那几个黄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个被我打断手腕的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别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了……你要是没吃那些同类的灵气,为什么你身上……」 我身上的气,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管呢?」 那个黄毛被我震慑住,不敢吭声了。 程星河也揪住了一个:「你们说,这事儿谁传的?」 「谁都知道,那地方,确实有他的气息!」被程星河揪住的说道:「我们也看见了,错不了!」 程星河看着我:「可你的鳞……」 「不用说了,」我吐了口气:「你还记得江辰身边那个穿白皮毛不见光的女人吗?」 「认江辰做主的灵魁?」程星河瞬间就想起来了:「难不成……」 没错,在我抢回金杯的时候,那个灵魁曾经一爪掏在了我心口上。 当时滋生出了龙鳞,碎了好几块。 程星河吐了口气:「那我明白了。」 我们俩都清楚。 江辰没少给我栽赃陷害。 青囊大会上,冤枉我伤了老黄。 三清盛会,有人冒充我,挑拨厌胜和天师府的关系。 除此之外被冤枉的,也不胜枚举,这些事儿,够给我写一本《背锅秘录》。 他不敢明着对付我,一来,是不想招惹厌胜,二来,外头一直传我是天师府私生子,他也不想招惹天师府,三来,他错过了那几次黄金时机,潇湘已经回来,我也有了一身龙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对付了。 跟我明刀明枪,诸多忌惮,不如借刀杀人不脏手。 还有一件,我和程星河都想起来了。 摸龙奶奶和江辰背后的人,都说过一句话。 「动他。是要天打雷噼的。」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但江辰显然也忌惮这句话,所以,他更希望别人替他遭受「天打雷噼」。 比起争斗,他更擅长的是权谋。 是啊,既然自诩「真龙转世」,那跟下棋一样——趟雷的有卒子,杀人的有车,他身为「真龙转世」,要做的是掌控全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哪个「真龙」自己身先士卒? 一看我们寻思事儿,那几个长毛的也是恶向胆边生,转身就要跑。 七星龙泉出鞘,唰的一下就把他们面前的路面砍出一道深痕。 想跑,把我的人弄成那样,还想跑? 「你,你想怎么样?」那个领头的黄毛梗着脖子说道:「要杀就杀,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你又不是人,这话说的着吗? 我冷冷的盯着他们:「你们去给我打探一下——丢下龙鳞的那个,到底什么来歷。」 那几个东西全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想说话,但是为首的那个立刻说道:「可以!我们这就去!」 说着,跟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挣脱了就要走。 看意思,不打算回来了。 我转脸盯着他们的背影:「有句话,听完再走——明天鸡叫之前来我的门脸找我,不然你们连骨头带肉,都得变成虫子飞出来。」 那几个东西浑身一颤,都看向了领头的,领头的自认为已经到了我追不上的地方,骂道:「你吓唬谁呢……」 可话音未落,我已经把阿丑给的蛊盒子拿出来了。 他们几个一愣,我就说道:「互相看看对方眼白,是不是有了三道黑线?」 第671页 那几个东西互相一看,全簌簌打抖。 那就好,看来,蛊的威力,长毛的也知道。 那几个东西犹豫了一下,撒腿就跑了。 程星河皱起眉头:「江辰摆明是要弄死你——不过,不是说,没你就进不了真龙穴吗?他真龙穴都不去了?」 我答道:「你说,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也许,我是个进真龙穴的关键,但是,这个关键,未必非要活的?」 程星河一个激灵。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那个赤毛癣,似乎在生长。 比之前,凸起了一些。 我转身往门脸走。 程星河跟了上来:「那咱们现在……」 「这事儿没完。」 仔细一看周围,四处都是隐隐的青气。 拿我当活阎王,想杀了我这个祸害保平安的,不止那几个黄毛。 借刀杀人…… 三十六计,还有剩下三十五个呢。 「回门脸?」 「嗯,一个是要保护老头儿,还有一个,咱们肯定来朋友了。」 「朋友?」 回到了门脸,果然,亓俊已经等在屋里了,见了我一拱手:「最近挺好?」 虽然回到了崇庆堂做主人,可他打扮的跟落魄的时候,也没差多少——褴褛的白t恤,脖子上都磨黄了一圈,人字拖的中间也是半断不断,估摸就快成滑板了。 「不怎么好。」我沖他笑:「你也是因为我不怎么好才来的吧?」 普通人有流浪动物保护协会,亓俊是流浪灵物保护协会的。 上次,井驭龙占了他的崇庆堂,拿灵物练吞天虫,好险就没把县城的灵物给抓绝了,还是他保护了很多老弱病残孕,在灵物里口碑绝不会坏。 在灵物之中,肯定有大人缘。 亓俊也不否认:「不才上次欠了你的大人情,这次就是过来,看看是不是能帮上什么。」 程星河顿时高兴了起来:「那什么,别的先不说,批发点燃犀油……」 我开冰箱给他扔了一罐酸梅汤:「关于我的消息,现在灵物们怎么传的?」 亓俊也没客气,咕嘟嘟喝了半瓶子:「我给你证清白,多数不信,那些灵物说,对你,非得杀之而后快,我就是特地来报信儿的——本地一个灵物,有个远亲,来头很大,应邀过来杀你,为民除害,积累功德。」 金毛倒是窜了过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一手摸着金毛的毛,问道:「是什么来头?」 第1359章 卖师求荣 亓俊把所有酸梅汤喝光,一脚把罐子踩扁,跟个拾荒老头儿一样放在了自带蛇皮袋里,压低了声音:「那东西我没见过,据说,能引雷。」 程星河跟我对看了一眼——雷? 程星河一拍大腿:「摆渡门司马长老门下的,这是新仇旧恨跟你一起报。」 「非也非也!」亓俊立刻摆手:「那东西可不跟摆渡门一样靠什么符咒——是天性能引雷。」 我皱起了眉头,天生? 地上可没有能引雷的,除非——程星河跟我想到一出去了:「又是你们家亲戚?」 龙出行的时候,倒是脚底生云,霹雳伴身。 「那一位十分神秘,并不乐意露出庐山真面目,」亓俊抓了盘子里一把瓜子剥开:「但我有朋友见过,说那位住在雷湖,脾气火爆霹雳,我先给你讲个关于那位的故事。」 那一年,有个大鼋化形诱骗了一个姑娘,一位老武先生抓住它,看它苦苦哀求,自称要痛改前非,可怜它活了这么多年,把大鼋放了,谁知道,大鼋重获自由,当天晚上折回去,就把那个老武先生一家三代七口人,全活钉在树上,喝干了他们的血,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 受过老武先生恩惠的其他灵物,要给老武先生报仇,就去求那个来头大的。 来头大的一听,到了地方,二话没说,九天就是一道雷,那个老宅子直接夷为平地,里面滚出来了大鼋一个空壳,已经烧的焦黑,自此之后,雷湖就没有灵物敢再去滋扰人。 程星河立马说道:「这么说,那个能引雷的,性格还挺急公好义?那是好事儿啊!把话说开了,正好来给咱们支持公道。」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非也,」亓俊接着说道:「这位虽然急公好义,但是脾气急躁火爆,估摸着,一找到了你,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把你给噼了。」 是啊,这种性格的人我见过——认死理,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是给人当枪使的上好材料。 程星河一寻思:「怕个屁,七星,你不是有皇甫球给的雷符吗?跟它来个battle,看看谁的雷狠。」 我摇摇头:「我这雷符,必须得用在罪大恶极的东西身上,一旦噼错了好的,不光我的功德要打折扣,皇甫球也得让我连累。」 程星河一寻思也是:「你说人生在世,怎么这么多规矩。」 是啊,好比食物好吃,但是会长胖,美人受宠,但是会变老,事事都有限制,大概造物神觉得,没规矩不好玩儿吧。 金毛倒是精神抖擞,一副挺激动的样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你跟那个能引雷的很熟? 我心里把这个事儿盘算了一下,大致有了思路,就站起来:「先看看白藿香他们怎么样了——对了,老亓,你那有什么灵药吗?」 第672页 亓俊也听见了白藿香他们的事儿了,忙说道:「我正想告诉你呢,我那有虎骨膏,专治外伤——保准你的人生龙活虎。」 我挺高兴,就要带着亓俊一起上县医院。 可刚一抬脚,金毛倏然就扑在了我面前,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嗷呜就是一声吼。 我一愣,果然,这就发现,商店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没有。 不好。 我立马把亓俊拖到了身后,果然,就在这一瞬间,几道子人影到了街口,挂铃铛的。 我一开始还有点高兴,能跟天师府的人见上面就太好了——能找到黄二白了! 可下一瞬间,我的心就沉了一下。 他们手上,带着九星连珠网。 这跟警察开着警车带着手铐上门,是一个意思。 天师府的,要抓我? 领头的是熟人,汪疯子。 汪疯子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看着我,似笑非笑:「李北斗,好久不见啊!」 三百年不见,我也不想你。 难怪金毛急眼。 我想起了阿四,右臂就是一阵隐隐作痛。 我也笑:「这次,什么名目?」 汪疯子嘴角一勾:「你明知故问啊——我们可得到消息了,你把这附近的灵物和野神,屠杀的很干净,滥杀无辜,这是大罪。」 「你有证据?」程星河急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汪疯子抱着胳膊想迈入门槛,可程星河自己蹬在门口上卡了一条腿,就是不让他进。 汪疯子也不勉强,越过程星河就看向了我:「哦,你是杜蘅芷的未婚夫,首席天师的私生子,我们天师府,三清盛会也欠你一个人情?可天师府办事严明,天子犯法,庶民同罪,你一个私生子,就更别提了。」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之前一直联繫不上杜蘅芷。 「杜蘅芷呢?」 「这个嘛……」汪疯子摸了摸下巴:「等了进了银河大院,说不定就见到了。」 一股子火勐地沖了上来,杜蘅芷出事儿了? 以她的出身,不可能! 「汪先生,别跟他废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先把他拘了再说——干出这种事儿,他妈的丧尽天良,我姓何的第一个放不过他!」 程星河愣住了,卡在门上的腿瞬间一僵:「乌鸡……你小子要造反呀!」 乌鸡跟平时不一样了,手里也抓住九星连珠网的一角,冷冷的说道:「李北斗,你仗着厌胜门的邪术,四处残害生灵,我今天请缨过来,就是要对天师府宣誓决心,跟你一刀两断!」 程星河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乌鸡的鼻子:「你他妈的还有一点良心吗?你当时在九曲大坝遇上水夜叉,后来被抓进厌胜门的黑屋,七星冒死救了你多少次?你先前哭着喊着,要认七星当师父,撵都撵不走,现在翻脸翻的比川剧还快?」 「呸,谁认这个邪魔外道当师父了?」乌鸡骂道:「我们十二天阶是什么家族,认你当师父?汪先生,咱们抓了他们,堵住他们的臭嘴!」 汪疯子一笑,幸灾乐祸:「李北斗,今天你众叛亲离,也是自己找的。」 话音未落,汪疯子第一个甩了手,一道赶尸鞭对着我脖子就卷过来。 金毛上次被汪疯子踢过,没忘了这个仇,奔着汪疯子就要扑。 可晚了一步,「啪」的一声响,程星河的凤凰毛先出了手,跟赶尸鞭撞上了。 这一瞬,程星河就是一个踉跄。 论能耐,他当然赶不上汪疯子,可出乎汪疯子意料——他的赶尸鞭也算是好货色了,但是跟程星河的凤凰毛一撞,「啪」的一下,竟然被直接截断! 汪疯子一愣,程星河顿时高兴了起来:「哎,还第一武先生呢——就这?」 汪疯子的眼睛上,镀了一层血红。 他修长的手一转,几乎跟变魔术一样,又一道银鳝鱼似得鞭子就从手底下卷了过,程星河再一挡,两下卡住,程星河也吃力,但立刻装成笑眯眯的样子:「不会吧不会吧,就坏了破鞭子,至于急成这样?你们家家底子不怎么厚吧?」 汪疯子也真是气急了,索性把鞭子往下一扔,亲自抓过了一角九星连珠网:「把这三个人,一起抓回去,还有那个犼!」 卧槽,对亓俊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乌鸡也跟吃了鸡血似得,奔着我就扑。 可这一瞬间,内室里就是一阵咳嗽声:「一两天个蛋,医生靠边站……」 我心里一动,七星龙泉一翻,就把他们往外逼——别伤了老头儿。 那道子网子被逼开,我回头就低声对亓俊说道:「你找机会跑。」 「不用管,」亓俊竟然还在嗑瓜子:「就这阵势,我跑不了。」 他看的还挺开。 而这一瞬,乌鸡拼了全力,就冲着我扑了过来,程星河骂道:「这个败类——卖师求荣!」 可下一瞬,乌鸡撞过来,就以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师父,快点,卡住我,拿我当人质!」 程星河一愣,我却并不意外。 乌鸡不是那种人。 但是又一个天师嫌弃乌鸡慢,一头撞了过来,被程星河一凤凰毛卷开,乌鸡趁机又扑过来了:「师父,快点「外头还有三圈人,好几个老傢伙为了抓你亲自来了,就躲在后头断你后路,不抓人质,你走不了——放心,他们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肯定不会让我有事儿的!」 第673页 「可天师府的知道了……」 「没事。」乌鸡低声说道:「他们这一帮本来就不服首席天师,抓住你,打算直接扔进银河大院,师父你就没有昭雪的机会,快去找到真兇,证明了自己清白——杜天师被他们罗织了一个罪名关了,我是磨破嘴皮子才参与进来的。」 程星河立马看了我一眼:「银河大院?」 上次我们才在那大闹一场,再进去,绝对没有活路。 我心里顿时一酸。 这事儿,果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汪疯子扑过来,程星河立刻用凤凰毛挡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辙,一把抓住了乌鸡的脖子:「忍一忍。」 乌鸡低声说道:「师父用力点,见点红更真实,师父能活,别的我不在乎。」 下一秒,乌鸡就惨叫了一声:「汪天师——救救我……」 汪疯子的手生生剎住——乌鸡说的没错,他们都忌惮何老爷子。 可我心里依然一紧——我走了,老头儿怎么办? 第1360章 三清老人 金毛赶过来,追上去就要撕咬,可我清楚,金毛过去也危险,立刻让金毛回来。 金毛心不甘情不愿。 汪疯子看都不看金毛,只盯着乌鸡,却竟然也不意外,甩开了鞭子,抬起九星连珠网对着我就撒了过来:「何白凤,你身先士卒,敢于牺牲,你安心的走吧,我给你记一大功。」 一边撒网,手里寒光一闪,显然是想着把我和乌鸡一起穿个透心凉。 卧槽,汪疯子真不愧是汪疯子,什么疯事儿都干的出来! 我立马就想撒开乌鸡,可乌鸡死死扣住了我的手,就是不想让我松开。 程星河也愣住了。要甩凤凰毛,可他哪儿有汪疯子快。 就在那个锋芒要撞上乌鸡眼睛的一瞬,我翻身就想把乌鸡甩开,可没成想,就在最后的一秒,那锋芒生生停住了,离着乌鸡的眼睛,也就两寸。 汪疯子良心发现了? 不——是一只苍老的手,抓在了汪疯子的手腕上。 而且——姿势竟然极为轻松,就好像随手一抓,毫不费力。 可汪疯子那个力道我知道,而且,刚才,他分明是动了杀心,能这么容易阻拦住他的,得是多厉害的人物?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我就见到了一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好似一个竹竿子一样,比厌胜门的老三还瘦,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而他一手拉着汪疯子,另一只手捂住了嘴,甚至还不住的咳嗽:「咳咳——朝风啊,咱们的人,能不牺牲,就不要牺牲嘛,牺牲总是不好的。」 对着那么轻松随意的一只手——汪疯子额头上的青筋全炸了,从容惯了的脸上,也是一片潮红,显然尽了全力,也没法挣扎出一丝一毫。 乌鸡眼睛一亮——显然,他等的就是这个竹竿子。 果然,乌鸡大声说道:「荣爷爷,快救救我!我害怕!」 被称为荣爷爷的竹竿子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小白鸟,莫怕,荣爷爷在,谁也伤不了你!」 这个荣爷爷,跟乌鸡和何老爷子的关系一定不浅,这种小名都知道,也就是,乌鸡刚说的「老头子」之一? 三清盛会上,可没见过这个人。 好强。 什么人? 程星河也看直了眼,亓俊却跟认出来了一样,「哦」了一声:「三清老人之一……」 三清老人? 汪疯子再疯,被这个荣爷爷挟制住,也没辙了,咬牙切齿:「荣先生,这个李北斗,绝对不能放,他是个大祸害!」 「咳咳……」荣爷爷一边咳嗽,一边看着我:「这孩儿模样很好,也不像什么祸害啊!」 「荣先生不会不知道,人不可貌相……」 「咳咳——我岁数大了,百病缠身,八成是老年痴呆了,连人不可貌相都忘了,还得小辈教给……」荣爷爷一边咳嗽一边说:「悲哀啊!」 汪疯子一听,也知道这话什么意思,表情顿时一僵。 首席武先生都忌惮三分…… 而乌鸡趁机,就偷偷踩我的脚,意思是要走,就趁现在。 我心里也清楚。可是老头儿…… 汪疯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嘴角一勾:「他抓人质,咱们就不抓了?来人,给我进去,把那个老年痴呆抓出来!」 我心里勐地一沉。 那几个人得令,转身就要进门脸,我一瞬间就想撒开乌鸡,程星河踹了我一脚,自己甩开凤凰毛就要冲过去,可没想到,那几个人刚到了门口,忽然被什么给撞了一样,啪的一下,直接从门槛前被弹开,重重摔出去了老远! 我一愣——就想起来了,老头儿,当年是个黑先生,还是黑先生里的第一风水师。 难不成,老头儿终于捨得显神威了? 可那几个人挣扎起来,看向了门脸的眼神,很怪:「那是……」 汪疯子见他们被扔出来,脸色铁青:「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废物!」 可那几个人指着门脸,脸色就白了:「九丹……」 九丹? 我往门脸里一看,一下愣住。 只见——一个极为美丽的动物,从门脸里探出了头。 浑身雪白皮毛,美丽无比,头上一双珊瑚一样的巨角,甚至,有几分神圣,好似神兽下凡一样,正傲然俯视在场的人。 第674页 下山灵鹿! 但不是上次那个怀孕的,而是一个雄健威武的公鹿。 那个——穿长袍的男人? 「咳咳……哎呀,想不到,世上还有下山灵鹿呢?」荣爷爷咳嗽了起来:「好兆头啊!乱世出熊罴,盛世鹿下山——今年,八成是个好年景!」 汪疯子收了手,冷冷的说道:「九丹又怎么样,让开,我把它杀了……」 可荣爷爷还是不放手:「你忘了,这是什么东西了?」 汪疯子一怔,皱起了眉头。 亓俊立刻大声说道:「这是创世神在天宫用雪捏的,投入下界,是圣物!」 荣爷爷高兴起来:「这个小孩儿倒是见过些世面!」 对啊,下山灵鹿不能杀,杀之不吉,损伤自身。 荣爷爷看了我一眼:「圣物都来给他看家护院,这小孩儿,来头不小啊!」 其他天师府的人看向了我,眼神也有些复杂——关于我的出身,行内一直众说纷纭,他们不会没听过,都开始有了忌惮:「用圣物看家护院……」 「难不成,传闻是真的……」 而下山灵鹿跟我点头致意,看着我的眼神,十分诚挚,也十分坚定——意思像是在说,有我在,你放心。 不光是下山灵鹿——附近出现了不少的青气,但是跟之前那些想害我们的不一样,那些想害我的,都有些黑红煞气,但是这些,极为纯净。 亓俊低声说道:「你这人缘,比我想的还好。」 是之前在崇庆堂,还有婴儿膏老太太那,我帮过的那些灵物! 我遇上麻烦,都来还人情了! 汪疯子一肚子火没地方发,骂道:「歪门邪道……」 说着还要出手,可荣爷爷咂舌:「这大开杀戒,可不吉利啊!」 我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 于是我拽着乌鸡,就往后退。 乌鸡立刻大声卖惨,一点天阶继承人的面子都没顾。 后头一片萧杀之气,可没了后顾之忧,我拽着乌鸡,就从后头退出去了:「那些灵物和野神,不是我杀的——你们等着,我很快就把真兇抓回来!到时候,我得要一个说法。」 可就在这一瞬,一只手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摁在了我脖子上:「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后心一凉,这是谁,好快,竟然连观云听雷法,都没感觉出来! 我对面的汪疯子则跟有了主心骨一样,眼睛顿时就亮了。 第1361章 枯大先生 话音未落,我就觉出肩膀上一阵剧痛——骨头像是要碎。 这个人身上一股子我没见过的奇诡的气,那气一出,似乎什么都压得住,出于本能滋生出来的龙鳞,都没长出来! 乌鸡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完了……」 能让乌鸡吓成这样…… 「师父!」汪疯子往前一步,眼神极为兴奋:「不愧是您老人家!」 我心里顿时就凉了。 汪疯子都是个刺头,汪疯子的师父,这次也来了? 「阿耶,」亓俊又是一把瓜子进了嘴:「李北斗,你真是惊了大动静了——把这位三清老人也给请出来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三清老人是什么概念,但刚才那个三清之一的荣爷爷出手就是不凡,抓我的,跟荣爷爷都是三清,能力肯定不相上下! 但是我觉得出区别——荣爷爷虽然厉害,出手和风化雨,没有伤人的意思,我身后这个汪疯子师父就不一样了,行的是霹雳手段,要不是吃过各种怪东西,身体比较结实,我肩膀可能当时就碎了。 周围的天师也是一阵惊唿:「不愧是枯大先生!」 「以前听说枯大先生能单手擒龙,今天是开了眼了!」 擒龙? 我忽然想起来了。 我以前总觉得,汪疯子和井驭龙有某种相似之处——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劲儿。 现如今跟这个枯大先生碰上,我才觉出来,这三个人的气息路数,竟然是同出一源,只是——这个枯大先生,比他们两个,要厉害不知多少倍! 「咳咳……」荣爷爷咳嗽了起来:「老枯啊,你跟个小孩儿出这么重的手做什么?显得不好。」 我身后那个声音清越而冷漠:「我只看结果,不看表面功夫。」 这个声音——回过头,我更是一惊。 这个兇狠凌厉的枯大先生人并不如其名,虽然资歷跟荣爷爷一样,但看上去却极为年轻,吊梢丹凤眼,剑眉薄唇,面部轮廓刀削斧噼一样,好像跟汪朝风和井驭龙同龄,并不比我们大太多。 但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绝不可能有这种能力。而且,那个淡漠厌倦的眼神,也不是这个岁数的人能有的。 这个枯大先生,难道跟摆渡门的一样,半步仙境,长生不老? 还没想完,一阵剧痛就钻到了肩膀上——他转过身子,冷漠疏离的看着我:「就是你,把我小徒弟打成废人,还险些把我大徒弟折在九幽魄上?」 周围的天师窃窃私语:「枯大先生一辈子就收过三个徒弟,早年逐出师门一个,剩下的,汪天师为大,井驭龙是入室弟子,李北斗得罪了俩!」 「枯大先生手底下没漏过囫囵人,这下,哪怕是首席天师的私生子,也保不住了……」 果然…… 乌鸡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我的手,他知道,我这下没那么容易走了。 第675页 是啊,我甚至乌鸡都扣不住了,肩膀虽然没碎,但那种剧痛,跟以前的不一样,钝痛钝痛的,像是刀背顺着骨头往下刮! 但我就是没吭声。 枯大先生盯着我的眼神,像是来了兴趣。 「就是他!」汪朝风咬牙切齿,嘴角勾起,别提多解恨了:「徒弟无能,这个邪门歪道,还得等到师父出手,来主持公道……」 「去你娘的!」汪疯子话音未落,一道子凤凰毛噼天盖地的对着枯大先生卷了过来,是程星河破了声的嗓子:「你松开他!」 「你傻啊!」我这个剧痛都没吭声,可反应过来,立刻喊道:「别他妈过来!」 程星河哪儿听我的? 就连金毛,也跟他一起凌厉的扑过来了。 可枯大先生头都没抬,只是一抬手,凤凰毛整个逆过去,连程星河带金毛,甩出去了老远,一起重重摔在了墙上,力道之大,把半面墙都砸出一道裂。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枯大先生的薄唇一抿,眼珠子一翻,带着说不出的不屑: 「不过如此……」 汪疯子平时看谁都是鼻子眼儿朝天,可唯独对这个枯大先生是毕恭毕敬,打心里敬服:「师父出手,这傢伙自然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师父小心,这个李北斗自己是没什么大能耐,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话音未落,一道子青气对着这头就撞过来了。 下山灵鹿! 还有,数不清的我帮过的灵物! 我心里一提:「别过来!」 可一瞬间,枯大先生一只手,数不清的灵物就往四面八方撞过去,附近的墙上,是烂泥一样的尸首,数不清的血点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死? 可饶是这样,下山灵鹿视死如归,一丝迟疑也没有,继续就要撞过来救我! 下一秒,那只手就抓住了下山灵鹿的角,声音带了兴趣:「鹿茸。」 话音未落,下山灵鹿就是一声惨嘶。 我眼睁睁的看着,枯大先生一只手,「啪」的一下,把整个珊瑚一样的鹿角,带着皮肉下的部分,连根拔起,直接截断。 血……血肉模煳…… 荣爷爷嘆了口气:「咳咳……何必呢?」 可枯大先生看着鹿角,也不过是意兴阑珊,甩手就扔了:「老了。」 下山灵鹿因为痛苦,美丽的身体不住抽搐——一身皮毛,染红一片。 周围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毕竟是做这一行的,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 可下山灵鹿非但不躲,跟找死一样,竟然仍然用剩下的半个角,继续撞来救我! 「快走开!」我厉声说道:「你不想活了?」 下山灵鹿的眼神垂下,纯净又坚定——意思是,一定要报答上次的恩情,不惜一死。 枯大先生一笑,另一只手一勾——直接对着下山灵鹿的眼睛就剜了下去! 乌鸡整个身子转过,挡在前面剧烈的唿吸了起来:「枯大先生,刚才,荣爷爷说了,这东西,动了不吉利……」 枯大先生冷冷的说道:「给它留口气不就行了。」 那只手乌鸡挡不住——一瞬间,深入下山灵鹿的眼窝,我听到了爆裂的声音。 下一秒,七星龙泉出鞘,对着他就削了下去。 我心里清楚,这是前所未见的强敌。 第1362章 袖中灵蛟 身体里所有的龙气跟着七星龙泉的锋芒炸出来,对着枯大先生就削了过去,破风声唿啸而至,一瞬间,像是空气都被削开。 周围都是惊唿的声音:「那不是人能练出来的气……」 没问题——观云听雷法和池老怪物的调息,加上皇甫球的招式,他百分之百,躲不过去! 「嗤——咣!」 他身上的衣服,发出了碎裂的声音,被我斩下半扇,直接楔入地上,而地上被龙气一撞,青石砖面崩裂,炸出一条沟! 这一瞬,虽然在场围满了人,可没有一丝声响,全部忘记了唿吸。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半扇衣服落地,但是,枯大先生人竟然完好无损,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冷漠的回过了头。 好像我刚擦过去的,不过一道影子。 相反——下山灵鹿的身体,已经轰然倒下。 为什么——我瞳孔一缩,为什么没砍中? 除非,他能以极快的速度偏过去,再转回来? 能让现在的我毫无察觉的噼空——他真的是人吗? 他以跟井驭龙和汪疯子如出一辙的绅士风度整理了一下袖口,微微一笑:「七星龙泉,我认识,想不到,到你手里了——还淬过无极尸的血,顾瘸子给你弄的?」 我视线还要落在下灵鹿身上,可看似闲话家常,而下一秒,几乎毫无预兆,他袖口里探出了一个东西,噼头盖脸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闪,也够呛闪过——但是,提前几秒,已经一个人影扑过,直接把我压过去,「嗤」的一声,一道锐物直接从我头上掠过,我眼前纷纷扬扬,就落下了一茬碎头髮。 乌鸡。 他要不是提前扑过来,我绝对躲不过这一下。 我这才看清楚,枯大先生手里的是个银色的东西,皎如月光,坚硬无比——可那东西是个活物。 第676页 尖嘴边缘滋出一圈獠牙,四爪锋锐,之所以硬,是因为这东西一身鳞甲。 那东西,状似袖珍的龙,头上微微滋出了角的形状。 蛟? 我没见过这么小的蛟。 「师父,你赶紧跑!」 「你扑过来干什么!」 这下暴露了,你落一个吃里扒外,还怎么在天师府混? 汪疯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何白凤,你们倒是师徒情深——这何老爷子一辈子火眼金睛,怎么临了,让你拜这么个东西为师?难不成,也老年痴呆了?」 「你放屁!」乌鸡梗着脖子:「起码我师父仁义,不会滥杀无辜……」 「啪」头上又是破空一声响,这句话,显然惹了枯大先生! 荣爷爷抢了一步,但他刚才蹲下查看下山灵鹿的伤势,位置不近,怕是赶不上! 眼看着乌鸡要被削上——就刚才那个力道,他脑袋怕是不好保住。 难怪教出了两个疯徒弟,根源就是个疯师父! 我根本没有转动脑子的时间,只凭着本能,翻过七星龙泉就挡了上去。 刚才那两下,枯大先生出手凌厉,快的诡异,我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可刚才看了两次,心里多少通过观云听雷法有了印象,两道破风声勐然撞在一起,我硬是测算出那东西的位置,挡住了! 七星龙泉的锋芒,跟那个银蛟的牙齿死死一撞,下一秒,我才觉出来,手上一阵剧痛——仿佛握住的不是七星龙泉,而是一道火红的岩浆。 枯大先生的吊梢丹凤眼顿时一凝。 荣爷爷赶过来,拍手大笑——笑的又是一阵咳嗽:「咳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哎呀,咱们不服老不行了!」 附近的天师还没从刚才那一下回过神,就再次愣住了:「他——他挡住了枯大先生!」 「世上——第一次有人能把枯大先生的灵蛟挡住!」 汪疯子顿时也是一愣,厉声道:「李北斗,你敢对我师父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甩手就要把自己的鞭子抽出来。 可他还没靠近,人就是一个踉跄。 枯大先生纹丝不动,唯独冷漠的眼珠子一转,冷冷说道:「怎么——想传出去,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他,还得让徒弟合力,二打一?」 汪疯子浑身一颤,立刻低下了头。 他能在天师府坐稳首席武先生的位置,绝不光凭本事,情商也绝不会低,之所以冒失,也是护师心切。 下一秒,那个银蛟忽然松开了嘴,身体凌空一扭,转而对着我的喉咙就扑过来了! 这一下,措手不及,七星龙泉因为惯性往前空噼,身子被那个力道一带,几乎是把我自己送到了那个银蛟的嘴下! 我立刻翻身躲过,可那个银蛟毕竟是个活物,身体以不思议的角度转过,奔着我喉咙就撞了过来! 「这下好了……」有汪疯子的人高兴了起来:「枯大先生的灵蛟口下,没留过活口!」 荣爷爷神色也一凝,枯大先生则是意兴阑珊,跟折下下山灵鹿的鹿角时一样——到手了,就扔了。 还有一些人紧张了起来:「可是,首席天师要是知道,那咱们……」 他们都认准了,我活不了了。 「师父!」 是啊,躲不过。 「当」的一声,那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啮咬在了我脖子上,可龙鳞滋生,它把龙鳞硬生生撞了一个裂,怔了一下。 觉的出来,它见到了龙鳞,十分意外! 普通的蛟,甚至低等一点的龙,碰上我的鳞,就没有不退缩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灵蛟——没咬透?」 「不可能,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别说什么鳞,我亲眼见过,金刚铁柏都能一口咬断!」 「难不成——」有人暗暗咽了一下口水:「灵蛟,对他口下留情?」 也巧了——枯大先生用的,偏偏是这种灵物。 这话传到了枯大先生耳朵里,他那个狷介的性格,自然是不受用的,手一甩,那灵蛟像是回过了神来,不管不顾,重新对着我撕咬了下来! 这个东西,跟枯大先生显然是心意相通的——好像跟那个灵魁认江辰做主一样。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蛟!为了主人,自己的恐惧都能克服。 不过,也幸好刚才这东西给我了一个预警——七星龙泉对它来说,不够硬。 那…… 我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玄素尺。 「当」的一声,龙气跟着玄素尺一炸,对着它拍了过去,那个蛟想躲,但是来不及了。 脑袋直接被我打歪,看似坚不可摧的牙齿,「啪」的一声,散落了一地! 这下不光其他天师,连枯大先生,也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灵蛟——软绵绵垂下去,好像一个煮烂的面条。 一串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流。 与此同时,我看到枯大先生锋锐如刀的嘴边,竟然也像是淌了一丝血迹! 这个灵蛟,跟枯大先生,果然休戚相关…… 程星河已经挣扎起来,拍地板就喊了一声「好!」 不,并不好——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下来。 枯大先生,被我彻底激怒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盖不住沖天的杀气! 第677页 汪疯子见状,屏住了唿吸,想扑过来,可没敢。 乌鸡彻底不动了,那眼神,像是在看我弥留。 其他天师就更不用说了,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枯大先生盯着我,嘴角一咧,甩手就把那个灵蛟跟废纸一样扔开,抬手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亲自动手了…… 就跟小鸟在大蟒嘴边一样,躲不过去! 但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门脸里闪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光。 老头儿……在干什么?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他好像,在招什么东西。 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我和枯大先生身上,没一个人留意到了门脸。 就在枯大先生扑过来的时候,「轰隆」一声,一道响彻天地的动静,直接从头顶噼下! 第1363章 满头耳朵 枯大先生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睛一丝反光。 那是一道雷。 我拼尽全力闪避了过去,在地上就是一个滚,姿势十分狼狈,以此同时,「啪」的一声巨响,那道雷坠下,空气中顿时都是烧灼的气息,不少东西被直接噼碎,隔着炸起来的粉尘,我就看见了枯大先生也退到了后头。 一个声音倏然在耳后响了起来:「替老头儿给你带句话——傻玩意儿,还等着硬碰硬?赶紧跑!」 小白脚的声音,老头儿的口气! 我立马爬起来,可是——下山灵鹿,那些灵物,还有老头儿…… 「你放心吧。」小白脚那个尖细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帮你管,新来的这个暴脾气,更难对付。」 新来的? 我忽然就看到,我左侧的檐角上,蹲坐着一个轮廓。 一身澄澈极了,甚至逼近神气的青气。 几乎,跟小龙女的气息,不分轩轾! 卧槽——之前亓俊还带话,说是有个能引雷的东西,专程过来杀我,就是他? 我立马翻身,顺着另一侧墙角就翻过去了——没忘了吹一个短促尖锐的口哨。 这是我跟程星河的暗号。 身后嗤的一声响,一个硕大的身影以跟体型不匹配的灵敏追了上来,是金毛。 身后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不知道什么炸开了,数不清的碎片在我四周唿啸而过,我没命的往前赶,头也不回——谁知道身后,是他妈什么东西! 那一片嘈杂,有喊有叫,有被掀翻的,又被炸裂的——一听就知道,要命! 而且,有杀气。 就在那杀气要将我包围住的时候,我觉出,有什么东西,抚到了我的后背。 我一身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玄素尺奔着身后一削,龙气在背后炸起,就听见「嘶」的一声,就觉出后心整个露了出来。 晚一步,那…… 身体勐然往前一窜,就从那个杀气的范围之内挣扎了出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道杀气终于感觉不到了。 我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力气都耗的差不离了,蹲在地上,剧烈的喘息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干呕,一颗心脏几乎都要从胸腔里给跳出来。 空气灌入到了肺里,头上一阵眩晕,才知道刚才几乎脱力。 我得到了龙气之后,其实是有一些骄傲的——除我之外,没有什么人,能有那种气。 可还是那句老话——就跟永远有人比你弱一样,也永远有人比你更强。 三清老人——是什么来歷,天师府战力巅峰吗? 比首席天师李茂昌要强的多!也许,能跟公孙统相类。 金毛冲着我就拱,可能怕我死了。我一手拍了拍它的脑袋:「我没事——你放心。」 好傢伙,我话刚说完,金毛一串口水就落我脸上了。 所以你到了现在,看到我,还要跟食慾作斗争是不是? 真是辛苦你了。 我掀起衣服兜脸一擦,重重的喘了口气,忽然金毛抬起头,嗷呜一声,凌厉的奔着我右边就扑过去了。 我爬起来,就看见几个长毛的靠了过来,对我没安好心,可见金毛厉害,有了惧意,转身要跑。 坏了,是去报信儿的! 可没等我起来,金毛扑过去,甩头就把那几个长毛的摔在了墙上,跟我刚才一样,也干呕了起来。 它把那几个长毛的咬死了。 干呕完了,就守在了我身边,机敏的盯着四周。 我一只手摸在了它毛茸茸的脑袋上——心说我要是有俩脑子,肯定给你吃一个。 不长时间,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七星!」 程星河来了,亓俊蹲下,也开始喘气,喘完,把刚喝的酸梅汤全吐出来了:「你们家的好处,真是难占……」 我有点同情他。 他们俩比我好不了多少,跟刚从火场里逃出来的一样,浑身黑的像是煳雀,脸上都是擦伤,程星河的脑袋上,甚至少了一块头髮,像是被狗啃过。 程星河二话没说,抓住了我跟验货一样仔细看了看,这才喘了口气,骂道:「你个不孝子,天天害的你爹跟你担惊受怕!」 我惦记着他被枯大先生甩的那一下,看意思嵴椎没事儿,也就放心了——应该是多亏了白藿香给的强身健体药,还有皇甫球的九灵丸。 「你看什么呢?」 「听说狗嵴值钱,怕摔坏了。」 第678页 「你他娘……」 我挡住了程星河的手:「怎么跑出来的?」 亓俊把酸梅汤吐干净之后,神清气爽,说道:「这还用问,你可是主角,你一动,所有人一窝蜂奔着你追,谁还顾得上不才等人。」 「别提了。」程星河说道:「你一跑,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个能引雷的一道雷砸下来,天师府的好几个以为自己天劫到了,都给愣了,那个雷震子一看没打着你,气的火冒三丈,还要追你,可你猜怎么着,那个枯大先生不知道啊!还以为雷震子是你的外援,同样火冒三丈,当时就要跟雷震子干起来,两下一扯,再一低头,好么,你跑了!」 「这下,雷震子和枯大先生都急了,拼了命就追你,你爹这叫给你捏一把汗啊!不过,他们都看对方来歷不明,不想你落在对方手里,两下又争执了起来,你撞了大运,这才逃出去的,不然,也悬!」 我摸了摸自己后背,是啊,悬。 一瞬间,就想起了门脸里的动静。 老头儿肯定是背着那些人,做了什么。 难不成,那个「雷震子」,是老头儿引过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形下,给我解围的? 就好像下棋一样,一子落地,会引来各方面的连锁反应,而每一步,似乎都落在了老头儿算好的位置上。 老头儿以前,不愧是个黑先生,从外黑到里,堪称墨鱼成精。 「那刚才……」我立马问道:「你们看清楚没有,那个雷震子是什么来歷?」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我倒是看见了,可我不大认识,乍一看,跟普通人差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 程星河寻思了一下:「他脑袋上,有很多东西,我看着,像耳朵。」 耳朵?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六耳猕猴?」 程星河推了我脑袋一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六耳猕猴跟齐大大圣一个等级,至于来收拾你。再说了,没听说过六耳猕猴能引雷。而且——如果它脑袋上真是耳朵,那不止六个。」 那能是什么? 我一边琢磨,一边看向亓俊:「对了,那三清老人到底是什么来歷?」 果然,亓俊答道:「天师府的最高战力——据说是歷任天师里,最厉害的三个,一文,一武,一卜,谁都不知道他们活了多长时间了,前些年一直在各地镇压什么大东西,后来那东西搞定,他们才回来的,平时不太参与天师府的事儿,首席天师都对他们礼让七分,这一次能把他们请动,你面子不小,得有磨盘那么大。」 我不想那么大。 不过……我看向了亓俊:「老亓,你一个倒买倒卖的,对天师府的事儿还这么熟悉呢?」 「查的呗,你也知道,不才跟井驭龙仇深似海,当然要知己知彼,」亓俊摆了摆手:「再说了,不才这一行,卖的不光是有形的货,还有一些,是无形的货。」 比如——消息? 这小子藏挺深啊!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那你跟我说说,关于那个吃灵物真兇的线索!」 不找到了那个真兇,我他娘天天被枯大先生和雷震子追杀,谁受得了? 亓俊咧嘴一笑:「这也不难,走,不才带你们去个地方,肯定能弄到第一手消息。」 程星河来了劲:「什么地方?百晓生,千机局?」 「好地方。到了就知道了——正好,离着这里不远。」 亓俊一摆手,我们跟着他就从骯脏的小巷子里往里走,不长时间,亓俊就冲着胡同口一指。 我们俩一看,胡同口一个破牌子,红灯上四个大字「洗浴休闲」。 程星河一愣:「28号技师?」 第1364章 信息枢纽 亓俊一抬下巴,就把我们领进去了,轻车熟路。 程星河四处看了看,抿了抿嘴,显然有点紧张,但仍然装成了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的样子,手脚都顺拐了。 我问他:「第一次来?」 「放屁,你爹一年来三百多次。」 「你这么能吹,怎么不去街上卖气球呢?」 「费什么话,爹今天就教教你,男人的快乐多么简单。」 跟着亓俊进了屋,门口一熘粉色气球,外头老破小,里面倒是金碧辉煌,水晶吊顶,水晶吧檯,四处都是镜子,对影成三人的,好似大型万花筒,光照进来直晃眼。 两个腿长肤白的姑娘立马迎了上来——那打扮,跟超市捆蔬菜的保鲜胶带宽不了多少,搞得我眼睛不知道该往那儿看。 但是下一瞬,我就觉出来了,这地方有青气啊。 「两位大哥里面坐,」那俩姑娘别提多热情了:「牛肉羊肉猪肉你猜我喜欢哪个?」 我一下被问傻了,这是洗浴还是饭馆? 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都不想露怯丢人,我就推了程星河一下,意思是你不是来三百多次吗,你上。 他寻思了一下:「牛肉嘛?」 接着低声跟我说,牛肉最贵。 「哔哔……」两个姑娘两臂摆成法老的姿势,交叉成个「x」:「我喜欢你这个心头肉!」 我忽然有点明白夏明远那些废话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来,大哥吃糖!」她们捧了琳琅满目的水晶盘子:「吃完糖再比一比——是糖甜还是我甜!」 第679页 而那两个姑娘手里的水果糖塞过来,一个姑娘顺手在我手上捏了一下——含羞带怯的,可龙鳞不识金镶玉,啪一下滋生了出来,这俩姑娘一看,水晶盘子啪的打翻,就尖叫了起来,糖撒一地。 接着,一个姑娘揪住了亓俊,破口大骂:「草泥马了个x的,你把这个祸害弄老娘这里来干什么?嫌老娘这五百年活的不够长?」 那一瞬,姑娘的脸色一变,鬓边勐然就是一大把白毛,桃腮上也绽放了好几块横肉,脖子跟沙皮狗一样的垂下来。 是……是个老太太? 另一个就更别提了,「嗤」的一声,一条尾巴就从短裙后面冒了出来,嘴边全是獠牙,十根琳琅满目的美甲勐然滋长,两下能在地下刨个芭比梦幻豪宅。 我和程星河瞬间成了「抱紧我的小鲤鱼」表情包。 亓俊的领子直接被揪长——人不可貌相,竟然露出一撮胸毛。 可他不慌不忙的从吧檯上拿了一把瓜子:「那些灵物不是他吃的。」 「不是他是谁?」那个横肉姑娘——不,老太太厉声说道:「老娘他妈的从客人手里看见了,就是那个金麟!」 说着,就给那个能刨梦幻豪宅的使了个眼色。 那个长爪子的弯下腰就要跑,可程星河一抬脚就踩住了她的尾巴:「别着急,我们真不吃妖怪。」 「你……你可以吃我们,但是不能侮辱我们!」那个长爪厉声说道:「长得难看的才是妖怪,我们,是妖精!」 「妖精妖精,你高兴就好。」我连忙说道:「阿婆……」 「呸,叫小姐姐!」 「小姐姐……我这次来,是为了打听真兇,沉冤昭雪的。」我连忙说道:「你们别害怕!」 「要不让我们害怕……」横肉老太太声音打了颤:「让你的狗离我远点。」 好么,一眼没看见,金毛俩前爪搭在横肉老太太肩膀上了,大嘴咻咻的就冲着老太太耳边喘气,把老太太吓的浑身都僵了。 「金毛,绅士点!」 金毛只好下来,回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亓俊这才把领子抢回来,爱惜的抚弄了半天:「别变形了。」 早变形了好吗? 接着,亓俊往里一歪脖子:「你们也知道,要是让其他灵物知道,你跟他们有关系,那你们……」 横肉老太太身上一耸,立马奔着外头看了看,果然,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了。 她算是知道,自己上了贼船,露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就不情不愿把我们给让进去了。 亓俊跟回家似得,在冷柜了拿了个可乐一边喝一边往里走:「介绍一下,这是maria姐。」 「他sevenstar,」程星河连忙介绍:「我riverstar。」 maria姐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恨不得杀了亓俊:「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不是上辈子,是三个月前。」亓俊乐呵呵的说道:「我救过她相好。」 原来这个地方,是本地灵物的交通枢纽。没有maria姐不知道的消息。 第1365章 结灵之术 现如今,所有灵物都想着弄死我,要是被他们看见我跟老闆娘在一起,老闆娘八张嘴也说不清。 而这个店是怎么个意思呢——大门敞开,有客人被吸引进来,她们就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吸人的精气。 好些客人还觉得服务挺好,其实那个长爪的是个大狸子,最擅长让人进入幻觉,飘飘欲仙,都是假的,腰膝酸软,倒是真的。这个法子沿袭好几百年了,只是人都不知道。 要是同类来了,另有房间相聚。 亓俊说道:「你就领我们进去八珍房一趟就行了,剩下的我们看着办。」 原来灵物在这里汇聚换取消息的地方,叫八珍房——在那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maria姐不乐意,说亓俊蹬鼻子上脸——我要把八珍堂的全吃了怎么办,让她当灵物里的罪人哇? 亓俊赌咒发誓给我做了半天证,maria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给他戴上盘龙丝,我就让他去。」 盘龙丝,什么玩意儿? 亓俊连忙说道:「可以!」 接着就跟我说:「入乡随俗,图个安心——为了打听出来真兇,受点委屈也不算吃亏。」 「那到底什么东西?」 话没说完,maria姐就拿出来了,看上去像是个流光溢彩的围巾,亓俊咔哒一下,就给我扣脸上了。 这一下我立马就觉出来了——这东西一上身,跟个锁一样,把龙气都给扣住了! 我脑瓜皮顿时就麻了,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就跟遛狗套狗绳一样呗?」 狗你大爷。 我立马就要把东西抓下来,可这玩意儿竟然还挺结实,怎么也拿不下来。 「别费劲儿了,这得有个钥匙。」maria姐指头一晃:「我maria说话算数,只要你不吃我们的人,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给你解开。再说了,你要是这么进去,他们看见你的气息,弄你还来不及,能让你打听出消息?」 她手上是有个钥匙——像是个火柴。 对他们来说,确实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带到了一个房间——那一进去豁然开朗,跟个地下车库一样,十分宽广,墙是金刚铁柏做的,还挺下本。 这一看,我也算是开了眼——里面青气缭绕,全是长毛的。 第680页 是个灵物版的魅力城。 好些「人」挤在一起,喝酒抽菸,不少穿着清凉的长腿「姑娘」穿梭其中——他们买卖,不论钱,论灵气。 有些「人」尖嘴猴腮,活像是豺狼,还有「人」腆胸凸肚,跟海狗差不离——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能寻觅到某种长毛物的影子。 老头儿从小就告诉我——不是所有人都是人,估计就是见过这种世面,有感而发。 maria姐刚要进去,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拿了一个东西按在了程星河身上——是个尾巴,接着,摇身一变,恢復了以前那个窈窕美丽的样子,还有几个色眯眯的客人顺着她们的腿摸,手被打下去了,笑骂一声讨厌。 把我们领到了吧檯前头,就四面逢源打招唿。 「哎,老亓,maria姐什么路数?」我忍不住问道:「她是有青气,可跟一般灵物,不太一样。」 「她以前是个香婆子,为了永远年轻漂亮,把身体卖给灵物了,」亓俊满不在乎的要了一盘南瓜子,一边磕他一边说:「一会儿把耳朵支棱起来。」 果然,maria姐跟着几个耳朵特别大的喝了几杯,就把话题引到了我这里来了:「哎那事儿不是把小雷公爷都给惊动了吗?怎么样了?」 原来他们管那个雷震子叫小雷公爷。 「maria姐也关心这事儿呢?」一个络腮鬍子连忙说道:「那傢伙不一般啊——刚才来的消息,小雷公爷去噼,都让他给跑了,大家可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儿!」 别说,刚发生的事儿,消息就这么灵通,这地没白来。 「可不是嘛。」maria姐跟着问:「不过,这里面没什么误会吧?他要是个长金麟的——那传说是真龙转世啊,杀咱们干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又一个尖嘴说道:「他吃灵物,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那个被废的水神!」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卧槽,他们连这个都知道? 亓俊得意了起来。 「没错,我有亲戚在银河大院附近,亲眼看见的——那傢伙连野神都不放在眼里,本事确实是不小。」 程星河忍不住了:「哥们,真要是李北斗吃的灵物,他干嘛还要把自己的金麟留下啊?该不会,他是被谁冤枉了吧?」 「冤枉?」一个好几层下巴的不以为然:「除了他跟废水神,谁还干的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儿来?谁又有这个本事?」 maria姐看着程星河直挤眼,意思让他别废话。 程星河假装看不到那个眼色:「我是觉得有些奇怪,应该没人亲眼目睹他吃谁吧?」 「是倒是……」那几个怪模怪样的人一对眼:「不过你为什么认为不是他?不是他,又能是谁?」 程星河自觉失言:「我,我就是柯南看多了,总觉得另有真相。」 「人拍的东西,少看,都他妈的忽悠人的!」好几层下巴说到了这里,盯着程星河,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哎,这哥们眼生啊——哪个窟窿里出来的?」 这要是在人之间说这话,跟骂人一样,可这是灵物之间的暗语,意思是你在哪里修行的,能互相攀扯攀扯老乡同窗。 「这……」 maria姐连忙说道:「锦江府黑水洞的,我们员工的老乡,没毛病。」 说着一个劲儿挤眼,显然很后悔把我们带进来,又看亓俊,亓俊也假装没看到。 「那就好那就好,」尖嘴的说道:「最近形势不好,看见眼生的肯定多心,你也别见外……哎,这世道还真是不好混,要是那位还在就好了。」 「是啊,那位要是在,谁敢欺负我们。来,走一个。」 那位?我来了兴趣,谁啊? 程星河也纳闷,正好替我问了。 那几个人一对眼,就说道:「九尾狐大人呗!」 九尾狐? 我想起来了。 江总的儿子让大狸子缠过,当时大狸子之所以能有特别厉害的本事,就是因为从九尾狐那得到了一条尾巴。 而且,阿满也认识那个九尾狐。 说是当初,他们一起摊上了什么事儿,难姐难妹,一起从上头被贬谪下来的。 程星河就问:「那,你们说的九尾狐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是怪那个天师府,」多下巴啐了一声:「九尾狐大人从上头被贬谪下来,一直帮着咱们,后来可倒好,让天师府盯上,嫉贤妒能,就因为那位大人身份低了,就给封起来了,阿耶,当初封九尾狐大人的时候,天师府也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对,他们要是不用阴招,绝对不是九尾狐大人的对手。」 就连maria姐,听到了这个名字,也一瞬间失神,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 这九尾狐挺厉害啊,这么受爱戴。说起来,会跟当初潇湘被贬谪的事情有关系吗? 不过,既然它被关起来了,这事儿跟它也没啥关系,还是把重点放在真兇那吧。 我就给程星河使眼色。 程星河会意:「对了,你们说,那个吃灵物的,除了金麟,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留下了?」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低声说道:「有人看见了,说是个美男子,皮相是好的——吃那么多灵气,能不好吗?」 「要是不好,废水神也看不上他。」 还是个美男子? 第681页 「哎,好像还有。」尖嘴说道:「我还听说,那傢伙身上,有结灵术——还是特别厉害的结灵术。」 结灵术? 那又是什么? 程星河刚想问,那个尖嘴注意到了我,问道:「这个小哥又是哪里来的?怎么一句话不说?」 maria姐连忙说道:「嗨,这个——这个以前偷嘴,吃过农药,哑巴了。」 「可怜!」尖嘴十分同情:「难兄难弟啊——我小时候,去偷粟米,被打断过腿!来哥几个走一个,我黄土坡二窟窿的,喝了大家都是朋友,多事之秋,多个朋友多条路。」 忽然身后就是一阵笑声:「哈哈哈哈……」 这笑的突兀,把一帮长毛的吓了个激灵。 尖嘴就问她:「哎,你笑什么呢?」 身后那个声音从笑,变成了恶毒:「我笑——你们有眼无珠,那个元兇坐在你们面前,你们都认不出来!」 「噹啷」一声,maria姐的被子直接跌落在了地上,剩下的长毛的,也全愣住了。 我心里一突,一回头,看见那个笑的,我就愣住了。 他妈的,冤家路窄,怎么是她? 想什么来什么——正是上次被我收拾过的那个大狸子! 那个大狸子指着我,大声就说道:「大傢伙听我说——这个套着嘴的,就是那个吃灵物的真兇,大家一起上,把他给收拾了!」 这话一出口,这里所有的灵物一震,全站起来了。 妈的,这灵物真的不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第1366章 盘龙之丝 maria姐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两步,我出现在了这里,她一个当老闆娘的,当然责无旁贷,现如今暴露出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儿——我猜是明哲保身。 果然,下一秒,maria姐大声就说道:「哎呀妈呀,真的假的,小狸子你可不要乱说——你认得清楚吗?」 没白活五百来年,这戏演的真专业。 大狸子也被瞒过去了,立刻指着我说道:「就那个王八蛋的脸,化成灰了我也认识!当初要不是他抢走了我的尾巴,我……反正,要抓他,趁现在,不然,下一个他吃的,就是咱们了!」 我立马躲在了程星河后头——亓俊也站了起来,去找maria姐要盘龙丝的钥匙。 maria姐则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意思是她要是交出钥匙,我把这里的灵物给吃了怎么办? 亓俊面无表情,却来了脾气,俩人撕扯了起来,这一撕扯可倒好,正好有个端着酒杯的过来了,三个人撞在一起,哗啦一声,我眼睁睁看见那个钥匙跌落在满地玻璃碴子里,不见了! 程星河也看出来,低声说道:「人家的运气都是让天使吻过,你这运气是让魔鬼掐过啊。」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不该问这种问题了。 龙气要是在,那没什么问题,可这个盘龙丝扣住了全部龙气,我也没把握,这次能不能把事儿搞定。 程星河吸了口气,露出个笑脸:「这个狸子妹妹,有点误会……」 我呸,谁是你妹妹!大狸子插上了腰:「就是你们!」 「我也能作证!」忽然一个十分帅气的男人也站了起来,嗓子直发颤:「就是他——就是他引了真的五通神,把我们兄弟都给……都给……」 哇的一声,他哭了。 假冒五通神的? 好傢伙,我们以前得罪的灵物,都上这里来了? 大狸子二话没说,奔着我就扑过来了:「现在,老娘就跟你报一尾之仇!」 「啪」的一声,凤凰毛勐然在半空之中抖开,绽放出了极为美丽的光芒,大狸子的身躯勐然被甩到了墙上,这一下,把所有的灵物都给镇住了。 我则一秒没浪费,抓住了机会,跑到了玻璃碴子附近,就去找钥匙。 「凤凰毛?」 果然,周围的灵物都愣住了:「那是天上的东西!」 程星河得意洋洋:「怕了吧,这可是哥……」 「一起上,抢过来!」 「抢完了,就报仇——我小舅子一家,都是那个真兇害死的!」 「我六姨婆一家也是!」 他的笑容僵住了。 眼瞅着那些灵物跟浪潮一样的扑过来。 他咬了咬牙:「你说你们——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又一凤凰毛抖下去,一大片灵物跟海浪似的,被掀翻了一片,我一抬头,立马喊道:「艮位!」 几个灵物扬起爪子,从艮位起来对着程星河就扑了过去。 可程星河前面还有不少灵物,简直跟音响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 不行了,我豁然要站起来,可一道身影扑过来,直接把那几个灵物扑落。 金毛!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手上更来劲了:「七星,你他娘快点!」 我也想啊!可现在被那个什么盘龙丝给套住,运气很难,找东西也不好找,一回头,又跟亓俊撞一块了。 但运气这东西,总是事与愿违,你越着急,越他娘找不到。 那些灵物哪儿给这个机会,四面八方对着扑,金毛和程星河是能挡住一部分,可那些灵物实在是太多了,多多少少,怎么也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进来。 一个大嘴运气好,扑了进来,奔着我就咬了下来。 第682页 我立马拔出了七星龙泉,对着它就削了下去——跟个黄瓜一样,那东西被我一削两半。 不过前仆后继,扑过来的越来越多了。 我只好翻过七星龙泉招架——可龙气被锁住,其他的气跟被大山压了一样,也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程星河气的跟李云龙一样,骂完爹又骂娘,一凤凰毛把我身边的一帮灵物捲走,但一个两个脑袋的东西,咆哮着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程星河刚要过来,我立马喊道:「后面!」 一个长着好几个爪子的东西对着他就扑过来了。 可程星河没犹豫——比起管他身后那个,他的凤凰毛,甩向了我身边这个。 双头怪被甩走,可一道大爪子,已经从程星河肩膀上穿过去了。 血……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他抓凤凰毛的手显然没多少力气了,血滴答滴答顺着凤凰毛往下流,那个长着几个爪子的顿时有了喜色。 那东西奔着程星河就扑过去了。 我拼了命就想赶过去,可没有龙气,没有平时的速度! 不行,来不及了…… 那个长爪子的,一脸狞笑:「凤凰毛……」 可就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唿吸顺畅了起来。 亓俊找到钥匙,给我弄开了! 就在那个长爪子的要把程星河胸口贯穿的时候,它听到了「咔啦」一声。 接着,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爪子,直接落在了地上,切口平滑,一点瑕疵都没有。 难以置信抬起头,才看见了我。 可它没法看清楚了。 龙气顺着七星龙泉炸裂,它的身体四分五裂,坚硬的外壳,瞬时变成数不清的碎屑,带着破风声唿啸溅出,深深楔入到了金刚铁柏之中。 金刚铁柏有多硬,所有的灵物全知道,目睹了这一切,所有的灵物都跟被点穴了一样,不动弹了。 但是几个灵物不死心,一对眼,还是对着我扑了过来。 七星龙泉横噼过去,那几个灵物身后同时一凉。 回过头,都惊住了。 他们身体没事,可尾巴齐根断了。 它们抬头,盯着我的眼神,难以置信。 这比干脆利落杀掉它们,难度更大。 所有的灵物,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我环顾四周:「谁还来?」 它们又退了一步。 而maria姐,已经彻底动弹不了了:「他——他不是人,人没有这个本事……」 亓俊嘆了口气:「我就说,让你别得罪他,你就是不听。」 所有的灵物,都是一脸恐惧——恐惧之余,还有仇恨。 我立刻说道:「我告诉你们——我被人冤枉了,吃你们同类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一个矮墩墩老太太模样的灵物梗着脖子说道:「反正我也活够了,你要吃就吃——你本事大,我们技不如人,不过,我们死了,也去东岳大帝那告状!」 我吸了口气:「那我问你们个问题——我现在,明明可以杀了你们,也可以吃了你们,是不是?」 那些灵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个老太太说道:「那又怎么样?」 「既然这样,我干嘛不吃你们,不杀你们,还要骗你们?」我说道:「对我来说,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眨了眨眼,互相看了看:「那……」 「我来,就是想查清楚那个栽赃的是谁。」我吸了口气:「找到那个真兇,我跟你们一起报仇。」 「是啊……」有比较年轻的灵物低声说道:「他好像,确实也没必要骗咱们……」 「你懂个屁,他肯定还有其他阴谋诡计……」 可话刚说到了这里,忽然有几个长毛的跑进来了:「坏了,那傢伙又出现了——就在杨水坪,把马五叔叔给……」 这几个长毛的——不正是害了白藿香他们的那几个黄毛吗? 而那几个黄毛看见了我,也愣住了:「你……」 我立马问道:「你们亲眼看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半炷香之前……」那几个黄毛一看里面的阵仗,也给吓住了:「看,看见了……」 这些灵物,顿时全不吭声了。 半炷香之前,我已经呆在这里了,这里的灵物,全能作证。 我立马说道:「那东西在杨水坪哪里,现在就带我过去!」 第1367章 结灵之术 那个黄毛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就往外走。 我立马跟了上去。 亓俊和程星河也要来,我摆了摆手:「危险——程星河还受伤了,你们……」 没等我说完,亓俊一下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膏,一打开,空气中顿时全是臭豆腐臭袜子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我话还没说完,差点就吐出来。 而亓俊已经把药膏给程星河点上了:「刚才不才就跟你说,有虎骨膏——吶,这下没伤了。」 程星河一活动,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你……」 「灵物有难,不才必往,哎,maria姐,麻烦你把爱车借给我们一下。」 maria姐现在也知道我确实是冤枉了,一想到刚才因为她的盘龙丝,我差点被屠杀了,也有点不好意思,甩手就是一串钥匙,但还是色厉内荏的样子:「要是给老娘刮花了,老娘揭了你的皮。」 第683页 程星河一看那个钥匙花花绿绿的,还有点期待:「这什么豪车啊……」 亓俊一扬下巴,领我们出去,到了车棚——好么,是个电动三轮代步车。 亓俊上去拧开,我跟程星河赶紧上去了——电动也挺好,遮风挡雨。 我刚想嘱咐了一句路上当心点,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结果一抬头,好么,这车的棚子看着跟塑料的一样,充满廉价感,可一上去,竟然能直接把跟上车的黄毛那份青气给隐形了。 原来这车的材质是东海一种水母精的皮做的,看上去透明,可能隐藏万物,跟隐形衣一样。 难怪亓俊要这个车,真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靓车。 程星河一听,立马上去摸:「这就是空灵水母的皮?妈耶比燃犀油好用,老亓给我们一人弄一身。」 亓俊摇头:「你净想peach,光这一点,maria姐搜集了三百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空灵水母,才攒出来的——一个空灵水母,就成年那一天,头顶上指头大的那点皮能用,还一人一身,你以为买保鲜膜呢?」 我一听这么稀罕,趁机摸了好几把,这么珍贵,难怪刮花了要揭皮。 我正摸着呢,忽然发现黄毛的表情不对——盯着我,木呆木呆的,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怎么啦?不服?」 没成想,黄毛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我是有点纳闷——为什么,我们害了你的人,冤枉你,你还是……」 「你觉得,我应该把你们杀光了泄愤?」我一笑:「我要杀,也杀布局的真兇,杀你们这些被人当枪使的,算什么本事?」 黄毛一颤,眼里是说不出的佩服:「我……」 不等他说完,前面忽然哗啦啦一片响。 那些灵物追出来了。 程星河一看,立马就把凤凰毛给抽出来了:「这帮傢伙还想怎么着……」 那些灵物熙熙攘攘跑到了代步车前面,忽然轰然就跪下了。 我一愣。 为首的,是那个跟我抬槓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大声说道:「刚才冤枉了你,是我们不好,我们——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咣」的一声,特别实在的对着下头的石板就撞过去了。 我连忙把头伸出去:「起来吧,既然是误会,理清就行了。」 「不行!」他们磕的头很重,也有自罚的意思,一抬起了头来,一个个都发了蒙。 但下一秒,老太太厉声说道:「请完了罪,小女子有事儿求您!」 妈呀这个称谓我有点承担不起。 「我妹妹,让那个东西给吃了。」老太太的嗓子是哽咽的:「她修行了二百多年,每天守在福寿河边,帮了不知道多少落水的人,本地的,都管她叫荷花仙子,今年,刚怀了孕,我小衣服小裤子都做好了,可是连人带胎儿……」 老太太哽咽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我三姨娘也是!」那个尖嘴大声说道:「她吃长斋的,每天念佛,逢年过节,就上庙前头施点心!可现在……谁能给她施点心?」 「我九表哥也是。」多层下巴:「死前,他就一个爱好——在地铁和公交上抓色狼。」 接着,所有灵物七嘴八舌叙述了起来,千万句汇集成了一句话:「我们求你——帮我们向那个真兇报仇!」 「我们这些有灵的——不光是坏的呀!我们只是想跟人一起活下去,有错吗?」 这声音撕心裂肺,我的心头勐然一颤。 是啊,就跟人一样——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知道了。」我对他们点头:「我竭尽全力。」 就连金毛,也跟着慷慨激昂的「嗷呜」了一声,把那些灵物吓了一个激灵。 maria姐抬起头:「多谢……真要是能成功——我免费陪你!」 大可不必。 亓俊启动了代步车:「走!」 他虽然不言不语,可也跟着热血沸腾,甩尾漂移,把个电动开出了f1的气势。 我死死抓住了车的扶手,有点晕车:「老亓你悠着点!」 别说,有了那个空灵水母皮的隐形功能,电动一路风驰电掣,闯了红灯都没人知道。 路上我还想起来了:「对了,之前听说那个真兇会什么结灵术,那是什么玩意儿?」 程星河也来了兴趣:「这玩意儿你也不知道?」 「难怪你们不知道。」倒是领路的黄毛怯生生的插了一句:「这东西,只有灵物主动愿意,才能结成。」 原来,所谓的结灵术,就是灵物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跟人联繫在一起,从此以后,二者的气是共用的,但是,生死也与共。 灵物受伤,人会跟着一起痛楚,人要是送命,灵物不管多少年的修行,也得一起赴黄泉。 这是极其少见的术——你想,灵物的命可以长到没尽头,人呢?短短几十年。』』哪个灵物愿意? 除非——这个人有长生之术,也就是,拥有仙根灵血,不然立下结灵术就是自杀。 而这结灵术极为繁琐复杂,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更别说,说服灵物给自己卖命了。 如果是这样——那枯大先生的灵蛟,还有江辰的那个灵魁,都是结灵术。 我也认识不少灵物,但都是以寄身符的形式,虽然把功德绑定在了一起,但生死没有。 第684页 打个比方,如果我死了,那灰百仓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床位」,大可以重获自由,或者另投明主。 这个结灵术,则跟卖身契差不离。 难怪,得灵物自己愿意才能成——得多心甘情愿,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人家手里? 「这东西有多难学?」 「一方面施法困难,一方面,还需要自己的能力要足够强大,」黄毛说道:「我听说,能结灵的人,本事越大,那能结灵的灵物也就越强大,相反,能力越低,能结灵的东西就越弱。」 我瞬间想起了江辰。 他能跟那个灵魁结灵——自己得有多大的本事? 那一趟蜜陀岛,真没白去啊! 难怪之前司马长老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未到」,难道,是结灵术未到? 有了这种本事,让活了千百年的灵物给自己卖命,那可比自己修行要省事儿多了。 结灵之术——那那个真兇,是有主子的。 第1368章 以命赔罪 车一个甩尾,我们进了一条小路,风驰电掣,我一抬眼,就看到了九鬼压棺的山,杨水坪到了。 黄毛立刻指着一个小屋说道:「刚才,我就在那看见的!」 这个年代,那种小屋已经不常见了,青砖黑瓦,后面带着鸡窝猪圈,一看就是庄户人家的房子。 可这个房子并不简单——前接一方水潭,后接一小山,水潭的水色金红,小山呈现扇形,这是个金鲤越龙门地。 这地要是活人住,那大利考运,孩子能「一跃龙门」,成为人上之人。 要是长毛的住,那就更好了——大利修行,鱼过龙门成龙,灵物过龙门成仙。 不望气也看得出来——附近的草木内卷,这个地方,住的就是长毛的。 黄毛立刻说道:「刚才我来这附近打听消息,就听见这里有惨叫的声音,嚷着「快走快走」,过去一看……」 黄毛咽了一下口水,这才说道:「一个人影,抓住了一个老头子,一抖,那老头子就现了原形,是个灰貉子。」 听着稀松平常,可知道内情的,却不得不吃一惊。 长毛的化人,是靠着自己的气,单单抓了一抖,就把那个老头儿赖以化形的气吃光,直接逼成了原形,那吃气的速度,简直恐怖——普通的灵物,怕是落他手里,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得吸干了。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那……」 黄毛吸了口气,眼神闪烁不定,显然陷入到了恐惧之中,一只手也不停的抖,摁住了自己一只手,他抬起头,努力把声音稳住:「那人问,这里还有一个,在哪里?你说了,留你个全尸。灰貉子老头儿一边挣扎一边摇头,那个人就把灰貉子的眼睛给……啪嚓一声,灰貉子叫的好惨,附近的鸟都吓飞了。」 「但是,灰貉子就是不说,那人,就在灰貉子下巴上开口,拨皮,剥一寸,问一声,几乎是一寸一寸,到最后,皮是整的,只剩一团肉,滚在了地上半天才咽气,那个时候,灰貉子空眼窝朝天,咽气,也没说……」 说着,他指向了一个花池子。 我们都看见了那个遗骸。 我这才发现,我自己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不该,不该,我见过的丑恶的事情太多了,这算什么? 可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我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个真兇,把他也…… 活剥——程星河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亓俊没吭声,把那个遗骸给埋了。 我立刻问黄毛:「你看见那个人什么样子,去哪儿了?」 「我……」黄毛吸了口气:「我想,可是我不敢——我没见过那么厉害的灵物!那个气场,只要一靠近,那我也活不到报信的时候!」 黄毛当时吓的浑身都软了,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丝动静,更不能靠近,否则也是白搭一条命,就拼尽全力,回去报信儿了。 那个东西逼问老貉子,是为了什么东西的下落。 那么厉害的东西,要问下落——要么,是那个东西的下落很要紧,要么…… 老貉子说过一句「快走」,就说明,那个东西,对老貉子来说很要紧。 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的下落,我心里雪亮,肯定是那个逃走的,看到了真兇的模样,他要灭口。 要是我能找到那个逃走的…… 我立刻四下里看了起来。 这个宅子四平八稳,保平安一流,可惜,干位本来长着的花木全死了,这是宅子男主人活不长的预兆,也叫死爹方。 而坤位——坤位的地砖上,破开砖石,硬是挤出了一棵金龙草,还开了一朵小花。 这表示劫后余生,吉星高照,那个逃走的是个女性,现在还活着。 而那个小花,弯着腰,指向北方。 我奔着北边就过去了。 北边是一个荒草坡,荒草坡往下,有个化粪池。 这地方又脏又臭,还有很多蜢虫,程星河一下就把鼻子给捂住了,我却顺着山坡就找到了化粪池——化粪池里,一丝青气。 捲起裤腿下去,伸出手,就在化粪池里捞出来一个活物。 是个小女孩儿。 头上两角辫子,浑身都被粪水给浸透了,幼小的身躯冻的直哆嗦,抬头看着我,满是污泥的脸上,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睛能看出来——里面满是惊惶:「别吃我,别吃我,我脏,我臭……」 第685页 但她撑不住大哭了起来:「我要我爷爷!爷爷!」 她,独自一个人躲在这里的时候,有多害怕? 我也是老头儿带大的,胸口顿时就是一阵酸,立马把程星河的衣服拽下来,把小女孩儿擦干净,又用自己的衣服把她包起来了:「别怕,我不吃你,我……」 我本来想跟她说,我帮你给爷爷报仇,可是——这种事儿,晚一点知道,就晚一点难受。 「有人要吃你,是不是?」我尽量把声音放温和一些:「什么样子?」 「是一男一女,」小女孩儿暖和过来,怯怯的说道:「都很好看,可都很兇,爷爷让我跑,我就跑了……」 但说到了这里,她瞪大眼睛,稚嫩的声音就变了:「他……他……」 她的晶莹剔透的眼神,惶恐急了的看向了我身后。 我立刻回过头,就看见了两个人,正站在了我身后。 我就知道。 美男子,结灵之术,极为厉害的灵物,把金麟放在了行兇现场。 是江辰和那个一身白色皮毛的灵魁。 「咱们又见面了。」 这一句,我和江辰,异口同声。 黄毛盯着江辰,又盯着我,声音顿时就哆嗦了起来:「你们,你们什么关系——你们,是兄弟?」 「那怎么可能?」 妈的,又是异口同声。 我和他,也许是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但是,他是他,我是我。 江辰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看着我,嘴角勾起来。 我立刻说道:「让手下灵物伤这么多无辜,你还把因果轮迴放在眼里吗?」 江辰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不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江辰一笑:「因为,有件事儿,比因果轮迴更重要。」 什么事儿? 黄毛立刻说道:「我之前就看见——那个女的吃了灵气,其实是给他的,还说,还说什么——很快就攒足了,那个东西,就能长出来了!」 长东西?我顿时一愣——江辰不是早就发育完全了吗?长什么东西? 程星河早把凤凰毛扯出来了,斜嘴一笑:「江真龙看来是想长个六指。」 江辰一笑,看向了那个灵魁:「不用留情了,先把那个小的抓过来。」 灭口啊? 那个灵物手头一道东西,冲着我就抽了过来,要把小女孩儿给卷过去。 小女孩儿一声尖叫,我把她护住,一只手就把七星龙泉给抽了出来。 「当」的一声,七星龙泉跟那个东西撞在了一起。 那个灵魁甩过来的,是一道雪白的细条,好像,尾巴? 可是,看似毛蓬蓬很柔软,却无坚不摧! 程星河刚要过来,可下一秒,一个身影先一步扑了过来,死死咬住了那个尾巴。 是——黄毛? 黄毛的牙齿竟然比想像中的锐利。 他不是胆子很小吗?竟然…… 他咬的很死,所以说话吐字不清楚:「我——上次冤枉了你,这次,我帮你!」 「你傻啊?」我一下愣住了:「松开,你不是这东西的对手!」 「要死一起死。」他眼神凌厉野蛮,终于像了一个猎食动物:「就当拿我的命,给你赔罪!」 那个灵魁的红唇,露出了一个笑容——是个危险急了的笑容。 第1369章 食气之尾 那个白色东西上的气在流动——这个尾巴怕是不大对劲儿! 「松开!」 我立马喊了出来,可是黄毛没听,我抬起脚要把他给踹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黄毛身上的气,勐然消失——被那个白色皮毛,给吸过去了。 他的青气迅速消失,身躯也在我眼前缩小——是个鼬鼠。 他是亲眼看见老貉子是怎么倒的霉,可到了现在,他白生生的牙,还是死死咬在了白色皮毛上。 跟自杀是一样的——是啊,他本来就打算,用命赔罪。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挂在了白色皮毛上,像是被风干了,命气全部消失。 遗骸的牙齿,仍然咬的紧紧的。 江辰看都没看一眼——对他来说,下面的命,不是命。 他只看着我,眼神沉静。 似乎,在等什么结果。 我觉出,那个白色皮毛上,似乎捲起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我就厉声说道:「把小姑娘接住!」 就在小姑娘被我甩出去的一瞬间,那个白色皮毛,跟一条活蛇一样,死死的缠在了我手上。 像是一个黑洞——把我身上的气勐然吸了过去。 我忽然就想起了同气连枝来了。 这个灵魁也会? 不过,不对,这跟同气连枝有区别…… 我全身的龙气一动,也本能的用出了同气连枝。 这个感觉,就像是两口黑洞——但凡谁弱一点,那就会被对方吃一个尸骨无存。 但这一上手也觉出来了,哪怕我吃了数不清的龙气,可我毕竟还没上天阶,身体还是有局限性的,哪怕用了调息法,也只能让这些高于我的气息顺从的为我所用,没法真正发挥出那么多龙气的实力。 我不是灵魁的对手——后脑壳一炸,我觉出危险来了。 这样下去,我肯定是输的那一个! 而灵魁鲜红的嘴唇,再次露出了微笑。 第686页 江辰面无表情。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凤凰毛对着这里就甩了过来。 金毛也蹿了过来。 「别过来!」我立马说道:「你们碰上也是送死!」 程星河一开始不想听,可触碰到了我的眼神,他手腕不由自主就沉了下去,咬了咬牙:「那你怎么办?」 是啊,这样不行——不能白被她吸。 可现在,白色皮毛跟同气连枝已经胶着住,我觉得出来,身上的气,已经开始逐渐减少。 得先挣脱出去,可怎么挣脱…… 「你碰上了我的尾巴,就别想全身而退。」灵魁面露得色,看上去别提多解恨了:「等这一天,我可等了一阵子了……」 我怎么过你? 我一寻思,咬住了牙,忽然抬起手,一诛邪手,对着自己就拍了下来。 那灵魁一愣,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身体被自己拍出去了老远,重重落在了后面。 白色皮毛跟一道闪电一样,还要追过来,但是我伸手就掏出了赤水青天镜。 「啪」的一声,那个白色的皮毛直接就撞上了赤水青天镜。 这一下,那个灵魁脸色顿时就变了,接着,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色皮毛直接弹回,她自己也被带了一个踉跄,满眼不可思议:「灵清真君……」 江辰看向了镜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对了,他现在用结灵术跟灵魁绑定在一起了,灵魁受到的伤害,他也会感受到。 打不过灵魁,我还打不过他? 我以最快的速度,翻身对着江辰就一冲,七星龙泉捲起了凌厉的龙气,对着他就削了过去。 周围的树枝树叶,飒的一声响。 江辰却并不躲,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就这么盯着我。 他不怕? 他为什么不怕? 不光没有畏惧——相反,竟然还有几分期待一样。 奇怪,这是什么感觉——我竟然觉得,异常熟悉。 似乎很久之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不对……我头上的旧伤疤,勐然就是一疼。 那个疼劲儿,简直像是被一道雷直接噼开! 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个白色皮毛卷了过来,直接挡住了七星龙泉。 就算额头剧痛,可我反应极快,没忘了刚才的教训,立刻调转锋芒退开,不跟白色皮毛碰上。 那个灵魁,就挡在了江辰面前。 她似乎也忌惮赤水青天镜,所以没敢乘胜追击。 而身后爆发了一阵哭声。 那个小女孩儿:「我怕,我怕……」 亓俊把她抱紧了:「唿噜毛,吓不着……」 我吸了口气:「你也是灵物,它们也是灵物,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灵魁那张鲜红的嘴唇扬起,就是个冷笑:「你是人,也问的出这种问题?要论自相残杀——什么生灵,比得上人?」 这话是没错,勒死…… 「你这么做,总也有个理由吧?」我接着说道:「就为了江辰?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再说——你是灵魁,你不是为了保护这些灵物,才放弃了成仙的资格吗?那怎么……」 「你管不着!」这话像是戳中了痛点,灵魁的声音,顿时就凌厉了起来:「是他们对不起我……」 而她的声音微微发了颤:「你——也对不起我!」 我? 咱们算上这一次,才是第二次见面,每一次见面,你都堪堪要弄死我,还落个我对不起你? 对了,我记得她上次那话——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我? 难不成——又跟那个景朝昏君有关? 「你变了,」灵魁冷冷的说道:「以前的你,杀伐决断,现在——你的血脉,可一次不如一次。」 血脉? 还没等我问,江辰就缓缓开了口:「李北斗,你还不明白吗?你越跟我争,那就越会生灵涂炭,这些,是你害死的。」 我心里陡然一震。 程星河听不下去了,冷笑了一声:「不愧是江真龙啊,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的能耐,又升了一层,你做的,都赖给七星,那你的老婆,是不是也能分给七星睡啊!」 江辰一笑,凛冽而贵气:「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说,是不是你害的?」 他不拿着命当命,他受到的教育,大概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我跟他正好相反——谁都是爹生娘养的,谁都不该平白无故的死。 「既然如此。」我盯着他:「为了不让生灵涂炭,只好先把你这个生灵涂炭的源头解决了。」 江辰扬起下巴,微微一笑:「求之不得——你早晚知道,你跟我,其实是一类人。」 跟你,永远不可能。 我心里清楚,他有激我的意思。 而他一抬手,那个灵魁的白色皮毛一摆,重新对着我抽了下来。 是啊,现如今,我他娘被你诬陷成了过街老鼠,你现在叫灵物杀了我,一举两得——一来,灭口,彻底把罪名归给我,二来,还能落个见义勇为的美名。 不过,现在不忌惮,动我会天打雷噼的事儿了? 我立马要掏出镜子,可她这一次,速度比之前都快——显然是想逼的我拿不出镜子。 坏了——可这一瞬间,一道光豁然亮起,对着她就抽了过去——程星河的凤凰毛! 第687页 这一点,烧起来的是凤凰火,那白色皮毛,瞬间就焦了一块。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 可下一瞬间,灵魁以尾巴牵制住了程星河,自己曲起了指头,对着我就抓过来了! 跟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我知道,她的爪子,能抓破龙鳞! 我立马往后退,可她来的极快,噹噹当几声响,七星龙泉挡住了几次,但每一招都是险招,这样耗下去并没有把握,而这一瞬,她的爪子已经抓到了我胸前。 退是来不及了,爪子穿过,「啪」的一声,本来就残损的龙鳞炸开,但我没躲。 我一脚运气,用全部的力气,踢在了她尾巴根上。 她脸色顿时一变,身体以不该有的脆弱,重重就摔了过去。 她和江辰,瞬间都是极为痛苦的表情。 我注意到了,她行动范围是受尾巴影响的——尾巴根附近,青气,缺了一块,有不连贯的地方。 果然是空门! 程星河高兴极了:「七星,干得好!」 我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身体一动,心里却暗暗叫苦不迭——不,其实并不好。 第1370章 纸鹤传声 这一下,称得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胸前龙鳞上次就被抓下去了不少,这次又被重重一抓,已经全碎了,心口一阵剧痛,龙气阻塞,冲撞的眼前都是金花,站不稳,想吐。 而人控制行气,胸口是个要紧的位置,这个地方受了伤,就好像公路堵车一样,行气沖不过去! 要是硬沖,整个人的经络,恐怕都得…… 灵魁的身体以人类绝对达不到的灵敏转身,落在了地上,冷冷的盯着我,眼睛染上了一层赤红,又惊又怒。 知道我看出了她的短板,动了杀心了。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还以为我占了上风,立马说道:「七星,开炮!」 开你大爷,要是能开不就好了。 可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体状况,大家都得倒霉。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灵魁,我们吃阴阳饭的,杀大灵物不吉,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程星河一愣,立马说道:「七星,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她要弄死你,你还要放她,你傻啊!」 「你懂什么,我知道,屠戮同类,不是她的本心。」我一边努力调整气息,一边装出一副很圣母的样子:「她心里,怕是有冤。」 我得争取一点时间。 果然,这一瞬,灵魁的手,不由自主就握紧了:「你还跟我提冤……」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坏了,会不会她的冤,跟你有关?」 江辰一双黑沉沉的丹凤眼,却像是看出来了端倪。 他冷冷的说道:「上去——他不是傻子,要是有本事,早动手了。」 你大爷——不愧是江真龙。 我立马说道:「程狗,老亓,跑!」 可话音未落,那个灵魁已经冲过来了! 我立马要往后躲,可这么一躲,胸前一阵剧痛,几乎唿吸都唿吸不了了! 程星河一愣,凤凰毛一抖就沖了过来,可灵魁已经知道凤凰毛什么原理了,巧妙的避开了全部攻势,直抓我的咽喉。 程星河顾不上别的,奔着我就沖了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杀机,就在眼前…… 我不能让程星河也出事儿。 一股子龙气勐然贯穿了胸前淤伤,顺着太岁牙,在诛邪手上爆发——奔着那个灵魁的心坎就抓了过去。 她顿时一愣。 无坚不摧的皮毛像是一个阻碍,但是,没拦住我。 「啪」的一声——她的心坎,直接被诛邪手贯穿,热血洒了我一脸。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感情你是扮猪吃虎呢!」 我想笑,可是胸口的剧痛跟排山倒海一样袭来,我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七星!」 好歹,是把真兇给……可我一抬头,愣住了。 我眼看着,灵魁雪白皮毛上,被我穿出来的血窟窿,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癒合。 对了——她吃了很多的气。 越过她,我看见了江辰。 江辰已经低下头,擦干净了胸前的血迹。 他们——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就是,吃气的原因? 而江辰摆了摆手——意思是,这下可以对付我了。 刚才那一下,已经把全部的力量用完了,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 灵魁抬起了手,面无表情,对着我的天灵盖就抓下来了:「今天,就让你还债!」 可没想到,这一瞬,忽然一个东西噼头盖脸的扑下来,我身体勐然失去平衡,跟程星河撞在了一起,保龄球一样就直往下滚了过去。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数不清的砖石草木从我面前擦了过去,真特么疼。 我和程星河,一起撞下了山坡。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想活,就别出声!」 亓俊的声音。 头顶是厉声一喊:「别让他跑了!」 一道影子,鬼魅一样,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这一瞬,我们滚落到了一个位置,那个影子已经追过来了。 灵魁…… 完了…… 我的心勐然一揪,可这一瞬间,灵魁竟然不可思议的从我们头顶擦过,直接去远了。 第688页 卧槽? 我一下愣住了,她放了我们一马? 不可能! 我一抬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亓俊是扑过来了,不过,他不是单单自己扑过来了的——他把maria姐车上的那个空灵水母皮也揭下来了,跟雨衣一样,套在了我们三个的身上——那个灵魁,不是放我们,是根本没看见我们! 身边梭梭梭一阵响,显然灵魁也知道,我们不可能走远,停住了脚步,四下里搜索了起来。 我们几个一下就屏住了唿吸。 灵魁离着我们,越来越近,那道尾巴凌厉的四下翻转。 又一道影子顺着我们擦过了,我们身边的灌木被整齐削落一大片。 好险,就差一点,就打到我们头上了。 不过也托赖了这一下,灵魁认定这里干净,去别的地方找了。 我这才喘了口气,程星河也是:「乖乖——刚才,好险!多亏了老亓了。」 是啊,不过,你把maria姐的水母皮弄成这样…… 一转脸,亓俊似乎完全没把这危险放在眼里,还抱着那个灰貉子的小孙女呢:「别怕,别怕,哥哥护着你……」 该说他是心大,还是勇敢? 我还想起来了:「老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保护灵物?」 亓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也没什么——这灵物比人知道的多,都是人脉,再说了,灵物这一点蠢,但凡你帮它一次,豁出命来,它也一定要报恩,不才是做生意的,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会不喜欢。」 程星河一撇嘴:「还以为你一颗爱心,感情是无奸不商。」 亓俊咧嘴无声一笑,也没反驳,但是眼神一暗,显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陈年往事。 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陈年往事,不过胸口顿时就是一阵锐痛,程星河看出来了:「七星,你怎么了?」 我张嘴还想说话,结果一口血先扑了出来。 完犊子了——刚才没调息好就强行引气,小伤也撕扯成大伤了。 现如今,赶紧调息是正经——不然,她们早晚能找到我们。 我正要凝聚心神,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啪嗒啪嗒,像是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我们几个心里同时一紧,抬起头,就看见头顶出现了一只纸鹤。 一个纸鹤一边燃烧,一边落在了我面前。 而这个纸鹤正在口吐人言:「李北斗,江辰手里的,可是灵魁,现在你一个地阶,哪怕有龙气,身体局限性也太大,打不过。」 传声符。 这声音是…… 我勐地抬起头。 马元秋? 他人在哪里呢? 应该,就在附近。 程星河和亓俊都跟着紧张了起来,程星河骂道:「那你来干什么,报丧吗?」 「你要赢她,只要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学会结灵之术——让一个比灵魁更厉害的灵物,认你做主。」 程星河一拍大腿:「说的这是屁话,上哪儿找更厉害的灵物去?」 纸鹤已经烧了一半,当然没跟他斗嘴,而是接着说道:「结灵术的法子,我教给你!」 法门说起来并不难,我这一阵子学了很多厌胜的法门,倒是也算触类旁通,可跟程星河说的一样,这平白无故,你让我上哪儿找大灵物去? 「这些,你一定要记清楚了,结灵术但凡错了一个字,那就是万劫不復。到时候,只要你跟九……」 这应该是关键。 谁知道,还没说完,纸鹤已经燃烧殆尽,落在地上成了一团飞灰,风一吹全没了。 这把我给气的,程星河也跟着大骂:「就不知道叠个大点的,买不起纸啊!」 马元秋自从上次被抓进了厌胜门,几乎成了废人,想必用术法都难,难怪话没说完就烧没了。 可他想说的,是「九」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忽然身后「哗啦」就是一声响。 卧槽,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在草叶子气息里,我闻到了一股子烧灼的,硫磺一样的味道。 很像是——雷噼之后的味道! 卧槽,难不成…… 第1371章 请神之咒 我们几个对看了一眼,都猜出什么情况来了。 雷震子来了! 真是前面有狼,后头有虎! 我们全屏住了唿吸,就听见了一阵踢踢踏踏,踩过了草叶子的声音。 一个细细的,中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叔祖,您别着急——天师府的算什么,那个李北斗,肯定是您的囊中之物!」 一个清越,有些混不吝的声音响了起来:「屁话,万一晚了一步,那个李北斗让天师府的老头子抓住,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这声音,倒是比中年人的还显得年轻。 果然,也是来抓我的。 在空灵水母皮下头,程星河用口型跟我说:「买个转运珠吧。」 你掏钱就行。 「叔祖说的是,」那个中年人的声音连忙谄媚的说道:「谅那帮老帮菜也没这个本事。」 对了,亓俊说,那个雷震子是本地一个灵物的远亲,估计就是这个中年人。 那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个很沉稳,一个跟中气不足一样,下脚不稳当——越来越近了。 第689页 我倒是想看看那个雷震子什么模样,不过我们几个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水母皮有了纰漏,就让他们发现了。 那个混不吝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气息就在这附近,怎么就是找不到人?他妈的,离得这么近都找不到,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其实,说话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在他们脚边,往前一步,就踢上了。 可也巧,我们身边,都是被灵魁削下来的残枝败叶,混不吝没往上踩,而是停下了脚步:「邪门儿……」 接着,就在我们附近打起了转来。 隔着水母皮,都能感觉到了我们的气息,这个雷震子,恐怕不光能噼雷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外面转来转去的脚步声一下就停住了,混不吝的声音在我们背后一沉,竟然带着极大的杀气:「找到了……」 我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动静我熟悉,分明是打雷之前的动静! 完了…… 这一瞬,我注意到了,一直扎在了亓俊怀里的小姑娘忽然也抬起了头。 我头壳一炸——小姑娘,你可千万别…… 可小姑娘擦了擦自己脏污的脸,口型道了一个「谢谢」,还有「给我爷爷报仇」。 我一皱眉头,她…… 下一秒,小姑娘忽然扯下我一片衣襟,叼在嘴里,勐然就从水母皮下钻了出来,奔着远处就跑! 小姑娘好歹是个精怪,那个速度,只让人眼前一花,像是一道离弦利箭! 雷震子刚想抬起手,可一见里面出来个东西,犹豫了一下,那个中年人的声音立刻说道:「叔祖,就是那个!」 雷震子没迟疑,对着小姑娘就追过去了。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雷从近处炸到了远处! 我的心勐然提起来——我知道,小姑娘是故意要引开雷震子,给我们换个生机,叼走衣襟,也为了带上我的气息。 她很聪明——可她不知道吗,这一下,很可能就要成为我的替死鬼了! 我要追出去,可我心里明白,要是出去,小姑娘就白费心思了。 一只手攥紧了,就看着那个雷震子已经不见了。 亓俊嘆了口气:「阿弥陀佛——但愿吉貉自有天相。」 是啊,小姑娘,你可千万别出事儿,你得看着我给你爷爷报仇。 我咬了咬牙,这么任人宰割,只会让身边的人挨坑。 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学结灵术?那我就学。 马元秋教给的心法怎么说来着? 对了,说是心神合一,感通天地,万物有灵,为我所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得先用请神咒,把本地比较厉害的灵物给喊出来。 这地方是九鬼压棺地,潇湘以前所在的地方,灵气大盛,肯定有厉害的东西隐匿在哪里。 可一动,胸口撕心裂肺一阵剧痛。 程星河有点担心:「你悠着点……」 没有悠着的时间了。 我仔细看清楚了,周围暂时还是安全的,就先从水母皮下面钻出来,一只手撑在了地上,念诵了起来:「日月诸星,映我分明,三千世界,皆为友朋,今有我命,接我号令!」 程星河也跟着紧张:「最好,能请出你们家一个厉害亲戚——就跟万龙阵里的那些一样!锋锐如刀,独领风骚。」 其实,万龙阵里都是犯了过错的,被褫夺了神位,能力也是比较低微的。 要是真的能喊出有神位的河川之神为我所用,那就厉害了。 亓俊也跟着紧张:「不要有太大压力,咱们这是第一次,慢慢来,喊出个走蛟也是好的!」 金毛也凑了过来——刚才金毛跟我们一起滚了下来,不过好歹懂事儿,一直没闹腾。 只是似乎有些遗憾,它帮不上大忙。 它也不过是没成年而已,一旦成年了,谁是它的对手? 我就沉下了心思,仅存的一丝气息按着心法走下去,一开始没什么信心,可把杂念摒除,就觉得,这一丝气,在地下有了回应! 一股子气息撞上来,把我的破衣服和头髮,都由下而上吹拂了起来! 程星河死死盯着:「别说——我儿子有的时候,真有点帅。这点随我。」 亓俊露出了不明觉厉的表情。 随你大爷。 气息散开,「啪」的一声,一个东西就跟个冰雹一样,从天而降,倏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河川主——河川主! 可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我们三个人六只眼都瞪圆了。 是个大绿蜥蜴。 倒是不小,有胳膊肘长,正昂首瞪着我们,腮边一炸,吐出了一条灰色的信子。 这是…… 程星河立马往后缩了一下:「三尺青!」 原来这玩意儿有剧毒,咬一口,浑身溃烂,血肉离骨! 「幸亏是个没成年的——可这毒性也不小,」程星河吸了口气:「怎么,你打算让它来咬雷震子和灵魁?」 金毛十分失望的呜咽了一声,意思是大家都没成年,它输在哪儿了? 也不是我看不起它,可这玩意儿就半分灵气,给黄阶入寄身符都没人要,咬雷震子和灵魁,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不过,好歹也是我第一次唿唤出来的东西,我咽了一下口水,怎么也得试试:「听我敕令,为我甲兵,阴阳两界,畅通随行!」 第690页 这是号令,它听我的话,就有希望……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那玩意儿奔着我就沖了过来,程星河和亓俊一愣,要拦住它,可这玩意儿野蛮的很,一尾巴给程狗和老亓一人脸上来了一下,跟抽了俩大嘴巴似得,接着,快如闪电,上来就咬了我一口! 卧槽,不认主就算了,你他妈的还要弒主! 「不行,这玩意儿太他妈的叛逆了,」程星河摸着被打肿了的腮,立马说道:「你赶紧把这祖宗给送走了!」 我用你说:「天灯地路照分明,何处来时何处行!」 那个三尺青不见了。 三个人气喘吁吁,我只觉得胸口更疼了——好么,龙鳞本来就破了,这玩意儿一咬,不光皮开肉绽,还淌了不少黑血。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亓俊就安慰我:「万事开头难,这不是第一次嘛,再来再来!」 程星河心有余悸:「妈耶,这第一次喊出个咬人的,第二次喊出个吃人的怎么办?」 我说你他娘不要乌鸦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说着,我又来了一次。 这一次,那股子从下到上的风,更大了。 肯定能召唤出个好的来! 「嗷呜。」 气息散尽,我们屏住唿吸。 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有点像是狗——可,浑身跟荒漠似得,寸草不生,秃的。 程星河吐了口气:「好么,上次大壁虎,这次癞皮狗,你要炖龙虎斗还是怎么着。」 亓俊忙说,人不可貌相,没准这狗挺厉害的。 金毛露出十分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也盼着那个狗能争口气呢,谁知道那个秃狗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趴在了地上。 程星河皱起眉头:「什么意思——老死了?」 「呋……」 睡着了。 这下可麻烦了。 我咬了咬牙,喊出的这个够干啥的? 根据马元秋刚才传话的说法,我能召唤的灵物,是根据自己本身的能力来的。 自己能力越强,灵物也就越厉害。 喊出这种等级,是因为我现在虚成废物了? 这就很尴尬了。 金毛慨然站了起来,意思是说,它愿意替我出征。 替我出征是好事儿,可不能替我送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还得再试试。 我一只手还要引行气呢。 「嘿嘿。」 我就听见身后一个笑声。 这个声音,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子。 正是雷震子那个混不吝的声音! 缓缓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身量极高,肌肉线条流畅的男人。 他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再喊喊,接着奏乐接着舞,老子看看,你还能喊出什么破铜烂铁来。」 好快…… 那股子硫磺一样的味道,瞬间就浓郁了起来。 「恭喜叔祖!」一个带着圆眼镜,很像是旧社会帐房先生的中年人从他健硕的身材后钻出来:「我就知道,叔祖出马,无往不利!」 那个雷震子一乐,抬起了手,手里托着一糰子光,那光,越凝聚越大。 雷…… 就在那个雷光凝聚成的时候,我大声说道:「且慢!听我一句话!」 雷震子一愣:「遗言?你遗言,犯不上跟老子说,老子不给你办!」 「不是!」我立马说道:「连遗言不让人说——传出去,您老面子往哪儿搁!」 这话像是戳到了他痛点,他的手就停下了:「有屁快放,别污染了轮迴路。」 第1372章 狭路相逢 说着回头看着帐房先生,沾沾自喜:「老子这话说的有点文化水平啵?」 帐房先生挑起大拇指:「那必须的,叔祖这文化水平,当代李白!」 李白的棺材板子压不住了。 这个男人戴着一顶帽子,但是我能看出来,帽子下面,头上青光极盛,真跟程星河说的一样,生长着头髮之外的很多东西。 是什么? 而且,貉子小姑娘怎么样了? 还不等我说话,那个帐房先生就厉声说道:「不过,他不知道害了多少灵物,您也看见他一身邪气了——要是让人知道,他跟您搭上话,实在有损您的威名,您面子往哪儿搁?」 这雷震子耳根子极软,一听这话,立马一拍大腿:「对呀,对这种吃灵物的祸害,不打才没面子!」 话音未落,手一扬,光芒大盛,对着我就打过来了! 你大爷! 「七星!」 程星河他们急了,想从水母皮下面出来,可我立马说道:「谁也别动!」 我用尽全力,侧着翻滚了过去,那个雷贴着我一炸,草地上顿时就是一个坑,满鼻子都是烧焦的味道。 我顿时心有余悸,要是给打上了,他妈的今天也不用收尸,要直接给我收骨灰了! 但是,这一瞬,我忽然觉得不对——按理说,我的身体,不该这么灵敏。 这才感觉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淤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给疏通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想出来,就听见身后雷震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小玩意儿还怪能蹿的……」 第691页 话音未落,下来又是一道雷! 我哪儿还顾得上管别的吗,翻身就继续躲开,一边躲一边盘算了起来,淤伤好了,是不是能再召唤出个合适一点的? 「今有我命,接我号令!」 就在那个雷要落下来的时候,「啪」的一声,底下钻出个什么东西,瞬间把我笼罩住了,雷落在了头顶,轰然炸开,哗啦啦下雨似得落了我一身土屑。 这次,好像召唤出了个地龙。 不过,地龙胆子小,一见是雷,跑的影子都没有,就剩下了一个深坑。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难不成,第一个召唤出来的青蜥蜴,上来咬了我一口,毒把淤气淤血都给化了,龙气才通开的? 是误打误撞,还是…… 不过,这个土龙来的很及时。 我从土层后面喘了口气,就看向了雷震子:「我就一句话,这位……」 帐房先生立马说道:「放肆,这位是雷祖!」 雷震子摆了摆手,意思是低调点,但是眼神颇为自得。 我咳嗽了一声:「这位雷祖,恕我直言,您是不是欠人家什么东西?」 雷震子弯弯的嘴角,顿时就凝固住了。 帐房先生察言观色,立马说道:一派胡言!雷祖是什么身份,能欠……」 雷祖一把将帐房先生拽了过来,倏然就逼近到了我面前,沉下了声音,周身是个极为摄人的危险气息:「你怎么知道的?」 好快!而且,这个气息…… 观云听雷法能测算出来——跟灵魁十分接近,强的不分上下! 我心里有了一丝喜悦。 但表面上还是装成了一个十分感慨的样子:「那个东西,可十分要紧哪,你怕不怕,对方来要帐?」 雷祖脸上的肌肉突突的跳了起来。 能让他这么紧张的,当然要紧。 他压住了紧张,才厉声说道:「老子怕个屁!他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说,他知道我拿了他的东西,要来管我要帐了?」 我立马点了点头:「从您老这个面相上来看——眼瞅着,有这个危险!」 胸口一紧,就被他给抓住了——哪怕是我,都就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手! 「你会观相?」他眯起眼睛:「还能观到老子的相?」 「我是看风水的,一看地,二看人。」 我并没有撒谎——他的面气,其实是非常不错的,寿命极长,运势顺当,能力又极大,过的肯定自在逍遥。 可只有一样——他的财帛宫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个黑影极为端正,意思是痛失所爱的意思。 可那个黑影是浮着的,意思是说,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他的。 「那你快说。」雷震子立马吼道:「我能不能保住这个东西?」 我刚要说话,但立马就觉出来了不对,身子勐然旋过,就从雷震子身上,硬翻了过去! 下一秒,一道东西横扫了过来,稳稳噹噹的打在了我刚才站着的位置。 「嗤」的一声,没膝盖的杂草,顿时全部炸成了粉,空气之中,都是青气味! 要是没躲开的话…… 我立马回头,就看到了灵魁。 她冷冷的站在了我身后,一言不发,那条尾巴,犹豫一个夺魂索。 卧槽,这叫什么,胡同打狗两头堵? 呸,我才不是狗。 下一秒,那个尾巴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我刚要拔出七星龙泉,可尾巴太快,我只好翻身闪过去——不行,血脉的淤塞虽然被通开了,脉络损伤的太严重,这么短的功夫,根本恢復不过来,我心念一动,立马大声说道:「雷祖,这个女人不等你说完话,就出来捣乱——摆明是不给你面子!」 灵魁一听这话,才转脸看向了雷祖,似乎才刚发现雷祖的存在。 不认识?雷祖这能耐虽大,知名度看来不高。 「看见没有!」我立马说道:「她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灵魁也确实没把雷祖放在眼里,转过了脸,尾巴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这这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一道雷就从九天之上坠落了下来,直接奔着灵魁砸了下去! 这灵物没有不怕雷的,灵魁也不例外,立刻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势闪过,盯着雷祖,声音凌厉:「你好大的胆子——不认识我么?」 雷祖怒道:「老子管你是哪根葱——你不认识老子?」 卧槽,这可太好了,我翻身就要躲开,争取时间调息! 可灵魁注意力毕竟在我这里,对着我就抓了过来。 雷祖一看人家直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七窍生烟,不顾帐房先生的劝阻,对着灵魁就又是一道雷。 灵魁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跟他,什么关系?」 雷祖怒道:「你管不着!我只告诉你——这个东西,是老子先看中的,轮不到你插手!」 灵魁大怒,但马上就是一笑:「原来你有那个东西……」 下一瞬间,那个尾巴,直接对着雷祖就卷了过去。 她要吃雷祖的气! 第1373章 九天坠雷 雷祖反应极快,一看那个尾巴,就知道什么情况,立刻转身躲过去,眼神一凝。 帐房先生看出来了,立马说道:「叔祖,反正李北斗那个祸害,谁杀都是杀,既然已经有人要对付他了,要不,咱们先走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第692页 雷祖也犹豫了一下。 你可不能走。 我立马说道:「哎呀,传出去,大名鼎鼎的雷祖竟然被一个娘们吓走的,走的还屁滚尿流,雷祖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啊?」 雷祖一听大怒:「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屁滚尿流了?」 我答道:「我是看见了,你贤侄也看见了——可其他灵物没看见啊!这事儿传出去,你说,临阵脱逃,能好听的了吗?」 帐房先生精明,自然知道我存心激雷祖,连忙说道:「叔祖,你别听……」 可雷祖跟我猜的一样,耳根子极软:「这小子说的没错,他妈的,老子要是走了,别人还不当老子害怕?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话音未落,手心一转,又是一道雷对着灵魁直接噼了下来。 「轰」的一声,硫磺气息大作,灵魁的眼神一暗:「你是存心找死……」 雷祖为了面子,越战越勇:「这小子老子先看中的,凭什么让给你?」 轰轰轰几声,九天连环一片雷,灵魁以非常灵妙的身法闪避过去,墨镜下的红唇却是嫣然一笑:「你只管打……」 雷公大怒:「你说的!可别怪老子欺负女流之辈!」 他浑身上下,隐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颜色,金红杂糅,很像是神气。 「叔祖,您要用那一招?」帐房先生顿时慌了:「这一招兇险,不到了万不得已,您可不能……」 「屁话,老子的面子都保不住了,还不叫万不得已?」 话音未落,雷祖两手举起,托起了一道光来——比之前的都要更强更亮。 帐房先生吓的什么似得,「哎」了一声,无奈的窜到了一边躲起来了。 这一剎那,雷祖手上的光芒暴涨,犹如掌心生出了一轮太阳,耀眼夺目,不可逼视,接着,随着他大吼一声,那个「太阳」轰然爆裂,对着灵魁就炸过去了。 我立马翻身躲在了一块石头后头,「嗤」的一声,就是一阵巨响。 这是数不清的雷! 哪怕是灵魁,也没地方躲! 眯起眼睛,我看到,数不清的光线对着灵魁炸过去,灵魁无处可躲,竟然不躲。 雷祖认定灵魁吓慌了,嘴角一勾就是个自得的笑容。 我身后的石头啪啪作响,一个大裂纹之后,炸成了数不清的石屑,更别说其他的树木了,四下里,一片狼藉。 漫天的硫磺气息散尽,我看见,灵魁浑身无坚不摧的白色皮毛散尽——成了? 那半秒的时间,我看清楚了她美妙的身材,却皱起了眉头。 灵魁虽然一直皮毛弊体,墨镜遮脸,看不到真容,但谁都觉得出来,她肯定容颜绝世,不输阿满。 但是这一暴露出来,本来莹白如玉的皮肤上,交错纵横,竟然全是伤痕。 像是——被快刀生生划过不知多少下,皮开肉绽,都是累累的扭曲的疤! 是谁——能把她给打成这样? 我不知道雷祖看见没有,但是,就在雷声散开的一瞬,她身后的白色皮毛,跟活了一样,重新生长了起来,再次缠绕了全身。 甚至还有皮毛,跟兜帽一样,巧妙的盖住了她半张脸。 这种再生能力——毫髮无损? 雷祖也是一愣:「不可能……」 灵魁一笑,声音成熟妩媚:「你的雷,不是天雷。」 雷祖一听这话,犹如受了极大的侮辱,抬起手还要孕育出一个雷,可跟刚才不一样了——好像燃气灶没燃气了一样,他手心里,只爆裂出了一星半点的火花,比静电大不了多少! 帐房先生在后头嘆气:「叔祖啊,小侄早先劝你,你就是不听!」 雷祖骂道:「别他娘马后炮,老子哪儿知道,这东西这么皮实?」 帐房先生偷偷嘀咕:「这分明是马前炮……」 对了——这雷祖毕竟不是雷公,又不能无止境的放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总有损耗过度的时候,而灵魁不一样,不知道吃了多少气,那个再生能力,简直恐怖。 她刚才说,不是天雷?也就是,只有天雷能打她? 雷祖现在很尴尬。 而帐房先生趁机说道:「叔祖,咱们跟这个灵魁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把李北斗让给她,赶紧走吧,你也看见了,她那个尾巴能……」 「不行,」雷祖跟买不成玩具的小孩儿一样,执拗的不得了:「老子走了,面子往哪儿搁?」 「可您刚才贪快,用完了九天坠雷,起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蓄上气……」 「屁话。我不用雷,也不见得就打不过她!」 这把帐房先生给气的,忽然死死就抱住了雷祖的腿:「叔祖,小侄不能看着您颜面扫地……」 雷祖大怒:「你也看不起老子?」 而灵魁也觉察了出来,看都不看雷祖一眼,对着我就甩过了那道尾巴。 完了,气息还没调完…… 「嗤」的一声,一道流光沖了过来——凤凰毛! 不光凤凰毛,还有金毛。 「不是让你们躲在水母皮下别出来吗?」 可他们俩,哪儿听我的! 眼瞅着那个尾巴扫过来,我心里一提,他们俩…… 可没成想,又一道影子不知道从哪儿扑了过来,竟然跟之前的黄毛一样,硬生生的咬住了那条尾巴。 第693页 这又是……亓俊? 不对啊,卧槽,是刚才我叫出来的那个秃狗? 第1374章 狠狗不叫 那个秃狗乍一看没什么出奇,不,甚至比较寒酸,狗肉店的收它都得考虑考虑。 程星河顿时一愣:「这秃东西,这会儿送什么死?」 它身上一开始也没什么气息可言,可这一瞬,那个秃狗身上,忽然瀰漫出了一股子很奇怪的气息。 煞气。 黑红色的煞气! 这个煞气,我只看过一次——取七星龙泉的时候,那个大统领身上的气息。 那个大统领杀人无数,是出了名的战神。 那这个狗…… 灵魁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其貌不扬的秃狗放在眼里,但是看清楚了这个气息,那个灵魁似乎也怔了一下。 而且,眼看着,貔虎的气息非但没被那个尾巴吸走,反而死死咬住那个尾巴不撒口,直接吊在了上头——面无表情。 它嘴里的煞气——把向着它卷过来的气息,咬碎,阻隔住了。 「貔虎!」 帐房先生忽然一拍大腿:「叔祖,你看,那小子喊出来的,竟然是个貔虎!」 貔虎? 这东西我在厌胜册的奇物门里学过,但是没见过。 可这东西,跟厌胜册里说的不一样啊! 厌胜册里说,这东西大如牛犊,声如雷鸣,无所畏惧,兇勐无双,能扑麒麟。 可这个狗——跟书里一点也不一样! 雷祖也皱起眉头:「还有这么丑的貔虎,这让貔虎的面子往哪儿搁?」 「人中吕布,犬中貔虎,得之,如得千军万马……」帐房先生喃喃说道:「其中越恶者,毛髮越少,觉越多,这个,是秃的……妈呀,这是貔虎里最厉害的貔虎光!」 这东西,护主,好战。 灵魁怒急了,就想把这个貔虎光给甩下去,抡了尾巴,就往一大块石头上撞了上去。 要摔死它! 我立马紧张了起来,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尾巴钟摆一样撞到了石头上,只听「乓」的一声,那块石头跟被雷崩了一样,直接碎成了渣子。 而那个貔虎光,铜皮铁骨,分毫未伤! 而且,依然面无表情。 狠狗不叫——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程星河立马高兴了起来:「好!老亓,你给估个价——这东西值多少钱?」 亓俊还躲在水母皮底下,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有市无价,得问琉璃桥,保底价,最少能吃三辈子。」 程星河更高兴了,立马伸手去摸金毛:「学着点!」 金毛很不服气,不光没让他摸,还对他吼了一嗓子。 我也没闲着,趁着这个功夫,立马开始调息——好在带着白藿香给的药,经络受损比皮外伤难痊癒,不过,再过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貔虎光,能坚持多长时间。 灵魁见这个貔虎光软硬不吃,更是咬了咬牙,一时间,起劲凌厉,四下重重的甩,非要把秃狗给甩下去不可。 不过,那个秃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战斗力,就是不下去! 程星河喃喃说道:「这让我想到了一种动物——平头哥。」 这会儿雷祖也没气息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 我这运气,终于是触底反弹了! 可刚调息没多长时间,我就听见了一阵动静。 这个声音是——天师府的铃! 麻烦了! 果然,程星河立马说道:「卧槽,不好了——天师府的也来了!那是……」 我睁开眼,就看见了满坑满谷,围满了天师府人。 打头的,赫然是汪疯子和枯大先生。 三清老人…… 汪疯子一眼看见了我,别提多高兴了:「师父,我先把李北斗抓住,给井驭龙报仇!」 想起了他对阿四做的一切,我恨不得现在就用皇甫球给的雷符噼了他。 不过,汪疯子身上有功德,我噼了他,自己反伤的厉害,升天阶就更遥遥无期了,还会连累皇甫球。 那个灵魁也是一样——在我们面前,确实十恶不赦,但是她功德很高,之前肯定在三界之中立过什么大功。 灵魁见到了枯大先生,冷冷的就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我和程星河心里雪亮——是江辰跟天师府报的信,贼喊捉贼,又要借刀杀人。 果然,枯大先生缓缓说道:「辛苦。」 说着,抬了抬手。 这那么一瞬,「啪」的一声,貔虎光竟然直接从尾巴上摔落,看似年老体衰的身体,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地上,掉了一颗牙! 我和程星河都是一愣——只一下,就把刚才灵魁都甩不下去的貔虎光给弄下去了? 灵魁往后一退——功成身退,竟然要走! 至于江辰自己,现在肯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心欣赏这一场闹剧。 我立马说道:「不许走!」 这一声出口,所有的视线,全汇集到了我身上。 汪疯子咬了咬牙,眼神凛冽:「李北斗,你越来越……」 雷祖也来了兴趣:「这小子要干什么?」 帐房先生肯定是才从枯大先生那吃了亏,嘆了口气:「叔祖,我看,咱们还是管好自己吧,既然那些灵物的仇有人报,那咱们不如……」 第694页 枯大先生没动声色,看看着我,显然也来了兴趣。 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天师就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想干什么?」 哟,我记得这个人。 这是上次一起去阿四那捣乱的「张师兄」。 上次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程星河也磨了磨牙:「好哇,这小子记吃不记打,还敢上这里来放屁。」 我则答道:「主角当然不能走,主角走了,这戏还怎么唱?」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面面相觑:「主角?」 我指着灵魁说道:「我上这里来,就是来抓这个真正元兇的——那些灵物,都是她吃的!」 所有天师面面相觑:「她……」 雷祖和帐房先生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但马上,那个张师兄的哈哈大笑,就说道:「你说是她?你攀扯也得找找对象,知道她是什么来歷吗?当年……」 汪疯子一个眼神扫过去,张师兄立马改了口:「我看,你吃了那么多灵物,让人抓了现行,还狗急跳墙!你说是她,你有证据吗?」 我一笑:「那你说是我,有证据吗?」 张师兄往前一步,脖子一梗:「连人带灵物,都看过你的金麟……」 我给程星河一个眼色,程星河就知道我什么意思,凤凰毛啪的一下出手,奔着张师兄的头顶就卷过去了。 别说,这货现在手劲儿还挺快,张师兄离着我们比较近,这一下,连汪疯子都没来得及阻拦,张师兄头顶的头髮,直接被削了一层,成了地中海。 他抬手一摸,又惊又怒:「你……」 我答道:「现在,你的头髮也在案发地点出现了,你说,这是不是你吃灵物的证据?」 张师兄是叫唤雀儿没肉,一下说不出什么来了:「我……」 但马上,他就回过头:「汪先生,这李北斗邪门歪道,欺人太甚!今天不把他剷除了,对不起咱们天师府的名声!」 汪疯子嫌他丢了天师府的脸面,一把将他拨拉开,回头就说道:「师父,这李北斗一肚子阴谋诡计,咱们什么话也不要听……」 还没等枯大先生说话,我就接过了话头:「哎呀——堂堂三清老人,原来早被我震慑住了,吓的耳朵都不敢用……」 雷祖哈哈大笑:「没错——还三清老人呢,依老子看,不如叫鼠胆老人好啦!」 帐房先生生怕雷祖得罪了天师府,一个劲儿拉他,可雷祖天性跟貔虎光一样无所畏惧,哪怕自己暂时不能打雷,也大大咧咧的站在原地,摆明是跃跃欲试,想跟着搅一搅浑水。 枯大先生冷森森的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说是灵魁害了这里的灵物?你有证据吗?」 我立马说道:「这还用说,当然也有了——要论人证,我们三个,是亲眼看见的,要论物证……你不会看不出来,她浑身上下的气都是用那个尾巴给吸过去的,根本不纯,颜色各异,根本不纯。」 要是自己修行的灵气,那只能是一个颜色的。 可灵魁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是个灵魁——做灵魁的,身上的气多一些,有什么稀奇?」 汪疯子也笑了笑:「没错,灵魁保护灵物,灵物为感谢灵魁,在灵魁受伤虚弱的时候,给灵魁奉上自己的几分气,又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你也能拿出来诬赖,李北斗,不愧是厌胜门的,你的良心不只是坏了,你是根本就没有良心!」 「我也能作证。」这个时候,亓俊忽然从水母皮底下钻了出来:「我崇庆堂姓亓的,亲眼看见,就是那个灵魁吃的灵物。」 一听他的姓氏,枯大先生有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意外:「姓亓的……」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汪疯子低声说道:「不过是个投机倒把,做小买卖的。我听说,这个李北斗,屡次冒充江辰,自称真龙转世,一直嫉妒江辰,抓住机会诬赖江辰,并不奇怪。」 程星河一听,几乎给气炸了肺:「我是服了——他妈的赵高都没你这么能指鹿为马!」 枯大先生已经是个意兴阑珊的样子:「不用说了,朝风,把他抓起来。」 是啊,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可这一瞬,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等会儿。」 雷祖。 天师府的人都见过雷祖的本事,脸上不由自主,都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雷祖却盯着我:「你刚才说——真兇是那个女的?」 汪疯子急了:「跟你没关系,轮不到你乱掺和我们的事儿!」 雷祖却没理他,只盯着我:「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我答道:「有个受害者,只是……」 我刚想说被你害了,雷祖忽然一伸手,一个小小的身躯倏然就落在了他面前。 是刚才那个貉子小姑娘。 没死! 只是,没知觉了。 我忍不住看了雷祖一眼——他好像,没有我猜测的那么兇残。 亓俊赶紧跑上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小姑娘弄醒了,小姑娘一睁眼,先是哇的一声大哭,接着,看见了那个灵魁,哭声顿时就停住了,转而,露出了仇恨的眼光。 我立马问道:「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你说说,你看见杀你爷爷的兇手了,是谁?」 第695页 天师府的也没想到忽然来了这么个证人,都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从亓俊怀里挣扎起来,指着那个灵魁就说道:「是她!我亲眼看见,是她吃了我爷爷,还要吃我!」 我立刻接着问道:「那她为什么吃气,你知道吗?」 小姑娘立刻说道:「是为了让一个男人,长出什么东西!」 第1375章 污点证人 「什么东西?」 小姑娘嘴唇直抖:「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枯大先生脸上,依然没露出什么表情,灵魁也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好赖了。 那个男人,自然是江辰。 可江辰到底要长什么东西? 汪朝风师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步,喝道:「你这个小畜生,知不知道敢在天师府面前骗人,是个什么下场?」 「莫说是天师府,佛祖菩萨来了,我也是这么说!」小姑娘指着灵魁,悽厉的喊道:「就是她,那些灵物,全是她吃的,化成灰,我也认识她!我也可以发誓,如果我说一个字的假话,天打五雷轰……」 程星河一拍大腿:「来得好啊!」 说着看向了雷祖,竖起了大拇指:「以前小看你了——有排面,这事儿干的真有排面!」 雷祖听了夸赞,眼神更自得了,看向了灵魁的眼神却暗了下去:「真兇原来是她……」 帐房先生愁的不轻,显然很后悔搬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依仗着叔祖,可终于是真相大白,既然事情查清楚了,那咱们走吧!」 「你急什么,火又没烧上了你屁股。」雷祖冷着脸:「这不是还没抓真兇吗?」 枯大先生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灵魁:「你怎么说?」 灵魁的红唇一弯:「我只是受人之託,过来抓李北斗这个真兇的,那位,也是给天师府帮个小忙——至于他们反咬一口……那些事情,我可一件没做过。」 我咬了咬牙,真相都摆在眼前还能抵赖,好么,不愧是跟江辰有结灵术的——这个脸不红心不跳的气势,跟江辰一模一样! 汪疯子一笑,简直是正中下怀,他本来就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错过去了:「一个小畜生发的誓,值什么?再说了,这小畜生跟李北斗的人那么亲近,摆明了,也是个污点证人!」 小姑娘一下急了:「你们胡说,我没撒谎!就是她!」 程星河暗暗呸了一声:「汪疯子为了报仇,天师府的脸面都不要了。」 我就说,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他们的聪明才智,会看不出来其中的漏洞? 跟江辰一样——只不过是为了除掉我,找的理由,至于有什么漏洞,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大叔!」 小姑娘回头就看着我:「你答应过我,给我报仇!」 她澄澈的眼睛里,有莹然的泪光:「我爷爷没害过人——他种了粮,都给没劳动能力的老头老太太吃的!他不该死!」 我点了点头:「我答应过……」 结果话音未落,汪疯子一鞭子,对着我噼头盖脸就抽过来了:「跟我们走!」 这把程星河气的,已经把凤凰毛抽出来了,对着汪疯子就卷过去了——汪疯子的鞭子是好鞭子,可怎么比得上凤凰毛,立马就被凤凰火烧断。 金毛抓住了机会,也蹿了上去,可一个身影,比金毛更快。 金毛忍不住也是一愣——刚才那个秃狗。 还以为那个秃狗是被枯大先生甩了个好歹,我还有点心疼,可万万没想到,它刚才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会儿觉出有仗要打,又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金毛大为不服,存心要跟秃狗分个上下高低,也扑上去了。 这一下,程星河和秃狗金毛把汪疯子给牵绊住,我立马调息,可还没合眼,就觉出不对——一大串脚步声,冲着我就逼过来了。 天师府的其他弟子,以张师兄为首,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完了,双拳难敌四手…… 我正要先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可没想到,这个时候,身后又是一声暴喝:「你们冤枉好人,包庇真兇,还敢说自己是天师府的?天师府千百年的面子,你们就不知道省着点丢?」 跟着这声暴喝一起的,是轰然一道雷声。 「啪」的一下,四周围,四面开花,以张师兄为首沖在前面的,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被雷轰的倒了一片——尤其那个立功心切的张师兄,被远远炸到了一棵树上,浑身发了黑,不知道死活。 雷祖…… 剩下的天师府的一见这个阵仗,也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但枯大先生的声音冷冷响了起来:「废物——平时,汪天师都是怎么教你们的?天师府,交给了那个李茂昌之后,现在穷的连点家当也没有了?」 那些天师一听,顿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九星连珠网……」 妈的,我后心一炸,又是那个网! 上次我是从那个网子里面挣扎出来过,可上次之后,他们一定会想法子加固,这一次,会更难挣脱! 我立马站起来就往后撤:「跑跑跑……」 雷祖却怒道:「怕个屁,老子……」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一阵金光闪了起来,一张比上次还大的网,就跟捞鱼一样,对着我们就罩了下来! 雷祖还要抬手,可他气还没养好就打了刚才那个雷,这一下又哑火了,帐房先生已经是个听天由命的表情,我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一头对着雷祖就往外撞了过去。 第696页 这一下,按理说能从包围圈里出去,可就在冲出去的最后一瞬间,一股子极大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把我们给阻隔了回来,就好像——撞上了一个看不到的屏障。 我看见了那股子气——枯大先生! 不愧是三清老人…… 这一下,我们三个全被结结实实套住,雷祖挣扎了起来,可这个东西跟上次一样,越挣扎越紧,气的他大骂不休,说天师府做事不地道,打不过他,就用阴招,简直不要面子。 枯大先生意兴阑珊的一笑,摆手,就要人把我们拖走! 帐房先生吓的大哭了起来:「叔祖,咱们可怎么办啊!」 雷祖脸色也发青:「要是让谁看见,老子被人用网子拖——老子面子往哪搁?」 灵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似乎并不意外,我甚至——能想像的出,江辰不知道躲在哪个安全的角落,也露出了这种志得意满的笑容。 「七星!」程星河也叫了一声,可一分神,就挨了汪疯子一下,汪疯子还要往前赶,被秃狗咬住了。 这次一进天师府去,就未必能出来了。 我抬头就看向了雷祖:「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雷祖盯着我:「说。」 我一笑:「您可是个盖世英雄,是不是也想打赢了那帮自称名门正派,却头不抬眼不睁干煳涂事儿的?」 雷祖一听我管他叫英雄,十分自得,挣扎着一拍大腿:「老子素来嫉恶如仇,当然想了!」 但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不过,那个老头子和那个娘们,不怕老子的雷,怕的是天雷。」 「我可以帮你。」我说道:「请到天雷。」 雷祖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你说什么?」 「我有龙气。」我说道:「你说,龙气是不是能带来天雷?」 「那当然了!」雷祖别提多高兴了:「龙族出行,霹雳随身,那自然是天雷,不过……」 他皱起眉头:「你的龙气,怎么给我?」 他也看出,我现在身体状况了。 「就一个法子。」我答道:「跟我,结灵。」 雷祖一听,脸色就变了:「跟你?」 「怎么,不敢啦?」我摆了摆手:「那你就当我没说,等着一会儿被拉到了天师府展览吧——你不知道,天师府训练有素,那的水猴子都能跳舞,你去了,没准还能学点杂技什么的,给他们表演,他们高兴了,给你骨头吃。」 「放屁,「雷祖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脸色发青:「老子是什么角色,要是真的……面子往哪儿搁!」 「生不如死,是不是?」 「废话!」 他勉强在网子里把帽子摘下来,往下一甩,豪气万丈:「他妈的,结就结,赖活着,不如好死,不然,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第1376章 九耳之犬 看清了他的头顶,我一下愣住了,跟程星河说的一样——他脑袋上,全是凸起,像是,耳朵! 我忽然知道他是什么来歷了。 「能带雷——你是九耳犬?」 难怪——传说之中,九耳之犬,能寻雷! 九——我忽然想起来了。 马元秋之前说的「九」,难不成,就是雷祖这个九耳犬? 雷祖白了我一眼:「老子天下闻名,你才刚看出来?真是孤陋寡闻。」 但显然,有些得意之色。 传说之中,有一户姓陈的人家养了一条猎犬,遇雷而生,头生九耳,一耳动,则能猎到一个东西,三四耳动,就能猎到三四样猎物,跟小李飞刀一样,例无虚发,周遭的人都管九耳犬叫神犬。 有一天陈家人带着九耳犬出去,忽然九耳齐动,陈家人跟着它,找到了一个巨卵。 巨卵裂开,里面出现一个小孩儿,左右手都有字,一个是「雷」,一个是「州」,起名陈文玉——也就是,后来的雷神! 能寻找到了雷神的——难怪有天生带雷的能力! 帐房先生也跟着说道:「我叔祖住的远,所以这里的灵物都不知道他,我叔祖宅心仁厚,就过来施以援手的,谁知道……哎,叔祖,这个李北斗跟传说之中一样,就是个祸害,咱们倒霉,就是他妨的!」 我明白了,难怪他要过来杀真兇,原来是嫌弃自己名气小,想扬名立万。 但雷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没用——结灵倒是可以,不过……」 他盯着我半信半疑:「你行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因为照着马元秋刚才教给的法子,结灵术有两部分,一为召灵,一为结灵,你先把灵物唿唤出来,再跟它「签订合约」。 刚才我也只是把青蜥蜴和秃狗给喊出来,让它们听我的话,还没进行下一步,也就是没有绑定,不然刚才秃狗掉了牙,我也得跟着喷血。 现如今雷祖就在面前,召灵这个部分算是省了,直接结灵就行了。 于是我立马咬开了食指上的血,勉强在网子里点上了雷祖的脑门。 「听我敕令,为我甲兵,今生今世,以命为盟……」 雷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帐房先生忍不住了:「叔祖——你要是跟凡人结灵,那就是跟他同生共死,这小子要是明天死了,那您不是也……」 雷祖自然也知道,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第697页 附近的天师发觉了,低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垂死挣扎。」 「还结灵术——哪怕结灵,咱们枯大先生的两个手下败将,也是抱团取暖,自取其辱。」 雷祖一听这个,怒道:「明天,老子不管,不结灵,今天的面子就丢没了——命有面子重要吗?你给老子快点!」 帐房先生心疼的不得了。 我还着急呢! 我觉得出来,一股子气息从身体周围泛起,环绕,像是数不清的细丝,要把我和雷祖给交缠起来。 念完了咒,按理说,就该成了。 雷祖看我落下了手,瞪着我:「这就完了?」 我心里也没底——按理说是完了,不过,怎么没啥感觉。 雷祖显然跟我想的一样,但事情逼到了眼前,哪儿还有疑心的时间,他立马就抬起了手。 熄火。 周围拖网子的天师,哈哈大笑。 「你看看,我就知道。」 「这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能有什么本事?」 雷祖立马看着我:「这他娘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啊! 马元秋说过,这结灵术一个字也不能错,错了就是万劫不復。 难不成我记错了? 不对,记忆力这方面我没问题。 难不成……妈的,想起来了,马元秋说,必须得要能力压住灵物,才能结灵! 难不成,是我现在太弱了,哪怕雷祖愿意,可结灵术都承认不了? 「扑……」前面一阵巨响,接着是一阵叫好的声音:「不愧是汪先生!」 我抬眼一看,心就揪住了。 程星河和金毛也被抓住了,秃狗不见踪影。 汪疯子虽然身上被划出了数不清的伤,但是气喘吁吁,脸上终于有了自得之色。 「其实,这李北斗名声虽大,却没什么本事,手底下也都是没用的东西,还劳动了三清老人之一的枯大先生过来,真是杀鸡用牛刀。」 「你懂什么,枯大先生,是亲手来给徒弟报仇。」 而汪疯子一把抓住了程星河——程星河脑袋成了血葫芦,我的心顿时一阵锐痛。 汪疯子缓缓说道:「你一个小玄阶,就敢在我面前放肆……」 程星河一口血喷在了汪疯子脸上:「小玄阶把第一武先生缠成这样,传出去,第一武先生可真有面子!」 我心头一震,你他娘就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激他这个疯子干什么? 果然,汪疯子一听这话,眼神一暗,抬起手,对着程星河就下来了,我一下就急了,可一条狗窜过来,直接咬住了汪疯子的手。 面无表情。 秃狗! 汪疯子大怒,就要往下甩,程星河不傻,趁机就往外蹿,奔着我要过来,可双拳难敌四手,瞬间被天师府的给扑住了。 而这个时候,汪疯子也压住了秃狗,有一个人过来,跟汪疯子说道:「汪天师,那这个东西,我先带走了……」 金毛! 那个人没带风水铃,好像——是江家的。 对了,在齐老爷子葬礼上见过,跟在了江景他爹身后的! 难不成——是江辰以报信居功,跟天师府要的人情? 汪疯子一边处理秃狗,一边心烦意乱的摆手,那人如获至宝,就要把被捆住的金毛拖走。 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正要屏气凝神,而这个时候,雷祖的声音响起来:「前面是干什么的?」 我一抬头,就皱起了眉头。 前面来了很多行里人。 那些行里人见到了枯大先生,就点头致谢:「不愧是天师府,除了这地方一害!」 「我们是专门来感谢您的!」 这些行里人我并不全认识,但是我记忆力还可以,记得他们好像都跟四相会,还有江辰有交情。 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有原因。 「听说枯大先生喜欢酒,这是我们江先生特地给您准备出来的。」 枯大先生身为三清老人之一,李茂昌都让七分,敬仰受惯了,倒是也不以为意,但是一闻到了那个酒的气息,严霜似得表情,竟然还真有了一丝动容:「八十年的天书酿?」 「不愧是枯大先生!一闻就知道!」那些人别提多高兴了:「酒逢知己,当浮一大白!」 「可惜,没有酒具……」 雷祖骂道:「死老头子,穷讲究。」 「这是景朝的琉璃夜光杯,我们江先生,一早就给您预备好了!」 那个杯子晶莹璀璨,离着老远,都能见到澄澈的光。 枯大先生第一次有了人的表情——可见这酒这杯,多打动他的心。 那些献酒的早看出来了,争先恐后往上敬酒,枯大先生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来者不拒,仰脖子就干了。 那股子酒气很特别,甘美异常,就连不喝酒的人,闻到了,也得心驰神醉。 果然,我身边的那些天师,闻到了酒气,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很沉醉的表情。 「这酒难得,各位天师这一次都身先士卒,立下大功,」江辰的人连忙说道:「个个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还请也赏个光!」 好话谁不爱听?那些天师不由自主,有了得色,也就跟着喝了一点。 抓住了这个机会,得赶紧结灵。 第698页 可这一瞬间,我觉出一阵杀气。 身边,悄无声息出来了一个人。 灵魁。 灵魁趁着枯大先生和其他天师注意力被分散,十指纤纤,对着我就抓下来了。 敬酒——原来是为了这个。 江辰准备的很周密啊。 生怕天师府不弄死我,要绝了后患? 雷祖也是一愣,我眼睁睁的看着,灵魁对着我脑门就下来了。 我立马躲开,可在网子里根本躲不开。 「咣」的一声,一个身影就凌空扑了过来。 灵魁被挡住,我面前露出了悬空的半个脑袋。 程星河? 原来,刚才他被天师府的围住之后,亓俊披着水母皮,把他给救出来了。 你们俩走就走了,还来送死? 这动静惊了天师府的人,灵魁躲过了视线,眼里有了杀气。 程星河没说话,但是眼神毋庸置疑,要杀我,先过了他这一关。 灵魁瞬间露出很厌烦的表情,扬起了手。 她要杀了程星河和亓俊这两个碍事的,再杀我。 太欺负人了…… 脑子电光石火一闪——一股子力气,也不知道怎么地,勐地从身体里炸开。 刚才那些细丝一样的气息,席捲了出来,我的头髮和衣服,再一次被沖了上去。 好像,身上某种气息流泻了出来,跟什么连接在了一起。 帐房先生倒是觉出来了,喃喃的说道:「这是……」 就在灵魁的手,要抓下程星河和亓俊脑袋的瞬间。 轰的一声,一道雷从天噼下,无坚不摧的九星连珠网,瞬间碎成了粉! 第1377章 夔龙灵筋 这一下,不光九星连珠网直接炸开,周遭的人全部被掀翻——哪怕灵魁,也是一样! 面前一片大乱,我穿过重重的菸灰,看见亓俊的一只手凭空伸出来,把程星河的脑袋扒拉了下去,俩人重新不见了。 躲在了水母皮下面。 他们安全,我就放心了许多。 但是——金毛呢? 面前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那个姓江的把金毛给拉到了哪里去了。 「乖乖隆地洞,」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惊喜交加:「这天上的,就是不一样!哎,你小子,哪里来的龙气?」 我感觉到了心口,一阵难掩的狂喜——这不是我李北斗自己的心情,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同身受」。 雷祖的心情,我感知到了! 结灵术,成功了! 周围简直是万籁俱寂——不少离着我们近的,酒杯都被直接打碎,空气中,只瀰漫着那个甘美的酒气。 所有人,瞠目结舌。 我越过人群,盯着灵魁。 雷祖视线跟我一样,忽然哈哈大笑:「别说,这龙行霹雳,就是好用!」 因为我们看见了,灵魁的白色皮毛上,出现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没法跟之前一样顺利癒合了! 这个合作的雷,她扛不住! 灵魁的脸被白色皮毛遮盖了大半,只看见那个红唇——可红唇被咬的死死的。 她又惊又怒。 还是——江辰又惊又怒? 枯大先生那倒是没被波及到,那些献酒的一看这个阵仗,早被震慑住了:「雷……」 枯大先生转脸盯着我们,面无表情。 而一个江辰的人反应最快,立刻开了口:「枯大先生——这李北斗,看来是心有不服啊,竟然在枯大先生您面前负隅顽抗!好大的胆子!」 「就是,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仗着跟首席天师的关系,肆意妄为,灭了人伦——听说,您的小徒弟井驭龙,就是被这个李北斗给打成了废人?」 一提起了井驭龙,枯大先生锋锐如刀的嘴角,就是微微一抖。 显然,井驭龙是他的爱徒。 汪疯子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可惜,可惜,一个好好的青年才俊,可曾经是十二天阶之一啊!这传出去,知道的是您不屑跟小人计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李北斗横行无忌,独步三界了!」 煽风点火的本事不小,江辰没少在他们身上花心思吧? 而灵魁冷冷的开了口:「枯大先生,您现在亲眼看见了——他可不想放过眼前这些人哪。」 是我不放过你们,还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果然,枯大先生本来对我就有所不满,这下子,表情更难看了。 跟雷祖结灵之后,我的五感,也跟之前不一样了——甚至比观云听雷法还要多一种感觉。 像是——勐兽的本能。 枯大先生,动了杀心。 他慢慢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开。 那些江辰的人,就是一个狞笑。 空气出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像是,在微微震颤。 「七星,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程星河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跟这个老头子说,咱们是冤枉的!」 「没用。」我答道:「枯大先生,不是来抓什么吃灵气的真兇,而是来抓害了自己徒弟的真兇吧?」 说不通,还说个屁——我忽然明白了,这个世上,你不够强大的话,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成王败寇,什么时候都没改变。 第699页 枯大先生一笑,手上一动。 一个东西勐然从他袖口里钻出来,带着猎猎风声,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似乎,把面前的空气,全部撕裂。 心念一动,一道雷凌空噼下,直接落在了我面前,硬生生把那个力道给挡住了。 面前的土和砂石勐然扬起,炸裂,粉尘和硫磺气息后面,我看见一个东西飞快的缩回——没打到! 好快的东西……还是上次那个被我打掉了牙的灵蛟? 为什么,比上次快得多? 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绕到了枯大先生背上,确实是那个灵蛟,浑身银白锃亮,但是比上次个头也大了许多! 有些天师也看出来了:「那个灵蛟怎么长的这么快?」 「你不知道?上次那个灵蛟,被李北斗打掉了一颗牙,枯大先生大怒,据说把其他东西的灵筋抽出来,按在了这个东西上头。」 看来这个枯大先生跟汪疯子和井驭龙一样,睚眦必报,上次的事情,他早就决定要一雪前耻。 「安灵筋?」 雷祖喃喃的说道:「妈的,是个狠角色。」 所谓的安灵筋,其实是结灵术之中的一种——一般灵物的力量,是修行出来的,但是要想急于求成,短时间内让灵物提高本事,那也是有其他法门的——就是把其他大灵物的灵筋抽出来,装在灵物身上。 就等于,把其他灵物的灵气抢到自己灵物身上来。 可这个法子是极为痛苦的——剧痛无比,据说有些人用了这个法子之后,忍不住剧痛,拔自己的舌「那天你不知道,我亲眼看见枯大先生给那个灵蛟装灵筋了——灵蛟痛的死去活来,满地打滚,他虽然感同身受,可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几个天师吸一口凉气:「这个位置,果然不是谁都能坐的。」 「小心点,」我立马觉出来了,一把抽出七星龙泉:「那东西」…… 话没说完,那个灵蛟四爪一振,勐然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那个速度——比闪电还快,只让人眼前一花! 与此同时,天雷从天而降,对着灵蛟就打下去了。 「哄」的一声,土崩石裂,可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个灵蛟,现在他娘的比雷还快! 不足半秒的时间,它一头对着我就撞过来了。 七星龙泉以本能格住,龙气炸起,可那个灵蛟跟上次不一样了——身体以仿佛没有骨头的角度逆转过,一尾巴重重甩在了我脸上。 这一下,龙鳞勐然滋生,「啪」的一声响,估计被撞裂了,我觉出一阵温润之后,才是钻心的剧痛。 雷祖跟我一样。 「叔祖!」帐房先生急了:「您……」 但雷祖也是一条硬汉。 他没吭声,而是举起了手,数不清的天雷,是对着枯大先生下去的。 跟我想的一样! 枯大先生,未必能躲过去。 「轰隆」一声,九天坠雷,枯大先生身边的人唿啦啦被打中了一片。 可菸灰散尽,我皱起了眉头。 那个灵蛟以极快的速度回去,硬是挡在了枯大先生头顶,人和蛟,都毫髮无损。 我心里勐然一提。 雷祖也看出来了:「那个灵蛟,肯定是接了夔龙的灵筋……」 夔龙,能控雷——古代时常用这个形象,雕琢在墙头去避雷的。 难怪……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跟我的龙气,一个等级。 难怪我的龙气引来的雷,对它不管用。 枯大先生微微一笑:「想给你个好死——可你不要。」 「要想打败这个东西……」雷祖咬了咬牙:「你身上的龙气杂乱不纯,不够,除非,要五爪金龙的龙气才行。」 五爪金龙? 是最尊贵的龙,配享主神位,甚至比潇湘还要高一头,所以才有资格做帝王君临天下的代表。 「你弄点来!」 我他娘上哪儿弄去? 可下一秒,我就觉出来了:「小心!」 光顾着对付枯大先生了,那个灵魁还在后头呢! 果然,一道破风声对着我们就抓过来了! 「敢对枯大先生动手。」灵魁勾起嘴角,是个魅惑极了的笑容:「人人得而诛之。」 一道雷两头炸起,挡住了灵魁,可挡不住那个灵蛟。 这一下,是奔着我心口来的。 心口的龙鳞早就碎了。 这要是被穿过去——雷电纷然而下,炸的不绝于耳,可灵蛟飞快的穿梭其中,一头冲过来,七星龙泉抬起,但是它比七星龙泉还快! 挡不住了…… 在帐房先生的惨叫之中,我才要拼尽全力把七星龙泉撤回,可来不及了。 那个灵蛟的气息,已经扑到了我脸上。 「七星!」 电光石火一瞬,我听到了程星河的惊唿,和雷祖一声骂娘。 「这下……」其他天师和先生也低声说道:「他活不了。」 就在灵蛟要从我胸口冲过去的一瞬,我忽然听到脚底下,「啪」的一声响。 接着,数不清的东西忽然从土里钻出来,护在了我面前,挡住了灵蛟! 我顿时一愣——这是…… 第1378章 五爪金龙 一道土壁,立在了我面前。 第700页 这是——刚才叫出来过的那个,没谋面的土龙? 灵蛟的力量极大,竟然能被这个土壁拦住? 但下一秒,我就发觉了。 不光是那个土龙去而復返。 这个土壁上,瀰漫着一股子极其强大的气息。 我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灵物。 除非——我低头看了下去。 是数不清的灵物,跟拔河一样,同时在土龙身后用出来的! 果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恩公,多谢你帮我们找到了真兇!」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之前在maria姐那见过的尖嘴? 不光尖嘴,又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剩下的,我们跟恩公一起干!」 多下巴的那个…… 还有许多声音熙熙攘攘一起响了起来:「恩公,你没事吧?我们,我们来晚啦!」 那些灵物,全来了! 我心头一震,眼窝瞬间就热了:「你们来干什么?不知道,这地方,来了是送死?」 「恩公敢为了我们送死,我们难道不能为了恩公尽一份力?」 那些灵物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有恩必报!」 「反正,抓不住真兇,也是死,不如跟恩公一起抵抗,死的更痛快些!」 「大家都商量好了——跟恩公你,交下这个朋友,同生共死!」 「好!」程星河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果然都是有良心的——救的值!」 同生共死…… 我心里陡然一动。 这个厚意,我感觉到了。 可是,能活着,就别死。 雷祖忍不住也来了精神:「你他娘的——人缘还挺好!」 心情一阵振奋激盪——显然,雷祖也被这个场景给感染到了,燃起了熊熊热血:「老子今天,也跟你们奉陪到底!」 帐房先生哭唧唧的说道:「叔祖,您都跟他结灵了——不奉陪到底也不行了……」 「废话,你害怕就滚。」 「我……叔祖是小侄请来的,」帐房先生下定了赴死的决心:「小侄大不了,也跟着叔祖同生共死!」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灵物,说起话来,还是不改古风。 但是这一瞬,几道闪电似得东西坠了下来,瞬间把那个土壁砸了一个粉碎。 其他的那些天师,也都合力围了过来:「难怪都说厌胜门邪门歪道——这个李北斗也给他们争气,光跟一些邪祟结交!」 「他们厌胜,做的本来就是害人的买卖,不跟邪祟结交,怎么害人?」 「咱们天师府,不就是为了抓这种邪魔歪道才存在的吗!」 那些灵物一听,顿时大怒:「邪祟是有,可不是我们!」 「我们行善积德,是修仙的!」 有几个索性也扯着嗓子说道:「我们倒是吃人的——可我们吃人怎么了,虎不吃人?熊不吃人?」 「再说了,能运气不好被我们吃的,你只管去查,那也是天道轮迴,该受报应的人!万物相生相剋,我们没做错什么!」 可那几个天师府的不听这个:「邪祟就是邪祟,不过是机缘巧合弄到一点功德精气,还真想着成仙?」 「早就该把你们一网打尽,灭了你们的痴心妄想!」 那些灵物哪儿还按捺的住,在天师府的冲过来的时候,一下从底下跳出来了。 哗啦啦一片,是浩浩荡荡的青气。 简直震撼人心。 最前头的低阶天师,瞬间被掀翻了一片。 这简直——像是一场灵物跟人的战争。 「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假道学……」有灵物喊:「不分黑白,不分好歹,早看你们不顺眼了!」 天师府的低阶虽然吃亏,看更多的是专业人士,十八般武艺使出来,那些灵物浩浩荡荡的队伍,顿时折损了一大片。 一股子血腥气,和焚烧皮毛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可是——那些灵物,一个往后退的都没有。 「找死……」 天师府的说是这么说,可灵物跟天师府积怨已深,似乎早就想宣洩出来了——竟然越战越勇。 天师们虽然也竭尽全力,可眼看着,要吃亏。 而灵魁则冷冷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像是失神,想起了什么。 江辰派来的人虽然也跟着搭把手,但是更多的,是要自保,没有什么全力以赴的:「想不到,作为正道的主持者,这天师府这么遭恨哪?」 「今天真要是闹出个好歹,那天师府的名声可就……」 我还没来得及替灵物高兴,就觉出了一阵寒意。 来自——枯大先生的方向。 汪疯子一只手上,还挂着那个扛揍的秃狗,但他顾不上了:「师父,我去……」 枯大先生摇摇头:「那个心慈手软的李茂昌接手,天师府的名誉就变成这样了?这些卑贱的东西,都敢对天师府呲牙咧嘴,呵,当年我在天师府的时候,这些东西……也罢。」 他没说下去,眼神冷漠疏离,抬起了一只手。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对着那些灵物就削了过去。 毫不容情。 万籁俱寂,我眼睁睁的看着——尖嘴的脑袋,被削了半个,一个老太太把个拐杖挥舞的虎虎生风,可拐杖被从中间噼开,一只抱着胳膊的袖子,也是一样。 第701页 落在地上,是个带蹄子的。 惨叫声,唿叫声,不绝于耳。 血——都是血的味道。 「还是师父出手不凡!」哪怕是汪疯子,也被镇住了。 「对待牲畜,你压不服它,它就会来压你,」枯大先生抬起头,眼神沉下去:「毕竟,万物之灵,还是人。」 我立刻喊道:「枯大先生,你是来抓我的,对着我来!」 枯大先生抬起了眼皮:「不着急——死光了,下一个就是你。」 说着,那个灵蛟转过身,对着我张牙舞爪扑过来。 雷祖又是一道雷噼下,可这个灵蛟且躲且闪,硬是扛住了。 七星龙泉一翻,可赶不上……但一瞬,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被灵蛟贯穿。 是那个好几层下巴的。 你明知道,过来会死…… 「爸爸……」好几个小的双层下巴扑过来嚎哭了起来:「爸爸!」 「爸爸死了,就是想让你们过的好一点。」好几层下巴的那个喃喃说道:「下辈子投胎,别当长毛的……」 我的心一阵钝痛。 我刚要说,我会替他照料那几个小的,可还没开口,灵蛟转头,就把那几个小的双层下巴贯穿了。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 枯大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就赶紧投胎吧。少受点苦。」 雷祖吸了口气:「老东西好狠的心……」 我盯着那一串小小的尸体,胸口震怒,五脏六腑几乎都是火。 雷祖的心情。 想必,枯大先生的功德,都是在人身上获取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万物生灵,是跟人共存的,不是被人镇压的! 我要保护它们。 头顶忽然一阵锐痛,好像那个「赤毛癣」正在往外滋生,与此同时,一股子气息,倏然在身体深处出现——像是,某个沉睡很久的东西甦醒了过来。 强大的——难以控制! 这一瞬,一道雷勐然落下,对着那个灵蛟就打下去了! 汪疯子一开始是不以为意的:「故技重施,黔驴技穷,明知道不管用……」 但是枯大先生的眼神,顿时就给变了。 那道雷,跟之前的,不一样。 那个灵蛟也想躲,但是,它这一次没能躲开。 「哄」的一声,那个雷落在了它头上。 下一瞬,它的身体,勐然爆裂,身上的银鳞,下雨一样,纷纷扬扬,炸了一地! 接着,那个美丽极了的身体,轰然从半空之中坠落,伤口一片焦黑! 那些本来要给灵蛟叫好的天师和先生,一下全愣住了。 枯大先生忽然张开嘴,就是一口血,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就连雷祖自己,都震惊的看着我,喃喃的说道:「五爪金龙的气——你真的有五爪金龙的气!」 第1379章 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之前,我也曾经做过相似的事情。 我保护过谁。 但是——被我护在身后,到底是谁? 额头上的剧痛越来越厉害,让人心烦意乱,我听到耳鼓被热血撞出来的声音。 血,像是沸腾起来了。 他们不公——我就要自己找一个公道! 所有的天师和江辰的人,本来是满坑满谷,可现在,连退后都没法退后,他们完全被震住了:「这是……」 「枯大先生,被他打吐了血……」 「他到底是谁?不是说,他爹李茂昌都敬枯大先生几分吗?」 不——李茂昌,不是我爹。 枯大先生抬起手,缓缓的擦了擦嘴边的血。 雷祖盯着地上的灵蛟,喃喃说道:「这老东西,好硬的骨头。」 结灵术上,灵物跟主人一体同心,感同身受——可现在,那个灵蛟落在地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煳,不知道在承受多大的伤痛。 按理说,这枯大先生也是一样。 可他还能好端端的站在我们眼前——灵蛟扛不住的那些剧痛,他全扛的住! 汪疯子更顾不上挂在他手上的秃狗了,立刻扶住了枯大先生:「师父,您……」 这一瞬,汪疯子跟周围的先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星河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七星——你看他的脸!」 是啊,我看到了。 枯大先生看上去本来是十分年轻的,可现在,随着灵蛟被雷打到了地上,他吐了血不说,沿着嘴角流血的位置,他的脸开始出现变化。 鬚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白色,皮肤开始出现皱纹,一路往下延伸。 变——老了? 老是老了,但仍然气度不凡,潇洒矍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比年轻的时候,更危险了几分。 这个样子,才真正像是一个传说之中的「三清老人」。 「李北斗……」汪疯子咬紧了牙,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师父……我今天就要给我师父和小师弟报仇!」 话音未落,手里还要抽出长鞭——可一低头,他全部的长鞭,都被程星河的凤凰毛给烧断了。 程星河的声音在水母皮下面响了起来:「活该!」 汪疯子大怒,忽然就从旁边一个天师手里抢过了一个赶尸鞭,「啪」的一声,在半空撩起了一个响亮的破风,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第702页 这个气势,知耻后勇,简直比之前胜百倍,那些天师立刻说道:「汪先生的鞭子——旱魃的脑袋都卷的下来!」 程星河吃过这个苦头:「七星,小心!」 是啊,观云听雷法也觉的出来。 可下一秒钟,数不清的雷轰然砸下来,汪疯子见状,立刻翻身躲闪了过去。 雷祖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先过了老子这关!」 这个雷来的极急,汪疯子好歹是天师府第一武先生,堪堪是躲过去了,可姿势极其狼狈,步伐不稳,就要撞在地上,还是几个天师赶过去扶他,可承受不住这个力道,骨牌似得倒了一片。 程星河顿时哈哈大笑:「唷,汪先生这是要领着门下弟子,给大家拜个早年。」 汪疯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怒气更盛,可刚要往前一步,就被一只苍老的手拉住了。 枯大先生。 「师父……」汪疯子咬了咬牙:「弟子不肖,让师父也跟着……」 「我看咱们不用担心!」这会儿,有一个江辰的说客回过神来,大声说道:「天师府的三清老人,当年可是把天地最大的灵物镇了好几百年的,不至于,连这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 「就是,那个李北斗能用出这种气——足以说明,那个灵物被吃,他就是真兇,人没有那种气!换个邪魔歪道,还请枯大先生主持公道!」 这句话听上去是夸奖,可这个时候,无疑是把枯大先生架起来挤兑。 雷祖也听出来了:「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傻?要是你的气是从灵物那吃来的,它们为什么还誓死护着你?」 那些江辰的人,都是业内最有心眼儿的人,傻?恰巧相反,他们是想着把利益最大化,心怀鬼胎,为此,宁愿颠倒黑白。 为了真龙,四相…… 「哎,廉颇老矣……」枯大先生不会听不出那些话什么意思,可哪怕是他,也不可能安之若素:「我说呢,原来是那个东西回来了,难怪这么大阵仗。」 那个东西? 雷祖一听:「他认识你?」 我不知道。 他只是跟汪疯子和井驭龙的习惯动作一样——高雅的捲起了袖口,接着,抬起眼睛看我,那个凌厉的视线——我以前在书里见过「目光如电」这个成语,但是,今天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杀气…… 我心里清楚,他的意思——是今天跟我两个,必须死一个。 不然,传出去,三清老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心念一动,数不清的雷四面环绕,落地生花,对着他落了下来。 但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快的人。 比之前那个灵蛟更快! 一道银光冲着我就横噼了过来,雷也追不上,七星龙泉呛的一声出鞘,「当」的一声响,眼前一阵火花。 七星龙泉跟一个银色的东西格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极薄,简直像是一张锡箔纸,偏偏无坚不摧。 上头带着神气。 枯大先生咧嘴一笑,手上青筋炸起,勐然往前一推。 这个力量——哪怕是我,也挡不住。 我立马翻身让过去,雷祖抓住机会,一道雷坠下来把他给阻隔住。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后背不对。 煞气…… 那个灵魁,要趁着这个机会,在背后偷袭! 第1380章 以一敌二 快的是电光石火一瞬间,观云听雷法能准确感觉出来——灵魁的这一下,是想从后背,直接贯穿到胸前! 可是,刚才闪避枯大先生的势头还没收回来,根本没法分出心来对付灵魁! 就在那只手要抓上了我后背的最后一瞬间,又一道雷打了下来,灵魁一震,立刻往后一躲,可一大片皮毛,还是焦黑了一大片,不禁恼羞成怒。 雷祖。 「你他娘要是伤了他,老子不是也得倒霉?」雷祖暴喝道:「那老子面子往哪搁?」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雷贯穿天地,对着灵魁就打下来了。 灵魁不再跟第一次一样那么游刃有余,而是尽可能闪避,终于有了力不从心的迹象,雷祖见状哈哈大笑:「五爪金龙的就是好用——过瘾!有面子!」 说话间,两手往头顶虚空一抓,数不清的光球在他的大手里诞生,就对着灵魁就接连投掷了过去,犹如云巅的一个神祇。 「哄」。 那种光照的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白,只能听见一片惊唿声:「那个能用雷的,真是灵物?」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灵物,吃香火的,都未必有这个本事……」 「可这么大的本事,甘心跟李北斗结灵,这个李北斗,比它还强?」 帐房先生终于跟着高兴了起来:「叔祖威武!」 不过,我皱起眉头,几道雷下去,那个灵魁怎么不见了? 是知难而退逃跑了,还是…… 我没办法分神,眼前的枯大先生也不是好对付的,趁着雷祖对着后面大发神威,甩过那个「银箔纸」,对着我就削了过来,这个速度——直接噼破空气,什么调息都跟不上,我只能靠着本能往后退,那个银光闪到了我面前,尽全力往后一退,「嚓」的一声,一截子头髮,直接从我面前跌落了下去。 我后脖颈子上的汗毛一时全竖起来了。 第703页 前狼后虎,这一次怕是有点危险。 果然,枯大先生沧桑的一张脸,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落在我手里,也只能算你倒霉了。」 汪疯子的声音也兴奋了起来:「不愧是师父!」 雷祖觉出前面危险,又不见了灵魁的踪影,立刻回过神,又是一道雷对着枯大先生砸下来。 枯大先生闪避过去,但马上,我就觉出不对来了:「雷祖,别分神,后面!」 杀气…… 刚才,灵魁不是逃跑了,而是——抓住机会,躲在了刚才屠龙掀起的土坑下面,这一瞬,破土而出,对着我就抓过来了! 这种头脑,不愧是灵魁。 我立马要用七星龙泉扫过去,可手腕顿时一沉。 一转脸,卧槽,枯大先生那个银箔,也鬼魅似得打了过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死死缠住了七星龙泉,狠狠往下一拽。 那个银箔看上去十分轻薄,可一碰上才知道,竟然特别沉,直接要把七星龙泉压弯! 手头稍微一迟滞,灵魁攻势已经到了! 因为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落雷! 下一瞬间,一个雄健的身影就挡在了我身后。 「扑」的一声。 血腥气! 雷祖,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给我挡住了灵魁掏过来那一下! 我当时就愣住了:「你……」 可话音未落,我自己的胸口也是一阵剧痛。 一低头,好么,龙鳞还是好的,但是一股子血就在龙鳞的包围之中淌了下来! 雷祖是给我挡住了,可我跟他结灵,所以感同身受,自己受了伤! 「你……」我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雷祖呸了一声:「老子哪儿知道——不由自主就冲过来了……哎。真流血了,老子面子往哪搁……」 我忽然一阵感动。 也罢,我心里是一振,反正一个人受伤俩人疼,同生共死的关系,谁挨都一样! 帐房先生看出来雷祖受伤不轻:「叔祖啊,你可千万别有事儿!」 还好,雷祖挡的位置不是要害,可这一受伤,就更难弄了。 汪疯子看见了,顿时高兴了起来:「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要是白藿香在这里就好了…… 说起白藿香来——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让我害的进了医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灵魁,把恩公搞伤啦!」 这个时候,剩下的那些灵物看出来了,立马大唿小叫:「那个灵魁吃咱们灵气,伤咱们恩人,咱们跟她有完没完?」 周遭轰然一片,异口同声:「没完!」 这一瞬,数不清的灵物,对着我们就扑了下来,要把灵魁给扣住! 可汪疯子看见了,顿时大怒:「天师府,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些天师听见,也沖了上来,场面重新乱成了一片。 不行,我捂住了伤口,这样下去——牺牲的会越来越多。 必须尽快把事情做完。 枯大先生他们胡搅蛮缠,那先把灵魁这个元兇抓住。 灵魁虽然厉害,可我看得出来,她动作比之前迟缓了许多——妈的,肯定是哪一道雷,跟打灵蛟一样,也打在了她身上了! 江辰应该也在痛苦。 该。 而灵魁眼看着我和雷祖已经受了重伤,借着枯大先生这把刀,杀我足够,焦黑一般的白色皮毛下,那个红唇露出了一个笑容,一转身,竟然就从灵物之中隐匿了起来。 她想跑! 这次,她要是跑了,我的罪名落实,那一切都是白玩儿了! 江辰想赢?可我偏不让他顺心如意! 心念一动,周遭又是一道雷,雷祖雄浑的声音炸起:「都让开!」 「轰」的一声,那雷落下,连灵物带人,赶紧都躲了起来,雷祖和我,也是同时一皱眉——牵扯了伤口,疼的人眼前发白! 可抬头一看,灵魁真的不见了。 这一切,描述起来不容易,却都是转瞬之间发生的,还没等我细看,枯大先生的声音已经在我面前响了起来:「你不把人放在眼里,要吃亏的。」 话音未落,银箔在七星龙泉上转了一圈,一方面把七星龙泉的锋芒拉远,一方面对着我就削。 七星龙泉是来不及拉回来了,「当」的一声,玄素尺已经挡住了那个银箔。 枯大先生神色一动:「你东西不少。」 这一下,我不光招架枯大先生,还四处看了过去——灵魁躲在哪里呢? 我心里着急,虽然引气会让胸口上的伤剧痛,可根本也顾不上了,一阵焦躁之下,只觉得枯大先生碍事,玄素尺狠狠就朝着那个银箔噼了下去。 枯大先生看清楚了,忽然「咦」了一声。 与此同时,我也觉出手上的劲头不对——「嗤」的一下,银箔开了裂! 我心里高兴,龙气炸出,那个银箔,竟然真的生生被玄素尺给撕裂! 枯大先生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就突突跳动了起来。 不过,这一下拉扯了伤口,我只觉得头晕眼花,一个支持不住,只想坐下。 可七星龙泉死死撑住——我不能倒下。 下一秒,我已经看出来,艮位一个角落,有一道气不一样。 第704页 普通的灵物,没有那么澄澈的气。 灵魁就躲在那,要跑! 我这心念一动,雷祖也感觉到了,一道雷顺着那个方向就要暴噼下去。 但是与此同时,枯大先生又一道银光噼过来,我立马推开雷祖,那个雷打偏了——倒是把旁边一棵大树,打了个四分五裂。 灵魁觉出自己的行踪被发现,跑的更快了,我连要追,可枯大先生,已经缠过来了。 糟了,这样,就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轻灵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一双柔美的手举起,「啪」的一下,枯大先生猝不及防,就退出去了三步,一抬头,皱起眉头:「鬼仙……」 「相公……」果然,面前飘逸的身影虽然没回头,却正是江采萍那个犯了过错一样,嗫嚅的声音:「妾又多管闲事啦!只是,这个老头儿欺人太甚,妾拼着受相公责罚,也不让他再伤相公分毫!」 我一愣:「你怎么来了?」 「天师府的调兵遣将,咱们自然知道,」江采萍回过头:「得知是对着相公来的,咱们可气坏啦!」 果然,放眼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厌胜门的许多好手都来了,跟灵物一起,对天师府的两面夹击,尤其是老四,一出手掀翻一片,倒像是占了上风:「你们又找我大侄子的麻烦,当我们厌胜的死绝了?」 「相公。」江采萍盯着我:「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 雷祖盯着江采萍,却看直了眼。 江采萍也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他满头的耳朵:「这位是……」 雷祖被看的几乎顺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老子……本……我……」 好么,自称都不知道说啥了。 「好!」我立刻说道:「老头子,就託付给你了!」 江采萍顿时高兴了起来:「相公是妾的天,遵命!」 「别愣着了!」我拉过了雷祖:「走!」 雷祖这才回过神来,也看见灵魁马上就从这里冲出去了,立马一道雷噼了下去。 灵魁因为也受了伤,滚的稍微慢了一点,身后一阵巨响,枯大先生还要抓住我,却被江采萍给抵挡住了。 我冲过去,灵魁咬了咬牙,就抓住了一个灵物:「你别过来……」 可我没听。 七星龙泉横扫过去,对的是她的手腕。 她没想到我出手这么狠辣,为了保住手腕,只能把手缩了回去,转身要跑,但是七星龙泉丰锋芒一转,死死把她的皮毛,楔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半张脸也看出来——她有了骇然之色。 就是现在。 一道天雷贯穿天地,对着灵魁就砸了下来。 第1381章 满身天罚 那一瞬,她反应极快,当机立断抬起手,皮毛应声而断,她还想跑,但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力道用的大,那个白色的皮毛,在我眼前被生生扯破,她的肌肤再一次露到了我面前。 数不清的伤痕。 她一张绝美的脸露出来——也是伤痕遍布。 这一下看清,她身上的伤痕很奇怪——看似凌乱,却暗合了某种轨迹,像是跟古鼎上的铭文一样,承载了什么信息。 感觉出来,她立刻护住了身体,咬牙切齿的盯着我,显然是个受辱的表情:「你敢……」 「干得好!」周围的灵物轰然喝彩:「恩公收了她!」 厌胜门就更别提了:「门主干的痛快!」 还有吹口哨的。 只有江辰的说客呸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这个李北斗跟破城劫掠的匪徒一样,果然奸邪。」 你们把我想成啥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一看清楚她身上的痕迹,周围的灵物忽然吸了口气,指指点点:「这是——天罚?」 天罚? 「大灵物和吃香火的犯了过错,就会受到这种刑罚。」雷祖皱起了眉头:「这种惩戒,带着羞辱的意思——天罚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跟古代的「刺配」一样,是让犯过错的牢牢记住,以儆效尤? 咦,她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引来了这么严重的惩罚? 身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法遮住全身,看着我眼神,像是恨不得跟我同归于尽——她确实也举起了手,满眼悲愤,不顾一切的对着我就抓下来了。 而下一瞬,轰然又是一道天雷,这一次,重重噼在了她上。 她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痛苦到,响彻云霄! 我回头看向了雷祖,雷祖一副不用客气的表情。 她莹润如玉的肌肤碎裂了一道口子,里面,飘出了数不清的东西。 是被她吃了的灵气! 那些灵气跟魂魄一样,四下里飘散。 那些灵物见状,立刻冲着那些灵气抓了过去:「三伯!」 「五叔公!」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我立马想起来了之前为我而死的那些灵物,连忙问雷祖:「那些死的灵物……」 雷祖摇摇头:「来不及了,你给它们念念往生咒吧——跟那个多下巴的说的一样,但愿下辈子,他们不用再当长毛的了。」 雷祖跟这些长毛的,地位自然不一样——它的身份是类似麒麟凤凰一样的神兽。 第705页 可对这些灵物的遭遇,想来也是感同身受。 我回过了头去,盯着那些天师府的:「你们现在,看清楚,灵气是谁吃的了吗?」 那些天师府的人都看见了,也都不说话了。 摆在眼前,想不承认,也没法子了。 江辰的人咬牙切齿,显然还在想什么说辞。 那个灵魁不动了,气息奄奄。 程星河在水母皮下的声音靠近,有些意外:「这个灵物扛了这么大的雷,还没被噼死?」 是啊,难不成,她吃的灵气保护了她? 雷祖嘆了口气:「也是因为天罚,天罚加身,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还没赎够了自己的罪孽,死不了。」 难怪——江辰要跟她结灵呢!不愧是江真龙,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我立马对程星河说道:「把她抓起来,别让她跑了。」 控制了她,江辰也落不了好。 程星河别提多高兴了:「没错!七星,你早该狠着点!」 江辰——他应该也在附近。 跟江辰结灵的灵物受了这么大的罪——江辰自己,现在肯定也是身受重伤。 他在哪儿呢? 要是能抓住他的话,他之前给我扣的锅,就可以昭雪了! 可是四下里一看,也并没有看见江辰的踪影。 说起来,这一次真的是要谢谢他。 要不是他把我给逼到了绝路上,要弄死我,我怎么会有机缘,跟雷祖结灵,把他的灵魁噼成这样?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那些功德,究竟比不上自己做的孽,报应到了。 对了,这一招是借刀杀人——我立刻回过头,看向了枯大先生。 这一看,只见枯大先生显然已经动了怒,要把江采萍这个「邪祟」给超度了。 但是江采萍是个鬼仙,身姿灵动飘逸,宛如画中人——那个银箔唿啸而过,可屡屡打空,就是打不到她。 枯大先生嫌耗费时间,要捨弃她过来追我,可她偏偏又飘到了枯大先生面前,就是拦住不让走。 汪疯子早就忍不住了,想过助师父一臂之力,可金毛不知道从哪里扑过来,直接把汪疯子摁倒——不知道的,就好像金毛跟他撒娇一样,我却记得,汪疯子在三清盛会上,踢过金毛一脚。 我一阵高兴,金毛之前不是被江辰的人带走了吗?自己挣脱出来,也出息了。 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枯大先生眼神越发阴沉:「找死……」 「妾早就死了,」江采萍调皮的一笑:「你要追妾相公一辈子,妾就在你面前挡一辈子,看谁耗的住!」 哪个活人能跟她耗呢! 别说,她平时跟江采菱水火不容,但是那个调皮劲儿,竟然一模一样。 好多人看那个笑容看的目眩神迷,直了眼。 江采萍的实力,自然跟枯大先生还差一大截子,打是打不过的,但是缠人的功夫,真是不小,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你总是抓不住的蚊子一样。 倒像是,在戏弄枯大先生。 枯大先生终于是忍不住了,抬起了手来,对着江采萍就划了下去。 这一下——动真格的了! 一道雷轰然落在了枯大先生和江采萍面前,等硫磺气散尽,我已经护在了江采萍身前。 江采萍高兴极了:「多谢相公救护!妾真幸福!」 这有点让我汗颜——论给面子这件事儿,谁都比不上江采萍。 我盯着枯大先生:「你要公报私仇,也差不多了吧?真兇都找到了,你不怕天师府的面子没地方搁吗?」 近朱者赤,雷祖的口头禅,我也学会了。 雷祖立马说道:「噼了他算了!」 要是有那么容易,不是早噼了吗? 枯大先生冷笑了一声:「面子?这些人看见了?也简单——这些人消失,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我后心一凉——他的意思是说,要把这里所有的生灵,全都…… 竟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这一瞬,枯大先生的银箔再一次对我沖了过来。 我抬起七星龙泉要挡住,可这一瞬间,一个人影挡在了我和枯大先生中间。 「咳咳……枯大先生,我也在这里,全看见啦!」 是——那个荣爷爷? 第1382章 偷天换日 这下我也是吃了一惊——眼看着那个银箔跟七星龙泉撞在了一起,两下里尽了全力,这个时候进来个人,不是找死吗? 「往后退!」 不光如此,察觉到我这里遇到危险,雷祖又一道雷贯穿天地,奔着枯大先生和荣爷爷就下来了! 这下,这俩三清老人…… 但是更让我难以想像的事情发生了——雷,七星龙泉,银箔三面夹击,眼看着险恶至极,那个荣爷爷不过身子一斜,和风送雨,竟然就无声无息的躲避了过去。 不光如此,三面锋芒,全被不可思议的转移到了另一侧。 「咣」的一声,砖石瓦砾飞溅,那个位置轰然就是一个深坑,碎石几乎成了粉! 看似简单——简直跟我们自己噼歪了一样,可是,能做到这种事儿,他的实力会有多强? 在场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可荣大先生自己,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哎呀,可吓死人了!你说你们一老一小,动这么大干戈干什么,搞得人担惊受怕!」 第706页 只听到老四一声啐:「死老怪物,还真重出江湖了。」 这一声,也带着羡慕嫉妒恨。 天师府的回过神来,立刻欢唿了起来:「不愧是荣大先生!」 「有荣大先生在,还用怕这些邪魔歪道?」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心里也是一提——一个枯大先生,都这么难对付,再来一个,那……厌胜门的群情激奋:「跟他们拼了!」 身后一阵啪嚓啪嚓的细小火花声,雷祖也做好了准备。 枯大先生神色也是一振:「你来的也好,把他给我抓回去!」 可荣大先生却咳嗽了一声:「这个嘛……」 「嗯?」 荣大先生抬起头一笑:「我刚才全看见了,吃灵物的元兇,并不是他。咱们要抓他,师出无名啊!」 我也有些吃惊,荣大先生,不是三清老人之一,跟枯大先生同穿一条裤子的吗?怎么会给我说话? 枯大先生顿时露出了很扫兴的表情:「你又……」 「哎呀,我一个病人,在屋里呆久了,总是想出来熘达熘达的,不犯法吧?」荣大先生转脸看向了那些灵物和天师府的人:「这一次,是抓错了人,元兇显然是那个灵魁,既然真相大白,把那个灵魁抓回去就算了,何必非要赶尽杀绝——知道你的功德今生今世用不完,可也不能诬陷旁人嘛。」 雷祖也很意外:「这天师府,还真有说理的?」 枯大先生沉下脸来:「诬陷?你那一双瞎窟窿,从哪里看出诬陷来的?」 汪疯子从秃狗和金毛的撕咬之中挣扎出来:「没错——咱们这些天师府的,数不清的眼睛全看出来了,咱们天师府不过是例行公事,让牵涉其中的李北斗回天师府问讯,可他拒不配合,还打伤咱们的人,甚至……」 他看向了枯大先生的伤,显然极为愤懑。 可枯大先生一个凌厉的视线下去,汪疯子立刻不吭声了。 荣大先生显然也心知肚明:「可这个小孩儿,不也受了伤吗?依我看,算啦,交出真正的元兇,就让他们走吧。」 那些灵物,顿时就有了几分喜色——灵魁已经抓住,生命威胁没了,谁不想活着呢? 枯大先生沉下了脸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个声音,带着威胁。 荣大先生显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样子,却答道:「管他是谁——现如今,既然知道他不是真兇,那就没有伤和气的理由。」 「理由?」枯大先生的手上,再次出现了煞气:「咱们是干什么的?」 周围天师府的,立刻异口同声:「除魔卫道,保世人平安。」 枯大先生沧桑的嘴角一勾,对着我就扑了过来:「这就是理由。」 我的存在,会让世人不平安? 又一道雷轰然响起,荣爷爷眼疾手快,立刻挡住了枯大先生,手一弯,那雷也不知道怎么,就改了方向,威力不减,偏偏差在了毫釐,噼歪了! 「好!」周围天师府的人和江辰的人,喝彩声雷动! 「这是荣大先生的拿手绝技——偷天换日!」 「我听说,这是最高明的阵法,什么都能移,还不太相信,今天一看,名不虚传!」 偷天换日? 雷祖咬了咬牙:「老头子挺难对付……」 话没说完,手里又蓄满了雷电,我却拦住了雷祖——如果,他真的什么都能移动,那他已经对我们手下留情了。 他完全——可以把雷电,和刚才我和枯大先生的力量,移到了我们身上! 乌鸡不知道从哪里沖了过来,看着我,表情十分关切,恨不得扑过来问问我好不好,但是碍于这里这么多人,他只能尽量轻微的跟我点了点头,不让别人注意到。 是乌鸡,给荣大先生通风报信的? 可这一瞬间,枯大先生却抓住了机会,勐然从荣大先生身边转过,对着我就抓了过来:「不能让他落在其他人手上,那……这是老天给的机会,咱们必须先下手。」 这一下,是奔着我脖颈来的,显然是个杀招。 「小心!」 周围是一片惊唿——可哪怕老四他们,也赶不及过来。 太快了。 我转过了七星龙泉要挡住,可之前的伤口已经越来越恶化,站都不好站,这一瞬间,龙气哪怕暴涨,也只让四肢百骸一阵剧痛。 可眼前一个身形一动,一个身影轻盈却坚定的落在了我面前。 江采萍…… 我顿时愣住了——就枯大先生那个银箔带着的神气,如果削中,哪怕她一个鬼仙,也会当场魂飞魄散! 可她就那么挡着,一点移开的意思都没有。 额头上的旧伤又是一阵剧痛。 我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有人苦苦相逼。有人在护着我。 可那个时候,我没护住那个挡在我前面的人。 煞气扑面而来,就在最后一瞬,龙气勐然炸起,对着枯大先生就噼过去了。 这个气,跟平时用的,在万龙阵里拿到的龙气不一样。 凌厉霸道,扫六合,卷八方! 似乎,要把眼前一切,全部撕裂。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热血撞上了头顶——我要护着我身边的人,谁都不能再伤我身边的人! 第707页 枯大先生觉出不对,脸色一变,翻身要躲,可我没容他躲。 「嗤」的一声,七星龙泉,把那个无坚不摧的银箔,宛如扯纸撕布,全部撕裂。 管他什么神气! 雷祖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信念,数不清的雷,轰然就坠落在了我四周围。 我眼前发了白,耳边一阵响——像是有人在喊我,可我不想听清。 这个时候,仿佛一只手撑在我的手上,我觉得手改了一个方向,荣爷爷的偷天换日? 但是——哪怕那个力量,也拦不住我! 荣爷爷平和惯了的脸上,终于一脸骇然。 七星龙泉的锋芒无往不利,枯大先生的银箔被撕裂,要退,也来不及退,那张冷酷惯了的脸,终于变了表情。 可就在七星龙泉要噼在了枯大先生身上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挡在了枯大先生身前。 一只手,硬生生撑住了七星龙泉。 周围一阵惊唿:「荣大先生!」 一股子血腥气溅出。 「师父!」 一个人扑到了我身上:「手下留情!」 乌鸡。 我勐然清醒了过来,尽了全力,收住了那个劲头,一下子,倒是把自己冲撞的差点倒下。 眼前金星乱撞,四肢百骸都像是断了一样,那股子气劲儿消失了。 荣爷爷的手,被我砍出了一道血肉模煳,深可见骨的伤痕。 枯大先生脸色越发难看,张口又是一口血:「多管闲事……」 荣爷爷看了看自己手掌,却对我一笑:「多谢你——高抬贵手。」 其实,分明是他之前先对我们留了情面的。 周围先是一片安静,接着轰然大乱:「他竟然——能砍伤三清老人……」 「他凭什么……」 他们,在怕。 雷祖也高兴了起来:「不愧是有资格跟老子结灵的,有面子!有面子!」 帐房先生也跟着赔笑:「不愧是叔祖,有眼光!」 可汪疯子一方面心疼,听到了周围的声音,一方面也不服:「师父,咱们一鼓作气,不见得就……」 而枯大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厉声说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把那个真兇灵魁要过来,放他们走!」 天师府的全低下头不吭声了,汪疯子咬了咬牙:「算你们走运……」 乌鸡赶紧偷偷推我,可我没动。 乌鸡没明白,我却说道:「等一下,事情还没完呢。」 汪疯子抬头看着我,也十分诧异:「你还想怎么样?」 荣爷爷和枯大先生同时回头——荣爷爷满脸不解,枯大先生脸色阴沉。 我指着那些灵物:「既然真相大白了,那他们不能白受这么一场劫难,我也不能白受这样一场冤枉。」 你们,不能说杀就杀,说走就走。 「那你想怎么样?」 我答道:「给我们个交代。」 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1383章 极乐往生 周围万籁俱寂,汪疯子几乎恼羞成怒:「我师父手下留情,你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歪门邪道,不知廉耻!」 是啊,平时,天师府声誉极大,哪怕放了大家,大家也只会庆幸。 可世上,总得有一个公道。 好险把人杀了,来句「你们走吧」就算完了,没有这样的事。 「大家都是命,是命,就都是平等的。」 程星河把水母皮一揭,大声说道:「七星,说得好!」 他没把水母皮揭干净,半个身子还是消失不见的,看上去只有半拉人悬空,十分骇人。 而其他灵物,一开始战战兢兢的望着我,但是听了这话,全愣住了:「平等?」 他们长毛的,似乎出生开始,註定卑贱——谁都知道,人才是万物之灵。 可哪怕是万物之灵,也不能滥杀无辜。 荣爷爷看着我,把受伤的手掌藏在了后面,笑眼弯弯:「咳咳……这小孩儿很有意思。」 枯大先生冷冷的盯着我:「我就知道,他这一回来,不会安分守己,一定搅动一个三界大乱……」 「未必。」荣爷爷打断枯大先生:「小孩儿,你想要什么交代?」 我答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谁也没法让时间倒流,但你们冤枉了我们,道歉赔偿,以命抵命,是理所应当的吧?」 那些灵物,不能白死。 枯大先生大怒:「咱们天师府就是斩妖除魔的,一些邪祟,死了是功德——你要我们道歉赔偿,以命抵命?好大的胆子,倒行逆施!」 天师府的人有了主心骨,立刻说道:「枯大先生说的对!」 他们是怕我,但是心底,仍然看不起我——毕竟,他们血统高贵,是名正言顺的天道执行者。 我呢,野狐禅,邪魔歪道——本来是正道得而诛之的厌胜门,现在,甚至跟长毛的混在一起。 江辰的手下一听,就更激动了:「没错,那种东西,死不足惜——天下猪牛鸡鸭,人也杀的多了,全要跟他们道歉赔偿?没有那个道理!愚不可及!」 枯大先生脸色越来越难看,荣爷爷却摁住了他,笑眯眯的说道:「冤枉了谁,确实是我们没查清楚,我替天师府,给你赔个不是。」 枯大先生一听,暴跳如雷,就要跟荣爷爷争辩,可他被雷噼灵蛟影响到,哪怕强忍着,身上也还是伤,张嘴就是血,被荣爷爷扶住了,可他毫不领情,直接甩开了荣爷爷。 第708页 「那这些灵物……」 荣爷爷蹲下,捡了一个杨柳枝,画下了一个阵。 接着,坐在阵里,那阵里,忽然就泛出了一股子灵气来。 是那些——被灵魁吸走的灵气,重新汇集起来了。 「极乐往生阵!」 「荣大先生,亲自划的往生阵——据说能让这些死灵免受劫难,直接往生极乐。」 「我记得,咱们刚进天师府的时候,在学堂里学过,以前坐龙椅的,都未必够资格能让荣先生亲自念一遍,可现在,竟然对一些长毛的……」 那万点光芒乍现,仿佛组成了一道星河,以极其壮美的姿态,在低空盘绕了几圈,像是在跟自己的亲朋好友道别,缓缓飞升而去。 那些灵物有的呆滞,有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了:「一路好走——有来世,别当长毛的!」 这个荣爷爷,跟枯大先生,确实不一样。 雷祖也点了点头:「天师府,好歹是有一些能撑门面的——做错能认,就是担当。」 当然,这个阵法用起来,很消耗元气,等那些光彻底消失,荣爷爷自己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咳咳……岁数大了,不中用了,一个阵法,就咳成了这样……」 乌鸡赶紧扶住了荣爷爷,回头看向了我:「师父,哪怕是荣爷爷,亲自这样超度往生,耗费的行气,一两年都补不回来,可真的算是对那些灵物仁至义尽了!」 枯大先生脸色更难看了,汪疯子也忍不住说道:「荣先生对这种东西亲自超度,简直暴殄天物……」 「不单单是道歉和赔偿。」我接着说道:「还有,把真兇抓住。」 「真兇……」荣爷爷望着我:「不就是那个灵魁吗?被你们给藏起来了?」 「灵魁是真兇,也是她设计陷害我的,」我答道:「可她也是受人指使,要想真相昭雪,就得找到指使她的人——是那个人,借刀杀人,还打算让天师府和厌胜门鹬蚌相争,他来渔翁得利。」 「谁?」 「灵魁的主人——十二天阶江家的宗亲,江辰。」 江辰的身份地位在,这些年又为了累积功德和人脉,在行内做了很多事,天师府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一时间,都交头接耳:「那位江先生,可是真正的名门子弟,会做这种事?」 「我有幸见过那个江先生一次,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平凡人,不像。」 「你血口喷人!」江辰的人就更别提了:「你有什么证据,诬赖我们江先生?」 「是啊,听说你跟江先生有仇,根本就是借刀杀人,挑拨天师府和江先生的关系——天师府是何等明睿,会对你偏听偏信吗?」 天师府的一听这话,表情也开始不太自然了。 其实,要不是他们苦苦相逼,我一开始,就并不想跟枯大先生打——倒不是我心慈手软,也不是妄自菲薄,一来,枯大先生没那么好对付,二来,这就中了江辰的下怀了。 他给天师府报信的目的,就是让我跟枯大先生两败俱伤,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输了,被关进银河大院,或者死在天师府,他自然喜闻乐见。 我赢了,那我肯定无法全身而退,会元气大伤,天师府和其余两个三清老人,就会跟我正式结仇,绝不会放过我。 不论输赢,都让他称心如意。 江真龙是何等聪明,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我答道:「那就是,把江辰给绳之以法,我不管他是个什么身份,该赎罪的事情,他就必须得赎罪。」 第1384章 借刀杀人 汪疯子对我成见是很深的,几乎水火不容,立刻说道:「你一句话,就把罪名推到了其他人头上,并不公平。」 「对!」其他江辰的人说道:「江先生面都没露,对一个没法给自己申辩的人定罪,确实不公平!」 「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李北斗,你是小人!」 我一笑:「一句话就把罪名推到其他人头上,没申辩就定罪不公平,对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没错!」 「那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这话掷地有声,那些人愣了愣,就把视线给错开了。 汪疯子冷笑:「你——你也配跟名门大户的人比?」 「对!」说客找到了理由,都挺高兴:「江先生的家世出身,就是任何保证,你一个邪门歪道的,比得起吗?」 歪门邪道——名门大户。 是啊,屋子里若是丢了东西,自然都会怀疑穷人,不会有人怀疑富人。 程星河骂道:「这帮伪君子,冠冕堂皇拉偏架,一点基本的仁义道德都没有,有脸吃阴阳饭……」 因为人不能为了虚名,连好处都放弃了。 那些人还要嚷呢, 「灵魁就摆在眼前,你们信是不信,关我什么事?」我扫了他们一眼:「古往今来,颠倒黑白的人就不少,你们都是聪明人,那些人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 这话一出口,那些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都禁不住有了骇然之色。 荣爷爷一看四周围安静了下来,咳嗽了两声:「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事儿跟那个江辰有关系?」 「啪」的一声,一个东西被凭空扔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是那个灵魁。 当然了,身体已经被包裹住了——估摸是亓俊做的。 第709页 「这东西有结灵术,她的主人,就是江辰,」我盯着她:「大家都知道,结灵术的灵物,跟主人同生共死,她的主人跟她一起吃气,身体肯定也受到了反噬。」 枯大先生也对我恨之入骨,还要说话,我截住了话头:「还有件事儿,想说给枯大先生听听。」 枯大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说道:「关于你的小徒弟井驭龙。」 三十六计不止一个借刀杀人,这借刀杀人,也不光江辰一个人会用。 跟江辰有关的,我都要拉下水,搞得越热闹越好。 枯大先生皱起眉头:「他怎么了?」 提起井驭龙,他微微咬了咬牙,显然是极为疼爱那个小弟子,对我的仇恨,也一大半是从这里来的。 我答道:「那就是——井驭龙受害,表面是因为我,可根源,就在于江辰的欺骗。」 我把万龙阵和崇庆堂的事情说了一遍,枯大先生一开始面无表情,但是后来,脸部肌肉突突直跳,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这是那个江辰,以四相局为饵诱骗……」 汪疯子立刻打断了他:「师父,这都是李北斗一面之词……」 「我是一面之词,可你呢?」我答道:「汪先生,是不是也跟江辰有交情?也或者——是汪先生给井驭龙和江辰牵线认识的?」 汪疯子表情一滞,厉声说道:「你胡说八道……」 「没记错的话,听说汪先生和井驭龙一直都不对付,借刀杀人,对付小师弟,好让师父独宠自己,也可想而知。」 这话其实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全凭猜测。 为什么呢?因为枯大先生,汪疯子,井驭龙的性格,都是极为相似的。 孤傲,锋芒毕露,唯我独尊。 这种性格的人就跟刺猬一样,谁也不可能靠近谁。 这样的师兄弟,感情绝不会好。 果然,一出口,枯大先生立刻看向了汪疯子,可见我没猜错,这师兄弟俩人,平时就有矛盾,估计矛盾还不小。 汪疯子立刻说道:「师父,你别被那小子给挑拨了……」 我摇摇头:「哎呀,原来在你心里,你师父老年痴呆,外人几句话就能挑拨。」 汪疯子几乎要掐死我,拳头攥的死紧,就沖了上来:「胡说八道!」 我一笑:「被我说穿心事,急了?」 枯大先生一把抓住了他。 这事儿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不过,汪疯子也许也有某种四相局才能成就的欲望。 只要有这种欲望,对江辰来说,就等于能用饵料钓起来的鱼。 枯大先生冷冷的盯着我:「那个江辰在哪里?」 敢利用枯大先生徒弟的,自然是不把枯大先生放在眼里,以枯大先生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那些江辰的人已经听出来不好了:「我们,我们去找,一定尽快理清了我们江先生跟您的误会……」 话是这么说,他们却各自对了对眼神,说是去找,其实,是想法子掩护江辰先离开吧。 他一个金枝玉叶似得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没法轻易移动,未必能走远。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拉上了亓俊:「老亓,咱们先找,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我摆了摆手:「你们不用着忙,我来找。」 所有人看向了我。 我则对着汪疯子喊了一句:「金毛,找人!」 金毛突的一下就从汪疯子背后毛蓬蓬的跳了出来,「嗷呜」了一声,甩头奔着后头就跑。 刚才江辰就想抓金毛,更别说现在了——江辰的脑子,对金毛来说也是毕生最爱,不会找不到。 不少灵物见状,都跟了上去:「真兇?一起找!」 枯大先生表情阴晴不定,荣先生则笑嘻嘻的说道:「哎呀,神骏异常——好几百年没见过这种「狗」了。」 不愧是三清老人,一眼就看出来金毛的真身了。 果然,不长时间,一片树丛后头,就是一声惨叫,接着,金毛欢天喜地,就拖出来了一个东西。 第1385章 天卜之术 那是一个担架一样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个人形。 还有几个人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你们……」 没错,其中一个,是刚才把金毛拖走的江家人,江景他爹的随从。 那个随从满脸满身都是伤,看样子是金毛挠出来的。 金毛回头呲牙,往前一扑,那个人吃足了金毛的苦头,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几步。 还有一个,是那个传说之中的第一打虎客,那个打虎客是挺厉害:「我跟你们商量商量……」 可是话音未落,那个打虎客愣住了。 数不清的灵物都站在这里。 灵物和打虎客,这是天生的仇家——显然,这个第一打虎客,打了不少灵物的本家。 轰然一声,漫山遍野的灵物见到了仇人,扑了过去,直接把他埋住了。 接着,金毛就邀功请赏的把那个担架往前推。 担架上一层软布,看不出材质,亓俊连连咂嘴:「这是血鲨绡——专门治疗皮外伤!」 程星河来了精神:「howmuch?」 「有价无市,有价无市!」 原来这玩意儿也是产于东海,是水下一种鲨鱼的皮。 那种鲨鱼个头不大,但是好勇斗狠,经常去单挑比自己厉害的东西,搞的遍体鳞伤,十天里有八天是血淋淋的,因而得名。 第710页 但是偏偏这东西癒合能力超强,不伤内脏基本就死不了,好些小鱼受伤了,也会靠近它们的伤口,一沾上它们的真皮层,伤口也会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当然了,也因为这个性格,存世量极为稀少——被人发现,也当奇货可居给屠杀了,悲惨劲儿跟鲛人差不离。 「这么大的料子……」亓俊咂舌:「上不封顶。」 果然,我掀开了布料,正对上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江辰眯着那双丹凤眼,冷冷的看着我。 他身上已经没有外伤——毕竟跟血鲨绡这种神物接触过,效果名不虚传,可好歹是经了一道天雷,骨头不知道碎了多少,跟灵魁一样,动不了了。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想笑。 这是江辰,传说之中大人物的儿子。 据说自小就不是什么凡人,真龙转世,老虎见了都要跪。 可现在,我虽然也是一身伤,可好歹还站着。 他躺下了。 江辰确实是个人物——他身上经受的苦楚从灵魁的惨叫里也听得出来,但是这么长时间,他一声不吭。 单论忍耐力,甚至能跟枯大先生相提并论。 我蹲下看着他,似笑非笑:「听说你要吃气催生身上的东西,长出来什么没有?」 程星河也笑:「催生?哎,是要发香菇,还是催木耳,不对,江真龙什么身份——估摸着,再差也得是个灵芝茯苓什么的。」 当然了,江辰的皮肤因为血鲨绡,完好无损,完全看不出能滋生什么东西。 江辰的手下紧张了起来,有一个嘴皮子最活泛的,还想说话:「江先生……」 是啊,江辰可不能出事儿,江辰一出事儿,他们的好处怎么办? 可那个人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是老四。 那个先生被打成了陀螺,原地就转了一圈,不可思议的捂住脸,还要张嘴,可一脸骇然的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老四冷冷的说道:「刚才看你们叽叽歪歪,就他娘不顺眼,老子懒得跟你们磨牙,一句话,谁的臭嘴再提了我们门主一个字,我让他下三辈都是哑巴。」 那些说客都是以伶牙俐齿出名的,可这一瞬,没人敢再吐一个字——他们见识广博,都知道厌胜门,也认识老四。 更明白——老四说得出做得到。 再接触到了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全是一个寒噤,不敢了。 江辰并不意外,反而开了口,声音还是稳定的:「李北斗,你运气很好。」 「说起谢运气,我不如谢你,」我答道:「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安安生生的在门脸做生意,哪能跟今天一样?」 这一切,是你逼的。 如果你不是怕我抢了你的一切,我就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江辰摇摇头:「你有你的命,胜败常事,不算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这么潇洒,就这个气度,难怪这么多人追随。 「不,你手下那么多帮手,可比我多知道很多事情,」我接着说道:「可惜,知道的太多,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就跟我当初误入摆渡门一样——他们窥伺天机,知道一个我会闹个大乱,所以见我先抓,可如果他们不抓我,我就永远见不到小龙女,更别说闹大乱了。 好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江辰嘴一勾,竟然还是笑的出来:「是我小看你了。」 「不敢当。而且,还不够。」我答道:「你还没给潇湘跪过。」 那一下,你死了也要还。 我回头看向了枯大先生:「这江辰已经抓住,他做的那些事情,还有些真相,没说出来。」 江辰还不能死,我得知道,他背后的,到底是谁。 这一次,我要把帐全算清了。 「这简单,」一个声音事不关己的响了起来:「我们天师府来处理。」 齐雁和。 程星河盯着他,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的来路很怪——虽然是齐老爷子的私生子,可怎么也不像。 而葬礼上,齐老爷子去了,没留下关于他的话。 江辰眼睛一转盯着齐雁和,依然面无表情。 老四怒道:「凭什么给你们处理?你们好了不起?我看,应该送回厌胜,关在黑房子里,看他这细皮嫩肉,能熬几分钟……」 「你说,天雷都熬得住的人,会熬不住其他东西吗?」齐雁和还是笑。 这一下,老四也答不上来了,索性发怒:「那你说,怎么让他开口?」 齐雁和缓缓答道:「天卜。」 其他人没听懂什么意思,老四的脸色却一下就变了。 天卜? 我和程星河面面相觑,这我们俩也没听说过,亓俊倒是皱起了眉头:「难不成……」 「你们这些人,还万物之灵,什么都不懂,」雷祖吸了口气:「天卜,就是占卜的起源,不管是人是毛,甚至是物,一碰,便能卜算出三生三世,来龙去脉,据说创世的时候传下来的,学会天卜,知尽万物,古往今来,可没听说几个活人能学会的,这东西能窥伺天机,所以……」 我们做的事情,虽然也跟窥伺天机有关,但只是一点皮毛——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窥伺天机,行当的祖宗。 第711页 亓俊压低了声音:「据说后来留传的无字天书,就跟天卜沾点边。」 无字天书——好像是分天地人三本,当年某个真实存在的歷史人物,得到了其中「人」字一本,就辅佐帝王,建立了一个王朝。 只是沾点边的一本书,就能做到这个程度,那真的会这个天卜……近仙?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三清老人,一文,一武,一卜,难不成…… 「你们厌胜,没有会天卜的人呀!可我们有。」齐雁和回过头:「荣先生,是不是?」 荣爷爷盯着齐雁和:「我记得你……」 「没错,我是专门处理天师府风水这方面事务的。」齐雁和点了点头:「两位大先生好。」 要说规矩,风水行的事情,确实是要天师府来亲自定夺——有什么罪名要昭雪,也必须要在天师府这里过一道手续,才能昭告整个行当。 没办法,他们是权威。 荣爷爷点了点头:「小孩儿,你懂规矩,是不是要照着规矩来?好些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 「可以,」我答道:「不过,我们的人要跟着。」 江辰的家底子厚,哪里不能打点?别还没审问完,人就给救出去了。 齐雁和也到了我身边,事不关己的盯着江辰:「你这一次,是不是要认命了?」 第1386章 受人之託 江辰开口,视线却看着我:「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巧了。」我一笑,答道:「这方面,我也一样。」 盯着江辰,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看他,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跟照镜子一样。 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一个草根,攀附不上贵公子。 那些灵物听见了这里的消息,也都扑了过来:「恩公,我们的公道,就靠着您了!」 我点了点头:「咱们一条船上的,当然。」 汪疯子表情难看:「跟邪祟一路,早晚……」 枯大先生扫了汪疯子一眼,汪疯子不吭声了,但是看着我的眼神,敌意更甚。 程星河低声说道:「七星,真要是去天师府讨公道,这汪疯子别是还要使坏吧?」 这还用说?他丢了面子,新仇旧恨,肯定跟我没完,只是有一样——汪疯子命宫有了黑气,好像这一阵不走运,会遇上预料之外的恶果。 而且——到现在,那个秃狗还挂在他身上,好像这辈子不松开了。 汪疯子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有这么个玩意儿,死命往下拽,我有点心疼那个秃狗,连忙让秃狗回来。 秃狗这才松了口,面无表情的到了我身边,趴下,「呋」的一声,又睡着了。 亓俊素来小心,这才终于把身上的水母皮彻底扯下来,谨慎的叠好:「险啊——这一次,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不,说起这个,更应该感谢的是另一个人。 我回头看向了雷祖:「今天的事情,多谢了。」 雷祖正盯着天师府的出神呢,一听我这话,立马摆了摆手,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事一桩,道个屁的谢,婆婆妈妈。」 帐房先生立马说道:「那怎么是小事一桩呢?叔祖这一次,可是名动天下——九耳犬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看哪一个孤陋寡闻的,还说不认识您!」 好么,跟我猜的一样,雷祖当初下山,遇上了其他灵物,没拿他当回事,问他难道还有哮天犬厉害? 搞得他大发雷霆,同时又疑心自己能耐这么大,为何有名程度还不如哮天犬,大大的不高兴,正好这个贤侄求他来本地主持公道,他一寻思能扬名立万,拍马就来了。 现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他装的很像:「小家子气,老子跟那帮没见识的计较什么。」 可我感觉的出来,雷祖心里高兴的直扑腾,连带着我的心都开始热血澎湃,跳的像是个水泵。 程星河也跟着高兴,捅了捅我,说道:「七星,我忽然想起来了一句话——摸龙奶奶和使者都说过的:「得罪了他,是要天打雷噼的。现如今,是不是应验了?」 我一下也想起来了。 难道……他们知道,我以后会跟雷祖结灵? 也不对——我记得,上次那两个使者,分明说是得罪过我之后,吃过一次亏,当时,我还没跟雷祖结灵。 这句话还暗含着什么其他意思? 「阿欠……」这个时候,雷祖打了大大一个哈欠。 帐房先生立马说道:「叔祖,您累了?」 雷祖摇摇头,看了看天:「是到日子了。」 这话一出口,我和程星河都给震了一下。 到日子了? 这在我们看来,难不成——是大限将至? 程星河紧张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他到日子了,那你怎么办?卧槽,想不到我姓程的,到最后,还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好儿子,你放心,我知道哪个店的纸扎搞特价……」 你大爷的纸扎。 帐房先生看出来我们是怎么想的,来了气:「放肆,你们想哪儿去了?」 程星河一愣:「那日子……」 「我叔祖只在雷季活跃,过了雷季,我叔祖就要休眠了,」帐房先生昂然说道:「这你都不懂,还好意思跟我叔祖结灵。」 程星河一拍大腿:「合着结灵之后,一年也只能用几个月?」 第712页 「什么叫用?」帐房先生暴跳如雷:「会不会说人话?是我叔祖慷慨,暂时借你点力量,你可别想着真拿自己当我叔祖的主人。」 程星河急了:「才用几个月,那费这么大力气,不白结了吗?」 「你说什么?」帐房先生顿时也是火冒三丈:「屁话,屁话!我叔祖都把命交给他手里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错没有……」 他们俩吵起来了,我倒是看向了雷祖:「那你好好休息。」 雷祖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是他,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怨怼的。 雷祖本来有点心虚,已经打算跟我吵一架了,我这么云淡风轻,他倒是有点无所适从:「那……」 他那了半天,终于说道:「那老子休眠这段时间,你他娘可千万别死了。」 我有点疑心他休眠的时候天天看《亮剑》,张嘴他娘闭嘴老子,堪称神兽界李云龙。 我就点了点头:「一定。」 程星河这会跟帐房先生吵的差不多了:「七星,算了,实在不行,跟其他的结灵……」 「哎呀,你还不知道?」帐房先生一撇嘴:「召灵结灵之术,一生只能用六次,你用了几次了?」 我一愣:「六次?」 青蜥蜴,秃狗,土龙,雷祖——四次了。 「你说啥?」程星河一把揪住了帐房先生的领子:「一辈子——六次?」 帐房先生跟看疯子一样的挣脱开:「管管你的随从!」 「老子是他爹,不是随从!」 其实也可想而知,要是毫无限制,一个人得跟多少个东西结灵? 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没有节制,这是天道。 「七星你个败家玩意儿——好机会都让你给糟践了……」程星河捶胸顿足:「还指望你跟个好的结灵,这可倒好,不能用的不能用,没用的没用……一辈子都耽误进去了。」 这你就有点过分了,这是结灵,又不是结婚。 我看向了雷祖的伤:「你好好休养,明年能出来,我得好好招待你……」 可话说到了这里,我这才发现,雷祖胸口上的伤,竟然已经好利索了。 我一下就愣了——难不成,雷祖也碰了血鲨绡? 帐房先生这才没好气的说道:「还要做我叔祖的主人呢,对自己的灵物,漠不关心!你看看你自己。」 我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伤也好了。 雷祖的恢復能力好快! 「不是老子快。」雷祖冲着帐房先生一伸下巴:「我侄子的能耐。」 帐房先生骄傲的摇头晃脑:「我们的灵血,什么伤都能治!」 程星河一瞪眼:「好傢伙——七星,咱们把他留下吧,不比白藿香差。」 「人家愿意吗?」 「他不愿意也好说——让他留下点血。」 帐房先生耳朵很灵,立马缩到了雷祖身后。 「老子还有一段时间才休眠,」雷祖说道:「这半个月,老子听凭差遣。」 我觉出那种激情澎湃的感觉了——雷祖重义气,可交! 我也点点头:「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也一样。但是,我不想做你的主人。」 雷祖一愣,脸色发灰:「难不成,你……」 程星河傻了眼,帐房先生更是愣住了:「你……你……」 太过气愤,他话都说不上来了。 我笑了笑:「我想做你的朋友。」 雷祖怔了怔,也忽然就笑了:「你跟其他人,确实不一样——老子就知道,老子看不错人!」 我正要笑,那个秃狗忽然拱了起来。 金毛充满防备的看着秃狗,似乎忌惮秃狗抢了他的地位。 说起来,雷祖是九耳犬,秃狗是貔虎——金毛嘛,经常被误会成狗,这三个看着很像是一家子。 而雷祖一听,就说道:「这个貔虎,要跟你说几句话。」 「什么?」 这个貔虎,也给我立了大功。 「它说,它过来帮你,是受人之託。」 「受人之託?」我皱起眉头:「谁啊?」 第1387章 十二扇门 「说是,跟你有渊源的一个后辈托它来的。」雷祖答道:「能使唤得动貔虎的,你这亲戚还挺有排面。」 「亲戚?」程星河忙问:「李茂昌?」 可没听说过李茂昌身边有貔虎啊?再说了,他未必知道今天的事儿,要是知道,不可能就任由手底下这么不讲理。 难不成,是我妈的娘家,窥天神测李家人? 那个家族神秘莫测,据说甚至出过一个大城隍。 「那,带了什么话?」 雷祖答道:「说让你务必进第十二扇门。」 这简直没头没脑一句话。 十二扇门是什么情况,我小时候看电视剧,倒是见过「六扇门」,都是捕快。 不过我好歹也入行有一段时间了,对规矩一清二楚——这话八成跟预知梦一样,只有一个片段。 为什么不完整?因为这也属于提前窥伺天机,这个度一旦掌握不好,知道的太多,就跟江辰一样,反而适得其反,引来大祸。 我就点了点头,跟那个貔虎光道了个谢——只是召灵召出来的,没有结灵,它就愿意给我出这么大的力气,甚至还牺牲了一颗牙。 第713页 那个秃狗安之若素,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又嗷呜了两声。 雷祖接着说道:「它说自己人,不用客气,在你亲戚那里,受过很大的照顾,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用召灵术喊貔虎光,它还会来的。」 秃狗听了雷祖的翻译,十分满意,爬起来傲然跟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那个姿态,行动迟缓,老态龙钟的,小孩儿都敢上去踢一脚,谁想得到,它是犬中貔虎里最厉害的。 程星河在一边咂嘴:「这狗太勐了——要不是看你亲戚面子上,怎么也得抓了往琉璃桥拍卖去。」 亓俊说你去试试,看谁抓谁。 这会儿看我们要走,那些灵物也都簇拥过来:「恩公——以后有用的上我们的地方,一句话!」 我对他们点头:「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也一样。还有,不是恩公,是朋友。」 那些灵物顿时一怔:「朋友……」 「我们这种邪祟,也能跟您当朋友?」 「那怎么了。」我答道:「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就是朋友。」 那些灵物,顿时都欢唿了起来:「不做不做,我们跟恩公一样,讲仁义!」 那些天师们都露出了几分不屑:「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居然跟这些东西称兄道弟。」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倒是想跟咱们结交,你看可能吗。」 程星河低声说道:「听见没有,还挺拿自己当盘菜。」 我也没往心里去——邪祟对歪门邪道,正好。 厌胜门的平时名声就狼藉,更不拿这点虚名当回事,看我平白有了这么多帮手,更高兴了:「门主威武!把它们全给降服了!」 「跟灵物有了交情,那咱们以后的买卖,路子就更广啦!」 乌鸡也为我高兴,但为我高兴的同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禁不住露出了几分担心。 荣爷爷似乎看出乌鸡想什么了,摸了摸乌鸡的头,转脸对我说道:「小孩儿,那你就跟我们去一趟天师府吧!」 枯大先生的视线还落在了江辰身上,眼神阴沉,似乎也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胆子,连自己的徒弟都敢利用。 我点了点头,那些灵物顿时有些担心:「恩公,你这一去了,不会羊入虎口吧?」 「是啊!」厌胜门的也担心了起来:「咱们跟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不用担心——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天师府是什么地方,不至于怕我怕的,得用了三清老人的名声,和下三滥的手段,把我骗进去。」 许多天师的表情微微一变。 他们哪怕有这个想法——可天师府什么地方,也不乐意背上这个名声:「我们天师府光明磊落,当然不会。」 「没错,我们本来就是主持天道的,怎么会违背天道——邪祟就是邪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话说满了,就足够了,他们不怕别的,怕舆论。 我真的在天师府出事儿,他们就等于承认摆不平我,还得设个鸿门宴,这对他们来说,就跟认输一样,死也不愿意承认。 而且——我信得过荣爷爷。 我回头就说:「我很快就回来,还有一件事儿求你们。」 「可不敢说个求字!」一听有用得上它们的地方,那些灵物别提多高兴了:「恩公让我们办事儿,是给我们面子!」 「对,您只管说!」 「我有个朋友,是个下山灵鹿……」 枯大先生的眼皮,微微一撩。 当初,他亲手把灵鹿的角折断,一只眼睛也…… 「有能治疗的,请务必帮我这个忙。」我接着说道:「还有,我出门,在商店街的家,也请大家多照料。」 「好!」 「区区小事,我们能办!」那我就放心了——治疗灵物,其实灵物们自己是最有办法的。 还有一件事儿放心不下,就是白藿香。 也不知道,她在县医院治疗的怎么样了。 把江辰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我得立刻赶过去找她。 这也是我亲自去天师府的目的之一——找黄二白。 一上路,天师府安排了豪华的车——我和枯大先生,荣爷爷,齐雁和坐在一起,江辰也被放在一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枯大先生双眼紧闭,不想搭理我。 我想起了杜蘅芷,就跟荣爷爷和乌鸡打听:「听说杜天师出了事儿?」 乌鸡轻声说道:「师父你不知道,现如今,我们天师府——出了大乱子了。」 大乱子?我有些纳闷:「你们能出什么乱子?」 乌鸡压低了声音:「明面上,天师府自然全听首席天师的,可是现在……」 原来,天师府本来是团结一致的。 可是,就从四相局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好多天师府的老资格,认为祸事既然是从我这里出的,那把我抓起来,不就一了百了,能把四相局的大祸全部消弭。 可还有一部分老资格,说我在三清盛会上立了大功,要不是我,天师府中计,跟厌胜门相耗,那就是一场浩劫,天师府不能恩将仇报,传出去有损威名。 那些激进的很不满,说牺牲一个人,能挽救苍生,那不就是天道吗? 这样天师府就成了两个阵容——一方激进,一方仁义。 第714页 这两方家族,多数之前就有嫌隙,现在更是水火不容,那些激进的,甚至把责任都推到了首席天师李茂昌身上——之所以留我一个活口,不就因为我是他的「私生子」,他才这么心慈手软吗? 以权谋私,利小家损大家,有什么资格当首席天师? 所以,两方闹的越来越厉害,内耗严重,这才有人,偷偷把三清老人给请出来了——就为了主持公道。 难怪他们亲自来抓我呢,合着我还是个导火索。 这搞得我心里也是一阵过意不去——就因为我,首席天师也多了许多麻烦事儿。 不用说,汪疯子就是激进一派的头子,毕竟首席武先生,一唿百应。 而仁义一派的,就有杜蘅芷。 上次去太岁牙那,他们就是想去找证据的——汪疯子想找害我的证据,杜蘅芷想找帮我的证据。 结果那件事情之后,天师府有了折损,汪疯子不说是他激进,把人带进不该去的地方,反而非要说是杜蘅芷念私情,才害死了天师府的人,这就找了罪名,把杜蘅芷给停职查办了。 现如今听到了我「滥杀生灵」,当然要前来捉拿了。 妈的,还把杜蘅芷给连累了。 好大一盘棋啊。 这次把江辰弄到了天师府,一定要把背后那个黑手给审问出来,不然,时局本来就动盪,天师府再起了内讧,真是要天下大乱。 第1388章 脑后手指 四相局的影响,确实太大了。 荣爷爷微微一笑:「咳咳……你要找真兇?那依你的话来说,那个江辰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那牵扯的就太大了——江瘸子,夏家仙师,甚至弒神使者,还有当年镇压潇湘的人。 我想了想:「具体是谁,我现在不敢说,但肯定是一个,能从三界动盪里,得到天大好处的人。」 荣爷爷连连点头:「聪明……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 我一寻思,就把白藿香的白玉辉夜丸拿出来了:「这个给您,希望能帮上点忙。」 我并不懂病理,但是记得白藿香说过,人生病,是因为体内有了秽气,白玉辉夜丸能辟除秽气,只是一年之内不能吃超过两粒,否则适得其反。 荣爷爷见状,眼睛一亮:「小孩儿,你有好东西呀!只是,咱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这么浪费?」 我一笑:「东西用在有需要的人身上,那是物尽其用,不是浪费。」 荣爷爷赞不绝口,看向了乌鸡:「你爷爷聪明——给你找了个好师父!」 这把乌鸡高兴了个够呛,认为「荣爷爷很有眼光。 汪疯子见状,咬了咬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荣大先生,您可要当心,他身边时常跟着个鬼医,谁知道这东西包含着什么。」 我答道:「汪先生肯定有更好的,要不机会给你,你献?」 汪疯子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还要说话,枯大先生一瞪眼,不吭声了。 荣爷爷则把我的手推了回去:「好意心领,可我这个老毛病,还是以前留下的,旧伤,不管用。」 程星河来了兴趣,低声问乌鸡:「三清老人这个咖位,也会受伤不好?」 「因为当时荣爷爷他们对付的东西,太厉害了。」 想起来了,据说,三清老人之前,花了很长时间,去合力镇压一个惊动三界的大妖孽。 原来是那个时候受的伤。 程星河听明白了:「难怪枯大先生心狠手辣的——杀灵物不眨眼,就是镇压那个大妖孽,积攒了大功德,才这么豪横?」 乌鸡低声说道:「那是当然,当年三清老人,救了三界数不清的命,光那一件,功德几百年也用不完。」 我更感兴趣了:「什么大妖孽那么厉害?」 汪疯子耳朵尖,咳嗽了一声,乌鸡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只好摇摇头。 荣先生笑而不语,都是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样子。 程星河十分神往:「七星,你也长点心——回头你也降服个把厉害的,省的天天背着一屁股烂帐,过了今天没赶明儿。」 我刚想说你懂个屁,一抬头高兴了起来——这货升阶了,马上也要上地阶了。 程星河并不意外:「你个不孝子,今天才知道?」 是啊,这一阵子,程狗跟我在一起,也没少积累功德,早该升阶了。 只是我自己,什么时候能上天阶呢? 程星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嘆了口气:「你自己也加把劲儿吧。」 是啊,到了天阶,那可就是另一个世界了——潇湘,也说不定能早点回来了。 到了天师府,他们领着我们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我认识——我在预知梦里见过,是一棵巨大的桃树附近。 那个时候,满树桃花,落英缤纷。现在树上长了很多桃子,程星河想摘个吃,乌鸡打他的手。 现在才知道,桃树后面,还有三间小房子。 那三间小房子非常精緻,有几个小孩儿在扫地擦拭——看着跟童工一样,但是,好像不是人。 没有生人气,是「五鬼搬运」术里,供人驱使的灵物? 把灵魁和江辰带过去,荣爷爷开了口:「大哥,有件事情求见……」 那个——能占天卜的三清老人。 第715页 一个小孩儿抬起了头,跟个传声筒似得,奶声奶气的说道:「木大先生说,知道。」 程星河一听人在里面,想进去,可一看大家都是在外面恭恭敬敬,就有点纳闷,乌鸡把他拉回来:「木大先生不见人。」 三清老人,一枯一荣一木? 那几个带着青气的小孩儿,哼哼哈哈的把江辰的担架给扛进去了。 而江辰进去之前,深沉的丹凤眼,还扫了我一眼,而且——微微笑了笑。 那个笑容很奇怪,就好像,他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一样。 我心里一提,那种一种非常不吉利的感觉。 可按理说,江辰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来? 看看这次,天卜能卜算出什么来。 可等了半晌,里面一直不回话。 太阳西照,程星河晒的浑身难受,一看一个小孩儿出来,立刻拽住他:「老头儿说什么了?」 那个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说道:「木大先生说,这事儿事关重大——请李北斗,自己去一趟。」 我? 枯大先生和荣爷爷,同时吃惊:「进去?可是……」 汪疯子脸色更阴沉了:「木大先生这么多年不见外人,可他……」 程星河更着急了:「哎,怎么个重大法?」 小孩儿虽然被他拽着,可跟个机器人一样,还是不喜不悲,镇定自若。 我让他松开,就跟进去了。程星河也要跟,被剩下一帮小孩儿拦住了。 我进去,扑面闻到了一股子檀香的气息。 内里陈设,极为简单,除了蒲团桌椅,香案供品,什么也没有。 接着,一个小孩儿让我坐在一个蒲团上:「万万不要回头。」 好怪的规矩。 不长时间,我忽然就觉出来,一根手指头,点在了我后脑勺上。 这一下吓了我一大跳——甚至连观云听雷法都没觉出,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的! 刚想回头看看,可想起了小孩儿的话,只好试探着问道:「木大先生?」 后面没答话,但很快,那根手指头,就松开了。 「原来如此……」 我身上一下就毛了,那个声音——很怪! 虽然你知道什么意思,听到什么声音,但是,竟然分不出男女老幼,好像电视剧里的「传音入秘」一样。 「你是为了那位水神娘娘。」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立起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 天卜——就跟传说中的一样,单单一根指头碰我一下,就能知道我三生三世,来龙去脉? 「是。」 潇湘为了我,放弃了回来的机会,还给江辰下跪——救她回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身后一声嘆息,半晌,才接着说道:「要是,我告诉你,将来你会后悔呢?」 我顿时就愣住了:「后悔?」 怎么会后悔? 「我不后悔,」我答道:「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有什么用。」 身后的声音微微一笑:「如果,你会为了她,失去一切呢?」 「也不后悔。」 她就是我的一切。 我立马问道:「那江辰身后的人……」 「那一位,事关重大,为了天师府,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放心,我们几个,会给你求个公道。」 求——哪怕三清老人,也要去「求」? 「是,屠神使者?可屠神使者,跟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那个声音沉思了一下:「既然枯大先生欠你的,我替他还——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东西。」 他的手再一次点在了我后脑上,但是这一瞬,我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 金戈铁马,面前是数不清的人。 好像——很多人在跟我求饶。 可我看都没看一眼,抬起了手。 那些人灰飞烟灭。 我盯着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血——那不是人血,那些血上面,带着奇怪的气。 第1389章 狐狸尾巴 那种气很奇怪,我没见过——可能上了天阶才能辨认。 可我对那些血异常兴奋,仿佛屠戮才是我的本能。 杀,杀,杀…… 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是酣畅淋漓的,我作为李北斗的这一生,从来没体验过那么痛快的感觉。 杀了他们,就成功了。对了,我在保护谁? 回过头,我看见潇湘就站在我身后,对我微笑。 那个笑,倾国倾城。 就因为那个笑,我什么都能做! 潇湘看向了我身后,眼神冷下去,我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那些人里,有一个,就站在后面,不肯跪。 那个人,看上去很面熟。 我认识他,我肯定认识他,可他是谁? 他看着我,眼里并没有畏惧,只有悲悯。 我忽然有了一种直觉。 江仲离。 他是江仲离! 四相局的始作俑者,间接导致了景朝覆灭的那个真兇! 他缓缓说道:「你会回来的,我也会回来。」 他看上去,跟传说之中一样仙风道骨。 他的眼角,有一颗滴泪痣。 潇湘冷冷的说道:「杀了他。」 第716页 我抬起了手。 我睁开眼睛,大口唿吸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犯过这么重的杀孽? 那个暴虐兇残的景朝国君?还是…… 他跟我,到底什么关系? 「谁欠谁的,并不好说,」那个声音缓缓说道:「这种煳涂帐不少。」 「那个人,是我?」 「算是,也不算是。」 肯定跟那个景朝有关。 「我还想知道——真龙既然只有一个,那江辰和我……」 「中间出了差错,就是那个差错,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他不甘心,有不甘心的道理。」木大先生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当初,景朝国君为了跟潇湘在一起,封自己做神君,修建四相局,送自己成神。 可后来,潇湘却被贬谪,堂堂主神,竟然沦为四相局的一个镇物。 是景朝国君,始乱终弃?始乱终弃的原因,又是什么? 可刚才那个场景——恰恰相反,我却并没有跟潇湘决裂,而是要听潇湘的话,杀江仲离。 不对,这一团乱麻,必须得找出一个头来。 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背后的人,消失了。 一个小孩儿跑过来拉起了我:「木大先生说,送客。」 我回过头,果然,身后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木大先生呢,我还有事情想问……」 「自从上次镇压大妖孽,我们木大先生元气大伤,一两年,也不能做一次天卜,」那个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说道:「一天之内,做了两次天卜,他身体撑不住。」 我心里悚然一动。 这么说,现在三清老人的能力都因为那次的两败俱伤,衰退的很厉害。 已经元气大伤,还有这样的能力,全盛时期,他们有多厉害? 而那个大妖孽,能把全盛时期的三清老人耗成这样,又有多可怕? 到了外面,程星河紧张坏了,看我还是囫囵的,这才松了口气。 小孩儿把一捲纸交给了荣爷爷,扬长而去。 荣爷爷和枯大先生看了,却只是对视了一眼,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同时看向了我,荣爷爷还是微笑,枯大先生则跟看什么灾祸一样的看着我。 荣爷爷对我点了点头:「江辰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这一阵子,确实蒙了冤枉,剩下的,我们天师府来处理。」 我立刻问道:「怎么个处理法?还有,真兇呢?」 荣爷爷答道:「你的名誉,自然要恢復,不过……江辰身后的事情,盘根错节,不能打草惊蛇。你放心,这位江辰,先交给我们,眼下有一件大事儿,迫在眉睫,处理完了那件大事儿,我们肯定给你一个结果。」 程星河有些不放心:「把江辰放在你们这……」 可按着规矩,天师府是权威,你也只能放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可以,但是有一样,那个灵魁,我得带走。」 把灵魁掌握在手里,江辰跟她一体同心,再出什么么蛾子,我们就不至于太被动了。 更重要的是,她受过天罚,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汪疯子忍不住了:「那怎么行,那个灵魁事关重大,师父……」 结果汪疯子没说完,就被枯大先生甩手一个耳光。 这附近的天师全给吓住了,连忙都把脸转开,装成没看见的样子。 汪疯子可是第一武先生,性格又那么傲,当众挨耳光,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他抬起头盯着枯大先生,眼神别提多复杂了,枯大先生则咬牙说道:「你干的好事儿——今天开始,给我禁足不许出!」 汪疯子大感冤枉:「可是,师父……」 枯大先生眼睛一立,他不敢吭声了,可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我。 荣爷爷自然也不好插手那对兇狠师徒的事情,也装成没看见的样子,点了点头:「咳咳……灵魁可以给你,不过有件事儿……」 我答道:「我知道,是不是,灵魁的尾巴有问题?」 早先,她尾巴那的青气有空门,我就看出来了。 她跟当年那个大狸子一样。尾巴,是后来接上的。 那么强大的能力,也是从尾巴上来的。所以,尾巴在她身上,可以说贻害无穷,难以控制。 荣爷爷扬眉一笑:「你是个聪明人。那个尾巴,可不能再在她身上留着了。」 说着,伸手在灵魁身上一抓,攥着拳头过来,示意我伸出手。 我不明所以的俩手一伸,荣爷爷跟我手掌贴合,我忽然就觉得什么东西呲熘一下,就钻到了我身上来了——就跟钻进去了一个蚂蟥一样! 我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低头看自己的手,可自己的手完好无损,什么都没看到。 荣爷爷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这狐狸尾,必须跟活物共存,我先寄存到你身上,你记住了,可千万别把它弄丢了。」 别说弄丢了,我都不知道,那个尾巴上哪儿去了? 那个感觉别提多奇怪了——就好像身上钻进去了一个活物一样。可你又不知道,那个活物隐匿在了什么地方。 枯大先生皱起眉头:「那么要紧的东西,给他……」 第717页 荣爷爷笑了起来:「你有更好的法子,存放那个东西?」 枯大先生似乎也想不出来,不吭声了。 荣爷爷接着低声跟我说道:「天师府的事情忙得很,我就不留你了,这一阵子,好自为之——把自己的一切,都保护好了。」 比如,那个寄存的尾巴? 我点了点头:「一定。」 程星河这下可高兴了:「哎,七星,你又弄到好东西了,这一趟小有收穫啊!」 这「好东西」毕竟只是「寄存」在这里,我一来不会用,二来好像还得还回去,有屁收穫。 不过,江辰的罪行既然要开始处理,我的名誉也恢復了,就只能继续等他们的下文了,我就拉着灵魁往回走。 还有很多事情要问那个灵魁。 到了个背人的地方,我把灵魁扔下:「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来路?这个尾巴,又是从哪里来的?」 灵魁睁开了眼睛,冷冷的说道:「那是我自己的!」 「不对。」我冷冷的说道:「那是九尾狐的尾巴,你却不是九尾狐。」 灵魁的表情悚然一动。 程星河看着我,喃喃说道:「跟上次那个大狸子一样……」 「那个尾巴是江辰给你的,对不对?以这个尾巴为诱饵,你才死心塌地给他做事,不惜结灵,」我盯着灵魁:「他从哪里找到的?」 第1390章 月亮之山 灵魁转过脸,显然不肯说,而且,看着我的眼神,无比怨恨。 我吸了口气:「不说也行,哎,你受过天罚,死不了,是不是?」 灵魁不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冷冷的盯着我。 「那就方便了。」我接着说道:「我最近刚跟雷祖结灵,那种指哪儿打哪儿的本事,还没熟能生巧,你正好给我当个靶子——反正你死不了。」 程星河一拍大腿:「乖儿子真是长进了——一举两得,连她带江辰,一起噼。」 灵魁的胸膛立刻起伏了起来,是说不出的惊怖——天雷加身什么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我抬起了手:「听我敕令,为我甲兵……」 「你别动手!」果然,她立刻说道:「我告诉你就行了——不许你再伤他!」 我微微动容,比起自己受苦,连累江辰,才是她更不愿意见到的。 程星河更别提了:「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爱上臭王八。」 灵魁盯着程星河,像是恨不得撕了他的肉:「你……」 不,江辰的心机在,让谁对他死心塌地,简直是易如反掌。 程星河躲在我身后,色厉内荏:「问你话呢,找噼还是怎么着?」 她咬了咬牙,这才说道:「他为了我,打开了镇压九尾狐的玄天雷霆阵。」 果然。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有骄傲,有感激,也有恋慕之情。捋一捋,这里面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我倒是知道九尾狐被贬谪之后,受了重伤,遇上了大狸子,还送给了大狸子一条尾巴。 但是后来,又被镇压了? 「玄天雷霆阵是怎么回事?」 「你们明知故问……」灵魁立刻说道:「就是刚才那三清老人设的阵!」 我心里陡然一动:「那个大妖孽……是九尾狐?」 她梗着脖子说道:「不错!我身受天罚,只有得到了九尾狐的力量,才能有报仇的机会!」 「跟谁报仇?」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你。」 我就知道。 「你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你灭了我全族,就为了那个四相局!」她厉声说道:「剥皮拆骨,碎尸万段,也报不了我心头之恨!」 她双眼通红,这话,不知道憋在心里多长时间了。 我并不意外:「你——也是狸族?」 「你倒是忘了个干净。」她笑起来,带着那满脸的伤痕,笑容极为可怖,但是可怖之中,偏偏又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我们一族,住在月亮山。山脚下的人,都叫我们月亮仙。」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不是程星河他们家玄武局的位置吗? 八月十五月光下,玄武局才会出现,我们一直在等那个日子,破局救程星河。 原来,她们是一种很特别的狸族,叫赤仙狸。 不同于一般的灵物,她们生而有灵,世世代代住在月亮山的月亮地。 那个地方的灵气我们有目共睹,说是个仙境,也不为过——那地方,是三界之中,一个很特殊的所在。 她们在那里安居,对人礼让,也会在灾年变成老头老太太,偷偷去把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送给人粮食,祛除病气——她们的规矩,是三界众生共存,有能力,即有责任。她们既然是有灵之物,不能袖手旁观。 偶尔在月亮地之中出现,就被底下百姓奉为仙人,还有不少进山寻仙的。 她们觉得,这是人知恩图报,也会对上山的人礼遇,有缘的,也会留下来修仙。 与世无争。 程星河也想起来了:「卧槽,原来是她们……」 但是后来,到了景朝,一切就都完了。 景朝的人看中了那块地,程家的祖先,点了那个局,要做成玄武局。 可她们这些原住民怎么办?她们不想走——这地方祖祖辈辈住了这么长时间,这是祖宗留下的,谁想断送?。 第718页 景朝不管这个,她们不走,就杀。 她们是非常纯洁的生灵,又一直隐居,哪怕有能力,也没有这种伤人的经验。 景朝派去的人不一样,是身经百战的武先生,对待邪祟,辣手无情。 她当时还很小——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兄弟姐妹,血肉横飞。 她想出去,可她被族长护在了怀里,摁下了脑袋。 她听到,族长喊,她们没有伤人,没有罪。 一个冷冷的声音说——你们占了这块地方,就是罪过。 族长怒道:「这祖祖辈辈,是我们的地方!」 那人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景朝国君的地方。」 族长没说出下一句话,因为他苍老的头颅飞出去了很远,颀长瘦削的身体倒下,把她压在了下面。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焦臭的味道。 是火焚烧皮毛的味道。 那些皮毛的主人,曾经帮人遮风挡雨,曾经跟她一起嬉戏,现在,全成了焦炭。 她嘶喊,她惨叫,可是什么都回不来了。 赤仙狸堆积如山的尸体,她是唯一一个倖存者。 她拖着残损的身体,从里面逃出来,蹲在山脚下,看见那群兇手,在她的故乡破土动工。 天地苍茫,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发誓,要给月亮山的族人,讨回一个公道。 「那你的天罚是怎么回事?」 第1391章 九天玄雷 她露出个很奇异的笑容来:「还要谢你。」 我? 原来,她在玄武局上作为唯一的倖存者逃出来了之后,自然没有别的念头——只想报仇。 她看到了站在那些人身后,众星捧月的人。 那些人,管他叫国君。 她们的故乡,就是因为这个人一个命令,才变成了那个样子。这是真兇。 报仇,也该找他报仇! 可要怎么报仇呢? 赤仙狸有能耐的不少,可还不是全让那些武先生给屠戮了?她当时只有一百多岁,约等于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个景朝国君在这里安营扎寨,亲自视察。身边有数不清的人,一个很长的队伍,领头的,举着黄色的旗帜。 守卫森严,钻都钻不过去。 要安营扎寨,就需要有人噼柴打水,赤仙狸有两个独到的本事,这用上了——她能化人。 于是,她杀了一个小兵,变成了小兵的模样。 当然,景朝国君身后有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人的眼睛,似乎什么都看的透。 她噼柴打水,蛰伏了很久,才找到了那个人进去观看风水局进度,离开营帐的机会。 她抓住机会就潜藏进去了——让那个国君,血债血偿。 营帐里只有一个年轻人。 很像是那个国君! 那个年轻人打扮朴素,看着她进去,也并不意外,反而跟她招了招手:「外面是不是冷的受不了?过来烤一烤火。」 那个国君暴虐残暴,会有这么和善? 她拿不准那个人是谁,不过,擅入内帐是大罪,他竟然没跟他追究,可见,是个好人。 既然是好人,就不会是那个残暴的国君。 她只好坐在了火边,那个年轻人,拿了半只鸡,给她一个鸡腿:「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做事儿,家里如何?」 她自然是喜欢鸡的,只是——很久没吃过了。 以前,有家的时候,她最小,父母,兄弟,都要把鸡腿让给她。 她心里一酸,摇摇头。 那年轻人嘆了口气:「要是真的能江山永固,万事平安就好了——你们,也就不用受这许多苦。」 她对这个人倒是好奇了起来,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觉出动静,立刻让她躲起来:「有人来了,被人发觉,你是大罪过,躲。」 她藏在了桌子后面。 外面是进来了个人,献上了一个东西:「这东西来之不易,国君洪福齐天。」 那年轻人并不在意,随手把那个东西放下了。 她无意之中抬头一看,这就用上了她们另一个独到的本事,辨宝。 那是一个内丹,萦绕着极为强烈的仙灵气。 她不知道那个内丹是谁的,只看得出来,只要吃了那个内丹,那她就不是人人都能践踏的小妖怪了。 能变成,叱咤一方风云的大灵物。 正这个时候,外面一片大乱,好像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那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悄无声息的偷了那个东西,趁乱不为人知的逃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把内丹吞服了下去。 可她不知道,以她的身体条件,内丹直接吃下去,就好像在一个小气球里吹了大量的气一样,承受不住。 她痛苦的几乎死去,但报仇这个念头,成了她最后的一丝生机。 骨头拔节,血肉撕裂,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活下来了。 不知道那个内丹,到底是什么来歷,她竟然成了比九丹还要厉害的大灵物。 她记得,山下的灵物,管这种大灵物叫灵魁,一步就能上天的。 她可高兴极了——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族长肯定在保佑她。 可等到下了山,她才知道晚了——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成了灵魁,景朝国君已经不见了,那地方一片狼藉,像是刚打过仗。 第719页 她捶胸顿足的后悔,想去找那个景朝国君。 可这个时候,正好有灵物见到了她是灵魁,来央求她——求她救救一些灵物。 原来,那些灵物,也遇上了危险。 她想起了自己家族的事儿,没犹豫——有能力,就有责任。 到了地方之后,又是一些景朝的人。 她一看是景朝的,没有一丝犹豫,以她的力量,把山噼碎了一半,将那些人全埋住了,祸及山下的村庄,引了大灾祸,杀了数不清的人。 一些本领较低的野神劝阻,竟然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诛灭了野神。 那些灵物欢唿吶喊,说这下可好了——没了这些人和野神捣乱,它们又能吃人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求助的灵物,是专门害人吃人的,因为作恶多端,才被那些景朝的人围捕,本来死它们的报应到了,罪有应得。 可灵魁这一插手,反倒是把那些反抗的景朝人和野神杀了许多。 因此,她背负了滔天大罪,还没来得及去报仇,就引来了天罚,被封在了山下。 而她受诛的时候,那些请她帮忙的灵物,嘻嘻哈哈,竟然没有一个同情她的。 相反,都说她蠢——没见过哪个灵物,敢对上头的下手,罪有应得。 她之前在月亮山,根本没接触过这种尔虞我诈和世态炎凉。 她对这个三界,只剩下了恨——三界不公! 她背负了天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受罪,无法赎罪。 她也不想死,她还没找到那个景朝国君报仇。 这几百年,她吃了无数的苦,见了无数的骯脏丑恶,对一切都麻木了。 就在她经受了不知道多少年折磨的时候,是江辰忽然出现,以救世主一样的姿态,救了她。 她看到江辰,就想起了那个给她鸡腿的人。 肯定是他! 而江辰也跟几百年前一样和善,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找那个真正的元兇报仇? 她自然愿意! 可是——她身受天罚,哪儿还有那个能耐? 江辰说不打紧,我专门给你拿到了一个东西。 九尾狐的一条尾巴。 她得到了那个尾巴,自然就获取了天大的力量。 她高兴的很。 江辰带着她就来了。 她第一次见到我,就想起了那个出现在了她家门口的国君。 她认定了,那个仇人,就是我。 我吸了口气,这个灵魁,一生可够跌宕起伏的。 我接着就问:「你凭什么认定,我是恶人,他是好人——也许,当年给你鸡腿的那个人,才是我。」 她摇摇头:「我不会认错——他是好人!」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儿,我自然也拿不准,但我就想起来,她吸食灵物灵气的事情了。 难怪,她那么恨灵物,说他们对不起她。 「你跟我说说,」我接着问道:「他到底要滋生什么东西?」 灵魁犹豫了一下:「我只知道——他的一个东西被抢走了,只有万物灵气,才能重新生长回来,我当然要帮他,反正,那些灵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具体滋生什么,他没说过,」说着,她的眼神担心了起来:「我没有说谎——你不要用雷打我!」 她不像是说谎。 我想了想:「你见过,九尾狐的玄天雷霆阵?」 「没见过,也听说过,」她答道:「九尾狐被三清老人封在了那个阵法里,谁不知道?他取了尾巴,也只能是从那里取——他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那个阵法既然是三清老人拼了老命设下的,有多难开,可想而知。 「所以,你就感动的跟他结灵了?」 她梗着脖子:「这是他前世跟我的缘分,我心甘情愿。」 我就说,收买人心这一项,谁赶得上江辰? 只是——那个给鸡腿的,真的是他? 如果是他——在景朝,他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关于那个狐狸尾巴,你再跟我多说一点……」 「咳咳……」话没说完,身后就是一阵咳嗽声。 这咳嗽声很耳熟。 程星河回头一看,当时就「卧槽」了一声:「七星,麻烦来了。」 第1392章 人龙角现 我回过了头,果然看见个熟悉的人。 汪疯子。 汪疯子斜倚在树上,微微一笑:「李北斗,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废话,我还要找黄二白呢。 我答道:「汪先生,听说你被关禁闭了——跑这里来管闲事干什么?」 汪疯子的眉毛勐然一动。 我却早四下看了一圈,低声说道:「程狗,老亓,躲一边去。」 程狗低声说道:「他……」 表面是自己,可围墙后头,假山石后头,都是人,来者不善。 汪疯子露出个不计较的表情:「事分轻重缓急,抓贼,比禁闭要紧。」 「抓贼?」程星河幸灾乐祸:「天师府丢什么东西了?」 汪疯子盯着我:「那得问李先生啊!」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汪疯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直接丢我怀里了。 是个金色的盒子。 我立马就明白了——这,就是「赃物?」 第720页 果然,汪疯子厉声说道:「李北斗,我师父好心好意给你天卜,你反而贼心不改,还偷了三清老人的东西,好大的胆子!」 「你偷了天师府的东西,现在,人赃并获,」汪疯子厉声说道:「给我抓!」 我简直想笑,好么,你跟江辰学会了是不是? 四面八方,一阵破风声唿啸而来。 不用看——九星连珠网。 是打算趁我没走——来个强龙不压地头蛇。 七星龙泉出鞘,龙气炸起,奔着九星连珠网就噼了下去。 「咔」的一下,我立刻听出来了不对——这次的九星连珠网,跟之前的不一样。 上面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卧槽——是龙虱子! 有备而来啊! 龙虱子被密密麻麻的固定在了九星连珠网上,这东西,不怕龙气,自然就把绳子给护住了,一下没噼开! 这一下没噼开,九星连珠网就重重的罩在了我身上。 我立马挣扎了起来,可挣扎不脱,程星河赶紧抽出了凤凰毛奔着这里抽:「一帮孙子,能用点新鲜的招数不?」 可程星河那边,也早被一帮人围住了。 老亓比较聪明,早把自己裹在了水母皮里消失了。 整个人头重脚轻,天地翻转,我被倒吊了起来。 汪疯子靠近,微微一笑:「你也有今天。」 我一笑:「你想怎么着?请直说。」 一看我竟然一点不害怕,还笑得出来,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由大怒:「这还用说——九尾狐的尾巴,凭什么让你带走?」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点了点头:「也是——这东西能力这么大,我拿着是不太好,就在我手里,你拿走吧。」 汪疯子一愣,没想到我能这么顺从,但孤傲如他,肯定是觉得我怕他了,嘴角一抬,伸出了手就抓住了我的手。 「你自己先伸的手。」我盯着他:「别后悔。」 汪疯子一怔,还没来得及皱眉头,忽然眼睛里,就有了惊怖之色。 我反手扣住了他的手,就用出了同气连枝。 一股子力道,顺畅无比的被我抓了过来。 这是右手。 阿四,我给你报仇。 汪疯子愣了没有半秒,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把手给缩回去。 可来不及了。 右手打开,吸的酣畅淋漓。 汪疯子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子也顾不上上:「快来人,给我把他……」 那些人一听,也知道事情不对,所有人全往这里跑过来,想把汪疯子拉开,可拉上汪疯子,就没有得好的。 这就是武先生的行气。 刚劲威勐,别有一番致趣。 汪疯子毕竟是汪疯子,回头大骂了一声蠢材:「打我的手!」 就他平时的脾气,谁敢? 最后,还是他自己,一只手打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那一大群人应声而倒,我顺势带着网子退开,一道凤凰毛打过来,网子被噼开,我被程星河给拽出来了,而网子跟活了一样——一下罩在了他们一行人身上。 亓俊干的。 汪疯子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我:「旁门左道……」 你做的事情,不也一样不是正路? 正道和我们歪门邪道,到底是差在哪里? 我对他笑:「我走都要走了,你还给个饯别礼物——太客气了,下次来厌胜,我请你吃烤火洞螈。」 汪疯子恨不得扑出来杀了我,可惜这是他们的九星连珠网,有多厉害,他比我清楚:「快来人,给我解开!」 一大帮人涌了过去,可盯着我,跟看洪水勐兽一样,没一个敢靠近的。 我一看,就施施然带着程星河和灵魁,昂首挺胸穿过小门,奔着黄二白那走——这地方,还是尽快离开吧,都他娘是是非。 程星河别提多高兴了:「解气!七星,你吸了他多少?」 「五成左右。」 「五成?」程星河更高兴了:「这可是第一武先生的五成,你真他娘是出息了!」 他以后,不再是第一武先生了。 我就说,看着汪疯子就要倒霉,没想到,是撞在了我手上。 可这一瞬,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特别渴。 可是——不是要喝水的那种渴。 我想要的,是另一种东西。 「七星,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程星河偏头看着我:「兴奋的?」 我甩了甩头:「没事。可能刚才气吸多了……」 也怪,之前怎么没有过这个感觉? 说话间,已经到了黄二白的门口。 黄二白跟之前一样,还在院子里摆药材晒——是一条一条完整的大干蜥蜴,直直愣愣十分骇人。 一边晒一边还打电话:「桂芳啊,你今天提前在广场上等着我,我早点去——你千万别跟老林头跳,他那条腿有风湿,踩了你怎么办?」 黄二白正打着电话,一抬头看见我,手上一条大干蜥蜴直接被掰断,他当时就嚎了一声:「我的仙龙肉干啊!你个灾星!啊,不是,桂芳,我不是说你……喂,餵?」 黄二白放下电话和蜥蜴干,欲哭无泪,十分悲愤。 这事儿不能赖我。 我就把来意说了一遍,黄二白还想骂我,一听白藿香出事儿,表情立马警惕了起来,赶紧上里面大包小包的拿了好些东西:「你说照顾好她——她跟着你,吃了多少苦了?」 第721页 我也挺过意不去的,结果刚要说话,黄二白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下巴。 程星河还以为他要给我嘴里塞个伸腿瞪眼丸什么的,连忙劝阻:「他就是个扫把星体质,您别跟他过意不去,看我的面子!」 你有个屁面子。 而黄二白跟赶苍蝇一样,把程星河赶开,死死盯着的,是我的额头。 那个,旧伤疤? 他抬起手摸了摸,喃喃的就说道:「怪了……」 我立马问道:「这伤疤怎么了?」 程星河插嘴:「是不是致癌?」 「致个屁,」他伸手摸了半天:「这不是人身上能长出来的东西,没错,可不对……」 我一抬手,也摸出来了。 这个东西,怎么似乎,比之前更隆起了一些? 自从暴露出来了之后,还会——慢慢生长? 「那这是什么东西能长出来的?」 「人龙……」 人龙? 但黄二白一出口,就跟说漏了嘴一样,立马把手给拿下来了:「阿弥陀佛,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你分明就说了!」 「人龙角现,天下大乱……」黄二白咬了咬咬:「传说是真的……」 正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一个人:「黄先生,可不得了了——这地方,闹了怪病,不少人都出事儿了!你可得想想办法!」 黄二白连忙从我身边挣扎开,一个劲儿去擦头顶的汗:「你说清楚点,什么怪病?」 第1393章 垂涎欲滴 那人拿出了一叠照片,黄二白皱起眉头:「是怪——这是虚病。」 所谓实病,就是身体硬体真的出问题了,比如什么肝硬化啦哮喘之类,而虚病,一般是跟邪祟有关,好比丢魂,惊厥,撞客之类的。 黄二白一张一张看完了照片,低声说道:「有点麻烦……」 接着他忽然抬头看我,眼神惊疑不定:「难道,跟你有关系?」 是经常被骂扫把星,可人家生病也往我身上牵扯,我是瘟神吗? 程星河来了兴趣,就想看看,一看就差点吐出来:「这他娘什么病……」 黄二白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傢伙背上了,要跟那些人出去,但是一寻思,跟想起来什么似得:「你跟我一起去!」 「我?」 天师府这么多能人,我去合适吗? 果然,传话的人也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黄二白没看出来:「这事儿要是弄好,没准对你有利,你真不去?」 我摇摇头:「那也是命里註定跟我没缘分——我得弄了药去看白藿香和哑巴兰。」 现在,没什么事儿,比他们俩要紧。 那个传话的如蒙大赦,眼看着黄二白还想说话,赶紧就把黄二白拽走了:「这前面好多天师等着您呢,您可别耽误了。」 「哎,对了,杜蘅芷……」 杜蘅芷因为天师府派系斗争,现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黄二白已经被拉出去了老远,摆了摆手:「西派继承人,不用你操心。」 也是,有杜大先生呢。 我们回过头,就往外走。 亓俊拿出来看了半天,一个劲儿的估价那些药材值多少钱,程星河一问,就拍大腿:「这玩意儿能买俩金藿香哑巴兰了,人别救了,卖药算了。」 算你大爷。 这会儿一个人正唿哧唿哧的跑了过来,正听见了程星河这话,立刻暴跳如雷:「程狗,你放什么屁?」 乌鸡。 乌鸡之前一直留在了三清老人那,一听程星河这话急了眼:「白医生出点什么事儿,我宰了你。」 程星河唰的一下把凤凰毛抽出来了:「你试试——跟他娘汪疯子没本事,跟我有能耐,欺软怕硬,你们何家真传啊?」 我说你们吃撑了窝里横?程星河一张嘴没正行,跟他认真犯不上,接着就问乌鸡追上来干啥。 乌鸡喘了口气:「我是觉得有件事儿挺在意的,赶过来给师父报信儿。」 「怎么了?」 乌鸡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齐雁和。」 他怎么了? 「之前你们从三清老人那离开,我看见齐雁和和汪疯子正偷偷摸摸商量什么呢。」乌鸡说道:「后来,汪先生气势汹汹就走了,我知道不对,就追过去了,刚才又看见,汪疯子跟你为难,齐雁和就躲在假山后面看。」 我皱起眉头——我说汪疯子怎么跟疯了一样,是齐雁和挑拨的? 可我跟汪疯子打起来,对他什么好处? 我想起来了齐雁和的身份——他也跟屠神使者有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反正,师父你小心点。」乌鸡低声说道:「那个齐先生不太对劲儿,天师府内乱,不知道是巧还是怎么回事,就是他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乌鸡高兴了起来:「能给师父帮上忙就太好了!」 但兴奋了一会儿又担心了起来:「白医生那边……」 「你放心吧,我求了黄二白了。」 现如今,江辰终于是被扣在了天师府了,可以后呢? 他身后的屠神使者,会做什么? 他们要杀潇湘,不会这么简单就撒手的——得赶紧把潇湘的身体补回来。 要是能再找到多一点的迷神就好了。 第722页 可迷神是何其稀少的存在,上哪儿找呢? 一路往外走,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旧伤疤——这东西,似乎越来越大了。 金毛在我脚下撒欢,盯着我的头,似乎也是越发垂涎欲滴。 角? 我接着问:「对了,首席天师呢?」 这次事情惊动了三清老人,他不至于不知道,但是没露面,有点奇怪。 乌鸡摇摇头:「首席天师去处理一件大事儿了——那件大事儿的严重程度,仅次于四相局。」 难怪他没在,这个时候,能忙什么呢? 后来才知道,跟荣爷爷说的那个「大事儿」,是同一件事儿。 到了大门前面,所有天师看着我的眼神,都别提多防范了,似乎盼着我们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 我让人鄙视惯了,早不在意了。 跟乌鸡告别,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远远站在了一丛黄花斛木后面,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闪身不见了。 是齐雁和。 上了车往回走,程星河一直在走神。 我问他想什么呢?齐雁和? 他皱起眉头:「父子连心,真是没错——那小子怪啊!」 他这趟出现,好像,就是要把这一潭水,搅动的更混一些。 不过——也许,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解开屠神使者,还有潇湘被贬谪之谜的机会。 我有种感觉,也许,这一团乱麻,终于要有个头绪了。 到了县医院,我们倒是也算熟悉——毕竟处理尸油小鬼事件的时候来过一趟,赤玲她爹就是死在这里的,老头儿在这住院时间也不短,一回来跟回家似得。 不过这一进来,就闻出来,县医院的味道不对。 平时,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可今天,裹挟着一股奇怪的腥臭气息。 程星河一歪脑袋就想吐:「卧槽,县医院厕所堵了没人捅是吗?」 金毛抬起头,却精神抖擞,似乎对这个味道有点兴趣。 我也知道,这是一股子腥臭气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心旷神怡,别提多舒服了,恨不得多闻几下。 「这是血肉的腥气。」 程星河抬头看我,有几分意外:「你——怎么闻出来的?」 亓俊看着我,眼神也有些变化。 我也不知道,但是,之前那种口渴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我觉出自己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对这个气息,垂涎欲滴。 第1394章 皮肤怪病 但我马上清醒过来,这不对啊,这是添了什么毛病? 正走神呢,后头风风火火的来了一帮人,一个光头啪的一下拽住我就往后拖:「你他妈瞎啊!你妈没教你好狗不挡道?」 我回过神,才看见一帮人背着个人往里走,都是一身血。 我是应该生气,可我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 馥郁香甜,好像琼浆玉液一样——让人想喝一口。 但我立马回过神来,喝?我为什么要喝? 而那个人扒拉开我,又骂医生护士:「你们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给我二哥开那个什么蓝色通道!」 他同伴低声说道:「是绿色通道。」 「管他娘的,这一个个,都是念书念傻了的书呆子,还不快把我二哥弄进去?瞎啊!」 有个护士说:「急诊也得挂号……」 「老子把你妈给挂了……」说着就要把那个护士揪起来。 程星河不干了,拦在了护士前面:「你们是哪来的外国鸡啊?兽医院都不认识,撞到了人医院来了?」 那个脾气特别暴躁的光头一把揪住了程星河:「你他妈的说谁外国鸡!」 「不是外国鸡?」程星河歪着脑袋笑:「那怎么不会说人话?」 「妈的,老子看你活腻歪了……」 光头的同伴连忙说道:「别跟这些土包子找麻烦了,给老二看病要紧!看完了随便收拾。」 这帮人凶气沖天,都不是什么好鸟。 我回过神来,看清楚了他们身上的气——黑煞气。 不光好勇斗狠,手上恐怕是沾过血的。 护士看出来不对,一边喊人叫保安,一边推程星河。 本来受伤严重那个跟我们没仇,为这点事儿把那个人耽误死了,也是罪过。可这几个人,怕是命里有这一劫。 果然,那个光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那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一拳对着程星河就砸下来了。 那个护士当时就是一声尖叫。 这人戴着一排铜戒指,看着非主流,但是这一下砸太阳穴上,能出人命。 程星河一个马上到地阶的,还能怕他,拽住了他胳膊,轻轻松松反向一折,光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身体陀螺似得转了一圈,不受控制,一头就撞大柱子上了。 这一撞,他摸了摸脑袋,厉声惨叫:「老子的头髮……」 卧槽,你还有头髮呢?不是特别明显。 小护士盯着程星河,眼睛就直了。 这一下,那几个人都急了,把那个浑身是血的扔在了一边:「好么,好话劝不了赶死的鬼,干!」 程星河正活动手腕子呢,忽然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斜刺里冲出来,「啪啪」几声,出手奇快,那几个人一人挨了一巴掌,原地旋转了几圈,全坐下了。 第723页 我顿时一愣,这是…… 是个瘦高个,细长脸面,显然是个生面孔。 青气! 但他满脸堆笑:「您救过我三表哥……」 那几个人被打了之后,怒不可遏就站了起来:「狗娘养的……」 那个细长脸面还没说话,又一个大胖子出现了:「不光狗娘,他还是狗爹养的。恩公您好,您救过我。」 那几个人一看来了帮手,顿时一愣:「你们混哪条街的?」 那俩人还没回话,楼梯口闹喳喳就是一片声音:「恩公来了!」 那大胖子鼓的像是球,可动作特别机敏:「恩公快请,我们在这恭候多时了!」 结果他的手还没够到我,又有几个小矮子一起把他撞开:「我们老乌家第一个来的,恭候的时间最长!您救过我们远房表姨!」 青气,这些,全是灵物。 熙熙攘攘,把楼道都给堵了。 光头他们一看,脸色就青了:「这几个土包子……什么来头?」 「你们惹上惹不起的人了……」 但那些灵物,都把视线汇聚到了我身后。 灵魁。 他们不约而同,咬紧了牙。 灵魁却跟没看见一样,满眼漠然。 我连忙说道:「她现在对我有用……」 那些灵物虽然不甘心,可听见这话,那个气息也就散下去了,刚才那个细高个子就簇拥我往上走:「恩公是来看夫人的吧?我们听说夫人需要帮忙,一早就来了!」 「这几个杂碎敢得罪恩公,我把他们……」 我连忙说道:「别闹出人命。」 他们的功德来的都不容易,别为了我折损了。 细高个露出个「我懂的」表情,回头就是一声:「恩公说了,留他们口气就行了。」 那些灵物一唿百应。 卧槽,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数不清的灵物,浩浩荡荡,跟发洪水似得,就把我们给挤上了楼梯:「您可回来了,夫人那头可惦记您呢!」 夫人? 白藿香? 「她不是我夫人。」 那些灵物对眼一看,都是心照不宣的样子:「你说这人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咱们上去就繁衍后代,这人总得搞点弯弯绕。」 「所以人一窝只能生一个。」 「这跟窝没关系……」 可他们没一个听我说话的,而是欢天喜地的把我拽到了一个病房:「夫人,恩公来啦!」 这一看,好么,病房里堆的严严实实,全是各种补品药物,跟药铺一样。 程星河和亓俊全直了眼:「乖乖……」 一个年轻女医生一个劲儿把他们往外赶:「早跟你们说了,不能这么多人一起探视!」 是上次那个参与抢救的女医生,小梁。 越过小梁,我看见了白藿香还在睡着。哑巴兰在另一间房也没睁眼。 我的心一紧:「他们……」 小梁也记得我,出来就气喘吁吁:「你让你这些朋友先出去。」 那些灵物还要提意见,我一摆手,他们全知情识趣的退开了。 小梁这才喘了口气:「你放心吧——他们已经抢救回来了,之所以睡下,是因为打了镇定剂。不然,他们不肯躺着,非要出院找你。」 我一颗心终于松下来了:「那就好。」 他们没事儿,比什么都强。 这口气——我也算是给他们出了,不过,江辰的事情,早晚还得有个说法。 小梁看着我,忽然有点失神。 我疑心脸上粘了什么东西,抬手擦了擦,小梁看出来,噗嗤一声就笑了:「不是——是因为,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认识的人?」我立马来了精神:「四五十岁?」 我爹? 可小梁摇摇头,嘴边还是含着笑意:「没比你大那么多,不过……」 她提起那个人,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很甜蜜的事情。 但她还是把笑容压下来了,告诉我,白藿香和哑巴兰伤的确实很重,但她们俩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光好了,还好的特别快——还有个奇怪的事儿,有个白脚黑背的猫天天都来,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按理说门关的很严实,现在科室里的人都管那个猫叫猫仙人。 果然,是那些灵物和八尾猫给我帮了忙。 「李北斗。」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藿香终于睁开了眼睛。 但下一秒,她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有点慌张,转脸看向了四周能照人的地方,挣扎着要把头髮理顺。 小梁推了我一把,笑:「快去吧!」 她的笑,带着羡慕。 我坐在了白藿香前面,想说的话很多,可不知道从哪里说,憋极了,白藿香看出来,忽然就笑了。 她一笑跟能传染似得,我也笑了:「你——你没事就好。」 她傲然仰起脸:「我可是过头虎撑,要是有事儿,对不起祖师爷。」 我重重点了点头:「我以后——一定把你保护好了。」 白藿香盯着我,深潭似得眼睛,像是落入了一颗石子,起了一层涟漪:「保护我?」 「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我发誓。」 白藿香的脸跟晚霞一样,慢慢就红了,才要说话,周围就是一片起闹的声音:「亲一个!亲一个!」 第724页 白藿香这才反应过来,一看那么多双眼睛,忽然就把被子拉起来,罩在了头上:「让他们快走,不然,我……」 拽被子的劲头还挺大的,看来是真没事了。 那些灵物起闹起的更来劲了:「别害羞,到时候,我们来吃酒!」 我赶紧把那些灵物哄开了,又去看哑巴兰,可哑巴兰的房间,已经有个厚重如山的背影了。 大胖子钱小姐。 椅子上有裂纹。 这俩都是着名武先生世家出身,论家室倒是门当户对。 苏寻靠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抄着手,歪着脑袋——原来,他整宿看着白藿香他们不睡觉。 这个时候,有个小护士挤了进来:「小梁,你快过去吧,又有那种病的病人送来了!」 是刚才看程星河直眼的那个小护士。 那种病? 小梁皱起眉头:「真是怪了……」 我霎时就想起来了之前黄二白说的那个病来了。 眼看着小梁走了,我就拦住了那个小护士:「什么病啊?」 小护士一犹豫,忽然像是鼓起了勇气,看向了程星河:「把他微信给我,我就说,」 「别说微信了,把他给你都行。」 程星河一听急了:「你个不孝子……」 难得碰上这么瞎的姑娘,你还不知道闭嘴。 小护士高兴了起来:「现在就加!」 我赶紧让程星河先把朋友圈屏蔽了——里面不是转发抽奖,就是拼多多砍一刀。 小护士加上,如获至宝,这才说道:「那个怪病,是一种皮肤溃烂,很多人得了,只是,还没查清楚具体病因。」 「怎么个病法?」 「他们的皮肤大面积剥皮,溃烂,有厉害的,甚至能露出骨头来。」小护士把手机病例照片给我看。 这一看,我就皱起了眉头,程星河也看见了:「诶,跟黄二白那看见的,一模一样!」 确实是极深的溃烂,惨不忍睹,更怪的是,这些疮口,有一种奇怪的规律。 好像,代表某种信息一样。 虚病? 「那这里的血腥气……」 「都是这种病人发出来的。」 第1395章 茹毛饮血 这么多? 身后一阵熟悉的草药气息:「我看看。」 白藿香? 「你怎么起来了?」 白藿香看了一遍之后,皱起了眉头:「你能不能带我看看病人?」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可你的身体……」 白藿香原地转了一圈。 小护士寻思了一下,大概因为得到了程星河的微信号,心情大好,立马对我们一歪下巴:「走。」 白藿香点头,可一迈步,脚底下就是一软——躺的时间太长了。 我扶住了,就把她背身上了。 白藿香一开始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老老实实趴在了我背上。 那个小护士捧着脸发出土拨鼠一样的尖叫:「男友力max……」 「不是男友。」 那些灵物就更别提了:「亲一个,亲一个!」 「别起闹,咱们还是好朋友。」 那些灵物赶紧不吭声了。 下面一层,就是那些怪病患者所在的地方。 那一层的血腥味更重了。 程星河他们都去要口罩,我却捨不得戴上。 这个味道,真好闻。 这一下,白藿香也觉出来有点不对了,仔细的看了我一眼,可还没看出什么来,前面就是一声惨叫。 「俺日你奶奶,俺不活哩!」 小护士赶紧过去了:「清创呢!」 原来,为了让伤口癒合,要清理伤口上促进癒合的药,这个过程很痛苦,一个男的正在来回翻滚,好几个人摁不住。 看清楚了那个人身上的伤,我就皱起了眉头。 那伤口,好像生生从骨头上削下来的一样。 就连灵魁,那满是伤痕的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程星河忍着噁心:「好么,不知道的,以为受了鱼鳞剐了。」 是很像。 但是我一眼就看见,那些伤口上,藏着一种很奇怪的气。 我不认识这种气,跟秽气很像,却不是秽气。 这其实乍一看,跟之前江辰他奶奶得的虚病差不离——江辰他奶奶,是被邪祟一口一口给咬了,算是有因果。 这地方不光这一个病房有了这种病人,整个走廊,都是那种绝望的惨叫声——给人一种感觉,简直跟到了十八层地狱里一样。 走廊里有年迈的父母,有年幼的小孩儿,都焦急的看着病房里的人,默默捏泪,愁云惨雾。 这么多人同时得这种怪病,就不是江辰他奶奶这么简单了。 一个中年妇人在外头盯着那个大汉,心疼的直哭,一把抓住了小护士:「救救俺男人,救救俺男人!俺家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他一个顶樑柱!」 小护士连忙说道:「我们——肯定尽力。你也好好想想,你男人这一阵子,到底接触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中年妇人急得团团转:「俺男人天天就是上工下工,吃饭睡觉,也没接触什么东西啊!」 程星河立马问道:「得罪什么人没有?」 中年妇人摇头:「俺们是从外地来的,在这里都不认得几个人,没有得罪过!」 第725页 那就怪了,这是什么邪祟造成的? 我回头就看向了那些灵物:「你们知道吗?」 那些灵物也摇头:「没见过,恩公想知道,我们去查!」 说着,哗啦一声,遂作鸟兽散,来去匆匆。 里头的医生也给他们缓解疼痛的药物了,可药物貌似并不管用,惨叫声还是不绝于耳。 白藿香从我身上下来,推门就进去了。 小护士吓了一跳,就要拦着:「你进去干什么?」 屋里的医生也有些意外,让她出去,可她手里不知道哪里就出来了几根银针,面无表情就扎下去了。 那些医生都吓了一跳,估计以为白藿香脑子有什么问题出来报復社会,刚想把白藿香推出去,那个大汉忽然不叫了:「咦?二姥姥的,不疼哩!」 这一下,把所有的医生全给镇住了! 其中一个岁数大的刚才一直没做声,这会儿看清楚了银针扎的位置,就吸了一口凉气:「高明——你是鬼医?」 白藿香点了点头。 我现在也能看出来,在她扎针的位置,一丝一丝的怪气,就往外冒了出来。 这一瞬间,走廊里的病人家属全挤过来了,看清楚了之后,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201有个活神仙,能治!」 「真的?」 好几个小孩儿挤了过来:「救救我爸爸!求求你!」 还有一对白髮苍苍的老夫妻,拼了老命,从年轻人胳膊下面往里挤,嘶声大喊:「救救我儿子——只要让我儿子少受点罪,你让我得病,让我得病!」 「还有我,求你救救我老公,多少钱都行,我卖房卖车!」 看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白藿香装出了很兇的样子:「排队!」 可她嘴上是凶,手早把那几个岁数大的和小孩儿给扶起来了。 她的身体,也才刚好起来:「你注意点……」 「没事。」 按理说,做她这一行的,不是早该麻木了吗?她的心,还是那么柔软。 还是那句医者父母心。 那些人感恩戴德,几乎要给我们跪下。 而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跪在了我们面前,对看了一眼,忽然啪啪啪的自抽嘴巴。 这倒是把我给吓一跳,这一看,好么,这不刚才那个挺凶的秃子吗? 他们身上伤痕累累,好多爪子挠过,牙齿咬啮过的痕迹。 是让灵物们给整治的。 「我们,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你们能救人。」那个秃子的嘴都打肿了,说话也十分含煳:「我求求你,救救我二哥,怎么拿我们出气都行!」 好勇斗狠的倒是挺讲义气。 我就说道:「那你们先想想——你们大哥得罪过谁,或者,有过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寻思了起来:「得罪的人那是太多了,我们也数不过来啊!可,可这些人都得了这个病,我们的仇家,也没这么大本事啊!」 那个秃子一摸脑袋:「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哎,那我二哥的饮食习惯算吗?」 「饮食习惯?」我来了兴趣:「什么饮食习惯?」 「我二哥嘴馋,喜欢吃活物,说大补。」秃子连忙说道:「比如,热鸽子血啊,热狍子血什么的,专门上农场拉个口子就喝!」 程星河都听愣了,拿出一袋灯影牛肉丝嚼吧了起来:「卧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茹毛饮血的,他们家祖籍蓝田还是元谋啊?刚学会直立行走吧?」 亓俊也跟着犯噁心。 可我却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热血,会有多甘美?跟琼浆玉露一样…… 但我立马觉出一阵毛骨悚然来——不是,我为什么会想要热血? 「不光如此,」那个秃子连忙说道:「老二他最近,好像还吃了个怪东西。」 第1396章 生浇驴肉 「生浇驴肉。」 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程星河和亓俊也是:「妈的,这东西这么造孽,现在还有人吃?」 驴肉火烧很多人是知道的,生浇驴肉估摸不大清楚,这是一道古菜,很出名。 怎么做呢?论生浇,大家可能会想起着名的生浇鱼片——鱼出水,切成生鱼片,摆青红椒,葱白细丝,青花椒以及其他香辛料,沸油一浇,作料跟鱼片瞬间熟透,细嫩浓香,入口即化。 可这生浇驴肉——是选肥嫩活驴,四足束缚,取臀腿上好位置,活活剥下拳头大一块皮,一道五香老沸油浇下,肉立刻就熟,快刀旋成薄片,随吃随旋。 这驴,是活着的——取其至鲜。 这种酷刑一样的东西,剥皮浇油,驴挣扎痉挛,惨叫不绝,可食客却往往就喜欢这个嘶嚎——叫的越欢,说明这东西越鲜活。 吃的就是个「惨」字。 秃子连忙说道:「你们说,是不是我哥吃了那个肉——自己身上的肉,也遭了报应……」 「你放屁呢。」另一个同伴说道:「二哥说了,世上没有什么报应——要是有,咱们干这一行的,还活的了?」 「有了今天,没赶明儿呗。」 秃子一说这话,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凄凉:「上了这条船,咱们不砍人家,人家就砍咱们,怎么也得想辙活过今天再说。」 第726页 弱肉强食,确实是生存的法则,谁也没办法。 不过,生浇驴肉也不是这一两天发明的,这些年来也没听说过谁得了这个病。 再说了,这道菜并不普及,其他的人,难道也吃了这个? 程星河他们一打听,那些患者家属就摇头:「我们家没吃过那玩意儿!」 「听着就瘆得慌,谁敢吃呢?」 「我们家穷——驴肉就贵,那么吃,比帝都烤鸭还费事,这辈子没粘过。」 程星河看着我:「看来这是个例。」 那这些人,总也得有个什么共同点吧? 结果这个时候,里面又是一阵惨叫:「医生,你给俺看看——俺又疼起来了!」 白藿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果然,她的银针,也只能暂时缓解,没法根除。 那些「疮」,还在进一步往下蔓延。 黄二白在忙的,肯定也是这件事儿。 不过,这个味道…… 「七星!」一只手勐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回过神,我已经靠近到了那几个病人鲜血淋漓的部位,面前的不锈钢暖壶正照出了我的脸——仿佛,对那些血肉,极为迷恋。 那个表情瞬间把我自己给震清醒了。 我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走——这个味道,不能再闻下去了。 医院楼下有个便利店,我喝了一大瓶冰红茶,那个冰冷刺骨的感觉,暂时就把那个火烧火燎的欲望给压下去了。 我身上出问题了。 问题还不小。 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我摸到了自己的头顶。 那个伤疤一样的东西,越来越凸起了。 自从上次,雷祖用了五爪金龙的气,这个伤疤滋生就越来越快。 「恩公!」 冷不丁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正在走神,这一下,出于本能,好险把那个手直接甩出去。 那个手给吓了一跳,当时一声惨叫。 我这才回过神,反手将那个手给拉住了。 那个「人」惊魂甫定,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又是一个彩虹屁:「恩公真是好身手!」 这是刚才那个细高个灵物。 我松开了手:「有什么事儿?」 那个细高个连忙说道:「小的找了手底下兄弟去查了查——还真查出来了点端倪!」 「什么端倪?」 细高个答道:「这些身患重病的,都好一口——吃肉。」 「吃肉?」我顿时有些意外:「除了修行者,哪个人不吃肉?」 「可不是嘛。」那个细高个答道:「不过,这些人,吃肉吃的凶!就好比那个外地来的吧!穷是穷,买不起肉,那三天两头,也得吃点下水。还有那个满脸发黄的壮汉,爱健身,您也知道,健身的都吃什么鸡胸肉牛屁股肉的,三顿不断!剩下的那些也是,不粘荤腥,那就浑身难受。」 吃肉,这是人的本能,也不算什么罪过啊?怎么就至于得了这种毛病了? 里头肯定还有其他说道。 「其余的呢?」 「剩下的还在查,一有消息,我立马……」 「恩公,狗老三不行,还得看我的。」那个大肚子胖子也赶来了:「我让我们家亲戚查了查,就发现了一个事儿,这些身上长疮的,都跟一个女人接触过。」 「女人?」 「是啊,浑身上下蒙着一块灰布,看不清长相,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后头,不人不鬼的,实在是可疑的很。」 「但是我们的人打听出来了!」这么一会儿,又跑过来了几个矮墩墩的灵物:「我们亲戚看见了,那个女的头上罩着的灰布,被吹下去过一次,里面都是白头髮,是个老婆子!」 又有灵物争先恐后的簇拥了过来:「我们亲戚还看见,她手上戴着一串佛珠!」 这下子,熙熙攘攘的,跟赶集一样。 我心里一乐,这些灵物倒是真挺管用——这么下去,灰百仓要失业了。 不过,戴着佛珠——应该是修行的人,按理说积德行善,吃斋念佛啊。 怎么会出来伤人? 而那个老太婆,又是什么来歷? 不断有灵物涌过来,不过内容七嘴八舌,就没有什么其他新鲜的了。 「说起来,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老太婆。」一个灵物犹豫了一下:「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对灵物来说,时间都那么久,势必不是人。 这东西,难道是迷神造成的? 我心头一震——真要是迷神,就能抓住帮助潇湘了。 那这件事儿,怎么也得跟着掺和掺和。 第1397章 清净菩萨 而这个时候,我又闻到了那个特别馥郁的香甜气息,血腥味儿…… 有个灵物正在闲聊:「哎,你怎么受伤了?」 「别提了,出去被个车碾了一下,现如今马路上好些横冲直撞的,防不胜防,不比以前了。」 「哎,恩公,你在干什么?」 这话一下把我激清醒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凑到了那个灵物的伤口前面,而那个灵物浑身的毛,全支棱起来了。 其他灵物,也是一样。 出于本能,它们对捕猎者的恐惧。 我立马抬起了头,又灌下了一大口冰红茶:「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伤势……」 第727页 「也对,」那些灵物没心没肺就笑:「恩公又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怕个屁。」 「对,恩公,是自己人。」 要是他们知道我这个欲望…… 我跟他们道谢,就看出来,一些个大的灵物没什么,一些能力较低,刚勉强变成人形,模样寒酸的小灵物,盯着我身后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零食,都露出了几分渴慕的表情:「那玩意儿好吃吗?」 「不知道,人反正都吃。」 「等我能耐了,我也弄点尝尝。」 「我看这一二十年还有点悬。」 我会意——他们本事还没那么大,没法随便得到人的东西,就转身进去,买了好多零食,分给它们吃了。 他们一看见那些旺旺大礼包,牛肉干奶片,简直欢唿雀跃,围上去就争抢了起来。 灵物的快乐,还挺简单的。 我刚想笑,一个手搁在了我肩膀上。 程星河和老亓。 程星河盯着我:「七星。你好像有点不大对于劲儿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看出来了。 「要不我带你去找二十六号技师。」 「技你大爷。」 「你怎么不识好歹呢?上次maria姐可说了——这次免费陪你。」 「陪你吧。」 「小哥,你不用客气的呀!」这会儿,一个妖娆娇嗲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娘这辈子说话算数,这不是,专程来找你了嘛。」 一双腻白的胳膊,就跟两条活蛇一样缠在了我脖子上。 好么,maria姐真来了——当然,现如今容貌十分娇美,一双雪白大腿别提多勾人了,跟现出原形时那个鸡皮鹤髮的模样截然不同。 只是,她身上,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腥气,本来被各种化妆品的香气掩盖的不着痕迹,可我偏偏就能闻出来。 奇怪,我现在鼻子也变灵敏了吗? 这个味道,对我来说,就跟糖醋带鱼的酱汁味儿一样,特别勾人胃口…… 说着,maria姐就把我往后勾:「看你那天跟雷祖结灵,我就知道,是个棒小伙子,别的方面,肯定也是万马奔腾……」 没那么多马。 我连忙说道:「好意心领……」可说着,我喉结又是一滚,maria姐终于看出来了,松开了手,眨了眨眼睛:「小哥,你是不是——食慾反常,想吃其他的东西?」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maria姐立马松开我,指着我的眼睛。 没等我反应过来,程星河就跟给苞米剥皮一样扒开了的我眼睛:「诶呀我操……」 我心里倏然一紧:「怎么了?」 眼睛是心灵之窗,一点错没有,人的眼睛其实能看出很多身体状况——瞳孔有竖线,是中蛊,眼白有黑条,那是中邪! 程星河拿手机拍了一下:「你自己看看。」 我一看照片,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他妈的——我的眼白上,赫然也出现了一个条纹。 中邪? 可是,那跟一般中邪的颜色不一样——是赤红色的。 程星河骂道:「好傢伙,敢往吃阴阳饭的身上撞,这是毛贼摸进衙门里——自投罗网!」 说着,就把鞋脱下来看,要抽我的脑袋。 这是最简单的驱邪法——鞋底子打脑袋,能把邪祟从七窍之中给抽出来。 可我一把挡住他:「你说,能跑到了我身上来的东西,是鞋底子能打掉的吗?」 我看这货就是趁机想打我一下。 程星河被我识破,悻悻的把鞋拿回去:「那不试怎么知道,也兴许这东西就怕你爹的鞋。」 maria姐连忙把程星河推走,那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一个劲儿在鼻子前面扇风:「赶紧穿上,怪臭的,老娘都怕。」 灵魁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接着,maria姐到了我身边:「小哥,你身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怕是能开血盆大口的那种,你们能治吗?」 按理说,我们正是专业人士。 可这东西既然能钻到了我身上,自然是比我厉害的——而我们这一帮人里,主要负责干苦力的,也就是我自己了。 正是医者不自医。 maria姐连忙说道:「既然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们知道清净菩萨吗?」 我和程星河对看一眼:「不认识。」 是个神祇?那估摸这是个野神之类的,名不见经传。 maria姐把个大腿拍的啪啪响:「那就是了,去找那个清净菩萨去,她老人家一高兴,保准就把你给看好了。」 原来,这个清净菩萨的能力,跟名字一样,专门能净化秽气,祛除邪气,而且,对三界众生一视同仁,不管你是忘川野鬼,还是迷途小怪,有求必应。 一想到我们自己就是干这行的,结果自己遇上事儿不说,还得去求神拜佛,实在是有点尴尬。 不过现在确实是渡人不渡己,也只能过去看看了。 我问清楚了maria姐清净庵的地址,就记住了:「眼下这件事儿处理完了,我一准过去。」 maria姐十分吃惊:「你不顾着自己的身体,还去管那些非亲非故的……」 我们这一行,管的就是那些非亲非故的。 那些人正在饱受折磨,我现今问题不大,事情分轻重缓急,看感冒的总得先让着看急诊的。 第728页 maria姐十分感动:「就这个高风亮节,什么也别说了,等你治好了,就来找老娘,老娘免费陪你三次!」 真的大可不必。 而maria姐接着就跟亓俊伸出了手。 亓俊知道什么意思,连忙往后推:「哎,我还想起来了,我们家还吊着高汤呢!」 出来这么长时间,还吊着高汤,你们家还在吗? maria姐立马追了上去:「你把水母皮还给我!」 「找程星河!」 程星河刚要露出侥倖的表情,就变了脸:「老亓你这个叛徒!」 maria姐回头就看着程星河,程星河眼珠子一转,对着maria姐就咬了咬耳朵。 水母皮都揪成那样了,maria姐未必能善罢甘休。 但没想到,maria姐一听,顿时喜形于色:「那行,就这么定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maria姐这才跟我抛了个媚眼,妖娆的走了。 程星河拍了拍胸脯子:「水母皮是咱们的了。」 我也来了兴趣:「你跟她说啥了?」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她喜欢你血统好,我让你跟她生个孩子,什么时候生出来什么时候算。」 这把我给气的,对着他就是一脚,生你大爷! 程星河连忙躲开:「你不是急着救人吗?先捡着要紧的做!」 说话间,我们俩肚子同时叫唤了起来。 程星河一拍大腿:「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先找个吃饭的地方。」 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美团:「这家烤肉店评分挺高。「 我本来哪怕饿,都没什么食慾,但是一听到了烤肉,顿时就咽了一下口水。 血,肉…… 」哎,也巧——在蝴蝶桥呢!」 蝴蝶桥? 确实巧——那个清净庵,就在蝴蝶桥。 白藿香忙着救人,走不开,老亓畏罪潜逃,我们俩就开车奔着蝴蝶桥去了。 当时也没想到,这一去,还真去着了——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的註定。 第1398章 还你人情 因为怕灵魁跑了,所以这一路都带着灵魁,她冷冷的盯着我们,跟看杀父仇人一样——没错,她是把我当成了杀父仇人来着。 金毛就尽忠职守的盯着她,随时准备好了要扑上去。 到了烤肉店,她跟个犯人一样被我们一拽,引得好些人侧目,议论纷纷她跟我们什么关系,怎么好像是拐卖的。 程星河就嘘了半天,自称是执行特殊任务,把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嘴都给堵住了。 灵魁被我们拉到了一个角落的卡座,程星河要了个美团套餐,又嫌少,多加了好几个菜。 我有点高兴——当了南派风水掌门就是出息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他请的饭。 结果还没等我高兴,他就指着我:「团购券我出,单点的他结帐。」 你个皮笊篱。 不长时间肉上来了,盘盘盏盏堆了一桌子,程星河在烤盘上烤的滋滋作响:「这个蜜汁梅花肉是招牌,烤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可我没听进去。 我盯着那些生肉。 肌理鲜明,色泽红润,吃下去,新鲜的油脂入口即化,瘦肉细嫩,肥肉丝滑,香甜的了不得,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七星!」 一只手打在了我脑袋上:「你……你他娘饿疯了?」 我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抓了一大片生肉,已经吃下去了,正在抓第二片。 而烤肉店里所有的人,都在死死的盯着我。 一个小孩儿大声说道:「爸爸,那个叔叔怎么吃生肉?他是人猿泰山吗?」 那个家长赶紧把孩子抱住了:「不是,那个叔叔,可能脑子有毛病……」 程星河一听暴跳如雷:「你他娘说谁脑子有毛病,吃生鱼片是洋气,是生肉片就是脑子有毛病,崇洋媚外,什么逻辑……」 金毛也辨别出这不是好话,嗷呜一下就要扑。 我连忙把他们俩给拉回来了:「我,我就饿了而且,快,烤肉,煳了!」 程星河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只好继续翻肉,拿了一块熟了的给我:「先吃,别把我乖儿子饿死了,人家说我虐待脑瘫儿童。」 你大爷脑瘫。 我其实平时也挺爱吃肉的,可现在这一口,木渣渣的味同嚼蜡,比刚才的鲜嫩爽滑可差远了。 程星河看出来了,咽了一下口水:「你不对劲儿,你真的不对劲儿……」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灵魁的视线,也不自然的挪到了另一边。 亓俊之前给她的手脚都上了专门克制灵物的紫金连环锁,她挣扎不开。 不过,她应该也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没成仙,就离不开人间烟火。 我把一块肉粘上了作料,伸到了她嘴边。 她闻到了香气,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程星河也盯着我,在桌子下面一个劲儿踢我的脚:「这是肉,糟践了,要天打雷噼的!」 他是想让江辰也感觉飢肠辘辘的痛苦。 灵魁也是一身傲骨,一听这话,就把脸转过去了,眼神别提多凉薄了。 我答道:「有帐是得算帐,可我们不虐待战俘。」 灵魁的身体微微一颤,看向了我,抿了抿嘴,可能实在是饿了,下定决心,就吃了那口肉,咀嚼了几下,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你——你要是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那就错了。」 第729页 我又夹了一块肉:「这不是小恩小惠,是人道主义精神。」 程星河看着我就来气,把盘子全归拢过去了:「金毛你来,咱们吃。」 金毛并不是狗,不跟狗一样吃生肉,不过烤熟了的蜜汁梅肉它闻了半天,倒是挺喜欢,真跟着吃起来了。 灵魁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她元身在这,不可能不爱吃肉。 我给她夹了几块,她表情勉强,可还是都吃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你,好像跟传说之中不一样。」 「传说之中,什么样?」我盯着她:「兇残暴虐,酒池肉林,跟纣王似得?」 灵魁认真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迷惘。 「那你好好想想,」我趁机说道:「关于四相局和景朝国君,你还知道什么其他的?」 灵魁可算是个活化石,当年的当事人。 灵魁想了想,这才说道:「那个景朝国君,笃信阴阳风水,不是修建庙宇,就是做风水局,劳民伤财,确实民怨沸腾,但是,有一个传闻——据说,他行军打仗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先在山林里大声擂鼓敲击。」 程星河来了兴趣:「助威?」 我却摇摇头:「不,是把山林里的动物先惊走,免得战火一起,生灵涂炭。」 这话一出口,我们三个全怔了一下,就金毛嚼的欢乐,顺便把程星河盘子里的也全给吃了。 我们三个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儿,是啊,我怎么知道的? 灵魁第一个反应过来,嘴边是个冷笑:「你果然还记得。」 程星河一边吃肉一边说道:「那个货一会儿假慈悲,一会儿真残暴,可惜古代没有精神病院,搞不好精分。」 我接着就问:「那,关于江仲离呢?」 灵魁似乎觉得这些边角八卦,跟江辰没什么利害关系,就说道:「多智,近乎仙人,当时,民间有传言,说江仲离是星辰下凡,拯救乱世的,这一辈功勋卓着,他家的后代,必出君主。」 她眼里神采飞扬——后代君主,就是江辰呗。 不过,我立马听出来了:「那景朝国君一定不会容他。」 灵魁盯着我,立刻说道:「你真的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个屁,这分明是人之常情。 自古君主,就没有一个是不多疑的——天下传言,说手下重臣的后代出君主,那不就是有谋逆造反的心吗?哪个君主能受得了?什么杯酒释兵权,功高盖主,都是一个意思。 「这么说,后来景朝国君,怀疑过江仲离?」 灵魁点了点头:「为了这件事儿,四相局还停工过一段时间,这之后,国君性格大变,但是,四相局的工程又开始重新启动了——也许,他觉出来,江仲离是被人冤枉了。」 是啊,派系斗争,哪里都不少,要是有人嫉妒江仲离专宠,炮制出这么个挑拨离间的计谋,也并不奇怪。 不过,景朝国君就是在那个时候性格大变的? 这说明,他怀疑江仲离之后,出了某种事。 夏家仙师,四相局的差错,潇湘的被贬谪,也许都是同一个时期发生的。 找到那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许就能真相大白了。要是可以,简直想穿越回去。 「剩下的,你还知道什么?」 灵魁摇摇头:「这些也是道听途说的,我不知道了。」 接着,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你能不能——别再跟江辰争斗?天上地下,没有这么好的人了!」 你说我化肥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我还更相信点:「没得商量。」 她嘆了口气,也并不意外:「我只是觉得可惜……」 她这才冷冷的说道:「你身上多的,是灵物的暴戾之气,跟人的身体不相融合,嗜血贪杀,早晚会蒙蔽心窍——需要找到至真至纯的仙灵气来净化,否则,这才是刚开始,你迟早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认识。」 我一愣,原来,她知道我性情大变是怎么回事。 「谢谢。」 她倔强的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跟江辰为难,我就还你这个人情,以后两不相欠。」 程星河低声说道:「还是你高明——攻人为下,攻心为上。」 吃完了饭,我们就拉着她继续往里走,这附近就是maria姐给的地址,可到了地址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清净庵,问人,百度,都没有。 奇怪,清净庵呢? 正这个时候,几个人正跟我们擦肩而过,满脸愁容:「你们家也是?我们家也一样!现在,难受的嗓子都噼了,我心疼啊!」 「谁说不是你,你说身上掉肉,这什么怪病——哎,对了,咱们附近,好像挺多的。」 这几个人,家里人也得了那种怪病了。 我刚想问问,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二白。 黄二白背着药箱,正跟几个天师府的,急匆匆的进了一个小门。 第1399章 青狮穿喉 对了,黄二白也在查这件事儿。 他本来就想让我来帮忙,正好过去问问。 可一转过那个小门,内里是个极其阴暗骯脏的小巷子,人不见了。 再一看这里的风水,没错,那些人得了怪病的事儿,八成就和这里有关系。 这个地方,前面是美人坡,左右各四个山丘,是个「青狮」局,应该是建城的时候,就规划出来的。 第730页 青狮,也就是旧社会大户人家摆在门口的石头狮子——专门用来保平安的。 这个地方,也是这一片区域的门户,做成青狮局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现如今,这个地方附近新盖了一个厂,内里有个大烟囱,天天突突的冒黑烟。 那个大烟囱的选址,不偏不倚,正落在了青狮的咽喉上。 这叫「一剑穿喉」,青狮局算是死了。 既然青狮死了,没人看守门户,这片区域,自然会产生危险,这个怪病的根源,就是这里出来的。 这个位置,就在那个大烟囱底下。 程星河把口罩戴上了:「这个味儿——不行了我烤肉快保不住了。」 可对我来说,这里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是极其浓重的腥气。 灵魁也感觉出来了,金毛更别提了,张了嘴也是一阵干呕。 我们就顺着那个小巷子往里走,这一进去,就听见里面熙熙攘攘开始有人声,进去一看,难怪这种味道。 这是个屠宰场。 四下里,血流成河,卫生状况堪忧,感觉就是个黑心作坊。 刚要进去,就有一个人冷冷的把我们给拦住了:「你们干什么的?」 那个人一身蓝色工作服,满是污渍的袖子高高隆起,穿着一双大黑靴子,表情不善, 这地方肯定见不得光,自然怕来外人,我刚要说话,程星河就说道:「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张二宝,就爱喝鹿血那个!」 张二宝——对了,是之前那几个地痞里患病的那个。 一听这个名字,那人连忙换了一副表情:「原来是二宝哥介绍的,快请快请,几位生面孔,我不认识,别见怪!」 程星河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最近场子生意还行?」 「托福,今年经济不好,大家都吃不起好东西啦!」 原来,这地方做的买卖,是低价收购一些病牲畜,还有来路不明的流浪猫狗,在这里加工处理,低价卖肉的。 这里的地面,一踩上去,啪嚓啪嚓,发粘。 灵魁到底不是人,一看里面陈列的各色肉,皱起了眉头:「知道人什么都吃,想不到,连这种东西都吃。」 没错,那些动物的肉,都带着秽气。 病从口入,吃这里的肉,就等于吃秽气。 秽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些养殖的动物,一生和顺,连怨气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被杀了,这肉是没啥问题的。 但是还有一些,比如患病的,饱经苦难,或者本来是有主人,但是被抓住的,临死有了怨气的,这些东西,都会含在肉里。 程星河答道:「你这种说法,我们叫何不食肉糜。」 是啊,好些人可能觉得,肉才多少钱,至于买这个? 可看这里的顾客就看出来了——全是衣着寒酸,行为畏缩的,老年人居多。 简而言之,是图便宜的。 世上有很多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有很多工作稳定的白领,但还有一部分,是挣扎在底层的人。 底层的人也想吃肉,要是外面市场一斤肉的价格,在这里能买到五斤肉,他们就想选这个——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还有一些,是黑心无良商贩,为了压缩成本,进便宜的肉,赚更多钱。 有需要,就有市场——管这东西能不能见光,能赚钱就行。 我们就跟了进去,眼看着这里生意还是挺兴隆的,而金毛这一进去,好几个闲着的摊贩就来了精神,指着金毛就问卖不卖,这狗这么肥,百十块钱不成问题。 把金毛气的狂吼滥叫,但是这地方太腥气,它张嘴就噁心,也叫不了几声。 只有我——开始心神不定。 这地方颜色各异的生血生肉,简直是无上的诱惑,我恨不得抓起来,大快朵颐。 不过我还是灌了几大口冰可乐,想把那个饥渴给压下去。 黄二白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也没见到。 正往里走呢,几个处理肉的正嘀咕呢:「怎么好几天没看见老南了?他这一来,下水几包几包的兜。」 「他老婆说他住院了——也得了那个怪疮。」 「你说这年头,啥毛病都有,那咱们……」 程星河立马靠过去,又是自来熟的说道:「哎,你们也认识老南?他是我们家后邻——我上这里来,也是他介绍的。」 灵魁十分不屑的翻了翻眼皮,显然看不起程星河张嘴就来。 「是吗?」那几个摊贩来了兴趣:「老南好点没有?」 程星河摇摇头:「不怎么好,哎,最近,可好多人得了那个病了,咱们市场倒是没事儿?」 「我们还成,」摊贩对了对眼,表情也有点不太自然。 程星河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有人传说——是吃了这里的肉,才得了病?」 那几个摊贩一下愣住了,连忙说道:「你别瞎说啊!我们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你们好端端,那可能是因为你们从来不吃自己卖的肉吧?」 我也看出来了,这几个摊贩的面相,都是十分干净的,一丝秽气也没有——甚至,像是吃素的。 不过,虽然没有秽气,可是被阴气侵蚀,这一阵的日子,只怕也并不好过。 那几个摊贩越发不自然了,立马问道:「你们到底什么人?」 第731页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别管我们什么人,你们说说,这地方,是不是有过什么怪事儿?」 那几个摊贩对看了一眼,就想去找看场子的人,程星河接上一句:「你们要是能说出来,那我们没准,能帮你们把这事儿解决了——这个传言影响生意,你们也不愿意吧?」 我补上了一句:「能解决的话,你们几个最近失眠多梦,心悸慌张,也能好。」 这都是被阴气侵蚀的症状。 那几个人悚然一动,对眼一看,显然也有点心动,其中一个就说道:「其他怪事儿倒是没有,只有一个——这前一阵子,我们这来了一个疯婆子。」 「疯婆子?什么样的?」 「穿着一身灰,把脸给蒙住了,看着挺奇怪的,」那个人低声说道:「你说,她好端端跑这里来,劝我们,不要杀生,要念佛赎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劝别人就算了,劝我们?好些人说她是传小众宗教的,没准犯法,我们也没搭理她。」 跟那些灵物带来的消息一样。 「后来呢?那个老太太还时常来?」 「那个老婆子没准脑子真有什么问题,一开始是劝我们,让我们洗手从善,远离杀孽,造福子孙,可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不杀生,子孙还有屁的福,现在就得饿死,我们就叫了看场子的轰她,可说也奇怪,不管看场子的怎么轰,她都能回来,来无影去无踪的,倒是有点让人瘆得慌。」 那几个摊贩表情都不好看。 「她看我们不搭理她,后来索性开始拉那些前来买肉的客人,让他们吃斋念佛赎罪,你说上这里来的,哪个不是好这口的,这几句话,就不吃肉啦?也是都白搭,不过,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么着,她这一来,在这里买过肉的,就开始的病,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 「最近,那个老太太出现过吗?」 「怎么没出现过,」一个摊贩指着西南角:「前一刻钟,她还在那站着呢,虽然看不见脸,可老觉得她一双眼睛直勾勾阴森森的,吓人。」 第1400章 善恶地宫 我立马跟程星河往那个方向过去了。 我们一走的时候,还听见那几个摊贩嘀咕了一句:「今天找那个老婆子的还挺多,她欠人家高利贷了吧?」 我和程星河都以为他们说的是黄二白他们,也就没多想。 估摸着,黄二白一句去追那个老婆子了,我们也看看,老婆子到底何方神圣。 灵魁却四下里看了看,眼神不太对劲儿。 我问她看见什么了? 可灵魁摇摇头不说,我却看见了她眼底下的喜色。 奇怪,她能为什么事儿高兴? 我们一路顺着角落往里走,越走那个位置的腥气就越重,我好几次停下脚步,忍不住就想抓一些附近的生肉来吃,程星河觉察出来,掐了我好几次,眼神越来越忧虑了:「这样不行,黄二白他们处理好了,爹马上带你去找清净菩萨。」 要是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不过那附近也没看见灰衣服的老婆子,程星河怕我在这个地方闻腥气时间长了,别出什么么蛾子,一心速战速决,就把我摁下了,在个角落里面拿了两根贡香,放了一把酸梅。 要问问这里的死人。 果然,不长时间,一个影子就试试探探的来了,蹲在了贡香旁边一个劲儿流口水。 虽然没有程星河的二郎眼看的清楚,可我也能看出来,那个人衣衫褴褛,可手上还拎着一个精緻的鸟笼子。 程星河对着酸梅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那个影子别提多高兴了,大口满塞的就吃了起来:「几位爷吉祥,客气了,本地有什么事儿,只管问咱常五!」 这死人大拇指上有个成色不怎么好的扳指,好像是个破落贵族。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原来是常五爷,我们是来打听一个一身灰的老婆子的。」 那影子一听被人称为「爷」,别提多高兴了:「讲究,多少年没人这么喊过咱了——一身灰的……」 说着,他皱起了眉头来:「几位爷找她?可不瞒几位爷说——那可不是善茬!」 程星河一乐:「我们也不是善男信女。」 「得嘞,几位爷是艺高人胆大,那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老婆子,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突然上这地方传经布道,哎,你们说,她自己不人不鬼的,怎么还有心情给人传经布道?」 灵魁忍不住说道:「自然是个少见的善人了。」 她翻了我们一眼,意思是我们是常见的恶人。 常五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哎,话不是这么说的,那老婆子不简单——几位能防着,就防着点,别去自找晦气。」 「不人不鬼?」我皱起眉头:「你也不知道她什么来路?」 「她心虚,都捂着,看不到呀。」常五爷说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一拍鸟笼:「不过几位爷小心点,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拨人都盯着她呢!还成了一抢手货了。」 跟刚才那几个摊贩说的一样,我来了兴趣:「都是什么人?」 「一个是背着药箱的老头儿,带着几个小年轻的,好像是吃官饭的,还有一个,咱就不认识了——没见过那种人。」 「什么特徵?」 「不敢看啊——那个人怪的很,看他,抬不起头来。」 第732页 我和程星河对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谱——能让死人不可逼视的,同行? 接着常五爷就告诉我们:「几位爷顺着小门往里,准能找到她——刚才那个背着药箱的已经去了,晚了,喝风都喝不上热乎的。」 说着,给我们指了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个大缸,程星河把缸挪开,露出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窟窿,一股子潮气,门口几个脚印,还是新鲜的。 应该就是黄二白他们留下的。 程星河嘀咕着:「好傢伙,那个老婆子的元身,别跟灰百仓一家子吧?」 我们就跟常五爷道了个谢,转身钻进去了。 常五爷忙不迭的还礼,手里剩下几个酸梅捨不得吃,在手里转着。 我看常五爷的鬼相,子女宫塌陷,肯定是没后人,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供,随手就把程星河的酸梅摸了一把全给他留下了。 这一下常五爷眼睛一亮,别提多感动了:「爷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谢你吉言。 程星河抠抠梭梭的,伸手让我转酸梅的钱,被我一下打开。 钻进去,倒是舒服点了——没有外面那么大的腥气,那种吃肉喝血的欲望也就没那么大了,灌了几口冰可乐,舒服多了。 而且这地方说不上为什么,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心情宁静了不少。 程星河在前面举起了手机,光一扫,我们就看见,这地方竟然还有不少壁画,真像是个什么宗教场所。 而内容也都是人跟动物和平相处,宣扬人心向善的,但是后头画风一转,好么,又是油锅又是叉子,是十八层地狱的内容,意思是恶有恶报。 那画风和颜料,肯定有一段年头了,估计还是个有文化价值的遗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被考古部门发现。 灵魁看着那些东西,也在出神。 程星河恨屋及乌,对灵魁没有好脸:「哟,您还会鑑赏呢?这哪朝哪代哪个大师的遗蹟啊?」 灵魁没看程星河:「这东西,跟玄武局的很像。」 这话一出口,我们俩全愣住了:「这是景朝的东西?」 灵魁点了点头:「景朝的画工,画恶鬼,往往把耳朵画成残损的,飘带也是铁线勾描法,这就是。」 程星河一愣:「唷,还真会啊!」 灵魁冷冷的说道:「只不过是活的长,见得多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还想仔细看看那个惩恶扬善图呢,忽然前面就是一阵响声,接着——一声惨叫! 听着,像是黄二白那边的人! 我们立马就跑过去了。 果然,到了地方,几个人摔在了地上,生人气奄奄,就黄二白自己坐在了地上,大声说道:「你别过来啊,我们天师府,有的是人……」 他面前,正是一个披着一身灰的人影! 那个人影盯着黄二白,一只手对着黄二白就要抓下去。 可一接触到了我们手底下的光,那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我立马奔着那个灰衣人的方向追,可这地方竟然交错纵横的,一时间没追上,程星河就喊:「别追了,老黄不好了!」 黄二白怒道:「你会不会说人话……哎呦……你把我的药箱拿来。」 程星河拿起手机光一照,药箱在远处被打翻了,给他拿过来,他心疼的直咂舌:「千年的琉璃草,百年的墨葵,造孽啊……」 他一边抱怨,一边取出个东西给自己抹了抹,抹完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哎,你不是说不来吗?是不是放心不下我?勉强算你们还有点人心。」 我把来意一说,程星河接口问道:「老黄,那到底什么来路?」 黄二白抿了抿嘴:「你说呢!」 程星河说我知道还问你,越老越叛逆,黄二白还要骂他,我这会儿已经往四处照了照:「不用问了——迷神。而且,可能,正是咱们要找的清净菩萨。」 程星河一愣:「清净菩萨?」 没错,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地宫。 就跟朱雀局的七苦塔一样,只有宗教建筑,底下才有地宫。 难怪我们找不到清净庵——清净庵已经被夷为平地,盖上了那个黑心肉作坊。 那个穿灰衣服传道的,估计里头的清净菩萨,也被逼成了迷神了。 程星河一下就急了:「清净菩萨变成了迷神,你的病怎么办?」 第1401章 吃素赎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得办法。 程星河看我还这么淡定就来气,上来给我脑袋来了一下:「你就不能害个怕?」 害怕要是有用,我现在就满地打滚。 程星河看我就来气,索性不看了,一转脸看见地上躺着好几个天师,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幸灾乐祸:「唷,你们这精英怎么躺这了?时间管理的不好,工作时间睡觉?」 黄二白骂了一句多管闲事,就勉强站起来,给那几个天师上药。 别说,他那灵药还挺管用,这么快就起来了。 我去看这个地宫的布置,就发现,这里描绘了大片大片的「功德圆满升天图」,就是一些持斋的人坐在云端,簇拥着一个女神像。 那个女神像雍容华贵,模样很美,手里捧着一个很大的瓶子,似乎正在用瓶子里的圣水洒落下去,洗涤那些人身上的尘秽。 第733页 乍一看,还真挺像是净瓶观音,难怪被称为清净菩萨。 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婆婆啊。 旁边还有落款:「清净图」。 程星河则继续在黄二白身边冷嘲热讽:「哎,你不是还有外援吗?都让那个迷神给搞成这样了,外援也不管你?」 黄二白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你喝假酒了吧?我们堂堂天师府,要什么外援?」 程星河一愣:「跟在后面的,不是你们的人?」 黄二白更纳闷了:「谁跟在我们后头了?」 那——常五爷和摊贩们看到的,是谁? 黄二白虽然好奇,但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立马说道:「你们来也来了,别扯没用的——那个东西来者不善,正打算要上外头害人,我们刚才就想拦住她,可没想到……」 又要去削人的肉了? 可这个地宫构造很复杂,她要是万一从别的岔路跑了,我们也没地方追。 更别说,现在带着灵魁和黄二白了。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把她给引出来。 程星河明白我的意思,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一大串的东西——那个储备量,高速堵车的时候去兜售,一准能赚个老婆本——又是青青草原牛肉条,又是红日出麻辣羊蹄,都是荤的。 一扯开,一股子熟肉的味道就扩散了开来。 哪怕黄二白都流了口水,我却一阵噁心。 这些熟肉的味道,对正常人来说,是非常香的,可我闻着,只觉得尸气味儿,想吐。 程星河扯开那些食物,大声吧唧嘴:「哎,你说人啊,还是得吃肉,不吃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人说什么吃肉是罪孽,我呸,比起吃肉,放着那些鸡鸭鱼肉的尸体糟蹋,才是大罪过!」 黄二白也看出来了,跟着抓了一大把的牛肉条:「是这个理!」 程星河一看他抓多了,就要抢过来。 正说着话呢,忽然灵魁看向了一个位置。 我跟她想的一样。 「福生无量天尊。」 果然,一个声音从那一个黑暗的角落响了起来:「几位听我一人言,吃斋念佛有福报,杀生食荤是罪愆,要想……」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吸了口气,用口型做出了一个「来了」。 说是「清净菩萨」,我还以为是佛门的,没成想,这口号是道家的。 我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可程星河一个劲儿给我挤眼,意思是这个迷神可能掌握着能救我的核心科技,一下砍死不上算。 我一愣,就用眼神问他想怎么样? 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打手势表示,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老太太传教呢?你传的,是哪一门子教啊?」 可那个穿着灰色的人影也不回答,嘴里就是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人人都说吃素好,青年能把儿女抱,老年不愁腿和腰……」 程星河也偷偷把凤凰毛给抽出来了:「阿婆,你靠近点说,我听不清楚……」 那个灰色的身影,果然越靠越近了。 等估算好了距离,程星河二话没说,凤凰毛宛如噼开空气的一道霹雳,对着那个灰色的身影就卷了过去。 这一下,那个身影猝不及防,一下被吊了起来。 灰色的袍子坠地,露出了一张脸来。 看清楚了那个脸,我顿时愣住了——跟刚才那个清净图截然相反,满头花白的长髮往下一散,真是个老太太! 不光头髮花白,而且,满身都是褶皱,好赛一个风干的栗子仁。 程星河还挺高兴:「今儿顺利——哎,老太太,你有什么至纯至净的仙灵气吗?匀给我儿子点!」 可那个被倒挂起来的迷神只是一个劲儿的念经,就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什么是迷神呢,自然是迷失心性的意思了。 黄二白也挣扎起来了,连忙说道:「太好了——快,把这个傢伙给我送天师府去。」 程星河不干了:「凭什么呀?我们抓住的,要处分,也是我们处分!」 我则问道:「到了天师府的话,你们怎么处置?」 黄二白答道:「那当然是……」 结果,话还没说完,刚才安安静静念经的那个老太太,忽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不光挣扎,还发出了咆哮:「不听人言,地狱油煎……」 我立马转脸看向了程星河——他把老太太拴上了之后,自以为是大功告成,怕糟蹋,把袋子里的牛肉干全拿出来吃了。 这一吃,就把老太太给激怒了。 程星河连忙把牛肉干放下,强词夺理:「那什么,你们放心,凤凰毛解不开……」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呲」的一声。 转过脸,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凤凰毛的活扣开了,老太太的身体,整个熘了下来! 我们全愣住了。 程星河说的没错——凤凰毛绝不可能自己解开。 黄二白骂道:「你不知道扣结实点?」 程星河嘴里的牛肉都忘了咀嚼:「这不是……」 我也觉出来了——这地方,好像来了其他人。 是那些人,把凤凰毛给解开的! 但根本等不及去看那些人是谁了,老太太犹如一个夜叉,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迷神了,只能是硬碰硬了,我伸手就把七星龙泉给抽出来了。 第734页 但没想到,寒光刚一炸起,那个身影灵巧转弯,一只手对着我就划了下来。 好快。 但我也不慢,「铮」的一声响,跟七星龙泉锋芒一撞,那个身影往后一翻,被我重重打开,程星河还要叫好呢,可那个身影鬼魅一样的翻过来,继续冲着我们抓。 七星龙泉,怎么像是伤不了她? 跟以前遇上的迷神,不太一样。 程星河一愣,喃喃说道:「这么难对付……」 黄二白骂道:「要是好对付,我们天师府的会折损在这里吗?」 「别说废话了……」我喘了口气:「赶紧把水母皮给披上!」 这一瞬,我眼角余光就看到,灵魁的眼神,更高兴了。 她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第1402章 门户之神 那个东西来的很快,我也顾不上其他的,程星河立马大叫:「把雷祖叫出来噼了他!」 「你听说过雷能隔着地面噼?」 这地方,是个地宫,雷是从上往下打,且不说能不能噼透,我们头顶上,可全是活人。 没等我话说完,那个老太太一只手伸出来,对着我就抓。 七星龙泉横着噼过,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欲望。 把她杀掉…… 一定很痛快。 这个想法才刚从脑海之中浮现出了,手上的七星龙泉勐然一厉,以极快的速度,就对着她噼过去了。 我出手,还没有这么凌厉过! 那个迷神虽然也极快,但是比我差远了。 这一下,她的身体被重重打出去了老远,撞在了对面的墙上,「蓬」的一声响。 有点奇怪——这是龙气的力量吗?像,又不大像…… 思绪拉回,成为迷神之前,老婆子的能力一定很强——哪怕到了现在这样,竟然还有神气能抵御七星龙泉。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好!」 可一听他的声音,老婆子勐然从地上翻起,对着程星河出声的方向就抓过去了。 程星河和黄二白本来躲在了水母皮下面,老婆子的感觉竟然这么敏锐。 我立马过去拦住:「别出声!」 身后这才一片安静,而我这一挡,老婆子以比我更快的速度,对着我就抓下来了。 我立马往后一退,风在耳边就是一掠,可是「嘣」的一声响,之前就支离破碎的龙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硬,又损失了一大片。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门口有一阵轻笑的声音。 常五爷说的,「不可逼视」的人,就在某个角落,存心看着我们两败俱伤。 得速战速决。 「程星河!」我大声说道:「给我点肉干!」 身后一阵沉默——估计是他纳闷,我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想起来吃肉。 但他还记得要保持安静的事儿,没有开口,「唰」的一声,一个袋子从兑位过来,我一只手挡着老太太,一只手接住,对着那个老太太的嘴就丢过去了。 她不是不许别人吃肉吗? 让她自己吃吃看! 果然,这一下,那些肉渣肉沫,被我一口气全丢进了她嘴里,她觉出来,忽然就跟疯了一样,拼命挣扎了起来,要远离那些肉。 她注意力这么一分散,我立马喊道:「程狗!」 一道凤凰毛,点亮了伸出,就把老太太给缠住了。 与此同时,我就有了一种极为敏锐的感觉——有人在我身后靠近了。 这不是观云听雷法——这是一种突如其来,近乎兽类的本能! 七星龙泉勐然迴旋,用出了全部的龙气,对着身后就噼了过去。 果然,「咣」的一声,身后两道身影,直接被掀翻,重重撞在了墙面上! 能用那种速度逼近的,不会是一般人。 程星河反应也极快,一个滚打过来,就听见墙上「轰」的一声响,一个石壁砸下来,那两个身影当机立断一躲,石壁落下,直接把他们拒在了外面。 我一下吃惊:「你知道这里的机关?」 程星河喘着气抹了抹头上的汗:「这几个局白跑了?我一早就觉出这个位置不对,还真是——你看。」 那地方本来描绘着一大片麦子,勉强还能看出金黄的色泽笔触。 但是麦田之中,夹杂了一朵莲花。 而莲花还凸出墙面的,像是个门把手。 谁都知道,莲花是水生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长在麦田里,事出反常必为妖,他当时就留了心——朱雀局,也见过这种机关。 我连忙说道:「乖儿子长进了。」 他白了我一眼:「为了不白髮人送黑髮人,你爹操碎了心。」 眼角余光,就看到灵魁的眼神不对——似乎着急又失望,但是注意到了我看她,她立刻把眼神给错开了。 接着,程星河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刚才怎么了?」 「啥?」 「你眼神不对。」程星河皱起眉头,越来越担心了:「尤其是把那个老婆子打开的那一下,好像——跟平时不一样。」 有吗? 但是,心里总有一种特别不吉利的感觉——遇上这种不吉利的感觉,人不能就不愿意去细想,因为,会害怕,接触到了一个不想接触的真相。 我把不安压下去,就看向了那个老婆子。 第735页 程星河也过去了,这次长了心眼儿,扣子结的四平八稳,但是仔细一看:「哎,你说她怎么跟壁画里头不一样?貂蝉变老太太,这壁画是加了美颜滤镜了还是怎么着?」 黄二白也从水母皮下钻了出来,几个人仔细一看,我一观气,好么,难怪跟之前的迷神不一样呢! 之前的迷神,都是神力衰微之后,又被人遗弃,所以能耐不算特别大。 可这一个不一样,神气十分充沛,能耐这么大,怎么就成了迷神了。 我一寻思,就寻思出来了:「难怪呢,这是门户神。」 什么是门户神呢,就是建城的时候,敬一个保平安的神庙,来护佑城市。 比如锦江府是在城门的平安局,立了关二爷的庙,柳桥是立了二郎真君。 难怪maria姐给的地址明明就在这里,却找不到了——是被强拆了,改成了黑心肉市了。 这清净菩萨本来就是劝人勿杀生,食清净的,偏偏盖了个腥风血雨的地方在这里压她,好比你往一个洁癖人身上倒了一身泥水,能善罢甘休才怪,难怪大怒之下,成了迷神呢!程星河皱起眉头:「不过,这清净菩萨成了这样了,你要的至纯至净的仙灵气怎么办?」 是啊,因为成了迷神,她的神气被一层灰扑扑的秽气给裹上了,好像金子外面涂了一层泥一样。 而到了现在,她还是在拼命挣扎:「不能吃肉,不能吃肉……」 黄二白嘆了口气:「要说这个清净菩萨,也怪可怜的——她的事儿,我打听了个差不多,之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白髮苍苍的样子,其实,也是为了本地的那些人。」 「怎么说?」 第1403章 渡人渡己 本地人? 黄二白就告诉我们:「顾名思义,这个清净菩萨,是专门给人清净的,也就是,能把人身上的秽气荡涤干净。」 程星河点头:「那就跟抹布一样啦?」 黄二白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怕雷噼!」 其实,话糙理不糙,程星河那话比喻的还真有点道理。 自古以来,都有轮迴转世的传说——你这辈子做了好事儿,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这辈子做了损人利己的恶事儿,那身上有了秽气,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不说,有可能还要下地狱让鬼差煎炒烹炸。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以前的人,很怕自己去世的亲人会在地狱里受苦,就会上清净菩萨这里,来求清净菩萨把人的秽气给清理了,干干净净的往生极乐。 但是能量守恆——人的恶事总不能真的跟垃圾一样,扔完就完了。 清净菩萨,会把人身上的秽气,暂时吸到了自己的身上,作为回报,死者的儿孙,要做相应的好事儿功德,比如放生一百,救人五次之类的定额,给祖宗赎罪。 这样,清净菩萨身上的秽气,就会抵扣掉,也就是,那些「垃圾」会被处理掉,垃圾桶也空了。 黄二白就给我们指后面的「清净升天图」:「看见没有?」 果然,我们这才留心到,那个美如貂蝉的清净菩萨,身后隐隐约约,有个老妪的影子。 一旦「装满垃圾」的时候,清净菩萨会是个老太太,等「垃圾被处理完」,那清净菩萨会重新焕发青春活力,成为青春貌美的样子。 难怪被称为菩萨,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来渡人。 而每个人寄存在清净菩萨这里的「垃圾」,需要在七月之前「结帐」,也就是做满定额的功德——七月底做不完,那这笔帐,就得清净菩萨自己承担了。 所以,这地方的信徒,必须讲信誉。 听上去挺复杂的,但是为了给先人清洗罪孽,往生极乐,本地人都愿意举行这样的仪式,尽孝图心安。 可偏偏这一年,这块地方被地产公司看中,强拆了清净庵,好些功德还没做完的人,想还愿也来不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怕这样,清净菩萨可能自己承担罪孽,也就算了——没想到,那个地产公司刚拆了庵堂没多久就破产了,地方成了烂尾工程,让那个肉市场给占了。 这一下,血腥气就把清净菩萨给激出来了——她倡导的就是清净来,清净去,偏偏被这个「污秽」的市场给压住,能愿意吗? 再加上,她身上背了数不清的秽气没法消除,也就被催化成了迷神。 成了迷神之后,因为失去了心智,可能会大开杀戒,但是她哪怕成了这样,也没忘了一件事儿——自己已经没法帮人吸走秽气了,只能靠着人自己去清理秽气。 怎么清理呢?吃肉杀生,就是罪孽——她就亲自到了头顶的市场传经布道,让摊贩不要杀生,有的摊贩不理她,有的好事,就告诉她,说不能怪我们,不吃这碗饭,我们就饿死了,有人买就有人卖呗,没人买,我们自然就不杀生了。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她一寻思,觉得也在理,就开始拉那些前来买肉的客人,让他们吃斋念佛赎罪。 结果我们知道,谁信她呢?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因为体内的戾气积压,她索性就亲自去惩罚那些前来卖肉,造成杀生的人——你让动物血肉淋漓,我就让你血肉淋漓,赎罪。 难怪刚才苦劝程星河不要吃肉,程星河非吃,她就发飙了。 我和程星河一下说不出话来了,这就是「菩萨」——渡人不渡己? 第736页 黄二白出了口气,抬头看着她:「关于这位清净菩萨的来歷嘛——据说,以前是监狱的厨娘,监狱小,犯人多,有一些犯人分不上口粮,就会在牢里活活饿死,厨娘看不下去了,等国君出游的时候,她跑过去告御状,请国君开恩——既然没判死刑,那这些犯人就有一条生路,因为短缺口粮而死,那跟之前的判决不是背道而驰吗?」 「国君这才知道真相,问她有什么办法?」 「她建议,有一些罪过没那么大的,可以许可家里人送饭,或者索性提前放出,国君大受触动,首肯,答应了她的请求,还责罚了管理监狱的人,嘉奖了厨娘。」 程星河连连点头:「是个好人,被奉为菩萨理所当然。」 黄二白摇头:「惨得很,可惜后来管理监狱的人恨她告状,出于报復,把她杀了,那些被她救了的犯人感念恩情,就把她奉成了清净菩萨。」 我想起了那些受害的人:「这么说,迷神被解决了,那些人也就得救了?」 黄二白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才要把她带到天师府处理嘛——自己成了迷神,还惦记着活人的罪孽,办的事情是偏激,可本心还是好的,落在了屠神使者的手里,就麻烦了。」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落在屠神使者手里……」 「屠神使者是专门诛杀迷神和犯过错的神灵的,」黄二白嘆了口气,在脖子上一横:「被他们找到,咔嚓。」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嗤嗤」的动静——是老鼠之类的爬虫在疯狂逃窜的声音。 不是好兆头。 果然,下一秒,头顶忽然「咔嚓」一声响,接着,就有砖石瓦砾往下掉的声音。 「坏了,」黄二白立马躲在了我身后:「地震了!」 可我和程星河同时看向了那扇大门。 外头那两位,一开始想让我们和清净菩萨自相残杀,可现在,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了。 黄二白嘆了口气:「他们是……」 没错,被程星河关在外头的,恐怕,就是前来诛杀清净菩萨的屠神使者。 之前灵魁那么激动——也是因为,恐怕屠神使者跟江辰有关系,她是看到「自己人」了,指望着,能把他们给救出去。 可没那么简单。 我抽出了七星龙泉:「老黄,程狗,带着灵魁和清净菩萨先走。」 灵魁脸色一变:「我不走!」 「由不得你。」 黄二白盯着地上还没起来的那几个天师:「可是,我们的人……」 我弯腰就把那几个天师拽了起来:「有我呢。」 黄二白和程星河一对眼——他们都知道屠神使者是何方神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赶紧按我说的,拉住了挣扎不休的清净菩萨还有灵魁就往外跑。 我拽上了那几个天师也要往外走,可面前「乓」的一声,一面较为脆弱的墙塌了,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那个洞口后面。 「今天运气好。」 「是啊,平时难对付,可是今天,他手里有几个累赘。」 「他的性格,不会让那些累赘死在手里的。」 那也不代表,我会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一道影子过来,对着我手边一个昏迷不醒的天师就落下了手。 他算准了——为了保护那个天师,我肯定会被吸引过去,后背就是空门! 虽然明知道他的打算,可手底下这几条命,也不能不管。 七星龙泉横噼,如我所料,又一个影子绕到了背后,一道锋锐的破风声对着我左臂就削了下来——这个人似乎对我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那个位置的龙鳞有破损都知道! 一个屠神使者已经极为难对付,我手上又抄着人,就更别提了,简直跟束手就擒差不多,这一下,右臂根本来不及撤回,就是一阵剧痛。 血的味道——我自己的血。 这个味道,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仿佛,身体里着起来了一把邪火。 想要——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 第1404章 下一秒钟,一股子奇怪的气从身体里面霸道冲出,对着那两个身影就扫了下去。 这屠神使者的能力我见识过,哪怕是把龙气全部挥发出来,也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显然也是有这个自信的,可没想到,这一个劲头儿下去,凌厉的破风声噼过,那两个身体,同时被掀翻——他们反应极快,调转身体,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倒是并不狼狈。 可是低下头,他们低下头,同时「咦」了一声。 我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不是血腥气,但是我还是有了那种兽类一样的本能。 他们,受伤了。 屠神使者,也会受伤? 他们两个同时惊疑不定的抬起了头来:「不对……」 那股子气息,却是异常的熟悉。 好像——我什么时候,闻到过。 身体里的火,烧的更旺盛了。 这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那股子焦躁的气环绕全身,我还想噼! 那两个屠神使者抬起了头,像是约定好了什么,对着我就同时沖了过来。 还是那个本能的感觉——他们是想试探我。 可这对我来说,却更兴奋了。 他们的力量是很强大,可是——比我身体里那个甦醒过来的气息,差的远。 第737页 七星龙泉勐然落下,像是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噼破。 这个力量极大,那两个身影还没靠近,就感觉出来了,在最后一瞬,拼尽全力躲开——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高雅,终于狼狈仓促,几乎要从地上滚过。 也正因为力量极大,我甚至自己都不好调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锋芒险险从他们两个身上擦过,面前的石壁整个被噼开,砖石瓦砾四溅,我唿吸越来越急促,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兴奋——还不够,我还想继续! 他们两个抬起头,有了惊惧:「他回来了……」 「这就麻烦了……」 他们怕我。 那两个身影一对眼,就有了下一步的决定——虽然没说出口,但我还是靠着那个捕食者一样的本能感觉出来了。 他们要跑。 没那么简单。 就在那两个身影一跃而起,对着墙壁残损的位置过去的时候,我一步抄上去,轻捷的一旋,就把一个屠神使者给压住了。 原来——这就是屠神使者。 像是一团有形的神气。 我抓住了一条胳膊,死死一折。 用的不是龙气,而是身上那个不知名的,焦躁强大的气。 身下一阵悽厉惨叫,原来,屠神使者也会痛? 那个感觉异常愉悦,简直通体舒泰。 可是,这种几乎极乐一样的屠戮快感下,心里隐隐却有一丝不妥,这个突如其来的力量,强大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怕,而且,也跟灵魁说的一样,像是徘徊在迷失心性的边缘,用一次,就像是在一个泥潭里深陷几分——我自己在告诉我自己,我不是这种人。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念头,瞬间把我从狂躁之中拉了回来。 「你是屠神使者?」 身下的声音犹豫片刻:「是。」 「江辰背后的,是你们的人?」 那个声音不吭声了。 他在怕,他不敢提某个名字。 手底下用了劲儿,他自然十分痛苦,可他依然还是不敢吭声——看来,那个名字,比魂飞魄散,还要危险。 「潇湘当初,为什么被贬谪?」 身下那个声音一愣:「是你——是因为你!」 「我?」 「是你亲自下令贬谪的,你让人拆了水神庙,封了新的水神——你们两个,自相残杀!」 「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你不是醒了……」 「是我在问你!」 那个声音只好说道:「原来的水神,设计要害你身边的人,被你发现了,你大怒之下,跟她反目成仇,封了新的水神取代她的位置……你,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刺探:「你还记得什么?」 反目成仇?为什么会反目成仇?我想起来天卜之中,看到的画面。 潇湘——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我是谁?」 身下的声音不吭声了。 手底下一重,他立刻说道:「你——你是那个景朝的国君,真龙转世!」 这就没错了——只有国君,有资格册封神灵,和废黜神灵。 「既然真龙只有一个,江辰呢?」 「确实只有一个,这一世,也本应是他,可是——你突然回来了……」 按着他们的意思,景朝国君,本应永远回不来? 「四相局的真相是什么?」我继续问道:「真龙穴里,又藏着什么东西?」 「这就不是……」 忽然,有一个身影蹿了过来——对了,屠神使者有两个,我只摁住了一个。 剩下的那一个,不许他再说下去了。 七星龙泉的锋芒炸起来,几乎以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将面前那个身影,干脆利落,一噼为二。 那个身影像是一段烟雾,消散在黑暗之中,不见了。 我感觉到了一阵震颤。 身下那个,在怕。 但这一瞬,我身下那个,却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找到了机会,以我没见过的速度,倏然冲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下一秒,头顶忽然一阵巨响,这个地宫,承受不住七星龙泉几次三番的破坏,要塌! 那股子杀意退去,我忽然清醒了过来。 还有好几个天师在外面。 我立马抓住了那几个身体,可眼前轰隆一片,陈旧的木料,斑驳的壁板,全部塌陷了下来,面前全是烟尘让人窒息的味道。 得赶紧找到出路,不然,就被活埋在这里了! 可身上还挂着好几个人,又几乎看不清楚前路,怎么出去?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位爷,这边快请!」 是,之前那个常五爷? 果然,一个虚浮的身影,正出现在了一个洞口前头:「赶早,不然就来不及啦!」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闯了过去,数不清的石块木屑暴雨一样往下砸,就在我一头拖着手上的天师撞进那个小洞的时候,身后哗啦一下,全体塌陷,瞬间把那个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常五爷这才喘了一口气:「不愧是爷——吉人自有天相!」 我摇摇头:「那得多谢你。」 「种善因有善果,」常五爷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咱不能白拿您的酸梅。」 「对了,」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立马指着前面:「您赶紧过来——跟您一起那两位爷,在前头遇上麻烦了!」 第738页 我一愣,屠神使者都被打发了(虽然那两个屠神使者,应该跟齐老爷子葬礼上的笑脸人一样,是最末等的屠神使者,比之前江辰手下那俩兄弟和齐雁和差的远)他们还能遇上什么麻烦? 第1405章 心愿未了 这个时候,我拖着的那几个天师醒了,一看自己被我抓着,都瞪大了眼睛,挣扎了起来:「李北斗?」 「你对我们做什么了?」 醒了好,我松开他们,撒腿就朝着前头跑。 可那几个天师一对眼,反手就抓住了我:「黄医生呢?」 「是不是你把人害了?」 「这是天师府的事情,你跟着掺和,安了什么心?」 要是平时,我会十分理智跟他们好好解释——毕竟他们才刚醒转,不知者不怪。 可我现在满心全是焦躁,一甩手,那几个天师全撞到了土壁上,干脆利落,轰的就是一声响。 下一秒,我奔着那头就过去了。 常五爷一个孤魂野鬼,最怕的就是天师府的,一看这几个天师倒地,自己也跟着痛快:「爷,您利索!就在前面,赶紧!」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爬出了那个洞口,在月明星稀下,看见程星河和黄二白背靠背站着,手头死死牵着灵魁和清净菩萨,可四周围,出现了很多灰濛濛的影子。 迷神? 对了——迷神的危害极大,一方面,是它们已经迷失心智,不分善恶,一方面,是它们还会吞噬其他有力量的东西,来维持自己。 比如,能力低下的小野神和灵物之类。 现如今,清净菩萨和灵魁都属于能力又大,又没法反抗的时候,那附近的迷神,就跟遇上磁铁的铁屑一样,都被吸引过来了! 只是——我以前不是这个层次,并不知道,这地方,有这么多的迷神? 对了,现如今,人的信仰跟以前差的太远了——以前刷个锅,都能供奉个刷锅童子之类的。 黄二白咬了咬牙:「这下坏了……咱们泥菩萨过江,不如松手吧!丢下一个,咱们就能跑了。」 他们还没看到我。 程星河的凤凰毛拴在了清净菩萨身上,往胳膊上一缚,重新拿出了破旧的狗血红绳,声音却是斩钉截铁:「要走你走——说好了,我帮七星看着这俩东西。」 黄二白一听直跺脚:「你怎么这么一根筋?」 话音未落,狗血红绳已经出手:「我答应七星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 狗血红绳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把前面几个迷神直接掀翻,可狗血红绳比凤凰毛简直差远了,后头的迷神跟大片里的丧尸一样,前仆后继就围拢了上来,对着程星河就扑。 这狗平时胆小怕死,可每次我不在,他嘴上骂骂咧咧,可还是沖在前面。 就在那些迷神要把他们包围起来的时候,七星龙泉锋芒一炸,就将一圈迷神全部掀翻。 程星河一抬头,长出一口气:「你个不孝子,再他妈的不回来,就只能给你爹奔丧了!」 那些迷神还想过来,那个力量在身上汹涌澎湃,恨不得全使出来。 可是,黄二白似乎看出来我身上的端倪,立马说道:「控制住,千万别用——你没其他法子吗? 我当然想有了。 那个力量撞的浑身难受,而我这一失神,那些迷神重新聚拢了起来。 没别的法子了。 那股力量勐然从七星龙泉上撞出来,酣畅淋漓,把面前一切,荡涤殆尽! 与此同时,豢龙匣一颤——那些破碎的气息,源源不断的涌入到了豢龙匣之中。 豢龙匣一瞬间,又重了许多! 潇湘补上了。 太好了。 黄二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你们——你们天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程星河也蹲下了:「这还算是好的了,更难受的比这个多的是。」 灵魁感觉到了我来,立刻回头看向了我身后,绝美的眼睛里,全是失望。 我盯着她:「那两位没来,怪可惜的?」 灵魁浑身一颤,被我说穿了心事儿,立刻转头不吭声了。 程星河看着我:「不是,什么意思,那两个……」 我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程星河一拍大腿:「七星,你出息了,连屠神使者都……」 可黄二白盯着我,吸了口凉气:「那你要倒霉了——你敢对屠神使者动手,那他们不可能跟你善罢甘休!」 我不这么做,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我,都一样。 刚喘了这口气,我看向了清净菩萨。清净菩萨嘴里,还念叨着那个吃斋念佛的清净咒。 黄二白嘆气:「你从屠神使者手里抢人……」 抢都抢了,不然怎么样? 程星河也出了口气:「那,现在你怎么打算?」 我答道:「她成了迷神,也是因为执念,把执念解决了就行了。」 说起来,神灵成为迷神,跟人成为鬼差不多,都是心愿未了。 我看向了这个黑心市场。 现如今,里面万籁俱寂,我看向了尾随而来的常五爷:「这个地方,现在没人?」 常五爷点了点头:「卖完一天的肉,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就走干净了,早上四五点,才运活牲口来,爷有什么吩咐?」 第739页 就是说,这地方已经暂时没有任何活物了——不错,触目所及,黑森森的一片,没有半分生人气。 我抬头看向了那个青狮插喉,接着,转身就对程星河说道:「点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程星河一愣:「啥?」 常五爷反应的倒是挺快,立马指着一个地方:「那里是存大油的,点那!」 这地方长期屠杀动物,遍地都是油脂,按着常五爷说的地方,放了一把火,果然,轰的一下,压在了清净庵的这一小块地,立刻焚烧了一片。 是窜鼻子的焦煳味道。 这个时候,那几个天师也出来了,见了我,还要喊打喊杀,以为我绑架了黄二白,被黄二白一人一个巴掌打的不吭声了:「要不是他,咱们几个,都得成了兵马俑!」 我笑了笑:「来的正好。」 那几个天师对看了一眼,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把法器带好了。」 接着,我到了四面八方,定了位置,开始挖沟。 那几个天师全愣了,以为我魔怔了。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干!」 挖沟,是要断了青狮子的四蹄。 也就是把这个青狮子局,改成了定海神针局——那个大烟囱就不再是插狮子脖子的一柄利剑,而是保平安的定海神针,这一片地方,不会再有祸患,而是都安全了。 程星河明白过来了:「你真是吃撑了,不嫌费劲。」 可说是这么说,他也跟着我一起干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这一番埋头苦干,一夜过去,天微微亮的时候,这个局就做完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浑身腰酸背痛,躺在地上就看黛青色的天空。 灵魁看着我,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看啥?」 灵魁皱起了眉头:「你不应该是这种仁慈的人……」 「应该?这是谁定的规矩?」 灵魁不说话了,眼神更复杂了,也像是在想什么事儿。 而黄二白在后头叫了起来:「你看你看!」 我回过头,就看见了清净菩萨。 清净菩萨的表情跟刚才不一样了——那个兇狠暴戾的表情,逐渐和缓了下来,竟然慈眉善目,终于有了几分壁画上的影子。 她对我伸出了手。 我也把手伸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奇异的感觉——虽然无声无形,可像是一股子清泉灌溉到了心里,那股子焦躁的感觉,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这是——至纯至净的仙灵气? 按理说,迷神不会有这种仙灵气。 她是在谢我,帮她完成了心愿——让这一方水土,重新平安的心愿。 太阳升起,周围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可清净菩萨那个身影,在我面前逐渐消失。 她不再是迷神,可因为失去了信仰,她选择灰飞烟灭。 第1406章 身上不对 天终于全亮了,这地方,什么都没剩下。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不少人冲着这里跑了过来:「卧槽,着火了!」 「我在这也有个摊子——完了……」 「完了就完了,反正是个烂尾的项目,又没人要你摊位费。」 是啊,这一把火,把那个黑市肉铺,烧了个干干净净。 有几个小孩儿也被大人抱来看热闹,其中一个小孩儿倒是不怕,相反,指着湛蓝的天空就笑:「那个阿姨飞了,飞了!骑着云!」 我立马回过头,头顶是极其灿烂的朝霞。 是有一片云彩,看上去,像是仙女飞天。 大人生怕孩子眼睛干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马大声呵斥:「放屁,你什么也没看到……」 我却过去,说道:「小妹妹,哥哥给你讲个故事……」 「叔叔!」 我眉头直跳,叫个哥哥少块肉还是怎么着? 「从前啊,这地方有一位仙人老婆婆,这里的人一有垃圾,就来求她——老婆婆,我的垃圾太多装不下了,你先帮我背着吧!老婆婆每次都点头,那到时候,你要来拿啊!每个人都点头,可到最后,全没有来。」 那些小孩子都被吸引住了:「那后来呢?」 「老婆婆扛那么多垃圾,多累啊!」 那些家长不由自主也来了兴趣。 「后来,老婆婆一个人扛着大家的垃圾,被压的站都站不起来……」 「那个老婆婆那么好,我可以替她拿一点!」 「我也可以!」 那些小孩儿争先恐后:「老婆婆在哪里呢?」 「好呀,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笑着说道:「她叫——清净菩萨,要是哪天看见了那个老婆婆,你们要说话算数呀!」 「那当然了,我们才不会跟那些说话不算数的人一样!」 「说话不算数,拉稀又跑肚!」 小孩子的笑容,干净又纯洁,跟朝阳下的露水一样。 你们能记住这个名字,那就太好啦!有了这个信仰,也许,那位清净菩萨有一天,还会回来。 我一动,觉出衣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兜住了一块石头。 翻开,正面还是彩绘的壁画。 从地宫里掉下来的。 我郑重其事,就把那块石头,立在了地上:「这个地方,就是清净菩萨的家,不知道哪一天,你们就见到啦。」 第740页 那块石头上,微微的,有了一丝仙灵气。 几个孩子信仰的力量,像是一粒种子,发了芽。 一错眼,灵魁正在盯着我,看我的眼神更古怪了,但是一注意到了我看她,她立刻就把脸错过去了。 几个天师看着我,表情也都不太对劲——是想鄙夷,可忍不住,还是佩服。 黄二白喘了口气,盯着我说道:「这次,你得罪了屠神使者,可一定要小心点,还有啊,仙灵气的事儿。」 「仙灵气?」程星河比我还着急:「他不是弄到了仙灵气,能把身上的暴戾妖气给压住了吗?」 黄二白摇摇头:「你想得美!他身上的力量多大?那个清净菩萨的力量多大?是对等的吗?」 那肯定不是。 我身上的力量,强的可怕。 「还是的!」黄二白说道:「那个仙灵气,只够压制一段时间,你在这段时间之内,还要继续寻找仙灵气来压住那个气息,我看清净菩萨的仙灵气,压个十天半拉月就不错了。」 程星河更着急了:「那,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这个毛病根除?」「最简单的,就是把他那个气息取出来,」黄二白说道:「不过,那个气已经跟他有融合,要是取出来,拔出萝蔔带出泥,对他的损伤也不小。」 「那个气息那么厉害,取出来也怪可惜的。」程星河接着说道:「还有其他法子吗?」 「那就是……」黄二白有些忧虑的说道:「你自己,比那个气息更强。」 以目前来说,我差的还太远了。 「咳咳……」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咳嗽的声音:「大家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齐雁和。 齐雁和看着我的眼神,看似平和,暗含锋锐——正假装不经意的在打量我。 好像——在看什么试验品一样。 那个眼神,让人浑身不舒服。 「没事,就赶紧回去吧,」齐雁和一笑:「首席天师回来了,可还有不少事儿,等着咱们去做呢!」 黄二白还挺高兴:「茂昌那小子回来了?那我得赶紧找他去——说好了,他给我带金花丸……」 「首席天师正等着您呢,」齐雁和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薄:「那个阵里厉害,他受伤不轻。」 黄二白一下愣住了:「受伤?」 他转身就要走,但这一转身,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葫芦:「这是九转莲花的蕊晒的茶——你泡了,冰冻了喝,也能勉强帮你抵抗那个气息。」 我道了谢,黄二白急急慌慌又要走,还想说什么,连忙再次拍了脑袋一下,转头说道:「你回去了,让藿香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剩下的,她知道怎么做。」 说着,跌跌撞撞,跟着齐雁和就走了。 齐雁和对我们点头致意,施施然的走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大正常——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像,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没那么简单。 我回头跟程星河,迎着朝阳,就往县医院走。 靠在车窗上,太阳照的暖烘烘的,我不由自主就闭上眼睛,做了个梦。 一个大桥。 桥头站着好几个人。 那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好像挺开心:「不让咱们来就不来了?」 「看不起谁呢?」 「就是,我倒是要看看,桥底下,到底有个什么东西。」 那几个人岁数都不大,也像是同行。 他们到了桥头,摆开了墨斗线,鲁班尺,点了黄纸,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做法驱邪? 可下一秒,一个东西倏然从桥底下出现,直接把那三个人拽了下去。 速度之快——那是那个人跌下去,半声惨叫才在桥下迴荡了过来。 桥底下,有个很危险的东西。 我立马想往前看看,那到底是啥——心里一阵渴望。 就好像之前那种奇怪的本能——猎食动物对猎物的本能。 那个欲望,强烈的可怕。 可一只手直接推在了我脑袋上:「这么睡要感冒的。」 我打开了他的手:「好儿子真孝顺——要不你晚上给我洗洗脚吧,驱驱寒气。」 「滚。」 下了车,就看见里面的人喜气洋洋的,唷,这不都是之前那些病人家属吗? 他们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那个女医生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呢,看的是真准!长得也好看,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做梦也笑醒了。」 「你说,她怎么没给自己看好了?」 「这你就没文化了,医者不自医嘛。」 看来,清净菩萨这一走,他们的疮口也好了。 这个时候,我就想起来了——那些疮口奇怪的符号,单看着没什么意义,但是组合在一起,就猜出来了,像是汉字的部首。 「口」「又」「力」「人」「羊」,估摸着,是「劝人向善」。 果然,进到了医院里,那些病人陆陆续续都好转起来了,白藿香病房里,跟个快递点似得,几乎全是包裹。 程星河可高兴了,过去就要拆包裹,结果被那个小护士给拦截了:「小哥哥,见到你之后我想成为一种人。」 程星河看到一个写着「德州扒鸡」的包装袋,早就急不可耐了:「什么人?」 第741页 小护士含羞带怯:「你的人。」 哑巴兰和苏寻全笑了。 这个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白藿香。 她脸色重新红润了起来,真好看。 我也更高兴了:「你好了……」 话没说完,她秀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身上不对。」 第1407章 帝流仙药 我以为她看出来了身上那个暴戾之气,刚想说话,还想起来了——黄二白说过,让她给我检查一下身体,就老老实实的问:「怎么了?」 「哎,那就是白医生的男朋友?」 「哎也是,这好姑娘哪儿有剩下的。」 「那小子真有福气。」 她觉出这里人多,把我往背人的地方带,顺手还拿了个马克笔。 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赶紧把灵魁和金毛交给了程星河。 周围都是吹口哨的声音:「小别胜新婚!」 「年轻人真甜蜜啊!」 白藿香没回头,可是耳朵红了。 我回头就说我们不是那个关系,可那些人根本不信:「郎才女貌,般配!」 「蒙你们大恩,到时候结婚,我们都去随份子!」 不等我多说,白藿香已经把我拉到了一个没人的病房,就把我衣服给拽下来了。 这衣服这一阵一直没来得及换,才烂成这样,已经算是质量很好了。 不过,这个阵仗什么情况? 她仔细盯着我的,在几个位置,用马克笔画了几个圈,搞得好像要纹身一样。 接着,她说道:「把眼闭上。」 我想问她干什么,可一接触她那个眼神,乖乖就闭眼闭嘴。 下一秒钟,一股子破风声,对着我就盖下来了。 我心头一震——她,要打我? 「睁眼。」 我睁开眼睛,她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正盯着我身上几个部分。 顺着她视线一看,我心里也是一震。 那些位置上的龙鳞,虽然应声滋生了出来,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残损的不成样子。 不光如此,那几个被她标註的位置,颜色也不大对——像是有了淤伤。 对了,之前被屠神使者抓,被灵魁抓,被迷神抓,这些位置上的龙鳞始终没有恢復过来,没了龙鳞的保护,那些皮肤的伤,好像也有点严重。 白藿香咬了咬牙,把眼里的心疼压下去,瞪着我就骂:「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 「不是大事儿……」 「你自己看!」 她马克笔往上一戳,忽然就是一阵锥心的疼。 是啊,能打伤我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伤口,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伤口。 她咬了咬下唇:「这样不行——时间越长,这些淤伤扩散的也就越厉害,伤了经络,你就……」 我自然知道经络淤塞是个什么情况,立马问道:「要不,你给我扎几针?」 白藿香瞪了我一眼:「有那么简单,我早给你扎了!」 「那……」 她犹豫了一下:「你不是一般人,一般的法子,不起作用,只有一个法子,也许能试试看。」 「什么法子?」 「帝流浆。」 这东西我听过啊——齐老爷子鼓捣的,不就是这个吗?说是这东西,是天地之间的精华,得之能成仙。 原来,传说之中,有龙受天罚,满身焦伤,撞到了一个悬崖上。 本地人都看见了,能不好奇吗?立马要过去看看龙什么情况。 谁知道,龙碰到了悬崖之后,非但没有擦伤,身上残损的龙鳞反而焕然一新,腾云驾雾就重新上了天。 有懂行的就说——难怪呢,那山的峭壁上有修道之人留下的帝流浆,这个龙运气太好了。 所以,唯独这东西,能治疗龙。 可说是这么说,齐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都没弄到,我上哪儿弄去? 白藿香瞪着我:「你说呢,这事儿跟程星河商量商量,再说了,现在那么多灵物听你的号令,打听什么打听不出来!」 她——是在下命令。 我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她又瞪了我一眼,转身往外走,轻声自言自语:「平时脑子快,就不知道多给自己想想,从来——也不知道让人省心。」 我刚跟出来,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一阵闹腾。 那些灵物回来了。 它们看见我们,别提多高兴了:「恩公,恩婆,我们不辱使命,削人肉的事儿,打听出来了!是清净庵的清净菩萨!」 白藿香脸唰一下红了:「胡说八道,什么恩婆!」 几个灵物一对眼,有点不知所措:「也对,恩婆显老。」 「那就恩娘。」 「要不,恩姐?」 「恩婆才多大,叫恩妞算了。」 白藿香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转身就走了,临走还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千万别忘了打听帝流浆的事情。 我连忙答应了下来,就对灵物们说道:「你们别瞎喊,当心给你们吃伸腿瞪眼丸。」 可那些灵物对眼一看,异口同声:「可她高兴的很——心扑通扑通的跳!」 「我们全听见了!」 对了,灵物这方面的感觉,比人敏锐。 第742页 我心里一震,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也不能瞎喊!还有,清净菩萨的事儿,我已经处理完了,多谢你们。」 「恩公这么快?」几个灵物一对眼:「那,漂亮女人的事情,您一定也知道了?」 「漂亮女人?」 清净菩萨没承担人的罪孽的时候,还是漂亮的,可成了迷神之后,一直是个老太太的造型,我就有点纳闷:「什么漂亮女人?」 「我们打听的!」一个大嘴灵物说道:「清净庵没了之后,那个清净菩萨,本来也要灰飞烟灭了,可是,那个女人出现了之后,不知道跟清净菩萨祝祷了些什么,清净菩萨,就变成了迷神了!」 我一下更纳闷了:「还有这事儿?长什么样子——我知道漂亮,有什么特徵?」 这几个灵物对望了一眼:「那个女人打扮的别提多严实了,都没看到。」 「不是,没看到,你们也知道漂亮?」 「嗨,」一个妖妖娆娆的灵物说道:「我们都知道,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位漂亮女人,肯定容颜绝世,光那个脖颈,就看得出来。」 脖颈…… 「是啊,看见的都说,那简直画里都看不到……」 我心里勐然一震。 这么美的脖颈,打扮严实也看出漂亮——凤凰颈,我妈? 「有照片没有?」 「没有。」 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想起来,她有一个凤凰断翅的灾。 她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渡过难关了吗? 约我是八月初七见面——也不远了。 见过一面,就能带着程星河,去破玄武局了。 我还走神呢,窗户外面就是一阵咳嗽的声音。 白藿香。 原来,她一直没走远,就等着我问帝流浆的事儿呢。 我连忙就问了一遍:「关于帝流浆,你们知道点什么吗?」 那些灵物一听这三个字,都是如雷贯耳的表情:「帝流浆?一碰成仙的东西?」 没错——对许多灵物来说,遇上帝流浆,就是从动物变成灵物的契机。 「真要是有,我们也想知道在哪儿!」 「是啊,恩公,你有线索没有?」 唯独一个戴着眼镜的灵物沉思了一下,把我拉过去了。 「恩公,这事儿,您问我,算是问着了——我若是不在这里,你跑断了腿,也找不到线索。」 我也来了精神:「你知道?」 那个灵物点了点头:「田家,恩公,您既然是吃阴阳饭的,知道田家吧?据说,他们家,可怪出名的。」 自然知道——十二天阶「天地玄黄」的天,也就是田家。 不过,我从来没见过田老爷子,似乎他们家的人,都跟隐居一样,不跟外交往。 「田老爷子,一直醉心长生之术。」戴眼镜的灵物说道:「我有一次,上他们家偷——不,观摩的时候,听见了田老爷子,跟他儿子,就说了帝流浆什么什么的几个字,他们家,肯定有那玩意儿!」 我忽然想起来了——齐老爷子当初搞帝流浆,是从四相局里弄了个圈子,难不成,当年这田家老爷子,也进过四相局,从中取出了其他什么跟帝流浆有关的东西? 第1408章 大小凤凰 医院的事情处理完了,回到了门脸,哑巴兰听见了这事儿,就皱起了眉头:「哎,哥,咱们之前不是找到了很多东西吗?仙人泪还有没有了?老婆蛾呢?」 白藿香摇摇头:「仙人泪和老婆蛾是救人的,救普通的灵物也行,可龙鳞,跟那些东西都不一样。」 程星河插嘴:「还有个龙珠呢!就是龙氏给的!那个能不能管用?」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你倒是把龙珠拿出来试试,怎么用。」 程星河也想起来了,上次他让我生吞,差点把我噎死的事情,不吭声了。 唯独苏寻不吭声,默默的上楼。 哑巴兰立马问道:「洞仔,你干什么去?」 苏寻的声音从楼板上响了起来:「换件衣服,去田家。」 他这执行力倒是最强的。 我回头看向了老头儿,老头对一切置若罔闻,一只手拍在了小白脚的背上,眯着眼睛跟着收音机哼哼:「先进咸阳为皇上,后进咸阳辅保在朝纲……」 我蹲在老头儿旁边:「上次,是你把雷祖给招来的?」 老头儿没睁眼:「项羽不遵怀王约,反将我主贬汉王……」 得咧。 不管老头儿怎么装疯卖傻,其实我对老头儿,心里有愧。 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会有现在这一切麻烦事儿吗? 可是有些事儿,树欲静风不止。 我回头就看向了程星河他们:「田家远不远?」 哑巴兰回过神来:「我认识!哥,我带你去!不过,那个田老头子可是出了名的抠门,咱们能要来吗?」 程星河一拍桌子:「他敢,你们放心吧,我去了,这事儿一准能成。」 哑巴兰眼睛一亮:「程狗当了继承人,就是豪横!」 程星河答道:「不是这么简单——他们家不会平白无故有帝流浆。」 原来,自从齐老爷子的葬礼之后,程星河就在负责齐家的各项事务,比如齐老爷子留下的各种遗物。 其中,就有那个库房里的东西。 第743页 库房里面,都是齐老爷子做帝流浆的各种用具,但是他过去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一块空地。 齐老爷子这辈子特别爱整齐爱漂亮,什么东西都要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说起来,跟厌胜门的老三一样,可能是有点强迫症。 但是那个空地上的落灰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痕迹,说明不久之前,这地方还有一个东西。 他起了好奇心,问这里原来的东西呢? 那看守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说不知道。 程星河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存了心思,就要立威,立马说要么监守自盗,要么玩忽职守,你们选一个罪名。 那几个看守的一开始是不太服气,但是程星河一下就把凤凰毛抽出来了。 这也是摸龙奶奶的目的——教给他七十二路赶龙法,就是怕齐家家大业大,下头欺主。 一看程星河动真格的了,那几个看守的吓的什么似得,连忙说没有玩忽职守——换班的时候,是看见一个人影过去了,但是一闪就过去了,再追过来就没看清楚,当时还以为是眼花了呢。 程星河就问,看见那人身上什么特徵没有? 其中一个守卫是个夜猫子眼,立马说道:「那人耳朵挺大。」 耳朵挺大,其实就是一句指证了——那次来的,只有十二天阶家族,其中,田家是出了名的耳朵大。 程星河当时就知道了。 可哪怕是田家人偷的东西,你光凭着这模稜两可的一句,也不能被称之为证据,才刚当上了齐家的继承人,就跟同气连枝的十二天阶闹内讧,也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程星河长了个心眼儿,按下没提,但是心里总有个疙瘩——毕竟是齐老头子留下的东西,还没继承就弄丢了,九泉之下,也不好面对齐老头子。 他这一回来,也想找我商量商量这事儿,不过一回来我这边事情就是一片乱七八糟,他也没顾得上提。 但是现在,田家忽然有了帝流浆,那肯定跟偷走的东西有关系。 程星河接着就说道:「既然是我外公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咱们就上田家,跟他们要个说法。」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那是得调查调查。 这会儿秀女进来了,手里大包小包全是东西,一听「田家」俩字,就皱起了眉头:「你们说的,是十二天阶的田成鹤?」 哑巴兰眼睛一亮:「你也知道?」 秀女把东西一放,咬牙切齿:「咱们厌胜跟田家,那是世仇!门主,你要去灭了他们家,我跟你一起去。」 「灭了?什么意思?」 原来,田家的势力范围,正跟厌胜的有重叠。 各行各业其实都是一样——比喻的通俗点,好像农民之间相邻的田地,个人在个人的地盘上活动,可突然你邻居把你地上的苗子拔了,种上自己想种的东西,你肯定也得跟他干起来。 厌胜和田家就是这样。 田家打以前开始,也在西川有了很大的势力范围,时常挤兑厌胜,两方争斗了挺长时间,但是田家有天阶,认真争斗就是两败俱伤。 本来两方算是互相制约,但是有一天,厌胜一个很要紧的先生从外地回来,带回来了很重要的东西,可经过了田家,就离奇失踪了,厌胜忍不住了,说肯定是田家干的,田家说有证据拿出来。 厌胜当时要留着力量推翻天师府,所以只能保存实力,还都决定好了,取代天师府之后,第一个整治田家。 田家对厌胜也是一样——说是歪门邪道,严防死守。 一直发展到,但凡在外面见到了落单的对方,势必要多找一些帮手,收拾一下对方的人立威,后来天师府跟厌胜打起来,田家也派人去支援天师府,两家可以说互相恨的牙痒痒。 「咱们早该给田家点颜色看看了,」秀女简直咬牙切齿:「咱们的名声这么坏,也跟他们大肆污衊有关,门主有这个念头,咱们高兴的很。」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 哑巴兰一拍桌子:「好么,敢情他们田家净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哥,咱们去教训教训他们!」 说起来,田家在十二天阶的排名并不高——是后四位之一。 可是,竟然敢对前四位的齐家下手,还敢人人敬而远之的厌胜为敌——这百无禁忌的劲头,简直跟貔虎光一样,不是傻子,就是大佬。 我点了点头,说行,咱们去拜访一下。接着就问秀女为什么突然来了? 秀女连忙说道:「这不是要换季了嘛,鬼仙让我带来的。」 说着,把大包小包摊开:「她说她不把您的衣食起居照顾好,枉为您的妾。」 都是换季的衣服和起居用品——润喉糖,新衣服,甚至手套,我心里一阵暖,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生活上,被人这么关心。 只可惜,我没给过她什么。 哪怕是她心甘情愿,我也不能白受人家这个好,有机会,一定回报。 哑巴兰看的一愣一愣的:「有个女人就是好——江采萍就没个姐妹什么的……」 但是话刚说到了这,他就想起来了,是有个姐妹叫江采菱,不过,江采萍像是浮萍柔软和顺,江采菱就像是菱角,两头是刺。 其中,就有一个保温杯。 我拿了保温杯,就把黄二白给的莲花蕊放上,沖了一杯。 第744页 一瞬间,整个屋里,都是极为清雅的香气,跟白玉辉夜丸一样好闻,两种味道却各有千秋。 喝了一口,甘甜滋润,像是一道山溪,把一切躁动全给压下去了。 我们就告别了老头儿,一起启程——秀女也想一起去,不过,老头儿不能没人管,赤玲也需要人照顾,就请她帮我看家,我答应她,有帐,肯定算清楚了。 秀女他爹,以前就在厌胜,逃走了之后,秀女还找过赤玲,这下,算是团聚了。不过,秀女看着赤玲那个样子,也直嘆气。 开车启程,先把灵魁送到了厌胜,让江采萍她们帮我好生看管着,江采萍一见我来了,别提多高兴了,但是一听我留不住,又有些不舍和失望,但她还是露出了很善解人意的表情:「能见到相公一面,妾已经心满意足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妾全明白。」 哑巴兰直嘆气:「难怪,古人都想纳妾……」 程星河推了他脑袋一把:「你妻还没惦记上,就别想着妾了。」 哑巴兰还想起来了:「你跟那个护士姐怎么样了?」 程星河得意的伸出手机:「相见恨晚。」 我刚要替他高兴,就见他扒拉着微信:「拼多多上,天天帮我砍几刀!」 有些人,完全是凭实力单身。 要走的时候,江采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相公,你最近,可见到那个死妖女了?」 我一愣点了点头。 说起来,江采菱不知道打听出什么关于金杯的事情没有。 江采萍犹豫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可一见我看她,她连忙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相公一路好走,妾等着给您接风!还有,咱们厌胜那位先生,失踪了好几十年了,不知生死,若是有可能,还望相公打听打听。」 我点了点头,要了那个先生的资料。 我们的人,自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末的风气,我们逆着风,去了田家所在的位置。 果然,在一路颠簸上,龙鳞受损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哑巴兰来了精神:「哥,就在前面,过了那个桥就是了!」 桥? 我倏然就想起来了,之前做的那个预知梦。 桥底下,有东西? 我立马就看了看那个桥附近的风水。 这个风水——并不常见。 这是大小凤凰地。 第1409章 改头换面 这地方依山傍水,风景明秀,桥头桥尾,各有一棵凤头龙眼树,这种树并不多见,四季常绿,树的形状微微前倾,跟凤头几乎一模一样,前小后大,配上左右的展翅水,恰似两只比翼双飞的凤凰。 所谓的大小凤凰地,是求子孙后代福气的地,正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对后代寄予厚望。 还有就是,这地方有女主贵,搁在古代要出皇后贵妃的——以前在张伟丽那个白虎女的事情里,遇上了一个鬼贵妃,估摸阴阳宅就得占上一样凤地。 哪怕是个穷小子,娶上这家的姑娘,那肯定能夫凭妻贵。 到了桥头的凤头龙眼树前面,就看见几个人哭哭啼啼的从桥头往回走,披麻戴孝,手里还捧着不少丧事儿用的东西。 哑巴兰皱起眉头:「这田家死人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不可能——有事儿,咱们几家肯定早听见消息了。嗨,那几个不是田家的,耳朵小。」 那几个人应该就是本地人,看样子都是普通劳动群众。 我们还要往前开过桥,就有人拦着了:「你们干什么的?」 这几个人个头挺拔模样俊朗,就是耳朵都特别大,人一动忽闪忽闪的,蔚为奇观。 哑巴兰来了精神:「哥你看,田家人真是名不虚传,小飞象!」 苏寻寻思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象也能飞?」 哑巴兰摆了摆手:「所以说你是洞仔——那是个电影,回头哥带你看,长长见识。」 看个电影能长什么见识。 可苏寻有点高兴,就点了点头。 白藿香盯着他们,露出了个看言情剧时才会露出的笑。 我要下去,程星河拦住了我:「当门主的,不知道排面俩字怎么写?」 说着就下了车,大摇大摆的说道:「认识我吗?」 也巧,那几个拦路的年轻人,正有一个是去过齐家的,一见了程星河,连忙说道:「原来是南派的小先生,有失远迎……」 「既然认识,寒暄话就不用说了,」程星河昂首挺胸,装的挺像:「我找你们田老爷子有事儿。」 那几个人一对眼,异口同声:「这十二天阶家族都知道——我们田老爷子岁数大了,不见客……」 这话像是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这叫一个熟练。 「少跟我来这一套,」程星河打断的也很熟练:「老爷子不见我也没什么,那我们齐家丢了东西的事儿,我就要跟天师府说道说道,请他们给我评理。」 「丢东西?」 那几个人脸色都一白:「您这话……」 「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是不是?」程星河抱着胳膊,跟讨要喜儿的黄世仁一样:「帝流浆……」 一听这三个字,那几个大耳朵脸色瞬间一变,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您别着急,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第745页 说着就进去了。 这帝流浆,恐怕是他们这的一个痛点。 真要是制造帝流浆的某种东西落入到了田家手里,田家再碰个大运,真把帝流浆给制造出来,那我们能弄到点,程星河的眼睛是不是也能好了? 程星河回头把头凑过来:「我跟你商量商量——你这个身份,进去就是麻烦,为了省事儿,让白藿香用蜇皮子给你整一整。」 也有道理,本来跟厌胜就是深仇大恨,我这一进去,肯定要添麻烦。 白藿香就掏出了蜇皮子,三下五除二给我整了几下,鼓捣完了,我伸头在后视镜上照了照,不照不要紧——吓了我一大跳,镜子里头是好帅一张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嘴角不笑也挂着笑意。 江辰虽然不是东西,但不可否认,他应该算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现如今,这张脸比江辰还在以上。 程星河连竖大拇指,说白藿香这手艺,要是开个整容医院,那还不连下三辈子的钱都给挣来了。 「这么帅,是不是有点扎眼?」 白藿香有些不以为然:「跟你本人差不了多少,我看还不如本来好看。」 我大吃一惊——你认真的?这啥眼光?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跟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白藿香:「情人眼里出西施。」 白藿香一瞪眼:「绝命十三针来一套?」 「不敢不敢。」 这会儿里头出来个岁数稍微大点的大耳朵,但他耳朵靠脸额头宽,精明强干有手腕,下巴有肉鼻樑挺,人缘人脉不一般。 这种人一般是总管大事儿的,属于古装剧里的管家或者大太监那种角色。 果然,这人恭恭敬敬跟我们行了个礼:「南派小先生大驾光临,我们田家蓬荜生辉!那几个后辈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们计较,田老爷子不见客是对外人,咱们两家素来交好,快请快请。」 这话说的十分够水平,谁不爱戴高帽?再计较的客人一听对方这么拿自己当回事儿,有脾气也得烟消云散。 程星河打头阵就进去了,我们一帮人跟在了后头,那些田家人见到我的时候都愣了愣,接着才把脸转过去。 我就说,前来调查事儿怎么能用这种脸,这不是电影院里开手机,自己给自己打光嘛,一会儿得赶紧让白藿香给我整的普通点。 刚要进去,身后又是一阵哭声,又有人上桥头来了,我们回头想看,可管家跟遮掩隐私一样,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晦气事儿,别污了几位的眼。」 一过桥,我就觉出来了,阴气扑面。 奇怪了,这是大小凤地,凤凰来仪是祥瑞,本来是最好的风水之一,怎么会有阴气? 而且,从桥上一过——我隐隐的,又有了那种饥渴极了的感觉。 当然了,因为清净菩萨的仙灵气,比之前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是好的太多了。 进了大宅,跟齐家和江家,是另一种气派——里面森然,全是绿植。 风水世家很少见到这么多的绿植——花旺人不旺,不是好运道。 可这地方是大小凤地,恰巧相反——凤尾的地方,植物越多,这局也就越好。 门口三个大绣球墩,正摆成了一个三星求寿局。 顾名思义,保佑老人家长寿的。 苏寻对植物是非常有研究的,难得来了兴趣:「老君桃,仙鹤藤,麻姑花……这些东西都不常见。」 可一听这名字也听出来了——老君爷能炼长生不老的仙丹,蟠桃园的桃子能让人延寿几百年,麻姑就更不用说了,谁都知道麻姑献寿的典故。 都是求寿的东西。 这位田老爷子,看来跟秦皇汉武一样,一心求寿。 进到了大堂里,里面的设置更是毋庸赘述——来寿瓶,梅花大肚容寿瓶,松鹤延年大屏风,桩桩件件,都是跟求寿有关的东西。 这东西都是古董,里面瀰漫着老年人居所特有的陈旧气息。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说道:「真是名不虚传——都说田老头子想长生不老想疯了,一点错没有。」 所以,才会打帝流浆的主意? 这会儿屏风后面一声咳嗽,出来了一个中年人:「有失远迎!我爹睡午觉去了,我先迎你们一迎,请多恕罪!」 这个中年人应该是田老爷子的儿子,四十上下,按说是我们的长辈,可这一举一动,显然对我们极为客气,我们赶紧还礼,他请我们在客座坐了,自己撑着扶手,慢慢的坐在了主位上。 我对这种动作再熟悉不过了,老头儿也是这个动作——因为身体老化,是尽最大力量防止自己坐空,老年人骨质疏松,一旦坐空,那是灭顶之灾。 这个岁数就这个动作,是不是稍显太早了? 可能跟老年人生活的时间久了,一举一动,也都像是老年人的习惯性动作。 而中年人跟其他人一样,也不由自主多看了我一眼。 程星河咳嗽了一下,以尽量平和客气的语气说:「我来,是为了帝流浆的事情——剩下的,不用我多说,是不是?」 这话留了余地,懂的自然懂——言下之意,是你们偷了我们家制造帝流浆的东西,那真制造出来了,我也得分一杯羹。 不然,捅破了窗户纸,大家一拍两瞪眼,脸上都不好看。 中年人半闭着眼睛,半晌,才「哦」了一声——也是老年人特有的反应:「我明白了——能做出帝流浆,确实是多亏了齐老爷子的帮助,现如今,你们齐家有要求,我们自然不会拒人千里,你容我想想,不过,说来不好意思——现如今,我们田家也遇上了个难处,你们几位来的正好,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在两家情义上,帮我们这个小忙?」 第746页 程星河一愣:「帮忙?」 中年人点了点头:「不错——按理说,这种事儿求人,也怪不好意思,不过,我身体不好,我爹呢,岁数大了,后人不济,若不是到了束手无策的程度,也不想麻烦贵客,几位别见笑。」 程星河暗暗跟我一对眼:「您请讲。」 中年人举起手,指向了桥头:「那个桥,不大对劲儿,底下可能有东西,我们这几天正在商量呢,几位要是能帮我们把这个棘手的事儿解决了,帝流浆好说。」 还真跟桥有关系。 程星河立马问道:「什么东西?」 第1410章 桥下之物 那个桥虽然是属于田家的产业,但是经常免费给人用——田家是大家,行善积德,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家添福寿嘛! 可这一阵子,那个桥经常出事儿。 一开始,是前来上田家求事儿的客人,到了桥头,汽车失控,直接就撞下了水。 要不是田家人发现的及时,那一车的客人都得送命。 上了岸客人就骂司机不知道怎么开的车,司机就辩解,说车好像是失控了,轮子不听使唤,自己往水里扎。 这把那个客人给气的,说你编瞎话也过过脑子——那是着名豪车,全进口,不知道过了多少道质检,你失控了,这重工科技也不会失控。 那司机委屈极了,说是真的,那一瞬间,他还听见,桥下有人哭,隐隐约约还像是在说话:「陪陪我,陪陪我……」 那客人上来就给那司机一巴掌:「这可是风水大家的家门口,你说这地方闹邪,你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还跟田家人赔罪:「这司机乡下来的,张口就来。」 田家人也觉得,是这司机给自己的过错找藉口,这个藉口对他们来说,跟污衊差不多,可看在客人的面子上,也摆了摆手说算了。 可司机那个眼神,别提多不甘心了,反反覆覆就是一句话:「我没撒谎,我没撒谎!我真听见了!」 后来客人的买卖做完,田家人也就没多想。 可没想到,不久之后,一个农家车拉了一车的豆油,也从这里经过,在同一个地方给翻了车,差点撞上了凤头龙眼树——多亏田家为了保护凤头龙眼树,在前面设了障,那车就没有客人那么好运了,车上油被点燃,司机没来得及下车,烧成了炭火。 司机家里人只能认倒霉,可不长时间,就梦到司机来託梦,哭着说他不该死,是桥下的东西拉他下去的,家里人就问桥底下是什么?司机说不知道,就看见戴着银手镯。 这事儿你要说凑巧,也勉强能说的过去,哪个路口没出过几桩交通事故? 但很快,第三件事儿也来了。 又有一个开农用车的在桥头倒了霉——农用车也是当场失控,把人砸底下了,开农用车的老汉被压在底下,就喃喃的说了一句:「银手镯。」 后来,这隔三差五就出事儿,都说这个桥闹鬼,没人敢从这里走了。 田家不能不想办法。 可田家那些后辈大耳朵看其他的风水没啥问题,看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风水,跟鬼遮眼似得,说啥也找不到问题所在——这大小凤凰地,分明是固若金汤一个局,怎么会出现邪祟呢? 而田家继承人自己,早年因为做一个大局,事情闹砸了,落下了病根,身体不好,凝不出行气,跟花架子没两样。 他爹老田就更别说了,二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整天就是扎在屋子里研究长生之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底下人磨破嘴皮子他也一概不管,剩下这些,。 这事儿传出去——好么,风水师家门口都闹邪祟,名头再大,也没说服力,就好比减肥店的美体师是个几百斤的大胖子一样,谁信你? 田家一筹莫展,所以这个时候,正在桥头严防死守,生怕再出现什么其他的事儿——正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当医者不自医,找其他同行看看?就是拉不下面子。 结果我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田家继承人盯着我们:「只要你们帮我们顺利解决了这事儿,对外保守秘密,帝流浆的事儿好商量。」 是啊,对他们来说,我们有求于他们,传出去的风险大大降低。 对十二天阶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我跟程星河有点面面相觑——跟同行抢买卖的事儿我们是做过的,可同行委派我们做买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而这个时候,一个端茶送水的小辈忍不住说道:「当家叔叔,依我看,肯定是厌胜门那帮歪门邪道,给咱们下了邪法,那肯定是不容易看出来的了,不如咱们叫上跟咱们关系好的几个家族,再跟天师府通通气——一口气,把那个厌胜门给剷除了算了,也算是,给行内除了一害。」 又赖到了厌胜头上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谁家出了么蛾子,不都是要往对头身上想吗? 程星河偷看我一眼,我暗暗摇摇头,意思是这跟厌胜绝对没关系——真要是有关系,秀女还能义愤填膺要来报仇?早该美滋滋的说咱们正在制裁他们,活该。 跟预知梦里见到的一样,那底下,肯定是有东西。 哑巴兰低声说道:「哥,那咱们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异常动静?」 程星河答道:「废话,你哥放床上避孕,放车里辟邪,谁敢动弹。」 第747页 你大爷避孕。 不过这事儿倒算是正中下怀,我正想着找个由头,留下打听一下,秀女说的那个,被田家扣在这里几十年的厌胜先生,就问道:「田家跟那个厌胜门,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田家当家嘆了口气:「我们十二天阶,跟他们邪门歪道能有什么仇怨,就是他们没事儿找事,贪图我们家的方术!」 「对,」那个后辈也咬牙切齿:「贪图我们家的帝流浆……」 「咳咳。」管事儿的咳嗽了一声,后辈自觉失言,不吭声了。 他们家帝流浆不是偷了齐老爷子的器具之后新研究出来的吗? 我有点猜出来了。 「说来话长,几位喝茶,听我慢慢说。」 原来,跟我猜的一样,这田家祖传就有个制造帝流浆的方法,但是一直苦无器具,所以没成功制造出来过。 但是厌胜的听说了,认定他们家有帝流浆,千方百计要弄到,那个厌胜先生就是为此专门来这里偷窃的,可田家堂堂十二天阶,能让他得手吗? 那个行窃的厌胜先生被打伤之后消失了,田家认定他是逃走了。 可谁知道,厌胜以此为理由,就要跟田家要人,不给人,就得给方子,简直欺人太甚,要不是田家有几个靠谱的朋友,只怕门都让厌胜给灭了。 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嘆气。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问我信吗? 我一笑,查了才知道。 正这个时候,门口一响,有个人进来了:「那事儿你们解决不解决?再不解决,我亲自出手了!」 我们一看进来的那人,都微微一愣。 第1411章 青石板地 进来一个女的。 我们几个还算见过点世面,阿满江采萍这样的美人都见过,一般漂亮姑娘不至于惊讶。 这个惊讶,是在于这姑娘的丑。 当然了,阿丑在金丝银线绣下的脸也不好看,但她是因为病,这个姑娘健康活泼,是跟绝色美人一样罕见的丑。 高颧骨,塌鼻子,一张马脸,满面麻皮,瘦的活像是个厌食症,t恤的领子被凸起的锁骨高高支起,其他姑娘多少有些曲线的位置上,只看到一排干涸的胸骨。 现如今她一只手搭在胯骨上,另一只手指着田家继承人,活像个圆规,泛着金属一样的光芒,扎人。 但是意料之外,她的脖颈非常美丽,主贵。 她说话又脆又快,跟竹筒倒豆子似得,耳朵不好都听不清:「现在人人笑话咱们田家,再不处理好了,再开青囊大会,咱们家还不直接从十二天阶让人蹬出来?我可听说了,南派齐家现在就很拉胯,咱们不能步他们家后尘……」 程星河无辜被cue,露出了个黑人问号脸。 田家继承人一看她来了,瞬间也是个脑仁疼的表情。 程星河第一个问:「这位是……」 管事儿的低声说道:「您见笑……」 「我怎么就让人笑话了?」那个姑娘插着腰,指向了管事儿的:「我是田家的首席大弟子,怎么,拿不出手?」 大弟子? 我一望气——嗯,能耐没多少,勉强蹬了个黄阶,知道个五行八卦。 但是,财帛宫熊熊大旺,父母宫丰隆光润,估计得是省级富豪。 管事儿的低声说道:「这姑娘家跟我们家几代交好,从小喜欢阴阳事儿,他们家就送我们家来学艺了,几位多担待。」 难怪呢,能有那种脖颈,我们吃阴阳饭是为了混口饭,对有钱人家来说,是上兴趣班。 那丑姑娘扫了我们几个一眼,视线在我脸上一停留,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眼神也勐地亮了一下。 好傢伙,也觉得白藿香捏出来的这个皮囊好看——她眼睛下有春心痣,这姑娘虽然自己不好看,却是个外貌协会。 白藿香看出来了,脸一板,不由自主就把身体往我这边靠了靠,跟猴子护苞米似的。 田家继承人——大名田龙成,连忙说道:「虹虹啊,你来晚了一步——这几位先生已经答应给咱们搭把手了,下次吧。」 被称为虹虹的丑女来了精神:「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跟这几位,共襄盛举,一起把桥头的事儿解决了!要不咱们田家的事儿全交给人家,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说着,那姑娘就靠了过来:「怎么称唿?」 程星河身为领队,答道:「免贵姓……」 「谁问你了!」虹虹盯着我,眼神很炽烈:「你叫么子?」 我勉强笑了笑:「李富贵。」 虹虹眼睛一亮:「一表人才,名字也这么好听。」 我们同时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你说真的? 接着,虹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走,我带你们看桥去!」 苏寻程星河还有哑巴兰同时看向了白藿香,就连金毛都把头给抬起来了。 白藿香面无表情,也没动,可虹虹一只手就跟摸了刺猬似得抬了起来:「哎呀,你身上粘什么了,这么扎的慌?」 传说之中的绝命十三针。 没找见,她喃喃的自言自语:「果然,好看的玫瑰都是带刺的。」 卧槽? 「哎,别愣着了,咱们走!」说着,虽然想拉我,但毕竟是豌豆公主一样的娇小姐,没能下手,就在前面引路。 第748页 田龙成也十分高兴:「那——就拜託几位了。」 虹虹大名牛彩虹,家里在旧社会就是养殖大王,家财万贯,这些年的牧场,厂房,都是跟田家合作点的位置,所以几经战乱,富贵依然延绵不绝,田家的一大部分家财,也是从牛家共赢来的,难怪田龙成对牛彩虹这么谦让。 出来遇上了其他田家小辈,果然,都跟牛彩虹喊大师姐。 牛彩虹大摇大摆领着我们往前走:「这些东西都不中用——我早说,自家的事儿,我一个当大师姐的不出,就解决不了,可我师父他们就是不听,早让我出马,少死多少人。」 说着就指向了那个桥:「呶,你们看,就是这个位置上出的事儿。」 那个位置上,是一块大青石板。 牛彩虹说,出怪事儿之前,她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那天她出去看电影,一开车回到了这里,就感应出来这地方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拉着她的车轮毂一样。 她当时就认定是有邪祟出来班门弄斧,大骂一顿,说哪个孤魂野鬼敢找姐的麻烦,不打听打听姐是谁家的人!你们也就欺负惯庄稼汉,敢对姐太岁头上动土! 这一骂,车底下没事儿了,她低头一看,一切正常,施施然开车就进去了。 可第二天,就有车在相同的位置入了水——之后出事儿的,开车的,都是庄稼汉。 按着她的说法——那些孤魂野鬼就是自觉惭愧,怕了她了,才对她说的庄稼汉动了手。 我盯着那个青石头,跟程星河一对眼,既然出了凶祟,自然是要弄清楚底下是什么了,先打开看看再说。 但是有一样……这个地方,正好是大小凤凰地的阵心。 真要是打开了,那大小凤凰地的凤凰气,就恐怕要散掉了。 可牛彩虹立马拦住了我们:「不是我不让你们打开,可是祖宗遗训——我们田家的绝对不能动这块石头。」 程星河一皱眉头:「那你说怎么办?」 牛彩虹说道:「不能打开,那咱们就别打开,搞个驱邪保平安的阵法不就行了吗?」 第1412章 四瓶八吻 说着,就要让人送三个羊头骨来,要摆一个三阳开泰局。 三阳开泰是比较粗浅的驱邪阵,三个羊头骨封在「干」「坤」阵心三个位置,充其量是给新入门的学徒,对付一些前来讹诈的孤魂野鬼的。 可能在大小凤凰地作祟的,会怕三阳开泰?你这不是给张飞吃豆芽吗? 程星河也说没有那么简单——不弄清楚了这底下到底什么玩意儿作祟,就上个驱邪阵法,很有可能会激怒底下的东西,适得其反。 牛彩虹显然不以为然:「怎么,看不起我是个女的?我是得了天阶真传的,听我的准没错。」 这姑娘还挺任性的。 我就问道:「关于银手镯,你知道多少?」 牛彩虹一听我跟她主动说话,别提多高兴了,一脸麻皮都露出了几分红光,先掠了掠头髮,才说道:「这个——我们西川人,喜欢银器,戴银器的多得很,也不大好说。」 也是,不过,这个银手镯,肯定是个关键。 「哎,小帅哥。」牛彩虹拉了我一下:「最近有个新电影,据说挺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我有车!」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白藿香就开了口:「买卖没做完,没时间。」 牛彩虹一早看白藿香漂亮,就不大顺眼,恶声恶气的说道:「哎,管你什么事儿,他听你的?」 白藿香还要开口,我连忙说道:「我真听她的,谢谢牛小姐美意,我们有要紧事儿,确实得赶紧把买卖做完。」 白藿香一下高兴了起来,对着牛彩虹就欠欠的扬了扬下巴。 牛彩虹气的不轻:「那——是不是,这事儿解决了,你就跟我去了?」 程星河推开她:「你要是真能弄好,那省事儿了,我就让我们家富贵跟你去。」 富贵——这名字虽然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可从程星河嘴里叫出来,怎么这么像是个狗名? 牛彩虹眼珠转了转,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就转身走了。 程星河还有点高兴:「哎呀这个烦人精可算是走了,关门放七星。」 不用他说,我一早就在这附近观察了起来。 这青石板底下肯定是有东西,我本能的感觉出血的气息,咽了一下口水:「这底下有死物。」 数目还不会少。 「死物?」程星河立马问道:「什么死物?」 难就难在这里,青石板一开,大小凤凰地的气就破了,田家轻则家破,重则人亡。 难怪田家自己医者不自医呢,绝对不是田家人草包,而是事情难办。 我现在煞气很重,又沾染了龙气和仙灵气,只要我在,这地方就会被我压制住,那戴着银镯子的就出不来。 田家一帮后辈也都守在了这里,一方面是想取取经,看看我们怎么动手,一方面,也是要保护那块石板,以防我们鲁莽。 我正寻思着呢,那个管事儿的就来了:「几位初来乍到,这天色也晚了,磨刀不如砍柴工,还请进去用个便饭,再看不迟。」 程星河摸了摸肚子:「是这么回事,走。」 说着,就把我给拖进去了。 残阳似血,西边的天被染的一片血红,影影绰绰的树影子,也一片一片拉的老长,这一大片「凤尾」,现在看来,格外阴森。 第749页 田家吃饭是在一个大厅,大厅灯火通明,田家的小辈都来了,人不少,可坐的整整齐齐,庄严肃穆,寂然无声。 老田头天天研究长生之道退居二线,这个田龙成看着病恹恹的,治家极严。 程星河低声说道:「知道的是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阅兵呢。」 这地方掉根针都能听见,那些田家人听见了,都侧目看他,他大大咧咧看回去,浑然不惧——到底是南派小先生,挺有排面。 管事儿的请我们坐了上座,开了餐,白藿香扫了一眼:「田家还真挺讲究。」 哑巴兰接口:「是啊,花炊嫩白玉鸭,滚炙八方鸡,吊高汤黑山牛,珍珠九里香米饭……我们家过年,也就这个规格了。」 管事儿的大喜:「不愧是南派的高足,真是瑶琴遇知音!」 哑巴兰难得露露脸,挺高兴,程星河就更别提了——早就完了,碗筷勺子叮咣响,本来是正常动静,不过这地方太安静了,所以他这一动,竟然特别刺耳。 我和苏寻俩乡野村夫没吃过没见过,为了怕露怯就都没开口评论,不过按着礼貌,怎么也得等等主家先动筷子,我就偷偷在桌子底下蹬了程星河几下,病歪歪的田龙成一笑,点了点头,管家连忙说道:「开餐!」 果然,这一声令下,那些田家的大耳朵后辈才开始动筷子,动作又小又文雅,训练有素。 东西确实好吃,不过,这种环境,珍馐美味,也跟军训的时候吃食堂似得。 这田家敢惹厌胜,敢偷齐家,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我四下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不对,回头问管事儿的:「你们家没有其他女人?」 这餐厅里阳盛阴衰,齐刷刷全是男的。 管事儿的连忙说道:「是啊,没这个缘分。」 大小凤凰地出凤女,竟然没生出女儿来,真是有点浪费了。 我看了田龙成一眼——他正在用勺子慢慢啜饮一碗白粥——一望他的气,我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酒足饭饱,果然,收拾东西的,也是大耳朵男人。 结果饭吃了一半,前头忽然来了个人,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可见到了管事儿的,也只是压低了声音,靠过去咬了咬耳朵。 我看出来了——田龙成的印堂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黑线。 这是飞来横祸的意思。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眼睛一亮:「这田家怕是摊上事儿了,还得找咱们。」 哑巴兰是个槓头:「我看未必。」 「赌一瓶燃犀油,三……」 果然,管事儿的听见了,也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训练有素的转过身,对着田龙成耳语了几句,程星河一乐:「二……」 田龙成脸色一变,看向了我们。 「一……」 「几位,有事儿跟你们商量。」 程星河一挤眼:「怎么样!」 原来——是牛彩虹闯祸了。 她能耐不大,心气挺高——平时她学了风水,就爱跟其他人比,结果其他人因为她身份特殊,都让着她,她就真觉得自己得了田家的真传了,学也不好好继续学,认定自己是个天才。 这不是,刚才我们说三阳开泰不能用,她可倒好,琢磨了琢磨,趁着我们去吃饭,自己搞了个「四平八稳」局。 这个局怎么摆呢?四个朝代的瓶子——打比方宋钧瓷,元青花,明五彩,清景泰蓝,搁在四个特定的位置,再在下面埋了八个尖嘴红鲤鱼,就是个局。 局花费不低,可光靠着简单程度也知道,挡不了什么大灾。 可摆完了之后,牛彩虹感觉自己创意无限,牛逼的可以,立马就找人过来试验——除了田家之外,也有一些小鱼小虾,不成气候的先生,让那些先生开个车从这里过几遍,看看桥头是不是平安了。 牛彩虹出手阔绰,谁不爱来? 结果这一来,跟前面的庄稼汉一样,全军覆没,都在路口上倒了霉,好几个先生被压在车下,生死不明,正等着救护车呢。 这下子,其他先生知道,肯定要传到了行当里面去,田家的名声就更保不住了。 不光如此,好几个人亲眼看见,那底下伸出了戴着银手镯的手——那手白的跟杏仁豆腐一样,没有人色。 第1413章 辟邪铁链 我们自然跟着就出去了,程星河还捎带脚拿了个酱肘子一边走一边啃。 哑巴兰劝他顾念顾念形象,他说人不能为了形象,酱肘子都不吃了。 到了门口,人仰马翻,一大片人头攒动,几乎组成一道子黑云,牛彩虹正在那里据理力争:「我都设了局了,谁知道他们怎么还死了?那是他们阳火太低!对,好歹也是吃阴阳饭的,阳火这么低,像什么样子!」 呵,她还挺有理。 那些前来看热闹救人的,有那些先生的同门,要说法,可牛彩虹塞了点东西,他们接了,大眼瞪小眼,也就不吭声了——那是啥?三金黑卡,行内都认,仅次于不记名卡。 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时候都算数,那些同门得了补偿,也就不吭声了。 田龙成见状,又急又气,咳嗽了半天。 管事儿的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个小姑奶奶……」 牛彩虹一转脸看见我们来了,表情也臊不丢的:「我,我就想着跟你打那个赌,这不是赢了就能跟你看电影……」 第750页 为一个赌,搞出这么多祸患,程星河吐出酱骨头的渣子:「七星,你红颜祸水。」 红你大爷。 但是我盯着那个桥,也皱起了眉头:「有点麻烦了——底下的东西,怕是被惹恼了。」 原来桥头是有淡淡的阴气,但是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就我我的暴戾之气,被仙灵气压住一样,还有个顾忌。 可现在,这地方不光泛出了阴气,那些阴气,还微微发红。 那是怨气。 我立马问牛彩虹:「你挖土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牛彩虹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忘了。」 说着就指给我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 原来,她要放瓶子的时候,生怕瓶子放浅了,不顶事儿,特地挖的很深,挖着挖着,就挖出了一个链子。 她觉得那链子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垃圾,也没当回事,想扯断,又扯不断,就找了旁边的维修店,拿了老虎钳子和电焊机,费了很大功夫,才把那个链子给扯断。 我仔细一看,是了,那是锁阴链。 什么是锁阴链?那是紫金铜混三金铸造出来的,上头的风水符,都是辟邪用的,造价不低,底下有穷凶极恶的东西,才会用这种东西禁锢。 程星河气的瞪眼:「你不是田家大师姐吗?搅屎棍吧?」 牛彩虹不爱听了:「你说谁搅屎棍?姐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就有理了?你……」 拿阴阳行当兴趣班的,你指望她有多大的实力? 这下好了,禁锢那东西的链子也断了,就好比那东西本来就唿之欲出,你还从后面推了它一把,它不闹才怪。 牛彩虹看着我,才一副犯了错的表情:「那——那我还能跟你看电影去吗?」 你还惦记着看电影呢! 我没搭理她,看向了田龙成:「这铁链子什么来路?」 田龙成仔细的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可能我们田家还没在这住的时候,这地方就有这东西了。」 「也或者,」一个田家小辈气哄哄的说道:「是那个狗日的厌胜门给我们下的绊子——他们跟咱们这些正道,想救人的不一样,他们擅长坑人!」 我抬起眼:「知道他们擅长这个能耐,还跟他们交恶,那交恶的原因,肯定很重要吧?」 那小辈一愣,瞬间就真的露出了几分错愕,但他立刻梗着脖子说道:「你懂什么……」 结果话没说完,一条长腿破空而出,准确无误的「扎」到了小辈的胸口上:「你跟小帅哥怎么说话呢?」 其他围观的先生也指指点点:「你们看田家,自己就是看风水的,还找别人来帮忙,都说十二天阶快洗牌了,估摸着是真的。」 「是啊,咱们准备准备,说不定也能在青囊大会上混上一把交椅。」 田家管事儿的着急:「那几位,您看……」 我答道:「我们尽力而为——不过,说实在的,帮您是个情分,不帮也是本分,我们完全是看在十二天阶同气连枝的事儿上,尽量跟您交好,真要是……」 田龙成立马说道:「真要是几位不成功,解决之后,咱们也好商量。」 话说的很圆滑——好商量,听着是个承诺,可到时候,是行是不行? 这人看着病恹恹的,心眼儿比莲蓬还多,我也不去戳破——反正,我上这里来,还有其他目的。 夜凉如水,大小凤凰地又格外的阴森,晚风一吹凉飕飕的,田龙成打了几个喷嚏就告罪回去了,我们一行人就继续守在了这里——当然了,我一身凶气,在这附近会打草惊蛇,所以程星河就把我赶回去了:「你先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这事儿我们搞定。」 「你行吗?」 「你别看不起人,」程星河说道:「我们几个都是吃过九灵丸的,还怕这个玩意儿,你照着你们家正事儿去做。」 也就是,去找那个厌胜门先生的下落。 说着,还跟我挤了挤眼。 他看的是牛彩虹。 我心里明白——他想着让我顶着白藿香捏的美男脸,来行个美男计,刺探一下帝流浆和厌胜门先生的事儿。 牛彩虹一听我要落单,高兴极了,一条胳膊就缠在了我手上:「小帅哥,你要先休息呀?那太好啦,我送你!」 结果「哎呦」几声,手又被扎了,白藿香坐在一棵寿星木下,若无其事。 牛彩虹送着我往里走,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有女朋友吗?」 「有老婆了。」 「什么?」牛彩虹眉头一跳,但马上镇定了下来:「离婚也没什么——我开明。」 「也不打算离婚。」 「没事,」牛彩虹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锄头挖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不瞒你说,我就想找个长得好看的姑爷,改善基因。」 我笑了笑说不用改善,你长得挺好的。 她一听可高兴坏了:「你真觉得我长得好?」 其实传统审美是有道理的——眼大有神,聪明,脸型圆满,一辈子平顺无灾难,但是符合大众审美的,都是普通有福之人,牛彩虹丑是丑的天赋异禀,可命也好的天赋异禀,命这么好的,百年难遇。 她更高兴了:「你还会观相呢?我也想多学点,可我师父身体不好,老爷子闭门不出,师弟们更别提了,还得仰仗我呢!」 第751页 我立马切入话题:「说起来,你们家老爷子,天天研究些什么?一个人,不闷得慌?」 「不闷得慌!他整天鸟叫时起,鬼叫时睡,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前些日子鼓捣个大炉子,味道别提多难闻了。」 炉子——我心里一动。 程星河描述的,丢了的那个东西,跟炉子的大小形状,竟然也像是合得上。 「要是不麻烦……」我低声问道:「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世面?我这辈子就一个梦想——想亲眼看看十二天阶。」 牛彩虹一听,面露难色,但是再一听「梦想」俩字,一咬牙:「行。但是老头子最讨厌外人,说好了,你可千万不要出声让他看到。」 我连忙点了点头:「给你添麻烦了。」 她摇摇头:「梦想——我也有梦想。」 「什么?」 「我就希望,能有人陪陪我。」 这话不像是之前热烈奔放,而带着几分寂寥。 绝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陪陪我——桥底下的声音,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刚寻思到了这里,她就指着前面一个黑房子:「那就是……你能翻墙吗?我把那几个小辈引开。」 「翻山都行。」 她噗嗤一笑,就过去了,果然,那几个小辈见了她就行礼,我悄无声息的就从高墙里翻进去了。 院子里的灯火通明,隔着玻璃,我看到一个身影正在不住的转圈。 说句不好听的——就好像在拉磨一样。 他干啥呢? 这地方,有一种很古怪的味道。 结果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很古怪的声音:「事不顺利,是因为不够。」 我心里一惊,说是田老爷子不见外人,我就默认他一人独居了,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第1414章 下锁九重 不够,又是什么意思? 「是啊,」内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差一个,就差最后一个了。」 「有了这个,高枕无忧,你说的话,也就算数了吧?」 那两个声音都听不大清楚,但勉强能分辨出来,都很衰弱。 我心里一动——难不成,那个被抓到了这里的厌胜门先生,一直跟田老头子在一起? 可这厌胜门的先生,自然铁骨铮铮,只怕打死,也不会投敌。 更别说厌胜门对待投敌,严厉至极,比死可怕。 这两个声音都极为平和,倒像是,老朋友, 「就快了,那个法子也是一样。」 我凑过去,就想听的更仔细一些。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一片大乱:「不好了!」 「咱们去看看!」 外面这么一乱,内里顿时寂然无声,这把我给气的,我立马靠近,就想看看里面说话的人是谁,可顿时一愣,屋子里,是空的。 好像刚才我见到的人影,听到的人声,都是幻觉一样。 这么短的时间,两个听上去很衰弱的人,能有这么快,又躲到哪里去了? 外面的声音络绎不绝:「那几个南派的死了没有?」 「真要是死了,对南派不好交代吧?」 「南派本来就成了一盘散沙,怕什么?再说了,掺和这件事儿,本来也是他们自找的。」 「上桥头看看去?」 「走?」 我心里顿时一提,难不成,是程星河他们出事儿了? 我哪儿还顾得上这里的事儿,翻身就从围墙过去了,这一瞬间,牛彩虹也进了门,正好跟我错过去。 穿过了影影绰绰的茂树,很快到了桥头,那边已经围了一圈田家的人,正在指指点点。 拨开人群钻进去,只见程星河蹲在地上正在喘粗气,哑巴兰苏寻他们表情都不大好看,我眼尖,立刻就看出来,他们的脚腕上,都有奇怪的痕迹,白藿香正在看他们的伤。 一见我回来了,程星河抬起头,把脑门的汗抹了下去:「你——你来干什么?」 「废话。底下东西出来了?」 原来,我一走,他们也想着速战速决,哑巴兰跟揭煎饼似得,把铁链子附近的石板都给揭开了,唯独没动那一块凤头龙眼树下的石板,这一看,苏寻就看出来了,底下是个「九宫锁灵」阵,这个阵是个大阵,对付特别兇恶,难以消灭的邪祟,属于一种暴力措施。 底下还真是锁着什么东西。 程星河精神抖擞,就非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大玩意儿,撒了一把酸梅。 好比一个被锁了很久的恶虎刚挣断了链子,你在它面前放块肉一样。 按理说,肯定会出来。 可谁知道,撒酸梅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下他们三个就很纳闷了,正凑在一起研究这酸梅是不是过期了,就听见白藿香喊了一声:「这边呢!」 原来,那只手真的出现了,抓的却不是酸梅——而是白藿香的腰带。 上面还真戴着一个银镯子。 白藿香的腰带是先前走西川的时候,一个被她们父女俩救过的少数民族老太太送的——上面是精緻的花纹银饰,还有数不清的珠玉璎珞。 他们三个都愣了,纳闷那玩意儿怎么这么不走寻常路,可东西出来了,自然要抓,就让白藿香把腰带给松开。 白藿香依言而行,结果腰带还没解开,又一只白手跟春笋一样从底下伸了出来,两下争抢了起来,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出现了数不清的白手。 第752页 相似的东西其实我们见过不少——沙伥鬼,雪伥鬼,可跟这些手都不一样,这些戴着银镯子的手,怎么看,怎么带着邪气! 那些白手一开始是争抢腰带,但是后来不知道哪一只手带了个头,竟然抓住了白藿香,要把白藿香带下去。 这下他们三个急了眼,凤凰毛,金丝玉尾,元神弓齐飞,金毛也窜了上去,可那些手太快了,投鼠忌器顾念着白藿香,他们束手束脚,也远远没有平时的沉稳,这一下,眼瞅着白藿香就被拉下去了——只剩下半个人挂在桥头。 他们直接冲过去,拽住了白藿香的手。 程星河凤凰毛一抡,那些东西见到了凤凰毛,竟然也爱不释手——当然了,凤凰毛这种东西,打在了邪祟身上,腐皮蚀骨,哪怕迷神都能被拴住。 可饶是被凤凰毛烧焦,那些手也没松开,程星河光顾着抢白藿香,凤凰毛竟然给掉下去了。 不光如此,他们身上也都是伤,白藿香的手也在拉拽的时候,险些脱臼。 底下的东西,厉害到了这个程度? 难怪田家人自己不收拾呢。 这会田家人弄清楚了真相,也窃窃私语:「早先说他们厉害,我还以为外来的法师会念经,这一看,也不过不如此。」 「名声是响亮——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准还不如咱们大师姐呢!」 「这帮小白脸子,倒是跟大师姐挺相配的——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出来混阴阳饭了。」 我扫了他们一眼:「什么阿猫阿狗,也能来指点江山了?」 那些田家人一愣,但是接触到了我的眼神,都不由自主露出了寒噤的表情。 程星河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正气水回来就行,其他的不要紧。」 身上都有了伤,不要紧? 从我这里过不去。 我没多吭声,把玄素尺和七星龙泉取出来,放在白藿香身边:「帮我看着。」 白藿香一愣:「你不带下去怎么行?」 「煞气太大,水母皮都盖不住,带了抓不住它们。」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聪明如她,其实知道,这东西煞气大,邪祟不敢惹,只要放在她身边,她就安全。 我奔着桥头走过去,程星河立马拉住我:「你空着手……」 我回头:「没事,那些东西不是能把人拉下去吗?我就是下去看看,给你把凤凰毛拿回来。放心吧。」 程星河吸了口气,把袖子捲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哑巴兰也来了精神:「我也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金毛也跟着叫唤了一声。 苏寻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我也去。」 我摆了摆手:「你护着白藿香。」 苏寻一寻思也是,不能把白藿香自己丢在这,就点了点头,我则跟白藿香伸出了手:「腰带借给我。」 白藿香解开了那个光华璀璨的腰带,想说话,我先说道:「我一定好端端给你带回来。」 白藿香吸了口气,目光清澈又坚定:「你一定好端端回来。」 我点了点头,没心没肺的笑了。 这一笑,似乎把白藿香也感染了,她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来:「什么时候,你都笑得出来……」 笑,总比哭好——能笑出来,说明事情不算太坏,比如,你们虽然有伤,但人还是好端端的。 「说起来,」我还想起来了:「那些手除了戴着银镯子,还有其他特徵没有?」 程星河皱起眉头:「你争我抢的,好像土匪一样,这算特徵吗?」 哑巴兰插了一句嘴:「还有个特徵——那银手镯是银手镯没错,可跟一般的银手镯不一样,底下好像还套着什么东西,倒像是狗链子。」 狗链子?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就把那个腰带四处晃了晃,尤其是在那个青石板附近。 田家的人盯着我们,低声说道:「他——要自己被拉下去?」 「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子有问题?」 很快,一只白手露出来,抓住了腰带上的璎珞。 我把腰带在手上缠好,把所有的气收敛住,脚底下一轻,耳边掠了一阵风,眼前就黑了。 就在最后一瞬间,身体一重,像是有了阻碍,是哑巴兰和程星河拽着我跟下来了。 这一瞬间,我们就听见了一片声音:「陪陪我——陪陪我……」 声音,非常娇嫩,可也非常无助。 这地方好黑。 但是一瞬间,我就听到了很多细碎的声音:「这个漂亮——可碰不得。」 「碰不得,也漂亮。」 说的是凤凰毛? 「它们又拉下来好东西了!」 「这个,能留住吗?」 「好看,那个东西好看!」 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了很多的身影。 那些身影,怎么也看不清楚,我只见到,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是隐隐约约一抹红色。 一只手攀附了上来:「这个好看……」 果然,那只手上,戴着一只银镯。银镯倒是能看的很清晰——上面镂刻着清清楚楚的风水符。 「箍」「锢」…… 我认识的,都是跟封禁有关的字眼。 哑巴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哥,这好像什么邪法,我祖爷爷跟我说过,叫锁……」 第753页 「尸锁九重。」 我后心一炸,约略已经猜出来它们的真实身份了——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得多心狠手辣?「陪陪我……」数不清的声音,跟蚂蚁看见了饵料一样,迅速的聚拢了过来:「陪陪我……」 而它们这一动,我就看见一个地方闪闪发亮——凤凰毛就在那地方。 「我挡着它们」的说道:「程狗,你们把凤凰毛拿回来!」 「可是,你手里没傢伙,这东西又这么多……」 「没事,我有法子。」 第1415章 铁板封门 我把手里的腰带一抖——数不清的身影,听到了腰带的声音,冲着我就扑过来了,好像雪崩,要把我给埋了一样。 程星河觉出来,自然是担心,可这个时候没事要争分夺秒的,说了一声小心,就奔着那头过去了。 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其实也跟「阵」「鬼遮眼」差不多。 这种故事多得很,旧时代书生行路,遇上坏天气,找到了荒野茅屋求宿,往往会遇上佳人热情招待,甚至自荐枕席,书生自然觉得自己交了桃花好运,但是一觉睡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禁锢在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活埋一样,动都动不了。 有运气好的,大唿小叫,外头的人顺着声音找到,或者看到地上露出半片衣角,顺着线索噼开地面,能看见一个棺材,活人跟这个枯尸搂在一起,而棺材钉上的锈迹都是整的,谁也不知道书生是怎么进去的。 运气不好的,也就慢慢成为棺材里本没有的第二具枯尸,让日后迁坟的后辈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种情况,时间跟外界是有差别的,很有些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感觉,所以一定得速战速决。 浑身龙气撑着,龙鳞虽然残破,但是这些身影也没有灵魁之类那么厉害,哪儿知道找要害,所以也能保平安。 只是,我闻到了十分浓烈的血腥气。 这个味道对我来说,跟瘾君子面前的违禁品一样,总觉得压抑的那个「天性」,在蠢蠢欲动。 想把这些东西给…… 这时间并不长,但是跟坐平板支撑一样,难熬! 我口干舌燥,清净菩萨的仙灵气似乎也快压不住了,这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不能把这些东西给怎么样了,那喝一些莲花蕊也行——我一只手就往怀里摸,勉强喝了一口,才把那个感觉给压下去。 可有种直觉,压不了多长时间。 所幸,这个时候,程星河的声音从对面响了起来:「凤凰毛拿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被灼烂了,还能往下拉!」 因为这些东西,已经没了神智,跟死肉一样,是不知道痛苦的。 我拨开了那些手,耳边嗡嗡,全迴荡着那个声音,如泣如诉:「陪陪我……」 乍一听确实很恐怖,可在我听来,孤寂,又凄凉,只让人觉得心酸。 当然,时间长了,我们也会跟传说里的书生一样,看到让自己留下的幻象,得立刻走,就立马炸起龙气,把那些攀附过来的手打开,跟程星河和哑巴兰会和:「走!」 哑巴兰伸手点了个回魂灯——这是高老师上次给的,只要误入到了鬼打墙或者阵法里,这个灯能跟指南针一样,给你指出出去的路。 当时拿到的时候,哑巴兰还很嫌弃——这玩意儿是纸扎的,跟童男童女手里的照路灯差不离,可谁知道用起来不错,内里的蜡是黑尸的油脂和灵物血做的,他就张罗着给家里多订购点,高老师也捞了不少油水。 回魂灯亮起,一道光柱稳稳落在一个位置,我们立马跟了上去。 哑巴兰一边跑一边还挺高兴:「这次顺利……」 可一听「顺利」俩字,我这心里就直激灵,每次只要一提顺利俩字,老天爷就跟能听见一样,立马就给我们下个么蛾子。 顺着灯这么一跑,我们三个同时「嗯」了一声。 面前是一道大铁门。 来的时候,我四处看了,这地方,没有铁门。 哑巴兰连忙上去就要把铁板给掀开。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打不开……」我们俩也立马上去要推,可跟哑巴兰说的一样,哪怕是我们合力,这个铁门也纹丝未动。 不对劲儿——我的能力在这里,没有铁门拦得住龙气。 除非…… 后面的那些身影全追过来了。 程星河着急,一道凤凰毛抽了过去——果然,那个铁门挨了一下子,当时就是一个深坑。 可哪怕出现了深坑,这门还是容不下我们三个出去。 数不清的身影奔着我们争先恐后的抓了过来,哑巴兰立马甩出了金丝玉尾阻挡:「这什么情况,回魂灯坏了?」 我摸了几把,吸了口气:「不是回魂灯坏了——是有人把咱们给堵在里面了。」 那个铁板上,也有大片大片的纹路,我摸出来,是风水符——跟之前那些铁链子,是一样的。 程星河立马急了:「怎么个意思,咱们还没出来,他们就急着把这里封上?」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手抓了过来:「陪陪我——陪陪我……」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玩意儿——厉害的有点过分。」 阴气铺天盖地,就她们这不散的热情,我们真要是被封在这里,那我们也得跟棺材里的书生一样,跟她们同化了! 第754页 凤凰毛和金丝玉尾一起扫出去,我暗暗咬了咬牙——要是七星龙泉或者玄素尺在这里就好了。 可现在想别的没用,得赶紧逃出去。 但越摸铁板,我心里越凉,这东西跟个秤砣一样,他娘的怎么也弄不开。 放铁板的人非常厉害,我们几乎没有可能从里面出去。 程星河一开始还是游刃有余的,但是在这种地方,阳气灭的非常快,好像一包盐到了水里一样,飞快的扩散,他们开始气喘吁吁,程星河厉声说道:「七星,别管那他妈的几次机会了,赶紧结灵——找个东西来救咱们!」 我摇摇头:「我不是心疼那几次机会——这东西在里面,是没可能打开的,喊来了,也是陪着咱们死。」 有点——对不起雷祖。 这个时候,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像是一大片沼泽,要把我们给吞了。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死,不光我死了对不起雷祖和潇湘,程星河和哑巴兰也全不能死。 没有办法,我也非得想出办法来不可! 我一只手顺着铁板往下摸——摸到了一个比较薄弱的地方,有个不大容易被发现的破洞。 太好了! 只要把这个地方给沖开,那就有希望了。 「你们俩撑着点!」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放心!」 程星河凤凰毛一扫,那些要我们「陪陪」它们的东西又躺下一片,而哑巴兰趁着这个机会,一手拍在了脑门上,就召灵上身——是六魁星君! 六魁星君以力大无穷着称,哑巴兰脸上笼罩了一层紫气,对着那些身影,大开大合就冲过去了。 不过我心里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请来六魁星君,也没法在这里顶多长时间,能多快,就多快。 我一只手运足了龙气,一次一次往那个地方炸过去,那位置相应开始扩大,容了一只手过去,可离着让人过去,还差得远。 我没死心,一次不成,就再一次! 可哪怕是我,也觉出衰竭出来了。 哑巴兰脸上的紫气也消退了——六魁星君也消失了。 程星河大口喘起来:「七星,好了没有?哥几个快没气了!」 话音未落,那些身影觉出六魁星君离开,跟涨潮一样,对着我们三个就扑上来了。 那一瞬间,就好像身体被冲散,一丝一丝的阳气,就消融在了那一大团阴气沼泽里面…… 可我咬着牙,用最后一口气,还是去打那个洞口。 「啪!」 这一下,那个窟窿被打开,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立马一脚把程星河踹进去,又把哑巴兰给塞了进去。 这一下,终于松心了。 我弯下身子,也要钻进去的时候,身体勐然动不了了——半个身体,被那些手缠住了:「陪陪我……」 身体勐然一动,离着那个洞口瞬间就远了,就在身体被裹挟的越来越远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洞口里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我的手,重重往下一拉,就把我从那些手里拉出来了。 我一头被拽了出去。 第1416章 束命之锁 是苏寻。 好像通过了一个看不到的屏障,我勐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漫天耀眼的星斗。 夏末的凉风勐地冲过来,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一只手死死卡在了我的太阳穴上:「李北斗,回家吃饭!李北斗,回家吃饭!」 这不是给小孩儿喊魂呢吗? 我把那只手拉下来:「洞仔来的及时,我没魂飞魄散。」 白藿香。 白藿香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要不是把七星龙泉和玄素尺留在我这里……」 我摇摇头:「没有那个,我也死不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也在一边喘粗气,一看见他们什么样子,就知道我自己什么样子了——险些被那些东西给同化了,他们俩的脸色都死白死白的,阳气几乎快看不见了,跟刚还阳的死人一样。 而我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了刚才脱身的地方。 白藿香立刻说道:「刚才可多亏了苏寻了!」 我一看,心里更有谱了。我们是从那个「绝对不能打开的方砖」下出来的。 大小凤地的气,被破了。 我就问道:「刚才我们下去了之后,谁来过?」 白藿香一愣,摇摇头:「没什么人来——一直是那些田家的人在附近啰啰嗦嗦,说什么你们上不来了,底下保平安的铁链子也没了,为了防止底下的东西出来,要把,要把你们给封在下面!」 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了我:「小哥,你下去了之后,看见了那个小帅哥没有,他怎么样了?」 牛彩虹? 那个小帅哥…… 我立马反应过来了——我们下去的时间可能不短,脸上的蜇皮子痕迹消失,已经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她那个「小帅哥」已经永远消失了。 没等我说话,牛彩虹就捶天捶地:「好不容易遇上那么对心思的小帅哥,都怪姐害了他——姐要是不弄断那些铁链子就好了……」 我自己的阳气损失了不少,她一嚎啕起来耳朵里嗡嗡的,我只好说道:「不怪你——这地下的东西本来就压不住了,你不弄断链子,它们自己也早晚得弄断了。」 第755页 牛彩虹哭着哭着,就停了嘴:「真的?那,小帅哥……」 白藿香刚才还担心我担心的要命,一看牛彩虹还对那个「小帅哥」念念不忘,又好气又好笑:「他——他提前回去了,有机会,让他来看你。」 牛彩虹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呀,可吓死我了——他还活着就好,哎,你刚才说有机会,是什么机会?」 但是还没等我们说话,周围就的一片大乱:「大师姐,别跟他们说这些没用的了,这王八蛋,坏了咱们的风水!你看那青石板!」 「这一次来,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也许,就是为了跟咱们家为难来的!」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我们早打听出来了,这南派小先生,跟厌胜门的李北斗关系很好,说不定就是李北斗派来,跟咱们下毒计的!」 「李北斗……」忽然有个伶俐的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哥,不对啊,在齐家老爷子的葬礼上,我见过李北斗一次——这小子,好像就是李北斗!」 「李北斗,厌胜门的来了!」 那些田家的一对眼,一拥而上。 好在还有天师府弄来的酿气石,行气恢復了很多。 我手腕一转,七星龙泉在白藿香握着的鞘里,飞虹一样划出一道光,最前面的那些田家子弟哗啦啦被掀翻了一片。 这个阵仗他们没见过,顿时大眼瞪小眼,都僵住了:「厌胜门的头子……」 「快,把先生喊来!」 「咳咳……」 不等他们喊,人群自动分开,田龙成从后面出来了,一只手笼在了嘴边就是一阵咳嗽:「厌胜门的门主拜访我们田家,来就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一笑:「田家先生早知道我们什么来路了,到底是十二天阶,喊打喊杀,也大可以摆在门面上——用这个诡计做陷阱,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了?」 田龙成抬起了眉头:「李门主这话什么意思?」 我回头指着那个青石板:「田先生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本事,可真是登峰造极,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田家自己压的阵,还装模作样,说自己遇上麻烦了,请我们解决——其实,是借刀杀人吧?」 剩下的田家人一听,都炸了锅:「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我们田家为这个事儿发愁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成了我们自己设的了?」 「自己被揭穿了,就胡说八道来倒打一耙,厌胜门果然跟传说之中一样噁心。」 一开始他们是害怕我,但是田龙成来了,有了靠山,开始有恃无恐。 「别吵了。」程星河上来就一嗓子:「有理不在声高,你们心虚啊!」 那些田家人不服,还要说话,田龙成摆了摆手,田家人训练有素,这才闭了嘴。 田龙成就看向了我:「李门主这话,我就听不太明白了——这话,什么意思啊?」 「简单。」我答道:「那个尸锁九重阵,本来就是你们杀孽太重,怕那些东西反噬,才锁在那里的。」 「你别血口喷人!」田龙成厉声说道:「你要以为,我们田家是任人欺凌的,那就错了。」 「对,我们好端端,为什么害人!」 「那就更好说了,」我答道:「这些嚷着,要让人陪着的,都是你们田家自己生的女婴吧?」 田龙成瞳孔骤然一缩。 其他田家人一开始没听明白:「我们家……」 下一秒,他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你放屁!」 我一笑:「如果不是你们家的女婴,那请问一件事儿——你们田家,为什么一个姑娘都没有?」 「我们是没那个缘分。」一个田家人厉声说道:「这就能让你胡说八道了?你有证据吗?」 我答道:「你们敢做不敢当,也没什么,反正我早就想到了——你们要证据,从这里挖,肯定有数不清的女婴,女婴的手腕上,都有银色的东西,可那不是手镯,而是束命锁。」 第1417章 要说宿命锁的来歷,那是极为残忍的。 这要从旧社会重男轻女开始说起——男丁能带来劳动力,能保护家园不让人欺负,人人愿意生儿子。 当然财主富户除外——他们有条件,生一个团也养得起,愿意儿女双全,花团锦绣。 可穷人呢?生了丫头,就得耽误儿子,养不起! 有的女人生了丫头之后,可能脸都不看,直接扔水盆里淹死,出了月子就继续怀胎,想生第二个。 可第二个要还是丫头,那就更别提了,把小丫头腿碾断了,看她敢不敢还来投胎! 有的女人「倒霉」,三番五次,都是丫头,在婆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丈夫也怨自己下不出有用的蛋,压力是很大的,认为是之前不要的丫头又回来了,就把气头全撒在新生的丫头身,不让你来,你非又来——就给你点厉害尝尝! 束命锁就是这么来的——一头固定在桥头,一头挂在了小丫头手腕上,埋在桥头。 这得是银的,为了以后能生儿子,也得咬咬牙。 让你生生世世,逃不出去,看你还怎么投胎! 为什么埋在桥头呢?一方面,人们认为,桥头都有桥神保佑,这小丫头有桥神看守,跑不了。 一方面,千人踩,万人踏,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敢再来! 第756页 狠吗?是狠,可为了生儿子,顾不得了。 田龙成没表情,其他田家人都愣了——都是行内人,谁都知道,这束命锁是什么意思。 白藿香也是知道的,可一想起来,也还是深恶痛绝的表情。 「哪怕有女婴,那也得是其他愚昧村民自己干的,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跟我们田家没关系,」那个田家人嘴还是硬:「我们——我们家大业大,养不起几个女孩儿?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嘛。」我答道:「当然要问你们家的田老爷子了。」 田家人面面相觑:「我们老爷子?这跟我们老爷子又有什么关系?他几十年没出来了,你连我们老爷子也想抹黑?」 我接着答道:「你们这块地,叫什么地?」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了:「大小凤凰地,怎么了?」 「那就对了——你们家出生的女孩儿,都是贵命,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我接着答道:「贵命的人死于非命,还被压在一个地方,哪怕你们是名门正派,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吧?」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没错,怨气最大的,一为胎儿或者小孩儿,二为被至亲之人抛弃背叛,三为大贵之命,却来不及享受。 这里的,几乎占全了。 怨气越大,能力也就越大——这个尸锁九重阵,是个极为阴毒的借寿阵! 把那些胎儿的命,压在这里,断了她们的轮迴,把本该她们享受的寿命,换在了自己身上。 我接着说道:「田老爷子——只怕命数早就该尽了,能把命延续到了现在,就是靠着这个阵吧?」 哪怕程星河也苏寻,也都愣了一下,哑巴兰就更别提了:「别人家的长辈,恐怕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给孩子续命,可他们家……」 是啊,我们几个,都是老头儿带大的,说来虽然未免肉麻,可心里知道老头儿们对我们的亲情和不掺假的爱。 可那位素未谋面的田老爷子,截然相反。 光看着那些跟寿命有关的摆设,也猜出来田老爷子,对长生有多大的执念了。 那些田家人,也倒抽一口凉气,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怕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那些「姐妹」,是怎么「夭折」的。 要不是底下的东西镇不住了,急需解决,只怕,这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有一个田家人,忍不住了:「我还是不信——你们厌胜门的,不是出了名的巧舌诡辩,最擅长把死人说成活的,黑的颠倒成白的吗?真要是我们家老爷子设的阵,绝对不可能出一丝的纰漏,怎么会压不住?」 「那就更得问你们老爷子了,」我答道:「毕竟设阵的是他老人家,又不是我。」 不过,我约略能猜出来了——那个时候,在田老爷子的小宅子,听到的那句话。 少了一个。 就因为这个对自家女婴的尸锁九重,出了某个纰漏,才会闹腾大了的。 可田家自己不好管——一出手,这个阵法就完了,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活人祭。 什么叫活人祭呢? 那些女婴的怨恨,也在于自己被人遗弃,在桥底下孤独寂寞,她们需要人陪。 而且那个地方阴气盛大极了,要是能有几个青壮年,阳火高的男人下去,只怕还能多镇压一阵子。 就因为是十二天阶之一的田老爷子亲自设的阵,要是其他人下去,也就成了活人祭,去永远陪着那些女婴了。 我盯着田龙成:「一开始叫我们来帮这个忙,对帝流浆答应的那么痛快,就是看准了,我们这一趟是出不来了,所以,空头支票开多大都不要紧吧?」 哑巴兰一愣:「这么说,他一开始,就想着让咱们当活人祭,没打算把帝流浆给咱们?」 「这还用说?」我盯着田龙成:「大家是哑巴吃饺子,嘴里不露,心里有数。」 田龙成眼里终于有了一层怒意:「荒谬!你这些,全是推测,有一点证据吗?」 程星河一乐:「七星,拿出你一贯的本事——求锤给锤。」 我回过身,看向了蹲在青石板边的苏寻:「找到了?」 苏寻一直没吭声,但是以他对阵法的研究,心里早就有数了,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研究那个青石板。 听我一问,他立刻点了点头:「这里!」 那些石板底下,露出了一小块镶嵌在里面的金属。 哑巴兰着急,两根指头就把上头的石板跟揭果丹皮一样解开了。 底下有一块金属板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符咒。 还带着一个窟窿。 这个玩意儿,就是差点把我们压在底下出不来的那个大铁门。 第1418章 铁头之鼋 那个铁片起出来,苏寻立刻说道:「这是压阵牒!」 只要把它放在合适的地方,就跟过河抽板一样,里头的就出不来了。 这上面的土还是新鲜的,显然,是我们下去之后,才被人给放下去的——就为了把我们堵在里面。 我刚才问有没有人在这里埋东西,就是为了这个。 田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也不知道这东西是被谁埋下去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看见是我们埋的了?」 我指着那个窟窿:「这里。」 第757页 那个位置上,挂着一些不仔细分辨,就看不出来的丝线。 我择下来:「看清楚了。」 那丝线的光泽非常不错,一看就是好绸缎上挂下来的——田家人看清楚了,脸色就发了灰。 全部的人,只有一个穿绸缎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看向了田龙成。 他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衣着宽松又不失体面,身上穿的,正是很多大师穿的中式服装,上好的缎子。 我指着他胸口附近:「这么好的料子刮破了,可惜。」 他胸口附近,赫然有一道抽丝的痕迹。 田家人瞠目结舌,都没话说了:「真的是……」 田龙成没有表情,却抬起了手,缓缓的拍了几下:「不愧是厌胜门的门主,看来,我们是小看您了。」 那些田家的难以置信的看着田龙成:「您真的……」 「你们懂什么?」那个管事儿的立刻对那些大耳朵说道:「老爷子的事情,自然有老爷子的打算,咱们这些做小辈的,听声行事儿就行了,之后肯定会给咱们个交代。」 田家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立刻不吭声了,还是跟之前一样,不问是非黑白,先同仇敌忾再说。 程星河早也弄明白了个大概:「他们田老爷子,做了这个从孙女身上抢寿命的狗屁阵法,结果崴了泥,孙女压不住了,闹的附近不安生,他们就想拿咱们当活人祭填坑——这就是田家的做派,高明啊高明!」 田龙成喘了口气,不慌不忙又咳嗽了几声,这才缓缓说道:「你们也看见了,这个阵出了纰漏——可田老爷子一个天阶,怎么会出纰漏,势必是被厌胜门的从中作梗,坏了风水泄了气!」 田家人一听,可算是找到了理由:「原来是他们下的手!」 田龙成接着说道:「现在,阵法出了问题,祖宗不让掀开的石板,也被他们掀开了——眼看底下的东西压不住,要引出一场大乱,附近迟早要生灵涂炭,咱们田家,要坐以待毙,还是,为了附近生灵,替天行道?」 「这是咱们田家的家训,」那些田家人立刻说道:「替天行道!」 我几乎想笑,自欺欺人——好一个替天行道! 哑巴兰急了:「你们自己捅出来的窟窿,闹大了,拿别人填坑,还落个替天行道?要脸不要?」 管事儿的冷冷的说道:「本来想送你们安安稳稳走一程,可你们不识抬举,为了附近的苍生,也只能让你们来做活人祭了——这是顾全大局,死几个,总比死附近几千个强,你们也是吃阴阳饭的,不会不懂捨己为人的道理。」 捨己为人? 这其实,是很多看似正道的伪善——为什么,始作俑者不承担责任,却要一些「英雄」来牺牲自己,修復别人的错误? 更别说,这么堂而皇之,要求别人给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忽然就疑心了起来,所谓的正道,跟歪门邪道,有什么区别? 比起这种自欺欺人,所谓的歪门邪道,反倒是坦荡的多,至少,敢作敢当! 那些田家人一拥而上。 可就算一拥而上,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金毛第一个冲过去,对着几个人就撕咬了起来,两口就远远抛到了一边。 程星河和哑巴兰也都撸起袖子站了起来:「太他妈的欺负人了……」 可他们跟我一样,刚才在底下,损失了很大的阳气。 而我也注意到了,田家的人比我们来的时候要多了不少——看来,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 七星龙泉出鞘,对着他们就是一掀,更别说凤凰毛和金丝玉尾,元神弓也夹在其中,最前面一排田家人瞬间就倒了。 可这些人韧劲儿十足,跟被洗了脑似得,一股劲儿继续往前沖。 管事儿的眼光很锐利,低声在田龙成耳边嘀咕了几句,田龙成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抬起了手。 那些田家的察觉到了,立刻退了回来。 但是,他们眉宇之间,像是有些喜色:「难不成,要把那位给叫出来了?」 「真要是能见到那位的风采,这一次可真是值了!」 「那位?」哑巴兰低声说道:「难道,这次真要轮到田老爷子亲自出场了?」 不对…… 我眼看着,田龙成咳嗽了两声,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摁在了地面上。 这个动作我熟悉,因为我也会,这是…… 「哄」的一声,一个漆黑的东西出现了。 那个东西一身硬甲,像是个大乌龟,跟被烧煳了一样,但是,浑身青气流泻——九丹灵物! 程星河仔细看了看,低声说道:「这是铁头鼋。」 传说之中,这东西,是从老君爷的炉灰里孵化出来的。 「是啊,」哑巴兰也点头:「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小的——刀枪不入,有女长辈用金刚石戒指在它身上划,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不愧是十二天阶,还真有点硬东西。 「想不到真见到了!」 那些田家的更激动了:「简直神骏,不愧是九丹灵物!」 「先生的结灵术,炉火纯青!」 跟这种金刚石都打不坏的东西结灵,可够保险的——这谁还能伤到了他! 这东西像是个大乌龟,可显然比大乌龟敏捷的多,一头对着我们就撞了过来,几乎是带着风雷之势,跟个炮弹一样,跟它一碰,那势必是个粉身碎骨! 第758页 程星河吸了口气,凤凰毛横着噼过去,当的一下就拦在了铁头鼋前面,按理说,凤凰毛用好了,切金断玉,也不在话下。 这一下,程星河用了七十二路赶龙法,尽了全力,凤凰毛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铁头鼋头上,可我们全愣了一下。 哪怕这样——也只是在铁头鼋头上,打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跟被指甲挠了一下似的,瞬间就被满身的黑色掩盖,恢復了! 田家人——尤其是刚才在我们手底下吃了亏了,立刻拼命叫好:「不愧是铁头鼋!」 「金刚不破!」 金丝玉尾也跟了上去,可这能生擒麒麟的金丝玉尾,「啪」的一声,直接就断了! 周围田家人,轰然叫好! 眼瞅着这东西要冲我们扑过来,七星龙泉出鞘,带着轰然龙气,这一下,这东西瞬间就被掀翻了,飞出去老远,重重的撞在了一面石墙上,石墙哄的一下就倒了。 可那东西,还是毫髮无损! 我心里陡然一沉。 叫好的声音更大了。 眼看着,那个东西要再撞过来,程星河和哑巴兰还要上去,我却一把将他们俩给拽了回来。 他们被我一拉,还有些不甘心:「躲也没用!」 那些田家人倒是高兴了起来:「你们看,他们害怕了!」 「怕也来不及了,这些歪门邪道,给他们个立功德救人的机会,也算是让他们为自己赎罪,便宜他们了!」 躲确实是没用。 可我一只手也摁在了地上:「听我号令,为我甲兵——雷祖,帮我一把!」 一道雷勐然贯穿了天地,重重的打在了那个铁头鼋身上。 铁头鼋沉重的身体,瞬间被弹起,重重跌在了地上,四爪一挣扎,还想起来,可已经不行了,它一下趴在了地上,动不了了。 这一瞬间,田龙成嘴边,就是一股子黑血,抬起头看着我,又惊又怒。 我对他点头致意——结灵术,不是你一个人会用。 周围先是万籁俱寂,一个人小声打破了沉默:「他什么来歷,竟然能用雷?」 「不可能——不是只有摆渡门有雷符吗?他一个歪门邪道……」 「正是因为歪门邪道——也许,这都是他们拿手的障眼法!」 说着还要靠近,可硫磺的气息散尽,他们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都不吭声,也不敢过来了。 那道雷下来之后,不光铁头鼋伏地不起,地面,也被直接打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没有障眼法,能做出这种东西来。 「哈欠……」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还以为什么大事儿,这么个喽啰,也至于把老子给喊出来,老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田龙成的脸色,勐然就变了。 他认识雷祖。 雷祖出现在了身后,可跟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的。 他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随时要睡着了。 对了,雷祖过了雷季,就要休眠了。 我连忙说道:「倒不是别的——我怕受伤连累了你,我这会儿得珍惜身体,毕竟咱们一体同命。」 雷祖素来喜欢戴高帽,一听我这话,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算你有点见……」 可后面的字还没说完,他高大威勐的身体一偏,趴在了一边,鼾声大作。 他困的受不了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我看向了田龙成:「你们哪怕找了活人来做活人祭,可也压不住多长时间——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个阵法的纰漏是什么。」 田龙成皱起了眉头:「你知道?」 因为铁头鼋挨了那一下,他的声音显然也强压着痛苦:「你怎么会知道?」 我对他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把帝流浆给我拿出来,我就告诉你。」 第1419章 鱼目混珠 田龙成皱了皱眉头。 显然,他肯定不想给我帝流浆,可这个地方,恐怕已经是他们家的心病。 就跟我说的一样——这里的东西,已经压不住了,哪怕真的找到了几个年轻人来填坑,那也只是一时的,你总不能隔三差五就往里放活人祭。 一旦活人祭停止了,这东西会反噬的更厉害,就好像灵龟抱蛋地里,那个大乌龟一样。 而且,本来我们一来,他们就觉得是个麻烦,根本想着一箭双鵰,既解决了我们,又解决了大小凤地,现在知道我们不好惹,脸已经撕破了,不答应也不行。 那个管事儿的看了田龙成一眼,先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胡说八道,这个纰漏,我们老老爷子都没能解决,你就能解决?」 我一笑:「也偏巧就是我——我要是没来,这地方谁也搞不定。」 「那你也不能空口无凭。」管事儿的继续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知道?」 这管事儿的真是够精的——摆明了,是想激我,好从我嘴里套话。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就给你透一透内幕——这个阵法,需要整个家族的全部女性后代,只要少一个,那这个阵法,就跟水缸漏窟窿一样,稳固不了。」 田龙成的脸沉了一下。 显然,我是说到了点上了。 哑巴兰低声问道:「哥,少一个什么情况?」 第759页 「那得问他们自己。」我抬高了声音:「怎么样,够证明我知道纰漏在哪里了吗?要是够了,帝流浆拿来。」 一手拿货,一手拿真相。 田龙成盯着我:「既然你说你知道漏洞在哪里,你能补?」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补。」 田龙成出了一口气:「请。」 不出意料之外,是领着我往田老爷子的宅子去了。 我也就叫醒了雷祖:「回去休息吧!」 「唿噜……」他半个唿噜打完,勉强睁开了眼睛:「啊,就一个雷?就他娘这么一个雷,你也把老子搬出来,还不够车马费……」 说是这么说,又要睡过去,白藿香一针下去,他才清醒了过来,擦了擦因为困流下的眼泪,消失不见了。 那些田家人一看雷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也想知道,这件事儿到底怎么解决,都跟大鹅似得,伸着脖子跟了上来。 那个铁头鼋被丢在原地,四脚朝天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金毛看它四脚朝天,有兴趣把它掀翻,我招手就把金毛叫过来了。 到了地方,田龙成推门进去,让我们在外面等着,他去通告。 我们再次闻到了那个古怪的味道。 总觉得,像是某种液体。 不长时间,门开了:「请。」 我们也就跟着进来了,牛彩虹立马也跟了上来。 管事儿的拦着她:「您就别……」 「让开!」牛彩虹立马说道:「我一个当大师姐的,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事儿,能少得了我吗?」 管事儿的因为她身份特殊,也不好拦着,她甩开管事儿的就进来了,连忙说道:「这地方我熟。」 那些田家人颇为微词:「大师姐还是当大师姐的呢,跟那几个小白脸子倒是亲热。」 「刚才大师姐也没去搭把手,还拉了偏架——铲我一脚。」 「不是,她图什么呀?」 「你们懂什么?」这牛彩虹阴阳上本事不大,耳朵倒是还挺灵的,回头就是一瞪眼:「以后他们跟我就是一家人,我不帮他们帮谁?帮你们,那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一家人? 她接着就热情的说道:「你们回去,可得跟我们家李富贵说说我今天的表现,啊。」 好么,她还惦记着跟那个莫须有的「小帅哥」结婚呢。 我脸上一阵抽搐,程星河憋着笑:「一定,一定!」 这把那些田家人气的,低声咒骂:「还没嫁出去,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哪怕十分挂名的,也太过分了——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我再一寻思,就用田龙成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说是跟田老爷子很熟悉,知道田老爷子的饮食起居吗?」 牛彩虹骄傲的一挺胸脯:「那怎么不知道,我还给送了几次饭呢?」 「田老爷子饭量是不是挺大的?」 「哎,你怎么知道的?」牛彩虹存心卖好:「你调查过?饭量确实不小——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饭量比俩人还大,吃的也怪。」 「怎么个怪法?」 「总是几个纯素菜,几个纯荤菜,两样分开放着,不许掺和串味——反正都是要一起下肚子的,串味道怎么了?」 「那几道荤菜,是不是还都是不多见的那种?」 「对对对——火洞螈,水椒鱼,田鸡腿这一类!」牛彩虹看着我来了精神:「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掐算出来的?」 「算是吧。他一直都爱吃这个?」 「我听大师傅说——好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吃的倒是少,可现在拿回来的盘子里,荤菜干干净净,素菜统共只动了几筷子。」 那就对了。 进了内门,果然,我们就看见了一个东西。 圆圆的,半人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炉子。 程星河低声说道:「齐家丢的那个东西,差不多就是这个玩意儿。」 隔间内室门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知道,那个借寿阵缺的是什么?」 这个声音,没错,就是那天晚上我偷听到的声音之一。 「帝流浆呢?」我提高了声音:「还有——我们厌胜门的那个张同心先生呢?」 那个失踪的先生,名字就叫张同心。 内里「哗啦」一声,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给倒了。 但是那个动静消失了之后,内里苍老的声音不缓不急的说道:「什么张同心?就是那个想偷我们方子的,厌胜的贼?这个莫须有的藉口,你们可说了几十年了——我都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那么个张先生。」 「那不可能。」我答道:「水椒鱼,火洞螈,田鸡腿这一类——不都是我们张同心先生吃的吗?」 江采萍给的资料,就是张同心先生嗜荤腥,尤其爱吃比较怪的荤腥。 屋里屋外,顿时寂然无声。 「人不可能突然改变饮食习惯——除非,这地方,多了一个人。」 那天我听到的声音,不是自言自语——而是两个人对话。 我接着说道:「恐怕,那个借寿阵法,也是张同心先生出了主意的——那是厌胜的法子。田老爷子,跟我们厌胜越闹越僵,估计也是怕厌胜的来了,看穿了那个阵是厌胜的手笔吧?」 第760页 屋里又是一阵挣扎的声音。 「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找到阵法的漏洞,」那个苍老的声音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说。」 「你先交人。」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那帝流浆……」 「没事,我心里有数。」 内室一阵咳嗽声,田龙成进去,搀扶出来了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白髮苍苍,还没看见面目,先对着我跪下来了。 我要接人,田龙成声音急促了起来:「漏洞到底是什么?」 「那个漏洞就是……」我盯着那扇门:「其实你们清楚,你们家的女孩儿,少了一个。」 「不可能——命数里的女孩儿,一个不少!」田龙成冷冷的说道。 我答道:「是不少——可万一,里面鱼目混珠,葬错了一个呢?」 田龙成皱起眉头:「错?怎么可能错?」 「好比说,」我接着说道:「跟你们交好的人家,也有同龄女孩儿,小孩子长得都一样,弄错了也正常。」 田龙成脸色一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 这就是天道轮迴——作为十二天阶,自然思虑周全,可偏偏,老天就在这个环节上,让你出个纰漏。 不,应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才对。 他看向了牛彩虹,喃喃的说道:「难道,是那个贱人……」 第1420章 脑生反骨 牛彩虹一听这话,眼睛就立起来了:「先生,你说谁贱人呢?」 我看向了牛彩虹:「我记得,你们牛家跟田家合作了百十来年了,是世世代代的老交情?」 牛彩虹点了点头:「那是没错——我们家跟田家几代联姻,论一论,都是能论上亲戚的——还想给我说个田家人呢,可我就不喜欢大耳朵。」 幸亏你不喜欢大耳朵。 她婶婶就是田家的女儿,小时候,总是带她来这里玩。 「那,这里有没有玩儿伴儿?」 牛彩虹皱起了眉头:「不记得了……啊,」她一拍手:「你怎么知道?还真有!」 原来,有一次家里人整理她小时候的东西,找到了一个金葫芦,可家里人不记得她有这么个东西,不过那个婶婶发现之后,却发了慌,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来了,其他人就说,小时候虹虹总去田家,别是把田家那个小丫头的东西带来了吧? 说着还嘆气,田家那小丫头,跟咱虹虹岁数差不多,可惜夭折了,不然正好说到田家来。 那就对了。 我看向了田龙成——他听了这些话,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喃喃就说着:「贱人……」 那个所谓的「贱人」,估计是田龙成的姐妹。 「你那位姐妹,看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十分显然,那个田家的姑娘,牛家的婶娘,明白自己家的女娃娃,会被压到了大小凤地下,给田老爷子换寿。 她本人应该是深恶痛绝的,可又没有能力反抗,这才想出了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改头换面,瞒天过海,把田家的小姑娘,换了过来,成了现在这个牛彩虹——无怪她有凤凰颈。 真正的牛彩虹,已经被压在了大小凤地下,成了孤魂之一了。 牛彩虹听到了这里,还是一知半解:「哎,说了半天,贱人到底是谁啊?」 白藿香忍不住低声说道:「田家人,果然一个个,都心狠手辣。」 我问:「你婶婶还在不在?」 「早没了。」 那,就没人知道,那个婶婶的目的,到底是为了留下一个田家的女娃娃,还是存心要破坏这个换寿阵,也或者,是两者皆有。 那个鬚髮皆白的先生,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一出来,白藿香就先给他搭了脉,但他这一笑,声振屋瓦,白藿香立刻说道:「你现在还不能这么用力……」 「不用力,老头子就活活憋死啦!」那个鬚髮皆白的先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清癯的脸。 我看清楚了他的面庞,心里勐然一震。 这个先生的迁移宫,本来是高耸的,能力极强,可后来经过了什么大的事故,整个塌陷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也正因为是个废人——才被禁锢在田家这么多年。 「报应,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都是报应!」 屋子内外,一片寂然,但下一瞬,田龙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原来是你……」 「没错。」张同心先生露出了个孩子一样顽皮的笑容来:「你们家那个姑娘来看老头子,是我告诉她的。」 田龙成的表情,一片铁青。 「活该,你们活该……」张同心先生还想笑,可脸色一变,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脸色难看了下去,大口的咳嗽了起来,白藿香立刻给他来了几针,喝道:「再不老实点,你好不容易熬出头来的日子,可就又被你断送了!」 白藿香这一开口,声色俱厉,张同心先生饶是受了一辈子罪,也被白藿香给镇住了,跟个小孩儿似得:「那,那你轻点……」 「田老爷子,为了多活几年,可真够不容易的,」我接着说道:「一开始抓了我们厌胜的先生,是不是就是为了帝流浆?」 张同心先生刚要闭嘴保留中气,一听我这话,睫毛都白了的眼睛,虎然又是一睁:「不愧是我们厌胜的门主——厌胜以后,有……」 第761页 田龙成盯着我,眼神别提多复杂了。 果然,当初张同心先生,得到了帝流浆的方子,回西川厌胜门的路上,正好路过了田家。 田老头子,对帝流浆是觊觎已久,测算出来张同心先生要从此过,提前设了个埋伏,以多欺少,就抓住了张同心先生。 厌胜的也不是吃干饭的,师父他们知道了张同心的下落,就来要人,可田家哪怕拼上了两败俱伤,也绝对不肯放人——田老爷子早在二十年前寿限就到了,绝不想死,非得知道帝流浆的秘密不可。 所以,反而还找藉口,说张同心先生的帝流浆方子,是从田家这里偷来的,一直把张同心先生,禁锢了这么多年。 但是跟齐老爷子一样,他这才知道,这帝流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制造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只有方子,却没有制造帝流浆的器具——当时他们还不知道,那东西在齐家。 哪怕方子和器具俱全,田老爷子的命数,甚至也活不到帝流浆酿造成功的日子。 所以,田老爷子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身陷囹圄的张同心先生献策——不如,我告诉你一个延寿的阵法。 尸锁九重。 只要把全部孙女儿压在那里——她们的寿命,就是你的寿命。 毕竟是自己的血肉至亲,田老爷子一开始是犹豫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会死,他心一横。 那些孙女的命,都是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血脉,自己收回来,天经地义! 她们也应该知道,百善孝为先,把寿命让给祖先,应当应分! 其实,一开始,张同心先生,就知道嫁到牛家的姑娘,经常回来看望老父亲,田老爷子,对她是十分信任的。 于是,张同心先生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他看得出来,那个姑娘脑后有一小块不为人知的反骨,主背叛。 果然,那个姑娘对这件事儿深恶痛绝,后来瞒天过海,用牛家小姑娘,救了自己亲侄女。 田龙成的延寿计划破产——本来,要是顺利,他能再活三十年的,可桥底下的东西压不住了,他抢来的寿命,也不够用了。 「因为遗下了这个漏网之鱼,事情没有想像的顺利,你们又找不到其他的方法,这才把主意重新打到了帝流浆上头,是不是?」 齐家葬礼上,他们意外得知,原来那个器具,一直在齐家——就是那个炉子。 所以就千方百计,把东西给偷回来了,现如今,正照着方子来研究帝流浆,我们就上门来了。 齐家的人来讨贼赃,当然不可能给,但是要让我们当活人祭,去镇压桥下的东西,就一石二鸟了。 牛彩虹终于听出什么来了,脸色煞白:「你们的意思是……我,我其实姓田,这地方,才是……不可能,不可能啊……」 而程星河凤凰毛一振:「话说到这里了——把帝流浆交出来,再把我外公的东西还回来!」 田龙成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撑着扶手,缓缓的落在了椅子上:「也好,也好,一切都弄明白了,都是天意……」 说着,他指向了那个炉子,长出一口气:「帝流浆就在里面,你们自己去拿吧。」 哑巴兰高兴了起来:「太好了,还挺顺利的嘛!」 说着,过去就对着那个炉子过去了。 那个炉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出来的,古朴浑圆,毫无锈迹,上头有一个大大的盖子。 跟炼丹炉长得差不多。 哑巴兰的手,就放在了盖子上,想要把它给打开。 第1421章 分工合作 可我一眼扫到了地上,立刻就摁住了他的肩膀:「等会儿。」 哑巴兰一愣。 而程星河往前一步,盯着田龙成:「帝流浆真要是做好了,田老爷子自己没喝?」 我们刚才都听见了,田老头子的声音,还是老态龙钟的。 田龙成扬起了眉头:「才刚炼制出来,没来得及,不信,你们自己打开看看。」 可惜,张同心先生一直被关在里面,已经很多年没能迈出房门一步,开炉没开炉,成功没成功,他也没亲眼看见。 哑巴兰立马说道:「哥,你拦着我干什么,这都到了眼巴前了,打开看看再说。」 「恐怕这一打开,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寻跟我想的一样,他指向了地上的一个痕迹:「这木头我认识,这样不对劲儿。」 没白跟着古玩店老闆学艺。 哑巴兰一看,脸色顿时也是一变。 地板是上好的铁柏木——不发霉,坚硬如铁,工本极高。 可现如今,炉子下面有一道破损的痕迹,跟滴下的蜡烛油相似,像是被什么腐蚀性极强的东西给融了。 我不记得有什么东西,能把金刚铁柏烧成这样,哪怕火和岩浆也不行。 而那个角度——除非,是炉子里流出的东西烧出来的。 炉子里的东西,腐蚀性比岩浆还厉害。 田龙成不慌不忙,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托起了腮:「你们要帝流浆,现在帝流浆就在里面,自己不拿,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已经接到了张同心,也得到了拿帝流浆的机会,我们田家答应的事情,都做完了,老头子身体不好,嫌吵,没别的事,我们就送客了。」 程星河暗暗咬了咬牙:「他这是拿准了,这盖子不好打开。」 第762页 我则看向了门口里面,扬起了声音:「田老爷子,有件事儿,晚辈还想打听打听。」 里面寂然无声。 我咳嗽了一声:「田老爷子,也是当年打开四相局的先生之一?」 屋里还是没动静,田龙成的眼珠子却转了过来,死死盯着我。 张同心先生也有些意外:「门主,也知道这件事儿?」 「知道,但是不清楚内情。」 我只记得,齐老爷子说过,帝流浆是从真龙穴里起出来的。 现在看来,能制造帝流浆的东西,只怕齐老爷子没拿齐全。 张同心先生立刻说道:「那我知道的,全告诉门主!」 原来,那个时候,张同心先生也正在寻找厌胜门的门主。 门主失踪了一段时间,门内有人来了消息,说门主有可能遇上麻烦了。 为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为了洗刷当年的冤屈,找天师府报仇,找到了真龙穴。 真龙有多少人觊觎,数不胜数。 而厌胜门作为「歪门邪道」,这些正道的先生,尤其是十二天阶,能让真龙穴落在他手上吗?那还不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所以那些先生打了一个「正道」的旗号,去追杀厌胜门主。 张同心先生当时在厌胜门内地位是很高,能力也是很强的,是门内第一个到达了地方的,可已经来不及了。 没找到门主,他却撞上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正躲在一个地方。 是正道上的人——追杀他们门主,有他一份! 当时张同心先生就想逼问他门主的下落,可那个人见了他,却跟见了救星一样,气若游丝的求张先生救他一命,愿意把真龙穴里拿出的东西做谢礼。 所谓谢礼,正是帝流浆的方子。 而这方子上说,要做帝流浆,需要是那样东西,缺一不可——涅槃圈,会光炉,还有就是这个方子。 他也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立刻就问他去过真龙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个人想说话,可是头一歪,死了。 张同心先生没办法,就带着这个东西回厌胜门,为了抄近从这里经过,就被田老爷子给伏击了。 按理说,张同心先生必死无疑,可张同心先生惦记着门主还没找到,这方子可能是个要紧线索,在就擒的一瞬,张嘴就吞到了肚子里。 这样,他就是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方子的人了,田家人绝不敢杀他。 跟他想的一样,田家人把他给禁锢了起来,日夜逼问方子的内容——那个痛苦就别提了,张同心先生的能力,就是那个时候被折磨废的。 可他饶是搭上了一切,也不肯吐露出来,才得以活到了现在。 我看向了田龙成:「帝流浆——我猜猜,田老爷子,应该是跟齐老爷子他们一起进到了真龙穴里,目标一致——都是奔着帝流浆去的,是不是?」 传说之中,进了真龙穴,就能长生不老,甚至还有人传说,说真龙穴里是个仙洞,可现在看来,这长生不老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里面的帝流浆。 齐老爷子想让女婿活,田老爷子想让寿限将至的自己活。 田龙成没开口。 我接着说道:「关于帝流浆的东西,既然有三个,也许,是齐老爷子,田老爷子,还有剩下的某位先生,事先商量好了,三样东西,三个人分工合作,等出去了之后,再一起研究,可后来,真龙穴里出了某种变故……」 根据齐老爷子说,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这样,齐老爷子找到了涅槃圈,某位先生找到了那个会光炉,田老爷子,怕是负责方子。 可出纰漏的时候,方子应该也出了意外,别的正道先生眼红争夺,从田老爷子手里抢了那个方子,想分一杯羹,才被田老爷子打伤逃窜。 偏偏,那个被打伤的先生,又遇上了我们厌胜的张同心先生。 田老爷子说什么测算出来张同心先生会从这里经过,说不定,不是测算,而是亲眼目睹,才会这么有把握能堵截到张同心先生。 这就足够说明,他也参与到了二十多年前开四相局的事情。 张同心先生一拍大腿:「新任门主,名不虚传!那就对路了!」 程星河脑子也不慢:「可后来,我们家老流氓和田家老不死却没有合作——妈的,这两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也许到了后来,生怕被对方坑了,都不肯把自己手里的货交给对方……」 张同心先生立刻说道:「就是这样——田老头子抓了我之后,确实跟齐老头子询问过,你猜齐老头子怎么说?让他把方子拿出来,可田老头子的意思,是把涅槃圈送过来!还有中间这个炉子,齐老头子奸猾似鬼,说负责找炉子的人死了,炉子不知去向,没想到他捷足先登自己藏匿起来日夜研究,俩人心怀鬼胎,也没合作成!」 所以,他们俩,哪怕各自埋头苦干,却因为缺少必要的东西,都没能成功练成了帝流浆。 直到齐老爷子去世,这田家才从齐家偷取了会光炉。 但是,依然没成功。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都知道什么情况了。 我扬起声音:「田老爷子,不知道,我们猜的对不对?」 屋里还是寂然无声,田龙成拍了拍手:「好!都说李北斗聪明过人,我以前总觉得是厌胜的人拍马屁,今天一见,竟然名不虚传,也算,把我们田家这么多年的困惑解开了,多谢。」 第763页 「不敢当。」 田龙成吁了口气,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全知道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缓缓走到了会光炉前面,抬起手,亲自要把炉子给打开。 白藿香和哑巴兰都有些好奇,我却厉声说道:「离远点!」 白藿香和哑巴兰顿时一愣,苏寻和程星河反应快,则一把将他们三个推开。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子煞气炸了起来——跟我和程星河猜的一样,田龙成,一脚把会光炉踢翻了! 里面流出了一股子银白色的液体,铺天盖地对着我们就溅下来了。 第1422章 缺一不可 我在最前面,白藿香反应过来,厉声说道:「小心!」 七星龙泉一转,已经把附近的柱子直接砍断——那个柱子跟地板的材质一样,也是金刚铁柏。 金刚铁柏轰然落下,直接挡住了那些泼洒出来的银色液体,只听「嗤」的一声,一股子白烟就从金刚铁柏上升起——把光滑坚硬的铁柏木,瞬间烧出了一大团麻坑! 这还不算,星星点点的溶液溅起,对着我们就撒了过来,七星龙泉龙气一转,把那些溶液挡住——看起来,是非常好看的,好似银色的漫天花雨,灿若星河,可这东西,粘上一点,破骨透髓! 可还有一点,奔着白藿香的方向就过去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嚓」的一声,我肩膀上顿时一阵剧痛——那个银点子溅到了我身上,虽然龙鳞滋生,但当时就是一个窟窿。 白藿香的声音变了调:「李北斗……」 「没事。」我努力把声音调整的平静一些:「往后头躲!」 但是这一瞬间,面前「咔」的一声,我就知道坏了。 哪怕是那个金刚铁柏柱子,也挡不住那些液体的侵袭,被溶解开了! 「跑跑跑……」我一把将他们往后推,眼睁睁看着金刚铁柏跟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竟然在慢慢融化! 哪怕金刚铁柏都禁不住——要是血肉之躯碰上,那不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越过了这一片狼藉,我看到,田龙成嘴边露出了个很残忍的笑容。 那些银色的液体,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们就流淌了过来! 「不好了……」身后是一阵门窗摇晃的声音:「锁住了!」 全体都是金刚铁柏,哪怕力大如哑巴兰,也没法一下弄开。 田龙成早就准备好了。 「让开!」 我翻身就运了气,诛邪手把龙气往七星龙泉上一引,「咣」的一声,门窗直接被我噼开,力道极大,他们几个也直接被带了出去。 但这个瞬间,我脚上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头皮就炸了——那些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淌过来,直接把我给包围住了。 出不去了…… 田龙成站在了安全的地方,死死的盯着我,那个眼神,就像是在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东西对着我就飞了过来:「七星,接住!」 一道明亮的光圈。 涅槃圈。 那圈子太锐,又不跟七星龙泉一样认主,主人也会被弄伤,所以程星河虽然一直都带着,却五花大绑的用麒麟皮揣在身上,所以遇上危险的时候也没法拿出来——等他给这东西解绑的功夫,就跟把脑袋伸出了给人砍一样。 他们之所以没炼制成功,就是因为缺涅槃圈。 这是唯一的希望,只能碰碰运气了。 我抓住了那个圈子,就在地上一划。 满地银色的液体被划在了一起,可是,并没有什么变化。 田龙成盯着涅槃圈,看样子简直想直接冲上来,可那些银色液体,也漫到了他身边,他过不来。 这一瞬,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液体往身上一漫,身上勐然就是一阵剧痛——好像整个身体的,都被焚烧了一样,皮焦肉烂,也就是这个感觉了。 涅槃圈,也不管用? 「李北斗……」白藿香也看见了,奔着里面就沖,可被程星河一把拦住:「你傻啊,那东西跟岩浆一样,过去送死?」 「可李北斗还在里面!」 白藿香声嘶力竭,嗓子跟噼了一样。 「你进去有用吗?」程星河把她死死往后一拽:「他会愿意你白陪他倒霉吗?」 田龙成盯着我浑身皮肤的样子,这才放心的一笑:「你不会有那种好运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大片月光从外面撒了进来,也跟银水一样,照在了我身上。 所有的银色液体倏然一变——银色的光瞬间有了焕彩生辉,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以前老听人形容「琼浆玉液」,可只有目睹了在涅槃圈下发生变化的那种液体,才知道,什么是琼浆玉液!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忽然就觉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如果花木有感觉——那应该是花木向着和风细雨,舒展身体的感觉。 在生长,在舒展——我立马觉出来,身上什么东西,如同新生。 是整整齐齐,坚硬无比的龙鳞。 田龙成愣住了。 是啊,炼制帝流浆,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齐老爷子没有方子,可凑齐了用具,他说涅槃圈是用来收敛月光的——不知道是他自己参悟的还是怎么知道的。 第764页 现在看来,是四样东西缺一不可——会光炉,涅槃圈,根据方子制造出来的银色液体,还有,月光。 这就是真正的帝流浆。 田龙成大口喘气,忽然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他说是病了,可身形奇快——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灵物铁头鼋受了伤,他恐怕比我还快。 但是七星龙泉的锋芒一扬,他来的太急,没留退路,这一闪避,直接撞在了那个会光炉上,咣的一声巨响,连人带炉,出去老远,等他挣扎起身,我们都一愣。 会光炉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能容帝流浆,却脆弱无比,这一下,直接变了形,裂开了! 既然制造帝流浆,这几样东西缺一不可——那没有了会光炉,就再也炼制不出银色的液体,我身上这点帝流浆,就是世上最后的帝流浆了。 田龙成盯着我,眼睛猩红,对着我就扑了过来,破风声唰的一下就冲到了我脸上。 好快! 这一下我没躲开,但是——新的龙鳞整整齐齐的滋生了出来,只听「当」的一声,几片指甲溅起,从我眼前就飞了过去。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头撞上龙鳞,血肉模煳。 「不可能……」 我反手拽住了他的手,他胳膊一退,骨头「咔」的一声脆响,人直接被我摁在了墙上,挣扎都没法挣扎。 程星河来了精神:「帅气!」 「田老爷子,」我大声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想跟您打听——当初,到底是谁请你们去开真龙穴的?在真龙穴,你们又看见什么了?』』 那个不该被动的东西,又是什么? 第1423章 奈何续命 话喊出口,我还想起来了,立马转脸:「程狗,赶紧过来点眼睛!」 程星河根本不用我说,已经一脚踹翻了门板,跟冲浪一样从满地银色的溶液上滑过,就要抓我身上的帝流浆。 只要他能用帝流浆点眼睛,那他的二郎眼说不定就好了! 但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田龙成转头,死死盯着我身上残存的帝流浆,脑门上青筋炸起,怒目一睁,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身体勐然兜转了一圈,竟然硬是正了过来! 我当时就愣住了,下一秒,田龙成一头对着我身上的帝流浆就撞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为了帝流浆,他竟然连两条胳膊也不要了——硬生生,自己折了,让身体环过来! 对自己狠到了这个程度,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到的? 果然,他张嘴就咬住了我身上一团帝流浆。 他眼睛里,有了狂喜。 程星河也愣住了:「卧槽……」 吃了帝流浆,他就…… 但更让我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瞬间,月光忽然就被流云给遮盖住了,屋里勐然一片晦暗,与此同时,面前回家是一声大叫——和沖鼻子的血腥气! 月光消失,那些帝流浆重新变成了「岩浆」! 眼睛适应了光线,我和程星河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田龙成嘴上一大块皮肤迅速溃烂——这样痛苦的表情,哪怕刚才反折双臂的时候,都没露过。 一阵夏末的风拂过,吹散了流云,月光消失,也就那么一瞬间,现如今,重新洒遍天地,可这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地上的全部液体,已经变得一片干涸,再也没有了刚才流转的光泽,宛如锡箔纸。 坏了——错过了第一次照到月光的机会,这些液体就没用了! 「哈哈哈哈……」张同心先生的笑声勐然炸起:「没想到,白忙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你们害了那么多人,天道轮迴,该!该!」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被白藿香铁面无情,对着脑门来了一掌:「不是让你别大声说话吗?」 「我错了——门主夫人,你轻点。」 「啪!」 田龙成的身体滑了下去,看着满地的「锡箔纸」,目光涣散,忽然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命数,都是命数……」 我心里顿时也是一沉——妈的,还想让程狗点眼睛呢! 会光炉没了——没有机会了! 程星河一只手摸在了满地的「锡箔纸」上,手微微一抖。 这货素来怕死,这是他除了破玄武局之外,唯一的机会。 「程狗……」 被我一喊,他回过神来,凝滞的二郎眼一转,故意大声说道:「去他娘的,谁知道,这玩意儿比特价牛奶的保质期还短。不过……乖儿子的鳞都补上了,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这货素来没心没肺,他只有真的难受,才会装出开朗——这个时候,还知道安慰我。 谁都不想死,尤其是他。 「你放心,」我立马说道:「咱们一起去玄武局。」 有我一口气在,就不让你死。 程星河推了我脑袋一下,假笑:「孝心可嘉。」 嘉你大爷。 哑巴兰一拍脑袋,第一个反应过来,踩着已经锡箔纸对着门就跑过去了:「真兇田老头儿呢……」 这一开门,内门里铺面出了一股子药气。 那个药气,不比白藿香平时的药气那么好闻,咸中带苦,引人作呕。 而药气散开,我们都是一愣。 只见那个内室之中,有一个大桶。 第765页 一个秃脑袋,正泡在了大桶之中。 那个脑袋上光熘熘一片——不光是头髮,哪怕眉毛,睫毛,都一根不剩,诡异的要命。 「这是……」白藿香的声音也从后头响了起来,也带着难以置信的吃惊:「吃过奈何续命散?」 原来,奈何续命散是一味禁药,能强行续命。 可这东西的能力,很可怕。 虽然能留下一条命,但是人的四肢百骸,都会慢慢失去感觉,变成一具死肉。 也就比植物人强那么一丁点,勉强保持着意志。 可哪怕勉强保持着意志,知道哪里痒,知道哪里疼,知道哪个位置硌得慌,可自己全做不了主。 这点意识的存在,比一睡不醒的植物人更痛苦。 而因为不能动,他的身体会慢慢坏死溃烂,只能每天每夜的在药液里养着,宛如泡在福马林里的一具活尸。 换到普通人身上,怕是宁愿安乐死,可哪怕这样,他还是要活下去——这个求生欲,简直可怕。 难怪他想要帝流浆——这个情况下,想要帝流浆的愿望,只怕比一般人强烈千倍万倍! 张同心先生也跟了进来——他成了废人,走几步就要喘,可现如今盯着桶里,幸灾乐祸。 田老爷子闭着眼睛,一言不出。 张同心先生大声说道:「你都听见了吧?你等了这么久,帝流浆也还是没希望了,完全,全完了!你这些苦全白受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就在听到「苦白受了」这一句的时候,他勐然睁开眼睛,张嘴就是一口血。 那血发黑,污浊,简直像是经久不流通的污泥一样。 哑巴兰也往前一步:「老爷子——我哥问你,二十多年前,你们怎么打开四相局的,四相局又在什么地方?」 可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了我们身后。 我们身后,是田龙成。 他缓缓说道:「这罪,看来是受到头了……」 张同心先生一眼就看出什么情况了,立刻拉住了白藿香:「门主夫人,快去救他,他还知道很多东西……」 白藿香摇摇头,我也吐了口气。 没用了。 那一瞬,老头子咧嘴一笑,脑袋一歪,那个笑容就凝固住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终于是熬到头了。 张同心先生嘆了口气,表情十分复杂:「就这么死了……他妈的……」 他还没报这么多年来的仇,觉得怅然若失——可哪怕报仇,其实也没法子,让他比现在更痛苦了。 大小凤地的尸锁九重换寿阵破了,帝流浆没了,他没有熬下去的理由了。 张同心先生告诉我们,跟我猜的一样,这田老爷子二十多年就该死了,可他不甘心——凭什么,其他十二天阶,一个比一个活得长?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去爬更高的山,见更大的世界。 这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也还没享受完呢! 可哪怕不甘心,这一行的人知天命易,改天命难,谁又能和命争? 而这个时候,有人找上了门来,说四相局里有帝流浆。 行内谁不知道真龙穴的传说?他自然欣然前往,可哪怕欣然前往,也来不及了,他的寿限,甚至赶不上去四相局的时间。 为了帝流浆,他吃了奈何续命散。 他没给自己留退路。 可谁知道,四相局偏偏又出了变动,帝流浆根本没有想像之中的顺利。 奈何续命散开始见效,他是勉强活下来,可是生不如死。 这是一次又一次的沉没成本,他跟走进了沼泽一样,越陷越深,根本拔不出来了。 得活下去——哪怕受罪,不然之前的苦头,不就白吃了吗? 他过不去的,其实是自己那道坎。 他已经忘了,活下去的初衷是什么了。 程星河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他付出的努力,其实跟田老爷子竟然差不多,自然也是殊途同归,兔死狐悲。 我立刻问张同心先生:「那引他去四相局的人,到底是谁?」 张同心先生摇摇头:「他不肯说……」说着看向了田龙成,意思是他可能知道。 我回头就看向了田龙成。 我说道:「难道,你们到现在也没觉出来——叫你们进四相局的人,可能是在利用你们吗?」 这些人,有的穷尽半生,有的搭上了命,却都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而是被当枪使了。 幕后黑手,就是邀约开局入穴的人。 第1424章 九龙抬棺 田龙成看着我,沉默了一下:「如果我说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们立刻离开,也不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不是什么苛刻条件。 我点头。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那我从头跟你说——当时,十二天阶都收到了一封信。」 内容大致意思是,厌胜门的门主,宗家老二已经顺利的找到了真龙穴。 厌胜门的名声,在行当里一片狼藉,外带他们赌咒发誓要取代天师府,那这种歪门邪道重开四相局,行当自然要承受灭顶之灾。 尊驾是行内翘楚,德才兼具,我辈典范,若是愿意为天地苍生出力,某月某日,到玄黄茶楼四海包厢一叙,亡羊补牢,时候未晚。 第766页 一打探,不仅是十二天阶,还有其他有名望能力的正派先生,也收到了这样的匿名书信——比如楼止水那个姨夫。 那个书信是上好的赤金撒团花纸,古法精制,造价不菲,那个时候,有团花纸三两金一说——没人会用这种东西来开玩笑。 再说了,能用得起这种纸的人,不是有钱就够,还得有地位。 这也就是用这种纸的意义——谁看见了这种纸,都不会疑心纸主人的身份。 既然是某位有身份的人写的,那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天阶就去了几个人——但是杜海棠,摸龙奶奶两个女眷没有到,东派夏家,老何老黄没有到,不知道是没看到信,还是不肯来。 剩下的,齐聚一堂——毕竟能被这个信叫来的,都是业界顶尖人物,能跟这些人齐聚一堂,也彰显了自己的身份非凡。 可到了地方,大家一打探,没人承认,是自己寄出的匿名信,但是几个先生能作保,这内容是真的。 既然这样,哪怕找不到写匿名信的人,这帮精英翘楚,也不能师出无名,索性,就上四相局,匡扶天道。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当然了,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也都心知肚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是去匡扶天道,其实谁肚子里没几个小九九? 没人对真龙穴的传说不动心,有的要名有的要利,齐老爷子和田老爷子,就是两个活例子,玄家的老爷子我没见过,但肯定也希望能找到治疗那俩黑白无常怪病的方法。 而既然是这么多人一起行事,自然要有一个说了算了,按理说,应该是排名最靠前的齐老爷子,可齐老爷子一个流氓,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没人服他,还有人说摸龙奶奶和杜大先生,就是耻于跟他同桌吃饭。 齐老爷子当场撒泼,更显得不稳重,其余的人呢,要么能力不够拔尖,要么资歷不够持重,还有的谦虚不肯出头,这一争论,自己人倒是差点先内讧,最后选了一个大家都心服口服的来——江藏土。 也就是——江瘸子的哥哥,江家的掌门人江老爷子! 这位江老爷子年轻就持重,说一不二,最是靠谱,本事也过硬,又据说是一代妖道,四相局缔造者江仲离的后代,破局领导的首选。 是他,大家都没意见。 就这样,他们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厌胜门门主的下落——当时厌胜门门主也是倒了霉。 不光十二天阶,天师府,黑先生,全盯着他呢! 后来还是江藏土设了埋伏,把他打伤了,这才从他身上,找到四相局的线索。 听到了这里,哑巴兰有点摁不住了:「这么多人,还是用阴谋诡计,才抓住了一个人,就沖这个,也知道那个厌胜门主多大的本事了,啧,哥,说不定他真是你爹……」 是啊,以前老听厌胜的吹嘘门主多厉害,我还寻思这话多少得有点水分,可亲耳听到,才跟着振奋起来——那个门主,确实是个人物! 程星河则冷笑了一声:「以多欺少,设下圈套,这也叫正道?哎,你们不嫌丢人啊?」 田龙成泰然自若:「对付歪门邪道,当然是要,为了匡扶天道,拯救苍生,一点面子算什么。」 大家其实心照不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谁都明白。 我忽然觉得,正派反派,黑未必是黑,白未必是白。 哑巴兰自己没觉得自己多话,倒是嫌弃程星河打岔,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田龙成露出了几分遗憾:「后来,天公不作美,被他跑了。」 我猜得到。 因为就是他跑了之后,身受重伤,才又被我三舅姥爷给抓住的。 再后来——我三舅姥爷说,他下了水,死了。 而那一头,江藏土拿到了关于四相局的「钥匙」。 他带着那个东西,领着这些人,就找到了真正的真龙穴。 他们自然不知道门主的下落——只知道门主失踪,有可能已经潜入真龙穴了,自然要追到真龙穴去看看的。 当时说好了——只是为了追门主去的,里头的东西,谁也不许乱动。 当时就有人低声说道:「真要是够胆动真龙穴的,说不准,子孙万代,受用不尽。」 可还有人说:「也没准,万劫不復,永不超生——那个地方,不是谁的命数都能动的。」 田龙成显然也忘记了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可脸色挂了一抹苦笑。 程星河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是啊,那帮老傢伙和年轻人,当初就知道,这一去有这么两个可能,可没谁压得住,心里的那个贪念——齐家,眼前的田家,现在,都是例子。 「进去了之后,那个地方……」田龙成的手,微微发抖:「重重关卡,那一行人,九死一生,可死伤过半,到了该去的地方,就发现,不愧是四相局,确实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那些东西,让人眼花缭乱,尤其是……那口龙棺,远远望过去,就觉出雄伟壮丽,震撼人心,九条龙拱起一座阴沉黄金楠,每一条龙嘴里都是一颗无价的夜明珠,说不出来,那种景象,谁也描述不出来。」 我们每个人都直了眼:「那,后来呢?」 「那个真龙穴的地形极为复杂,哪怕见到了龙棺的轮廓,也没能靠近,更何况——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已经在眼前了。」 第767页 是那些——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大家分头行动,说是去找厌胜门主——其实……」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在找什么。 这事儿传出去,可并不好听,难怪没有一个人,在之后提起过这件事情。 「没过多长时间,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十分诡异,断断续续,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简直,如同某种暗语,在万籁俱寂的真龙穴里,极为瘆人。」田龙成的额头上,冒了冷汗,喉结一滚:「当时大家为了寻找,已经分散开了,可田老爷子的耳朵很灵——能听到百步之外的鸟是什么品种,他心里清楚,那个声音,是从龙棺里面传出来的。」 我们几个的心,勐然一震。 龙棺里面的是景朝国君……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活着? 我想起了无极尸。 他也说过——国君,成了一个怪物。 我立马问道:「那个龙棺……」 「后来,声音就消失了。」田龙成缓缓吐了一口气:「田老爷子临危不乱,就继续抓紧时间找东西,自然也要往好处想——也许,那个声音,不过是哪个同行到了龙棺附近,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外面敲的,可谁知道,后来……」 田龙成盯着我:「龙棺,开了。」 第1425章 匿名信件 我们的唿吸,顿时就凝滞住了。 我听见自己的喉结一滚:「那里面,出来了一个……」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在棺材里闷了几百年的,能是什么? 哪怕跟江采菱他们一样的修仙者,只怕也扛不住! 可田龙成摇摇头:「那一瞬间,一声惨叫就响了起来,显然是同行出事儿了,田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真龙穴里,四面八方,多出了很多东西。」 一种,不像是人,也不像是鬼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无极尸?」 大磊那样的,一个无极尸就够受的,要是数不清的无极尸…… 哑巴兰作为武先生,显然也是悚然一动。 那一次去的人里,似乎为了保险起见,名单里也有武先生,可寥寥几个武先生,对付不了那么多无极尸。 没想到,田龙成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不,不是无极尸——哪怕大批无极尸,也没有那些东西,那么可怕,去的都是精英里的精英,遇上无极尸,好歹能招架一下,但是那些东西——根本招架不了。」 哪怕是田老爷子,挣扎之中,也受了重伤,几乎也把命留在了那里。 我立马抓住了田龙成:「那棺材里的东西,到底看见了没有?」 田龙成摇摇头:「根本来不及。」 我不死心:「其他的呢?」 肯定是有一个黑手的! 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光田老爷子,进去的先生,全部失散,哪怕是天阶,也死伤大半……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而那些消失的先生,就被外界当成被人害死,罪名被按在了十八阿鼻刘身上。 白藿香忍不住说道:「你们,就看着十八阿鼻刘被冤枉?」 田龙成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白藿香:「要是你,你会说出去?」 白藿香只是正义感爆棚,但是她并不傻。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件事儿牵扯的,实在太大了。 如果挺身而出,为十八阿鼻刘作证,那四相局被破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 万一四相局因为这一次,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甚至影响到了三界苍生,谁扛得住这个责任? 而四相局里的东西,又会有多少人觊觎?一听说有人进去过,会有更多数不清的人,为了名,为了利,不惜一切…… 那几个人,将背负沉重的责任,一辈子永无宁日——他们会成为行当里的罪人,有些家族是几辈子打下来的江山,百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所以,他们出来之后,心照不宣,得到了一个结论。 当时,肯定有人碰了龙棺——龙棺被封在了那里几百年,自己当然不可能会打开。 龙棺一开,那些怪物才出现的。 可动棺材的,到底是谁?他是个什么目的? 他们心知肚明——这一次,哪怕是这几个十二天阶之一,也被人当枪使了。 奇耻大辱! 可那个人的身份,动机,跟写匿名信一样,根本就无从查起。 这以后,不约而同,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把这件事忘掉,把那些死去的同行忘掉,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所以,那几个天阶,就此深居简出,鲜少再出现,就是怕还有人提起这件事情。 十八阿鼻刘被冤枉,简直是对这件事情最好的遮掩。 我甚至疑心——十八阿鼻刘安安心心的在银河大院里呆了这么多年,早就明白其中的事儿,甚至,也许有某个重要人物,跟他打过招唿。 可能还会有某种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这事儿你必须扛着,不扛不行。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儿过去的时候,因为我放出了潇湘,重启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破局人,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二十年来年前,真龙穴就已经…… 说出了这一切,田龙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第768页 显然,这件事情,他也不想这么算了——被人这样利用,谁不想报仇? 「当时的名单,还有没有?匿名信呢?」 田龙成缓缓的站了起来,冲着一个柜子指了一下:「没有名单,但是匿名信还在。」 我立马站了起来,哑巴兰拦住了我,警觉的说道:「哥——别是有诈吧?」 就跟刚才他踢开了那个会光炉一样? 我摇摇头:「不会了。」 因为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好瞒着的了——田家都这样了,就是当初进真龙穴的报应。 打开了柜子,果然,一个精緻的信封就躺在里面。 拿在了手里,沉甸甸的。 抽出来一看,这种纸挺括柔软,上面是繁复的暗花,正面侧面出来的图案都不太相同。 美的让人眼花缭乱。 「这么精緻珍贵的东西……」苏寻抬起了头:「真的查不出来?」 田龙成缓缓摇头。 写匿名信的人,一定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了。 而田龙成看着我:「该说的,该给的,我全都拿出来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把那个信封放在了怀里,带着程星河他们就出去了。 可临跨出门槛的时候,我没忍住,还是回头说道:「你修福积德——还来得及。但要是一意孤行,那就不行了。」 他抬起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回了过去,并不想看我。 我也没勉强。转身就出去了,这一出去,却听见他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了一声:「真像……」 这一声,又是苦涩,又是带着自嘲。 这么一出内室,一只胳膊立刻缠了上来:「你们要走了?现在就走?带着我!」 那个牛彩虹。 不得不说,她这心真是太大了——田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自己的身世也出了这么大变化,她怎么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 也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而屋里一声长号:「老爷子去了……」 这一下,挤在了外面的田家大耳朵听见了,先是一愣,接着,齐刷刷都跪在了院子里。 哑巴兰嘆了口气:「这田龙成,把自己的女儿应该也牺牲了吧?为了一个爹,为了自己的孝道,值得吗?」 我摇摇头:「他不是田龙成。」 第1426章 移魂换命 哑巴兰忽然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我明白了……难怪呢!」 程星河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你现在才明白,真是个铁憨憨。」 是啊,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田龙成岁数并不算太大,可不管是姿势,神态,都像是一个耄耋老人——看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皱眉挤眼,走路和坐下都小心翼翼,这只能是身体退化的老人的习惯。 后来同桌吃饭的时候,我又觉出他的功德光不太正常——他本人应该是个地阶,也算是个精英了。 可功德光的颜色,十分浑浊。 硬要描述的话,很像是两个彩色的透明塑料片重叠在一起的感觉。 一直到了他喊出了九丹铁头鼋——我自己现在也是地阶,也会结灵术,一清二楚,灵物只会臣服于比自己强的人。 当初我喊出来的,也都是一些小杂鱼,雷祖则是「毛遂自荐」,自愿跟我结灵的,铁头鼋为什么臣服于地阶? 最后,他讲述真龙穴里见闻的时候,就更确定了。 当然,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不奇怪,可以说是田老爷子告诉他的,可他的神情,再怎么压,也骗不了人。 他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畏惧,不可能是从故事里听来的。 是身临其境。 也可以说,他也跟去了,但是他现在也只是地阶,当年更不可能是天阶,田老爷子不可能带他进去,为什么要让自己能力不足的儿子进去送死? 他不是田龙成——或许说,他的身体确实是田龙成,但是里面住着的灵魂,只可能,是真正的田老爷子。 田老爷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跟自己的儿子换了魂。 泡在桶里,鬚髮皆无的残损身躯里,才是他儿子田龙成。 刚才,他一副「受罪到头」的模样,也是死心了——最后一丝希望,帝流浆都没了,那他更清楚,父亲绝对不会把身体还给他了。 厌胜门也是有这种术法的,是宗家秘术,田老爷子怎么也会用,不得而知,也许,也跟真龙穴有关。 张同心先生,显然跟我想到了一处去,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那天……」 原来,自从被抓进来,张同心先生都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不跟外界相通,这种关禁闭一样的感觉,也是折磨他吐出方子的一种方式。 但是有一天,他听到田老爷子和儿子商量什么,儿子慨然应允:「儿子的血肉之躯都是爹给的,爹说怎么做,儿子就怎么做。」 田老爷子大笑,却笑的凄凉,张同心先生也好奇,可他不知道那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田老爷子性格大变,不再是那种饱经风霜的沉稳,而是说不出的急躁,几乎天天都来找张同心先生,问他什么时候能熬制出帝流浆。 不再是那种「习惯了」的从容,而是说不出的焦躁。 好像,换了一个人。 田老爷子,未必告诉了我们真龙穴里全部的真相。 第769页 牛彩虹侧头看着我们心照不宣的样子,发了愣:「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田先生怎么不是田先生了?」 或许,你应该管他叫爹,或者叔伯? 这个时候,身后的哭声震天动地,撼动人心。 一只手伸了过来,死死拉住了牛彩虹:「大小姐,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是管事儿的。 牛彩虹甩开他:「你管啊?我要去找我们家李富贵。」 「那怎么行,现在,你是……」管事儿的显然也知道田家的全部秘密,只管把牛彩虹往后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能走!」 「天大的事儿,不是有你们吗?最多……」牛彩虹甩出了一张卡:「白事儿上的花销我包了,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小凤地的位置了。 来的时候,这地方还是一片繁茂,可现在,大小凤地的气散了。 这气一散,轻则败家,重则人亡。 而尸锁九重阵——还压在那里,宛如一颗定时炸弹。 牛彩虹不管不顾的往桥头走:「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钱解决不了了——好比说李富贵吧,他要是不肯娶我,我就用钱砸他!管是什么宾利吉利法拉利,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结果这话还没说完,我忽然就觉出不对来了,伸手就要把牛彩虹给拉回来:「危险!」 可没成想,那一只手比我离得近,瞬间就把牛彩虹抓住了。 田龙成。 不,应该说,田老爷子。 牛彩虹一下愣住了,连忙说道:「先生,你是不是嫌钱少?我这还有……」 可我立刻大声说道:「你别冲动,我早跟你说了,要是执迷不悟……」 田老爷子冷冷的打断了我的话:「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我们全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要把尸锁九重那个窟窿,重新堵上,还要继续借寿,继续维持这个身体。 把牛彩虹这个漏网之鱼也压下去,尸锁九重就会重新发挥效力——而他身为十二天阶,也许,有法子能重蓄大小凤地的气。 他的本事是极大的——只是委身在了这个地阶的身体里,好像名刀被孩子拿着,完全发挥不出本来的效力。 牛彩虹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田先生,你到底……」 他转身,就要把牛彩虹推下桥去! 哑巴兰也急了:「咱们不能白看着……」 我摇摇头,这一瞬,我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不,不是牛彩虹的命,而是…… 果然,桥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震颤的声音。 一股子乌云一样的东西漫了上来。 阴气,煞气,怨气,还有一双一双,戴着「银镯子」,杏仁白的手。 那些手,在最后一瞬,死死抓住了田老爷子。 田老爷子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浑身一震,就要把那些东西甩开,可这一下,他忘记了一件事儿。 就跟忘记他的身体已经年轻,不再需要小心坐椅子,不再需要努着眼睛看东西一样。 他的身体,不是天阶的身体。 他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一丝恐惧。 他身体被抓了下去。 可最后一瞬,他又露出了一丝解脱。 牛彩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等她抬起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咦……」 她什么都不用知道,也好。 那些被压在桥下,千人踩万人踏的怨气,终于在找到了真兇之后,散开了。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细碎的笑声。 像是很多女孩子,在一起嬉戏打闹,听上去,很欢喜。 程星河低声说道:「她们很高兴——以后,就解脱了,说是身上再也不用压那么重的东西,那么沉,也不用那么寂寞。」 是啊,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陪陪她们。 我一伸手,哑巴兰就知道要什么,赶紧拿出了黄纸和贡香。 她们终于大仇得报,散了怨气,我来送她们最后一程——但愿,下一个家庭,哪怕没那么富贵,只要有人陪着她们就好。 香烛的光点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白藿香那条漂亮的腰带,还在我手上,立刻拿出来还给了她。 可是——那个腰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剥落了光华,变得陈旧凌乱。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再给你添个更好的!」 白藿香拿过来,默默的把它埋在了桥头下——都是姑娘,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她想尽一点心。 十二天阶,真的开始衰败了,新旧交替,本来是万物规律,就好像黄叶子总要落下去一样,只是,仍然会让人觉得惋惜。 管事儿的反应过来,奔下桥头,大声嚎哭了起来,田家,完了。 我刚要嘆气,忽然一个声音凑到了我耳边:「有件事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第1427章 一个祭日 张同心先生。 「还有什么事儿?」难不成,还有什么关于四相局的秘密? 张同心先生压低了声音:「西川的风俗——男人管姑娘要腰带,是约好抬花轿上门,可你还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声,就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张同心先生「嗳」了一声:「你还回去,就是反悔了。」 第770页 白藿香不见得是在行西川的规矩……吧? 「哥,」这会儿哑巴兰大声说道:「快过来搭把手。」 是啊,那些姑娘怨气散了,该超度了。 我没顾得上回话,几个人一起念起了《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 经文响起,满天星斗逐渐消退,东方鱼肚白的时候,「啪」的一声,那些束魂锁倏然裂开,细碎的笑声欢快的响了起来,像是一把一把的银铃。 很好听。 那笑声你追我赶,越来越远。 程星河吐了口气,把脖子扭了扭:「是个体力活……」 尸锁九重的魂灵自然不容易超度,她们受了太多的委屈。 不过一抬头,我高兴了起来。 程星河和哑巴兰,还有苏寻,功德都开始往上涨了——程星河马上就要上地阶,哑巴兰苏寻也快逼近地阶了。 这一阵子,好歹没有白跟着我东奔西跑。 程星河却担心了起来:「我再升阶,那可保不住要经雷劫了——不能就这么把我噼死了吧?」 哑巴兰劝他放心,天雷噼的肯定都是无德之人,也算死得其所。 程星河气的连声骂他放屁,就要用凤凰毛把他金丝玉尾给烧了,哑巴兰哪肯让,反手要把程星河摔一个跟头,苏寻也没拉架的意思——他这一阵子开朗了很多,喜欢吃瓜,像是在看两只斗鸡,就差一把瓜子。 这个时候,白藿香已经站起了身来,黑髮一动,是缎子一样的光泽,朝阳初升,打在了她脸上,明艷的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 张同心先生继续咂舌:「这样的夫人,上哪里能挑噢……」 白藿香当然不知道我们是在说什么,转脸问我:「还等什么?」 来的时候,她看见山下一个村子好多孩子面带菜色,像是得了集体肠胃病,她早惦记着去看看,好像心里根本没别的杂念。 牛彩虹盯着桥下,忽然露出了一个很迷惘的表情——也许,是出于血脉至亲的第六感。 她不嚷嚷着跟我们走了。 哑巴兰开车,从后视镜里望了田家一眼,一车人,齐刷刷的嘆了一口气。 十二天阶,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接连折损了两个,还都跟四相局有关。 难怪,都说四相局碰不得——真龙穴,就像是一个诅咒。 龙棺里面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出了那封信。 那个信上的笔迹非常漂亮,可光凭着这个东西,确实也没地方下手。 要是能找到,田老爷子,早就找到了。 看我发呆,张同心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门主,这一阵子,咱们门里怎么样了?」 说起来,张同心先生虽然被锁在了内院,可是不算不知世事——自从田龙成的魂魄到了那个缸里之后,倒是很怕寂寞,时不时就要跟他聊天,算是抱团取暖,张同心先生也是乐不得——感情聊到位了,就有肉吃。 通过了田龙成,他知道了很多外界的事情——包括厌胜门的变化,和四相局的消息。 他盯着我:「原来的二宗家——真的一直也没回来?」 我点了点头:「他——死了。」 没想到,张同心先生一把抓住了我:「那不可能!以二宗家的本事,他绝不可能就折在了那几个以多欺少的东西手里!门主,我去找,我一定能把二宗家给找出来!」 是啊,那位前任门主,是一个传奇人物,在厌胜门里,几乎有了个人崇拜,谁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办法。 我忽然还想起来了:「张先生,跟前任门主很熟悉?」 「是。」张先生点了点头:「老头儿我比门主痴长,素来是……手足情深。」 二宗家跟乖僻的老大,阴沉的老三,暴躁的老四不一样——他似乎最得人心。 「那……」我抿了抿嘴:「你觉得,我跟他,像不像?」 我妈的朋友梅姨说,我几乎跟我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银河大院里关着的,那个想嫁给门主的胡家女人,却说我跟门主并不一样。 这事儿在我这,一直是个迷。 张先生一点犹豫都没有,重重点头:「我一看你的面,就看出来啦!举手投足,跟门主几乎一模一样!」 程星河插嘴:「不是,就没一张照片?」 张先生摇头。 原因不难理解——厌胜门仇家太多了,哪怕不留照片,天师府和黑先生还要找他的麻烦呢,留下照片,就跟更危险了。 「啪」的一下,我们都给吓了一跳:「不论如何,我这次回来,一定会找到门主的!」 是张先生打了自己的腿一下:「四相局的事儿,也总得要一个说法。」 没错。我们要找的,也是这个说法。 程星河盯着我:「七星,你说,从哪儿开始找?」 我把那封请柬撞在了怀里:「进入过真龙穴的那几位。」 十八阿鼻刘和楼止水都说过,那次消失的,是七八十个先生。 哑巴兰皱起眉头掰手指头:「生还的寥寥无几——我们比较熟悉的老黄,杜大先生,摸龙奶奶,又都没去,玄家老爷子闭门不出,哪怕上次琵琶蝎的事件上,也没现身,我们更求见不得了。那就……」 他抬头看着我,显然猜出来我心里怎么想的了。 第771页 没错——几个天阶先生,都闭门不出,个个心里有鬼。 而我没忘,那次行动的领头人。 江家老爷子,江藏土。 他执掌了从门主手里抢来的那样东西,真龙穴,是他打开的。 而最后,他也全身而退了。 更别说,江瘸子,江辰,乃至江仲离,他们都是一家人。 真相,他哪怕没有全部,肯定也比我知道的多。 程星河抱住了胳膊,苦思冥想:「可是,现在你把江辰抓进了天师府,江景扣在了摆渡门,还从江景他爹手里截胡涅槃圈,这江家……」 江家自然要视我为死敌了,怎么可能让我进江家的大门?更别说江老头子闭门不出,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答道:「我这一阵运气好,逢凶化吉。」 程星河一听,骂道:「吹别的牛逼也就算了,运气——你要是运气好,我拿朝天椒擦屁股。」 哑巴兰一下乐了,让白藿香赶紧把痔疮药给准备好了。 白藿香没顾得上说话——她还在打那个接小球的游戏,像是到了关键时刻。 程星河一瞅那游戏,有了优越感:「正气水,你说什么年代了,人家都是上峡谷里solo,这游戏,退休老头儿都不玩儿,还不如广场舞有意思。」 白藿香甚至连伸腿瞪眼丸都没来得及塞,忽然就是一声尖叫。 对我们来说,这跟撞邪差不多——她什么时候,这么激动过? 下一秒,她倒是把游戏机给我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庆祝画面。 「恭喜获得新皮肤,红色法拉利。」 白藿香歪着下巴,得意洋洋,一副「这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的表情。 哑巴兰说道:「藿香姐打了老长时间了——平常我关灯玩手机她都骂我糟蹋眼,自己可倒好,熬夜还打……」 话没说完,白藿香给他脑袋来了一下:「我眼睛禁用,不行?」 她其实,并不擅长打游戏,雪白的眼白上,也确实有了血丝。 我想笑,可鼻子一下发了酸。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 山下的村子叫白水村,是附近一个大集,果然,这里的水里被上游毛竹作坊污染了,下游的人们还是浑然不知,这里的孩子个个肚子大,四肢细,看着跟抽象画一样。山高路远没地方,也没钱看病,难受就用土法子喝汤药,并不管用。 白藿香留下,给他们看病,厌胜门的知道我们顺利把张同心先生接了下来,都别提多高兴,早有人等在哪里了。 这下算是皆大欢喜,这个时候,后头忽然一阵鞭炮响。 我们一愣,回头看过去,就见到很多人兴高采烈的举着各种东西左右摇晃,在庆祝什么。 「这什么节日?」 厌胜门人立刻说道:「门主不知道?这不是节日,是个祭。」 第1428章 双凤银冠 「这算是一种跟山下的春节一样的大日子。」那些门人告诉我,这个节日一出,满家欢庆,夜里要点一晚上的灯,热闹的很,我们碰上了,也是缘分,晚上一定要出来看看,大家痛快喝酒吃肉,什么好玩意儿都能看见。 程星河一听「肉」就拔不动腿了:「有火洞螈吗?」 张同心先生倒是高兴:「小哥会吃!不过,你知道吃火洞螈哪里?眼窝下面,最嫩的那块蒜瓣肉!」 不光如此,还有人把本地各种宝贝,趁机拿出来卖——别看这地方是深山,可风水奇佳,有许多古代的贵人墓,山体有时候运动起来,贵人在被窝里被冲出来,那些金银珠宝也散落一地,倒是净出一些绝世孤品,那些卖古玩的,有时候也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来收货。 苏寻也直了眼。 更别说,本地姑娘受了这山清水秀的滋养,个个出落的白嫩水灵,米豆腐似得。 哑巴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就知道,今儿晚上是走不了。 村民对白藿香感恩戴德,预备了最干净的吊脚楼给我们住。 窗户外面是一大棵十八里香,山风往窗户里送,东西通透,馥郁的不得了。 躺在竹子床上,抱住了豢龙匣。 一开始,是为了潇湘,才跟四相局产生了联繫。 可是后来——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说明,我跟四相局,关系并不浅, 哪怕是身边遇上的朋友,也都给你四相局脱不了关系。 同类相吸,跟磁石总会遇上铁屑一样,似乎都是必然的结果。 我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潇湘,你能告诉我吗? 豢龙匣越来越重了,是啊,潇湘也在等一个机会。 屠神使者,真龙穴…… 九九八十一难…… 不知不觉睡着了,可大概是因为太累了,这一次,先是黑甜一觉,没见到潇湘,但很快,脑子就乱糟糟的。 「杀……」数不清的人追逐我,刀兵闪闪,他们要杀我。 但是,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要动他,从我身上踏过去。」 潇湘。 跟画片一样,梦杂乱而没有逻辑,下一秒,又是江辰高高在上一句:「龙认主——那就,给我跪下。」 那个壮美极了的白龙,对着江辰屈膝! 第772页 「别……别给他跪!」 心里疼——像是被人用刀划! 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受委屈了…… 但是后来,半睡半醒,朦朦胧胧的,又觉得有个人在喊我:「北斗……北斗……」 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甜美的女声,我第一次听到,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可亲,甚至,让人贪恋。 她是谁啊? 一双胳膊抱住了我,那个怀抱,仿佛是世上最温暖安全的地方。 开心,幸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但是下一秒,一只手拉住了我,死死把我往外拽。 那只手,好冷。 别让我走,不想走,我不想走…… 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风转凉,我重重一个喷嚏。 「哎,程狗,你觉得我这么打扮怎么样?」 「像个山鸡。」 哗啦一声,果盘子翻了,掉了一地东西,程星河的声音气急败坏:「你可以打我,不能打食物——糟践吃的,月老剪红线,一辈子说不上媳妇!」 「你咒谁呢?」这话触碰到了哑巴兰的痛点,更加气急败坏。 苏寻甚至没抬头,专心数着包里的现钞——他从来都是用现金。 金毛抓住机会,把地上的五香熟牛肉全吃了,没有龙脑,也不能总饿着。 白藿香的声音响了起来:「做噩梦了?又是咬牙又是皱眉头的。」 我摇摇头,把脑门上的冷汗擦了下去:「不算。」 我——梦见我妈了。 虽然没见到,但是我就是认定了,只有我妈,会有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么温暖的怀抱。 「过来。」 我转过脸,白藿香就把一个东西套在了我脖子上:「照照镜子,」 镜子里面,我脸上还有竹子枕头一条一条的印子,脖子上——是一条围巾。 「山里入夜凉,你最近总打喷嚏,八成不知道多少人骂你。」白藿香的声音是云淡风轻,却压不住的期待:「好看吗?」 说好看——是违背良心。 我从没见过那么丑的围巾。 按理说,围巾只是一块长条子,能有什么好看难看? 其实,那个围巾是一块蜡染土蓝布,料子很好,显然也花了大心思,可针脚全是错的,剪裁的也稀奇古怪。 但是,我看见了她藏起的双手上,指尖都是针眼的伤痕。 明明救人时把针用的鬼斧神工,她却意外的并不擅长女孩子活。 简直不合逻辑。 「好看。谢谢你。」 镜子里,我身后的白藿香一下就笑了,可她压着嘴角,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的高兴起来,反倒是继续装出兇巴巴的样子:「老乡送给我当嫁……当谢礼的,扔了可惜,便宜你了。」 我没忍住,回过了头:「你老是对我这么好……我心里有愧。」 她的笑容,一下凝在了嘴角上。 「我对谁好,是我自己的事儿,跟你有什么相干。」她声音一冷:「少管。」 说着,第一个出了门。 围巾上有浅淡的药香,很好闻。 出了门,外面果然灯火通明,说是像春节,我看倒更像是元宵灯会。 本地人穿着民族服装举着火把庆祝,外地人在四周的摊子上挑挑拣拣,大声讲价,空气里都是竹叶酒和蜂蜜酒的香甜气息。 人生有时候步步惊心,可有时候,真美。 苏寻见了古董就好像萝蔔一样扎了根,程星河吃了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满嘴流油,哑巴兰被一群载歌载舞的漂亮妹娃抓了过去,刚要高兴,那些妹娃就笑:「阿姐生的真好看!」 「脸上擦的么子粉,这样白嫩?」 他笑不出来了。 白藿香站在了一个摊子前面出神。 那是卖西川银饰的摊子。 西川人自古就喜欢银饰,也因为本地银矿不少,价格不贵,但是手艺精湛,那些银头饰上的花鸟栩栩如生,迎着月亮灵动如水。 她看的是个头冠,上面一对凤凰,周围是大花牡丹。 我立马过去了:「喜欢?」 赶紧把那个头冠拿起,给她戴上了:「我送你。」 「大夫妹娃好这个莫?」那个卖银饰的老奶奶很高兴,拿了镜子给她照:「有眼光的哩,你给我孙子治好了肚子,这个我给你,这是姑娘出嫁戴的,一辈子就戴一次,可代代相传,给妹娃的妹娃——银子不比人心,不会变!」 白藿香显然是喜欢的——镜子里的她,美的像是哪里都找不到的画。 出嫁…… 可她刚伸出去要扶正的手,就凝滞了一下,接着取下来放回去,摇摇头。 「大夫妹娃不喜欢莫?」 白藿香的声音轻不可闻:「人心,也没那么容易变。」 这里很嘈杂,我却偏偏听清楚了。 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让心跟猫爪子挠下来一样,疼。 下一秒,我就看见了一条华美的银腰带——跟白藿香埋在了桥头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立马说道:「你看见没有,那个好看!我给你买!」 白藿香看着我那个样子,忽然就笑了。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别摔一跤!」 自然着急,那么好看的东西,被其他人抢走了怎么办? 可我这个运气,素来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伸手,就跟另一只手重叠上了。 第773页 我顿时一愣,那个拿腰带的人抬起头看着我,也一愣。 「是你?」 一面之缘,是上次下山灵鹿那件事里,戴着墨镜的大明星。 奇怪,这千里迢迢的,她怎么也跑到了这里来了? 巧是巧,不过…… 「这个腰带是我先看上的……」 「先生,」没想到,她反手抓住了我的手:「你得帮我个忙!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一万条腰带,不,十万条,我也给你买!」 我一看她的印堂,就明白过来。 她好像,遇上麻烦事儿了,这事儿,还挺邪性。 而且——我眼睛一亮。 她的耳朵上,有一丝红光。 说明,她知道某种,我想知道我消息。 第1429章 挽回人心 我立马就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江家的人?江辰,江景知不知道?」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江家的事儿,难不成,她有什么能去江家的门路? 江家是个豪门望族,她也是个豪门望族。 果然,她一愣:「你怎么会知道?先生,你真是神了!」 我立马高兴了起来:「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不会太亲近——否则有麻烦事儿也就去找江家人了,生育和眼下的事情怎么会去求其他人。 「我自己不认识,是我丈夫。」 对了,她丈夫也是个大人物。商界的,商界只要是做到了一定地位,那肯定要跟更上面一个阶层产生关系。 「那有没有可能,带我去他们家一次?」 只要用蜇皮子换张脸,矇混进去见一见江老爷子,说不定就能找的当年那个写信的人,还有——问清楚,当年是什么样的钥匙,能打开真龙穴。 可她红唇一撇,墨镜后面的脸,显然露出了几分尴尬和悲伤:「要是我这个麻烦事儿解决不了,那我就真帮不上你了。」 这会儿白藿香也过来了,我连忙说道:「咱们从长计议,不过,这个腰带我可要……」 「先生放心!」那个大明星立刻说道:「我给你买!」 「买倒是不用,我还有点钱……」 可这个时候,周围一圈本地人围上来,笑嘻嘻的说道:「买不得!买不得!汉子若是买了送给妹娃,要过考验的!」 这什么规矩? 有个穿着蜡染土布的本地人奔着个地方一指:「喏!」 好么,九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跳过去!跳过去!」 白藿香立马拉了我一把:「太麻烦了……」 「不麻烦。」 跳几个火盆又有什么费事儿的。 我挣脱开白藿香,就试了试。 看着不难,其实挺远,第一次没成功,烟燻火燎刺眼睛,差点没把脚给踩火盆里。 火光映着白藿香的脸,她显然很紧张,不住的骂我:「别作死,烫了不给你治!」 没事,我把额头上熏出来的汗擦下去,再来一次。 第三次,第九次,周围的人越来越热情了:「跳!跳!」 有小孩儿好奇:「阿哥为么子跳不过去还要跳?」 「因为,值呗!」其他大人起闹:「我若是他,我也跳!」 白藿香的脸越来越红了。 「这一次不算——碰到了火盆边!」 「这一次也不算,盆子被你踢歪啦!」 围观看热闹的,喊好的,越来越多了,一些上岁数的也新鲜:「多少年,没见过连跨九个火盆的啦!」 「好小伙子!」 白藿香抿了抿嘴:「你差不多得了!」 终于,最后一次,我在被烤的滚热的空气之中窜过去,稳稳噹噹的落在了对面。 「好!」 周围掌声雷动。 一个本地人笑嘻嘻的把银腰带两手捧过来:「阿哥,去送你的妹娃!」 「多少钱?」 「你跳了九个火盆,不要钱!」 我接下来,沉甸甸的,凉如水,银子流苏撞在一起,悦耳的不得了。 我回过头,也双手捧给了白藿香。 白藿香高兴是高兴的,却总是一副兇巴巴的样子,她装成若无其事的接过去,手却微微发抖。 周围又是口哨又是掌声。 她盯着我全身:「这么多次,你……」 她为了我打那个红色法拉利,又打了多少次? 「值。」 她一愣,立刻把脸错过去,可我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火光,像是有泪。 「你怎么啦?」 「被火熏的。」 周围一片喝彩:「过了九道火盆——九生九世一双人!」 九生九世? 我一愣,可正在这个时候,我身边一个人,哇的一下就哭了。 是那个大明星。 啥情况? 她这一哭,一点形象也不顾,完全不是荧幕上那个梨花带雨的样子,张着大嘴,涕泗横流,因为年华老去,声音像是破损了的老留声机。 能让一个女人哭成这样,是多悲伤的事儿。 她这一哭,把周围的人都给镇住了——没见过这种哭法。 有小孩儿好奇:「姨娘为么子哭?」 「必是被人骗了许多钱。」 「哭成这样,许有一辆车那么多。」 旁边有个茶汤摊子,我赶紧把她拉过去了。 第774页 她哭的嗓子都哑了,这才偃旗息鼓,摘下墨镜擦了擦眼泪:「失态了,你们见笑,我就是……我就是羡慕,我就是……」 墨镜这么一摘,我和白藿香都愣了一下。 我一直以为她戴着墨镜,是怕被人认出来,可现在还看出来——她眼眶上,好大一片淤伤。 白藿香声音顿时一提:「你被人打过?」 那是大面积的挫伤擦伤! 她嘆了口气,我也看出来了——夫妻宫上几乎成了一片断桥,一股子黑气顺着灾厄宫瀰漫。 「你丈夫打的?」 她好不容易收住了势头,这一下,眼圈又红了,想说话,可嗓子整个梗塞住了,只好点了点头。 她的婚事,当初在娱乐新闻占据了半壁江山。 她丈夫是大富豪不说,宠她几乎宠上了天,这才把风头正劲的大明星,抱得美人归。 我记得,她只是摸了一下一个天价瓷瓶,那个富豪就豪掷千金买下来——就因为她碰过,再不许别人碰。 她结婚的时候,对着镜头微笑,说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可没想到,现在——她当初拼尽全力,想要怀孕,现如今看来,也是为了那个丈夫吧? 我立刻问道:「是因为生不出孩子的原因?」 要是这样……我说道:「我有法子,肯定能帮上你。」 石榴树那件事情上,送子娘娘留下的那个金牌子还在我这里,要是能给她供奉,对两方都是好的。 可她摇摇头:「孩子,也没用——我丈夫他变了,他不对劲了!」 变了? 「我这次上西川来,就是听说西川的蛊……」她抬起眼看向了我,眼神别提多坚定了我:「我就想给我丈夫,下一个能挽回他的心的蛊,为了他的心,我干什么都行!」 蛊不是随便能下的——一旦中了蛊,后果严重的想都不好想。 「我还想,他之所以变了,说不定,也是因为蛊。」 第1430章 丈夫转性 「蛊?」我立马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他变的太厉害了,」大明星接过了白藿香送来的一张纸,用力的擤了擤鼻涕:「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我听说,只有中邪,才会转性子。」 这会儿凉汤上来,西川的凉汤是药材熬的,下了山上的蜂蜜,甜润可口,下了山就吃不到。 我给大明星一碗,这会儿发现白藿香那一碗的勺子上落了个苍蝇,她自己没留意,我就拿了,用茶杯里的开水烫了一遍才给她放回碗里。 白藿香喝了一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吃的这么香甜。 大明星看着我们,又要哭——显然,想起了那个丈夫。 原来,这个丈夫一开始对大明星是非常好的——大明星让我们管她叫赵姐就行了——赵姐说一,他就绝不说二,生活中的事情,不论大小,都只听赵姐一个人的话。 自从跟赵姐在一起,但凡是什么莺歌燕舞的事情,他一概就没有粘过——这种地位男人,自然是有数不清的诱惑,可不管是有心之人,还是赵姐暗中试探,他几乎是对其他的桃花运绝了缘——有一次,一个三流小艷星买通司机上了他的车,他给赶下去了! 口头禅就是——娶了我家夫人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没福气再沾染其他女人! 那个时候,赵姐幸福到,几乎疑心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在做梦。可丈夫让她只管放心,他可能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还她一世幸福。 这会儿,摆摊子的大娘送上了一碗西川特有的金丝米凉汤,也听了一耳朵蹭:「唉哟,男人嘛,婚前婚后两张脸,都是一样的哟,时髦话怎样讲——七年之痒。」 这话也对,婚前展露的,自然都是优点,可在一起生活,缺点跟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可赵姐摇摇头:「不是缺点这么简单——他的心……变了。」 这一阵子,赵姐的丈夫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家就没有好脸色,她察言观色,说这些年的钢材买卖许是不好做,压力大,连忙给她丈夫揉肩膀。 可谁知道,一碰她丈夫,她丈夫冷冰冰的就把她的手给甩过去,说她岁数大了,手糙,碰到了身上磨得慌。 赵姐被捧了一辈子,那双手也保养的珠圆玉润,第一次被人说「糙」。 她心里能好受吗? 可不好受没办法,她赶紧就把保姆熬的清心粥送上去了,温言软语的说:「去去火。」 结果她丈夫还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反手就把粥给泼她身上了:「去火去火,我看见你就来火,吃什么能有胃口?」 她挂着一身粥,哪儿受得了,绷不住眼圈就红了。 这一下,她丈夫就更别提了,一脚把高端定制的橡木椅子踢翻:「哭哭哭,老子他妈的还没死呢,你就哭?老子瞎了眼,娶你这么个丧门星!」 说着,一把抓了外套,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丈夫这人儒雅,没说过粗话。 她心慌之余,擦了眼泪就要追,可丈夫挣脱了她的手,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此后丈夫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她也心焦,又不好闹乱子让人看笑话,这会儿有个闺蜜给她发消息——那个闺蜜也是大老闆的夫人,说你怎么不看好了你们家老洪呢,外头传言可不大好听哇! 第775页 她一愣,就问什么传言? 闺蜜把那天的娱乐头条这么一发——好么,狗仔队拍到了,她丈夫跟别的女人上了酒店! 这一下对她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对不起老公了? 这好端端的,横不能一点徵兆也没有,就变成这样了啊! 她摁不住,就去找丈夫了,结果抓个正着,她还没闹呢,丈夫就打她一个巴掌。 她嘴里咕噜噜掉了一颗牙。 丈夫冷冷的让她滚。 她就想起来,不久之前,丈夫才说她的牙好看,像是珍珠,她说老了就不好看了——人老珠黄,都要掉啦。 丈夫笑着说,你的牙掉了,我嚼碎了餵你。 她忘了自己回到了家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坐到了义大利空运来的沙发上,喘不过气来了。 闺蜜闻讯赶到,给她顺气,说两口子在一起,看西施这么长时间,也得看腻味了,外面的女人,就图个年轻新鲜,也就是玩玩儿,正宫是你,你就不能坐以待毙,两口子最要紧就是羁绊,谁也拆不开的羁绊。 什么叫羁绊? 孩子!你们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 赵姐不是没想过,可她这个岁数了,保养的还是很不错的,而一旦生了孩子,那还不得老的江河日下?以色侍人一辈子,还怎么留住丈夫的心? 闺蜜一拍大腿,说我不是说你——你现在是贤惠好看,也可没留住人啊,可见,没用!有孩子就不一样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你,也得看看俩人一起生的孩子。 这句「不看僧面看佛面」,可让赵姐伤透了心——演绎了一辈子爱情,追逐了一辈子的爱情,以为得到了爱情,结果却是一句「不看僧面看佛面」。 谁受得了? 可事情到了眼前,受不了也得受——婚姻不是儿戏,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更何况,她这个身份,多少双看笑话的眼睛? 当初,多少人嫉妒她,恨不得她从豪门摔下马? 她偏就不让她们如意。 于是她多方打听,找到了卖婴儿膏的老太太,差点吃了下山灵鹿的胎。 那天晚上去的那么着急,也是因为知道第二天丈夫要回家取文件,吃了好赶紧受孕。 但是做婴儿膏的老太太已经疯了,她上哪儿再找其他法子怀孕? 卖凉汤的姨婆听上了瘾,索性也跟着在一边支招:「男人莫,玩儿够了,总要回来,野女人万万千,老婆就一个莫!以不变应万变!」 好么,这姨婆不卖凉汤的时候,估计天天看言情剧。 大明星嘆了口气:「我一开始,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道,丈夫那天忽然就来了个电话,让她从房子里滚出去,离婚。 她当时就急了,凭什么? 丈夫说就凭老子看你就噁心。 她不肯。 不肯,丈夫终于回到了家里,可二话没说,拳打脚踢。 说她赖着不走,一点脸面也不要。 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丈夫这个脸面了,死也不肯走。 本来她以为,只要不走,日久见人心,就还有转圜余地,但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她出去购物,几个人在地下车库就把她给劫持了。 要弄死她。 她这辈子是跟人有过仇怨,可没有一件,是到了要人命的程度。 她拼死就问,死了能不能当个明白鬼? 其中一个人来了一句,下辈子,你嫁人的时候带着眼睛。 说完,一刀下去了。 也巧,正这个时候,有条流浪狗不知道为什么扑过去了,咬住了那人的手,叫唤的很大声,把保安给惊动了,那几个人落荒而逃,她这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她绝不相信,她丈夫会杀她,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信也没用。 她为了自保,家都不敢回,砸了大钱,找人去查她老公——她就想知道,为什么下的去这个狠手? 查来了消息——说她老公性格确实变了,不光对她,在公司里也是一样,兇狠暴戾不说,还突然转换了胃口,爱吃荤腥不说,还吃生的,血淋淋的。 可她老公以前吃素啊! 我心里忽然一动。 转换了性格,还突然喜欢吃生肉。 怎么——跟我有点相似? 而查人的沉默了一下,忽然吐出了一句,方方面面,跟中了邪一样,要不,你往那方面查查。 她茅塞顿开。 对啊,她听说过降头小鬼什么的邪术,是不是她丈夫真的招惹了什么东西了? 于是她跑了泰国柬埔寨什么的找法师,可也是一无所获。 她越发认准了,丈夫遇上的事儿,跟邪有关,倒是想起来了我,可她也不认识我,根本没地方打听去。 后来八方打听,又听说西川的蛊也能惑乱人心,这不是,就特地上西川来找降洞女了,结果赶上这个节日,她也是为了散散心,谁知道,正好碰上了我。 上次我在婴儿膏的事情上,她是彻底的服了我,这一看见我,就认定了,这是天定的缘分。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夫妻宫,还真没错,夫妻宫上带着一股子不显眼的黑煞气。 她丈夫发生变化,肯定是跟邪祟有关。 第776页 我心里是彻底明白她刚才那句话了——她一旦被丈夫给遗弃了,那怎么可能有机会带我们去江家? 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更何况,她丈夫确实有麻烦,不能见死不救,我就答应了下来。 赵姐一听,别提多激动了,抓住我的手就说,只要能让她丈夫回心转意,别说去什么江家,天涯海角都给我想办法。 同时,我心里也挺好奇的——她丈夫的症状,为什么跟我相似? 第1431章 小人托盆 接着她有点不确定的问:「这事儿,你说跟风水会有关系吗?」 也有这种可能——风水上出这种事儿的,也不少。 不过听她这么问,我顺口问她,是不是有线索? 她摇摇头说不确定——不过,现在想来,她丈夫的办公室前一阵子确实装修过,而转性的事儿,就在装修之后。 那就更对路了,这不正是我的专业吗! 事情是敲定了,赵姐巴不得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位洪老闆的办公室,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下来了,约好明天早上走,就把墨镜戴上,小心翼翼的先回去休息了。 这会儿程星河他们也找过来了——程星河把个好端端的肚子吃的跟怀了孕的一样,哑巴兰垂头丧气,估计没碰上什么好事儿。 苏寻更是没顾得上抬头——他捧了一手的盒子,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可我一瞟就看出来了,不是仿古就是做旧,看来他跟古玩店老闆这么长时间,也没学到什么真东西。 金毛不知道上哪儿扑腾去了,滚了一身的泥,但是看样子心情不错,我一转头,好么,像是跟一群本地猎狗交上了朋友,一步三回头,像是约好了下次还一起玩。 堂堂一个犼,倒是接地气。 程星河把我那碗凉汤咕嘟嘟喝下去了,听说了刚才的事儿,一抹嘴皱起了眉头:「不愧是商店街李柯南,你上哪儿,生意就开到了哪儿——有机会咱们上南极,企鹅没准也得找你看看风水。」 我刚要说话,忽然「唿」的一声,半空就是一阵爆竹响,卖凉汤的姨婆勺子一扔:「阿耶,放九天同庆撩!」 九天同庆? 我们一起站起来伸脖子。 「啪」的一声巨响,半空之中炸起了一道美不胜收的光环。 好像——整个银河都活了,正在普兰的夜空翩然流转! 下一秒,每一颗「繁星」再次爆炸,五彩缤纷,又化作了漫天的花雨。 九天同庆——这名字起的不虚! 一颗又一颗的烟花争先恐后的升空,四面八方是唿啸而过的爆竹响,整个夜空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争奇斗艳,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 烟花散尽,也是兴尽而归的时候了。 我倒是想起来了:「姨婆,说是个祭日,不知道,是个什么祭?」 「神使祭!」 「神使?」 「没错,据说,当年西川这里,来了一对恶龙。那个恶龙盘踞在了这附近,吃人伤人,占了山要当土匪头子,还要跟老天爷造反!老天爷派下了十万天兵天将,哗啦啦哗啦啦,就把那一对恶龙打死抓走,老天爷还派了使者,来安定人心,把土地还给了山民。」 姨婆嘆了口气:「哎,你说哪怕是龙,又怎么能跟老天爷造反?虽说是龙,也是蠢物!」 我的心却揪了一下——神使? 难道,是屠神使者? 「那龙什么样?」 「说是一金一白。」 程星河一口凉汤梗在了嗓子里,差点没吐出来。 「不对,是一黑一白!」 一直添柴禾的老头插嘴:「我们祖上都这么传。」 「也不对,是一黑一金!」 其他本地人,也跟着插嘴,好险没吵起来,可也没吵出了什么结果。 我脑子里面乱闹闹的——跟老天爷,造反? 白藿香看着我的眼神,也有几分紧张。 还没等我多问,程星河一胳膊就把我脖子给套住了:「哎呀不行,这凉汤里面一准是掺米酒了!为父喝多了,孽子快搀为父回去……」 父你大爷,也不怕折死你。 可我心里明白——他是怕我听了这个,心里难受。 为了不让那些争吵的声音传入到了我耳朵里,他扯着破锣嗓子唱了起来:「往事不可追,不要多回味,花钱买场醉,几个好妹妹……」 真他娘难听,你跟白藿香搭配个组合吧,跑调双煞,劫道都不用刀。 金毛受不了这个声音,撒欢就先跑了,哑巴兰和苏寻也一个激灵,加快了脚步。 人群跟烟花的硫磺气息一起散去,桂花酒的香气越来越淡,夜里的风已经凉了,树上的叶子,地上的草,该黄的,也都黄了。 第二天早起启程,张同心师父和厌胜门的已经离开了——给我留了话,说急着去把门主给找回来。 真要是能找的就好了。 赵姐跟我一路走,哑巴兰一知道了赵姐的真实身份,别提多激动了,拿出了一个本就求赵姐签名,正是那本《桃花宝典》,说小时候就有一个梦想,把赵姐扮演的一个角色娶回家。 赵姐签名是签名了,可笑的勉强。 回到了县城,我回去看了看老头儿,老头儿一切正常,赤玲也挺好,一老一小一疯一傻,倒是其乐融融,正在玩儿打手心,谁赢了,多吃一颗栗子。 第777页 我也想去跟着打,他们不要我——打手心带不了第三个人。 小白脚讥诮的喵了一声,意思是看你这人缘。 我抱了小白脚撸了撸,要换季了,掉了我一身毛。 赵姐那急不可耐的,央求说虽然是舟车劳顿,可请我们办完了事儿再休息,到时候,她愿意带着我们上小包头山泡帝王浴。 开车启程,到了一处地方——是帝都跟我们县城交界的地方,好有牌面的一个大厂房!有个小村庄那么大。 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穿工作服的,见了赵姐都是一愣,接着点头招唿。 可他们看着赵姐的眼神,都很古怪。 赵姐也勉强跟他们打招唿,但是一擦身过去,我耳朵灵,就听见那些工作人员,以我们应该听不到的音量议论纷纷:「又来啦?徐娘半老,还是不行了,这老闆娘喊不了几天了。」 「就是,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个屁,都是报应。」 报应? 可说话的立马被踹了一脚:「胡说八道什么呢,饭碗不想要了?」 那个人自认说漏嘴,不吭声了。 「先生,这边请。」赵姐急着解决了老公变心的事儿,这些声音都没顾得上听。 我们到了一个办公楼,那楼也气派,好大一个大厅,门口滴滴的都是门禁,宽敞明亮,赵姐让保安开门,保安一见赵姐来了,顿时犹豫了一下:「夫人,董事长他公务繁忙,可能不大方便……」 赵姐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像是猜出了什么,但她眼睛一立:「你开是不开?」 保安被吓住了,赶紧开了,赵姐的高跟鞋哒哒的踏在了地上,跟上战场一样。 程星河低声说道:「好傢伙,这就是正宫的气场!」 不长时间在工作人员的指指点点下,我们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是关着的,秘书一脸为难的让我们别难为她,可我一看门口的风水,就看出来了个一二:「这盆树是谁送来的?」 那是一盆发财树。 因为名字吉利,绿意盈盈喜人,很多办公室爱放这个。 秘书犹豫了一下:「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董事长哪个老朋友吧?」 这秘书的眼睛到眉毛的距离极长,这种人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不会不清楚,是不肯说。 赵姐立马问道:「先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接着问秘书:「没弄错的话——你们老闆这一阵生意不太好,很多熟悉的老客户都丢了,亏损特别大,大的邪乎?」 秘书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伸手往土里挖了挖,果不其然,挖出了一个小人来。 木头做的,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红色的字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人手里捧着一个盆,像是在接水,可那个盆子里,赫然没有底。 果然,不是正常风水。 第1432章 金元宝地 那个秘书盯着那个小人,眼睛一下就瞪圆了:「这是……」 「这是个风水术,」我答道:「叫一场空。」 也就是,但凡你充满希望的去迎接某种东西,那某种东西就是会落空——要考大学的学子,不管多努力也必定名落孙山,求财的,不管资源多好,也赚不到钱。 开公司的就是求财,所以财运必定一跌到底。 这是专门用来整人的邪性风水,黑风水和厌胜术里都有,小人手里的那个器具,我知道二百多种摆法。 不过但凡是这种黑风水,摆了必定损及自身——质量守恆定律,你让人家倒霉,那你也得付出代价。 有的人就纳闷,说那些黑先生和厌胜门的怎么还没被老天收饭碗? 就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之后,肯定会做其他的好事儿找补——有时候民间传说,遇上困难的人,忽然逢仙,人生改变,其实不光是有好先生,有些时候,也是一些恶先生来补功德,正好碰上那种需要帮助的人了。 不过能遇上这种奇遇的,也说明这人本身干过好事儿,是有福报的。 运势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其实宛如一部精密计算的仪器,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都不带差的。 「这个位置很讲究,」我盯着秘书说道:「正财位,平时,是你照看吧?」 赵姐立马就看向了秘书:「对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秘书看管摆放,秘书,洪董事长待你不薄!你敢害他,你良心被狗吃了!」 「不是!」秘书立刻说道:「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说,这就是最近公司财运低迷的原因?那可太好啦,我马上就去报告给董事长!」 秘书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 「不用!」赵姐穿着高跟鞋的脚,一下就把门踹开了——对了,她年轻的时候,演过武侠片,现在腿部线条也还是流畅均匀,据说经受过这方面训练:「我亲自跟他说!」 这下,赵姐就更认定了,洪老闆的变化跟风水有关系了。 哑巴兰别提多惊艷了:「连环鸳鸯腿……」 「哎,你们!」秘书快哭出来了:「你们不能……」 这一进了办公室,赵姐抓住我就说道:「你快四处看看,是不是这里还有其他的毛病?」 还真是。 穿过宽阔的落地大窗户,看得出来,这个大厅是在大楼最顶层,左右有两个山包,三方在一个直线上合抱,但是都巧妙的比这个大楼矮一头,中间高两边低,正组成了一个「金元宝局」。 第778页 金元宝又值钱又坚固,自然是大大的利好——当初那位洪老闆能当上钢铁生意的龙头老大,也跟这个金元宝地有关系。 果然,这洪老闆也是个传奇人物。 说是一开始,这洪老闆是白手起家,年轻时候图这地方地价低,非挑这个地方贷款建厂,人人都说这地方荒凉,图便宜在这里建厂,还不背一屁股债。 可洪老闆倔脾气,就是干,结果没多长时间,就赶上了国家建设高潮,他一跃从乡镇企业家变成了地区老大,这些年长盛不衰,成了行业老大。 哑巴兰也跟着点头,合着洪老闆这个金元宝局是误打误撞盖的,命里合该带财。 可现在——我往下一看,就指着楼下的钢结构镂空装饰板问:「那也是这次新装修的效果?」 看上去是非常雄伟的,也彰显了这个买卖的雄厚能力,叫谁看着都觉得有气派。 赵姐立刻点头,紧张的问我是不是有问题? 我回头看着秘书:「这一阵子,你们身上是不是都长了疮?」 秘书几乎要拿电话把保安喊来了,一听我这话,手就僵住了:「你怎么……」 好看是好看,可金元宝局,要的就是敦厚稳重——你弄这么多镂空的窟窿,金元宝支离破碎,散财不说,人的身体,也会跟着千疮百孔。 秘书瞅着我的眼神,跟看鬼一样,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风水,真的……」 「见识到厉害了吧?」赵姐别提多高兴了,连忙说道:「钱不钱的,先放在一边,先生,我丈夫变心,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钢架子?我现在就让人给拆了!」 「放屁!」 赵姐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这指手画脚?」 大办公室的侧门拉开,出现了一个六十上下,鬓髮斑白,却不怒自威的老者。 岁数虽然不小,可他背着手,体态特别好,一身笔挺的西装,赫然是个成功人士的气派,很像是英剧里的老贵族。 迁移宫高耸,剑眉,桃花眼,这种男人,不管多大岁数,都会有极好的异性缘。 赵姐一看见这个能当她爹的丈夫,也没平时那个派头了,连忙堆笑迎了上去:「老洪,我是为了你好,这几个先生可厉害了……」可话没说完,洪先生一巴掌就搭在了她的脸上,她身体一转,墨镜飞出去了老远,直接扑在了地上。 秘书立刻装成了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飞快的退了出去。 白藿香立刻把赵姐扶起来了,洪先生还要过去,不由自主就皱起眉头退了一步,看向了自己的脚——他自然不知道,白藿香的绝命十三针。 白藿香把赵姐扶起来,冷冷的盯着洪先生:「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 对重男轻女,家庭暴力这方面,白藿香堪称女权使者,一遇上了,比谁都横。 洪先生吸了口气,冷冷的说道:「不管你们是谁,也没权利管别人的家事儿。」 赵姐连忙说道:「是我不对,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为了我好,死了就行。」 洪先生轻描淡写,就说了这么一句残忍的话。 跟娱乐新闻上的老夫少妻,宠妻狂魔,判若两人。 赵姐眼里都是泪,立刻就求救似得看向了我,想让我辨别一下,洪先生到底是怎么得的失心疯。 我已经看出来了——洪先生的夫妻宫上,一股子黑气瀰漫了出来——他确实是碰上了邪祟了。 我立马问道:「洪先生最近,有没有碰上什么怪事儿?」 第1433章 邪气遮眼 洪老闆神情先是勐然一震,但马上,跟想通了什么似得,露出了个嗤之以鼻的表情,扫了赵姐一下,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转身摁了一个唿叫铃:「小张,小魏,都过来……」 叫保镖了。 赵姐不甘心,爬了起来还要拉住洪老闆:「老洪,你生我的气不要紧,我就是希望你好……」 「滚。我的风水,是国内顶尖的风水大师给看的,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也敢来指手画脚?是你出钱请了野狐禅,上这里来招摇撞骗的吧?」 洪老闆大概经常打网球或者高尔夫,上肢很有力量,一下就把赵姐给摔开了:「你想这些鬼点子没用,我不是说了吗?看见你就噁心……」 白藿香眼神凛冽下来,还要抬手,我拉住了她,对洪老闆说:「你很快就看不见她了——你不光财运上出现了大变故,身体也跟着走下坡路,你眼睛什么样,心里清楚。」 赵姐一愣,着急忙慌的就问:「我家老洪眼睛到底怎么了?」 洪老闆的手一下僵住了,脑门上瞬间就是一层汗:「是谁告诉你的?」 「不用人告诉。」 普通人看上去,洪老闆的眼睛是奕奕有神的,可我看的出来,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乌光。 这个法门,叫「邪遮眼」。 「没看错的话,你这一阵子眼睛经常一阵一阵的剧痛,大概还做过某种跟眼睛有关的噩梦,」我接着说道:「你眼睛上的乌光已经漫过了一半,现如今还来得及,要是放着不管,一定会失明的。」 为什么动他眼睛? 眼睛都被人给遮住了,当然就容易被人蒙蔽了。 洪先生变心,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让人给盯上了。 第779页 洪先生张了张嘴,脸色就白了:「你……你真能看出来?」 赵姐察言观色,知道洪先生也让我镇住,赶紧就劝洪先生,快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就来不及了。 洪先生还犹豫呢,我伸手就点按了他的晴明穴,龙气一撞,就把那股子蒙蔽眼睛的黑气暂时驱散开了。 这一下,洪先生本来大怒,还要伸手拽我,可一瞬间,跟刚酒醒了一样,皱起眉头,看了赵姐一眼,十分痛苦的就揉了揉太阳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洪先生这一阵,确实跟我说的一样,时不时,眼睛就会一阵剧痛,来的又快又急,好像被什么锐物扎了一样。 不光如此,晚上做梦,也梦见有一个人跪在了他床头,用一个明晃晃的锥子,就往他眼睛上扎。 他从剧痛之中惊醒,可一旦重新睡着,那个噩梦就继续周而復始,恐惧和痛苦的双重折磨之下,根本睡不好觉。 叫谁精神头都不会好,第二天工作也有影响,当然,这事儿不能说出去——现在形势这么不好,老闆要是出什么问题,手底下人人心惶惶,就更不好办了。 于是他秘而不宣的去信得过的私人诊所看病,谁知道那边的专家一番检查,说他眼睛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坚持说不可能,专家一摊手,说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上心理医生那看看去吧。 他怎么也不信是心理原因,可又没办法,当然,去了心理医生那,开了一些镇定药物,没用处! 他最近正为这件事情心烦,可以说看什么都不顺眼,刚才见到了我们,也是一阵烦躁,恨不得把我们赶出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一碰到了他的眼睛,那种烦躁的感觉瞬间就烟消云散,现在心情稳定多了。 赵姐别提多高兴了,居功甚伟:「你看,老洪,我说什么来着——我又不会害你!」 洪先生立刻看向了我:「你会气功?我愿意聘请你,当我的私人健康顾问,只要能把我眼睛治好了,价格你开。」 我摇摇头:「刚才那一下,虽然见效快,可也是治标不治本——我不可能24小时守在你身边,你要想彻底治好,就得挖出这个事儿的根源。」 洪先生喘了口气:「你说的在理!可是,什么根源……」 「你办公室的风水——是不是,你的眼睛,就是从换风水之后开始的?」 洪先生一细想,点了点头,神色终于有了悚然。 我问道:「你为什么想起来换风水了?」 原来,洪先生自从前一阵子财运就开始变差,有人就建议他,这几年大环境不好,是因为年景有变化,你这风水也得变一变,才会否极泰来。 他一想有道理——成功之后,很多人说起过他这个金元宝山选得好,他也颇为自得,所以确实对风水感兴趣,一听建议,就找了一个很出名的先生给相看的。 那个先生说他是个秤戥之命,压的住黄金白银,扛得起大富大贵——但凡把这里的布局改成镂空的,那就是「金山开口」,符合他钢铁生意的特质,财源滚滚来,他照做了——真管用! 那个月,业绩提升了两番! 公司上下喜笑颜开,他也觉得高兴! 可高兴了没多长时间,生意跟迴光返照一样,短暂繁荣,长期跌停,几乎沉入谷底,比之前还差,他就急了,去找那个大师,大师说没关系,不过是你面前一道坎,熬过去就行了还有,就是远离属虎的女人。 白虎跟你相剋,正吞你的财,若是身边有白虎女,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赵姐听到了这里,脸色顿时就给白了。 她就是属虎的。 一开始,这洪先生还犹豫了一下——别说,他那个时候,对赵姐确实是真爱,有情饮水饱那种,只要能跟赵姐在一起,那他喝口凉水也愿意。 于是他就不置可否,没多说什么,对赵姐也一切如常。 可大师那嘴跟开了光的一样,自此之后,生意江河日下——他甚至没敢跟任何一个人说起,他现在的资产,已经出现了巨额负债,是个说出来能吓死人的天文数字。 这之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他那种心情开始改变,看见赵姐就来气——之前朝思暮想深爱的人,成了他的眼中钉,看见她就觉得面目可憎,以前觉得她满身香气,现在觉得闻了就作呕。 以前觉得她身姿曼妙,现在看着就觉得徐娘半老卖廉价的风骚。 赵姐对他越好,他越觉得噁心,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扇她脸,都嫌脏,洗手要洗好几十遍!就希望赵姐永远离开他的视线,噁心反胃的感觉才会好一点。 赵姐没变,是他变了。 赵姐听到了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你这么看待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说着就要撞墙,被白藿香给拉回来了——白藿香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是啊,哪怕潜意识觉得赵姐会伤害自己,可他之前明明爱赵姐胜过爱钱,这种转变,根本就不正常。 这会儿,他眼睛上的黑气散去,看着梨花带雨,跟当年几乎没啥大区别的赵姐,也露出了很爱怜的表情:「奇怪,奇怪,我是不是,猪油蒙心了,我老婆这么好,我怎么……」 显然,就是因为风水的影响。 第780页 洪先生弄明白了之后,立刻问道:「我这风水,到底是个什么问题,怎么解决?」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问道:「给你看风水的那个先生,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 洪先生刚要说话,忽然侧门内「咳咳」一声,有一个年轻女子咳嗽的声音。 洪先生回过头,就看向了那个年轻姑娘。 赵姐正哭着呢,一抬眼看见那个姑娘出来,哭都顾不上了,豁然就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狐狸精……」 我一抬眼看到了那个年轻姑娘,也皱了皱眉头。 她不是一般人。 第1434章 回心之局 「这……」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他娘也能当小三?洪老闆不愧是被邪遮眼了,口味真清奇。」 这姑娘其实也不算丑,比起了牛彩虹可差得远,模样很普通,身材很普通,牛仔裙下一双粗腿,皮肤微黑小眼睛,一身衣服确实都是当季时髦,可不知道为什么,搭配在她身上,立马就带着一股子十分明显的土气。 当然,这姑娘也不是孤独终老的长相,只是,她跟这里一站,哪怕比赵姐年轻十几二十岁,可跟光彩照人的赵姐比起来,也差的太远了。 这俩人的对比,要是放在电视剧上,那妥妥是皇后见民女。 说洪先生口味清奇,就在这里,好像扔了玫瑰捡大葱一样,哪怕说是图新鲜,可也真是有点不对劲儿了。 而她踩着高跟凉鞋在义大利进口的地砖上哒哒哒走过来,旁若无人的就靠在了洪先生身边,嗲里嗲气:「干爹,你让人家等会儿,这都等了多长时间啦?你不陪着人家,人家不高兴!」 干爹……我们几个跟过了电一样,齐刷刷一人一身鸡皮疙瘩。 而这一瞬间,洪先生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迷恋,一下就把她给搂在了怀里,颳了刮她的小塌鼻子:「这不是来了几个闹事儿的嘛,我怕他们吵了小宝贝,才敷衍敷衍,让我的小宝贝辛苦了……」 我们刚下去的鸡皮疙瘩重新都立了起来。 这一瞬间,洪先生眼里的黑气,就重新给瀰漫回来了! 赵姐几乎没把一嘴的牙给咬碎了,就别提了,忽然就窜了过去,抬起手就要把那姑娘给拽过,吼道来:「小小年纪,这么不要脸——你跟谁叫干爹呢!」 那小姑娘见状,脑袋立马往洪先生胳膊底下一躲,声音扯了哭腔:「哎呀,干爹,哪儿来这么个疯婆子,我害怕!」 而刚才还深情款款,有些内疚后悔的洪先生,这一瞬铁青了一张脸,对着赵姐那张精緻保养的脸,毫不留情又是一巴掌:「你这个疯婆子,说谁不要脸呢?」 赵姐再次被打翻在地,别说形象了,连委屈都没顾上,血红着一双眼还要撕扯,白藿香立马拦住了她,瞪着洪先生,也带了火药味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刚才不是说了后悔吗?怎么翻脸不认人?」 洪先生把那姑娘护在了怀里,恶狠狠的说道:「我猪油蒙心了,不行吗?你们还在这吵什么,吓着了我的小宝贝,你们担待得起吗?」 接着就瞪着赵姐:「给我滚!」 那姑娘看着眼前这一切,嘴角偷偷勾了上来,但还是撒娇卖萌的说道:「干爹,这些人都是谁啊,凶神恶煞,我好害怕!」 赵姐忍不住了:「老洪,你讨厌我也就算了——可你的眼睛怎么办?」 洪先生想起了眼睛上的痛苦,心有余悸,一瞬间像是清醒了一点,可那个姑娘立刻说道:「眼睛?你们还能看眼睛?白萝蔔长鬍子——充什么千年人参啊!不就是为了骗钱来的吗?告诉你们,我干爹有我照顾,你们别想骗他一个子儿!」 哑巴兰一下就急了:「你说谁……」 「哎呀,」小姑娘嘴一撇:「团伙了不起啊!」 哑巴兰不会说话偏爱斗嘴:「我们不是团伙,是团队!」 「不是团伙,那也得是你们是有危害性的多人组织。」 这一下把哑巴兰噎的说不出话来,洪老闆连声叫好:「柳柳,我就喜欢你这小暴脾气,真可爱!」 你怕对可爱是有什么误解。 程星河看洪老闆不顺眼,不管他会不会瞎,一听倒是乐了:「七星,这小姑娘磕倒是唠的一套一套的,很有点为父的风采。」 我说你还不打听打听,没准那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程星河连连摆手,说可惜可惜,她没有二郎眼。 我说别贫了,能不能去江家,就看能不能干过这个小姑娘了。 程星河一乐:「要是这么个小姑娘你也干不过,厌胜门主给你爹我当吧。」 是啊,我早看出来了,她身上,也萦绕着一层黑煞气。 程星河低声说道:「长得不怎么样,合着还是个妲己。」 她之所以成为妲己,也因为,她动了风水上的某种手脚。 赵姐还要挣扎呢,这会儿洪老闆已经毫不犹豫的摁了警卫铃,几条彪形大汉蹿了出来,就要把我们拉出去。 打是打的过,可这种地方打起来,根本就没必要——毕竟法治社会,判决你个聚众闹事,损毁他人财产,值不值? 赵姐不甘心:「不行,老洪你的眼睛……」 洪老闆的黑气更盛了:「跟柳柳在一起,我瞎了也甘心!滚!」 赵姐转脸看着我,还想让我给洪老闆眼睛摁一下子,可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让碰,你劝他也没用。 第781页 我拉了赵姐一把:「没事,咱们先走,我有办法。」 赵姐不大相信,那个小姑娘偷眼看着我们,得意洋洋。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盯着她:「有些风水能做,有些做不得——一旦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那姑娘挑起了眉头盯着我,挑衅似得说道:「我就管今天过的好不好,谁他妈的有闲心想明天?明天,有明天的我担待!」 典型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种人活的不累。 不过——她这个劲头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来。 以新娘子命给自己借寿的赵老爷子那个妻子——祸国妖妃。 后来,祸国妖妃嫁给了江总的儿子二世祖,之后就没什么联繫了。 这俩人,本事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祸国妖妃至少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作为资本,这姑娘的模样——可见比祸国妖妃,都是一浪更比一浪强。 赵姐一边走一边哭,见到了外面好奇伸脖子的员工,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墨镜丢在办公室了,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别提多尴尬了。 我徵得了白藿香的同意,先把她送我那块围巾借给赵姐挡脸。 那些员工指指点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们看,哎呀风水轮流转。」 「爬得越高跌得越狠!」 「伴君如伴虎,一点错也没有!」 赵姐听见了,羞愤交加,要不是碍于面子,没准一转身就得从楼上跳下去。 等到了楼下,赵姐就抓住了我,声音别提多绝望了:「先生,你都看见了,我,我可怎么办啊!那个死狐狸精,她一来,老洪就跟被迷了魂一样,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动的手脚,是不是她害了我们家……」 那个小姑娘,确实不对劲儿。 「咱不能坐以待毙!」赵姐接着就说道:「要是老洪一直鬼迷心窍,你不也是进不了那个江家了……」 「我知道,」我答道:「你带我上你住的地方去。我给你做个局。」 赵姐高兴了起来:「能管用吗?」 程星河插了一句:「做黑风水,我们家七星是行当的祖宗。」 祖宗那可绝不敢当,不过,现在厌胜术,我几乎学的差不多了。 到了赵姐家,果然是个gg里都见不到的豪宅——装修以奢华为主,各种玻璃水晶晃的人眼晕,——属于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系列。 苏寻就盯着一个小八音盒——太精巧了,里面的芭蕾女孩一直在跳舞,还能做出谢幕的姿势。 我定好了夫妻位,就让赵姐给我找个琴弦,再找一个瑟的板子,还有一盒古法胭脂来——最好是有年头的真东西。 赵姐这种身份,找这种东西太简单了,很快就有人送来,我把琴弦和瑟的板子绑在了一起,把那个小八音盒拿了下来放在一起,打开地板,挖出个位置放好, 这叫「琴瑟和鸣」,有助于修復夫妻关系,过不了多久就能起效,作用特别快。 赵姐一听,别提多高兴了,就要谢我,我说这还不够——还有一样,你把胭脂涂抹在把你夫妻宫上,晚上也不要卸下来,就等着丈夫回心转意吧。 这都是正风水,见效其实没有黑风水那么霸道,所以我多加了一样,要了赵姐的一把头髮丝,缠在了她丈夫的照片上,放在了坤位。 情思绵绵把人缠,能勾丈夫回来。 一切做好,大功告成,赵姐千恩万谢。 「但是你千万记住一个禁忌。」我说道:「只要你能做到了,事情差不离。」 「什么事儿?」赵姐那个殷切的程度,我让她跳个楼她没准都得答应。 「那就是,这一阵子,不要让孩子在这里哭,」我说道:「孩儿啼哭破你的风水,适得其反。」 赵姐连忙点头:「好办!」 跟黑风水斗法,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隐隐约约就觉得,这件事儿,可能不会太顺。 想起来了那个叫柳柳的姑娘,总觉得不对劲儿,我就让赵姐还是找机会查一查,那个柳柳是个什么来路,最近,有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交往过。 赵姐一想起来那个柳柳就咬牙切齿,立马说道:「我早打听了!」 第1435章 金桃花局 程星河他们早把耳朵给竖起来了,都瞪着眼:「何方神圣吶?」 赵姐把鼻涕醒干净了:「是我们公司的保洁!还学歷造假!」 程星河才喝了一口他们家的有机杂果茶,扑的一下就喷了一地毯:「造假,你们公司要保洁还得c9常春藤什么的是吗?」 赵姐连忙摇头:「不是,保洁得是初中以上学歷,她——她初中都没毕业!」 说着,赵姐又哭了起来:「我就是不甘心,我输在哪儿了!」 对了,赵姐以前在外国什么大学进修过硕士。 原来,那个小姑娘初中都没读下来,混进公司人家也都没疑心,谁还检查你个初中毕业证呢? 谁知道,小姑娘从小没人管,爱瞎混,被社会人搞大肚子,自然不去念书了。 结果社会人说是给小孩买奶瓶,骑着二手摩托,改造过的排气管子屯屯屯一炸,就没回来过。 小姑娘家里人都把她当成个肿瘤,恨不得消灭了,她离家出走辗转几年,现如今成年了,听说这地方福利好——管三顿饭一顿点心,就来了。 第782页 结果来了之后也不安分,三天两头骂哭同事,上司管,她把上司给打了,好大一块乌眼青。 闹成这样,人事部门一追究,好么,拔出萝蔔带出泥,她学歷造假! 那就没资格在这干保洁,人事部门劝退她,她撒泼大闹,在门禁那满地打滚。 正巧洪老闆经过,就问怎么回事儿,就这么认识的。 结果这么一认识——好么,洪老闆的心犹如被丘比特射中,一下就迷恋上这个柳柳了。 就这点消息,还是赵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查出来的——钢铁工厂的人嘴都氩弧焊封过的似的,严,不好打听。 「丘比特,」程星河把果茶喝的呲熘呲熘的:「了不起——外来的法师会念经,哑巴兰你有希望了,回头也找个丘比特庙烧烧香。」 哑巴兰还真有点动心,不过再一想,上哪儿找丘比特庙去?再说人家洋神仙也不吃香。 白藿香很不高兴,说他们崇洋媚外,月老不要面子吗?下次去月老庙一定告他们一状。 程星河回过味儿来了:「你上月老庙干什么去?对了,上次你那一大把护身符就那请的吧?」 白藿香的脸一红,一巴掌把程星河凑过来的脑袋扒拉开了:「你管不着。」 我没跟他们搀和,就跟赵姐问:「那柳柳身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还有,她住哪儿你知道吗?」 柳柳所在的地方,肯定有风水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知道,她身后的是什么人。 赵姐转身打了个电话,回来就告诉我们:「住三里河雅芭街,门口有两棵木槿花的就是。」 过去看看。 哑巴兰难得心细:「她都靠上大山了,现在还会住那吗?」 赵姐连忙说道:「你们放心吧,她每天晚上都回去!」 有局,自然一定得回去。 我就让赵姐记住了这三天不要让孩子在这里哭的禁忌,三天过了就没事了,也就告辞要走——看看柳柳家。 赵姐连忙答应了下来,但还有点纳闷:「不过,为什么不能让孩子哭呢?」 我就告诉她,夫妻和合的时候,眼里应该只有对方,但是能打断琴瑟和鸣的,只有一样——孩子的哭声。 夫妇之间甜蜜,孩子的哭声是唯一能把双方拆散的,这样他对你的专注就会被打断,所以容易失效,就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赵姐立马答应——绝对不让任何一个孩子进门。 我们告辞离开,但最后我又想起来:「还有,风水讲究人杰地灵,为了杜绝一切横生枝节,你一定要做好人行好事,给自己积累功德,要是作奸犯科,好风水也不起作用。」 赵姐对我谢了又谢,说这就上什锦大街找活物放生,再给贫困山区的留守儿童捐款。 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那我们告了别,就等好消息了。 一路也就到了三里河的雅芭街。 雅芭街本名叫「哑巴街」,因为这地方山穷水恶,地价低,也就收入微薄的哑巴聚居在这里。 后来本地管事儿的嫌名字难听,改成了「雅芭街」,还在街边种了不少的芭蕉。 不过这地方是一个聚头散尾,如同鸡形的地势,面前怪石堆叠,是个「贫鸡吃碎米」地,住在这里的,发达不起来,时隔多年,依然只有穷人。 果然,这么一进去,街边的不是晒太阳的,就是搓麻将,斗小牌的,全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牌本都是现在少见的毛票。 年轻人也大多是穿着工作服,提着面条和特价蔬菜,行色匆匆,疲惫冷漠的样子。 在这里住,穷运缠身,恶性循环,越来越难走出去。 而这一条街上,全是发黄打卷的芭蕉,一眼就能看到,一户门口门前有两棵粉艷艷的木槿,现如今已经过了花季,但开的竟然仍十分明艷。 到了那家门口,大门还是闭着的,他们几个给我放风,我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就踩着残旧不堪的围墙骑到了墙头上,摁了一手的瓦松。 嚯,这个柳柳,还真是遇上贵人了——瓦松就是寄生在瓦房缝隙之中泥土里的植物,我以前在厌胜门,还给乌鸡找过一次金瓦松。 这东西是预兆人贵人缘的,虽然现在大家住楼房,见的少了,可现在家里来了客人,大家说客套话,也还是要说「蓬荜生辉」,这个「蓬荜」,就是瓦松。 现如今,这个宅子的瓦松长的大而肥嫩,比左邻右舍的几乎漂亮一倍,正说明主人遇上了贵人,助她一臂之力。 往里一看,果然,内里院子五角,各摆了五个花盆。 这五个花盆,应该是金属的。 就凭着摆放的位置,内里应该是五种东西——铜葫芦,铁笛子,锣,镲,唢吶,五乐俱全,都是喜庆事儿上用的,妥妥正是个金桃花局。 高。 只要是搭上了桃花局,就有利于人缘,人际关系顺风顺水,人见人爱,自然也容易找到爱情,尤其为少男少女青睐,百年不衰。 而金桃花局,是让有钱多金的人,格外爱你。 不光是金桃花,我皱起了眉头,里头还有其他的气……卧槽,难怪这么凶…… 「哎,你们干啥呢?」 这会儿,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呀,妈呀,大白天来小偷啦!」 第783页 好么,是个邻居,一脑袋炸了毛的白头髮,不知道多久没洗,裤子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上头还有福娃彩绣的标志。 我连忙从墙上下来:「姨婆别喊了,我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上房跳墙呀?」那老太太还要喊,我就看向了苏寻:「借给我点现金——好让老太太买点吃的压压惊。」 这老太太眼睛下一片黑气,最近正在走霉运,影响的财帛宫一片乌黑,现如今正穷了个底掉。 但哪怕这样,她还想去赌。 这会儿摆明了,就是想讹诈我们。 但是她耳朵上有红光,显然,知道什么我们想知道的消息。正好,能跟她打听打听。 苏寻立马就掏出了一卷钱——对这方面,他是非常大方的。 老太太一看钱,立马不吱声了,接过去蘸着唾沫数了数,转身要走。 我则拉住了她:「您别着急——多跟我们说几句话,我们再请您喝酒抽菸。」 老太太立马来精神了:「真的?」 那眼神就四个字「人傻钱多」。 我一乐:「真的——住这的那个小姑娘,这一阵,是不是带了什么人来,怪模怪样的人?」 老太太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的?来过个老瘸子!」 第1436章 一跤撒手 说别的还好,一说瘸子俩字,我们几个顿时都愣了一下。 江瘸子! 这老东西就是把我们卷进来的罪魁祸首,摆渡门偷东西,害的公孙统背了黑锅。 喊了苏寻他爷爷开「藏」,送回一具尸体。 我就更别提了——在九鬼压棺地盖房子,找了不知道多少个辰命人,最后把我拉下水的,就是他。 那之后,为了找他上过天师府,上过鬼市,可全没抓住过他。 而现在,我们查出来,二十来年前四相局被破开,那里头,说不定也有他。 可那之后,这死瘸子一直跟人间蒸发一样,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冒出来了! 我就够着急的,苏寻比我更着急,一只手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子:「那老瘸子呢?」 他眼睛里发了红。 老太太杀猪一样的叫唤了起来:「哎呦,折了折了——杀人啦!」 白藿香赶紧把苏寻拽开了:「姨婆你放心,折了我能给你接。」 「那我也不想折!」 苏寻虽然整天不声不响,哑巴这个外号让贤给他更合适,可也并不傻,默默掏出了一卷钱,算是赔礼道歉。 老太太更鸡贼,一把抓过去,又数了一遍,唰一下塞进了兜里,怕我们后悔似得:「那瘸子欠你们多少钱?」 苏寻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不欠钱,欠命。」 老太太一个激灵:「那我帮不上你们太大忙——那老瘸子就来过一次,当时我就看出来了,不像是什么好人!哎,是个翻山的,是不是?我一闻那个土腥子味就知道!」 说着看着我们的眼神更怀疑了:「你们不会也是吧?」 好么,老太太看着跟个路人甲似得,见识挺广——竟然连翻山客也知道。 原来,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怎么清白,干不了活又挨不了饿,机缘巧合结识了一帮子土里刨食的,被招了给他们做饭,一看他们干什么营生的,魂儿都吓飞了,但是跟着分了红,做起饭来就更带劲了。 「你为什么说那瘸子是翻山的?」 「我闻见味儿不说,后来的事情我也在知道!」 原来,那天她起得早,在门口等着特价鸡蛋,就看见老瘸子来了,手里拿了不少东西,一身土腥气,进了柳柳的门。 当时她就疑心,柳柳莫非是个野鸡?这种老瘸子的钱也赚,穷疯了? 不过后来她这也没别的男人进来过,倒是听说附近几个坟让人给刨了。 刨个有钱人家的坟不稀奇,稀奇的是,那都是一些「土壳子」坟,里头都是薄棺材穷人。 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吹音乐」的(本地话,丧葬婚庆的乐手)——那缺德带冒烟的,就陪葬了点破乐器,全让人给刨走了。 「那些乐手,死的是不是都挺暴?」 「你咋知道?」 那几个乐手的共同点,就是一辈子就好吹打,但是有一个是参加演奏要紧比赛之前被车撞死,有一个是走夜路被人当成大款要抢乐器,死活不撒手被人捅死了,大差不差,确实都是横死,还都跟乐器沾点边。 那就对了——那些乐手的执念,都凝结在乐器上了。 这一死,必定要跟乐器合葬,土里一埋,阴气怨气死气俱全,这么厉害的镇物拿来摆金桃花局,石油国王子都能勾来立你当妃子,更别说洪老闆了。 不过为了个局刨人家棺材,也够下作的。 我也没犹豫,翻身进去,就把一个花盆给翻开了——把局给她破了。 这样的话,一方面,她就不能再把洪老闆迷的鬼迷心窍,一方面,局出了问题,她肯定要找江瘸子补救,我们守株待兔,说不定就能找到江瘸子。 一旦找到了江瘸子,那一切真相都能解开了。 那几个花盆挺沉,不过我伸手就能掀翻,正抓住一个养着桃金孃的花盆呢,忽然金毛嗷嗷的就叫唤了起来。 我一个激灵,什么事儿? 就在那一瞬间,我脚底下一滑就是一跤。 第784页 当时我后心就麻了一下。 没错,这地方确实布满青苔,潮湿滑腻,一般人摔一跤很正常。 可我不是一般人。 蛟珠和观云听雷法,根本不可能让我摔跤。 除非——我想起来了三舅姥爷跟我说的一个禁忌。 一跤撒手,二跤莫留,三跤饭碗丢,回家悔不够。 意思是先生出去做局破局,一旦摔跤,那就说明,老天爷不让你插手这个局,不能管,要是不信邪,摔第二跤,赶紧回家,越远越好,要是你摔第三跤,那你轻则丢饭碗,重则家破人亡。 摔跤是什么?折跟头!我们这一行,第一诫就是守规矩。 一旦不守规矩,没准就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老头儿说,有先生上一个局点阴穴,到前面,雨天路滑就摔了一跤,害了怕,可对方是个大人物,不让他走,他面子下不来,又仗着艺高人胆大,硬着头皮就接着看,结果又摔了一跤,后来勉强点完了,下山就被泥石流给压里面了。 大人物家里觉得不吉利,没要那个穴,后来有个穷人听说,大着胆子占了那个不要钱的穴,后来他们家出了一个名震世界的大员。 这就是说,那穴是老天爷给大员留的,不让别人染指,提前警告你了,你就是不听,那有什么倒霉事儿,就是你自己找的。 我当时就吸了一口凉气。 程星河他们听见动静不对,都爬上墙看我怎么了,结果程星河也是一跤,爬起来,脸色也是莫名其妙。 就这货翻楼偷腊肉的水准,绝不可能在这里摔跤。 我立马站起身来:「咱们先回家。」 哑巴兰不知道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哥,破了吗?」 命中注定——这个局不该我破。 这怎么回事——那柳柳其貌不扬,难不成后代也会出个显贵? 程星河听明白了,也愣:「不是,她再贵,能贵的过你?」 总之这事儿有点蹊跷,又跟江瘸子有关,不能草率,不破就不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我也不能看着悬崖往下翻。 老太太看我们要走,还挺依依不捨的,说乐意给我们讲前些年这附近死孩子闹丧的故事,再来一卷钱就行。 我就给老太太留下个名片——什么时候那个瘸子再出现,赶紧打这个电话,我给你十卷钱。 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立马把名片给收下了。 这个时候,苏寻拉了我一下:「她回来了。」 我一回头,好么,不愧是用元神弓的——柳柳正一扭一扭的往回走,拿着一个大购物袋,意气风发的。 我看清楚了购物袋的东西,微微皱了皱眉头。 各种纸扎,香烛,都是给死人的东西。 今天不是初一不是十五。 回到了家里,我就琢磨了起来,柳柳如果不是显贵,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程星河就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手机拿出来:「等电话吧,过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过去看看了。」 果然,手机刚拍到了桌子上没多久,就响了起来。 程星河一看来电显示,立马伸出了大拇指。 来电的正是赵姐。 果然,电话一接起来,就是赵姐哭哭啼啼的声音:「先生,不好了,那个局出问题了,我,我现在可怎么办啊!」 「别着急。」我一点没意外:「你慢慢说。」 赵姐哽咽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她们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了,后来,老洪也来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话没说完,对面「咣」的一声,就是摔东西的声音。 第1437章 讨债之局 原来,赵姐在我们走了之后,又是捐款又是放生,忙活了挺长时间。 下午回来,为了不让任何一个小孩儿进门,把门窗全关的严严实实的,连保姆门卫都放了假——赵姐心细,那几个保姆门卫岁数都不小,有时候孩子会上门来看望,以防万一,都赶走。 就自己守在局边,打算熬它三天三夜——只要能让丈夫回心转意,下油锅都行。 不长时间她闺蜜就来电话——就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闺蜜。 闺蜜问她干啥呢,要找她来坐坐,可她闺蜜有个儿子,一出门就带着,她立马就谢绝了,说不舒服。 谁知道闺蜜不知为啥,非来不可,她哪儿能让风险发生,坚持说真不舒服,一会儿去医院,你来了也没人,坚决拒绝,挂了电话就关机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她刚打了个瞌睡,就听见门铃响,她吓了一跳,保姆被她赶出去之后,偌大的豪宅就她一个人了,她一看,显示屏上,正是她那抱着孩子的闺蜜。 这把她给气的,一寻思,只要孩子不进门不就行吗?索性假装不在家——你敲吧!敲了没人应门,也就走了。 她往被子里一捂,就躺下了。 结果没多长时间,门口忽然警铃声,救护车声,消防车声一起大作,豪华大门咣当咣当就被砸开了——她闺蜜报了警! 原来,保姆被赶出去了之后,就多了个心眼儿——保姆也知道,洪老闆最近变了心,一看今天女主人如此反常,立马就往一个方向想——别是要寻短见吧? 于是保姆立马就告诉给了闺蜜,让闺蜜来陪陪她。 闺蜜一打电话,听出来确实不对劲儿,到了门口她不应门,可闺蜜已经从百叶窗那看见家里有人了,更坚定了她要寻短见的猜想,点电话就报了警——某别墅有人自杀! 第785页 她哪儿拦得住消防队,门被打开,一屋子人哗啦啦就涌了进来,看她没事儿,全愣了。 她哪儿还顾得上别的,求闺蜜赶紧把孩子带走,她闺蜜哪儿听的明白啊——说我不走,我就陪着你! 结果她儿子进来了之后,听见一个隐秘的角落有声音,顺着就找过去了,如有神助,直接翻开了地板砖,见到了下面藏的东西,拿起来就玩儿,结合最近看的寻宝动画片,说妈妈我找到宝藏啦! 赵姐回头一看那孩子把做局的东西挖出来,吓的魂飞魄散,但怕吓着孩子,还是勉强陪着笑脸,让孩子放下。 倒是闺蜜急了,给孩子来了一巴掌,让他不能乱动东西,孩子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 这一下,赵姐魂飞魄散,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而那一瞬间,洪先生就回来了。 本来洪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竟然老惦记着赵姐,就想着回家里看看她——甚至把柳柳都给支走了。 结果到了家门口一看这么大阵仗,当时就恼了,进来就甩了赵姐一巴掌:「给脸不要脸——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不是?弄这么大阵仗给谁看呢?老子的脸跟企业的形象,都被你给丢光了!离婚,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 赵姐连忙躲在了洗手间把自己反锁了,就是不肯走,这才给我打了电话。 外头砸东西的声音,是洪老闆砸门,也要把她给拽出去。 程星河听完了,瞅着我:「你预知梦看见了?」 屁话,我眼睛都没合,上哪儿找预知梦去? 于是我们就奔着赵姐他们家去了。 到了门口,果然,外面熙熙攘攘的,跟找到了大馒头渣的蚁群一样,好些是钢铁工厂的人,正交头接耳的议论呢:「你说咱们厂子的效益最近本来就不好,再闹出逼死老婆的新闻,那厂子还能行吗?」 「是啊,生意场上重诚信人品——传出去了,谁还跟这种反覆无常的老闆做买卖呢,不太好。」 「不过,看着姓赵的那个样子,有点解气。你说,她这一辈子,什么好处都占尽了,没这种事儿!月还有阴晴圆缺呢!」 「嗨,你就是嫉妒。」 我们拨开人群进去,里头闹的正厉害,都在那劝洪老闆呢,可洪老闆脑门上都是青筋,一门心思就要砸门把赵姐给救出来,大家劝他顾念一下大局,他说大局都被那个蠢娘们给败完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看到,他夫妻宫上蒙蔽的黑气,是越来越盛了。 赵姐从卫生间的百叶窗早看见我们了,别提多激动了,就在卫生间里大喊:「先生,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这会儿洪老闆一回头看见了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骂道:「就是这几个神棍,一直在后头给那蠢女人出主意,竟然还敢来……来人,给我把他们也给收拾了!」 好几个彪形大汉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可我一动也没动,程星河看我跟看傻子一样,伸手就要把凤凰毛抽出来:「你傻啊!想功德想疯了,打上门来你都不知道护着自己?」 哑巴兰也早急了,窜过来就要揍人,可我摁住了他们的手:「三。」 「三?」 「二。」 那些大汉看我这个样子,互相一看,也都露出了悚然之色——觉得,我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一,」 话音未落,忽然面前的洪先生「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接着,抱住了自己的眼睛,满地打滚:「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疼,疼啊……」 这一下,把周围的人全给镇住了。 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他眼睛里的黑气,已经瀰漫到了一定的程度,马上就要发作,他这样发作,谁还顾得上揍我们。 果然,所有人反应过来,全转过了身把洪老闆给围住了:「洪老闆,洪老闆你没事儿吧?」 赵姐一听,早也从卫生间里冲出来了,手里还攥着个拖把呢! 这一下看见洪先生这个样子,抱住了洪先生就哀嚎了起来,接着看向了我:「先生,你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 洪先生疼的满地打滚,脚上的鞋都给蹬掉了,惨叫声声震屋宇,周围的人吓的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有人立刻打电话,要把刚才走了的救护车给叫回来,我则蹲在了地上,一只手引了龙气,又按在了他的睛明穴上。 一瞬间,龙气把黑气暂时冲散,洪先生大口喘气,抬头看着我——他一丝不乱的背头现在挣扎成了鸡毛掸子,眼镜也歪了:「你……」 我答道:「你现在知道难受了?」 他勐然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能看病?你给看好了,我给你钱!」 「我不能看病,要看病得我身后这位,不过,你这不是实病,是虚病。」我接着说道:「要看好了,一要从风水上下手,二来……」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是一声咳嗽:「风水上的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洪先生已经委託给我了。」 我一回头,就是一愣。 是——江景他爹!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又是江家人……」 他怎么来了? 我记得,他送给齐老爷子的輓联上,写的是晚辈江良。 洪老闆一见到了江良,立马挣扎起来:「江先生,你肯来就太好了!」 第786页 卧槽——难不成,给他在钢铁工厂看风水的,竟然是江良? 江良以跟江辰江景如出一辙的贵族风范,把洪老闆给扶起来了:「剩下的有我,洪先生放心。」 接着就看向了我,闲适的说道:「李先生懂规矩。」 他是说,他先接受了委託,我再插手,就是行业大忌——伸勺子。 我一笑,看向了赵姐:「江先生怕是有点误会——我是赵姐请来的。」 果然,赵姐如梦初醒,跟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我:「先生,你帮帮我!」 我盯着赵姐:「这件事儿,你先说实话——你对那个柳柳,是不是干过什么亏心事?」 不让破局——要么,是用局的人天命註定,要么,就是那个局是来讨债的。 赵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第1438章 亏心之事 这个局,赵姐已经思虑周详,可想尽一切办法,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局,这就是命。 我早说过,风水讲究的是人杰地灵——要是你做了那么多好事,还是以失败告终,自身肯定是有某种问题的。 「你要跟我说实话,还来得及。」 赵姐看了丈夫一眼,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决然说道:「我什么亏心事儿也没干过!」 这一下,江良就是一笑:「李先生,要是这样,你这买卖不好做啊!」 是啊,买卖双方不能坦诚相对,还做个毛。 不过这事儿已经插手,又跟江家有关,让我就这么松手,那也绝不可能。 我就看向了江良:「元宝山的镂金局,是江先生摆的?」 镂金通「漏金」,钢铁工厂的金元宝地就是这么弄砸了的,工厂里的人,也就是这么生的疮。 好端端的十二天阶家族,把人家风水摆成这样,说出去可不大好听。 江良一笑:「里头的的事儿,我自有打算,不用李先生费心了。」 为了江辰和江景的事儿,江家对我现在肯定恨之入骨,不过江良看上去云淡风轻,似乎一点没拿我当个仇人看。 我也明白,只有没脑子的才会喜怒形于色,真正的狠人,哪一个动声色? 脑子里转了一个圈,洪老闆就挣扎起来了:「江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能救我吗?」 江良颔首,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幸亏时间赶上了——洪老闆,吉人自有天相。」 洪老闆一听,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说着,江良四下里看了看:「我要布局了——无关人等,就散了吧。」 洪老闆别提多高兴了,看了赵姐一眼,眼神冰冷如刀:「夫人身体不舒服,把夫人送义庆的疗养院去。」 原来,义庆疗养院是专门给精神疾病患者疗养的,他们家有投资。 赵姐面如死灰,立刻死死拉住了我:「我不去,我没病,我不用疗养……老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 周围众目睽睽,全是摇头嘆气的声音。 白藿香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你对妻子这么狠心,就不怕传出去不好听?」 洪老闆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真要是传出了陈世美的名声,生意场上怎么让人家相信自己? 可江良缓缓说道:「妻子得了抑郁症,又有什么丢人的?」 好么,抑郁症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这下洪老闆算是豁然开朗,立刻说道:「对,不是我逼她,是她抑郁,妄想……」 赵姐疯狂摇头,可她现在那个样子跟舞台上明艷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已经没人信她了。 精神疗养院这种地方——正常人进去了,拿什么证明自己没病? 赵姐被抓了出去,一直回头看我们:「救救我……救救我……」 她像是溺水的人。 我刚才,就是想伸绳子捞她,可惜她不肯抓。 赵姐被抓走,我们自然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江良微微颌首,在洪先生殷勤招待下,转身进了别墅,把大门关上了。 程星河皱起眉头,看向了我,哑巴兰就更别提了:「哥,这咱们做买卖,还没有过这种先例——烂尾啦?」 「你们放心吧,」我答道:「江良这下是遇上麻烦了——不用等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求咱们的。」 哑巴兰没弄明白:「哥,我不是不相信你,可都这样了,还能求?」 是啊,江良的本事一看就知道,跟天阶也就是一线之隔,随时可能上天阶,能力不会比杜蘅芷差多少,现如今,处理江家江藏土这一脉各项事务的,就是他。 但我看到了,他自从接下来了这个买卖之后,灾厄宫上的黑线,就开始直线上升。 看来,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儿,掺和的不止我们两个。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开始作鸟兽散,其中有个面熟的——秘书。 秘书抱着一叠文件,也匆匆要走,我伸手就把他给拦住了。 秘书回头看我,顿时一愣:「你们还不走?赵姐都被带义庆去了,你们……」 他想说,没人给我们发工资。 我说我们不是为了报酬来的,有件事儿跟你打听打听。 秘书的职业素养非常好,摆了摆手就要走:「无可奉告。」 我也不拽他:「那我要是能告诉你,什么局能升职,你愿意开口吗?我保证,绝对不提是你说出去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就算被怀疑了,推干净也是小事儿。」 第787页 果然,秘书的背影僵了一下。 但凡是人,就有欲求,秘书的欲求,就是前途。 我又补了一句:「看着周围能力不如自己的都挑了大梁,你能甘心?」 果然,这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秘书的迁移宫抬的很高,这种人野心,能力都不缺少,是个人物,毕生追求就是往上爬。 可有一样,他的脑门太高,反倒是压住了迁移宫。。 脑门高的人,聪明绝顶,才华横溢——可这在秘书的面相上来说,可并不算佳,就是因为能力好,很多要紧事儿,上司都等着你来办才放心,怎么可能捨得把你放出去? 能者多劳。 他给洪老闆干秘书,不知道干了多长时间,眼瞅着一起进公司的慢慢有了权势,就他还原地踏步,他这种人能甘心? 这种理想与现实的拧巴,就是他现在痛苦的根源。 果然,一听我这话,他立刻回头看着我:「你真有法子?」 能问出来,就说明,我之前在花盆里挖出一场空小人,和之前设琴瑟和鸣局把洪老闆勾回家的本事,已经把他彻底征服了。 得到了我的肯定,秘书没犹豫,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留心,就把我们带到了背人的地方:「要说夫人干的亏心事,我们倒是亲眼看见了一次。不过,这对夫人来说,也许就是个鸡毛蒜皮,她自己还记不记得,都不知道。」 原来,前些年,有一个小女孩儿曾经上钢铁公司来找洪老闆。 那小女孩儿一看就是社会底层,工厂的自然要问她干啥来,她脖子一梗,神气活现:「把你们洪老闆叫出来,我是来要帐的。」 「跟谁?洪老闆?」这场子里的工人都笑了——一个未成年,跟洪老闆要帐?再说你这个模样,也不像是能见过洪老闆的层次! 可再仔细一看,那些工人笑不出来了——那小姑娘才十来岁,可肚子已经很大了。 叫谁不得走那方面的脑子——她肚子里,是谁的种? 闹大了,是犯法的事儿! 工人不敢怠慢,立刻去找洪老闆,可洪老闆还没出来,夫人出来了。 夫人一看那个肚子,脸色顿时也青了,就问她,你要的是多少帐目?怎么个算法? 小姑娘梗着脖子说道:「不是早说好了吗?你们家场子的一半!」 夫人嘴唇直抖——能喊出这么大的口气,私生子逼宫哇? 「谁跟你说好的?」 「洪老闆亲口答应的!」 夫人点了点头,其他话一句没多问:「你跟我来吧。」 小姑娘欢天喜地就跟着夫人一起去了,谁都不让跟着,那个时候厂房正在搞建设,其中一条路还没通电梯,要走楼梯。 不长时间,楼梯间里一声尖叫——那个要帐的小姑娘,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大家心照不宣——那小姑娘,不可能是自己掉下来的。 我还想起来了——上次去钢铁工厂,那些工人们还嘀咕呢,说赵姐今天这一切,都是报应。 原来,根源就在这里呢。 白藿香气的浑身哆嗦:「那小姑娘的孩子,难不成……」 第1439章 有钱推磨 我盯着秘书:「过去几年了,现在你还认识那个小姑娘吧?」 秘书看着我,微微又有点吃惊:「这你都知道?」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那个被推下楼梯的小姑娘,就是现在洪先生的「干女儿」,小柳柳?」 秘书过目不忘,绝不会认错人。 秘书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她在这里保洁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不过……」 他一认出来,就暗暗心惊,知道那小姑娘时隔几年去而復返,上这里来,绝对不是干保洁这么简单。 但是照着秘书的性格,自然是不愿意惹麻烦,就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觉得,赵姐认出她来了吗?」 秘书摇摇头:「说不好——夫人来公司时候不算太多,全场子这么多人,她也认不全,当年也只是一面之缘。」 推下楼梯,浑身是血…… 「那个叫柳柳的姑娘,当年被推下来之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夫人私下处理的。」秘书答道:「不过,我偶然知道,那一年财务支出,有一项资金不大清楚,看着那个数额嘛,倒是跟黑市里杀人灭口的价格差不多。」 那就真相大白了。 程星河点点头:「好么,王子復仇记。」 我接着就问秘书:「你知道你们洪老闆的行程,他每天什么时间地点跟柳柳见面?」 「一般是下午三点来钟,不管多要紧的事儿他都不处理,就要陪着那位干女儿……」秘书嘴角不自觉的撇下来,显然有些不屑,正说着呢,秘书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不由自主就站直了:「董事长!」 接着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他就说道:「董事长说,一个小时之后,他要上舒格曼酒家。肯定是要跟干女儿见面。」 舒格曼酒家是个特别豪奢的场所,非会员不能进,号称酒家里的爱马仕。 隐私性,服务都是超一流,很多富豪干点见不得光的事儿,总会选择这个地方——安保措施好,不怕狗仔探头。 第788页 让秘书定的,也是「传世臻享」下午茶套餐,甜点都是欧洲厨师现做的,还有珍稀玫瑰装饰,肯定是约了柳柳——她就爱吃那个,说饼子(马卡龙)够甜。 得咧,我回头看着他们:「发发员工福利,咱们也去。」 程星河别提多高兴了:「敞亮!还记不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要吃海鲜,我给他买了一块钱两包的海带丝。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地方虽然出名,但是不好找,七拐八绕到了,是旧时代王府的后门,周围红墙绿柳古色古香,中间弄一个欧式设计,本来应该挺不搭调,可也不知道人家设计师怎么那么大修为,竟然硬是搞的中西合璧,还挺好看。 进门是个旋转玻璃门——我入行以来也算是见了点世面,可这高档场所来的不多。 程星河感动的几乎流下眼泪:「你说人家做买卖,都是侯门贵户,跟着你,穷乡僻壤,能来这一次,不易。」 别说别的了,这旋转门我不太会进。 还是哑巴兰昂首挺胸把我们带进去了:「这种地方我老来,跟着我就行。」 不愧是地主家傻儿子。 几个刚一进去,就被人给拦住了:「非会员不能入内。」 「我们办一个。」 那拦我们的一对眼,强压着笑:「不好意思,几位上巷子口吧,那边有个蜜雪冰城。」 「不是,」程星河不乐意了:「做买卖还有把人往外推的?」 「我们不做您这种人的买卖。」这会后头进来了几个体态良好的中年人,询问的看了这里一眼,那几个服务员连忙招待,我说我有卡,可他们不肯搭理,有一个没赶上招待贵宾的,对我们就更不客气了:「请吧。」 这人迁移宫发黑,要失业的徵兆。 程星河气的伸手就要拿手机:「你看不起谁呢?我给你看看我帐户余额……」 「有钱也没用,」服务员更不耐烦了,皱眉头一个响指:「保安,把这几个无理取闹的赶出去。」 不过他看向了白藿香的眼神,倒是有点活泛:「哎,小姐姐,我们这正招闺阁呢,你这长相跟这帮土鳖混可惜了,来应聘吧,进来了,我杨晓刚罩着你。」 闺阁?跟什么公主,小姐,一个意思。 白藿香眼皮都没抬,那服务员有点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 保安围过来,我盯着服务员:「你说清楚了,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服务员一愣,上下扫了我们一眼:「哪种人——我就羡慕你们这些社会底层,随随便便就能拉低我们这地方的档次!赶出去!」 几双手要伸出了,不记名卡就拍了上去:「我也羡慕你这种身份,想骂谁就骂谁。」 连服务员带保镖,全给愣住了——就连刚才那几个「贵客」可直了眼:「是不记名卡?」 「这是谁家的儿子?怎么社交场合没见过?」 服务员一张嘴刚张了一半,是个「滚」的口型,但是视线接触到了不记名卡,「滚」的音节一转:「滚……贵宾快里面有请!」 金毛没管一二三,撒欢就往里跑,那几个贵宾吓的花容失色,几个服务员一对眼:「哪怕您有不记名卡,这地方也不能让狗进去……」 金毛可不是狗。 我又把郭洋给我送来的第二张卡拍上了——说是哪怕银庄,也只有两张,一张是主人的,一张给我,李茂昌都没得拿。 他们没见过,但因为不记名卡在手,哪敢怠慢,往个机器里一验,顿时都直了眼。 那几个顾客自己都不往里走了:「难怪不认识,难道——是在咱们上头一层社交场合的?」 接着,那个服务员两只手捧着卡,颤颤巍巍递过来:「五个贵宾,一位贵犬,有请巴黎一号……」 「别的无所谓,」我和颜悦色:「你刚才说这小姐姐什么来着?」 那服务员跟凭空让人抽了一鞭子似得,就是一个激灵:「我,我有眼不识泰山……」 一个管事儿的赶紧过来了:「贵宾对不起,请千万息怒……」 说着就要让人把服务员给拉下去重罚——他们觉得,能拿这种卡的,他们店都得罪不起:「只要您能息怒,我们怎么都行……」 「问我没用,」我看向了白藿香:「问她。」 白藿香平时对这种事情很淡薄,说算了,抬头看我一眼:「你今天心情不好?平时你……」 平时我脾气特别好——就因为在一直在底层挣扎,所以知道每个人的不容易,能不惹麻烦,就不惹。 我答道:「说我不在乎,说你,就是不行。」 白藿香当时就是一愣,从脖颈上开始往上慢慢泛红。 到了一个卡座,设计的特别有品位——比洪老闆家可强多了,珠帘装饰,内里能看清外面,外面看不清里面,隐私性很强,,陆陆续续上了好些我们没见过的点心,五彩缤纷极为精緻,没看见之前说我们「给脸不要脸」的那个服务员,程星河嘴欠:「刚才那位要给我们脸的哥们呢?」 「嗨,已经辞退了!补了三个月工资,也不要他了——做服务行业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只能被行业淘汰,几位贵宾,简直是我们的贵人,试金石!」 说着话,珠帘一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进来了——洪老闆。 第789页 我立马就跟一个服务员说,能不能把他安排在个我们能看得到的位置? 服务员立马答应了下来,出去就给他换了个位置。 哑巴兰大乐:「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错没有!」 「不对,」程星河吃了一嘴的点心:「有钱能使磨推鬼!」 哑巴兰问道:「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江良到底跟谁一伙的?他跟柳柳一伙,为什么要来帮洪老闆?跟洪老闆一伙,为什么要给洪老闆设漏金局坑他的钱?」 我答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一会儿有好戏可看了。」 哑巴兰最爱热闹:「什么好戏?」 「斗法。」 这下,苏寻也来了精神 等洪老闆坐下了,江良也来了。 他在洪老闆对面的座椅上拂了一下,像是在拭土。 可是,他却没跟洪老闆坐在一起,而是悄然坐在了隔壁。 我看得出来,洪老闆眼睛里的黑煞气,已经驱逐干净,不在邪气遮眼了。 可取而代之,洪老闆眼睛发红,说明自身伤的也不轻——好比皮肤上沾了脏东西,被直接剥皮剜肉一样。 不长时间,柳柳也来了,显然还不知道金桃花局对洪老闆的影响已经消失,还欢天喜地的:「干爹,你这么着急找人家干什么呀?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人家了呀!真是的……」 柳柳坐在了座椅上,我一看,跟我猜的一样——江良对柳柳坐的位置,动了手脚。 而江良自己,拿着了一个什么东西,嘴里正在念念有词。 好傢伙,斗法要开始了。 果然,洪老闆勉强一笑:「柳柳,我就想问问你,给你看金桃花阵的,到底是谁啊?」 柳柳一口马卡龙噎在了嗓子里,抬头看着洪老闆,就是一愣。 第1440章 斗法开始 但她马上装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嗨,您说什么呢?风水——这不是您这种大人物才信的吗?我不信这个,我要运气干什么,我有干爹就行了。」 洪老闆咳嗽了一声:「你别装傻了——我这一阵子鬼迷心窍,也吃了不少苦,你这边,是不是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吧?」 柳柳把手里的马卡龙给放下了。 她抬起眼睛,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再是娇蛮任性,而是满眼阴冷:「谁帮你了?那个姓李的土鳖?」 冤枉,不是在下。 洪老闆没正面回答她,而是谆谆劝导道:「以前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咱们就算了,我岁数大了,也看淡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把你身后那个风水师的事情说清楚,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事儿就翻篇了。」 「你翻篇?」没想到,柳柳霍然站起来,骂道:「你翻篇,我这翻不了!」 她这么一吼叫,周围的客人全看过来了——这可是高档场所,瞬间把周围的视线全吸引过来了。 洪老闆脸色一变,立刻把头低下,显然生怕让人给认出来,而柳柳似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早就想发泄出来了:「你凭什么说翻篇,你也不……」 可话刚说到了这里,她脸色一变,忽然就弯下了腰,先是想扶住桌子,可扶不住,反倒是把精緻的刺绣桌布给拽下来了,咣琅一声,满桌子杯盏碗盘,全给掉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而柳柳自己,忽然就尖叫了起来,抱着肚子就在满地玻璃碴子上面滚了起来:「疼……疼……」 「卧槽!」程星河立马站了起来:「有个东西跑柳柳肚子里去了!」 我也看见了,是个黑影子。 「夜哭灵?」 程星河点了点头:「就那成色——三十年靠上了。」 什么叫夜哭灵呢?是地缚灵的一种——死在了一个地方,走不出去了,比如跳楼,吊死,这一类,时间越长,怨气越大,越危险。 所以出过吊死鬼的房间,淹死过人的河流,很容易出事儿,就是因为那些冤魂被留在原地,。 而夜哭灵虽然没有前几种名声响,可这玩意儿也挺危险——怎么呢,这东西是胎死腹中的孩子化成的。 我们常说,没见过世界的胎儿灵是很不好惹的,因为好不容易投胎成功,却又重新夭折,怨气极大。 这种夜哭灵就是,每天死死盯着其他女人的肚子或者怀抱,就想着找机会,自己也钻进去,重新生而为人,怨气太大,影响理智,所以它们见了孩子就要扑,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自身的阴气,而害死好端端的孩子,也跟吊死鬼拉替身的原理差不多。 有时候小孩儿无故夜哭,莫名其妙,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就是因为孩子面前有夜哭灵,被吓着了。 合着刚才江良是把这玩意儿给招来了。 这一瞬间,柳柳的人中立刻就是一道黑线,接着在满地的玻璃碴子上就打起了滚儿来:「啊——疼,疼啊……」 本来她这么一嚷,就把服务人员给惊动了,这一下更是把服务人员给吓住了,立马围了上来:「女士……」 可洪先生立刻说道:「别拦着她——她是犯了癫痫了,谁拦着,就咬谁的手,滚一会儿就好了,不然的话,出了事儿你们就得负责任!」 白藿香身为医生,哪儿听得下去,豁然就站起来了:「一派胡言……」 可服务员哪儿知道癫痫的原理啊——这里的都是贵客,真要是自己画蛇添足出了什么大事儿,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第790页 我看到,江良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悠然自得的拿起了一个骨瓷杯,喝了一口伯爵红茶,动作极其优雅——我却看出来了,他手里刚才拿捏的,是一块很旧的破布。 照着我的经验,估摸着,是一块陈年旧拭乳布——能引婴灵的,最管用的就是母亲的乳汁。 而洪老闆立刻蹲下,装出照顾柳柳的样子,低声问道:「你快说,你背后的先生,除了金桃花,还让你在我这里埋了什么东西?」 我看不见洪老闆的表情,只看到,他手背上冒了青筋。 可柳柳竟然特别硬气,强忍着身体里的剧痛:「我就是不说——我答应先生了,死也不能把他交代除出来!啊……」 话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江良动了手脚,那个夜哭灵误认为柳柳的身体能投胎,死命的往里面钻。 柳柳痛的死去活来,脑门上全是汗水,张嘴就喊:「救命——救命……」 洪老闆显然也失去了耐心,盯着柳柳的眼神,露出了凶光:「还想救命——不说,你就死在这里吧!」 白藿香一看柳柳成了那样,有点坐不住了——一开始,她也觉得柳柳利用局来视线自己攀附权贵的梦想,很看不起,倒霉也活该,可眼瞅着柳柳那么痛苦,她作为女性的共情,和作为医生的天性,让她没法就这么当个观众。 我却摇摇头:「没事儿,你等着看就行了。」 白藿香一愣,我一直心软,她难得看我竟然这么坐得住:「可是……」 程星河一把瓜子就递过去了:「你还信不过七星?实话告诉你,你不知道七星的真实身份。」 白藿香一愣:「你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名字是七星,原本是一名全国知名的高中生名侦探,不幸的是不久之前被不明组织强灌毒药而变小……」 我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毒你大爷。 而洪老闆很解气,看着柳柳翻江倒海的样子咬牙切齿:「敢对我下手,这就是自己找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洪老闆的身体勐然一颤,忽然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尖叫了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江良根本没想到这一点,霍然就站起来了。 斗法开始了——柳柳身后那位,可不是吃素的。 柳柳看清楚了,一边疼,一边大笑了起来:「活该……活该!」 江良立刻看向了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我高兴了起来——能在这里斗法,江瘸子,就在附近! 第1441章 千里追魂 洪先生半张脸,黑气大盛,之前那种黑光,捲土重来,变本加厉,显然比之前还痛苦好几倍。 柳柳身后那位,不乐意了。 这一下,店里更是一片大乱,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中邪了」,好几个女贵宾听见,就尖叫了起来,场面一副十分混乱。 洪先生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柳柳少,这一下站都站不住,翻在了地上就剧烈的翻滚了起来,一边哀嚎,一边跟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样四下里挠,不光自己这边的杯盏被打翻,顺便还把周围的昂贵陈设给撞下来了。 这下这里的服务人员更是傻了眼,不可能放着不管,你护我叫就来了一大帮人,把这里给围住了。 人头攒簇,胆子小的生怕这里的么蛾子影响到这里,直往外跑,胆子大的伸脖子就往这里看。 我早站起来了,也趁乱找了过去。 江瘸子就在附近,哪儿呢? 而江良早从自己的卡座站起来了,犹如一道寒薄的利刃楔入到了人群里,厉声说道:「让开!」 这里的服务人员固然是认不出我们这些土鳖的隐藏身份,但是江良举手投足,是老贵族了,他们见的多,一句话,就把场子给控制住了。 那些服务人员不由自主就退开了,跟看个主心骨似得。 江良当仁不让的蹲在了洪先生面前,皱了皱眉头,跟江景十分相似的丹凤眼里,露出了一抹凶光。 出来整别人,结果被别人整,这在先生来说,可是个奇耻大辱,更别说,是江家这种祖传的心高气傲了。 江良一只手往洪先生脑袋上一拍——显然跟我之前点洪先生睛明穴一样,想用自己的行气把洪先生的黑气给沖开。 没用。 不光没用,他那双修长的手,也瞬间被打开了。 对方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 江良皱起了眉头,显然更是恼羞成怒。 他转脸往四下里看了看,大声就说道:「不知道是哪个朋友?哪一家的人?咱们有话出来好好说。」 用风水术把人整治成这样,位置绝不会远,这一声,肯定是能听见的。 这叫先礼后兵,意思是先盘盘道儿,别大水沖了龙王庙——风水行内通婚的不少,很多都能论上亲戚,哪怕论不上亲戚,风水流派就这几门,圈子就这么大,没有不知道江家的,哪怕上四家,也不会不给江家这个面子。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能把江良给逼的喊出声来,老瘸子能耐不小。」 能耐小,可干不出这么多大事儿来。 不过,江良显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柳柳虽然疼的打滚,可骨头还挺硬,大声说道:「拿洗洁精沖沖你那脑花吧——你算哪块窝窝头啊?我的先生就算不出来,碾你跟碾稻子差不多!还敢出声叫他,你不是对手,急着到底下叫你爹叫你妈来助阵还是怎么着?」 第791页 江良没理她。 我们几个心里暗乐——都是江家的,这次可真是要大水沖龙王庙了。 可除了这一片大乱,没人回话。 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先盘道,你不吭声,那意思就是你别管我是谁,今天我跟你卯上了,不死一个不算完。 江良等不到回音,表情越来越难看了,玉面孟尝似得模样,红了半边脸——估计还没碰上敢这么跟他硬刚的,火气撞上来了。 他薄薄的嘴角一斜,缓缓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不得不说,这些老贵族的气势确实凌厉,这个俾睨天下的劲头,谁见了不得敬服三分? 江良重新蹲下,也不管死去活来的洪先生了,一只手抓住了柳柳的头髮,一只手扣在了地上,勐然一拍。 这一下我认识——这叫千里追魂,跟问路寻踪差不多。 既然有先生在背后帮柳柳,那柳柳身上,自然有他的气息,顺着柳柳,就能找到他的踪迹——这一下是个大招,等于拿柳柳当踏板,撵上那个先生拾掇他。 这个法子极难,行气需要入了化境才能用,没个十几二十年学不成,我也没学会。 「哟。」程星河把一块栗子奶油糕强咽下去:「姓江的就是狠——这是要赶鬼呀?」 是啊,跟着他拍在地上的手,气成了数不清的黑丝,对着地面就蔓延了下去。 哑巴兰也看出来了:「这附近的邪祟都都给引来了?」 「地缚的差不多——你们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旧王府——这地方古时候丫鬟小妾死的绝对不少,宅斗到了后来,各路的兵,侵略者来的也不会少,那个时候人命如草芥,每一步脚底下,大概都有个屈死的魂。 江良出手又狠又快,那些数不清的地缚被他驱使过去,天阶冷不丁挨这么一下都够受。 可哪怕这样,这地方除了依然乱糟糟之外,没有任何动静——按理说,千里追魂一起效,那头的先生禁不住这么重的阴气,不重伤,七窍也得见红,绝对禁不住那个痛苦。 江良等了半天,可附近一点动静都没有。 倒是洪先生一嗓子把他的注意力给喊回来了:「江先生,救救我,我不行了……」 洪先生脸上的黑气,一开始跟雾一样,可现在看来,跟煤一样。 是个死黑,再不管,命没了。 更别说那个痛苦劲儿了,谁都想像不到,经受这样的痛苦,是个什么感觉,洪先生一只手,就举起来,抠向了自己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来了在银河大院的救父小姑娘,琉璃眼半夏——也许,这种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的感觉,只有她能懂。 江良犹豫了一下,只好摁住了洪先生的手——但是,没能把洪先生给治好,只是把洪先生的手腕给卸脱臼了,挠不了自己眼睛就算了。 「哎,那不是江先生吗?」终于有人认出他来了:「是吃阴阳饭的!」 「说是老洪请了很长时间,才请到了他,可你看,老洪都那样了——他无计可施。」 「说江家是圈子里面最出名的,现在这一看——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是啊,有事儿可不能找江家了。」 我听说,江家家大业大,客户都是顶尖圈子的人物,跟这个酒家的客户群体正好重叠。 要是在这里丢了人,那江家这么多年来积累的面子,可就全完了。 江良饶是经过了大风大浪,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面子——没一个做买卖的,希望客户群体里流传着自己的差评。 这是家族荣誉,命丢了,荣誉都不能丢。江良吸了口气,喃喃的说了句什么——别人听不见,可我能听见。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心里悚然一动——刚才的千里追魂都用出来了,难道,他还会用比千里追魂更厉害的方术? 江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方的,像是个小罗盘。 接着,他一下就把手指头血咬出来,点在了罗盘上。 「驱邪缚魅,度人万千,鬼妖丧胆,秽气分散……」 这一下,罗盘上的行气一炸,一股子金气扩散出来,瞬间把这里的邪气都给沖开了! 这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觉得,像是室内起了一股子邪风。 但我看得出来,那些金气,极为锐利,是奔着对方噼过去的! 程星河的点心梗在了嗓子里:「这是……」 那个罗盘能帮气化形,是个神器! 我后心一凉,这个锐利的程度,只怕龙鳞都禁不住。 江家不愧是江家,好东西这么多? 「扑」的一声,一个角落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像是有人忽然摔倒了。 江良站起来,眼神凌厉,盯着那个方向:「给我把那个人抓过来!」 这附近的人早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就按着他说的话做了。 「卧槽,这一下确实狠——」哑巴兰唿吸都快屏住了:「江瘸子都扛不住?」 我却看向了江良。 江良眼里的锐利,忽然一瞬间就变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摇晃一下,像是站不住了。 接着,他身上笔挺的白衬衫,倏然就被鲜红从里到外洇湿了。 血! 第792页 他盯着自己的身体,眼里有难以置信。 那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来了! 程星河手里的点心跌到了地上。 一个瓮声瓮气,故意压住自己本来音色的声音,从那个角落缓缓的响了起来:「你们家的人,到了现在,也学不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江瘸子…… 地上打滚的柳柳也立刻高兴了起来:「老先生……」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在鬼市抓住江瘸子一次。 可那一次,江瘸子直接被我给摁住了,现在看来,似乎他那会儿并没有存心对付我。 江良咬紧了牙,冲着那个方向就要扑过去,可他做不到了——那颀长的身材一晃,只能堪堪抓住面前的欧式雕花围栏。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事情不能做尽。」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接着说道:「没人教给你?」 江良缓缓就倒了下去。 我一丝也没犹豫,一只手撑住了栏杆了,对着那个角落就翻了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江瘸子。 第1442章 干坤之藏 可我刚奔着那个方向这么一翻,头上哗啦一声,程星河厉声就是一喊:「七星,小心!」 「咣!」 头顶上那个巨型水晶吊灯轰然就对着我砸了下来。 一个硕大的身影窜过来,一下把我扑到了地上。 金毛。 我翻过身子就要护住金毛,可下一秒。「啪」的一声,凤凰毛斜刺里冲出来,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直接把那个吊灯勾住,滑轮一样,倒挂在了一道装饰横樑上,就差三十多厘米吧,就砸在了我和金毛身上了。 「快快快……」程星河的声音显然脸红脖子粗咬着牙:「真他娘的沉,躲开,为父拉不住了!」 侧边又一道破风声,直接把我和金毛套了出来。 金丝玉尾。 哑巴兰。 我和金毛刚被拖出来,程星河继续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看耍猴的呢?」 这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客人和工作人员,还有带孩子的妇女。 那些人没见过会有人用出这种「神功」,全僵在了吊灯底下。 被程星河兜头一骂,这才反应了过来,叫唤着跑开了,最后一个吃手小孩儿被抱走的时候,』「哗啦」一声,那个吊灯吃不住劲儿,整个坠落,玻璃渣子炸的跟蘑菇云似得,在白墙上溅出无数的麻坑。 这一瞬,我就听见一个身影在木兰花墙后面,轻捷的消失了。 江瘸子…… 「哥,这里你不用管!」哑巴兰大声说道:「追那老东西去!」 「就是!」程星河骂道:「这老东西比哈雷彗星出现的还少,再不追,又得等几十年!」 他的手心被勒的皮肉翻卷,两道子血红,正把伤口藏在了背后不让我看见:「别追丢了!」 不能——我不能连个瘸子也追不上。 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翻身起来,一手撑在了花窗,破风声就在耳边掠了过去。 死瘸子砸掉吊灯,就是为了挡我的路。 酒家后面是一道护城河,两边雕栏玉砌,都是汉白玉围栏,两岸是大片冬青,美人蕉和刺李子树,河边还有好些个钓鱼的。 那个身影一瘸一拐就在茂盛的树丛穿行——这速度,真不像瘸子能达到的。 「唰」的一声,一个东西带着极快的破风声,就从我身后穿过来了。 元神弓。 周围最高的就是一棵大松树,苏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爬到了树上,对着江瘸子就是一箭。 那一箭噼开了数不清的冬青嫩叶,青气味儿四溅,追着江瘸子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提,卧槽,可别把江瘸子给射死! 他死了,好多真相就只能跟着他一起埋了! 但下一秒,元神箭射中了吊在半空之中的一串红灯笼装饰。那一大串红灯笼,哗啦一声,对着江瘸子就砸下去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我精神大振,金毛也一头从我身后窜过,奔着江瘸子就扑了过去。 我心里一沉,金毛现在其实已经傻大傻大的,可它身上的毛也只有三分之一是金的,离着成年还远,这一下扑过去,别让江瘸子给伤了吧! 我立马喊道:「金毛,别靠近!」 金毛很聪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于是直接奔向了江瘸子附近,腾挪闪跃,就是不让江瘸子过去。 江瘸子脚步一凝,元神弓再次跟过去,我往前一赶,三面包抄。 七星龙泉出鞘,我厉声说道:「你跑不了了。」 江瘸子背对着我站在前面。 我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他的背影。 现如今夏天还没完全过去,可他一身鼓鼓囊囊的青布棉袍,脑袋上是个破帽子,活像是上个世纪穿越来的,脚底下也是黑布鞋,佝偻着身子,看上去特别寒酸。 苏寻把元神弓拉的很满——像是是恨不得现在就射下去。 江瘸子一笑,又是那个压着的声音:「你和你身边的人很好——比我想的好。」 我一愣,刚才吊灯坠下,他是在试验我们的本事? 「我问你几件事儿——第一,你为什么要破四相局?第二……」 「你问我干什么?你自己的事儿,都料理清楚了?」 第793页 「要没你,我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儿。」我立马说道:「有些帐,你必须得跟我算清楚了!」 「你看,」江瘸子的声音虽然压的很怪,却像是带着几分落寞:「很多事儿,你全忘了。」 忘了? 我皱起眉头,我见你这才几次,怎么谈的上一个忘? 除非……我忽然一个寒颤。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江瘸子虽然没回头,可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你看,我就知道,你虽然忘了很多事,可你还是聪明。」 苏寻歪头看着我,没明白。 「去真龙穴之前,有些事情,我现在跟你说了,对你没好处。」江瘸子缓缓说道:「等到了真龙穴,你就全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上真龙穴?」 「跟你猜的一样,」江瘸子答道:「不是我让你去的。」 我的心彻底的凉了。 苏寻打不惯这种机锋,立刻说道:「那我爷爷呢?你害死了我爷爷……」 「不是我,」江瘸子扬起了声音:「那是你爷爷,自己选的。」 「你胡说八道!」 哪怕是苏寻,脾气也炸起来了:「你为了那个局,把别人的命,当成什么了?」 「哎……」江瘸子嘆了口气:「你跟苏腊八,很像。不过,你信不信?苏腊八把命搭在那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藏,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开,一个是他,一个是你。」 青龙局的藏。 苏寻咬着牙:「那又怎么样?」 「可是开那个藏的,必死无疑。」 苏寻一愣:「你是说……干坤藏……」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干坤藏,就是苏家祖宗设的。 这种藏只有苏家能设,是苏家最高级的藏,苏家人一辈子,只能设一次——因为太伤元气,设完了,人就废了。 这种藏也只有苏家血统的人能解开,但是为了以防后患,这个藏,哪怕苏家人亲自来解,也要搭上一条命。 为了遮盖四相局,江仲离简直算是机关算尽。 「没错,他要是不开,就只能你开了。」江瘸子瓮声瓮气:「他是为了你才死的。」 我忍不住了:「别他妈偷换概念,那个藏……」 我想说,祖孙二人会搭上命又能怎么样,谁也别去开不就行吗?就跟跳楼卧轨会死一样,谁没事去跳楼卧轨? 可我一想到了潇湘,就说不出来了。 那个藏要是不以苏家人命为代价解开,潇湘到现在,也还是被压在了不见天日的四相局里。 苏寻脸色变得煞白。 江瘸子喘了口气:「你们都明白了吧?四相局註定是要打开的,这是命——我不想他死,他自己也不是想死,只不过,是想着,让你活。」 苏寻厉声说道:「我不信!老头儿说过,只要活着,不管什么事儿,都还有转圜余地……」 「跟命争,」江瘸子忽然一个苦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争,可到头来,谁也抗不过命。 这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过往,带着几分酸苦的自嘲。 就跟齐老爷子说的一样——在座的,哪怕营营众生,也只不过全是棋子。 我立刻接着问道:「那……你总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总觉得,江瘸子是我认识的某个人。 可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修东西的顾瘸子,并没有其他瘸子了。 江瘸子长长舒了口气:「我是谁,有什么要紧的?我跟所有人一样,是三千世界的一个蝼蚁。」 我不死心,奔着他的背影就扑过去了——我总的看看,他到底是谁。 第1443章 斩须之刀 可下一秒,我忽然就觉得脚底下一颤,一低头,脚底下一歪,那块地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顶了一下。 底下,有江瘸子的东西? 也只是耽误了一秒,可江瘸子跟离弦之箭一样,奔着前面就跑了过去。 我冲着他就追,元神箭一道子接着一道子从后面射了过来,扑扑扑几声,数不清的树叶子和枝干被直接穿断。 金毛也要扑。 我狠劲儿上来:「金毛,退后,苏寻,射他脚踝!」 苏寻没来的及应声,元神箭宛如行云流水,一道一道奔着江瘸子的脚踝就过去了。 他能在大晚上,射下树上的鸟,按理说,百发百中——那个姿势就别提了,矫捷飘逸,宛如神话里的太阳神。 可不管哪一只箭,都落在了江瘸子身边,完美的把他避开,连衣服都没擦上。 苏寻也有些意外,显然,他甚至也怀疑,自己是心浮气躁了? 不——不是箭不准,是江瘸子用了某种方法,把元神箭避过去了。 他身上,有很强大的气! 强大到,像是一个透明的盾,元神箭也穿不过去! 龙气炸起,七星龙泉光芒大盛,诛邪手翻转,我对着老瘸子后背就噼过去了。 「咣」的一声,江瘸子身体一歪,附近的刺李子枝干整个被斩断,地上的荒草全部溅起,在树木汁液的味道里——我看见了,他身上那一糰子极其强大的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可他非但没有回头,声音反倒是惊喜:「好——越来越好……」 我越来越好,你为什么要这么高兴? 第794页 我还要奔着他再追呢,可下一秒,他身体勐然一转,对着护栏就下去了。 护栏下面,是数不清的人钓鱼老人。 那些钓鱼老人听见了上头一片大乱,都不由自主回头往上看,可还没等看清楚,江瘸子勐然扑下去,就把岸边钓鱼的,看鱼的,全体撞到了护城河里。 「扑」的一声响,宁谧的护城河宛如碎镜,炸起了一大圈的波纹,那些老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了,就沉下去了。 卧槽,这个死瘸子! 可眼瞅着那么多的老人坠进了河里,我也绝不可能放着不管。 妈的,我牙根直痒痒——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无辜,真是江瘸子的风格。 没犹豫,我直接沉到了水里捞人:「金毛,苏寻,帮忙!」 一下水,我就抓住了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吓的什么似得,死死搂住了我的脖子,几乎把我也给拉下去了。 下一秒,就听见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的机会来了。」 虽然不常见到他,可他似乎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功德——因为潇湘的缘故,我几乎是个功德黑洞。 这是嘲讽吗? 我立马回头要抓他,可其他老人的胳膊腿,就在我面前扑腾,并且飞快的往下沉! 我没法子,只好下去把其他老人抓了起来,就听见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你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了,小心斩须刀——这是你一个关口。」 斩须刀? 我抓着那几个老头儿转过脸,可后心顿时就凉了。 江瘸子已经不见了。 金毛沖了过来,把几个老头儿给拱了上来,苏寻也拽了上来不少,这会儿岸上一阵吵闹的声音:「七星,你没事儿吧?老瘸子那天杀的呢?」 程星河他们也来了。 我嘆了口气,心里发空:「下来救人!」 几个人湿淋淋的把老头儿救齐了,风一来,都同时打了个喷嚏。 程星河一看所有老头儿没有瘸的,呸了一声:「死老头子一个瘸子,比好人跑的还快,屁股上长筋斗云了还是怎么着?」 舒格曼酒家的也跟了上来,又是送毯子又是送热牛奶:「不嫌弃的话,贵宾上我们那换件衣服!」 没得选了。 酒家有贵宾休息室——内里别提多奢华了,有泡汤浴池,水是微微的翡翠色,一股子森林一样的清香。 我仰头吸了口气——自然是没时间泡汤的,洪老闆他们还躺在外头呢,速战速决,还得把那件事儿给解决了。 换完了衣服,苏寻正等在了门口,他头髮没吹,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几近完美的脸部线条往下滑落,他盯着我,不说话。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恨我?」 他之所以跟着我,是因为,认定我是真龙转世,他们苏家,世世代代给真龙效忠。 那个四相局,就是给所谓的真龙,景朝国君修的。 可他没想到他们苏家参与进去,付出的代价是这么惨痛。 设藏,要他们的命,解藏,还是要他们的命。 对待这样的提防,为什么,苏家还是要世世代代为景朝国君,为四相局尽忠? 苏寻摇摇头:「不是你下的命令,至少,不是现在的你。」 「你们苏家,确实付出的太多了。」我盯着他:「要是你以后不愿意跟着我……」 他摇摇头:「我愿意。」 「我不用别人对我效忠,」我拍在他肩膀上:「你可以过任何自己想过的人生。」 苏寻还是摇头,盯着我,眼神澄澈:「现在,已经是我想过的人生了——我没有其他家了。」 我的心勐然一颤。 「四相局的真相,我跟你找,」他转过头:「我也想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苏家,愿意把一切全搭上。」 程星河这会儿也过来了,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们俩叽咕什么呢?总觉得,你们这一出去,回来就不太一样了。」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没等我说话,酒家的人已经把我们拉过去了:「几位,这……」 这会儿,医生已经来了,江良还是昏迷不醒,几个医生隔着口罩眼镜,也看出来脸色不对,像是正商量他伤口怎么来的——为什么内里是新伤,衣服却没破? 洪先生只剩下叫唤——甚至嘶哑的叫唤都叫唤不出什么来了,柳柳还是挣扎:「你们看不了我的病,一会儿我的先生就来了,我先生不会不管我的……」 我过去,一下脱掉了柳柳的鞋子,看向了程星河:「先帮忙!」 柳柳一愣:「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哎呀——你们放开我,我们家那位先生会来的……」 他来了倒好了。 程星河会意,撑住了柳柳,我一下就运上了龙气,啪的一下,用鞋子打在了柳柳的肚子上。 那几个医生一下就愣了:「你们是谁啊,这不是瞎胡闹吗……」 可下一秒,一股子黑气腾的一下,就从柳柳的肚子里被打出来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出来了!」 果然,柳柳几乎是瞬间就精神了起来,一双手脚踢蹬了一半,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是……好了?」 第795页 在一边几乎抠瞎了自己,正泪流满面的洪先生也看见了,气若游丝:「救救我——先生,救苦救难,也救救我……」 我一只手往他睛明穴上一按,就看向了柳柳:「你跟江瘸子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 现如今,能找到江瘸子突破口的,也就这个柳柳了。 柳柳缓过了劲儿来,扶着桌子就站起来了,横眉立眼:「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谁啊?」 我抬头看着她:「你不是要伸冤吗?老瘸子一走,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我要是不帮你,你这个冤就伸不了了。」 柳柳死死瞪着我,声音也就不那么嚣张了:「那你——你谁啊?」 「你先说。」 柳柳犹豫了一下:「他,他好像是我爸爸的朋友。」 第1444章 金仓开口 手底下一颤,洪先生显然也从难受之中缓过来了——江瘸子都不在这里了,他身上的黑气一赶就没了。 眼睛上的剧痛消失,他刚要高兴,手上的痛感就炸了起来,刚要求救,白藿香不用他说,早蹲下,把他的两只手给接回去了。 只「咔」的一下,洪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简直重获新生:「谢谢,神了……」 周围的人全给看愣了,反应过来,交头接耳:「还真给治好了?」 「神仙……活神仙!」 但下一秒,洪先生回过神,对着柳柳就扑了过去,嘶声吼道:「你这个小王八蛋,什么仇什么怨,把我害的好惨……」 几根银针破空而出,洪先生又是一声惨叫,直接侧翻了过去,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脚,开始嘴歪眼斜,跟中风了差不多:「则是……」 白藿香厉声说道:「你欠了她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洪先生瞪着眼睛,一副很蒙圈的样子,左眼瞪圆,右眼不受控制的眨动了起来,口齿也不清楚了:「窝,窝欠她什么了?」 白藿香冷冷的说道:「她以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你是个畜生。」 可洪先生更蒙圈了:「孩子——她没有,有也跟我没关系,我不是!」 「还装……」白藿香咬了咬牙还要甩针:「我这辈子,最恨渣男。」 不知道为啥,一听这话我心里瘆得慌。 她会的针法比银河里的星星还多——数不清的法子,能让人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我赶紧拦住她:「还是听柳柳说吧。」 我立马看向了柳柳:「你整他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欠帐不还!」柳柳立刻爬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我现在,连本带利,一起跟他和他老婆要!你不认识我是吧,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杨大春的?」 洪先生浑身一颤,满眼难以置信:「你……你是杨大春的女儿?」 白藿香顿时也是一愣,程星河他们也有点意外:「杨大春?这怎么又出来了一个杨大春?」 这就对了——洪先生的子女宫是干净的,命里就没有夭折的子女,当年柳柳肚子里的孩子,铁定跟他没关系。 再说了,赵姐调查出来,柳柳孩子的亲爹是个骑大摩托的小混混,别说前几年了,往前倒个二十年,我看洪先生也不像是能骑着摩托炸街的那种人。 再说了,不是我说,洪先生哪怕真的混蛋,能选的姑娘也多得很,不见得能看上柳柳。 洪先生吸了口气,颓然就坐在了地上:「来了——还是来了……」 杨大春怎么回事儿?我一看柳柳的父母宫,就全明白了:「那个金元宝地,该不会,是你亲爹给他点的吧?」 柳柳盯着我,也愣了:「你——你个土鳖还真是神了。」 请去掉土鳖两个字。 原来,一开始洪先生搞金元宝地,其实就是那位杨大春的主意,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朋友。 杨大春那个时候,是个修自行车顺便配钥匙的,机缘巧合,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钢材业务员的洪先生骑着自行车跑业务,上他那修车。 杨大春一抬头跟洪先生打了照面,就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洪先生。 洪先生让他看的浑身发毛,就问他看什么呢? 杨大春犹豫了一下,低声就问洪先生:「你想不想发财?」 这还用说?你问十个人,十二个就得想,而且想的如饥似渴。 不过洪先生有了戒心——什么年代,骗子都不少,天底下哪儿有白掉馅饼的事儿?又凭什么落在自己头上? 再说了,一个修自行车的说出这种话来,能信吗? 杨大春接着说道:「你放心,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做就行——你不是正觉得现在家里穷困潦倒,不甘心这种日子吗?」 这倒是没错,当时洪先生对厂子里一个女职工动了心,把他妈留给他娶媳妇用的金戒指送给了女职工。 结果呢,女职工收下戒指,道了个谢,转身就跟厂长弟弟搞上了,还把那个金戒指融了做成了金项鍊,洪先生气得够呛,想把东西要回来,被厂长弟弟喊人来打了一顿。 就是因为穷——穷就可以被人随便欺负。 他再也不想穷。 于是他就问,怎么个合作法? 杨大春很高兴,就把摊子给收拾起来了,说我早看中了一块地,只要在那块地上做事儿,事情必定能成。 第796页 洪先生还是心存疑虑,有发财的事儿,你不指着自己,图我什么? 杨大春嘆了口气,说看命先生半路死,地理先生没处埋,我没那个命,这辈子没给家里人留下什么,可你是金仓命,这种命一百万个人也没有一个,但是目前金仓不开口,是个空仓,只要我给你开了这扇门,金仓开口能容,你要是跟我合作,必定能成。 杨大春接着说,不过鸟不起无用的早,你事成之后,发的是大财,成了事儿,我和你一人一半。 洪先生也果断,试试就试试,不就是赤条条一个命,折腾就折腾。 杨大春大喜,当时就领着他,到了金元宝地。 当时金元宝地还是一片荒山,插脚不下,洪先生还有点犹豫——这地方鸟不拉屎,能成什么事儿? 杨大春定好了穴,就等于进仓开口了,说你去贷款,干金属买卖,不成事儿,我把命赔给你。 洪先生想起来自己有个在银行做贷款的表姐夫,一拍大腿,回去就把老房子给抵押了。 家里老人你哭我叫他上吊的拦着,问他好不容易在大厂子有碗饭吃,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拿一家人赌? 洪先生就是有这个执拗劲儿,认定了就不改主意,还真的把钢厂——当时是个钢铁作坊,给立起来了。 一开始,这个作坊别提多惨澹了,工人日结工资,就怕他第二天就跑路了。 他还想着去找杨大春问问,什么时候能起作用? 可谁知道,杨大春的修车摊子,跟人间蒸发一样,没了! 当时洪先生脑子都白了——自己该不会,被杨大春给骗了吧? 可后来的事情我们就知道了,洪先生遇上的机遇,如有神助,靠着金元宝地,他顺利的跻身为全国最富有的人之一。 可随着厂子越来越大,他这心里也就越来越紧张了——他一开始觉得,做个万元户了不起了,谁知道,真的这么大? 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的,越有钱,你就越希望钱更多,一早,他跟杨大春俩人说好了,事成之后,杨大春能分他一半家产,到时候,会让自己家里人去要他当面要钱。当时洪先生把胸口敲的跟个鼓一样,说但凡发财,我的就是你的。 可到了现在,家产这么大,分给杨大春一半? 他做不到! 他也辗转难眠了一段时间,可杨大春一直都没有出现,他逐渐也就把心给放下了。 说不定,杨大春早就死了。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杨大春是有后人的。 听到了这里,柳柳啪的一下拍上了桌子面,骂道:「你放屁!当初,要不是你杀人灭口,干了我半条命,我……」 柳柳摸着肚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的娃儿,现在都能上幼儿班了!」 我们都明白了——当初柳柳怀着肚子,要的不是什么私生子的帐,是早先就说好的,金元宝地的帐。 可赵姐呢?一看她有个肚子,自然以为是洪先生一时煳涂做的孽,骗了她上楼,就装成不小心,把她推下来了。 而且——赵姐心狠,推下来,都不算完,就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儿,柳柳就发誓,哪怕命豁出去,连本带利,也要这家人血债血偿。 第1445章 九十九穴 洪老闆瞪着眼睛:「我老婆她……她对你干了什么了?」 柳柳豁然站起来,抓起了地上的碎片就往洪老闆身上砸:「你他妈的还有脸问……」 我看着柳柳,忍不住也嘆了口气。 她的命其实很苦。 洪老闆被砸的很狼狈,一边躲一边说:「你——你要钱,为什么早点不来?为什么不直接去见我……再说了,这个场子,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干出来的,念在老交情上,最多给你十万八万风水上的市场价,要一半,你们这是讹人!」 柳柳刚才被夜哭灵上了体,元气大伤还很虚弱,没砸几下其实就累了,可一听洪老闆这话,一鼓作气,重新又对着洪老闆砸了下来:「你说的是人话吗?我爹,我爹他……」 说到这里,她忽然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死!」 洪老闆一愣:「死——死了?」 柳柳抓住了精緻的亚麻碎花桌布,就很用力的醒了醒鼻涕:「就为了点那个该死的元宝地!开什么狗日的口!」 柳柳是杨大春唯一的女儿,算得上是老来得女,从小爱的不得了——村儿里郊县,那会儿还有来了客女儿不上桌的习俗,可杨大春不管不顾,每次都抱着女儿上檯面,被人笑话,他不管,有好的,都捡着给女儿吃。 她童年是很快乐的。 但是,穷。 她倒是不知道穷富,只知道没钱买洋娃娃,拿个小棍儿也能玩儿,没钱买新衣服,表姐家淘汰下来的也一样穿,她不好看,所以漂亮衣服也穿不出那个味儿。 但她妈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 巷子口王家女儿扯了好料子,她没有,就沉着脸,后门张家买了十斤排骨,她买不起,也沉着脸,从小到大,她跟柳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长大了,可别找你爹这么窝囊的玩意儿!」 杨大春每次一听这话,眼里就有怜惜和愧疚,他也说,爹没能耐——要陪你,就赚不上钱。 柳柳也不懂,说你白天干了活,晚上陪着我,我就挺高兴。 第797页 她爹是个修自行车配钥匙的,天天干也干不出什么钱。 可她爹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发高烧没钱去医院看,找了土大夫,土大夫一针下去,她忽然口吐白沫抽搐了起来,跟癫痫了一样。 她妈疯了一样的打骂她爹,说要不是他没能耐,女儿犯得上吃这个苦,受这个罪? 后来她挺过来了,但是落下了轻微的癫痫病根儿。 那天她爹抽了半袋子烟,捻灭了半截子火苗,说,以后爹让你过好日子。 她不明白,她爹说那句话的时候,为啥含着眼泪。 没多久,她爹忽然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说有指望头了——过几年,你跟你妈就能过好日子了。 说着,还买了一只烧鸡,给女儿撕鸡腿。 她妈骂她爹瞎吹牛逼,还瞎糟践东西,他都不配吃鸡。 她倒是跟着高兴——有鸡能不高兴吗? 但是吃完了,她爹就说:「你以后,跟你妈好好过日子——有了钱,没爹也不要紧。」 她没明白:「为啥没爹?你上哪儿?」 她爹喝了一大口廉价的白酒,半醉的说道:「爹拿命,点了个穴。」 柳柳不知道什么是点穴,还以为电视里的武林高手,戳你一下,你就动不了了,攥着烧鸡的油腻手指,还往他爹身上乱戳:「是不是这样?」 她爹攥住了她的手拉了下来,摇摇头,喷了她一脸很温暖的酒气:「偷偷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爹是看风水的,命里只能点九十九个穴,多点一个,多泄露了命里不该有的天机,那爹就得偿命。」 柳柳懵懵懂懂,也不大明白什么叫天机,什么叫命,就听着不对:「为啥不告诉我妈?」 他爹摇摇头:「你妈命里有财妨命,穷点倒是能健康平安,现在,爹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记得牢牢的,一个也不许忘,这是爹用命换的,你记不记得住?」 柳柳点了点头。 她爹就告诉她:「我找了一个有金仓命的大富人,已经跟他说好了,我给他金仓开眼,他赚了大钱,就能分给咱们家一半,这件事儿,你不要告诉你妈,过五年左右,他的财富会到达巅峰,到时候,你去某地找他,见了面,跟他说杨大春的女儿来要一半的家产,他亲口答应过。」 柳柳又点了点头:「可是,五年之后我也还是小孩儿,爹,你带我去吗?」 他爹一只手摸在了她头上,爱怜的说道:「爹不是说了吗?那个穴是用命换的,爹以后,都没法陪你了。你自己也记住了,万事小心,尤其记住,你命里犯险,忌高,破了规矩,总有代价……」 柳柳不信——爹最疼她,怎么会不陪着她?她妈这会儿过来,拽了柳柳去睡觉,瞪了她爹一眼。 他们母女俩都不知道,昏黄的白炽灯下,她爹那个咧着嘴,散发着温暖酒气的笑脸,竟然是她们见她爹最后一面。 第二天起来,她妈出门口,就看见她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躺在了自己搭好的门板上,门口摆上了孝布和香祭,纸元宝也整整齐齐——他最后一晚上,自己一个一个叠好了的。 她爹死了之后她确实吃了很多苦。 她没了爹,人人欺负她,她也跟她妈一样,不想让人欺负,但没用。 她妈听见她被人欺负,还骂她,谁让你长得丑?不欺负你欺负谁? 她爹死了之后,她好像树上跌下来的断枝,没有任何的依靠。 她偶尔提起她爹,就被他妈抽打,说别提老窝囊废的疯言疯语。 她妈再嫁了,后爹比她妈还凶。 一段时间过去,有天她被别的小女孩儿堵在了厕所里出不来了,在里面哭骂,有个小混混路过,机缘巧合把她救出来了。 她第一次被人帮助,觉得小混混英雄的不得了。 小混混看她可怜,大大咧咧的说,以后,有哥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她爹——就跟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样。 小混混让她认自己当哥。 从此以后,她是跟着小混混在一起瞎混,那些不良少女再也不敢动她了,但是相应的,她滑旱冰,泡迪厅,学业落下,小混混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顺理成章偷吃禁果,她有了孕。 她倒是不怕,甚至想着,年纪轻轻有娃也挺好,到时候孩子大了,自己还年轻,怪美哩! 可这是犯法的事儿。 小混混清醒过来,开始害怕,跑了,她不光失去唯一的依靠,还被她妈给赶了出来——后爹说了,长得这么丑,还这么骚,我们家墙头下丢不起这个人! 在桥洞子里过夜的时候,冷风把人毛孔都吹透了,她忽然很想她爹,很想那温暖的酒气。 接着,又想起来了那句话——忌高。 那个小混混,就姓高。 她豁然站起来,脑袋结结实实磕在了桥洞子上——是啊,五年了,她爹走了,差不多五年了! 她爹当时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浮现在了脑海里,仿佛昨天说过一样清晰。 她按着她爹说的,就找到了那个金元宝地,找到了那个金仓命人的场子——好大的房!满眼都是房! 乖乖,这里的家产要是能分到一半——下半辈子不成问题! 她自然不知道,不光下半辈子,都够一个家族吃好几代。 第798页 这是她爹拿命给她换来的! 这一进去,就遇上了赵姐。 一开始,她不认识赵姐,就觉得这戴墨镜的女人好气派——等我分了这一半的家产,我也这么气派。 那雍容华贵的女人领着她上了楼梯,她还有点忌惮,但是一寻思,分家产,还能不上去? 上楼梯不长时间,那女人不住往后看,她还有点纳闷在看啥,后头又没人,接着那女人把墨镜一摘,就问她,你认识我吗? 柳柳一下就傻了——大明星,自己天天守着电视,等着的大明星! 「认识认识……」 大明星一笑:「认识就好,死的不屈。」 还没等柳柳明白过来这几个字什么意思,就从楼上摔下来了。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插了一身管子。 原来,她命大,那高度本来是能死人的,可她摔下来了之后,挂在了遮阳棚上,有工人喊了救护车。 更神奇的是,她孩子竟然还在,静养好了,能留下。 她死里逃生,为孩子高兴,可不长时间,来了几个人,在女厕所对她拳打脚踢,她几乎又死了一次。 还好赶上有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好多血,把一切都浸透了。 她知道哪些人是谁派来的。 那个姓洪的——背信弃义,不光不把他爹用命换来的家产给她,还要弄死她! 她想报仇,能不想吗?可她哪儿有那个机会?再去了,还不是一样的下场?哪怕她被推下来,报纸上就手指头长一句话,xx工厂发生意外,一女工不慎坠楼。 她妈说得对,有钱能使磨推鬼。 她报仇无门,讨债无门,几乎想死,可不能死——死了,不就顺了姓洪的心了? 她看过越王勾践的动画片,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又过了几年,她那天看见,这个工厂招工,她正要想法子混进去,找机会给姓洪的下老鼠药,又怕被发现了,搭上命,正犹豫呢,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就问她,你是杨大春的闺女吗? 第1446章 魔头归来 江瘸子! 江瘸子嘆了口气,说你爹死的屈。 一听这话,她这些年的委屈再也没压住,哇的一声,就给哭出来了。 江瘸子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跟你爹是老相识,当年也是过命的交情,可惜,他选了这条道。我欠你爹的人情,你想报仇,一个人不行,我帮你。 她瞅着瘸子那样——瘸子捂盖的严严实实的,正脸都不肯露出来,跟刚从救助站出来差不多,而且那个身板,又残疾,还不如自己呢,给他剔牙都不够,怎么帮? 瘸子一乐,说不要急,你听我的就行——这块地,我给你要回来。 她立马就明白了——这个瘸子,跟自己爹一样,也是看风水的! 她立马就说道:「你要是乐意帮我——我不光要地。」 江瘸子皱着眉头:「你要让姓赵的偿命?」 偿命不就是两眼一闭吗?有什么要紧的?她要那个姓赵的,生不如死。 瘸子长长的出了口气,说,行。 接着,就告诉她——你只管应聘进去,剩下的,你听我的就行。 面试很顺利——她这么年轻力壮,干保洁没问题。 出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那个洪先生带着一个很帅的中年人在这地方指指点点的,也像是在看风水。 那个很帅的中年人,就是江良。 出了门,江瘸子给她找了贫鸡吃碎米地,摆了那个立竿见影的金桃花局。 怎么让姓赵的生不如死呢?那就是把她最重要的东西给抢回来。 她不缺钱,最要紧的,就是洪先生那个老婆。 洪先生要是对她变了心,比弄死她还痛快。 她顺顺利利就在工厂上了班,利用职务之便,就照着江瘸子说的话,给办公室里动手脚。 花盆里的「一场空」小人,是她埋的,她还按着江瘸子说的,买了个牛眼睛,用缠着赵姐头髮丝的针扎进去,最后,拿了自己的尿,和泥包上,藏在了窗户下头。 这是邪遮眼——洪老闆眼里就只有她,而对赵姐恨之入骨,如见眼中钉。 而这一阵子,江良时常出入这地方,还给洪老闆换了风水,她有点怕自己的手段被江良给识破,可江瘸子让她别担心,买一点黑狗血,掺上天葵,做个小漏斗,每天往那个镂金架子上撒就行了。 我问清楚了那个小漏斗的模样,就知道了,这叫「江河日下」,专破风水局。 江瘸子提醒她,不过有一样,你以后要获得的财产,这一折腾,是要缩水的。 她凛然说,那我不怕——那么多钱,剩下百分之一都够我用的,更别说,一分钱不要,我也得报这个仇。 她爹不能白这么送命,她的小孩儿,也不能白死。 果然,这以后,钢铁公司的买卖江河日下。 而她有天因为工作餐的事儿,跟上头吵起来了——上头的预算,让那几个管事儿的给贪了,工作餐按理说三菜一汤一饭,可到了这,雁过拔毛,只给一块馒头。 其他的员工敢怒不敢言,她吵嚷起来了——这就不公平,凭什么油水都让你们撇去了,我们喝汤都不管饱? 那些人理亏,骂她,她上去就把人给打了,这些年她过的不容易,不泼,活不到今天。 第799页 这下管人事的被惊动了,要赶她走,她才不走!一来,凭什么我走?二来,我还不能走。 这一吵嚷,就让洪先生看见了。 洪先生这辈子,只怕都没有过那么悸动的感觉。 在金桃花局和邪遮眼的双重作用下,在他眼里,这姑娘像是九天仙女下凡。 但是相应的——他看如花似玉,保养得当的赵姐就不一样了。 真的就跟眼中钉一样,怎么看怎么难受! 就跟眼睛里进了沙子一样,你只想把沙子给清理出来,恨不得她消失了才好。 赵姐越陪着小心,他就越厌烦! 柳柳可算是报了仇。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老东西想占她便宜?想得美! 老东西就好像她的一条狗,指哪儿舔哪儿,痛快! 赵姐天天哭天喊地,她更痛快,她尤其喜欢赵姐脸上的乌眼青。 后来,她说了一句你们家那黄脸婆是挺烦人的,一句话,洪老闆找了黑道上的人,要弄死赵姐。 当年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是「美人一嗔找黑道」。 要不是赵姐找了我们,洪老闆找了江良,恐怕赵姐已经活不到今天了。 洪老闆听见了这一切,浑身就哆嗦了起来,他还想说话,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难怪,我要破金桃花局的时候,会摔那一跤。 柳柳傲然盯着洪老闆:「反正,我早晚也都会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 洪老闆一把就抓住了我:「先生,你是个有本事的,我看得出来,你帮帮我,我给你钱……」 周围的人听了这些话,哪有一个还能用黑眼珠看洪老闆,有个女客人当时就「呸」了一声:「还有脸找人帮忙——呵呵,还提钱,人家三道槓的不记名卡,看得上你兜里这点钢镚?」 谁都知道不记名卡,洪老闆的脸色一下也白了。 我盯着江良,问道:「他跟你是怎么回事?」 洪老闆立刻说道:「是,是我觉出来这几年运势不大对,就请了他来给我看风水的——他跟我说,我命里欠了人家的东西,赖着没还,眼看要遇上一场大劫,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愿意帮我挡一下,我就按着他说的做了。」 那就跟我猜的一样了——江良为什么做那个漏金局? 我一开始,疑心他要坑洪老闆,但是后来觉出来了,漏金局,也通「漏网之鱼」局,虽然牺牲了财富,但是,主人能做个漏网之鱼,从孔洞里获得生机。 后面的不用说,局是起作用了,可被柳柳用江河日下给破了。 白浪费了财运,却没落好。 江良,江瘸子——江瘸子,到底是为什么来帮柳柳的? 单纯是因为跟杨大春有交情,还是,看江良插手,故意要寻他的晦气? 这会儿,哗啦啦一片人就围过来了。 把江良给护住了,盯着我,怒目而视:「就是你,把我们小家主给弄成这样的?」 我一笑:「你们说是就是——反正说出去,丢人的是你们家。」 堂堂江家当权的,儿子侄子都被我干倒,现如今,自己也倒了霉,这江家人素来心高气傲,真要是这样,他们比死还难受。 果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凭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江良——不愧是继承了江家传统,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但是那些江家人一看江良的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悚然一动:「那,能把您给伤成这样的,难不成……」 江良吐了口气,缓缓说道:「没错,把消息传下去,那个老魔头回来了。」 老魔头……说的,是江瘸子? 第1447章 秘宝鑑赏 那些人脸色大变,立刻把江良给搀扶了起来,那些医生还要拦着,他们也不管,接着就用眼神扫了我一下。 显然是在问江良,我这怎么办? 江良半闭上眼睛,像是在想什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些人会意,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把江良带走了。 程星河很不高兴:「遮遮掩掩的——嗓子里卡鸡毛了。」 我倒是听见了。 「时候未到。」 是拿我当高汤炖呢是吗?还他娘时候未到。 不过,我要从江家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跟江家明面上对垒,会引发整个正道跟厌胜门为敌,闹的是大事儿,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恩怨,把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眼瞅着他们走了,洪老闆死死抓住了我:「先生,你好歹给我指一条路,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程星河早看他不顺眼了,直接把他手扒拉开:「我们一不是指南针,二不是北斗星,不能指路。」 但刚说完了,他就回过味儿来了:「哎,你这名字有深意啊——难不成,你就是给人指引方向的?」 我没那么大本事。 而柳柳也看着我,眼神几分不甘,还不住的说:「你们都欺负我——我家先生来了,饶不了你们……」 「你家先生真来不了,」他能来谁不高兴呢:「你要指望,就指望我吧。」 到了嘴的功德——这算是江瘸子给我送到了嘴边的,不吃白不吃。 柳柳一下来了精神,攀着围栏爬了起来:「小土……先生,你跟我们先生,什么关系,你是他孙子,还是他徒弟?」 第800页 「我是他大爷。」 柳柳一愣:「那你挺显年轻的。」 我就盯着洪先生:「就问你俩字,捨命还是舍财?」 洪先生浑身一颤,显然,都不想舍:「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个折中的方法……」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程星河插了一句:「也或者,选生不如死。」 他抬手往眼睛上指了指。 洪先生一听,想到了刚才眼睛出事儿受到的痛苦,哪儿还坚持的住,立刻说道:「我想舍财!我想好好活着!」 说着,他还想起来了赵姐:「还有,我老婆那——求求你们,有事儿只管找我,千万不要吓到了我老婆……」 之前伤害赵姐的事儿,他应该也恍若隔世,只剩下心疼了。 现在,他眼睛上的黑雾气,已经被江良暴力驱散,夫妻宫重新正常起来,是微微的红光,果然,他倒是对赵姐一片真心。 我点了点头:「可以,按着你跟杨大春的约定,把家产分给柳柳一半。」 洪先生就跟绝症病人终于听到了医生诊断一样,满脸肉疼,还想说话,可是一张嘴,颓然就坐在了地上,点了点头。 「这是为你好。」 说出去的话,其实就是欠下的债。 人得记住一件事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柳柳难以置信的听着这些话:「那……那姓赵的,欠我的命呢?」 我答道:「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洪先生回过神来,立刻就给安庆疗养院打电话,要人把赵姐给接出来,可电话打通,脸色却变了:「那不可能……那不可能!」 程星河把手机伸过来了。 是一条新闻,我一看,就把柳柳叫过来了。 柳柳看见标题,也是一愣。 「震惊了!大明星赵某某因老公变心,突遇恐怖意外,精神病院现恐怖一幕!」 赵姐不是被抓到了精神疗养院去了吗? 结果到了地方,她拒不肯就范,医生摁住了之后,她忽然就尖叫了起来,一诊断,就诊断出来,短时间内受到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崩溃了。 现如今,一个人躲在了墙角下,浑身哆嗦:「不要打我,我错了,全是我的错,不要打我……」 真的疯了。 柳柳一个字没吭。 她流了一脸的眼泪。 接着,她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喃喃的说道:「宝宝,妈妈终于给你报仇了,爹,你没白死……你们俩在地下好好的……」 洪先生也哭了。 我蹲在了洪先生面前:「剩下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在这里出了力,也不能白干是不是?」 洪先生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惧。 他再也不想欠我们这种人的了。 「你,你说……」 我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跟江家关系,是不是挺好?」 洪先生点了点头。 原来,洪先生他们这种高端的小圈子,对运势尤其相信,江良作为江家主事,也会出现在社交场合,这么熟悉起来的。 不过,说来也巧,江家这一阵子,据说得到了很多新的镇宅起运秘宝,正要开一个风水秘宝鑑赏会,也已给他请帖了。 我就知道,赵姐这个买卖,不会白做。 所谓的风水秘宝鑑赏会,其实也是风水买卖的一种——好比我们家老头儿也一样,隔一段时间,也会搞一搞五帝钱鑑赏,招财貔貅特卖什么的,不过都是路边摊的水平,跟这种「鑑赏会」差的太远了,好比街边米花糖比法国高端甜点一样。 这好东西存的多了,当然就希望这些好东西能更好的发挥价值——比如招财的金童子头,一展览,大老闆能不喜欢? 加官进爵的金玉升,在职场上的风云大佬必定想要。 不光能看到各种新奇的风水秘宝,这在上流社会来说,也是社交上拓充人脉的一种途径,参加者不会少。 有实力有资格办这种盛会的,不会太多,江家就是其中一个。 江家风水世家,根正苗红,家底子厚,在风水秘宝上,比琉璃桥可权威。 那就太好了。 我立马说道:「带着我去。」 洪先生表情悚然一动:「这……可刚才,江先生才受了伤,还能开吗?」 就是因为受了伤,才不会改期。 一来,江家素来好面子,帖子撒出去了,改期?这折损信誉。 二来,他能让大家知道自己受了伤?江景江辰已经倒了霉,不知道多少嫉恨江家的同行要传的风言风语,为了江家的名声,更要强镇精神,免得被同行看了笑话。 洪先生有点担心,处理了自己的买卖才倒的霉,江良还能让自己参加吗? 跟上头同理——他还能上门把你的请柬给要回来?传出去,跟怕了你似得,放心,肯定能去。 只要能潜入到了江家,说不定,就能打听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洪先生现如今对我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赶紧就答应了下来。 一问日子,三天之后,那正好,回去休整休整,就能去了。 处理完了洪先生这头的事儿,柳柳倒是拉住了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谢江瘸子吧。」我接着问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为什么他跟你爹有过命的交情?」 第801页 「好像,是我爹帮他点了什么穴,」柳柳答道:「我爹就是因为点了那个穴,这辈子才不能继续干风水行的,本来打算金盆洗手,可为了我……」 为了她能生活的更好一些,还是强行点了第一百个穴。 「在哪里点的?」 「雷泽。」 我心头一震:「雷泽?你知不知道,雷泽在什么地方?」 江采菱找到的金杯上,就有「雷泽」的字样! 柳柳被我给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我也只是听江先生提过这么一句,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 果然,那个杨大春,只怕跟真龙穴也有什么关系。 也或者——他是找到了真龙穴,才导致自己有了点穴送命的禁忌? 四相局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柳柳接着说道:「我可以给你点报酬……」 「不用。」我说道:「你要是想谢我,有关于你爹的事情,想起来蛛丝马迹,就告诉我。」 柳柳点了点头,眼里忽然发了红:「我爹他,他在你们这一行……」 「你爹不光是能修自行车,」我答道:「他是个大宗师。」 不是大宗师的,绝不可能跟四相局沾边,被江瘸子利用。 柳柳脸上跟雨过天晴一样,瞬间就有了骄傲:「我就知道!」 回到了门脸,我看见高老师的小货车停在门口,三足金蟾标本和雪山神龙爪,神女头髮丝之类辨不出真假的东西,源源不断往下搬,就凑过去了:「高老师,你进货了?」 高老师连忙说道:「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理货,我是促销卖货呢!挥泪甩卖——老闆娘不在,东西随便卖!」 你别找乐了,你偷老闆娘去。 「你好端端搞什么促销?」 高老师答道:「我这不是急着筹钱吗?看中了一个东西,但是可惜的很,那个会门槛太高,我没资格去,抓紧凑点钱,叫我几个老客户帮我留意着点。」 说着压低了声音:「但凡能买到手,倒手三倍不叫事儿。」 「什么东西那么值钱?」 高老师给我看了看手机:「独家秘图,你可千万别给传出去,把其他买家吸引过来,高老师就买不着了。」 那照片十分模煳,光线昏暗,角度刁钻,看上去,像是匆忙之间偷拍的,拍的是个盆。 这盆什么讲究? 第1448章 斩须之刀 拨到了下一张,我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个小盆之中,漫出了什么东西,白乎乎的,像是云雾。 程星河伸着脖子也看:「我知道,这是棉花糖机。」 你大爷的棉花糖机。 高老师一把推开了程星河的脑袋:「懂个蛐蛐儿,这叫月华盆。」 说着压低了声音:「这玩意儿到了手,但凡主家没干什么亏心事儿,每天放在月亮地里,富三代不成问题。」 原来,这个东西据说是月亮石掉在了海里,取了海里的灵气而成。 只要放在了月亮地下,吸收了月光,那这东西就会滋生出「月华」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日精月华」,物得可成精。 拿了这东西搁在财位上,那财气每天被月华滋养,不富都难,可比风水局简单利落多了。 不过这东西也有忌讳——那就是不能粘一点日光,粘了立刻报废。 但这点忌讳也不算什么,比其他生财之道简单多了,妥妥是个低配的聚宝盆。 有钱人自然都不嫌自己钱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高老师也想着试试能不能买过来。 我一下就明白了:「你说的,是江家的风水秘宝鑑赏会?」 高老师一瞪眼:「你也知道?」 这些风水秘宝鑑赏会,算是给江家老客户的福利,圈子里的人想要更是门儿都没有,不过有几个日常找高老师买麒麟爪的是大户,这次也在受邀之列。 程星河一听直了眼,立马拉住了我:「七星,这玩意儿好啊!我买你掏钱。」 给你个黑虎掏心还差不多。 高老师一听程星河也动了心,立刻护住了照片:「你们别不地道……这是我先看中的啊!」 「话不能这么说,能拍卖讲究的是价高者得之。」 「那你还真错了。」高老师一乐:「拍卖,你以为琉璃桥呢?人家江家,宝物只给有缘人,懂啵?」 「啥意思?」 「你们要是有机会去,就知道了。」 高老师还真怕程星河抢他的盆儿,故意不说。 我一乐,忽然就想起来了:「对了,高老师,你听说过什么叫斩须刀吗?」 江瘸子说,让我小心斩须刀。 高老师一听这三个字,就皱起了眉头:「斩须刀,你打听那么凶的东西干什么?」 「凶?怎么个凶法?」 高老师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据说,那是当年魏徵杀泾河龙王用的宝刀。」 这个典故我听说过。 据说当年泾河龙王因为降雨不当,犯了天条,其罪当诛,就来求唐太宗,跟他的宰相魏徵求情,放自己一马——因为魏徵就是钦定的监斩官。 唐太宗答应了,当天拖魏徵下棋,好让他赶不上时辰。可谁知道,魏徵下棋间隙伏案睡着了,结果一个血淋淋的龙头从天而降,众人大惊,魏徵醒来,说自己梦中斩了一个金角的长须老龙。 第802页 一想起来这个典故,我脖子就不大舒服。 高老师就告诉我:「就因为斩了金角长须龙王,所以得名斩须刀,你想想,龙头都能砍下来,那得是多厉害的一把兇刀,不过,这个名字鲜少人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敷衍过去,就寻思了起来,屠龙的宝刀——江瘸子是要我小心,别被这把刀给砍了吗? 他这是——关心我? 不能吧? 「哎,废话不多说,赶紧帮我卖货!」 斩须刀——这刀既然这么少见,能在什么地方? 高亚聪一看我们来了,也出来了,抱着一大盒点心:「北斗,你可算回来了,我一直给你留着……」 可高亚聪这么一出现,街上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高老师抓住了这个活招牌就卖货,我一看用不上我,就回到了自己家门脸来了。 这一进来,老头儿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正在吃东西——偷吃的,他那个身体状况,禁高糖禁高盐,但是他馋。 这一抬头看见我,跟吸违禁品的看见警察一样,立马就把袋子抓紧藏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因为动作太急,一下被卡住了,吼喽吼喽就咳嗽了起来,也宛如一条老龙,吐出了满嘴白烟。 我赶紧给他拿了一杯水来——好傢伙,真噎个好歹还得是我的锅。 但老头儿这么一咳嗽,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药材的清香:「你吃什么呢?」 老头儿接过水一饮而尽,翻了半天白眼儿:「一缕浓香,一缕温暖,南方黑芝麻煳。」 你也知道那是黑芝麻煳,你嘴里是白色的面儿。 爱说不说。 我刚要再给他添点水,他忽然抓住了我:「你在外头,欠了人家多少?」 「欠?」我不找别人要帐就不错了,我能欠谁的? 但我也知道老头儿,他从来不说没用的话,就问他什么意思。 他就对着头指了指。 这一指,我就看出来了——对门的暗窗户下,左邻的大柱子后头,都有人。 那些人不是什么善茬——身上的气不对。 屠神使者? 我心里一提,追到了这里来了? 不光屠神使者,还有天师府的,怎么也没想到,这商业街十个客人,有三个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声音一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头儿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要帐,得找你。」 幸亏他们没打老头儿的主意——不过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来了老头儿的先见之明。 他要是不提前装疯卖傻,那估摸现在已经永无宁日了。 不愧是黑风水的头号,这未卜先知的本事,绝不比那几个天阶差。 这会儿手机一响,是柳柳发来的消息——我的东西全到手了,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你爹给你留的。 我忽然一真羡慕。 老头儿其实也没亏待过我,但是父母之爱,是什么都没法替代的。 我想起了我妈来。 八月初七——她的难事儿能过去,能见到我吗? 时间也刚刚好,见到了他之后,就能帮程狗去破玄武局了——即使死了,遗憾,也少了一个。 「老头儿,我妈给我留下过什么吗?一句话也行?」 「唿噜……」老头儿歪头就是一个鼾。 鼾打了一半,醒了,瞪了瞪眼:「你说啥?」 「我妈……」 「唿噜……」 小白脚跳上来,赶我走,意思说我不孝,不让老头儿睡觉。 算了——这小白脚,跟个家神差不多。 这三天,难得能休息,虽然楼下一如既往的鸡飞狗跳,不是程星河吃多了拉肚子,跟哑巴兰抢厕所,就是白藿香跟赤玲抢电视。 赤玲要看飞来飞去的仙侠剧,白藿香非看霸道总裁爱上我,赤玲吐槽霸道总裁没有师尊帅,白藿香说那是你视力需要矫正。 搞得我看见同学群里卖房的gg都开始心动——家里添了这么多的人口,能买到大房子,添个厕所,再添个电视就太好了。 不过,这个门脸是这么多年的家,真要是搬走,还真捨不得。 生活是难得的宁谧——只要不把外头那些监视我的放在眼里就行了。 我开始做很杂乱的梦,不再跟以前的预知梦一样清晰完整,乱七八糟,全无章法,但这反倒是好事儿——这是预知梦即将升层的徵兆。 那些碎片一样的梦里,不是潇湘,就是我妈。 等再次稳定下来,我就能更好的掌握预知梦的能力,知道更多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这天下楼,正看见苏寻在认真的看着那些盒子。 可惜那些盒子,就没有一个是他爷爷生前想要的。 「洞仔,回头我帮你挑。」 他笑了笑:「虽然还没找到,可每一个盒子,都是一个新的希望——希望这么多,也挺好的。」 他平时话说的少,可偶尔一句,又特别直击人心。 正这个时候,外面是车的声音——洪先生来接我了。 第1449章 珊瑚灵胶 白藿香又用蜇皮子给我们大家和自己做了脸——好说歹说不听,非还是给我做成上次在田家那个「李富贵」的样子。 我疑心是照着哪个电视剧的霸道总裁蜇的皮,但是又没证据。 第803页 做完了,我也就带着他们下去了,金毛也想跟着去,可它现在已经太扎眼了,很多人知道我身边有个它,所以忍痛没带,金毛很生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威胁未果,不理我了。 临出门,老头儿拦住了我,给我了一个东西。 是一把旧伞。 可外面,晴空万里。 「这是……」 「饱带干粮晴带伞。」 犯不上,我又不在外面。 没来得及说话,老头儿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这是你妈那天忘下的。」 我心里倏然一动,就带上了。 那是一个白底子,浮着红梅花的伞,做工很精緻,虽然很旧,可还是秀雅。 她该是个精緻爱美的女人吧? 这是我妈留下的唯一一个东西,却是忘下的。 可我没松手。 很快,车行驶到了江家的大宅子,故地重游, 这一次,能把江家老头儿的事儿打听出来,可就太好了。 那个洒金的请帖,现在还在我怀里搁着呢。 刚要进去,就看见了门口的牌子。 上面写着:「本次鑑赏,两件东西不能带进去——一,易燃物,二,伞。」 我顿时一愣,不让带易燃易爆的东西,这可想而知,没听说过,不让带雨伞的。 什么禁忌这么怪? 而我,偏偏正带着我妈那把伞。 这伞要放在门口的一个篮筐里,篮筐里面倒是躺着几把伞,但都是女士用的遮阳伞。 放在这里,丢了怎么办? 世上没有第二个了。 可过门口要稍微检查一下,坐在我身边的白藿香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把伞拿了过来,塞在了放银针的捲轴里。 果然,一下车,我们都被「安检」了一下,他们一看洪老闆的请帖,暗暗就对了对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表面没动什么声色。 显然,他们都知道江良在洪老闆手底下倒霉的事儿,对我们有了几分戒备。 洪老闆自己心虚,身体又没恢復好,出了一头的冷汗,生怕被江家人秋后算帐——现如今,他实在是怕了我们这一行的人。 而且也注意到了,白藿香的药包里像是能容纳一把伞,可白藿香大大方方把捲轴往那人面前一放,可一抬手,一股子白色粉末就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 那人当时一个喷嚏,白藿香带着捲轴就进去了——而那个人跟做了一场梦似得,似乎刚才的记忆都没了,恭恭敬敬跟我们点了点头放行。 「厉害啊!」程星河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一日迷魂散。」 她把伞还给了我,我贴身藏好了:「谢谢。」 白藿香歪歪头,习惯性的那个「厉害吧」的得意表情。 真的很厉害——这一路上,很多事情,都多亏她了。 可她从来也没开口要过什么。 进到了里面,已经错落有致坐了不少的人,洪老闆的位置在中间。 正前方是一个大屏风,屏风前面一个高台,看来就是介绍物件的地方。 不长时间,一个戴着眼镜,一把长鬍子的瘦弱老者上来了。 一看那个老者,我倒是有些纳闷。 那不是人啊! 一身的青气,赫然是个灵物。 洪老闆担惊受怕,心不在焉,倒是他身边一个人似乎跟他很熟,捅了他一下:「老洪,你见过这个大师没有?」 洪老闆敷衍了一句:「就上头这个?」 「是啊,」那人似乎十分崇拜那个灵物老者:「一看你就不知道,这是着名的金老爷子!鑑赏大家!据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世上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好东西!每一件东西,都说的头头是道,专业!可惜,只跟江家合作,别人可求不得。」 「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一会儿你看看就知道了。」 哑巴兰也来了精神:「哥,让灵物装成人来介绍风水秘宝,这个操作可挺玄幻。」 苏寻更别提了,一看见古董就当场成了坑里的萝蔔,纹丝不动。 那个被称为金老爷子的灵物老者一身灰蓝色长袍,还像是民国时期的打扮,更通俗的来说,像是说相声的那种衣服,模样十分清雅,脚上穿着一双老头乐黑布鞋——可他脚踝上,挂着一个细细的链子。 好像脚镣一样,很长,我看不到另一头在哪儿。 奇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戴一个脚镣? 但是,好像除了我之外,没人留意他脚上的东西,程星河埋头吃席间的酒心巧克力,头也不抬——压就记不住,东西是人家的,胃口是自己的。 我刚要抓他看看那个链子,大厅里面灯「啪」的一声就关上了,灯聚光在了金老爷子身上,他周周全全的跟四周围打了一个圆揖:「感谢列位捧场咱们江家的风水鑑赏大会,鄙人姓金,今天,来给大家介绍江家这次展出的东西。」 那个腔调有些老旧江湖气,有些像是说书人,却并不讨厌,相反,却诚恳真挚,打心眼儿让人喜欢。 我也来了精神——一边也想开开眼界,一边打算找机会去看看那位「卧病在床闭门不出」的江老爷子。 「这第一件秘宝……列位都有列位的心愿,而这个东西,能帮助列位,心愿成真!」金老爷子眼睛明亮,口齿清楚,声音清越,似乎对工作充满喜悦,一抬手,揭开了身后桌子上蒙着的幕布:「珊瑚灵胶一瓮,助您心想事成!」 第804页 灯打到了那个东西上,是一个精緻的大瓮,内里满满的红色胶体,确实红如珊瑚,莹润可爱,非常漂亮。 我立马看见了一糰子红光。 有红光的,自然是吉祥物了,可那个红不对劲儿——形容起来还真不太容易,对了,就好像真正的糖,和人工合成的甜味素一样,乍一感觉一样,可一回味就不对了。 很多人议论了起来:「这东西能实现心愿?」 「这么神?七色花还是魔戒?」 金老爷子继续用那种愉悦的声音说道:「这东西是一味万金油,搁在了财位,能让财运滚滚,搁在了桃花位,人缘立来,可以说风水秘宝之中,难得的全能之物……」 他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像是能让人跟他一起情绪高涨,很多客人都被氛围给带动起来了:「我想要——真这么厉害,那还怕我老公在外面花心?。」 「我也想要!我就希望我家孩子,能挑起大梁!」 对,这东西放在家里,确实能强效成愿——但是能力,是从怨气上做起来的。 这东西的真名,可不叫什么好听的「珊瑚灵胶」,而是…… 程星河抬起头一看,嘴里的巧克力掉了一半:「这是,鬼血膏?」 第1450章 结巴公子 他手忙脚乱想把东西给捡回来,可来不及了,怪心疼的「啧」了一声。 洪老闆现在闻「风水」色变,加上钱财暴损,显然这次不会买任何一个东西,没吭声,我们旁边一个客人来了兴趣:「什,什么雪糕?」 那个客人穿着一身夸张的驴牌印花套装,看上去又贵又土,像是个暴发户公子哥,说话有点结巴。 哑巴兰一听,就要给他科普:「那是……」 我暗暗踹了哑巴兰一下——我们乔装打扮进来,已经要万般小心,再来砸江家的买卖,那不是自找倒霉吗? 哑巴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不吭声了。 我就接口说道:「这个东西我们听说过,好是好,但是小属相不能用。」 结巴公子哥一听,十分遗憾的挖了挖鼻子:「我,我还想要呢!可惜我属鼠,鼠的。」 所谓的鬼血膏,其实是抓住了邪祟,尤其是横死的邪祟,这种邪祟怨气很重,喜欢拉人。 但要是遇上了能耐大的,反倒是能用瓮,罐子什么的扣住它。 邪祟被扣住,在月亮底下被煅烧,怨气灵气都散不出去,干涸在了罈子里,日光一出来,晒到了中午,翻过来,邪祟化作了胶泥一样的红色古体,腥秽不可闻,就是鬼血膏。 鬼血膏这东西其实是很兇的——很容易吸引到更多的邪祟,但是用专门的方法处理过,就好像火能烧人,却也能取暖一样,发挥其他功效——更改运势,量越多,越管用。 这应该就是江家处理过的——一个邪祟,也就是能烧出薄薄一层鬼血膏,这么满满一瓮,不知道是多少邪祟弄出来的。 这东西的禁忌,就是必须龙虎二种属相的主人能镇住,小属相压不住,反而会倒霉。 这东西,要说风水秘宝,也并不为过,就是副作用太大,忌讳又多,很容易闹出么蛾子来,还得善后,江家倒是艺高人胆大,拿这个做买卖。 台上那个金老爷子点了点头:「不知道哪一位客人有兴趣?」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举起了手:「我要!」 我们身边那个公子哥啧了一声:「这,这不是老吴吗?他属鸡,鸡的,也不该买啊!」 旁边又有几个人举起了手来:「我也想要!」 对了,之前高老师说,江家做秘宝的买卖,不是靠着价高者得,而是靠着其他东西。 果然,那几个人都给工作人员送上了一个信封。 金老爷子拆开看了看,沉吟了一下,指着那个属鸡的老吴就说道:「恭喜吴老闆获得珊瑚灵胶一坛!」 程星河来了精神:「哎,那信封里是什么?」 「这,这你都不知道?」结巴公子哥大惊小怪的说道:「这里的东西,你得换,换啊!」 原来,信封里面的,是这个人,能提供给江家的某种资源。 好比说,某地的人脉,某个不为人知的新消息等等。 也就是,比钱更值钱的东西。 哑巴兰啧啧称奇:「难怪这江家繁荣昌盛的,这法子真是不赖。」 「祖,祖传下来的法子,知道的不多。」公子哥结巴着给我们科普,有一种身残志坚的感觉:「这,这些年来,江家一直这么做买卖,卖,据说是祖宗的遗训,说金钱有尽,人情无涯,无,无形的财富更管用。」 金老爷子的工作,就是甄选出其中对江家来说最有利的,来交换秘宝。 能得到江家这样的信任,这位灵物可够了不起的——反正比灰百仓出息。 我看了那个公子哥一眼:「你对江家很熟悉?」 结巴公子哥大手一挥,故作谦虚:「道,道听途说,也是来的多了。」 各取所需倒是很正常,不过,为了换取好东西,将秘宝换给了不适合的人,这么做事儿,总感觉有些不地道。 那个老五欢天喜地捧着鬼血膏下来了,剩下的几个客人只好也重新坐下了,摩拳擦掌:「也不着急,可能下一个更好。」 这个时候,其他客人议论了起来:「哎,对了,江先生怎么没来?」 第805页 「是啊,每次江先生都会在前头陪客,今天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江先生不舒服,可能稍微晚一点才来。」 让江瘸子直接反伤,只轻描淡写说个不舒服? 「哎,你,你觉出来了没有,今天这个会场,有,有点不太对劲儿啊!」那个结巴公子哥压低了声音:「暗,暗门洞子,小花窗,怎么都跟有人盯着似得?平时,哪儿有这种阵仗?」 我扫了一眼,微微皱眉。 跟他说的一样,各个地方,都严防死守——对了,他们防着江瘸子呢! 这无疑给我潜入进去,找江老爷子又平添了一份难度。 「而且,还有忌讳,」结巴公子哥神神秘秘的说道:「没,没听说过,不让带伞的!」 是啊,我也纳闷呢,为什么不能带伞? 「下面,是第二个秘宝!」金老爷子在台上开了腔。 结巴公子更来精神了:「我,我听说,这次的藏品只有十,十个,还有,还有两样是绝世珍宝,所以来的人特别多,我推了好几件大事儿,特,特地来的。」 结巴公子显然是个常客,我只知道高老师泄密出的月华盆,顺势就问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珍宝? 他告诉我:「那,那我不能全知道,只,只知道,还有一个盒子,一把名刀,乖乖隆地洞,那个刀可了不得,我,我就为那个刀来的,据说是名人用过的,搁,搁在家里,有面子。」 「凉河玉枕!」 我一愣,凉河这地方出名——据说凉河的尽头在天河,很多古代着名仙人就是从凉河得道的,但是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凉河具体在什么地方,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 「这个玉枕头,枕上之后,通体舒泰,永葆青春!」 一听这一句,所有的女客人几乎都个沸腾了,全部举起了手来。 看来,她们都是为了那个玉枕头来的。 但是好几个女客人生怕自己看中的东西被其他人抢了去,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前头口角了起来,个个都是贵人,那些工作人员赶紧都去拦着。 我一看这地方这么乱,正趁了心意,就打算趁机去内宅呢,一只手忽然就把我给拉住了。 第1451章 鞋底洞相 我回头一看,是那个结巴公子。 他压低了声音:「你上茅房?我,我也去。」 程星河这会儿也正准备跟我一起去呢,扫了那个公子一眼,挺亲热的就跟那个结巴挎上了胳膊:「成,那咱们一起去。」 说着还给我来了一脚,让我动作快点。 我躲过去,程星河想拿着小子当烟雾弹? 程星河把手里的夏威夷果一次性吃完,若无其事的问结巴公子:「还不知道,哥们怎么称唿?」 「我,我叫孙文英。」说到了这里,结巴公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哎,你,你们几个生面孔啊。」 程星河握住了他的手:「我叫李富有,他是李富贵,我们是搞钢铁的老洪的亲戚,见面是缘分,交个朋友?」 这地方本来就是个社交场所,朋友多了买卖多,孙文英反手握住了程星河:「好,好说,以后要是上凉河,提我好使。」 凉河? 程星河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奇怪,他知道这个结巴公子的底细不成? 果然,他压低了声音:「凉河孙家你不知道?」 我一个不入阴阳群的,现在认识这么多家族已经了不起了,哪儿能你比。 他就告诉我:「土鳖!凉河孙家,据说是摆渡人。」 摆渡?我心里一震:「卧槽,那我知道了!」 这个摆渡人,跟阴曹地府送人过河的差不多,但阴曹地府送人做鬼,他们送人成仙。 既然搭船,就得给船钱——所以,就跟坐阴河船要打点船夫一样,成仙的也会给摆渡人一个纪念品,所以凉河孙家,自古以来,就是所有阴阳家族中风水秘宝最多的一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家找不到的。 我立马刮目相看,凉河孙家,还看得上这里的东西? 但是,一端详他的面相,我就明白了。 他的父母宫还是饱满的,可到了命宫附近,是一个大塌陷,好像甜甜圈一样,周围高,命宫低。 这是鞋底洞相。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外头看不出啥来,有窟窿只自己知道。 这种人三个字能形容——败家子。 结巴孙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家现在,是脱毛凤凰不如鸡……不行了。这不是,兄弟就靠着倒卖点祖上的东西过日子,哎,不提也罢。」 从他一个以风水秘宝出名的家族出身,连鬼血膏也不认识,就看出来了。 「刚才那个凉河玉枕……」 「没,没错,是我卖给江家的。」 程星河一听是个败家子,不由有些失望,但再一寻思,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说道:「老孙,你们家有什么风水秘宝再出手,可别忘了我们哥俩。」 结巴孙立刻说道:「好,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家的灰扫一扫,就够个把人过两辈子!」 「那是,都说凉河之孙,尘土带金!」 这话对结巴孙来说显然很受用,喜形于色:「过誉了!」 借着上厕所这一走,看出来,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中间的大众座,前面有精緻的贵宾卡座。 第806页 江家的宅子还是老样子,看似古朴,其实花花道(密道)极多,设计的时候肯定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转了一圈,果然,四周围严防死守,根本就没什么地方能见缝插针进内宅,进了厕所,这才让我发现,有一个拖把池后头的通风窗,似乎能到后宅。 上面灰尘很厚,很久没人动过,显然是被江家人给漏下了。 我正要想辙呢,那结巴公子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富,富贵兄弟,你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答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结巴公子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忽然跟明白了什么似得,压低了声音:「我,我知道了——你也找机会呢吧?嘿嘿,想不到富贵兄弟这消息,也蛮灵通的嘛。」 「消息?」我一愣:「什么消息?」 结巴公子拍了拍我肩膀:「在,在哥这你就不用装了——你也听说,江家后宅有个传世秘宝,不,不对外展出,想,想开开眼是不是?」 「什么秘宝?」 「我,我也是小道消息听见的,谁也没看到,只听说,江家最近收了一个大的,秘而不宣,不够意思,」结巴公子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一起上后宅看看去?」 我就知道,结巴公子跟我们上厕所来,八成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靠着我们的力量,去找那个秘宝。 我们不显山不露水,按理说他不可能认识我们,怎么会想到拉我们一起去? 我刚要说话,几个江家的人忽然就进来了。 我敷衍了两句,就听见那几个江家人以十分低微的声音说道:「东西看好了?」 「万无一失。」 「这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东西挺要紧? 当然不能当着那些江家人钻后宅,正想等他们走呢,前面就是金老爷子的那个声音:「恭喜魏夫人得到了凉河玉枕,下一个秘宝,碧水砗磲盒!」 卧槽? 我刚想让程星河把结巴公子引开,就听到了这个名字,心头一震。 「回,回魂盒!」结巴公子看着我的表情:「怎么了,兄弟你有兴趣?」 我立马折过了身子——这是苏寻一直想要的东西。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现了! 无论如何,我得帮苏寻买下这个玩意儿。 程星河一看我出来了,赶紧也跟了上来,结巴公子就更别提了。 果然,才刚一出来,就看到苏寻站起来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面。 檯面上,是一个盒子。 那盒子看着跟鸡粑粑一个色,其貌不扬,但是金老爷子抬起手,大堂里的灯全部熄灭,一缕月光从琉璃顶上照下来,台下顿时全是惊唿的声音。 是啊,其貌不扬的盒子,在月色下,忽然就变了颜色——通体璀璨生辉,折射出了美不胜收的色彩,水光潋滟,颜色是极其澄澈的碧色。 当然,要是光能变色,也不算出奇,出奇的是,盒子后面,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个女子一身轻纱,古装打扮,身材是风摆荷叶一样,再一转脸,沉鱼落雁,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如果真的有仙女,肯定就长这个样子。 只是那个女人的脸上,一片哀愁。 金老爷子说道:「这位,就是传说之中的绿珠!」 绿珠这个名字,乍一听很普通,但是通晓古代史的都知道,她是一代富豪石崇的小妾,艷绝一时,后来因为貌美,被人觊觎,石崇不肯交出,招来杀身之祸,后来坠楼而死。 她一死,石崇悲痛欲绝,以碧水砗磲装殓——就因为这是留魂匣,能把死者的容貌呈现出来,唯独不能见日光。 下一秒,灯光打开,那个美艷绝伦的人影消失了,盒子也重新变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样子。 「美人埋骨,香魂一缕,」金老爷子科普了这个匣子的歷史,凄婉绝伦,现场所有人,都被绿珠的美貌震撼住了,半晌没有回音。 金老爷子提高了声音:「哪一位贵客想给绿珠一个安身之处?不光如此,匣子放在桃花位,大利人缘!」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醒悟了过来,立刻吵嚷了起来:「我要!」 「不,我要!」 苏寻盯着那些人,刚才亮起来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下去——他也明白这地方是个什么规则,他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来换碧水砗磲盒的。我没犹豫,一步上去:「我要!」 苏寻一看我来了,开始有点高兴,但接着又有点紧张——他知道,我要换这个东西,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金老爷子凝望着我:「你是……」 但是下一秒,他眼里显然有了几分惊喜——就好像,认识我一样! 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他啊! 第1452章 链锁家神 可没等我说话,后头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是为这个来的,谁也别跟我争抢。」 是贵宾席上的声音。 这声音耳熟啊! 我一回头,其他的我不认识,但是最前面说话的这个——那不是邸红眼他爹,邸老爷子吗? 邸红眼上次搞四相会被逮住,我托一个靠得住的先生看着,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心虚,担心邸老头子要找我算帐,但转念一想怕个屁,现在我是李富贵,谁认识我,于是我就大摇大摆的说道:「我也是为这个来的!」 第807页 苏寻这会儿也过来了,低声问道:「拿什么换?」 「只要我有的,什么都行。」 苏寻一愣:「可是……」 你为了我,好几次差点搭上命,只要能做到,就一定得帮你拿下。 这个时候,邸老头子身边的人,已经送上了个信封,金老爷子一看信封,立刻说道:「其他几位贵宾的信封不用看了,在我看来,没人能比……」 我已经没什么更值钱的了——唯独一个。 郭洋给我的最高等级不记名卡。 苏寻一下愣住:「可是……」 我一点没犹豫,就掏了出来,可程星河一把摁住了我的手:「你疯啦!败家子儿,有了这个卡,什么东西买不来?」 可这碧水砗磲,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这一次得不到,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遇上第二个了。 苏寻从来没跟我要过什么。 我刚要把卡抢出来,白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塞上一个信封。 金老爷子看清楚了,浑身悚然一动:「这是……」 但他博古通今,已经认出了那东西价值多高昂,立刻说道:「碧水砗磲盒,给洪家兄弟!」 邸老爷子看向了我们,脸色忽然就沉下去了。 白藿香看着我们,神色微微有些得意。 程星河觉出不对,立马抓住她:「不对劲儿,你把什么送上去了?」 白藿香甩开他:「你管不着。」 程星河气急败坏:「你们俩在败家这方面,可真够般配的——玉虚回生露,是不是?」 玉虚回生露?还有呢? 白藿香没搭理他:「你管不着。」 为了做玉虚回生露,白藿香甚至也得了病,这东西珍贵的不能用钱丈量,可为了苏寻,她跟我一样捨得。 接着,就要帮苏寻把盒子给抱过来。 金老爷子看着白藿香就笑了,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嘉许似得:「为了朋友慷慨解囊,可敬!」 他抬手就要把盒子给白藿香,哑巴兰也来了,推了苏寻一下:「洞仔,你还愣着干什么,接啊!」 苏寻吸了口气,就要接过来,可看得出来,他拼命忍着眼泪,眼眶子红了。 他没道谢——我们这种关系,道谢是生分。 可就在这一刻,后头来了个人,低声跟金老爷子说了句什么。 金老爷子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乐意,可这一瞬间,他忽然露出了一脸痛苦之色,而后面那个人立刻说道:「金老爷子身体忽然不适,请容老爷子休息半个小时。」 金老爷子皱着眉头还想说话,可瞬间又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真跟犯了病似得,那个人立刻跟四周围告罪,把金老爷子给搀扶下去了,我立刻说道:「金老爷子可以休息,盒子给我们。」 那人道了个歉:「贵宾不要着急——稍等,咱们按规矩来。」 「按规矩来,是一手交东西一手交货。」结巴孙也跟了过来:「你们才是不合规矩。」 可这个时候,好几个江家人来了,直接把东西从金老爷子手里抢了过去:「您稍等,我们过一下手续,很快。」 金老爷子一手瘦削的手不肯松开,可还是被抢过去了,他回头看着我,清癯的脸上一抹内疚。 金老爷子,是个好人。 不过,为什么突然不给我们盒子了? 「你们就放心吧,别咄咄逼人。」不少客人说道:「江家办事儿,是出了名的重信誉,当着这么多人,难道还能赖了你们?」 「就是,老人家要休息半个小时也等不了,有些过了。」 看来金老爷子人缘很好,这些人,都很尊重金老爷子。 我一寻思也是,江家又没认出我来,不至于真的自砸招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那个盒子我非得给苏寻不可。 不过,那些人把金老爷子拖到了一个地方去,似乎好几个人都去了,在商量着什么。 呕吼,有事儿啊。 我跟程星河使了个眼色,让他拖住了结巴孙,我过去看看。 程星河会意,就拽住了哑巴兰:「哎,这是咱们新朋友,互相认识一下。」 我趁机转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要从通风扇里钻出去,可白藿香一下拉住了我的肩膀,塞给了我一个保温杯:「别忘了。」 对了,之前得到了清净菩萨的仙灵气,我那种嗜血的感觉能暂时被压制住一段时间,可那个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给我的,是莲花蕊泡的水。 我道了个谢,就装在了身上。 从通风扇里钻出去,果然,附近没什么人,我悄无声息的顺着墙根往大宅里找,可忽然之间,那种特别渴的感觉,猝不及防就出现了。 这地方,有血腥气。 我立马喝了一口白藿香给我的莲花茶,顺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门缝里有光,可朝着里面一看,我一下就给愣住了。 里头有个人,拿着鞭子,正在抽打一个瘦削的人影。 那个人影——赫然是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穿着长袍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可他咬着牙,一声也不哼。 打人的那个冷冷的说道:「你不听话。」 金老爷子说道:「那个盒子,该给那个后生。」 「给了他,邸老爷子怎么办?」打人的江家人厉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个东西,本来就是给邸老爷子准备的,你止不住」 第808页 因为我,把金老爷子给连累了? 我心里瞬间有些过意不去,可这个角度就看清楚了,金老爷子脚上,确实有个链子,他的脚腕被链子磨的血肉模煳。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一个声音低低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叫锁家神。」 第1453章 风水秘宝 这一下把我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刚才聚精会神看着金老爷子,还真没留心附近的动静,回头一看是程狗来了。 「你怎么来了,结巴孙他们呢?」 「嘘,有哑巴兰他们呢,放心。」 程星河一只手捂在我嘴上:「别吭声。」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刚才上完厕所洗手了没有,就直接把他的手给拉下来了。 他刚才说,锁家神? 仔细一看那个链子,真没错——雷霆云纹,确实是用来锁神的。 原来,金老爷子是个「家神」? 这个法子十分古老也十分稀罕。 什么是家神呢? 旧时代的人们虔诚,什么神都能催生出来——保佑井水不枯竭的有井神,保佑门口平安不进邪祟的,有门神,甚至那个时候粮食珍贵,还有「灶童子」,保佑饭食不要污染变质,所以人们常说,心诚则灵。 而家神,则是护佑一家平安的神,一家只有一个。 本命神是护佑自己个人的,家神是护佑整个家族的——一个家族要是繁荣昌盛,那他们家的家神肯定也厉害,相反,你看去吧,贫弱家的家神可能也是衣着褴褛,面黄肌瘦。 家神当然越厉害越好,但家神的能力跟家里人是相辅相成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是这么来的。 题归正传,这家神好端端的,哪怕没多大本事,你也得从自己家身上找原因,为什么要把家神给锁起来呢? 就一个原因——这个家神,不是他们家的。 每个家神都有独门的本领,比如木匠家族,泥瓦匠家族,就是因为家神有这个技能,所以家里人也会不自觉往这个方向发展,而眼瞅着金老爷子的本事,是鑑别各种「风水秘宝」,想必它也是行内某个人家的。 江家是看中了金老爷子这个本事,把人家的「家神」,给拉到了自己家里来,为自己所用,这就叫「锁家神」,说白了跟抢奴隶差不多。 够狠的啊! 而那几个江家人一看,金老爷子挨打也不吭声,骂道:「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不服?」 有一个江家人说道:「不服好说,拿钳子来。」 一听这四个字,金老爷子清癯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恐惧。 不长时间有人拿了一把钳子来,几个江家人掰开了金老爷子的嘴,直接就用钳子,就把他嘴里的牙给拔下来了! 这一下,金老爷子浑身就是一阵震颤,一股子血腥气倏然就浓烈了起来,他弯下了腰,不住的咳。 家里有老人的,真看不了这种事儿——我一只手撑在门口几乎想窜进去救他。 可程星河死死摁住了我的手,摇摇头。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你这次,为什么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进江家的机会,自然不能这么断送了。 也不知道,金老爷子到底是谁家的家神,他们家的人,又为什么把自己的家神拱手让人了——没有主家的同意,家神拉不走。 「知道疼,就记住了。」拿钳子的江家人居高临下的说道:「现在江家大敌将至,必须得笼络能帮我们的力量,得罪了邸老爷子,你的腿别想要了。」 有一个比较年轻的江家人忍不住问道:「咱们要邸家为咱们所用,为什么不把那个盒子直接送给邸老爷子?」 「你懂什么?」岁数稍长的江家人说道:「邸老爷子那个性格多疑,你白送给他,他准要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让他顺利弄到了盒子,他一高兴,咱们请他办的事儿,才有希望。」 哦,他们防着江瘸子呢? 「江年,那东西,全预备妥当了吗?」一个江家人问那个年轻的。 年轻的立刻点头:「五叔,你放心,我亲自盯着置办的,万无一失。」 那东西?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刚才结巴公子说的,什么独家秘宝? 「那就好,江景出了事儿,当家先生也受了伤,下一辈,就指着你了。」 这个年轻的长相跟江景还真有几分相似——可能是江景的弟弟。 被称为江年的年轻人立刻点了点头,眼神冷了下来:「我哥的仇,我一定报。」 年长的江家人转头看向了门口——我和程星河条件反射就从漏光的地方缩了回来:「今年,怕是个多事之秋,咱们家还能不能守住基业,就看今年了。」 江年点了点头:「只要那个老魔头一露面,肯定能把那个数典忘祖的老东西给抓住。」 「检查了,确定没人带伞进来?」 「确定,干干净净的。」 奇怪,还真跟伞有关系?可一个秘宝,跟伞能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年长的江家人冲着金老爷子就点了点头:「先收拾它半个钟头,让它长长记性,再继续秘宝鑑赏会。」 那几个江家人点头,就继续用鞭子抽打金老爷子。 「你不是人,就不用讲人的仁义道德。」一个江家人冷冷的说道:「你不配。」 第809页 就冲着这些十二天阶的家里人,我也明白了那句「十二天阶风光不了多久」的意思了。 这些后辈,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满眼都是大厦将倾的景色。 可金老爷子熬完了,表情还是泰然自若。 哪怕天天被人这么对待——他站在了台子前面给人介绍秘宝的时候,表情还是那么真诚喜悦。 一般来说,这算是生不如死,可他好像——哪怕身陷囹圄,也依然热爱生活。 家神很不少是灵物毛遂自荐进来的——偶尔有这种传说,说什么有人看见家里有个大白蛇,吓的跑了出去,结果一出去房子就塌了,其实那就是家神现身,给你保平安呢。 为什么要做家神?互惠互利,家族昌盛,它得到的信仰多,逐渐就能真的名列仙班,难怪我看到金老爷子身上有青气。 金老爷子被拉了出来,锁神链哗啦就是一声响。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又想到了一处去了。 江家人这么造孽,来也来了,想个法子,把金老爷子给放出去。也是个捎带脚的功德。 第1454章 石头狮子 几个江家人把金老爷子给拉了出来。 那个链子碰撞在了金刚铁柏门槛上,哗啦啦一阵响。 金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抬起脚,就被狠狠拽了一把:「别倚老卖老了,快点!」 金老爷子一只脚刚抬起来,被勐然一拽,直接被绊在了地上。 可那些江家人跟他娘赶着投胎一样,根本不给金老爷子起来的机会,奔着前面就拖,金老爷子被拖的在地上就是一个滚,一个体格在普遍颀长的江家人里,显得格外雄壮的大汉拽那个链子,就跟拽狗绳一样:「贪生怕死的东西——当家神当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说你挑东西眼光准,怎么挑主家的时候,得了白内障了?」 周围的江家人都笑了起来。 金老爷子似乎对这种奴役和羞辱都已经习惯了,趁着他们笑,也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了。 可那个大汉,故意又把他往前头一拉,想看他踉跄——像是在逗弄一个年老的骡马。 大汉趾高气昂的说道:「自己记住了,你被锁在这,就是这的东西,能进我们江家,这是你的福气,比之前那个人家强千百倍,别给脸不要脸,这是个教训,再有外心,包你比现在受罪十倍。」 这些王八蛋,完全不把他当人,一字一语,都像是在训一个畜生。 不过金老爷子终于趁着他们笑的功夫,勉强站了起来——甚至还从容的掸了掸长袍上的泥。 这附近江家人不少,现在出去救他,一定会闹一个天下大乱。 不过,他们回到前面,有一个门廊,是个必经之地。 我们俩从后面的冬青树丛里翻过去,先一步滑入门廊。 这一动,我还看见看,本来是风水树的位置,被重新栽种了一棵新的大树。 我想起了青囊大会上遇上的那一只白手了。 这个新的大树品相比之前的不差,只是,看上去也没什么生气,蔫哒哒的。 进了黑门廊,那些人还把金老爷子往前拽呢,我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扑过去,诛邪手引龙气,往他们几个后颈一拍,生人气被暂时阻隔,全没了意识,麻袋一样,都倒在了地上。 前面走着的人听见动静回头,结果凤凰毛乍然一亮,也跟着躺下了。 程星河往前面放风:「快点。」 金老爷子感觉出来,立刻回头:「你们……」 我已经摸到了锁神链。 七星龙泉兜转,噹啷一下,就把链子直接削断。 金老爷子显然也吓了一跳,我四处里看了看,低声说道:「你赶紧走吧——时间长了,前后的人就找来了。」 说着转身就要把程星河拉走,继续上后宅探寻江藏土的踪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那一瞬,我觉得自己很帅。 可衣襟一下被拉住了。 我回过头:「嗯?你怎么还不走?」 金老爷子吸了口气:「你们,你们别管我了——你们快走吧!要是让江家人知道你们干了这件事儿,不会善罢甘休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给别人考虑呢? 程星河也看着他:「老爷子,管好你自己吧——赶紧走,下次做家神,找个好人家。」 可金老爷子就是摇头:「我不走。」 我和程星河一愣:「为什么?」 金老爷子把第上的锁链给拿了起来,缓缓说道:「我还没还完债。」 「还债,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难不成……你是让主家抵债,抵给江家的?」 真要是有这种主家,那简直要遭雷噼! 金老爷子笑了笑:「我是当家神的,我不还,谁能还?」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你主家都不要你了,你还给他还?还个屁,你就不想要自由了?」金老爷子盯着门廊后面,那一小块镶嵌着星星的夜空,眼里是说不出的神往:「当然想要——可这世上,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 我明白过来了。 程星河跟看傻子似得看着金老爷子:「罪都受到了这个程度,还执迷不悟……」 我拉住了程星河:「算了,人各有志,咱们不能搀着不过马路的老人过斑马线,」接着我看向了金老爷子:「那您多保重。」 第810页 可金老爷子没撒手:「你们要上后宅?」 我点了点头。 金老爷子低声说道:「后生,你是好人——可你不能上后宅去。」 「怎么讲?」 「上次在青囊大会,后宅被人闯进去过,江家觉得面目无光,这一阵子,对后宅下了不少手脚,我亲眼看见他们布了黑虎骨,蟠龙角。」 黑虎骨和蟠龙角——这都是损外人的风水局用的东西。 甚至,贵人墓也会做这种局,就是为了抵御盗墓贼,比如草船借箭阵,八方绝客局一类,只要是外人去了,准倒霉。 「而且,这一次,他们为了防着一个对头,弄来了一个可怕的东西。」金老爷子殷切的说道:「哪怕是你们,遇上也危险!」 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江瘸子的法宝? 「是什么?」 金老爷子苦笑着摇摇头:「他们不拿我当自己人,不让我看。可是那个东西的煞气……比九丹灵物还要厉害。」 「谢谢,可跟你留下一样,我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点了点头:「咱们,都多保重。」 金老爷子盯着我,一脸惋惜:「上次就蒙你帮忙,这次又……」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金老爷子看着我,就跟眼熟似得,立刻问道:「您什么时候见过我?」 金老爷子摇摇头:「已经不能算是你了——是以前的你,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这一次,又多欠了一次。」 以前的我……我立刻问道:「以前的我,是谁?」 金老爷子刚要开口,忽然前面就是一片人声:「五叔,你过来了吗?」 「时间怎么这么长,前面都等急了!」 金老爷子脸色一变,立刻推了我一把:「要走,就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话,还是我们刚才跟他说的。 程星河拽了我一把。 而金老爷子一看我们要走的方向,又把我们给拉回来了,指向了一个位置:「从那翻过去,安全,但是记住了,要是见到石狮子,立刻绕着走。」 「五叔?」前面的江家人觉出不对来了:「怎么不回话?」 「不对,别是出事儿了吧?快喊人!」 那头喊着人,有几个先过来了。 我一寻思,低声就跟金老爷子道了个谢,道:「对不住了!」 接着,我一脚将金老爷子踹翻,压着嗓子吼了一句:「老王八蛋,敢拦着我,一脚踹死你!」 那一下,金老爷子跟个风筝似得,飞出去了老远,后背撞在了墙上,不住的咳嗽。 那几个江家人觉出来,立刻厉声说道:「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下一秒,我跟程星河翻过了花墙就闯到了后面那一重院落。一重一重的脚步声闯了进来,有人怒吼:「人呢?」 「又进来一次——咱们江家还真是流年不利!」 「传出去,就更……老东西,来的是什么人?」 金老爷子咳嗽着说道:「是,一个大块头男人,我没见过,不认识……」 我和程星河都很瘦,他故意要替我们放烟雾弹。 「大块头——莫不是渭南的宋家人?」 「也可能是钱家的——钱家的块头最大。」程星河仔细听了听,吸了口气:「你那一脚……」 「放心吧,力道控制住了,雷声大,雨点小。」 要是不当着江家人踹金老爷子一脚,那他们肯定要认定我和金老爷子是同谋,金老爷子既然不肯走,那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 那一脚,意思就是告诉他们,我跟金老爷子,不是一伙的。 让家神替自己还帐——那个主家,呸。 「不过,进去了也好。」这个时候,那几个江家人冷冷的说道:「估计,很快就会撞到石头狮子那里了。」 第1455章 十步迷魂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看来,那个什么秘宝,就在石狮子附近。 这个时候,外面乱成一团,都在搜寻「块头很大」的人,我们潜在灌木下头,见缝插针,找到了空隙,就从底下钻进去了。 也怪,一进了那一重院落,周围跟被隔绝了一样,忽然一片安静。 程星河低声说道:「有点奇怪,这地方怎么没人看着?咱们别是走错了吧?」 我说屁话,我上次来过——我这个方向感,就跟北斗七星一样,永远不会出错,江藏土估计就在后头的宅子里。 程星河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试探着站起来,抓了抓后脑勺:「哎,这地方还真安静,是不是江家的鸡棚啊。」 「鸡棚为什么会安静?」 「没文化,不知道什么叫安静如鸡吗?」 安静如你爹。 我也试探着站起来,这地方跟上次看着没什么大区别,刚才金老爷子吹的神乎其神的,别是夸张了吧? 程星河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哎,你说这次见到了江藏土,你跟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那还用说? 当然是想问问他,当年在真龙穴,到底见到了什么。 当初,打开棺材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参与进四相局的十二天阶,都闭门不见客。 为什么? 心虚。 田家和齐家,都是因为拿了四相局里的东西,完成自己的目的,我不信,江藏土一个带头的,没有自己的目的。 第811页 更别说他跟江瘸子的关系了。 一个江藏水,一个江藏土,这俩人分明是亲兄弟,又是为了什么事儿闹翻的呢? 里头的说道太多了。 程星河顺手从一棵果树上摘下来了一个梨,在我衣服上蹭了蹭,就是一口:「可传说之中,江藏土已经成了植物人了,那去了之后,问不出什么话来……」 「赌一把呗。」 这地方越走越熟悉,没错,前面一个尖角亭子,后头有个神猴骑仙鹤的青铜香炉,我是来过。 仙鹤的嘴是长着的,可下半部分特别光亮,可能经常被人摸。 上次还在这里,遇上了一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自称是个清洁工。 可过后我问江总,江总却说,这家里,没有五六十岁以上的人工作。 那个老清洁工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他说,我像他的小孙子…… 这地方没怎么变。 过了这个亭子,就是真正的后宅了。 这个时候,周围有点发凉,我胳膊上开始泛了鸡皮疙瘩。 这地方虽然是有个池塘,可潮湿的有点过分。 隐隐约约,还像是起了雾。 现在,是最干燥的季节——怎么会起雾? 而且,雾气昭昭,越来越大,影影绰绰的假山石和灌木丛,都像是躲在后面,吞吐云雾的一个个异兽。 那些喧嚣的声音,离着我们越来越远了,仿佛翻过了那一道围栏,就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我加快了脚步,程星河也是,我们俩一对眼儿,就是异口同声:「这地方不对劲儿。」 金老爷子一点也没夸张,这地方,肯定被布下了损客局。 损客局之中有好几种,是非常厉害的,好比说十步迷魂局。 效果简单粗暴,只要是外姓人到了这个位置,那你就走不出去了。 这是十分高级的风水阵,就跟蛊术一样,每一个设计的人不一样,这阵法的镇物细节,就不一样,其他人很难解开。 有的村落在战乱年代,为了抵御外敌,也曾经把村子布成了十步迷魂,据说有侵略者想占那个山头,结果去多少丢多少,把大部队都吓毛了,也不敢再去找——跟个黑洞似得,谁救人谁消失,那哪儿有乐意去的? 后来过了二三十年,老一代人离去,都改朝换代了,有孩子说,晚上从这里过,听见里面有人哭,还说听不懂的话,有懂外国话的大学生一听,脸就青了——说的是外国话「妈妈」「我想回家」这一类的。 那会还没有电视,山里的孩子,是不可能学会这两句话的。 再后来,那个村子拆迁,人们才发现,一个小树林子底下,埋着累累的尸骨,还穿着那个年代的军服。 那个小树林子就在村子前面,十几步就能走出去,可那些侵略者,硬是活活饿死,尸身都被困在那好几十年——本地人几乎天天都在这里穿行好几次,可连孩子都没丢一个,没人见到过那些人。 当然,那还是十分粗浅的摆法,要是江家人摆……那不是铜墙铁壁,几乎破不开。 可千万别是十步迷魂。 我脚下更快了,程星河也是,几乎一熘小跑,我们就在浓雾之中,看到了下一重门。 门是很好看的,六角门,黑檐白墙,墙上攀附着很多紫藤花,这大宅有几重,我记得很清楚,没错,穿过去,应该就是江藏土所在的地方了。 太好了。 我们赶紧钻了出去。 到了下一重的园子里。 江藏土……可透过越来越浓的雾气,我就看出,这一重院落的布局,怎么跟刚才那一重这么像? 不对啊,在我记忆力,这一重的院落,是个「回」字形的围栏,中间也不是荷花池,是个金鱼池。 程星河听见之后,指着前头说道:「那有个池子。」 我记得金鱼池附近一马平川,是没有亭子的。 重新装修了?可这种老宅子,一般不会大动土木,会伤气运。 等看清楚了,我后心忽然就给凉了。 不光有亭子——亭子前面,又是神猴骑仙鹤。 仙鹤的下半个嘴,也还是光亮光亮,不知道被人摸了多少次了。 我们非但没能从那个六角门出去,反而,重新回来了。 我假装没看出来:「还得下一个门。」 靠着我的方向感,找到了六角门,俩人一进,看的依然不是围栏,而是尖角亭子。 起雾,会让人迷失方向——什么天象,什么参照物,都看不到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你不是说,你的方向感跟北斗七星一样,永不出错吗?」 我现如今也有点脸疼。 可我才不想让程星河看出来——他能笑话到得阿尔茨海默病。 别处还真不见得能弄出这么高级的东西,也就江家。 这是阵法,要是苏寻也来了就好了。 程星河一歪下巴:「你去四角撒童子尿试试——老童子的年代久远,可能比较管用。」 「放屁,你怎么知道我是童子——我看你是,你去。」 「你爹一年去三百多次大保健,不行了,尿尿分叉,还得靠你。」 分你大爷。 我揪住他腰带就让他去试试,他反手也要撸我腰带,俩人这么一争,忽然后头就是一个笑声。 第812页 那个笑声阴森森的,我和程星河顿时全给僵住了。 谁啊? 能悄无声息的不被我们发现,就出现在身后。 是个人物。 「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原来,就这么点本事。」 那个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讥诮,而且——耳熟。 一个人影从浓雾后逐渐清晰了起来:「既然敢来送死,我就送你们一程。」 第1456章 缠足之虫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躲在我后头:「江老头子来了!干他!」 放屁,你耳朵瘸了? 这声音,是个年轻人。 果然,那个身影一靠近,我就认出了——这是刚才一面之缘,那个年轻的江年。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江年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在刚才押送金老爷子的时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躲了过去。 接着,一路跟过来了。 江年看着比江景小几岁,可他眼神阴沉沉的,跟江景那种锋芒毕露,截然相反。 程星河一愣,低声说道:「这小子没把其他江家人叫来,是打算跟咱们单打独斗?是不是有点傻?」 这是自信,要么真是傻子,要么——是大佬。 这个十步迷魂阵,难不成,是他刚才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摆下的? 程星河一只手就把凤凰毛给提出来了:「小孙子……」 可下一秒,他二郎眼一扫,忽然「卧槽」了一声。 我也看出来了。 这地方的迷雾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小心,」程星河啧了一声:「妈的,这地方有缠脚虫。」 我心里倏然也是一跳——他们江家,还真是什么都有! 缠脚虫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就跟蘑菇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一样,缠脚虫不是虫子,也不是邪祟,这是一种怨念催生出来的东西。 模样,长得很像是淤泥,但是,这东西喜欢生人气——见到了人,就往脚上缠! 而一旦被这玩意儿给缠住,人就会跟迷了魂一样,瘫软在地上,挣扎都挣扎不了,净等着被这东西给吸死。 这就是十步迷魂阵的镇物了。 果然,程星河攥住了凤凰毛的手,在微微发抖:「我觉得,咱们不行。」 这就是缠脚虫的能力——风水是能影响一个人的心念和意识的,比如有的人在一个地方办公,精神萎靡,但是换个地方就好了,就是因为风水的影响。 缠脚虫也是一样,只要这东西出现,为了牵绊住人,人会逐渐觉得绝望,窒息,干什么都没有力气,甚至——想死。 说白了,跟抑郁症的感觉差不离。 缠脚虫就是靠着自己这个本事,把人牵制住,吃空。 我环顾四方,果然,浓雾底下,数不清的东西冲着我们就蔓延过来了,像是会动的沼泽地。 我立马攥住了七星龙泉。 那些东西,扑上来就要把我们给淹没。 下一瞬间,七星龙泉锋芒毕露,那些大片胶泥一样的东西,如同天女散花,撒的到处都是。 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下,我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子绝望和空虚来。 我抽出七星龙泉,就能活下去,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爹不要我,我妈不要我,不听老头儿的话,牵涉到了四相局里,潇湘关在了豢龙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天师府把我当眼中钉,屠神使者跟我结怨,早晚就来对付我。 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一个祸害! 坏了,我立马掐了自己一把,我也被影响到了。 时间一长,我会直接躺下,放弃任何抵抗的等死。 这小子很聪明——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 可哪怕这样,我依然难以拿出七星龙泉。 程星河索性靠在了我身后:「七星,你说,活着是不是也没多大意思?反正——我们家的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只怕——我也不行,玄武局,又他娘有什么去头?要不——」 他咽了一下口水:「死在这得了。」 这句话,犹如一种咒语,在心里洗脑循环,是啊,死在这得了,活着太累了,站起来是累,唿吸是累,睁开眼睛也是累,只想休息。 江年满意的看着我们的表现,一只手敲了敲后颈——这动作倒是跟退休老头儿似得:「不过,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个机会——你们俩是哪头的?」 哪儿头…… 对了,因为被白藿香改头换面,他不认识我们两个。 我脑子一转,接口就说道:「你心里清楚!」 其实,论忽悠人,没比这句话更实惠的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聪明,认定眼前一切,是自己猜测的。 他微微一笑:「老魔头岁数大了,手底下还有小魔头了?」 他把我们当成江瘸子的先遣部队了。 「我劝你们,」那小子撩起了眼皮:「把老魔头的下落说出来——别以为那个老东西,还真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跟着他,也是死路一条。」 随着那小子越走越近,我微微吃惊。 这小子的迁移宫极为突出,野心极大。 但是他命宫上头,骨骼丰隆,正把迁移宫给压了——这叫云遮月相,跟之前洪老闆手下的秘书一样,能耐虽大,可老被人压一头。 第813页 不过那个骨头有往上偏移的迹象,说明,压着他的那个人,终于挪开了,他的前途将一片坦荡。 那这就不是云遮月相了,是「云开月明」相,这小子眼下,正在走好运。 我明白了——这小子,一开始,就是想着争江家家主的地位。 不过,古往今来,都是长者为大,这小子一直被江景压了一头,现如今江景被摆渡门给抓住,这辈子够呛能好生出来了,他就想抓住机会,取代江景。 所以,才偷摸跟上来,就是想独自立一个大功,站稳脚跟。 程星河低声说道:「可刚才这小子不是迷迷瞪瞪,什么都不懂,还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 是啊,他问为什么不直接把盒子给邸老爷子。 结合他这个面相——他并不是傻,而是聪明。 他应该是正想跟那个五叔交好——但那个五叔可能是个嫉贤妒能的人,你太锋芒毕露,那个五叔就不舒服,要给你下绊子。 这种人,每个人都见过,相反,你在他面前,给他一种你事事要跟他讨教的感觉,那这种人沾沾自喜,反倒是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就知道,江家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但我心念一动,瞬间就有了主意。 我想起来,这缠脚虫怕什么了。 第1457章 丧门之星 这东西为什么喷云吐雾?因为这东西怕光。 它们必须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地方,跟湿润的泥土一样,一旦见到了光,会干燥爆裂。 「程狗,打起精神来。」 「这里没光,」程星河那么怕死一个主儿,这会儿似乎连唿吸都嫌费力气:「算了。」 算你大爷,你的凤凰毛,不是一燎就着? 可他根本也没有点亮凤凰毛的意思。 而我看到他那个情况,心里也是一阵悲观。 他都不肯拿凤凰毛了,没希望了,没希望的事儿,又何必要去尝试呢?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不对,这根本不是平常的自己! 我吸了口气,因为这东西的影响,脑子里不断天人交战——是站起来,还是这么死了算了? 对被缠脚虫迷惑的人来说,放弃,绝望,简直跟一块泥淖地一样,陷下去,就出不来了。 可下一瞬间,像是一阵风吹过来,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忽然就舒缓了许多。 是江年蹲下,挪开了什么东西,把十步迷魂阵疏导了一些。 我立马猜出来,他自然不希望我们就这么死了,既然认定我们是江瘸子的人,他想从我们嘴里,套出江瘸子的消息。 果然,他缓缓说道:「刚才那个感觉,不好受吧?」 我脑子一转,装出了很害怕的样子:「难受……我甚至,不想活了……」 「那就对了。」江年冷冷的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个机会,那个老魔头,让你们来干什么?」 程星河也清醒了一点,就用眼睛瞟我,像是问我现在怎么办——他的手,已经能抓住凤凰毛了,一句话,就能横扫过去。 这缠脚虫很多,我刚才也用七星龙泉扫了,效果并不见佳,再说打草惊蛇,更难进内宅了,倒不如,将计就计。 我就是为了打探江家的消息来的,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会意,装成了病夫的样子靠在了我身上。 而我接着就说道:「是你们江家先对不起江老先生。」 其实内里的事儿,我一概不懂,但是江家如临大敌的样子,那肯定是因为跟江瘸子闹崩过,只要有摩擦,先来给破桌子先伸腿。 跟我想的一样,江年撩起眼皮看着我:「这是老魔头跟你们说的?笑话!他还说什么了?」 我索性来了个自由发挥:「说你们江家这些年来,重利忘义,冷血无情,还有江藏土,不顾兄弟之情,跟他手足相残……」 这也不能全算胡说八道,他们家办事儿确实不怎么地道。 「一派胡言,」果然,江年的眉头倒竖了起来:「老魔头倒是挺会给别人罗织罪名——他自己办的事儿,就不提了?」 正合爹意:「他——他不是被你们江家还害了吗?那他是个受害者啊!」 「蠢货!」江年眼神一沉,跟刚才对着什么五叔那个愣头青的样子可判若两人:「他还叫屈,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们个明白话,让你们知道知道,江瘸子的真面目。」 程星河偷偷揪了我一下——这江年要「策反」我们,上钩了。 我则继续装出傻了吧唧的样子——程星河说我是本色出演。 江年扫了我们一眼,缓缓说道:「手足相残,这倒是没错,不过,是他先对我们老爷子下手的。」 「为什么?」 「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江年盯着我们:「他想打四相局的主意。」 果然…… 「四相局?」我继续装傻:「他为什么知道四相局的事儿?」 江年略一思忖,眼神暗下来——我心里清楚,他大概打算从我们这里套出话之后,就弄死我们,既然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所以也就畅所欲言了:「自然是因为,我们家,是江仲离的后代。」 程星河的手越抓越紧,看来,是触及到了江家的核心内容了。 原来,江仲离修建四相局之后,就跟家里人说过,只要守着大宅,以不变应万变,那不管什么惊风骇浪,都会过去,但是记住一点,江家人,千万不要再跟四相局扯上关系。 第814页 其实那个时候,江家已经知道江仲离修建四相局,可能会出大事儿,也有人怀疑——为什么要守着大宅?伴君如伴虎,万一江仲离出事儿,那我们怎么办?人家来了,把咱们连根拔起了。 果不其然,四相局出事儿,天下大乱,有一些江家人生怕获罪,提前逃跑,结果有的死在了战乱之中,有的因为各种原因被抓,还有的消失了音讯,总之都没有回来。 唯独走投无路,或者笃信江仲离,守在大宅里面的那些,竟然躲过了一劫——战乱根本就没有波及到了大宅所在的位置,甚至没人前来找他们兴师问罪。 景朝都亡了,谁有功夫找他们问罪?新任国君,也可能觉得景朝灭亡,是託了江家的福,这一场风雨飘摇,还真的过去了。 他们就知道,这个大宅,能保一家人的平安。 不光如此,这么几百年来,龙椅上换了一个又一个人,可江家大宅宛如磐石,坚定不移,一直昌盛到了现在。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家一直兴盛不衰,大宅也一直修葺,歷久弥新,哪怕现在,江家人有了很多的分支,各自发展,但是到了年节,重要庆典,也还是要在这里办——要得到老祖宗的庇佑,事情才会顺利。 直到有一代,一夜雷电交加,一道雷噼在了大门上,将大门直接噼破。 风水江的当家知道,这不是好兆头,自己家的大宅,这是家里要出丧门星的徵兆——门户之乱。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身怀六甲的妻子,竟然生出了一个怪物。 那个怪物一张血盆大口,见什么吃什么,不光是把人咬的血流成河,甚至内室,门墙,整个江家全被毁了。 当家大怒,拿了风水剑就要把那个怪物给砍了——结果一下砍下去,怪物的额头被砍出一个小口,可宝剑竟然直接折断。 那怪物张嘴就要吞了他和他的长子,这一下,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个梦。 而这个时候,妻子惨叫,要生了。 当家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梦,他已经有了一个长子,叫江藏土。 不长时间,接生的来报喜——生下了次子,额上有红痣,大贵。 这在旧时代,叫红灯高挂,预兆孩子出类拔萃,长大要中状元,骑大马。 他的心一下就紧了。 过去一看,没错——那个位置,跟梦里砍伤怪物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立刻回身去拿风水剑。 这一拿,风水剑还是亮如秋水,他刚要砍下,「喀」的一声,风水剑毫无徵兆的断成两截。 这个次子,不是大贵。 是大凶。 那个梦也不是好梦,是祖宗託梦,告诉他,这个次子,将会把江家几百年的基业,全部毁于一旦。 他一声不响的把孩子抱过去,打算把孩子沉入井里。 可谁知道,他妻子得知,拖着刚生产过的虚弱身躯跌跌撞撞过去——母子连心,你要杀了次子,我跟他一起死。 江家当家这就知道,这个祸害,没那么容易去除。 主母若自杀,必将大损气运。 于是他对外只说孩子夭折了,其实是把孩子偷偷关在了一个密室里养着,连名字也没给取。 所以,哪怕江辰那个十分厉害的祖母,也不知道风水江的分支里,有这么个人。 江家当家,想把这个丧门星,关在密室到老死。 可惜,事与愿违。 那个密室,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江藏土给发现了。 第1458章 土中之物 江藏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生子。 虽然手底下还有其他的堂兄弟,可那个年代的堂兄弟,不跟现在一样跟你平等共处,而是拿着你当未来的家主,未来的顶樑柱,敬着服着。 江藏土很孤单,他知道,他们跟他不亲近。 而母亲多病,也没时间经常看着他,却总像是有什么事儿,经常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往西厢跑。 他发现了之后,留了心眼儿,记住了每天的时间,有一天,就跟上去了。 那个时候的人睡得早,更别说那是个深夜,月亮高悬,照出了病弱的母亲,难得轻捷的身影。 跟到了西厢一个平时没人来的小院落,他在门缝里,看到了一线光。 他母亲推门进去,抱住了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跟他长得很像,像到一看就知道,跟他有血缘至亲。 母亲对那个孩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跟母亲在他自己身边的时候截然相反,是个和煦爱怜极了的表情。 他有些羡慕,却并不妒忌和难受——因为,打看那孩子第一眼,他自己也喜欢上了那个孩子。 等母亲走了之后,一把大锁挂在了门上。 他犹豫要不要翻墙进去打个招唿——哪怕他岁数不大,可有江家人的头脑,也明白,这孩子既然是藏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得光的。 自己一进去,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个时候,里面的小孩儿奶声奶气开了口:「你冷吗?」 他一愣,结果还没回话,就打了个喷嚏。 「你进来,我的被子给你盖。」 他翻进了花墙,两个小孩儿相视一笑。 他问那小孩儿,你为什么不出来?一个人锁在这里,多没意思。 第815页 小孩儿盯着外头明净的天空,和一片扑棱楞的麻雀,低声也问:「外头好玩儿吗?」 江藏土点头:「好玩儿!我带你抓麻雀去——一把稻子一个箩,能扣好几个,拔了毛烧着吃,香!」 小孩儿几乎要流口水,可还是摇摇头:「我也想出来了,可是妈说,出来不好。」 「没什么不好!」江藏土拍了拍自己胸脯:「我带你出去——大不了,不叫他们知道。」 小孩儿眼睛亮了。 于是从那天起,江藏土老偷偷摸摸带着小孩儿出来。 他们偷摘老太太房子里的癞葡萄,偷吃厨房宴请客人的花炊鸭子腿,用石头打池子里的水猴子。 小孩儿眼睛亮亮,脸庞红红,高兴的不得了。 他看着小孩儿高兴,他更高兴,从来没人跟他这么亲近过——他越发卖力,在水面上用石头子打十来个水漂,逼着水猴子翻跟头,人来疯。 小孩儿更高兴了:「打那个八字眉——哎呀可惜,打那个大花脸!」 小孩儿给水猴子起了名字。 对了,他还不知道小孩儿的名字呢! 可小孩儿摇头,说没名字——他爹不给取。 他们俩,知道自己是亲兄弟。 「人人都有名字,凭什么我兄弟没有?」江藏土说:「长兄为父,我给你起也是一样的,哎,我叫江藏土,你——你叫江藏水!」 风水家的孩子,当然知道阴阳五行。 可好景不长,有天他们去老太太院子里偷新来的云腿烧饼,可是一落地,踩在一个猫身上,猫嗷呜一叫,窜到了厨房,把锅碗瓢盆灯,打了个稀烂。 更巧的是——那天,他们的爹正在那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还告状呢——就是这个猫!日日来偷吃,吃的我这不得安生! 结果俩人到了厨房,他爹见到了这俩孩子在一起,脸色立刻就白了。 他抄起了桌子上的菜刀,就要把江藏水给砍死! 江藏土立刻挺身挡在了前头:「是我把他领出来的,爹,你要砍,就砍我吧!」 他的小嫩手,就生生挡在了刀锋上,也无所畏惧。 当家因为气性大,那一下用的实,几乎削断了江藏土的半个手掌。 他当时就气的火冒三丈。 怎么样——就说这是个祸害,才一出来,几乎把长子克成了废人! 这地方一乱,他妈也赶来了,眼看这一幕,吓的几乎晕厥过去,满口只念叨着一个词:「完了……完了……」 因为他们约好了——什么时候,次子从院子里出来,就说明小院也关不住他了,他非死不可。 其实,自从生江瘸子,受过惊吓,他妈的身体就很差,这一下,惊吓过度,就晕厥过去了。 他爹一看,只能先救妻子,可妻子惊吓过度,勾起了陈年旧疾,很快就油尽灯枯,临死的时候,只拉着他爹的手,念叨着一句话——别杀他,他不是丧门星。 他爹点了点头,他妈看着江藏土,又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护着你弟弟。 她断气的时候,眼睛还留恋的看着江瘸子。 当家给妻子合上了眼。 但是转过脸,就盯着江瘸子。 这祸害才一出来,剋死妻子,伤了长子,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灾祸,非死不可。 江藏土自然不肯,那天晚上,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只知道,次日早上,当家突然暴亡。 没一个人敢多说什么,可他们都有一个想法——别是江藏土为了护着那个丧门星弟弟,把他爹给…… 那个江藏水,果然是个祸害。 可江藏土不这么认为,处理完了丧事,稚嫩的肩膀就扛起了江家的大梁。 还真应了那句长兄为父,他把弟弟江瘸子带大,教给了他一身的本事,江藏土很快在风水行崭露头角,只是江藏土不许他跟江家人来往。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时间长了,这江瘸子的本事,竟然跟当家江藏土不分轩轾。 可江藏土并不嫉妒,他衷心为弟弟高兴。 江家一直以来有个祖训——大宅里住,两个忌讳,一来不许动老宅西风荷院的土,二来,不许兄弟反目。 他没想到,江瘸子,把两个忌讳全犯了。 有一天,江瘸子就找到了江藏土,神神秘秘的说,他发现了祖宗留下的一个东西。 只要有了那个东西,江家恐怕比现在的地位,还要上一层楼。 江藏土问他从哪里发现的? 江瘸子回答,在西风荷院的土里。 第1459章 背叛家门 当时江藏土豁然站起来,说你怎么敢动那个地方? 江瘸子不以为然:「那里埋着的东西跟四相局有关——祖宗让咱们家守着大宅不要走,肯定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只要能进真龙穴,那咱们江家……」 江藏土厉声就说:「绝对不行,祖宗遗训,土下的东西不挖,四相局不碰,一旦碰了,咱们江家就完了。」 江瘸子不以为然,说干大事儿的,怎么这点魄力都没有? 这是素来和睦的两兄弟第一次争吵。 江藏土把那个位置封上,再不许人进,可江瘸子怀恨在心。 他觉的哥哥不再是个靠山,而是一个阻碍。 光大江家,得靠着他。 第816页 于是他偷偷潜入进去,要把小院底下的东西弄个明白。 可被江藏土发现了。 两兄弟打起来了,四相局,是两个人各自的底线。 一个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碰,一个不明白为什么不听老祖宗的遗训,要把整个家族推到了危险的境地。 江藏土拼尽了全力,其他江家人闻讯,也赶来帮助家主制服叛逆。 可江瘸子的能耐真的跟梦里的怪物一样。 那天的场景,之前的当家自然是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想来,应该跟他梦到的一样。 江家的人为了阻拦他,死伤惨重——他正是年轻,能力的巅峰,对流着同样血的江家人,下手无情。 这件事儿虽然被捂住了,可成了风水江家的一场噩梦,即使隔了几十年,依然会让人遍体生寒。 风水江这一脉,几乎折损了一大半。 那是多少人的父亲,多少人的儿子,多少人的兄弟? 那不是人,是个魔头。 可是,到了最后,江瘸子还是输了。 他的腿,就是那天,被江藏土亲手打断的。 江藏土下手无情,让他长长记性——也许,跟爹说的一样,你是不该出那个门。 江瘸子悽然一笑,说是我错了——你跟爹,并没有什么区别。 江藏土脸色一僵,就叫人把他锁在了那个院子里。 可不久之后,江瘸子竟然神秘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有人说,他气不过自杀了。 也有人说,他不是会自杀的人,有人在摆渡门附近见过他,大概是去求仙了。 总而言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开始风水江的人还在担心,可时间长了,他不回来,大家心里也就踏实了。 时光推移,风华正茂的江藏土逐渐成了江老爷子,这一辈子,把江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也是因为那一年阻止江瘸子的时候,留下的旧伤。 江老爷子闭门谢客,本来是可以安享晚年的。 可谁知道,四相局忽然发生了变动。 江老爷子一听这个消息,脸色一变,勾起了旧疾,卧病在床,神志都没有了。 江家人知道——四相局的变动,也许,跟江瘸子有关。 真要是跟他有关,那他得了四相局的好处之后,肯定不会跟江家善罢甘休。 可谁也不确定。 怕什么来什么,现如今那个老魔头果然又回来了。 而且,一出手,就把江家现在的家主江良打成了重伤。 江家当然如临大敌。 「现在,你们也知道江瘸子是个什么货色了,」江年盯着我们:「他在哪儿?」 程星河忍不住了:「不过,你知道的怎么这么详细?」 「我是江家以后的顶樑柱,」江年冷冷的说道:「别人不知道,我也得知道。更何况——那个老魔头,已经回来了。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们江家已经把能对付他的东西给请来了,他不是叫你们来探前哨吗?没用,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束手就擒,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应该用什么好处许诺给你们了吧?可他成不了事。」 果然也是为了四相局。 倒是没想到,江瘸子跟我一样,竟然也是个祸害出身。 但是江良一直没提起二十来年前四相局被打开的事儿。 我立刻问道:「江老爷子,自己是不是也去过四相局?」 江年皱起眉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当时,我们江家接到了请帖之后,老爷子自然疑心事情跟江瘸子有关,就也前往了,不过,那件事儿出了差错,接到了撒金请帖的人里,有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捅出了大篓子,也没什么可说的。」 丢人的事情,他就略过不提了。 我越发疑心了起来——但凡是去过真龙穴的天阶,都说九龙抬棺不是自己打开的,乱子不是自己捅的,可打开的,到底是谁?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特别像抽乌龟的游戏?」 是啊,谁都不知道,乌龟藏在谁的手里。 而江年盯着我们,一只手不断的在身后的假山石上敲打,从容不迫的说道:「机会我给你们了,说是不说,也看你们。」 他修长的手指,不过是敲打了几下,那种压人的氛围,就再一次围了上来。 意思就是,再不说,就对我们不客气了。 我立马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江瘸子跟我们说,他身后,有屠神使者帮忙,你们对付江瘸子,就不怕得罪了屠神使者?」 我想知道,屠神使者,跟江家到底有没有关系,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江年嘴角一勾:「那个老魔头倒是挺会吹牛的——屠神使者?就凭他,你们也信?」 「你也知道屠神使者?」我立刻问道:「我听说,你们另一个分支的江辰,好像也跟屠神使者有关系……」 江年脸色陡然一变,眯着眼睛盯着我们,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们真跟江瘸子是一伙的?」 卧槽?我一愣,他看出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蜇皮子失效了? 不对,程星河现在还是那张有些陌生的脸。 被白藿香改良,蜇皮子生效的时间,明明已经越来越长了。 可江年皱起了眉头:「江辰小叔叔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除非……」 第817页 他眯着眼睛仔细分辨我们:「你们是李北斗,和程星河?」 程星河立刻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们……」 「不可能,」江年冷冷的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有二郎眼,而你,功德光怪的不可思议,行气也不像是活人能用出来的。而且,你们是跟着洪老闆一起来的——对了,李北斗和程星河,刚跟洪老闆合作完没多久……」 不愧是江家人,一句话就分辨出来了! 看来,从江年这里能打探到的东西,也就这么多了,我和程星河一对眼。 程星河会意,凤凰毛倏然从手里亮起,对着周围就打了过去:「那咱们,就重新认识一下。」 「啪」的一声,宛如暮色四合的缠脚虫,瞬间被打的四分五裂,新鲜的空气从裂缝之中渗透进来,让人精神一震,那种沉郁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江年稜角分明的脸上,顿时也笼罩了一层盛怒:「来的也好——我今天,就给我哥报仇!」 这一下,我们脚底下,顿时就发了颤,数不清的缠脚虫,争先恐后对着我们就压了下来——甚至有一些身先士卒,用身体,缠住了凤凰毛! 眼前一暗,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烧灼的味道,引人作呕的同时,那种悲观的感觉再一次笼罩了下来。 算了吧——不想抗争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你们听没听过一句话?」江年一笑,一字一句的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小子能耐确实不小。 可是——下一秒,我大声说道:「程狗,打起精神来——你打不开头顶那一片天,你是我孙子!」 程星河本来手速也慢了很多,但是一听这话,甩手对着头顶就是一下:「老子死,也不能当你孙子!」 一道银辉泻下,赤水青天镜一下照在了那道光上,对着那些缠脚虫就照了过去。 那些缠脚虫发出了很奇异的声音——很像是泡沫塑料被挤碎了的声音,啪啪啪啪,瞬间消散。 空气重新流通。 江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器……」 没等江年反应过来,七星龙泉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 「你对屠神使者,知道的很清楚嘛。」我盯着他:「能这么确定——你跟屠神使者,是不是有关系?」 第1460章 改变运势 江年的眼神闪过了一丝阴鸷。 下一秒,他一只手,又狠又快,反抓到了我手腕上。 我倒是有点吃惊,这小子能耐不小啊! 这一下,几乎是把脖子送到了刀口下——自杀式袭击! 七星龙泉没客气,奔着他就扫了过去,可他脖子一歪让过去,一条腿奔着我脚腕就下来了。 我大吃一惊,翻身躲过,他一脚踢空,「啪」的一声,撞在了我身后一块青石头上,青石头瞬间炸起,碎石唰的一声溅到了池塘里,哗啦啦好似下了一场暴雨。 程星河也看见了,当时就是一愣:「这小子不对啊!」 确实不对。 他年纪很轻,比我们还要小上几岁,可他竟然有这么强的气。 绝不可能是自己修出来的。 跟我和江辰一样,是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的! 刚想到了这里,他就势扫腿,奔着我就逼了过来。 我立马就看出来,他的腿上,像是有点不一样的光。 神气? 可神气上,像是覆盖了一层黑雾,是个不正的神气。 他脚上有什么东西。 我翻身躲过去,啪啪啪几声,我身后的围栏拦腰就断了,炸的四处都是粉尘木屑。 我一只手撑在了围栏边,翻身甩过七星龙泉就往他脚上削了过去。 他眉毛一挑,想躲,可没有我快。 果然,「啪」的一声,七星龙泉的锋芒撞在了他腿上,「铮」的一下,就是个龙鸣之声。 七星龙泉削不断。 怎么,这江家财大气粗,人人都有神器? 他盯着我,嘴角一斜:「闻名不如见面——你没有传说之中那么心慈手软。」 我再心慈手软,也不可能把脖子伸出来让人砍。 「七星,起开!」 我立马侧身躲过去,闪耀着的凤凰毛从我身边擦过,以极其利落的手段,奔着他的脚腕就勾了过去。 可他已经反应过来,一手撑住围栏斜翻过,完美避开,稳稳的落在对面的围栏上,对我们一笑:「有意思,你们俩的东西,都很好玩。」 他说的,是赤水青天镜和凤凰毛。 这小子对神器很感兴趣。 程星河还要追,可我四处一看,一把拉住程星河:「不好了。」 程星河一愣:「什么意思?」 他刚才,并不是随便出手的——他是巧妙的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方式,把我们逼入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有个很厉害的风水阵。 前头的石块少了一块,成白虎探头,右边的檐角则被掰断了一块,则成了朱雀衔尸,穷凶极恶,我们在这地方,运势会被强力扭转,就一个包围圈一样,后头是死角没退路,前面多踏出一步,立刻会引来不好的东西,两个人都有血光之灾! 这叫张口吞人局。 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摆出来了? 这小子的记忆力和动手能力都太强了,真正是老天爷赏饭吃,一万个风水师里也出不来这么一个。 第818页 这是极为厉害的手段,比动刀动枪贴身肉搏,可高明的多了! 程星河弄明白之后,立刻大骂了起来:「出门没看黄历,遇上这么个阴孙子……」 江年一笑,要不是眼里抹不掉的阴鸷,他看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俊秀少年:「齐雁和说你们俩很难对付,我看,也不过是一对呆头鹅。」 程星河一皱眉头:「齐雁和?」 对了,他跟齐雁和的岁数看上去是差不多的。 要是他认识齐雁和…… 程星河脸色一变:「这小子不简单啊。」 可我却忽然有了一种庆幸。 这小子,论反应能力,机变,实力,都比江景强的太多了。 如果一开始,我们初出茅庐的时候,护着江辰的是他,而不是外强中干的江景,那我们未必能抗到现在。 江年伸了个懒腰,慵懒的斜倚在了柱子上,两手环抱看着我们:「我听说,你们跟江瘸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趟是怎么个意思?找他报仇来的?」 我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四下里扫视了起来。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东张西望的干什么呢?还不快想辙?」 他自己脑子并不坏,可能靠我的时候,他就绝对不多动一下脑子,跟他娘怕费电一样。 「催你大爷,老子正在想呢!」 「省省吧,你们多动一步,就进到了张口吞人局里,」江年意兴阑珊的说道:「难不成,你们打算一辈子窝在那不出来?」 不愧是拨云见日的面相,这小子运势确是不错。 可运势这玩意儿,能破。 正说着,我就看到了程星河附近有一块狗脑袋大的石头。 我立马说道:「程狗,想辙,把那个石头给我搞过来。」 程星河一皱眉头:「那石头,还用搞?」 他探出身子,凤凰毛一抖,就要把那个石头给拽过来。 可这一抖,不可避免,他的手腕就会探到了张口吞人的里面,几乎与此同时,头顶上哗啦一声,就扑下来了一个东西。 是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奔着程星河,张牙舞爪。 看清楚了,那是个狸魈。 这玩意儿也像怪物,也像邪祟,动作特别快——下手也特别狠,它们专抓人脑袋顶子正中间是三寸皮吃——据说狸魈吃一千个,就能成仙。 对了,风水好的地方有灵气,灵物都喜欢上这里来寄居,就跟燕子和壁虎一样,跟人共存,江家高门大户,把狸魈也给引进来了! 这就是张口吞人局的能耐——为什么狸魈不偏不倚这个时候出现,也是因为风水局改运,运气的影响,有些人运气奇差,喝口凉水都塞牙,其实也是因为风水的作用,不过效果跟张口吞人局这么勐,立等见效的,并不多。 程星河一歪头看到,顿时一愣:「卧槽——鬼剃头……」 这玩意儿的别称,就叫鬼剃头。 我一七星龙泉就扫过去了:「别管,弄石头!」 以我们现在的本事来说,其实狸魈并不算难对付,但是有一样——这东西的习俗,是成群结队,一起出现,但凡有一只狸魈露面,大部队就在后头跟着一起来! 江年皱着眉头盯着我,脸色阴晴不定,像是在猜测我为什么要让程星河探头「作死」。 程星河立刻去抓石头,而狸魈被我扫开的下一瞬间,果然,数不清的狸魈跟下大暴雨一样,对着我们就给扑过来了。 我甩手就掀翻了一片狸魈,趁着这个空隙,程星河一脚就石头踢了过来:「接着!」 他就是这点好——不管让他帮个什么匪夷所思的忙,他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你挡着,我数一二三,把狸魈打开!」 「啪!」 他还没吭声,凤凰毛已经展开了。 这一瞬间,凤凰毛的光华,像是把狸魈组成的黑幕拦腰撕裂。 就在狸魈「暴雨」出现了空隙的时候,我看准了,一把将石头跟掷铁饼一样抛了出去——稳稳的打在了假山石白虎探头嘴上。 这一下,石头跟白虎嘴同归于尽,大块碎石崩裂,跟观云听雷法测算出来的一样——其中一块石头,直接溅在了朱雀衔尸上,「咣」的一声,朱雀衔尸也被瞬间打碎。 就在这一瞬,我们的运势也一下改变——其中一只狸魈被碎石砸到,脑浆迸裂,跌到了地上,所有狸魈跟被点了穴一样,同时发出了「嗷呜」的声音,一起奔着那个尸体扑了过去,把尸体衔走了。 来如风,去似雨——它们干什么去了? 那个倒霉催的的狸魈脑袋上一抹白毛,是狸魈里的大王,它一死,其他的狸魈埋葬了它,就要争做新头领了,惦记不上我们脑袋上的皮。 江年顿时一愣,咬了咬牙:「你有两下子。」 说着,一只手拍在了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显然还想布局。 「我要是你,我就担心担心自己。」 我答道:「你往身后看看。」 他皱起眉头,往后一看,脸色倏然就变了。 没错——刚才,我不光是把白虎探头和朱雀衔尸给毁了——捎带脚,也把局给改了。 江年所在的位置,也成了一个局。 第1461章 金斗倒垂 白虎煞被破开之后,正被砸成了一大个凹坑,成灵鼋倒扣形,而檐角破了一半,琉璃顶子直接塌陷,巧妙的被砸成了金斗倒垂。 第819页 灵鼋倒扣,金斗倒垂,都是永无翻身之日的意思。 方向,都是对着江年的。 这叫颠倒局,也是强效改运风水,就预兆着,在这个局里的人,横生枝节,运势暴跌,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失败,而且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果然,这一下,他拨云见日的面相,重新有了阴霾。 这几乎跟那天江瘸子和江良一样,是在斗法。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更阴鸷了:「你确实很有意思。」 「不敢当。」我答道:「要说有意思还是你。」 我第一次见到能把风水阵用的这么出神入化的,更何况,他那条腿也不对劲儿。 程星河立马高兴了起来:「看见了没有——论害人,七星他们家是祖宗!在厌胜当家面前班门弄斧,弟弟,你撒泡尿照照倩影!」 江年皱起眉头,伸手就要抓个东西,可以抓之下,他脸色倏然一变。 抓了个空。 他立刻回过头,可一个人影突如其来的从后面钻了出来,一脚踹在了栏杆上,只听「通」的一声响,亭子上的琉璃瓦整个塌陷了下来,哗啦啦就砸在了江年身上。 江年一愣,转身就想躲开,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缠脚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把他的脚给给缠上了! 程星河看清楚,一下就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按理说,这缠脚虫是不会突然背叛主人的——这些看似小事故,其实都是因为运势被改变的原因。 而且——那个突然出现,给江年捣乱的人,是…… 没等我看清楚,那个人跟个鼯鼠一样,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跑跑跑……」 话音未落,我们忽然就听到,周围一片嘈杂喧嚣的声音,十步迷魂阵因为江年被砸在了亭子下面,直接被破开,失效了。 江家人,赶过来了! 「就在那呢!」 「抓他们!」 「一个两个,都敢上咱们江家造次,活的不耐烦了!」 人影幢幢,灯火闪闪,这个鬼遮眼的地方,一下就有了人间烟火气,好像刚从地狱里面爬回来了一样。 可我们也顾不上庆幸,立马转身对着下一个角门就撞了过去。 后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数不清的东西唿啸着奔着我们就砸过来了。 突然出现那人一阵怪叫,可七星龙泉和凤凰毛同时甩了过去,把后面的东西全部打掉。 「前头前头!」 跟着那人一跑,就看见前面有一丛很大的树——是不知道多少年的香榧,别提多茂盛了。 我们从香榧之中穿行了过去,程星河趁机就把水母皮给拿出来了,往三个人身上一罩,顺便也把帮我们那人的脑袋给摁下了了:「别动!」 帮我们那人一开始还有点愣,但似乎很快就认出了程星河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没吭声,后头的追兵闯过来,并没有发现:「奇怪,刚才还在这。」 「总不能上天入地了吧?」 「这是咱们江家的地方,能在咱们这上天入地?我看不过是脚程快点——往前追!」 说着,直接穿过去就走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 等追兵完全没了声音,那个帮我们的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水水水……」 程星河吸了口气:「你小点声,你渴了?」 那人「水」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水母皮?好,好东西!」 揭开了水母皮,月光的银辉洒下来,没错——这人正是结巴公子。 他眼力倒是不错。 程星河顿时一愣:「不是,你怎么来了?」 结巴公子笑嘻嘻的说道:「我……我看你们不在前头,就知道你们肯定上这里来了,就想着,跟,跟你们见见世面。」 程星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上这里来?」结巴公子下巴一歪,对着我点了点:「那,那小哥一直盯着后宅,我,我不傻——你们也是为了江家秘宝来的,对是不对?」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了他一眼:「你小子眼睛挺尖啊!」 「好,好说,」结巴公子狡黠一笑:「现,现在咱们算是出生入死了不算?」 别说,刚才,虽然江年倒霉,有我设阵的原因,不过结巴公子一出现,还真帮了我们个忙——他被引过来,固然也是风水阵的效果,但不能不说欠他一个人情。 程星河立马点头:「算。刚才多亏你了。」 「哎,那,那个叫江年的,也就那样,」结巴公子笑眯眯的说道:「他就蹲在那,跟,跟个保龄球似得,让人看见就想踹翻,别说,还,还挺痛快的。」 他可没那么怂。 我们俩一看各自的胳膊,也都一阵后怕,程星河被狸魈抓的跟小学生练习册一样,全是条子,我自己有龙鳞护体,倒是没啥大事儿,但是衬衫袖子早也成了两条流苏,宛如嬉皮士。 张口吞人局让人遇上血光之灾,那小子本事真不小。 这小子确实比江景厉害的多,可有一样——这小子既然流着江家的血,那自然是有江家遗传的习性——刚愎自用。 而结巴公子四处看了看:「这是哪儿啊?」 我一看,这是个内院,估摸着——我心头一震,江老爷子的所在,应该就在这附近。 第820页 我挺高兴,结巴公子则四处张望了起来:「秘,秘宝在哪儿呢?」 找吧。 我们三个确认没事儿,也就四处寻找了起来,这地方估摸很少人来,杂草丛生的。 程星河对结巴公子来了兴趣:「那是一个什么秘宝,你那么大兴趣,冒着命来找?」 结巴公子闪烁其词:「听,听说是个好东西,看看就知道了。」 能看见倒是好了。 我们绕过了几个小径,就看见了前面一个黑森森的建筑物。 我们摸着门口就进去了,一进到了院子里,就看见院子里有个影子,把我们仨同时吓了一跳。 结巴公子第一个看清楚了,连忙说道:「别,别怕,那是个假的——雕像!」 这会儿云层移开,月亮露出来,看清楚了,我的心里顿时砰的一跳。 那是个大石狮子。 金老爷子说——千万不要靠近的地方。 程星河回头就看着我:「这运气——不愧是你。」 第1462章 镇南天像 那个石狮子块头很大,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快赶上一个小仓房了,脑袋歪着,眼睛半睁半闭,一只大嘴倒是张的挺大,满口锋锐的牙齿,连蜷曲的舌头都活灵活现。 这要是搁在银行当铺门口,应该挺合适的——大口吞财,人进去,就得把钱留下。 金老爷子把这东西说这么邪乎,到底什么情况? 而结巴公子看清楚了,立刻说道:「这,这是镇,镇南天!」 所谓的镇南天,其实多用于墓葬上,专门对付盗墓贼的——人进去,命留下,别想把里面的东西给带出去。镇南天的讲究我们倒是也知道,只是,只凭着普通的镇南天,别说困江瘸子了,困我们都困难——谁能怕个泥塑木雕?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程星河反手就拽我:「走走走,咱们绕过去,惹不起躲得起。」 我自然也不想横生枝节,可我还是摇摇头:「不行。」 我们要找的江老爷子,不偏不倚,应该就在这一重院落后面。 只要穿过去就到了。 环顾四周,这是个必经之路。 「你确定?」 没错,这附近的地势走向,四方环抱,八方朝拜,整个大宅,都是以这个位置为尊,肯定要给家主住,谁也不能僭越。 江老爷子虽然已经是「太上皇」,但他地位必定在江良之上,后头的那一排房子既然有人气,那住着的肯定是他。 程星河也明白过来了:「别说,这就对了。」 为什么?因为那个所谓的「法宝」,是用来对付江瘸子的,江瘸子倘若来寻仇,要找的肯定是江老爷子。 陷阱布在这里是最合适的,既能保护江老爷子,又能对付江瘸子,就跟在粮仓放老鼠药一样,一放一个准。 无奈我们也得跟着倒霉。 只能从这附近过去了——为了避免接触到了那个大石狮子,我对着围墙看了一眼——从围墙上过去,倒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我们三个披上了水母皮就上去了。 这一上去,我就跟结巴公子说,我们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秘宝来的,你跟着我们,反而可能会遇上生命危险。 可结巴公子大手一挥,表示他来也就是为了搭上我们这一趟顺风车,秘宝的事儿,他心里有数。 话都说这个份儿上了,也只能带着他了。 不过,我心里清楚,这结巴公子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上了墙,居高临下,能看到整个大宅星火点点,似乎布防严密,只怕连个耗子也飞不进来。 程星河奔着我们刚才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江年怎么样了——压死了,那就去一个祸害。」 「没有那么容易被压死。」 江年的运势虽然被我强行扭转了一下,但他的面相分明是拨云见日,也就是长期向好,不会这么容易就死。 更何况,他腿上不对,八成也跟屠神使者有牵扯。 我忽然琢磨了起来,他跟屠神使者是怎么联繫上的? 哪怕他哥哥江景,天天跟着江辰,都没能认识屠神使者。 江年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以后,可得格外留意。 正寻思着呢,一个方向隐约传来了喝彩的声音。 是秘宝鑑赏会那边传过来的。 对了,金老爷子已经回去了,那个碧水砗磲盒,是不是可以给苏寻了? 不过江家一门心思要把邸老爷子给拉拢过来,别又要闹什么猫腻来赖帐吧? 结巴公子似乎看出来了我想的是什么,连忙说道:「我来的时候,才,才听见,说是金老爷子那个时候看错了——分明是邸老爷子给的东西更有用,你们家,家落选了。」 他妈的,这不就是「临时工背锅」那种新闻吗?程星河也急了眼了:「不是,这江家要不要点脸了?」 「金,金老爷子跟在场的客人认错,愿意自断一根手指头跟你,你们的人赔罪,」结巴公子接着说道:「你,你们的人没让。」 我们那几个货,虽然都挺鸡贼,可没有得理不饶人的。 更别说苏寻了——他能愿意给也爷爷的盒子上,沾染了无辜的血吗?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得把那个碧水砗磲盒给拿回来。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墙头上,绕过了那个大石狮子,落在了内门的门口。 第821页 今夜多云,月色在云里若隐若现,轻纱似得月光半明半昧的落下来,打在了那个石狮子的头上,我只能看到一片阴影的轮廓。 那个石狮子不小。 一般来说,石狮子是用来保平安的,银行,家宅门口常见。 这个石狮子块头这么大,模样也不是新的,倒像是从哪里给刨出来的。 这玩意儿,那么厉害? 观气看看。 结果刚把气凝结到了眼睛上,突如其来,眼睛就是一阵刺痛。 卧槽,这东西好像挺难对付的。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我揉了揉眼睛:「你黑白无常托生的,催命呢?」 也要过去,但这一瞬,月光重新出来,那个石狮子清晰了起来,我忽然就发现不对:「程狗——这石狮子的位置,是不是跟刚才咱们进门的时候,不一样了?」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顿时有了戒备:「我没留心啊——妈的,这狮子难道会动?」 这东西若是镇物,那朝向,甚至张口瞪眼的方向,都有讲究。 我看出来了:「妈的——那玩意儿的嘴,闭上了!」 程星河一愣,仔细一看:「卧槽,还真邪了——这玩意儿,是活的不成?」 这真没准。 可这东西张嘴闭嘴,没有我们找江老爷子重要,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只能进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玩意儿张嘴,是迎我们进来,闭嘴,是要吞了我们。 第1463章 头尾双门 回头扫了那个大石狮子一眼,我们也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内里一股子老家具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老宅子特有的味道。 结巴公子奔着里面东张西望,我们也开始寻找江老爷子的踪迹。 这地方有不少的多宝阁,瓶瓶罐罐,满是摆设,结巴公子如获至宝:「哎呀我的天,这不是西江露水石吗?这玩意儿值钱啊!那是泰山留仙松!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露水石是西江特产,专门招桃花的,能让人促成露水姻缘,留仙松带着泰山顶上日经月华的仙气,能增强家神的能力,自己家的运势,也能跟着增强。 一样样看过去,结巴公子可以说爱不释手,赞不绝口。 对了,他们家是专门研究这一项的,见到了这些东西,口齿都伶俐了许多。 接着东摆弄西摆弄,好似一只大耗子。 程星河有点疑心他是个贼,不过结巴公子虽然爱不释手,却什么都没动,看来除了那个什么秘宝,别的东西入不了他的法眼。 程星河也挨个看:「你说江家几百年的基业,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靠着变卖这些秘宝,都够养活几代人了,难怪这几个分支个个混的如鱼得水的。」 「哎,看事不能看表面,」没成想,结巴公子听见了这几句话,来了精神,说道:「你,你们听说过没,没有,江家的预言?」 「江家的预言?」我来了兴趣:「什么预言?」 结巴公子说道:「据说,当年江仲离给他们江家后代留下了这个大宅,可风水也是有年寿的,什么时候,气数尽了,要子嗣后代各寻出路,千万不要贪恋祖宗荫蔽,不然适得其反,反而会家破人亡。」 我一皱眉头,就想问他,从哪儿听来的,可没等我开口,他就又补上了一句:「小,小道消息,你,你们别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一下把我的问题给堵回去了。 程星河倒是来了兴趣:「这么说,江家弄秘宝,开人脉,都是居安思危了?」 「那,那是当然,我还听说,那个预兆,已经展现了。」结巴公子有几分得意:「他,他们风光不了多久了。」 「什么预兆?」 「江家的风水树,有一年,一阴一阳,就说明气数将尽……」结巴公子声音压的更低了:「而且,手足相残。」 风水上说树一阴一阳,其实就是半枯半荣的意思。 我心里一震,本来我对他这个「小道消息」是不置可否的,可手足相残,不正跟江藏土和江藏水的关系一样吗? 「所,所以我就来了。」结巴公子有些得意的说道:「大厦将倾,有,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江家自己心里有底,所以更想把邸老头子的力量拉过来,收为己用。 这些年过去,跟四相局沾边的,果然一个一个,都要开始倒霉了。 说起了邸老爷子——当年,他好像也参加了那个最初始的四相会。 我就问道:「说起来,我对邸老爷子并不是太熟悉,他们邸家,擅长哪一项目?」 风水术的法门捲轴浩繁,分类也特别细。 「邸老爷子,会的可太多了,博闻强识,触类旁通,各种法门无一不精,最初,出名的是修局,」结巴公子说道:「不管是什么局被破了,只要找他修补,就没出过岔子!好比西,西王母地……」 西王母地?那可是个大贵之地——专利女性,比齐家的大小凤地还要厉害,但也极其稀少,据说某一位权倾朝野的太后,阴宅就是西王母地。 但是珍贵的东西,都是易碎的——西王母地虽然难找,但是很容易破,我也会。 那块地风水眼往西,必定有小山丘,那是冠子。 把小山丘的位置推平,这叫王母脱冠,地就完了。 第822页 冠一丢,人就倒了霉,风水气散尽,就是脱毛凤凰不如鸡,家中女儿尽娼妓。 「那个太后,就是因为王母脱冠,死于非命,后代流散,贫困潦倒,可也不知道哪个贵人指点,他们这才知道,是祖坟出了问题,央求到了邸老头子门下,邸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被说通,把地给修了,你们知道谁谁谁吧?」 他说了一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名字。 「她,她风光不风光?她就是那个太后的后人,邸老爷子硬是把西王母地给补上了,她,她也成了事儿。」 好傢伙,邸老头子这么厉害? 这就跟做瓷器的工匠一样——一些能补瓷器的,比做瓷器的费的功夫都大。 这么说,江家是想着拉拢了邸老头子,来给自己家修补风水局?难怪江景江辰一个个猴急猴急,要找四相局呢,八成,也有自救的意思。 只是,他们家运势确实不行,碰上了我,节节败退,江瘸子重出江湖,他们更是如临大敌,难怪费这么大功夫设陷阱。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因为之前碰上了江年的十步迷魂阵,所以我们行走的时候,格外小心,但是把这地方转了一个遍,一个人影都没发现,更别说找江老爷子了。不行啊,这时间经不起浪费,老找不到,谁不焦躁? 程星河和结巴公子也有点着急了,我们几个东张西望的时候,就到了一个长厅。 这种长厅在旧时代是见密友的,隐私性好,两头是门,冬天关了门,烧上炭火很暖和,程星河走累了,直接坐在了一个长榻上,锤了捶腿:「不行啊,这地方太大了,咱们也不能总当没爪苍蝇,七星你赶紧望一望,找到了老江,我急着回去看直播——还得抢特价商品呢。」 谁不着急,再耗下去天亮了。 按理说大方向没错啊! 我就四处里看了看——这个长厅墙上挂着很风雅的四君子,头门关着,我过去开了开,是锁着的。 一听见这个动静,结巴公子也来了精神——锁着的,自然是要紧的东西,秘宝? 我对锁还算是有点研究,捅了起来,结巴公子就在一边添乱:「我,我认识这种锁,这是青州徐记出的,内里九转莲花,不,不好开,哎,你试试,往艮位捅!不对不对,你力气小了!」 这就跟开车的时候身边老有人叽叽歪歪让你超车减速一样,叫谁心里不烦,我说要不你上。 叫唤雀儿没肉,结巴公子自然没有这个本事,讪讪的就缩到了后头:「我,我不也是想,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嘛……」 你不吭声就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我继续往里捅,程星河知道我开锁的技术,倒是放心,可他刚想翻个身,忽然就站起来了:「你们俩,谁把尾门给带上了?」 尾门就是我们来的时候那个门。 我和哑巴公子同时一愣:「没有啊!」 关门干什么? 回头一看,我们俩同时皱起了眉头。 来的时候过的小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程星河立马过去想把尾门给打开,但是一听动静,我和结巴公子都皱起了眉头。 尾门,也给锁上了! 这就怪了,我立马过去了——得了,也是九转莲花锁,我们三个,被锁在长厅里面了! 这个时候,我们同时就看到,铺着毛玻璃的花窗外面,晃过了一个人影。 妈的,这地方,看来不光我们三个。 「一,一点动静也,也没有……」结巴公子结巴的更厉害了:「那,那是人吗?」 不管是不是人,我们都得赶紧想法子出去——困在这里,谁都得觉得糟糕。 可要是用七星龙泉砍,惊动了江老爷子,那我们这一趟,就白来了。 「不管什么法子,你可得快点想,」程星河已经把凤凰毛给抽出来了:「你看门缝底下。」 很多液体似得东西,从门缝流进来了。 我看清楚了,头壳就炸了起来。 第1464章 求人求己 缠脚虫! 江年? 可江年分明已经被压在了亭子底下,肉眼凡胎的,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恢復了! 再说了,江年已经吃了我们一次苦头了,还想单独抢这个头功? 程星河一下就要把凤凰毛给点亮,可最后一秒,手又下来了,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这地方一片漆黑,一旦这里亮起来,那江家人立刻就会发现。 开锁开锁,得赶紧开锁。 我立刻将程星河和结巴公子拉了回来——尾门这是此路不通了,要想离开,走头门。 而那些缠脚虫,跟岩浆一样,缓缓的就冲着我们这流淌了过来,在这玩意儿淹没长厅的地板之前,我非得把门开开不可。 结巴公子和程星河赶紧守在我了前面,我手头上加快了速度,可那个锁比之前碰到的都要难缠,那些缠脚虫已经蔓延了一半了,空气里,开始有了那种凝滞的让人窒息的感觉。 不行——我肯定不行,那个被缠脚虫所影响的自我怀疑开始出现了——这么短的时候,我绝对打不开! 这种负能量虽然无形,但是给人带来的伤害是很大的——专心致志照着事情做效率高,还是不停的跟自己天人交战效率高? 这种自我怀疑,比有形的敌人还致命! 第823页 程星河甩过了凤凰毛,破风声撞出,发出了淤泥一样黏煳煳的声音,他的唿吸也粗重了起来:「日了狗了,不行啊七星,太多了,咱们打不完。」 跟我一样,在缠脚虫的影响下,脑子里就只有「不行」这俩字。 结巴公子眼睛都直了,原地兜了一个大圈子,也想整个办法出来,可他也没想出什么来,只好结结巴巴:「兄弟,快,快点,哥,卖,买卖力气!」 我们俩异口同声:「用你说!」 手上出了冷汗,自我怀疑越来越厉害了——难啊,我走的路,为什么每一条,都这么难? 就剩下最后一下了,我知道,这最后一下捅进去,八成锁头就开了。 可一种厌倦和疲惫的感觉袭来,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我还是不能停下。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休息? 啊,对了,只要躺下就能休息了——那些缠脚虫,会把一切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在最后关头,从锁头上滑了下来。 那些缠脚虫,越来越近,身后靠上了一个东西——程星河也举不起凤凰毛来了。 远远的,我看见尾门后,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是谁呢? 我忽然一点兴趣也没有——一切的希望,热情,对生命的热爱,似乎都被缠脚虫给吃掉了。 不行了,最后一点意志力告诉我——点火吧,哪怕找不到江老爷子,也不能等死。 可那种拖延的感觉袭来,有什么可点的呢! 我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结巴公子忽然跳起来,一脚奔着缠脚虫就踩过去了。 「啪叽」一声,缠脚虫身上,发出了淤泥一样的声音。 不得了——缠脚虫会趁机缠在了他身上,前仆后继,把他吸干! 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缠脚虫虽然跟他有了直接的身体接触,可一碰到了他,竟然跟碰到了火一样,瞬间就瑟缩了回去。 这货——竟然没被缠脚虫影响?缠脚虫,反而怕他? 程星河也直了眼:「他——他是什么变的?」 但凡是有感情,有心的,就抗不过缠脚虫! 可这一瞬,他像是个小太阳,瞬间就把缠脚虫给逼退了。 我一下听到,门外传来了「咦」的一声。 下一秒,又有其他的东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那叶子我太熟悉了,人脸藤! 那人脸藤跟吃了兴奋剂似得,钻进来,奔着我们就扑。 可与此同时,因为缠脚虫推开,空气中那种凝滞的感觉也舒缓了不少,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对着锁反手就捅。 「咔」的一声,头门的锁一下就开了。 我一肩膀把门撞开,直接把结巴公子和程星河撞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当」的一声。就听到了人脸藤和缠脚虫撞在了门板上的声音。 程星河惊魂未定,摸着门板就盯着我:「这门质量真好。」 是啊,而且,有严丝合缝的门槛,外头什么东西都进不来。 不过——我看向了结巴公子:「你为什么不怕缠脚虫?」 结巴公子吸了口气:「以前,我,我也怕,后来,有人给了我一个法宝,说,以后有了这个法宝,但凡遇上让人害怕的事儿,你只要胆子够大,天王老子也不能把你给怎么样了。」 法宝? 可我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宝气和神气。 「什么样的法宝?」 他就跟心口指了指:「他放在这里了,说,这里最保险,谁也拿不走。」 我听了半天听明白了——对付缠脚虫的法宝,就是勇气? 程星河也看了我一眼,忍不住摇摇头:「那他娘不是勇气,是作死啊!可偏偏还真管用……哎,谁教给你的?」 结巴公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勉强笑了笑:「时间太长,记不清了,我就记得,那天下雪,真,真他妈的冷,我们家什么人都没有了,他也要走——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 话记得这么清楚,人记不住了。 「不过,我,我能撑到了现在,可多亏了他放在我心口的那个法宝了。有了这个,多黑的路,我都能支撑着走下去,」结巴公子说道:「求人不如求己。」 还真没错。 门外的声音闹了一阵,实在进不来,也开始偃旗息鼓,程星河反应过来了:「对了,跟在咱们后面的是什么?他娘的,石狮子来了?」 别说屁话了,这长厅,石狮子的块头可进不来。 而我们现在进到了这个房间——下一步往哪儿走? 转过脸,往身后一看,我忽然直了眼。 这个房间,是个套间,我们在前厅,里面,是个很深的卧室。 卧室上有一个太师椅,正对着我们。 而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个老头儿——我往前迈了一步,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自称清洁工的老头儿!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拉了我一下:「七星……」 他是…… 而那个老头儿一根食指举起来,挡在了嘴前,意思,是让我不要出声。 接着,他指向了房梁。 我抬头看向了房梁,顿时傻了眼。 第824页 第1465章 白色赤足 房樑上黑洞洞一片,但是我能看到,一双白色的赤足,正踩在了樑上。 是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正蹲在了上面。 「那是……」 我立马拉住了程星河和结巴公子,他们俩不明所以,顺着我视线的方向一看,也愣了一下。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还想知道呢! 无声无息,一动不动,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平常人。 我们刚才没看见他,已经在这叽咕了半天,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反应,要不是那个老头儿往上头指,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难不成,这就是之前在外头放缠脚虫和人脸藤的? 缠脚虫和人脸藤都不是会听人使唤的东西——这个光脚丫子的,什么来歷? 结巴公子仰头跟着我们凝望了半天,悄声说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意思是让我们直接从这里经过呗? 我怎么瞅那个玩意儿怎么觉得不吉利,可又不能这么僵持着——那老头儿就在我们眼前呢! 于是就把七星龙泉给抽了出来,做好了准备,一步一步往前挪。 同时满脑子转动了起来,猜测那到底是什么路数。 能命令缠脚虫,人脸藤的,根据我知道的,只有一种。 可真要是我猜的那种,他也不可能为江家所用啊? 我就又看了对面的老爷子一眼,老爷子盯着我,眼神也像是很关切。 这老爷子,还记得我。 我正想出声问问他,忽然脚底下「通」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一看,好么,一个耗子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奔着我们三个的脚面就沖了过来,跟跳马似得,接着一头撞到了对面的多宝阁上,「噹啷」一声,把个大花瓶给撞碎了。 这败家耗子。 我们三个回过神来,就继续往前走,可我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出不对来了。 樑上的脚——没了! 卧槽,那个东西呢?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也是一样——我倒是宁愿那个东西真刀真枪跟我们干一仗,也比这样莫名其妙的僵持强。 最让人不安的,就是未知。 程星河低声说道:「赶紧走——没准,那玩意儿打半天夜班也累了,回家睡觉去了。」 可结巴公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我。 我瞅着他,他脸红脖子粗就来了一句:「你,你你你……」 这把人给急的,恨不得帮他把喉咙捋顺了,他比我还急,可一句话梗在了嗓子里,就是说不出来,可这时候,我忽然觉得,后脖颈子汗毛倒竖。 不对——观云听雷法感觉出来了,有个锋芒毕露的东西,就在我脖子后头! 与此同时,结巴公子终于憋出来了:「你身后!」 话音未落,七星龙泉已经对着脖子后头挡了过去,一秒不差,「挡」的一声,那道冰冷锋锐的东西,正跟七星龙泉撞上! 我回头一看那人,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我就是一猜——没想到,还真猜准了! 能命令那些灾厄之物的,只有煞神一种! 现如今,煞神一头甩过,嘴里的那把刀,是出奇的兇狠凌厉,正抵在七星龙泉上。 程星河也愣住了。 不对啊——上次在景朝祖产那件事儿上,煞神还说过,以后会有事儿请我帮忙,所以特地先帮过我一次,现如今,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没等我问,煞神身上的煞气勐然就更重了几分,我立马觉出虎口一阵剧痛。 他对我——有杀心! 程星河的凤凰毛咻的一下窜出,要把煞神给拉回去——可煞神不过了一抬眼,往那个方向一瞪。 只见凤凰毛在半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竟然硬生生甩回,奔着程星河自己的脑袋打过去了! 程星河一直对自己的绝活引以为傲——当年不是靠着这个手段套狍子,他可能早就饿死了。 怎么也没想到,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立马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旋身躲过,「啪」的一声,凤凰毛几乎是贴着他的脑袋擦过,撞在了多宝格上,把半壁的好东西,全部砸了一个稀碎。 「卧槽……」 也不奇怪——煞神就是会让人走背字的。 结巴公子看清楚了,也傻了眼:「煞神……」 嘴上叼刀,赤衣光脚的,谁都认识。 龙气被引出来,全部力量都被拿出来顶住,我强忍着虎口的剧痛抬眼一看,没错——煞神的眼睛里,也被煞气给蒙上了。 他现在,似乎根本没有心神。 煞神——也变成迷神了? 他是怎么变成迷神的,又是怎么到了江家来的? 难不成——江家设下对付江瘸子的陷阱,就是煞神? 也只失神了一瞬,手上剧痛一下加剧,整个人不由自主就被煞神逼的连退了三步,后背「咣」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墙上! 煞神的本事,是个人都知道,难怪够资格被请来当对付江瘸子的陷阱! 而煞神的煞气一炸,嘴里的刀倏然逼近,我立刻偏头,「嚓」的一声,那刀直接将七星龙泉逼到了墙上,锋芒切豆腐一样陷入,溅了我一脸的木屑。 第825页 刚才要是反应不够快——我脑袋就得成了豆腐! 程星河见状,立刻把凤凰毛给调转了回来:「不是,你不认识七星了?」 自然不认识了。 煞神眼里,是黑煞气夹杂赤红——我知道这种感觉,不顾一切,只想杀戮。 就跟前一阵,没得到清净菩萨仙灵气的我一样。 果然,他一看一击未中,头一摆,以不可思议的兇狠和速度,重新对着我脖子扫了过来。 我跟他,是有一份交情,可他都成了这样,我没辙,也不可能真的伸出脖子让他砍,立刻转过了脸,把七星龙泉抽回,当的一声死死顶上,同时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他哪怕是迷神,也是个主杀戮的神,我哪怕有了龙气,也不可能打的过他! 凤凰毛奔着煞神脚底下就撞了过来,可煞神这一次,头都没抬,一只脚就重重的跺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凤凰毛被踩住,程星河拽不出来了! 结巴公子已经直了眼,不住的原地转圈:「怎,怎么办……」 他倒是也想帮忙,可哪儿帮得上啊! 我咬着牙说道:「跑!」 能活着,干嘛跟我们送死呢! 结果他不光没听,跟下定了决心一样,对着煞神就撞过去了! 我心里一提——他一个凡人,敢冒犯煞神! 可煞神全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往煞神身上一撞,「咣」的一下,反倒是被煞气给震出去了老远! 我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可煞神眼神一凛,手上的力气更大,奔着我脖子就过来了! 那种冰冷的触感,一下贴在了脖颈上。 可这一瞬间,我的心勐然一震。 我忽然——也有了那种血脉沸腾,抑制不住,要杀戮的感觉。 血腥气——我闻到了血腥气! 那个味道,像是,把全身我没发现过的力量,都给勾出来了。 七星龙泉勐然旋了过去,就是一道照眼睛的白光,眼看着要陷入到了脖子里的口中刀,跟七星龙泉一撞,连煞神带刀,竟然就被我打出去了老远! 煞神身体迴旋,落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但是我看出了他的眼神。 他好像,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有了一丝本能的忌惮。 程星河立马就把凤凰毛给拿回到了手里,挡在了我前面:「七星,你没事吧?」 有龙鳞挡着,没事儿——经过上次帝流浆的加持,龙鳞似乎也坚固了不少,被煞神那么抵着,也只出现了一些划痕。 不过,刚才的血腥气…… 我越过程星河,就看到,刚才煞神撞开结巴公子这一下,不偏不倚,让他正落在了的那堆碎瓷片里,一声惨叫,手掌被地上的碎瓷片扎伤了。 血腥气,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那种躁动的感觉一下一下撞在了耳鼓上,我心烦气躁,浑身发热——可我心里清楚,这个血腥气,救了命。 程星河也死死盯着那个黑暗的角落,如临大敌:「煞神到底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但是煞神隐没到了黑暗之中,显然像是对我有了忌惮,一时不出来了。 结巴公子赶紧冲着我们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呲牙咧嘴:「太,太吓人了……」 我回想起来了刚才的事儿,就转过头看向了房间里面:「刚才可多亏小结巴了,也幸亏那个老爷子了……」 老爷子不提醒,可能我们之间就被偷袭了,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怪:「你说什么老爷子?」 我一愣,就往内室里面指:「就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爷子——我上次还跟你说,我见过他一次……」 可一回头,我就愣了。 太师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程星河一只手摸在了我额头上,一脸担心:「你快弄点莲花蕊喝喝——是不是你那个怪病给犯了,自打咱们一进来,我就看见那个黄花梨太师椅了,可太师椅上,开始到现在,都是空的,哪儿他妈的有人?」 第1466章 转运风车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啥意思,二郎眼都看不见的东西,让我看见了? 难不成,我看见的,是幻觉? 程星河看着我的眼神更奇怪了,结巴公子也凑了上来,想看看我怎么了。 可他的手鲜血淋漓的——我想上去撕裂,吞噬,杀戮…… 「别过来!」 我立马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离我远点!」 靠的近了,跟羊把脑袋伸到了老虎嘴里一样,谁都禁不住这种诱惑。 结巴公子被我吓了一大跳,赶紧缩了回去,把那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有点委屈:「你——你嫌脏啊?」 我摇摇头:「不是——我晕血。」 结巴公子大吃一惊:「大富贵兄弟,你,你长的可不像是晕血的样。」 程星河把他脑袋推开:「晕血也不能打个证书烙在脑袋上不是,不过,刚才多亏你了。」 结巴公子虽然没弄明白为什么多亏他,但是转念一想,肯定认为自己刚才扑在了煞神身上,起了什么关键性作用,才转败为胜,不由沾沾自喜。 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程星河早把白藿香给的伤药拿出来,给他点上了:「这地方真他妈邪门,又是石狮子,又是煞神……」 第826页 我隔着花窗往外望,算是明白那个大石狮子是什么情况了——那个镇南天,其实就是用来压煞神的。 那玩意儿连煞神都能镇住,难怪我望气的时候,眼睛都刺痛刺痛的。 江家手段不低啊! 那个镇南天,说通俗点,就跟一个笼子一样,能把东西镇压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出不去。 所以,煞神就在这个院落里,谁进来谁倒霉。 也不知道江家从哪里,弄到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我想起了江年来,会不会,也是屠神使者从中帮忙? 程星河盯着四面的角落,有些心有余悸:「煞神上哪儿去了?」 结巴公子忙说道:「是,是不是看大富贵兄弟英明神武,不打了?」 那不可能。 煞神现如今隐匿起来,应该只是被我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给吓住了,好像辨认出了我身上某种让他畏惧的特质,现如今,他应该是在暗中观察,找机会。 一开始,他把人脸藤和缠脚虫召唤出来,就是想试探我们,后来索性亲自出现了。 毕竟是主杀戮的神,即使成了迷神,也还是有杀戮者的本能。 上次分别之后,煞神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怎么也得查清楚。 不过,目前这种暗箭难防的感觉,比之前更危险了。 要挣脱这个危险,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江老爷子。 这时结巴公子一靠近,那种不理智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幸亏白藿香给了保温杯,我赶紧拿出来喝了一大口,清凉的莲花蕊沁人心脾,像是把心口的无名火给浇灭了,那感觉才被压了下去。 不过,我盯着那个太师椅——刚才,真是幻觉? 不可能,幻觉,怎么会把煞神给指出来? 剩下的路,可要多加小心了——煞神就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会遭遇厄运。 刚想到了这里,一阵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来人了。」 结巴公子一愣:「哪儿呢,我怎么没听到?」 那一阵脚步声极为轻微,要不是我有观云听雷法,根本就察觉不出来,显然是故意压着声音——妈的,刚才的声音是在是太大了,江家人追过来了,要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我们被煞气一冲,也会时运走低。 这么一寻思,我就从砍碎的多宝阁里,挑了几根木料:「程狗,帮我找几张彩纸。」 程星河没明白我要干啥,但是我要干的事儿,他从来不多问,回身就找。 结巴公子傻了眼:「大富贵兄弟,不是,来人了,你还干嘛?想把这些东西修补上赎罪?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个南海金丝梨木,除了猢狲顾,没人能修得好,咱们还是赶紧躲起来吧!」 「我不是赎罪。」 我是要强效转运。 「给。」 程星河拿了几张彩色硬纸,已经帮我裁切整齐了。 那硬纸在黯淡光线下,依然流光闪烁,结巴公子看清楚了,顿时就愣住了:「这是——万金点彩纸……」 这玩意儿是几百年前的工艺,专门制作唐卡一样的宗教装饰画,有金属一样的流光溢彩,据说是金线和孔雀毛织造出来的,价值连城,这东西摆在家里的财位上,财运滚滚。 结巴公子识货,看见程星河竟然把这种纸给裁了,再一抬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造孽啊……」 他看见,墙上一副六仙花团锦簇献寿图里,那些仙人只剩下脑袋,身上则开了空窗——衣服是彩色的,被程星河给削下来了。 程星河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怪我,是他命中应有此劫。」 我则下手飞快,把那些彩色的纸张叠好,扎在了木头条上。 结巴公子正惋惜说那画世上已经没有第二幅的时候,发现我竟然用那些东西来做风车,气的快哆嗦起来了:「你你你……」 那就更好了,有灵气,用起来更爽。 「这不是一般的风车。」我手脚麻利的做了三个,一个人后脖颈子上插了一个:「转运的。」 这是厌胜的法门——你要是走背字,煞气重,这种法子做出来的风车,可以帮你把煞气转走,说通俗点,跟换气的排风扇一样。 说起来,老头儿也会这种法门——在有人需要强效转运的时候,好比街上卖咸鱼的老张,过年的时候推牌九,把一年的鱼钱给输出去,孩子上学的钱都没了,哭哭啼啼找老头儿,说让老头儿帮他转运,不然在门脸门口喝百草枯。 老头儿没辙——看他们家孩子可怜,就给他扎了一个小风车,让孩子跟着他上赌场,叮嘱他,把风车插在了后颈上,隔一会儿吹一次,老让它转着。 「转」同「赚」,好运气就来了。 但是要记住,见好就收,贪多有祸。 小孩儿和老张道谢而去,果然,风车在脖子上这一转,当时就转了运,没几把牌就把输的都赢回去了,小孩儿催着老张走,可老张不走啊——他好不容易赢了钱,能走吗? 后来钱是赢了不少,八千多——结果第二天喜滋滋进货的时候,一大块冰鱼的大冰块把他腿给砸断了,看病不多不少,正好花了八千。 我们按理说是不会给自己下法门的,可现如今煞神在这里,不准备点措施,就是自找倒霉,这算是自救。 第827页 插了风车,我们仨互相吹转了,那些脚步声已经逼近了,我们赶紧奔着里头躲,这一下,就听见不少人潜入了进来。 「没错,就上这里来了——看样子煞神已经出马,那老魔头和他的帮手必死无疑,找尸体去。」 「小声点,别惊动了老爷子。」 我精神一震,怎么样,江老爷子就在这里。 我们躲在了一个大壁橱后面——其实说实话,很容易就会被找到,但是因为风车转运,就是那么巧,那些人经过的时候,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看不到我们——要么是被同伴喊了,要么是被其他动静吸引了。 结巴公子本来一副等死的样子,可眼看着江家人称了睁眼瞎,表情逐渐是吃惊,接着到了崇拜,没忍住就给我偷偷伸了个大拇指,做了个口型:「神了!」 好说。 戴上了转运风车,好运气还在后头呢! 果然,这个时候,一个江家人低声说道:「人找不到——别是真的找到咱们老爷子了吧?」 「保险起见,上老爷子那看看去。」 一个江家人答应了一声,一只手嗯在了一个暗门上,就是几下。 我说找不到呢——合着后头还有暗门呢! 这边江家人逐渐散开,我立马带着他们俩,奔着那个暗门就过去了。 结巴公子左看右看:「这,这好开吗?」 我一只手搭上:「好开。」 就刚才那个江家人的手法,我就知道,他是怎么开的了。 那是个狮子头,左拧三下,右拧两下。 「咔」的一声,门开了。 我们立马进去,内里是个狭长的通道。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说道:「江家这个技法,不去搞地道战可惜了。」 我想乐,可是刚进去没多长时间,脚底下就接触到了一个东西。 一摸,是一个人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是刚才那个江家人! 卧槽,他怎么躺在这里了,这地方——还有什么其他人? 程星河和结巴公子还要说话,我立马示意他们俩别吭声,悄无声息的走到走廊尽头——果然,内里是个内室,有个富丽堂皇的大床。 大床上挂着帐子,隐隐约约,像是躺着一个人。 而还有一个身影,站在了帐子前面,嘆了口气。 光听这口气,我就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 妈的——江瘸子果然也来了! 这么说,帐子里面躺着的,就是江老爷子了! 江瘸子正敲打着自己的腿,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你打断我一条腿,你可倒好——起都起不来啦!」 转运风车的效果——实在太好了! 第1467章 传家之宝 这俩兄弟见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辛——正好跟着听个蹭。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四相局才闹掰的,一切,就都能联繫起来了。 刚才那个江家小子,八成是进来就嚷,直接让江瘸子给扫平了。 果然,江瘸子的身影,蹒跚的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缓缓的说道:「小时候,咱们还在这个椅子上一起叠问路寻踪符,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俩都变了,这椅子没变。」 床上的那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必然是江老爷子了,可江老爷子,真成了传说中的植物人? 那我看见的「老清洁工」又是谁? 「四相局的事儿,还算顺利,」江瘸子跟唱独角戏似得,对着纱帐缓缓说道:「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他还真回来了。」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 「你还说,让我千万不要动四相局,可我要是不动——嘿嘿,这都是命,」江瘸子缓缓说道:「是命,就躲不过,就跟那个兄弟相残的预言,一个样。咱们不信,可说来,还是来了。」 「我倒是也不后悔,闹,就得要闹个天下大乱。这才算是,轰轰烈烈,过一世。」江瘸子接着说道:「不过,还差一件东西,我特地过来找你拿。」 东西——这就是,他潜入江家大宅的原因? 他站起来,就要掀开床上的帐子。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眼神是再说——别是要拿江老爷子的命吧? 江老爷子要是真的被江瘸子害了,那当年的知情人,可又要少一个,真相更查不出来了! 我回身要抽七星龙泉——我不是江瘸子的对手,可不是也得上。 没成想,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身后不对。 多了个人! 我立刻回头,可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扫了过来。 我本能的把结巴公子和程星河往后面一推,一道寒芒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子就下来了,「嚓」的一个细微声响,地板却全部爆裂,木屑砂石四下里飞溅,把墙皮都划花了。 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锐的东西! 下一秒,我才觉出鼻尖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温热的感觉滑了下来,铁锈气息扑鼻。 久违的——血! 自从身上开始滋生龙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直观的受伤了。 来的是江年。 他手里,提着一把刀。 那把刀薄如秋水,颜色发青,泛着非金非玉,却异常华美的光。 绝对不像是人间有的东西。 第828页 我不由自主,浑身一个激灵。 似乎出于本能的——我在畏惧那个东西! 程星河也看着我,愣住了:「你的……鳞呢?」 我的鳞,这一次,竟然直接没滋生出来。 也许,是知道,滋生出来,也没用。 只这么一眼,我就有了直觉:「这就是,斩须刀……」 江年微微一笑:「哟,想不到,你这么识货。」 结巴公子盯着那个刀,眼神也直了。 而下一秒,江年手腕一甩,那把刀对着我就横削了过来:「那你就能死的明白点了!」 我立刻往后翻折了过去, 江年身上虽然沾着尘土,可他身姿凌厉矫捷,根本不像是才刚从砖石瓦砾之中爬出来! 要说这人是个肉眼凡胎,我还真不太相信。 他像是——开了挂。 七星龙泉本能的一横,挡了上去,「乓」的一声,手上一阵震动,我眼看着,斩须刀以前所未见的锋锐逼过来,七星龙泉都压出了一个弧度来。 就连刚才煞神口中的刀,只怕都没锋锐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咔……」 哪怕淬过了无极尸,我也听的出来,七星龙泉上上有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程星河的凤凰毛斜刺里沖了出来:「七星,打不过,跑!」 江年之前就见识了凤凰毛的威力,转身就把斩须刀调转,对着凤凰毛噼了下去,「嚓」的一下,凤凰毛直接被削薄了一层,数不清的光华,散的到处都是! 程星河的眼睛顿时就给直了:「卧槽……」 而我退了一步,江年回过头,志得意满,阴鸷的眼睛还想嘲笑我,可他的视线,一下就僵住了。 越过了我,他看到了江瘸子! 江瘸子抱着胳膊,黑暗之中的那个轮廓,看上去,也悠哉悠哉的看着他——似乎,眼前这一场骚动,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江年喃喃的说道:「不可能……」 江瘸子笑一笑:「你不相信,我能从煞神的手底下逃出来?好说——因为煞神,被其他东西引开了。」 他看着的——好像是我们。 妈的,我瞬间明白了——难不成,江瘸子知道我们要来,所以让我们来吸引煞神的注意力,他好钻空子上这里来? 这他娘的,是以我们当饵,调虎离山! 江年哪儿还受得了,抬起斩须刀就过去了:「我现在就给江家除掉你这个魔头!」 他眼里不是野心,而是狂喜,真要是能搞定了江瘸子,那离着他的野心,就更近一步了。 可江瘸子一动不动,一点惧色也没有:「这刀不是你的——是你从人家手里偷来的?不好,不好,拿人家的东西,很容易砸自己的脚。」 就在这一瞬间,我身边的结巴公子,忽然就沖了上去——他要抢那把斩须刀! 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他一开始说的什么秘宝,原来,就是斩须刀! 江年根本没想到看上去平平无奇,还一副拖后腿相的结巴公子会冲上去,我们也没想到,那一瞬间,都给结巴公子捏一把汗。 可怎么也没想到——结巴公子似乎对斩须刀极为熟悉,一只手托在了把柄上,江年反手要噼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对着江年自己就过去了。 按理说——不可能! 除非……这把刀,认主! 江年死死盯着结巴公子:「你是……」 果然,结巴公子盯着江年,眼神一暗,一点也不结巴了:「这是我们凉河孙家的东西——当年,就是你们抢走的!」 第1468章 花言巧语 江年侧头想了想,眼神微微一变。 要是江景的性格,遇上这种事儿,兜头就得是一句大骂——无外乎是江家拿你们家东西,是看得起你们云云。 可江年却十分诚恳的说道:「原来是凉河孙家,失敬失敬,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我年轻,不知道内里的事儿——这,怎么有个抢字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结巴孙一看他这个态度,瞬间也有点不知所措:「你,你不知道……」 江年点了点头:「我只知道,这个斩须刀是一个神器秘宝,现如今有人闯入江家,我作为江家一员,能不护着自己家园吗?这里面要是有什么误会——孙大哥,咱们后头细说!」 这话听上去一点没错——谁闯到了自己家里,能不自卫? 结巴公子本来蓄势待发,预备着报仇,可一看江年如此「诚恳」,反倒是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梗着脖子说道:「可是这把刀……」 「我们江家,素来有恩必报,」江年接着就说道:「只要孙大哥你肯帮我一把——我把江家敌人打退了,斩须刀,完璧归赵!」 结巴公子更没想到,又是一愣。 可我心里清楚——江年十分狡诈,是看出来了,现如今,他不光是要对付我们,还要对付江瘸子,如果结巴孙也跟他为难,那斩须刀认主,对他来说,就是腹背受敌,大为不利。 所以,不过一眨眼功夫,他就想出了主意——要把结巴公子拉拢到了自己这里来。 预想取之,必先予之,他知道结巴孙要的是斩须刀,先把空头支票给开上。 他虽然年轻,可机变比江景快的太多了, 第829页 程星河低声就骂了一句阴犊子,接着就跟结巴孙说道:「老孙,你别信他——这小子鹦鹉托生的,说的都是花言巧语!」 结巴孙愣了愣,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对啊——空口无凭……」 江年接着就说道:「我们姓江的信誉在这里,没有不兑现的承诺——还有,凉河孙家,跟我们本来就有老交情,这其中要是有什么误会,我打包票,可以理清,再说,我们江家欠你这个人情,以后孙家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中兴重建,我们义不容辞!」 结巴公子的喉结,不由自主就滚动了一下。 这又是个诱惑。 是啊,以江家现在的地位,哪怕强弩之末,可帮助孙家重新兴起,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江瘸子盯着他们,似乎也并不着急走,而是看起了热闹。 「老孙。」我立马说道:「这小子比黄大仙还滑——你要是需要帮忙,我们厌胜也乐意搭把手。」 程星河立马说道:「对——你别看他土鳖,整个厌胜门,都归他管,带你们孙家飞,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结巴公子抬头看着我,难以置信:「你——你真是李北斗?」 我点了点头:「如假包换!这是七星龙泉。」 他要是知道我的名字,那应该也知道七星龙泉。 结巴公子眼睛刚要亮,江年立刻跟上了一句:「厌胜门——他们这种邪魔外道,什么名声,孙大哥不会不知道,那是翻脸无情,背信弃义的主儿,你要是现在帮他们,那可难免兔死狗烹,秋扇见捐,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九泉之下,怎么见那些盼着你復兴孙家的祖宗?」 结巴公子更犹豫了,而江年索性说道:「不求你帮——只求你别跟我们江家为敌也就行了!我信得过你!」 话音未落,对着我就重新削了过来! 改了主意,觉得我比江瘸子好对付,先把我灭了求心安。 结巴公子眼看着江年竟然直接把后背露在了他面前,等于是把偷袭的机会给他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江年没把他当成敌人。 他瞅出了起来——江年对他真刀真枪倒是好,这么信得过他,他反而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就是江年的狡猾之处——他就是在赌,结巴公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果然,结巴公子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到底是没上去攻击江年。 江年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我立马抬起七星龙泉挡住,可那种锋锐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七星龙泉挡了几下,越发不堪重负,而这个时候,门口一阵响声——江年刚才把救兵喊来了。 门口十分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要是把我们给堵在这里,真是瓮中捉鳖了! 可江瘸子还是坐在里面,岿然不动,一只手甚至还轻轻松松敲击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简直像是在看一场跟他毫不相关的戏。 「哗啦」一声,人涌了进来,见到了我们和江瘸子,唿啦一下就要围上来,程星河吸了口气,一把就将凤凰毛给抖了出去。 是啊,这地方狭窄,我们是出不去,可是,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凤凰毛虽然被削薄一层,可依然是光华耀眼,瞬间就把后面的江家人扫倒了一片。 那些江年人脸色一沉,可这一瞬间,忽然有一个喜悦的声音:「来了!」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走廊里。 这下,可他娘的热闹了。 煞神也出现了。 江年精神更是一振——他拖延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秒,煞神倏然就沖了进来。 对着江瘸子。 江瘸子——会被煞神抓住吗? 可我一分神,斩须刀再一次对着我削了下来。我翻身顺着墙面闪开,耳鼓里再一次有热血嗡嗡的撞了上来。 第1469章 驱神之咒 煞神奔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当时我头壳都炸了,可江年把我往里一退,让出了一个位置——他觉得斩须刀已经足够能对付我,希望煞神来对付江瘸子。 煞神似乎也畏惧斩须刀的锐气,可杀戮之心大盛,转而奔着江瘸子就过去了。 虽然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可这一下,我的心就给提起来了。 煞神忌惮我,应该是因为我身上某种别人没有的特质,不然以煞神的能力,哪个凡人能躲得过去? 「太好了!」不少江家人已经开始叫好了:「这个魔头,自投罗网!」 「没错,咱们江家的这个心腹大患,终于能解决了——这傢伙,应有此报!」 不行,江瘸子还不能死呢! 他死了,很多真相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我翻身就要抢在前面去救江瘸子,可江年反应也极快,斩须刀一甩,就把我逼到了后头。 可江瘸子就停在了原地,岿然不动——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不光是我,江年也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儿。 江瘸子,凭什么不怕煞神? 眼看着,煞神一甩头,口中的刀就要割下江瘸子的人头了,程星河也「卧槽」了一声,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煞神口中锋芒要横扫过去的时候,煞神那凌厉的身影,却跟摁下了暂停键一样,忽然就停滞在了江瘸子面前。 第830页 这一瞬,所有人的唿吸,全凝滞住了。 为什么? 一些江家人,甚至露出了恐惧之色:「总不能……」 总不能,连煞神也怕江瘸子? 那他得是什么来头? 江瘸子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表情,只看得出来,他歪着头,似乎还是悠哉悠哉。 我有种感觉——他现在,看着的是我。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煞神慢慢回过了头,看向了我们。 我忽然就猜出来了。 与此同时,江年咬了咬牙,显然同时跟我想明白,厉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快跑——咱们家的镇南天,被人给动了!」 那个被称为「镇南天」的石狮子,其实也是一种风水阵——禁锢煞神的风水阵。 它就是把煞神留在了这里的「锚」。 可如果镇南天被换了方向,或者倒下,移开,那就完了——煞神可以说是重获了自由。 煞神是干什么的?带来杀戮和灾祸的!他出现在谁家,谁家人就得倒霉! 这一瞬,煞神虽然没有完全从迷神状态恢復到了之前的神志,肯定也想起来了,自己被这家人禁锢过,冲着江家人就冲过来了! 这种后果,就跟把老虎关起来,却被老虎挣脱一样——连神灵的主意都敢打,这就是恶果。 江年的目的就是要做江家的家主,在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江家的利益,眼看着江家要倒大霉,哪儿还顾得上我,转过了斩须刀就挡在了煞神面前。 斩须刀这么一落,哪怕是煞神,也被上头的神气给反撞了三步。 斩须刀杀过龙王,神仙也怕,并不奇怪。 江年立刻大声说道:「叔伯兄弟,把镇南天的方位重新摆好——我来拖住煞神!」 那些江家人如梦初醒,纷纷往后撤,一边撤,还一边有人忍不住的交口称赞:「乱世出英雄,要不是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不知道江年竟然这么有能力——相比之下,江景就是个草包。」 「江景作为长子,娇生惯养,不知道收敛,倒是江年小小年纪,是个人才。」 行啊,看来江年这些年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是时候一鸣惊人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谁在外面动镇南天呢?」 我摇摇头:「那谁知道。」 而这一瞬,等江家的人退的差不多了,江年眼神一阴,握住了斩须刀,喃喃念起了什么东西来。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诸神听令,有命吾身……」 江瘸子听见了那个动静,歪着的身体,勐然就坐直了:「驱神咒——你跟屠神使者有关系……」 卧槽,我当时就愣住了——这是,驱神咒! 愣一听,跟哑巴兰平时那种请神咒差不多,可请神咒是诚心诚意,低姿态请神上体帮忙,可驱神咒就不一样了。 他是居高临下,命令神灵为自己做事儿! 我之前在厌胜册上约略看见过这方面的内容,可这算是禁忌,哪个活人吃撑了找死,去命令神灵? 他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折阳寿? 不过,屠神使者——对了,他跟齐雁和既然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从齐雁和那学到的。 下一秒,煞神的动作忽然就呆滞了一下——好像真跟活人中了迷魂咒似得,抬头就看向了江瘸子。 接着,对着江瘸子就扑过去了。 我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挡到了江瘸子面前,「当」的一下,七星龙泉就跟煞神口中的刀撞上了。 江年没想到,转头瞪着我:「李北斗……你好大的胆子!」 煞神盯着我,有几分畏惧,但也有几分愤怒。 我立刻大声说:「你好好想想你是谁——你是神灵,怎么能听那个小王八蛋的命令?」 煞神微微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可下一秒,江年嘴里没动,继续念起来了「驱神咒」。 煞神眼里的猩红,勐然就浓重了起来,一甩头,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反手挡住,可这一瞬,江瘸子微微一笑:「你果然来的很好。」 接着,趁着我在前面挡着他,他自己回身就要把江老爷子的帐子给扯开!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好像,预知到这一次上江家,我会出现,帮他顶雷,所以,从一开始我引开煞神,到后来镇南天被推翻,还有现在,给他挡刀,一步一步,都在他计算之内。 这老王八蛋……吃羊肉穿羊毛烧羊粪,真他娘要把我给利用到了极致! 我自然不甘心,可又不能让他死了,但是下一瞬,凤凰毛倏然落下,光华就是一炸:「」老王八蛋,你他娘一次一次拿我家七星当猴儿耍是不是?你要伸手,老子偏不让你顺心! 那一凤凰毛下来,帐子几乎塌了一半,奔着江瘸子就砸了下来。 「你悠着点,别把江老爷子给砸了!」 「用你吩咐,管好自己吧!」 是啊,我不过一分神,煞神重新对着我就压下来了。 他连刚才对我的畏惧都消失了! 而江年见状,驱神咒念的更来劲了,眼神阴鸷——显然,是想借着斩须刀和驱神咒的能力,利用煞神把我们全部解决。 煞神的刀一压,哪怕全部龙鳞也没法挡住,我身体往后一个踉跄,已经被顶到了墙上,七星龙泉已经奔着自己倾斜了过来。 第831页 「七星!」 那一头,凤凰毛的破空声大作,程星河挡着江瘸子不让他得手,也根本来不及过来帮我。 热血在一次打在了耳鼓上,通,通,通。 七星龙泉的锋芒,就要楔上来了…… 可就在这一瞬,「咚」的一声响,驱神咒的声音,倏然就断了。 越过了煞神——是结巴公子忽然对着江年扑过去了。 江年大吃一惊:「你……」 「哪怕孙家没法重振……」结巴公子冷冷的说道:「我,我也不让你这种人帮!把斩须刀还给我!」 我看出来了,结巴公子这一靠近,斩须刀的光芒,瞬间就发生了改变。 江年因为怕斩须刀认主,一直敷衍结巴公子,可眼看着结巴公子敷衍不住了,索性把斩须刀一横:「既然这样,物归原主……」 结巴公子一愣,显然也没想到江年竟然真的反手交刀,立刻伸手就要把刀拿回去。 可我早看出来了:「结巴孙,别拿,跑!」 结巴公子听我这么一说,手一凝,跟我猜的一样,江年另一只手,早攥住另一把薄骨刃,对着结巴公子就削过去了。 结巴公子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最普通的文先生,或者说连文先生都不是,是个花架子,所以才要依靠我们来这里寻找家传之宝。 他根本抵挡不住。 他的身体咣的一声直接倒下,像是一棵刚被伐了的树。 他仰起头看着我,张开嘴,想说话,可嘴被堵住了。 冒出了,血…… 「结巴孙!」 血腥气扑鼻而来,江年盯着地上的结巴孙,眼神平静,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只像是在看一只臭虫,缓缓说了一句:「天堂不走,自找死路……」 话音未落,手腕一转,那个薄骨刃对着结巴孙的心口就下去了:「本来还想问你件事儿,可现在,你上底下,振兴你们孙家吧!」 这一瞬间,那种热血撞击耳鼓的声音,倏然就停住了。 整个世界对我来说,跟关闭了声源一样,一片安静。 血腥气扑面而来,身上那股子隐藏着的力量,像是纸面下的火。 包不住——要喷薄而出! 七星龙泉往后一抵,以跟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力量,直接把压在面前的煞神给撞开,煞神大惊之后大怒,转脸还要削过来,但是我已经从他手臂下穿过,锋芒全部避开,反手勒住了他的胳膊,直接把他反摔了过去。 这种感觉——不像是我自己的力量,敏锐又迅捷,简直像是野兽一样的本能。 而且,力量之大,在身后的江年,薄骨刃要扎下去的最后一瞬,直接被掀翻。 江年被撞出去了老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煞神瞬间被我压下,下一秒,诛邪手已经抓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股子冰冷又凌厉的气,从他身上,反吸到了我身上。 是煞神的神气。 这一下,煞神的眼睛,忽然就清明了起来:「你是……」 我抬头,盯着江年,冷冷的说道:「把他给我抓住。」 第1470章 一个陷阱 这个声音——虽然是我自己发出来的,可像我,又不像我。 江年一下愣住了,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没人能在不用驱神咒的情况下,命令神灵。 没有人。 煞神折过身子,兇勐凌厉,宛如低空飞行的鹰隼。 江年反应很快,立刻继续念起了驱神咒。 你是很聪明——可你不应该对结巴公子下那个狠手。 煞神快到,没听他念完。 他没法子,身体翻转,飞快往后退,反手转过了斩须刀,对着煞神就噼了下来。 煞神侧身闪过,头凌厉一摆,口中横刃,对着江年就追了过去。 江年顺着墙一滚,就在横刃追上来的时候,当的一声,以斩须刀抵住,趁机继续念诵驱神咒。 可不管用了。 哪怕是驱神咒——也没有我的话管用。 煞神倏然把他扑在了地上,手中横刃对着他一削,可这个时候,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就是一僵。 外头的镇南天,被江家人復位了。 江年瞬间有了嘚瑟,反手就要继续念诵驱神咒,让煞神来对我下手,可他才一张嘴,可我倏然靠近,一拳已经奔着他腮帮子砸下去了。 江年颀长的身体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勐然撞在了大帐子上,咣的一声,把那个大帐子整个砸塌。 程星河正跟江瘸子僵持着呢,这一下,也被一重一重的帘幕,整个给压在了下面。 下一秒,我就听见程星河的声音:「这是……卧槽,七星,咱们来晚了……」 帘幕被撕扯开,里面露出了一个人形。 是个老头儿。 江老爷子? 不对——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身上,根本就没有功德光! 江老爷子呢? 江瘸子的身影还在帘幕之中没出来,却传来了哈哈大笑的声音:「老奸巨猾,老奸巨猾……」 这个大笑里,却有失望,有自嘲,有凄凉。 这个帘幕之中滚出的老头儿身上穿着的,恐怕是真正江老爷子的衣服——果然,口袋里也露出了半个黄纸包。 替身法。 第832页 程星河一把抓住他:「你谁啊?」 「我——」那个替身老爷子大概在纱帐里就吓的不轻,这会儿,浑身哆嗦了起来:「他们给我钱,让我在这里躺几天,不许出声,不然就不给了,我不认识你们,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跟狸猫换太子一样,是用了某种很厉害的法门,哪怕江瘸子都没认出来,一头撞了进来! 真正的江老爷子呢? 找不到江老爷子,抓住江瘸子也是一样,在那个替身老头儿的惨叫声里,我奔着江瘸子就扑了过去。 可七星龙泉锋芒炸开,那些帐子跟飞雪一样支离破碎,可江瘸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程星河气的想追,可这地方是江家,不知道多少花花道,江瘸子自然是熟悉的,这一下跟黄鳝回池塘似得,还上哪儿追? 不行,这一趟,怎么也不能白跑…… 一转头,正看见煞神。 煞神看了我一眼,他显然也在饱受着折磨——又被镇南天压着,又认出我来了,跟多重人格争身体一样,眼神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可还是勉强说了一句:「多谢……」 「谁把你扣在这里的?」 煞神挣扎着起来:「屠神使者……他们发现了我背叛……」 我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没了心智,成了迷神,屠神使者知道了煞神帮我的事情——竟然把他送到了江家,作为抓住江瘸子的陷阱了。 都是因为我…… 煞神转眼看了江年的方向:「小心他。」 我点了点头:「屠神使者,也要抓江瘸子?他到底……」 可还没问完,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数不清的江家人重新折回来。 他们以为能重新控制煞神了,想来观看煞神怎么把我们和江瘸子一网打尽。 你们来的正好。 我露出了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 那些江家人见到了我,忽然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看上去——不对……」 「他,怎么了?」 「确实不对,他身上,好像多了什么刚才没有的东西……」 有一个江家人厉声说道:「煞神——你不是来帮我们的吗?快把这个傢伙给……」 煞神没动,只盯着我。 他的眼神,渐渐全清楚过来了! 我心里明白——外面的镇南天,不知道被谁,再一次被掀翻了! 「现在,你自由了,」我看向煞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刚把镇南天復位,煞神按理说,应该会变成那个迷神的状态,来对付这里的外人,可我一句话,煞神倏然对着那些江家人冲过去了。 江家人全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气越来越重了。 这个味道,让人十分愉悦,但,那种焦躁的感觉,也越来越重了。 渴…… 可这个时候,「啪」的一声,帐子上的帷幕整个撕裂,一道凌厉极了的身影破空冲出,对着我就削下来了。 斩须刀。 我翻身躲过去,斩须刀擦过,切豆腐一样,削开了半面墙。 那股子气息扑到了我脸上。 这一瞬,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很久以前,就是那一道秋水寒芒,对着我的头噼了下来。 疼——我头上那个旧伤疤,久违的是一阵剧痛。 这像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我头上的那个伤疤,就是这把斩须刀砍的?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忽然漫过了心头,对,就是这把刀! 鲜血,死亡,漫山遍野的尸体,还有数不清的吶喊:「他们因你而死,你罪大恶极……」 模煳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清晰的话。 「你该死,你该永不超生。」 凭什么……凭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这一瞬间,那股子锋芒再一次对着我削了过来。 「七星!」 这一瞬间,一声唿唤把我从恐惧之中唤醒了过来。 我不想永不超生。 身上那种躁动的,野兽一样的本能再次出现,锋芒之下,我迎着斩须刀冲过,七星龙泉削过,一股子血溅出来,温热粘稠。 是我的,还是江年的? 结巴孙说的没错。 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去面对。 我不管其他的——那股子血让人更兴奋了。 我浑身发热,只想往前沖——我要把那些人,全杀光。 「咣」的一声,一个身影勐然被撞出去了老远,可我不依不饶,一把抓住了那个人,手上用了力气。 那个人在我手底下,发出的简直是动物一样的惨叫。 很好听。 可紧接着,周围出现了很多人影。 数不清的东西,缠在了我身上。 绳子——这叫什么绳子来着? 屠神使者,用来抓迷神的! 屠神使者也来了……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一个声音低低的说道:「再抓不住,可就麻烦了。」 果然是陷阱。 四肢百骸瞬间全被捆住了,可我觉不出疼来。 全身的力气迸发,要把那些人甩开——果然,也有一些人影被甩开了,但是数量太多了,总有人,去重新牢牢拉住那个绳子,像是在围捕一只困兽。 第833页 想撕裂,想杀戮…… 「七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冲上来想拉我:「你清醒点!危险……」 「啪」的一声,一道耀眼的花火在我眼前闪过:「离他远点!」 有一些人影被打中,但就在这一瞬间,那道熟悉的煞气出现了。 斩须刀。 在我被屠神使者抓住的时候,斩须刀,要削下我的头。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下拦在了我面前。 这个身影,眼熟的很。 这是——是上次那个老清洁工。 「啪」的一声,我身上的绳子断裂了不少,那个老清洁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跟我走!」 第1471章 兄弟反目 周围一片大乱,有惨叫,有挣扎,还有惊唿。 身体一轻,耳朵就擦过了风声,脚下悬了空。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没够…… 我还想挣扎,下一秒,一股子凉丝丝的东西被泼到了我脸上。 像是一场暴雨,瞬间就把心里的火给浇熄了。 我发现自己浑身发烫,唿吸急促,莲花蕊茶正顺着额头滴答滴答往下流。 一阵夜风吹过来,像是把刚才的火全给浇熄了。 「你身上的东西快压不住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你得罪的人,不少哇。」 回过神来,周围已经一片安静,我看到了明净如洗的一片夜空,和悬在头上的一轮月亮。 身下是琉璃瓦,瑞兽头,精緻滴水檐。 屋嵴上? 院落里散落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好些人冲出来,在院落里四处寻找。 这个地方的高度,想来,好像是江家最高的钟楼子上。 我回过头看向了身边人。 他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老样子,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最近天气转凉,多套了一件马甲。 「江老爷子……」 他冲着我笑了笑,花白寿眉下的眼睛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子孙不肖,你上这里来,吃苦啦!」 「不敢当。」我终于找到了他。 不,应该说,他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数不清的问题盘旋在脑子里,跟春运的火车靠了站一样——都想出来,可实在太多,反而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想起了刚才差点被屠神使者给抓住的事儿,我回过神来,对了,程星河和结巴公子还在底下呢! 我豁然站起来,他摇摇头:「放心吧——你的人我关照过了,没事。」 我这才放下了心来:「刚才,多谢。」 那个感觉,让人心有余悸——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斩须刀给砍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盯着我,说道:「你要愿意谢我,我想求你件事儿。」 我一愣,求我? 他这么大的本事,什么事儿能求的到我? 「什么事儿?」 「希望你,放过江家。」 我皱起了眉头。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笑:「江家是个什么地方,就凭我……」 「你心里清楚,」老头儿盯着眼下这一大片连绵壮观的宅邸:「江家早晚要撞到你手里——我知道他们做得不对,可我实在喜欢这地方。」 他眼里,是爱惜,慈悲,和孤寂。 「那今天的事儿……」 「那些杀神的?」老爷子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跟江家,是各取所需。可惜啊可惜——跟他们沾染上,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江家的人,不听您的?」 这件事儿,难道跟老爷子没什么关系,都是江年他们运作的? 「儿大不由娘,更别说我了。」他盯着我:「你以后,万事小心——我这一次出来,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我心里顿时也有点愧疚——因为我,江老爷子这是跟江家人翻脸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有些事情,明知道是宿命,却硬要插手——就是没法子坐视不管。」他看了我一眼:「这感觉,你也有过,是不是?」 是。 「对了,你这一趟,是为什么事儿来的?」 「我想知道很多事情。」我吸了口气:「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慢慢想,」老爷子打开自己的保温杯,我就闻到了一股子铁观音的味道,陈旧醇厚:「你想问的,我知道的,尽量都告诉你。」 「你……」我盯着他:「你们家,跟四相局到底有什么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光如此,还有屠神使者,潇湘,真龙转世…… 所有的事儿,似乎都跟江家有所串联。 这要是个故事,那江家,几乎就是一条主线。 「这个事儿,说来就话长了。」老爷子吹起了保温杯上浮起的热气:「从哪儿开始说起?」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立刻说道:「就从江瘸子,为什么非要打开四相局开始,还有——四相局里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老爷子点了点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我不知道的,可就没法子了。他要打开四相局,大概是因为听了那个预言。」 「预言?」 「兄弟相残的预言。」 老爷子说出这话的时候,眼里只剩下淡然,好像,置身之外,在说别人的故事。 第834页 江家的祖先,是江仲离——一代传奇的妖道。 自己是风水大家,又是景朝的宠臣,大权在握,自己家的这个宅子,自然也不是等闲之地, 他留下过话——是二守一散。 一守,是子孙几百年来,只要守着宅子,必定繁荣昌盛,得保平安。 事实也是如此,从江家逃出去的,都遭遇了横祸。 二守,是某个院子里的土,动不得。 一散,是有一句话,说江家每一代,都要居安思危,因为江家若干年之后,会毁于兄弟相残。 为什么?这是因为江仲离当年办过一件错事儿,这是江家迟早要来的报应。 所以,只要事情发生,那就是跟大宅的缘分到了,大家各奔东西,不要留恋。 可以说,安排的井井有条。 江家的繁荣,持续到江瘸子降生的时候。 他爹做了不吉利的梦,梦见他毁了江家。 其实,这种祸患的梦并不少,吃阴阳饭的,甚至能找法子化解。 可江瘸子他爹坚持要杀了他,也是因为祖上留下的这一句「兄弟相残」。 他担心,江家这个泱泱大族,要从自己两个儿子手上衰败,那他就是江家的罪人。 那不如,及早把祸根给掐断。 可后来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江藏土保护了弟弟,而那位当家,反而离奇死亡。 江瘸子坚持要动土,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那一年,江家运势并不好,不,简直可以说是毁灭性打击,流年不利,接连在行业里办坏了几件大事儿,名声扫地,几乎陷入到了困难的境地。 人的运势就是那样,要说坏起来,简直瘟神都躲着走——家里运势江河日下,不光是在生意上,甚至江家人的身体,财运,堪称全方位打击,苦不堪言。 江家是祖传的爱面子,对外还是维持着大家族的风范,可很多人偷偷说,是那个不该活下来的弟弟克的。 江瘸子也难过,甚至也自责过,可江老爷子就跟没听到一样,自己去面对那些困难。 江瘸子却不甘心——他不想让哥哥一个人扛这么多。 除非,他能找到给整个家族转运的方法。 这是水满则溢,盛极必衰的自然规律,江家大概是到日子了,想尽了方法不成,江瘸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四相局和真龙穴的事情。 更知道了,自己家院落里,就藏着这个大秘密。 他动了心思——能打开这个局,那江家自然能扭转运势,逃离眼下这一场家破人亡的危险了。 再说了,四相局,那不就是祖先设的吗? 后人打开,也是应当应分。 他对江家,曾经一腔热血。 可是,这才是江仲离留下预言的开始。 他去找江老爷子,得到的答覆,就是坚决不同意。 江瘸子不明白——他只不过是想把江家从当时的灾厄之中解救出来,哪里不对? 后来的事情跟江年说的也差不多——江瘸子被整个江家对付,断腿之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逃出去了。 剩下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之前他坚持要打开四相局,是想振兴江家,可后来打开四相局——是想向抛弃自己的江家復仇。 「他是怎么逃出去,和怎么打开四相局的,」老爷子缓缓说道:「是个谜。」 我立刻想起来那个四相会来。 「这么说——召集四相会,打开九龙抬棺的,就是江瘸子?」我喉结一滚:「他放出了,什么东西?」 第1472章 龙气归江 没人知道江瘸子是怎么打开的四相局,我却知道。 他从江家逃离出来了之后,去了摆渡门。 也不知道得到了谁的举荐,竟然能进摆渡门修行。 可他去了之后,机缘巧合,就拿到了赫连长老偷出来的那件,夏家仙师留下的东西。 那东西是打开四相局的关键,他开始寻找四相局,也许,更机缘巧合的是,在寻找四相局的路上,他碰上了厌胜门的当家——他跟厌胜门的当家,肯定认识! 两个人之间应该也产生了某种关联——要么,他把那个东西给了厌胜门当家,委託他开局。 要么,是厌胜门当家从他手里给抢过来的。 也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总而言之,厌胜门当家也获取了能进入到了四相局之中的关键,可偏偏,厌胜门当家被我们家老头儿给盯上了,又被四相会的人两面夹击,东西被抢走…… 那就全顺下来了。 这么说,匿名给十二天阶发撒金帖,召集第一届四相会的,就是江瘸子? 如果发撒金帖的是他——那就说明那关键的东西是厌胜门当家抢走的,他不甘心,找了四相会抢回来。 别人对撒金帖重视不重视,且不提,这江老爷子肯定是重视的——跟四相局有关,那说不定,就跟逃走的弟弟江瘸子有关,事关家族命运,他能不去看看吗? 说不定,还存着清理门户的心。 于是,江老爷子当仁不让,成了第一任四相会的头领。 等他们从厌胜门当家手里抢回来了那个东西,进入四相局,那江瘸子伺机而动,跟着潜入,打开了九龙抬棺,放出了棺材里的东西。 第835页 还说什么我是破局人——我看,江瘸子才是真正的破局人。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似乎全在他算计之中。 简直,是个跟祖先江仲离一样的妖道! 而棺材里出来的东西——我心里清楚,可能,就跟我和江辰有关。 老爷子盯着我:「那东西,只有开棺材的人看见了,不过……有人见到,那天,九龙抬棺里,泄露出来的是龙气——金色的,光芒璀璨。」 棺材里的,果然是那位景朝国君? 「龙气……那后来,龙气上哪儿去了?」 老爷子苦笑,看向了我脚下。 我跟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龙气,到了江家! 「过了一段时间,江辰就出生了——辰年辰月辰日辰时。」 四辰龙命。 所以——这么多年来,江辰一直被人认定,是真龙转世! 「剩下的,你大概也能猜到。」老爷子缓缓说道:「江家,到底还是被卷进去了——兄弟相残的预言,还是要实现。」 在高处往下看,人和物都变得渺小,视角像是在俯视众生。 这里的建筑,是他看着沧桑的,这里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可是——既然龙气到了这里,真龙转世,理应是江辰,我又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也是破局人? 每个人都说,真龙转世,不可能有两个。 老爷子盯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剩下的事情,你要自己找了——不过,很快就会有一个重要的人来找你,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他未必是不知道——也可能,这件事儿,事关重大,他不想说。 「我知道,江辰背后,有个很厉害的人,今天的事情,恐怕也是他从中插手。」我接着问道:「那个人,又是谁?」 「这是更上面的事情,」老爷子摇摇头:「跟天河尽头有关。」 天河尽头…… 我想起了潇湘那个小环上写着的字了。 这个时候,脚底下的纷扰声更大了,我仔细一望气——一股子极其强烈的煞气,倏然就离开了江家。 煞神走了! 他算是为他松了口气。 他终于自由了。 老爷子对着那个位置拱了拱手,做出了一个「恭送」的姿势。 卧槽,我说怎么镇南天一会儿能压煞神,一会儿不能压煞神,总是移位,难不成——「是您把镇南天移开,放煞神清醒的?」 「第一次是,不过后来嘛……」老爷子看着下面,忽然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狡黠:「你身边的几个孩子,很招人喜欢。」 一错眼,就看到了放置镇南天的地方。 好么吗,哑巴兰和苏寻白藿香他们,都在镇南天附近呢。 原来,后来是他们在捣乱。 回过神来,我心里一热:「您为了我,得罪了屠神使者,那以后……」 老爷子摇摇头,悠然自得的看着这个大院子:「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现如今,什么都不怕。」 说着,竟然还吹起了个口哨。 是着名的《送别》。 「草碧色,水绿波,南浦伤如何?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个口哨声,粗犷而悲凉。 在口哨声的余音里,老爷子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求你的事情,别忘了。」 救命之恩——自然不能忘。 「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果真的有你说的事情发生,我会放他们一次,」我盯着他:「但是……」 老爷子愉悦的点了点头:「一次,就够了,那,再见了。」 嗯? 我还想说话,可老爷子一拍脑袋:「岁数大了,还有三件事儿,差点忘了交代——一个,是千万把伞放好,会派上大用场。」 对了——老爷子不提,我差点就忘了,今天江家不让带伞。 「第二件,你想方设法,让江家人,打金老爷子一个耳光。」 我还没问出来不让带伞是什么讲究,没成想第二件事儿,更匪夷所思了。 金老爷子在这里,平时就没少遭罪,为什么还得多打一耳光? 「第三件事儿嘛。」老爷子对我一笑:「你认错人了。」 说着,指了自己的领口一下。 领口上,做工拙劣的绣着一朵花。 啊?这又是什么讲究? 我还没开口,老爷子一只手就拍在了我后背上。 这一下,我忽然就失去了平衡,一头冲着下面就栽了下去。 风哗啦一下穿过去,我一下就傻了,我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哪怕有蛟珠的人摔不死,这也太…… 但下一秒,我就觉出来了,身下,似乎有一阵风托着我——是一阵,十分轻柔的风。 那阵风,到离地三尺才消失,我稳稳噹噹就落了地。 刚一落地,一个人就扑了过来:「妈的,你吓死你爹了!你长本事了,能上天入地了!」 程星河。 我一把抓住了他——还好,他皮糙肉厚的跟个穿山甲一样,倒是一点没事儿。 我松了口气。 可他反手抓住我:「你刚才到底——其他的等会儿再说,江家出大事儿了!」 啥玩意儿,我顿时一愣,屠神使者都给他们家帮忙,能出什么大事儿? 第836页 第1473章 万灵之盆 程星河澄澈的二郎眼一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先看看,爽一把再说。」 说着,拖着我就走。 这个时候,人声鼎沸,四处都在闹,跟电影里的二战似的。 煞气,我一下就看出来了,这地方,瀰漫着数不清的煞气。 什么房子会有这种煞气呢? 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 这是煞神留下的「送别礼物」。 稀稀拉拉出现了几个江家人,也都跟败兵一样,身上全是伤。 剐蹭和划破的,带身上的土——应该是被打到了墙面上,墙面被砸坏,重新落在了他们身上。 还有一些更别提了,双目紧闭,躺在了地上。 他们的脸上,都是染色一样,镀满了代表灾厄的煞气。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煞神,就是这个道理。 想把煞神圈在这里,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同理,之前还圈禁家神给自己做事儿,总有报应。 哑巴兰也在前面抱着胳膊看热闹:「哎,洞仔,你说其他人家贪心不足蛇吞象也就算了,这江家人,可是行业里的泰山北斗,欺侮神灵,就不知道这种恶果?」 「你也知道早睡对身体好,为什么还熬夜玩手机?」苏寻面无表情:「理都懂,然并卵。」 一边的白藿香一下就笑了——能逗笑她的,不多。 看着那个纯净极了的笑容,我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程星河一乐:「这洞仔真是下了山了,与时俱进啊!哎,都是我这个爸爸当的好。」 喝假酒了你,你以为你有多少个儿子,周文王吗? 而且,洞仔这不是人设崩塌吗? 不过——我也笑了,比起之前那种不通世事,这样的洞仔会过的更舒服些。 过的更舒服,比什么都强。 不光是这些江家人,前面也一片大乱,依稀听到有人狂吼大叫:「你们拿什么跟我们交代?」 原来,不光后边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前边那个秘宝鑑赏会也是一样。 当时,正鑑赏到了一个「万灵盆」。 万灵盆是干什么的呢?顾名思义,里面装了数以万计的冤魂。 那一般是厉害的行山道士(跟我们的单帮先生一样,单枪匹马闯江湖)师徒相传多少年的衣钵,几百年收服的邪祟都装在里面。 这万灵盆贮藏的邪祟越多,也就越厉害。 这在行山道士手里是法器,但是万一那一脉断了传承,万灵盆流落在外面,就是个定时炸弹。但是,要是把万灵盆用合适的手段,放在合适的位置,那大旺权势前途。 有一些不能写的人名,就是当初机缘巧合得到了万灵盆,跻身成了歷史书上的人物。 这东西,谁不想要? 可就在前面鑑赏争抢着的时候,万灵盆毫无预兆的裂开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里面数不清的大小邪祟一涌而出。 在场的达官贵人利用神鬼是利用的不少,可什么时候,被神鬼给惊吓过? 这一下,场面一片大乱,平时福报深厚的是躲过一劫了,可有些本来就干了亏心事的,全倒了大霉——邪祟也喜欢靠近跟自己频率相近的人。 能上这里来的,那可是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人。 这下,几乎整个上层社会,都给震动了。 哪怕是江家,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乱子。 眼下,伤的伤,疲于奔命的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哪怕是连我这个祸害星都没来得及算帐。 我回过头,就看向了门口的新风水树。 那个光景,应了一首词:「昨夜西风凋碧树」。 大树连那种懒洋洋的毫无生机都没有了——树叶子落光,死了。 大不吉。 这风水树,可以说是一个家族的名片,行内其他人家看见了这个光景,那江家的名声,就更是西瓜淌水——从里到外坏透了。 还十二天阶呢,自己的风水都坏成了这样,谁还敢找他们看风水? 江家大宅——终于发生了江老爷子和江瘸子当年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跟大树留不住秋天的叶子一样,江家,似乎也是留不住的大厦将倾。眼看着周围乱糟糟一片,我连忙问道:「对了,结巴孙呢?还有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也怪的很,」程星河皱起了眉头:「你能想得到?你那么一消失,那些屠神使者全愣了,像是——在怕。」 「怕?怕我?」 「说不好,我听见几句——说「这次杀不了,就真的拦不住了。」,「他要是回来,那笔帐一定会算。」「没关系,他回来之前,还有一次机会。」然后他们也离开了。」 听上去,昨天他们是特地来围捕我的。 可昨天是个什么大日子,为什么非那个时候围捕我? 难不成——围捕我,需要一个理由? 比如说——私自放出煞神之类的? 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得罪我,要天打雷噼。 最后一次机会,就是说,我还要遇上一次危险? 「刚才,谢谢你了。」 还没想出什么头绪,一个人啪的一下,跪在了我面前。 结巴孙。 我连忙把他给扶起来了:「咱们平辈,我受不起。」 第837页 「你怎么受不起,要不是你,我们凉河孙家就要绝后了!」结巴孙咬了咬牙:「这江家的人……」 是啊,江年花言巧语诱骗他,他本来一心报仇,也因为仁义,差点被江年给害了。 「你是好人。」我说道:「可是吃亏上当的,总是好人。」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做好人唯一学到的东西。 结巴孙犹豫了一下:「就不能做好人吗?」 「不是,」我一笑:「只不过,为了做喜欢的事儿,讨厌的事儿,多少也得做一点。」 好比说,我想做好人,但是我也得保证自己活下去,才能做个好人——可有些人不想我活下去,那我也就不用做他们眼中的好人了。 结巴孙有点明白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这次来的目的:「斩须刀,你拿回来了没有?」 那东西,我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 谁知道,结巴孙咬了咬牙:「别提了——节外生枝,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儿。」 意想不到?我瞬间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斩须刀要是在自己人手里也就算了,可要是落在了另外一些人的手上,那就麻烦了…… 第1474章 家中家神 原来,自从我「凭空消失」之后,结巴孙就想着去找斩须刀。 可当时一片大乱,他想跟江年抢刀的时候,后脑勺不知道被谁给砸了一下。 那一下砸的又稳又狠又准,他当时就不知人事了。 好在后来程星河发现,一包白藿香的药粉下去,他激的打了几个喷嚏就醒了,可斩须刀已经不见了。 他以为是江年拿回去了,可一抬眼,江年也倒了霉,被煞神沖的撞在了墙下,手里是空的。 以江年刚愎自用的性格,绝不会把斩须刀拱手让人——不放心! 而江年自己发现斩须刀消失,大怒之下,还差点把结巴孙给抓过去,好在我们的人来了,他这才平安无虞。 被人砸了一下? 我皱起眉头:「那你还知道,抢刀人的其他线索吗?」 结巴孙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对,对了,我被砸晕那一瞬间,看见了地上的影子——那,那是个脑袋很大的人!」 「脑袋很大?」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舞龙舞狮的大头娃娃?」 江家这个运势,跟打翻了满纸的墨汁一样,丢东西太正常了。 可脑袋很大的人,我没见过啊! 「会是屠神使者的一员吗?」 「那不可能!」结巴孙立刻说道:「我们家的斩须刀,当年就是斩神灵的——神灵绝对没法触碰,只能是活人才能拿起来,所以,在,在传说之中,才,才……」 也不用他结巴了,我明白了,斩须刀的锋锐,连神灵都畏惧,所以当年传说之中,是魏徵这个活人,来亲自斩杀泾河龙王。 人,那就更想不出来了,是谁能上这里来浑水摸鱼? 有这个本事的,前厅倒是坐着一个。 邸老爷子。 可邸老爷子个头并不高,脑袋也不大,更别说,以他的能力,有一千种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让结巴孙昏倒,不至于用「砸后脑」这种原始的方法。 那个人是谁,偷走斩须刀,是想干什么?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子——屠龙? 这斩须刀流落在外面,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最好能查出来,偷刀的是敌是友。 不过以我的运气…… 程星河说到这里还想起来了:「哎,七星,你在这里问了半天了,你当时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我……是凭空消失的?」我皱起眉头:「你也没见到老爷子?」 程星河眯起二郎眼瞅着我:「你一上这里来,口口声声就是什么老爷子,可除了床上那个替身,还有江瘸子本人,哪儿有什么老爷子?你到底是看见海市蜃楼了还是鬼遮眼了?」 程星河的二郎眼,还是没看见他。 我刚想说,我遇上了江老爷子,可一转念,我就想起来了老爷子在钟楼上那句话。 「你认错人了。」 我立马又看向了哑巴兰他们:「你们呢?你们见到了没有?」 哑巴兰却点了点头:「我们也没见,不过……倒也遇上怪事儿了。」 说着看向了苏寻,苏寻也点了点头。 原来,我们这一去,一直没回来,他们几个也都有些担心,就偷偷摸摸,出来找我们。 可我找到的厕所那条路,被江家发现,堵上了,他们进不来。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苏寻听到一个位置上,有敲击的声音。 苏寻常年在深山,使用元神弓,耳朵和眼睛都是极为敏锐的,立刻顺着声音过去了。 过去一看,好么,传来敲击声音的,是个「花花道」,也就是密道。 顺着密道,他们很顺利的就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见到了镇南天。 不过,因为我们潜入的是密室,密室的门要机关,所以他们没能找到,只能在外面徘徊,正发现一帮江家人在鼓捣镇南天。 那肯定是老爷子移位之后,他们去復位的时候。 苏寻作为阵法的专业人士,这就发现了不对,镇南天的嘴是闭着的,说明,有「闯入者」被困在里面了。 第838页 能是谁,肯定是我们啊! 所以苏寻和哑巴兰就想把镇南天移位——这样我们就能出来了。 等江家的大部队进去,他们出来就偷偷摸摸把镇南天的方位转移了——有哑巴兰在,多沉的东西也不在话下。 镇南天被他们动了手脚之后,就想进去找我们,正无处下手,又听到了之前那种敲击声。 一开始还疑心是陷阱,可为了我们,陷阱也得去看看。 果然,这一跟进去,就发现了那个密室,和那些屠神使者。 程星河当时也危险,他们就把程星河和结巴孙给救了。 江家人见他们出现,还要追他们,可敲击声再一次响了起来,苏寻没有犹豫,领着他们就潜入到了一条花花道里。 那是江家人都不知道的一条花花道,自然没追上他们——煞神发飙,屠神使者发威的时候,江家大宅可以说硝烟瀰漫,哪儿都危险,他们几个躲在了花花道里,倒是逃过一劫。 苏寻盯着我:「我们也觉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给我们引路一样。」 那就是那个老爷子了。我明白那句「我替你关照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可他到底是谁? 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经给我看他衣领上的绣花,再问程星河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能用风把人托起放下,能让有二郎眼的人看不到自己。 那个老爷子,真的是人吗? 可他明明说过,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正寻思着呢,就听见程星河推了结巴孙一下:「你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靠着看,可够呛能找到你们家斩须刀,还是省省吧,要不就指望指望七星——他起码会望气,说不定还能看到点希望。」 结巴孙脸上露出了一丝惭色,摇摇头。 我看到,他张望的方向,正是几个江家人,把金老爷子给拉出来了,金老爷子脚上,还缠着那个细细的锁神链。 可金老爷子哪怕被生拉硬拽,也尽力保持着体面的风度。 我却明白了:「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斩须刀吧?」 结巴孙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了。」我接着说道:「你还在找金老爷子。」 结巴孙瞪大了眼睛。眼神像是在说「神了」。 哑巴兰没弄明白:「他找金老爷子干什么?鉴宝啊?」 程星河却明白了:「卧槽——不愧是败家子……」 没错,金老爷子,是被抢来的家神。 他本来,是凉河孙家的家神。 第1475章 金老爷子 结巴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果然,他人不错,可跟鞋底洞的面相一样,就是败家。 他爹妈死的早——其实,论理说,那种大家族,应该多少代吃用不尽。 可这些年来,成仙得道,需要他们家摆渡的,太少了,几乎没有。 无奈凉河又不能没有摆渡人,他们家离不开,只进不出,当然只能坐吃山空。 那句「凉河之孙,尘土带金」,就是这个意思,扫扫灰就够吃一代。 爹妈临死,把他交给了别的亲戚抚养。 所託非人,那亲戚是个中山狼。 今天问他,要买米面,没有钱,某块玉璧能卖不能? 他小,只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人活一世,吃喝二字,哪儿有活着重要,自然点头。 点头,就得摁手印,签字,那个玉璧成了人家的。 又一天,问房子该修了,能卖某块石头不能? 人不能没有住处,也得卖。 到了拜家神的日子啦——这是他们家的风俗,家神辛辛苦苦护佑一年了,能不请他老人家吃点好的吗?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新的一年保护家里? 他也疑惑,为什么这么多用钱的地方,可人活着,不就是得跟钱打交道吗? 等他懂事儿,祖宗上留下的东西,已经差不离了,就跟鞋底的洞一样,外头看着好,内里已经漏窟窿了。 亲戚说你长大成人,用不着我养了,盆满钵满回去养老——不算完全没良心,也留了些够吃够喝的底子,大概怕下了地,见了他们祖宗有话可说。 他孤身一人,凄风冷雨,能不寂寞吗? 寂寞,有朋友就好了。 朋友们是结交到了一些,那些半大孩子,也知道他们家「尘土带金」,喝酒要钱,吃肉要钱,出去玩要钱。 他未尝不明白,那些不过是狐朋狗友,可狐朋狗友,也比孤身一人好一些。 那些家底,因为「鞋底洞」,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底,身边就没了人,门帘子许久没人撩动,就一个晚上一盏灯。 他过不来这样的日子,泡了最后一袋方便面,正发愁呢,忽然想起来,又到了拜家神的日子了。 往年,十六样荤素盘,一样不少,可今年——他搜索了半天,就手里这个方便面是牛肉味的,他放在了祭祀家神的台子上。 肚子咕噜噜一叫唤,也不能让家神受委屈了,接着卖吧,家里,就剩下一个东西了。 斩须刀。 斩须刀算是他们家的东西,可也不算。 因为,这是祖上某一位来头很大的朋友寄存在他们家的,说好了,某天会来取的。 可几百年过去,一直没人来取。 第839页 祖宗有遗训,凉河孙家重朋友,一诺千金,这斩须刀绝不能动,家在刀在。 现如今,家快不在了。 他正要拿斩须刀估算估算价钱,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家忽然来了一个人。 一个老头子。 穿着不新不旧,却干净体面,举止非常文雅,像是旧时代的教书先生。 那个老头子盯着家徒四壁的样子,嘆了口气。 结巴孙纳闷,这老头儿是谁啊? 老头儿说,我是你一个长辈,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怪可怜,跟你做个伴儿——明天,你也别卖东西了,上某个集市,到有金纸的人家,去相看相看,相看好了,有一笔钱买饭。 他高兴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 连忙就跟老头儿道谢。 老头儿也笑:「你不怕我骗你?」 「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他虽小,场面话还会说:「再说了,我这没啥能骗的了。」 老头儿乐了。 「您怎么称唿?」 「我姓金。叫金老头就行。」 「金老爷子好!」 「好好好,你把方便面吃了吧!」 「我不吃,是给家神的!」 金老爷子笑:「家神吃饱啦!该你了。」 他高兴起来,抱着面吸熘,但是忽然发现有三件事儿没明白。 一,这金老爷子要是长辈,怎么没有称谓?论一论,怎么也得论出个叔伯舅爷的。 二来,他怎么知道家神吃饱了? 三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打算卖东西的? 问吗?不问!说了疑人不信信人不疑,照着做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集市上,真的见到了一个贴金纸的人家。 那是个大户人家,一般人不敢进去,当时结巴孙岁数虽小,却毫不怯场——他自己,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有那个气势,虽然他只是个半大孩子,竟然也没人敢拦着他。 那个人家跟金老爷子说的一样,确实丢了一个风水秘宝——水灵玉。 山主人丁水主财。那个水灵玉是主财源的,自从祖上得到,日夜供奉,他们家就真发了大财。 可一夕之间,水灵玉竟然消失了。 家里人疑心是贼偷了,可门窗都锁的好端端的,钥匙在主家手里,除了窗户纸破了个拳头大的洞,根本就没有人能进去的痕迹。 他转了一圈,就看见供奉水灵玉的地方烟燻火燎,不是檀香就是火盆,于是他就问,你们家有水源吗? 有口井。 有井就好办,捞去。 这家人半信半疑——谁偷了水灵玉,还能扔井里? 可下去一捞,真没错,就在底下呢! 这家人千恩万谢,问他怎么找到的?他一乐,说水灵玉要雨雪供奉,可你们家用的是香火! 这就不对,水灵玉烟燻火燎受不了,秘宝通灵,自己上水井里凉快凉快去了。 这家人佩服的不得了,立马厚礼送上,还愿意跟他交个朋友。 他一听要交朋友,愣是少要了一半——跟朋友,不收这么多钱! 他买了大鱼大肉回家,给金老爷子开荤,他要给金老爷子讲讲今天的事儿,可金老爷子眯着眼睛笑了,说他早知道了。 这一下,结巴孙又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他那个面相在那,衣食无忧的时间,也长不了——那些狐朋狗友听说他又有钱了,就又来了。 他不会拒绝人,更不会拒绝朋友。 说好听,就是仗义疏财,说不好听,就是败家子。 可他人真的不坏。 金老爷子也曾经摇头嘆气,说这样不好,可他觉得,人就得有朋友,朋友多了好办事——结果,他光给别人办事儿了。 金老爷子说那也行,有个姓王的,不要交往。 他表面答应,但是没听。 他觉得姓王的人不错,能吃能喝能讲笑话,很好玩。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那个姓王的忽然哭哭啼啼给他打电话,要他救命。 怎么呢? 那个姓王的,把江家给得罪了——那小子也是个世家子弟,可也是破落户,那个篓子捅的挺大,江家要他偿命。 他没人可找,只能找结巴孙。 结巴孙一听急了,自然想法营救,金老爷子摇头嘆气,好像知道,拦不住他,索性也不拦着了。 万般都是命。 结巴孙去了,问怎么赔偿?他愿意替姓王的找补。 江家认出了他是凉河孙家人,互相一看,就问他,你们家,是不是有一把斩须刀? 他愣了愣。 斩须刀和朋友的命,只能留一个。 他没犹豫——刀本来就是死物,还能回来,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江家取了斩须刀,谁知道,那个姓王的被交换回来的时候,也对斩须刀起了贪念。 他抢了斩须刀,砍死了一个江家人。 这下,仇怨不是一把刀能解决的了,不杀姓王的,江家人就要结巴孙偿命——没他,江家能死人吗? 姓王的痛哭流涕,说自己不想死,让结巴孙看在兄弟情义上,再帮他一把。 结巴孙心一横,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不是不行。 可金老爷子来了。 说,我给你们抵命——我比他有用。 第840页 第1476章 接你回家 江家人不是不识货。 他们用锁神链把金老爷子带走了。 他们笑:「把家神都逼出来,也真是个奇闻。」 「让家神抵债,更是奇闻之中的奇闻。」 「凉河孙家,完了。」 结巴孙这才知道,这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歷。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死死抱住了金老爷子:「你们带我走,别带他!」 金老爷子这就跟他说:「你别害怕——不管多害怕,该来的总会来,你要学着去面对它,相信自己,你一个人,也能干的很好,我亲眼看见的。」 他心头一震。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一个人,也能干的很好。 在被江家人带出门槛的最后一瞬,金老爷子回头,笑了笑:「我死不了,等着你来接我——对了,我爱吃你泡的方便面。」 这事儿,也算是他一个耻辱。 金老爷子肯捨身出来,而不是弃家而去,看重的是他的人品。 家神真的放弃这个人家,这个人家就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所以,他也不肯提自己认识金老爷子,只说不记得说那话的人是谁了。 程星河盯着他,嘆了口气:「说你傻吧,你还知道跟我们搭话,搭我们个顺风车,说你不傻吧——你干的这些事儿,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倒好,把「朋友」,看的比自己还重。 鞋底洞,败家子,名不虚传。 金老爷子被拖到了前面,像是正在帮江家解释什么。 一个吃香火的,在这里,成了个奴才。 听了这事儿,再看金老爷子,白藿香鼻子尖红了,哑巴兰眼眶子红了,苏寻嘆了口气,程星河往嘴里倒了半袋辣条。 我问结巴孙:「那个姓王的,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他就再也没跟我见过面,不过有人说,他混得不错,在帝都有了工作室。」 我冲着金老爷子那边就过去了。 程星河辣条吃了一半,有些纳闷,呛住了,拉了我一把:「哎,七星,你还干什么?」 「管闲事。」 哑巴兰一听,颠颠就跟上来了:「好耶,哥,带我一个。」 白藿香眼睛也亮了。 程星河把辣条咽下去,也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接着就把袖子撸起来了。 结巴孙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不,不是,什么闲事儿啊?」 来了就知道了。 那几个江家人还试图对几个大发雷霆的大家族道歉,同时为表歉意,愿意把金老爷子送过去鑑赏东西,那几家人也知道金老爷子的价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点松动,而我过去,就大大咧咧的挡在了金老爷子面前。 那个江家人——哦,这不是江年他五叔吗? 五叔一愣,看见了我,认出我是罪魁祸首,几乎是七窍生烟:「你还敢上这里来……」 当然了,碍于那些大家族在场,他不方便现在对我动粗——知道了我的本事,也不大敢,招手就喊人:「这个李北斗又来了,人呢!」 接着跟那几个大家族就说道:「这个人,就是这次鑑赏会大乱的罪魁祸首,我抓住了他,给你们赔罪!」 说着,就要把江家人全喊来。 可我一乐:「罪魁祸首是我?得了吧,五叔,我看你的脑子,跟豆腐脑的唯一区别,就是没点卤。」 那个五叔眼睛顿时就瞪住了:「你……」 他没想到,我敢当着这么多人,跟他这么说话。 「你什么?」我接着说道:「你们家干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是茶壶吃饺子,肚里门清,亏心事干多了烂肠子,我要是你,就提前买点云南白药口服。」 这一下,那几个大家族的人,顿时都露出了吃瓜的表情:「你谁啊,这话什么意思——江家素来德高望重,干了什么事儿了?」 那个五叔立刻说话:「几位别听他胡扯,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这位上江家,是来求晋升的是不是?」 「你知道?」 「这位,是求桃花缘的吧?」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看出来了——不过嘛,江家可未必真心给你们秘宝,八成三天两头出么蛾子,总得上这里跑,为什么?因为一旦给了,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人不生病,还要什么医生?」 他们的气色,极不稳定,就说明,风水不稳定。 那几个贵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难怪……秘宝时灵时不灵,总要更换……」 这对风水门来说,那是致命打击,五叔脸色巨变,立马要解释,却被我打断了。 「还有,哪怕这位金老爷子,也是他们用了不正当手段给抢来的……」我把事情一讲,盯着五叔:「当年那个姓王的,是不是跟你们江家串通的?」 「你胡说八道!」 「我记得,帝都是你们江家的地盘——要不是提前串通,许给了那个姓王的好处,他能在自己得罪的江家手底下开什么工作室?」 五叔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心虚。 那几个贵人虽然自己未必清白,可谁会信任这种人:「这手段,下作!」 第841页 谁能忍受的了名声扫地? 尤其是江家人。 那个五叔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群江家人就要过来揍我,可我比他们灵活太多,那几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那几个江家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低声说道:「五叔,这小子身上的气,确实不大对劲儿,不像是人身上的气……」 我一乐:「那是你们没打对地方。」 说着,假装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装出了很得意的样子。 五叔也真是气昏了头,叉开五指,对着我的脸就扇下来了。 这一瞬,我飞快转身,那一巴掌,重重的就落在了我身后金老爷子脸上。 「啪」的一声,金老爷子单薄的身体,直接被打了一个圈,与此同时,「咔嚓」一下,他脚下的锁神链,断了。 这一瞬,五叔和金老爷子,全愣住了。 金老爷子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锁神链,忽然大笑了起来,对着五叔就点头:「多谢——咱们,就再会了!」 五叔的脸,顿时跟霓虹灯一样,一下一下的变色,接着,转头看向了我:「你……」 原来,这锁家神,也算是一个契约——主人答应你走,是一个,但是租借方放你走,每一个契约都不一样。 金老爷子这里的,就是打耳光。 什么时候主家打了他耳光,就是放他自由了。 那几个江家人全愣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怎么可能……」 那眼神,甚至有了惧色。 这一记耳光,不可能是巧合,这是锁家神的秘密,按理说,除了江家人,没人知道。 五叔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从脖子到脸,就笼罩上了一层红光,接着,头一歪,倒下了。 「五叔!」 程星河幸灾乐祸:「哎,血压上来了——好事儿,没准一会儿就把任督二脉给沖开了。」 结巴孙盯着金老爷子,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他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看得出来,他心里有愧。 程星河推了他一把:「过去吧,告诉人家,你来接人家了——记吃记打就行了。」 他被推过去,二话没说,忽然就给金老爷子跪下了:「是我对不起您,这些年,您吃苦了……」 金老爷子笑了笑,爱怜的拍了拍他的头:「就跟我告诉你的一样——我什么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多少苦难,总会过去的,你,早晚回来接我的。」 结巴孙想笑,可是,他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把附近树上的鸟都给惊飞了。 金老爷子笑了:「快起来,咱们回家,给我泡方便面,还要牛肉味的。」 结巴孙说不出话来,一边抽泣,一边疯狂点头。 这个时候,还能动的江家人,把我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五叔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今天你们走不了了。」 这话不知道多少人跟我说过了,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程星河他们也是一样,一对眼,反倒是笑了。 我一笑:「你们要留我们吃饭还是要招我做女婿?」 「你……」 「不过,我也没准备走,还有一件事儿,想问问你们。」 第1477章 解梦姑姑 那些江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江家小辈人中极短,应该是个小暴脾气,奔着我就扑上来了:「去问阎王爷吧!」 这个小辈跟江景一样,应该在龙虎山学过艺,一道掌心雷,带着万钧之势,奔着我就砸了下来。 可我比他快的多,反手扭过了他的手腕,「咣」的一声炸响,在人群之中唯一的缝隙穿过去,把一蓬黄花万年菊打了个稀烂,长须花瓣纷纷扰扰撒的到处都是。 那些贵人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吓的全躲到了十丈珊瑚后头去了。 剩下的江家人都是行家——就光是反扭他手那一下也看出来了,速度力量,那是碾压式的。 那些江家人先是一僵,再是一震:「这小子——不是这个年纪能有的能耐……」 「厌胜的都不是正常人,真是一点错没有!」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算他们有点眼力见。」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夸我,比夸她还高兴,傲然就看着那些人,像是在说,他厉害吧? 他们打不过我。 他们有了怯意。 而我手底下那个会用掌心雷的小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生绝学一下就被人挡了,反应很快,立即想挣扎起来,可我一只手抓住他的后颈,反手拽翻。 这动作利落干脆到近乎野蛮,所有人不由自主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很齐。 有一些年轻的忍不住了,同时对着我扑,破风声四面八方,来的很锐,我没抬头,七星龙泉向后一翻,就是一片撞墙的声音。 这下,剩下的人冷气都不会吸了。 「有话说话。」我对着手下那个小辈,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动什么手。」 这话一般是怂人劝架的时候说的,可所有人,表情悚然一动。 那个小辈唿吸急促了起来:「你……」 「那我就问了。」我伸手在地上画了一朵花:「这是什么?」 我以前扎过纸人画过符,自诩手算是比较巧,跟之前钟楼上那个老爷子衣领上的,九成相似。 第842页 我手底下的小辈看到,不由自主就「咦」了一声,盯着我,像是看到了一个活鬼:「你怎么知道……」 我稍微一用劲儿:「直接说。」 可还没等那个小辈说出来,观云听雷法就测算出来,后头有东西。 很锐的东西。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金老爷子的声音:「李家恩人,小心!」 是对着程星河他们去的——声东击西,就是想逼着我松开那个小辈。 江家就是江家,果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几乎被煞神给洗劫了,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我反手七星龙泉扫过去,程星河的凤凰毛也毫不迟疑跟了上去,噼里啪啦从半空打掉了很多东西,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子很熟悉,却很让人厌恶的味道。 这是——龙虱子的味道! 这些锐气里,浸泡过龙虱子的血! 摆明了,就是为了我准备的。 我们是打掉了许多,可这些东西连绵不绝,不光是冲着我,还有一部分,是对着白藿香过去的。 我翻身就挡在了白藿香面前,可七星龙泉的势头来不及收回来,我一边调转七星龙泉,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把怀里的伞给拿出来了。 「通」的一声,那把二十来年没被打开的伞,一下撑开了,从煞神那里吸过来的煞气,顺着伞,就往上一抵。 「啪啪啪啪……」细密的,落雨似得声音,打在了伞面上。 没有打透,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白藿香立刻说道:「是雪花针!」 雪花针,顾名思义,锐是锐的,可是由液体冻成的,借着行气射出来,落地就化,索命无痕。 这些液体里,就有龙虱子的血。 那是个白雪落红梅的伞面,很美。 幸亏我妈这把伞,救了命。 这算不算,是她保护了我一次? 我回头看着白藿香:「有事没有?」 她盯着我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怔,但回过神,立刻低下头,又摇摇头。 伞缓缓落下,我看见对面,是几个人,扶着脸色苍白的江良。 江良还是一身考究的衣服,可白衬衫下,漫出了血。 他被江瘸子反伤的伤口,重新裂开了。 他手里拿着个东西——上次那个小罗盘。 可看样子,刚才已经把力气全用出来,发不出第二下了。 而他盯着我手里的伞,脸色阴晴不定,其他江家人更是傻了眼:「伞……」 「真的有人带伞进来了……」 也有人震怒:「门口是怎么检查的?」 可江良视线落在了我的伞上,眼里的惊骇一闪而过,却忽然摇摇头:「不,都是命……」 程星河高兴极了,还想跟我击掌:「七星,帅气!」 不过他一手辣条油,被我断然拒绝。这个时候,我发现刚才那个会用掌心雷的小辈还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一把重新抓住:「为什么你们家不让带伞?」 「这,这是解梦姑姑说的!」 解梦姑姑? 这是一种玄门里的职业——有一些女人,能通过人的梦,预知梦主的未来。 这一门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不管是哪一碗阴阳饭,你不勤学苦练专业知识,就吃不上饭,可解梦姑姑的能耐,是天生的。 她们就是能从梦里,知道这个梦代表的预兆。 这种女人,一万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 原来,江良之前做了一个梦,梦见打伞出门,伞却漏雨,雨水漏在了身上,成了血。 那个梦很怪,江良立刻找解梦姑姑释疑,解梦姑姑就告诉他——江家,会在设下陷阱的同时,遭到一场灾厄。 是一个打着伞的人引来的。 这叫谁不踌躇? 可江瘸子捲土重来的事情,事关重大,又不能取消,所以,他们才在风水秘宝鑑赏会上,禁止带伞的进来。 可这种事儿——命中注定,是拦不住了。 说起来,江家,有解梦姑姑? 难怪——当初江瘸子他爹,做了那个梦之后,坚持要杀了江瘸子。八成,也是从解梦姑姑那里得到了预判。 眼看着预兆成真,那些江家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们似乎看到了大江东去,无法倒流,甚至有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江良的胸脯,也重重的起伏了起来。 而我再次把小辈抓紧:「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刚才画的小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辈再次落入魔爪,被卡的苦不堪言,但还是保持着傲然说道:「那是……那是我们江家的家纹!万寿菊!」 我顿时就愣住了。 家纹其实是一种很古老的传统,只有古代的大家族才会使用——就跟国旗一样,不同的图案,代表着不同的家族。 我记得,这是贵族身份的象徵,只有皇帝敕封,才有资格使用。 对了——景朝国君宠信江仲离,八成是那个时候封给江家的。 万寿菊…… 这么说……那个老爷子,不是江家老爷子。 难怪他说我认错人了。 再结合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在这里工作,让我做的事儿,是请我帮忙,让江家不要被蛋糕里的机关伤害。 这第二次见面,救我,也是为了让我放过江家。 第843页 他——是江家的家神! 难怪,不论是锁家神的秘密是打耳光,还是伞要带好,他全知道。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江家。 是啊,只有家神,看着这个偌大的家庭,才会有那种慈悲。 对了,他还说过一句——说是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难不成…… 我立刻转过了身,奔着比较高的地方跑过去了。 第1478章 江家家神 整个江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祥和安定,触目所及,哪怕建筑繁荣,人昌盛,挡不住了一股子荒凉来。 没家神的地方,才有有那种荒——人们常说,不住人的房子坏的快,其实,也是因为,那地方没有家神了。 那个爱喝铁观音的老爷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难怪屠神使者走了,想必——他跟金老爷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包揽在自己身上,为江家做的事情,赎罪去了。 不光是我,江家人似乎也觉察出来了:「咱们的家神呢?」 「走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从景朝开始,就住在这里吗?」 「咱们的家神,享尽了这么多年的祭祀信仰,从不现身,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遇上了灾祸,竟然立刻就丢下咱们一走了之!」 「是啊,背信弃义,临阵脱逃,我呸,金老爷子还知道给家主抵债,他还不如凉河孙家,那个败家子的家神!走了也好,谁稀罕那种怯懦的家神!」 我心里却忽然一酸。 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他对这里的不舍吗? 要不是你们干的这些事儿——他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一阵风吹过,树叶子簌簌而下,天气转凉了。 也许,在你孤单,寂寞,觉得全世界都背叛自己的时候,也会蹲在家里痛哭流涕,觉得偌大天地,只剩下自己了。 可你并不知道,总有一个身影,在后面默默陪着你,给你挡住你看不到的风霜雨雪。 所以,家,是最温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啊。 风水树已经枯了,家神也离开了,江家面前所有的事情,也都因为煞神的缘故,一片焦头烂额。 他们也想抓我报仇,可跟那些屠神使者说的一样——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抓不到了。 结巴孙在我们身后,也盯着江家,表情复杂。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是不是也挺恨江家的?要不要趁机报仇?」 结巴孙摇摇头:「你,你别笑话我了,哪,哪怕江家成了这样,我,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说了,我,我们孙家衰落,我,我也有责任。」 他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 创业难,守业难,知难不难。 「你放心吧。」我对着他说道:「咱们能相识一场,也是个缘分,你们孙家要重新做风水秘宝的买卖,我们厌胜乐意帮忙,对了,我还认识一个人,你可以找他进货。」 崇庆堂的亓俊。 结巴孙眼睛一亮,他也知道我是个说话算数的,别提多感动了:「谢,谢谢你,咱们就是一面之缘的交情,你就肯……」 「不算一面之缘,」我一笑:「也是生死之交。」 结巴孙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四个字,张了张嘴,眼圈忽然就红了,可他到底是个汉子,立马抬起手擦眼:「我,我沙子进眼睛了。」 金老爷子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你是长大了——终于,能认识到真正的朋友了。」 结巴孙勐点头。 我笑了笑,是啊,能对彼此伸出手,才是朋友,单方面索要,那是吸血水蛭。 我就告诉他,回头找一家医院,把额头给垫一垫。 说着,给他指点了几个要紧的位置。 只要能把那几个位置给补上,那鞋底洞相就算是弥补上了,不用再往下漏窟窿了。 填补好了,就不用当败家子了。 现如今,医疗整容很发达,好些姑娘爱美,愿意在脸上动动刀子,有些还真因此改变了命运,不过,有的好,有的坏。 其实,面相就是一个人的风水。 结巴孙弄清楚之后,高兴极了:「太,太好了,我,我攒一些钱,就,就去……」 医美不便宜。 白藿香咳嗽了一声:「不要钱。」 结巴孙一愣:「那我也不能,白,白让人家……」 哑巴兰忍不住了,上去推了他脑袋一把:「我姐的意思,是说,她亲自给你动手术!因为你跟我哥是朋友,朋友怎么会要钱?」 结巴孙瞪着白藿香:「她,她这么好看,还会动,动刀……」 「过头虎撑!」哑巴兰得意洋洋:「你算是苦尽甘来,走了好运了。」 结巴孙别提多惊喜了,回头就看着金老爷子:「您,您看,大浪淘沙,有,有真金……」 朋友确实重要,结交多了,总能遇上投缘的。 金老爷子也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不过,唯独一件事儿,我,我不甘心。」结巴孙还要高兴呢,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盯着江家的大宅子,咬了咬牙:「我,我们家,给人看守的斩须刀……」 是啊,斩须刀,到现在也还是下落不明。 打晕了结巴孙,那个大头的人——会是谁呢? 第844页 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自己偷了斩须刀,还贼喊捉贼,装的若无其事?」 一个冷冷的声音,江年。 他也一身狼狈,像是刚从哪个砖石堆里挣扎出来,可看着我们的眼神,依然阴鸷。 「你爱信不信。」程星河一笑:「打不着,干支毛,略略。」 江年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今天的仇,我们早晚要报。」 「我等着,」我也好整以暇的看着江年:「你跟你身后的屠神使者也说一声,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 江年冷笑:「屠神使者?我并没有……」 「你为了做江家的家主,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吧?」我一笑:「祝你成功。」 他从我眼神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忽然就是一个戒备警惕的神色,这个时候,江家有人喊他,他这才转过了身。 他拳头攥得很紧。 我有种预感——跟这小子的纠葛还没完,大概,很快又会再遇到。 江家人本身厄运缠身,又没了家神,还真不大好办。 我发现,叫走了江年的,是江良。 他跟江良贴着耳朵嘱咐了几句,江良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立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说着,越过了人群,到了一个角门附近。 角门后面有个矮个子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是——邸老爷子? 卧槽,我勐地一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 这一下,把程星河他们给吓了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我回头就盯着苏寻:「碧水砗磲!碧水砗磲,他们还没给咱们呢!」 当初,金老爷子明明把碧水砗磲判给我们了,可后来江家为了跟邸老爷子拉关系,硬是舞弊改判,为此,还让金老爷子切手指头赔罪,苏寻怎么可能让金老爷子切手指,这件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现如今他们找邸老爷子,肯定是关系拉好了,想让邸老爷子,给他们家这个残损的风水补局,重找家神! 苏寻勉强摇摇头:「算了,也许,跟那个碧水砗磲盒没缘分。」 那不行,我答应帮你找了,就一定要找回来! 可是,现如今,碧水砗磲盒到了邸老头子手里,要拿回来还真是不太容易。 不容易,也得试试。 我也奔着墙角就过去了。 这一走,扑面都是煞气,也不知道,煞神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他已经得到自由了吧! 我想起来之前他说,以后会有事相求,难不成,也是为了这件事儿? 正寻思着呢,刚过转角,一个曼妙的身影,忽然就从一大棵开满花的夹竹桃后面出来,挡在了我面前。 是个年轻姑娘,长得很好看——是跟江景江年一路的那种贵气的好看。 江家人,这谁啊? 「你有事儿?」 我心里本能警惕。 她一双黑漆漆的凤眼盯着我:「你最近,是不是做过一个怪梦?」 第1479章 一场怪梦 怪梦? 我本身是会做预知梦的,不过——她忽然一提,我才想起来,我前一阵,是做了个怪梦。 有数不清的手,把我从我妈怀里拉出去。 我盯着她——她的眼睛也很澄澈,但是跟程星河那种孩子一样的眼睛不一样,像是一汪深潭,你看不到底有多深。 「你,是解梦姑姑?」 之前听说江瘸子他爹就是找解梦姑姑解的梦,觉得怎么也得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没想到,这么年轻。 是新一任的解梦姑姑? 她没答话,那双眼睛波澜不惊,稳如死水。 她跟其他的江家人,感觉不太一样。 其他的江家人有的功利,有的执念,有的傲慢,可她看上去,虽然也有贵气,却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一种近乎冷漠的淡泊。 我不由自主就把那个梦给说出来了。 她眉头一挑,「哦」了一声。 这把我弄的更毛了:「你……看出什么来了?」 她答道:「这个梦,主离别。不久之后你会遇上一件事儿,让你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对我来说,重要的太多了。 亲情友情,潇湘…… 失去?既然重要,哪一样,也不想失去! 「是哪一样,这看你自己的选择,」她平淡的答道:「在你一念之间。」 说着,伸出了手,摸了摸我脑袋。 我顿时就愣了——她看样子,跟我差不多大,甚至比我还要小一点,可这一伸手,简直跟长辈摸侄孙一样。 叫谁都得莫名其妙,可说不出为什么——我竟然并不反感。 她的手垂下,抬头盯着钟楼。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钟楼已经空荡荡的了。 不久之前,我才和江家家神并肩坐在上面。 「打景朝的时候,他答应守在这里开始,就从来不见外人。」 是说家神? 果然,其他江家人说自家的家神从来没现身过,可她却知道家神的存在。 我有些意外:「这么说,我是个例外?」 她微微一笑,风把她长长的青丝吹拂起来,是一抹清幽极了的木香。 第845页 「那个家神,怎么称唿?」 「不重要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这话虽然平淡,却极为凄凉。 「那,你是为什么?」 她挑眉看着我,像是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江家人,为什么会来给我解梦?」 「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答道:「我跟那位老人家的心思,却是一样,因为——你好好的,对江家有好处。」 跟家神一样,是想保护江家。 哪怕江家大厦将倾,她也要给江家尽力。 可是,保护江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心里一沉,我将来,真的会是倾覆江家的罪魁祸首,她也想跟我要个人情? 「我不要别的。」 我后脑壳一炸——她不光是会解梦,她还会读心吧? 她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这就更莫名其妙了,难道她解梦还得沖业绩? 没等我问,她接着说道:「多积累功德——你马上就要用上那些功德了,遇上了买雄黄的人,可以做他的买卖,对你有好处。」 「雄黄?」我点了点头:「记住了。对了,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打听打听——真正的江老爷子呢?」 我来江家几次,一次都没遇上他。 哪怕连老谋深算的江瘸子,也没能见到江老爷子的真容。 真正的江藏土,到底是真的跟传说之中一样,旧伤復发,成了植物人,还是——我心里一紧,运筹帷幄,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那个传奇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 解梦姑姑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你很快就能见到……」 这个时候,后面一阵脚步声:「七星,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程星河。 我回头看向了解梦姑姑,还想替程星河给她打个招唿,可一转头,屏住了唿吸。 刚才还站在夹竹桃下的解梦姑姑,跟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卧槽? 程星河一只手在我眼前招了招:「不是,你发什么呆呢?我算是发现了,你上江家一来,老他娘的跟丢了魂似得,我说你……」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这会儿白藿香跟上来了,才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善,秋水似得眼睛机敏的就朝着四处转了一圈,那个眼神,让我想起了一种以兇狠着称的豹猫。 程星河回头看了白藿香一眼,低声说道:「你找一日丧命散喝呢?什么姑娘?」 程星河又没看到。 「解梦姑姑……」 「解梦姑姑就更别提了,」程星河说道:「你刚才听他们一说解梦姑姑,就上心啦?可你是不是忘了解梦姑姑的规矩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 解梦姑姑有一个规矩——一辈子不见外人。 一旦见了外人,她们的能力,就保不住了。 所以解梦姑姑跟降洞女一样,终身不嫁,由娘家养一辈子! 我吸了一口凉气。 她为了见我一面,把自己的能力牺牲了? 值吗? 对了,我是为了邸老爷子的碧水砗磲来的。 但是再一转身,墙角那也早没人了。 来晚了……还是,解梦姑姑就是想拖延我一下,怕我找到邸老爷子,耽误了他们江家力挽狂澜? 这乱七八糟的,搞得我脑子里很乱。 邸老爷子收下了碧水砗磲,应该已经跟江家站在统一战线上了。 还得想法子找到碧水砗磲。 「大,大富贵……不,李家恩人!」结巴孙在一片纷乱里喊道:「咱,咱们走吧?」 是啊,这江家四处都是煞气,四处焦头烂额,是该离开了。 穿过人群——已经没人敢拦着我们,出了江家的大门,临走的时候,我回头看向了那个大宅。 歷经这么多年不倒的大宅。 接着就问程星河:「这附近有小卖部吗?」 程星河奔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买手纸?过去看看有没有,没有爹给你找点小棍刮刮。」 刮你大爷。 那个方向,是一个简易的自动售货机。 巧了,里面,正有一瓶子「初萃醇厚铁观音」的茶饮料。 我拿了一瓶子,回到了江家大宅的外侧,打开了瓶盖,靠在了墙边。 那个领口绣着江家家纹的家神,爱喝铁观音。 一道茶香飘散了出来,很好闻。 再见了,老人家。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唿。 灰飞烟灭,都不能算是消失,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消失。 白藿香帮结巴孙把脸补上,结巴孙带着金老爷子,千恩万谢的回了凉河——我已经跟厌胜和亓俊打了招唿,结巴孙梗了半天,这才说道:「大恩不言谢——只要以后有能用得着我凉河孙家的地方,义不容辞。」 他没说什么刀山火海,但我知道,他对朋友,一诺千金。 我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跟结巴孙和金老爷子告别,回到了门脸,老头儿仰面八叉的晒太阳,我经过他身边:「老头儿——多谢你给我那把伞。」 老头儿唿噜了一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见。 我这一到家,也张罗着要给自家的家神上供。 第846页 保佑一个我这样的人,肯定很辛苦吧。绝对不能亏待。 可东西摆上去,小白脚上去就吃。 我说你倒是不客气,放着猫粮不吃,抢这个干什么? 小白脚激烈抗议,往案板上一躺,意思是老子就是这家的家神。 你? 不是,你没来之前,这个家就存在二十年了。 老头儿一乐,搔了搔头:「也许,你的家神,在你生身父母那呢。」 生身父母? 我心里一震,一下就想起来了我妈。 跟我约定见面的日子,也快到了。 不过,距离约定,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我得帮苏寻把碧水砗磲盒,从邸老头子那要回来。 可已经落在了邸老头子手上的东西,再往外拿,跟火中取栗差不多。 再说,邸老头子在江家销声匿迹,不知道是不是去给江家补局了,也不好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除非,弄清楚他要碧水砗磲盒干什么,又有什么其他他喜欢的东西,能把碧水砗磲换回来。 程星河忽然凑过来:「我有个主意。」 第1480章 后羿射日 我也来了精神:「什么主意?」 「问邸红眼呗!」程星河说道:「上一次井驭龙主持四相会,邸红眼韩栋樑他们几次三番闹么蛾子,不是让你给监管起来了吗?问问邸红眼,一准管用。」 对啊,我赶紧就给那头打了电话。 原来,邸老爷子这些年,就不大对劲儿。 从邸老爷子生了那个女儿开始。 邸老爷子一儿一女,一个是邸红眼——又容易对人红眼病,脾气又急,天资也一般,在天阶二代里算是比较不行的一个。 女儿是老来得女,长得很漂亮,本来应该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儿身体畸形,脑子也有问题,为了救女儿,需要灵鳝,老两口甚至在一个有灵鳝的地方住了很长时间。 后来「得偿所愿」,给女儿吃下了灵鳝的心头肉,女儿就好了。 不过,这事儿其他人不知道,我们却知道。 其实,是灵鳝跟她女儿的元神互换了——邸小姐的身体里,是灵鳝的魂。 这之后,我们跟邸老爷子就没了什么交往——三清盛会上倒是见过一面,当时邸老爷子甚至很想上前帮忙,却被邸老太太给拽下去了,说什么你忘了你的身体…… 这一次在江家的秘宝鑑赏会,见的是第三面。 因为父母把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所以邸红眼并不受宠,倒是挺自由的,顶着天阶家族的名头,混的不错,直到这一次为了真龙穴,投错了主子。 这一次女儿吃了灵鳝肉「恢復正常」,邸老爷子夫妇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围着女儿转,更没空搭理邸红眼了。 邸红眼也回去过一次,但是发现,邸老爷子这一阵子却变了,沉默寡言,总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开始四处找碧水砗磲盒。 这碧水砗磲盒是用来留魂的,这家里又没死人,要碧水砗磲盒干什么? 可邸老爷子却让他不要声张,吩咐他也去查探碧水砗磲盒的下落。 不过还没查探出来,邸红眼就因为得罪我倒了霉,也十分后悔。 接着就问我,能不能戴罪立功,让我放他一马。 也不是不行,我就把他放了,让他去查探一下邸老爷子的现在在哪里,弄清楚他要碧水砗磲盒的目的。 只要弄清楚了,我们可以找其他东西,跟邸老爷子换——加价也行。 邸红眼高兴的不得了,满口答应。 对了,苏寻呢? 程星河往嘴里挤了一包旺旺吸得冻,跟楼顶指了指。 门面一楼做买卖,二楼住人,三楼是个阁楼,苏寻爱清静,就住在阁楼上。 我上去了。 到了楼上,看见苏寻盘腿坐在了飘窗上,低头在看什么。 方盒子——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见过,他似乎十分爱惜的样子。 凑近一看,这才看出来,是个老式的小人书。 这一种小人书,是一叠纸摆在一起,用手一翻,连续翻过的画面,就能动起来。 可以说是动画片最原始的雏形,现在这一代人有手机电脑玩儿,很少见到了。 这一卷,边缘发黄,不知道翻了多少次了。 上面的故事内容,是后羿射日。 别说,虽然画工不怎么精緻,但是特别传神,一个人举起弓箭,很快就把八个太阳纷纷射下。 「这挺有意思,古董?」 苏寻摇摇头:「我爷爷给我画的。」 原来,苏寻小时候跟爷爷在山上住,那个时候,山上还没接电线,什么新奇东西都看不到,真正是山顶洞人。 可偶尔苏寻也跟着爷爷下山,有一次,去一个古董店的时候,爷爷在前面看东西,见到几个小孩儿围着一个大盒子指指点点,还笑,他凑过去,也吃了一惊——里头的东西,会动! 他看直了眼。 爷爷叫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愣着,半天才回过神。 要上山了,下次还得老久之后才下来,爷爷就问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买了给你带回去。 他指着那个会动的盒子:「我就要那个。」 动画片。 爷爷一愣,抓了抓秃头皮:「那个——倒是有点难办。」 第847页 苏寻有些失望,不过他天生懂事,也没多说什么。 回到山上,继续练元神弓——这玩意儿极累,极耗费心神,他还小,天生懂事的同时,也免不了天生贪玩,他一动不动瞄准树梢上的鸟的时候,脑子里老是在想,那个盒子里的画,为什么能动呢? 那个猫和那个老鼠,跑的真快,还会发声! 元神弓最忌讳的,就是走神。 他这一走神,脑袋就被爷爷打了一把:「没出息!你爹当年,就……」 挺疼,可他没哭——爷爷说,万一真遇上不得了的事儿,一走神,丢的不是别的,是命。 好比他爹。 爷爷是为了他好。 他擦一擦眼泪,接着瞄准,不敢想了。 等爷爷岁数大的时候,他还得护着爷爷呢。 爷爷呢,愣了一会儿,似乎也寻思这一巴掌太狠,吧嗒吧嗒的在一边吸了半天旱菸,晚上,还给他讲后羿射日的故事——爷爷知道他喜欢英雄,跟一般家长打完孩子叫孩子吃饭一样,跟道歉的意思差不多。 他听着一万次的后羿射日,还在想那个会动的盒子。 讲完了后羿射日,月亮挂到了树梢上,爷爷才闷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在夜里打云杉上的乌雀,爷爷给你弄会动的画。」 他激灵一下就清醒了。 这以后,他天天全神贯注——耳朵也是,眼睛也是,唿吸也是,似乎都跟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这种高度集中是很累的,可他稍微一松懈,就想起了那种会动的画。 要是有那个,就好啦! 他没留意到,那以后,每天晚上,爷爷都会从炕上爬起来,趴在堂屋的桌子上,点蜡,戴花镜。 过了一段时间,云杉上的乌雀,真的被他用元神弓给打下来了。 他又叫又跳,从来没那么高兴过,接着,就眼巴巴的盯着爷爷。 爷爷嘿嘿一乐,就从身后把一叠子厚纸拿出来了。 他接过来一看——画面,真的会动。 内容,还是一万零一次的后羿射日。 这跟盒子里不一样。 没声! 而且,翻来覆去,还是后羿射日。 可他看得出来,弄这个东西,得费多少功夫——比买一个会动的盒子,大概还难。 爷爷盯着他,显然有些紧张。 旱菸火灭了,还吧嗒吧嗒吸呢! 「这个,行不行?会动啵?」 生怕他不喜欢。 他抬起头,一乐:「行。」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刚掉了门牙,一乐漏风。 老头儿的门牙也没了,一个没牙的老头儿和一个没牙的小孩儿,一起漏风。 他低下声音:「就是没声。」 爷爷连忙说道:「谁说的,你靠近了,早晚能听见——后羿,那是神灵!」 现如今,爷爷没有了。 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一个东西。 他想要碧水砗磲——他还想听爷爷给讲后羿射日。 我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你放心,这一次,我肯定给你找回来。」 他刚要说话,程星河在底下说道:「七星,出来,有事儿!」 第1481章 珍珠胭脂 这一天大惊小怪的,催魂啊? 我就从楼下下来了。 「邸红眼来消息了——说他爹一开始是要找其他的来着,后来那东西没有了,就用碧水砗磲盒来取代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么说,邸老爷子想要的是另有其物,找碧水砗磲盒,是退而求其次? 那我们一旦找到了那个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就能把碧水砗磲盒给换回来了吗? 于是我赶紧下楼:「是啥?」 这一下走的激动,左腿拌了一下右腿,好险没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来。 多亏了蛟珠了,没这玩意儿,我不知道摔死多少回了。 而这个蛟珠——我心里一动,还是潇湘刚从青龙局里出来的时候,给我找的。 「你就看你迷迷瞪瞪那样,还想找珍珠胭脂盒呢!」 「邸老爷子要找的,本来是珍珠胭脂盒?」 珍珠,砗磲……这几样东西,其实都是佛家七珍之中的。 是巧合,还是…… 「哟嘿,你们还知道珍珠胭脂盒呢?」 这会儿古玩店老闆也凑过来了:「是不是从哪个风水宝地里起出来的?不够意思啊,要出手不找我,小心让人当成肥羊给宰了!」 「不是不找你,是我们也还没找到呢!」 「没找到?那这七珍盒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来了兴趣:「怎么,这七珍盒还有什么讲究呢?」 「那是自然了,这也是七个盒子,虽然名声不大,可来头大极了!你们知道景朝吧?」 我耳朵一下支棱起来了:「跟景朝有关系?」 「那自然有关系了——当时,景朝国君荒淫无度,想跟水神求婚……二百五吧?他给水神的聘礼,就是有四处搜罗来的七个盒子,每一个盒子,都有一样佛家七珍,而且每个盒子还都有不一样的能耐,这七个东西,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竟然让他给凑齐了,来跟水神证明自己心诚。」 不过,后来景朝完了,水神庙也毁了,这七个无价之宝,从此以后,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遗落到哪里去了。 第848页 虽然景朝这个存在,还跟一团迷雾一样,没有被现在的人证实,不过古玩店老闆跟琉璃桥专门研究景朝歷史的赵老爷子关系很好,所以也知道一些关于景朝的密事。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好傢伙,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一个昏君,屁的有情郎。 古玩店老闆不死心:「哪儿有珍珠胭脂盒的下落啊?一点线索也行!」 是啊,这玩意儿肯定有价无市。 「这个珍珠胭脂盒,能干什么?」 碧水砗磲盒能留魂,既然珍珠胭脂盒能跟它并驾齐驱,肯定也不是善茬。 古玩店老闆连忙说道:「这玩意儿,据说能让白骨生肉,死人復活。」 这话这么耳熟呢,听着跟玉虚回生露似得? 不过玉虚回生露我们用过,人刚断气大概可以,残疾多年的旧伤也能痊癒,要是说死了挺长时间,一具白骨变成人,那没用,都是吹牛逼。 古玩店老闆也看出我们不信了,接着就说道:「不过嘛,这个珍珠胭脂盒有一样——顾名思义,只对女人管用。」 难怪叫胭脂呢。 据说这东西,曾经为一个贵族女子所有,在传说之中,贵族女子总对穷小子情有独钟,这一位也是一样,跟个侍卫私奔,自得其乐。 可后来侍卫机缘巧合,再次被本地另一个贵人看中,要招赘(古玩店老闆补了一句,那小子肯定貌比潘安),侍卫知道,带着贵族女子私奔,一旦被发现,是杀头的罪过,眼下这个机会大好,又是个锦绣前程,何不藉机上岸呢? 他回到家,把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给他洗手作羹汤,殷切盼着他回家的贵族女子,一刀砍了脑袋,埋在了后院里,迎娶新人。 新婚之喜,他还把旧人挚爱的宝物——一个珍珠胭脂盒,当做礼物,送给了新人。 洞房春暖,但是谁知道,侍卫总觉得红鸾帐外站着个人,撩起来一看,好么,旧人,就站在帐子外面。 满口胭脂的嘴还对他笑,问他:「得新人,可忘旧人?」 侍卫吓了个半死,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坏了事儿——新人跟旧人遭遇了一样的事情,美丽的面孔在梳妆檯上,似乎看着他还含笑,满口新胭脂。 这贵人看着女儿一命呜唿,能善罢甘休吗? 侍卫的下场当然很惨——陈世美嘛,免不了一个凄凉结局。 说起来,跟碧水砗磲盒果然都是异曲同工——把已死之人留在阳间,是逆天而行。 不过,我们也没有珍珠胭脂盒的线索,上哪儿找去? 这个时候,白藿香拿着个购物袋出来了——要去三仙桥买药材。 她这一出来,就看向了房门口。 我顺着她视线看了过去,微微扬起眉头。 只见房檐下有一对喜鹊,正在我们家对门的大树上叼树杈搭窝。 出门有喜——这一出去,能遇上好事儿? 我一寻思,在家蹲着,也想不出什么来,不如出去散散心,就接过了购物袋,跟她一起去买药材。 哑巴兰见状立刻去开车。 程星河想起来三仙桥头的老馄饨好吃,滋熘一下也起来跟着来了。 留了苏寻看家,临走,古玩店老闆还来了一句:「擦亮眼睛,别让人坑了。」 三仙桥是本地最大的药材批发市场,东西特别全,不过骗子也挺多的,所以古玩店老闆才有这句话——早年间,有人上三仙桥逛养生药材,有个人拉住了他,神神秘秘,给他看肉灵芝——太岁。 「太岁头上动土」谁不知道?这东西有灵啊! 说是喝了太岁沖泡的水,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那人一瞅,好么,水里一个大肉块,摸上去软熘丢的,是很像那么回事,大价钱买回去,果然不坏不腐,他天天喝,还四处宣扬,说自己有仙缘,结果有一天慕名来了个远房亲戚,是搞动植物学的,一瞅就愣了,说这不是太岁啊! 那是啥? 仿真那啥。 这一下三仙桥出了名,被人调侃为硅胶桥,风评被害。 不过论药材,白藿香是行家,倒是不用担心。 我上了车,随口就问:「今天买个什么药?」 白藿香眼睛一翻,没搭理我。 不是,这怎么回事,我干了啥了,怎么又生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我没敢多吭声。 车开到了三仙桥,就是一股子药材市场特有的气息——有点陈旧,有点苦。 这些年养生保健深入人心,熙熙攘攘都是来淘换泡酒物的老年人。 程星河在桥头要馄饨,我和哑巴兰跟着白藿香往里走,进去没多远,有个人弄了一条「双尾乌金兽」,说是延年益寿,好些人争先恐后挤过去看,哑巴兰也过去了,结果人潮汹涌,我怕挤着白藿香,就伸胳膊围住了她,再一回头,跟哑巴兰也冲散了。 我想找找他,白藿香咳嗽了一声:「那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也是,她又跟我说话了,八成消气了,我就跟着她往里走,她没回头,走的很慢——跟捨不得走完这段路一样。 终于,她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下了:「这些……」 这个摊子是卖石燕,龙骨,海金沙等各种矿物药材的,琳琅满目形状各异,看着还挺新鲜。 第849页 结果话没说完,一个人跌跌撞撞过来了,差点撞着白藿香,我挡在他前面:「你不会看路?」 那人摆了摆手表示赔罪,接着就气喘吁吁来了一句:「你这有雄黄吗?」 雄黄? 我心头一震,一下就想起来了——解梦姑姑跟我说,让我帮助一个,要买雄黄的人。 就是这个人? 第1482章 冷血爬虫 这是个中年人,穿着很体面,西装马甲白衬衫,头髮梳成了一个背过去的油头,络腮鬍子修剪的整整齐齐,胸口还挂着一块这年月很少见的怀表,一身英伦绅士气派。 不过现如今满脑门都是油汗,马甲都是褶子,衬衫领子也歪了,估摸着刚才挤过来也没少费劲。 而且——他一靠近,我就皱起了眉头。 我闻到了一股子湿粘阴冷的气息,腥膻,发咸,像是从沼泽地里散发出来的一样,不像是活人的味道。 我心底蠢蠢欲动,是一种要捕猎一样的感觉,回想起来自己的「怪病」,赶紧又喝了一口荷花蕊茶。 卖药材的上下一扫,也知道这个人的购买力,连忙说道:「雄黄有,我这的雄黄是整个三仙桥最纯正的,一个渣的假也不掺!老闆你看着品相……」 说着,端出来了一盘子:「您来多少?」 中年人吸了口气:「这点太少了——还有吗?」 这一大盘子怎么也得有好几斤。 卖药材的一愣:「不是,您拿雄黄干什么使啊?家用,还是批发?这东西多了,容易中毒……」 「你别管我干什么用,」中年人说道:「越多越好!」 谁还能嫌钱咬手,这买卖甭管缘故,能赚到钱就是好买卖,那卖药材的连忙拿起电话:「哎,给我配货,我这来了大主顾了!」 白藿香禁不住也有点好奇,打量了那个人一眼。 我则早看出来了,问那人:「买这么多,是因为遇上邪事儿了吧?」 那人身体一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这个人眉宇之间一股子黑气,几乎夺面而出,这叫「祸临门」,应该是家里有邪祟。 那黑气经停夫妻宫和子女宫,跟老婆孩子有关。 这中年人一愣:「你——你是吃阴阳饭的?」 我点了点头:「你遇上了难事儿,我可以帮个忙。」 可没想到,他上下一打量我,回头髮了个微信,就转过身摇摇头:「谢谢了,我这边已经找了合适的大师,一事不求二主,不劳您费心了。」 我倒是不意外——伸手就把名片拿出来了,说不要紧,你有需要,再找我。 这人这几天着急上火,印堂上一片赤红,眉心正叠出了三个浅浅的皱纹,意思是一波三折,于先生和事主,都没那么顺利就能解决。 这个时候,卖药材的过来了,凑近他叽咕了点什么,估计是批发价不想让我们这些散客听见,那中年人连连点头:「钱不要紧,就按着你说的,拉紫金花园去。」 紫金花园,是本地最贵的小区之一。 接着,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也就把名片装进去了。 我则继续给白藿香装药材,当骆驼。 而白藿香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眼神也有点不对。 「怎么了?」 「他身上的味道,你闻到了吧?」 我点了点头:「你也闻到了?」 「是爬虫的味道。」白藿香说道:「我在西川闻的多了,错不了,而且,味道那么重,可能,还是个很大的爬虫。」 「这也不奇怪,」隔壁摊子卖鸡内金的老闆答道:「现在好些人爱养点冷血动物,我去养鸡场进货,妈呀,有个客人,大包大包的买鸡内脏,就是为了养什么「宝贝儿」,咱也不懂了——大开洼(大野地)里那么多地了派子(蜥蜴),还花钱买点外国的在屋里养,怎么,外来的法师会念经,外来的爬虫是明星?钱多了烧包!」 有一个卖灵芝就笑话他土包子,什么守宫,变色龙,那跟咱们的野物根本不一样。 卖鸡内金的不服气,指着对面「飞龙」摊子说:「一个尾巴四个爪,怎么不一样?」 「飞龙」是专门拿来泡酒的,都是各种干制蜥蜴,刨干净内脏,绷的紧紧的,好似一把一把的蒲扇。 说不上为什么我就看不得那些——也许,蜥蜴跟龙相似? 反正让人心里不舒服。 再说了——他真要是养了冷血爬虫,那冷血爬虫都是怕雄黄的。 除非…… 这一转脸,白藿香手里也提了一个袋子,把手指头勒红了,我伸手就拿过来了。 她似乎愣了一下。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拿?」 「这么沉,你手勒红了。」 她没有再说话,批发市场人很多,拥挤不堪,她一只手,不由自主就抓在了我衣角上。 抓的很紧。 她好像嘆了口气。 不长时间哑巴兰找到了我们,大包小包接过去,十分兴奋:「哥,那边有猴儿,会钻圈!我带你们看看去!」 「程狗呢?」 「还吃着呢!」 到了程狗所在的馄饨摊子附近——别说,这家馄饨做的确实不错,大棒子骨下锅长时间的熬,汤色发白,馄饨上漂浮着碧绿香菜,几点海米,入口醇鲜,爽滑的皮多汁的馅。 第850页 我们也跟着要了几碗,出锅先给了白藿香,一转脸,就看见刚才那个带着爬虫气息的男人开了一辆宾利车走了,还是行色匆匆。 卖馄饨的老闆也看了那男人一眼:「苟连顺这些年可真是过火了。」 「您认识那人?」 「那小子小时候就在这一带混饭,不知道吃了我多少碗馄饨,现如今是人物了,嫌脏了,」卖馄饨的大娘一勺鲜汁灌在了粗瓷碗里:「也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我随手在网上一查这个名字——好么,原来是美妆网络的老闆,生意很大,帝都地铁都有他们品牌的gg。 回去了之后,我就找了亓俊和结巴孙还有王风卿找珍珠胭脂盒的消息,不过都没什么线索,苏寻让我别着急,有缘跑不走,没缘莫强留。 我说你别管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到就得做到,非找到那玩意儿给你换碧水砗磲不可。 说话间我还想起来了,那个求雄黄的苟连顺怎么一直没来找我? 他那事儿不可能顺利。 这天亓俊叫我们去他的崇庆堂那玩儿,说到了一些新鲜玩意儿,让我们也去挑,结果到了地方,发现苟连顺的美妆总部,竟然也设在附近。 既然解梦姑姑让我帮他,那肯定有原因,我就顺路往里看了看,结果那个美妆总部里的工作人员,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这次也是?」 「这次又是!」 「我看也邪——老闆肯定干什么亏心事了吧?」 「嘘,什么年代了,还亏心事不亏心事的,他可能那方面,有些隐疾!」 什么事儿啊?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结果这个时候,员工忽然都不吭声了,装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咳嗽着走开,一抬头,苟连顺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了,脸色更难看了。 他面上的气,上次要说是夺面而出,这次,几乎都漫出来了。 而他一抬头看见了我,一下就愣住了,奔着我就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先生,你真是神神机妙算——你是特地来搭救我的?」 我脑子一转,答道:「见面是缘分,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太好了,太好了!」苟连顺不顾员工们指指点点,把我拉到了一个会客室里:「老天有眼,看来,我们家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不是他不来找我,而是名片给丢了,他想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正着急呢——家里的事儿,更恶化了。 到了没人的会客厅,他才压低了声音:「大师,我求你给我看看我们家的家宅——我老婆不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呢?生下了怪胎。 不光是怪胎,后面,还有一连串诡异的事儿。 说着,他给我拿了一张照片。 我一看那照片,浑身炸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483章 那个照片上,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围着一件特别宽松的被子,坐在地板上。 她身边,密密麻麻,全是爬虫。 长的,短的,大的,小的,绿的,花的,你想像得到的,想像不到的,覆盖在她身上,挤在她身边。 引得人直发密集恐惧症。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迷离,似乎特别喜欢这种被簇拥的感觉。 是个白净漂亮的女人。 透过画面,我都闻到了爬虫湿冷腥膻的味道。 正因为她看上去美丽娴雅,才更显得画面极具冲击性。 老婆是个爬虫爱好者?难怪,苟和顺一身怪味儿。 「你说的怪事儿,就是你老婆喜欢爬虫?」 苟和顺吸了口气:「我,我从头跟您说吧。」 原来,苟和顺他老婆以前是挺正常一个人,最多喜欢喜欢小猫小狗,对爬虫这类小众爱好,是敬谢不敏的。 可这一阵子,他们家里不知道哪里坏了风水,忽然涌入了大量的爬虫。 窗户缝,地板下面,源源不断,把家里人吓的够呛。 一开始苟和顺还以为谁家的爬虫走丢了,可附近谁有这么多爬虫?宠物馆都够呛! 找人驱赶吧,没用,扫出去了,还来! 就打出这件怪事儿开始,他老婆忽然也变了性格——忽然特别喜欢爬虫,跑过去挡着,就是不让人清扫,还靠近爬虫,爱惜的什么似得,说爬虫都是她的宝贝儿,要好好对待。 苟和顺宠爱妻子,你要喜欢,虽然来得邪,养就养吧。 可有一样——有些爬虫,有毒。 一开始家里的保姆还扫,可后来有一次,一个保姆不小心踩了一个蜥蜴的尾巴,那个蜥蜴回头就是一口,当时那个保姆的脚整个黑了,人也挺过去了,幸亏其他人发现打了120,不然就完事儿了。 苟和顺也吓得够呛,出了人命不是闹的。 就问老婆,能不能不养了,危险! 他老婆却抱着爬虫不撒手,说你要弄出去,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活了! 那些保姆也看出了眉眼高低,纷纷打包行李走了——多少钱,也没有命重要啊! 苟和顺没辙,就偷偷想法子,比如搞一点杀虫剂什么的,可爬虫死一些,马上就有其他新的来,简直吹风吹又生,杀也杀不尽! 不光如此——他有一天发现,家里出现了一些爬虫的皮。 第851页 爬虫会蜕皮,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那些皮奇怪——上头有牙印子! 他越来越害怕了——那是人的牙印子。 有一天,他就看见他老婆爬在地上——跟爬虫一样的姿势,在满地爬虫里钻,他就从落地窗玻璃的倒影上,看到老婆嘴边有个东西动来动去,是个长尾巴。 她把一个大蜥蜴给吃进去了。 这哪儿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坚信家里宅子不对,就把老婆拉到了郊区的别墅,结果,郊区别墅里不长时间,也是哗啦啦一片响声——数不清的爬虫围绕了过来。 好像苟和顺他老婆,是一个专吸爬虫的磁铁一样。 有些熟悉的人就给他支招,说你老婆是不是精神受刺激了?看看精神科。 结果没检查出来。 还有岁数大的就说,你老婆别是撞邪了吧? 他一寻思也像,赶紧找了好些大师来做法事,可大师诵经念咒,爬虫就在原地熙熙攘攘,连法器都爬,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前几天去买雄黄,就是为这个。 有人支招,说什么玩意儿都不管用,传说之中的雄黄也许能管用——哪怕连白娘子,都怕雄黄! 可那一车雄黄拉过去,也没用。 他这才想起了我来。 我问道:「你老婆是不是得罪过这一类的东西?」 他勐摇头:「我老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见到了这种东西都是绕着走的,也没有得罪的机会啊!再说了,她天性善良,是出了名的善人,蚂蚁都捨不得踩死一只——初一十五,都上福寿河去放生!这怎么得罪呢!求大师跟我上家里看看去,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那太好了,我也正想去呢。 我跟程星河他们打了个招唿,让他们先在亓俊那玩儿,自己就先过去了,他们在亓俊那摆弄小玩意儿,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知道爬虫都怕龙鳞,觉得买卖就没什么难度系数,也就没跟着,白藿香却跟上来了。 我说着是小事儿,可白藿香却说道:「万一你被咬了呢?」 「这些东西一般都怕龙鳞。」 「要是这些不一般呢?」 我没话说了,白藿香看三言两语就把我说服,十分得意,露出了一个「没我你可怎么办」的表情,昂首挺胸跟着就来了。 一到了地方,这紫金花园有洋房,有别墅区,四处鸟语花香,十分高雅,不愧是本地最贵小区。 他们家是个带院子的独栋,远处一看,笼罩着一层脏污的秽气。 但更奇怪的是,秽气之下,竟然还有一丝宝气。 宝气不奇怪,一般宝气都是金色,可这个宝气,透粉。 我就问苟和顺:「你们家有什么收藏品吗?」 苟和顺点了点头:「有眼光,我老……我爸爸,特别喜欢古董,大师解决完了,随便看,喜欢的就带回去。」 说着,把门给打开了。 「唰」的一声,一开门,大院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声音,好像下暴雨一样。 仔细一看,好么,花里胡哨,全是爬虫。 女孩子一般都怕这个,我不由自主就挡在了白藿香面前。 可白藿香早看出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了,低声说道:「我不怕。」 「你不怕也……」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一个大个的花里胡哨的,奔着我脚面就爬过来了。 我身上一炸,没想到,白藿香比我还快,两根修长的指头伸下去,就把那个大个的夹住,「刺啦」一声,都没看出她怎么出的手,那个大蜥蜴的皮就让她给生剥下来了,光剩下了一身白肉——完完整整的,鳞都没掉一片! 这手法把苟和顺吓的直接倒退一步。 「这是南凉的凤凰彩,鳞片有毒,破口子就死。」 她还在我面前摇了摇,扬着下巴,习惯性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我伸出了大拇指,她就大摇大摆走在了我前面——一脚凌厉的踢飞一大串。 别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本事,那些爬虫见了她就躲的远远的。 我心里一暖。 被人保护,原来是这种感觉。 到了里面,就看见一个女人跟照片上一样,在一片花里胡哨的爬虫中间坐着,她没穿衣服,还是围着一层被子。 她对那些爬虫,也真跟孩子似得,嬉戏玩闹,看的人直犯噁心。 苟和顺陪着笑脸:「老婆,我找了医生和大师,给你看看……」 而她一抬头,冷冷的盯着我们:「又是哪儿来的骗子?我没病,我没病!让他们滚!」 白藿香也有点好奇:「她怎么穿成这样?」 苟和顺无奈的说道:「老长时间了,管不住,说是喜欢这些宝贝儿,跟她贴身……」 一看院子,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你老婆吸爬虫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严重打击?比如,流产?」 苟和顺盯着我,喉头一滚:「神了——真是神了!」 简单,窗外的院子里,有一棵树,外围树皮,枝叶很健康,可内里的木心已经腐烂枯朽,还从中间滋生出一大团藤萝。 那个位置是坤位。 坤位长坏树,大祸伤主母,邪祟环绕生,孩儿留不住。 果然,之前苟和顺他老婆怀孕了,可是到了快生的时候,流产了。 第852页 打那之后,他老婆就天天神魂颠倒的,还天天做噩梦,说什么妈妈错了,苟和顺觉得老婆是被夭折孩子的事儿刺激了,特别心疼,没事儿也老疏导,可不管用,这事儿还没整理好呢,爬虫又找上门来了。 夭折孩子……跟这些不请自来的爬虫是不是有关系? 正这个时候,一个不善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谁啊?」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盯着我们,跟看贼一样。 他腰上,挂着个法剑。 同行? 第1484章 一个怪物 这人大摇大摆抱着胳膊出来,傲然看了苟和顺一眼。 苟和顺瞬间有些狼狈,只好说道:「大师,我这也是,怕这地方的邪祟太厉害,您一个人孤掌难鸣,这两位大师过来帮帮忙,人多力量大嘛!」 我和白藿香对看了一眼,这苟和顺不是一家之主吗?怎么倒是对这个男人唯命是从的? 不过,这确实不大合规矩——要是请别人在先,我们再掺和进来,那就是往别人碗里伸勺子了,不道义。 那年轻男人看了苟和顺老婆一眼:「你让你老公灵请的人?是信不过我?那得了,我这就走——别说我来过,我潘大先生丢不起这个人!」 panda先生?我心里暗乐,你叫团团还是叫圆圆? 白藿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对我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示意我看窗户外面的一丛竹子。 苟和顺老婆赶紧爬过来,动作确实很像是爬虫,喊道:「大师,你千万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呀——苟和顺!」 他老婆转过脸,对着苟和顺就吼了起来:「你个丧良心的——你要赶走潘大先生,让别的江湖骗子来害我,你就是恨我活得长!我苦命的孩儿啊……你是走了,你爸爸就这么欺负你妈啊……」 苟和顺顿时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 我还觉出来了,他老婆这些行为举止,确实不像是在正常人。 可她的眼睛是澄澈的,说明她还是有理智的。 那个panda先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翻着眼皮看着我们:「你们俩该上天桥上天桥,该往庙会往庙会,别想着能上这里来招摇撞骗。」 我一乐:「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厌胜门李北斗,这是过头虎撑白家大小姐……」 「我管你是牲口还是虎,」panda先生没等我说完,恶狠狠就打断了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和白藿香一对眼,就更确定了。 苟和顺看着我们,更紧张了。 我也不着急:「咱们吃阴阳饭的,见面都是师兄弟,这位师兄,不知道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师父姓什么?」 他显然有些露怯,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门派?谁还跟你华山论剑还是怎么着?」 「难不成——是野先生门下的?」 他眼睛一亮:「对,那又怎么样?你听说过我师父?」 「我们叫野先生,那只能是野狐禅。」 那人一下愣住了,脑门开始出汗。 「野狐禅……」苟和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那,那不就是骗子吗?」 我经常被人骂做野狐禅,现如今还真遇上真的野狐禅了。 不,这个人怕是连野狐禅也不是——他就是个纯种骗子。 只要是吃阴阳饭的,没有不知道厌胜门和过头虎撑的。 更别说,我们行内,没有自称自己是大先生的——哪怕像是杜大先生,齐老爷子这一类的地位,也都是别人敬一声,自称大先生的,可能还没生出来。 panda先生西洋镜被拆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苟和顺老婆却冲过去就抓住了他:「我不管什么野,反正,我就认潘大先生,谁也不能赶他走!」 苟和顺赶紧过来:「借一步说话。」 原来,这个所谓的潘大先生,前一阵自己来的,说是从门口经过,看见他们家秽气沖天,特地来替天行道。 这位潘大先生貌若潘安巧舌如簧,把苟和顺的老婆骗的一愣一愣的,一天不跟潘达先生说句话,饭都吃不下去,潘大先生以驱邪为名,堂而皇之就在这里住下了。 一开始苟和顺还挺高兴,觉得老婆有救了,谁知道,潘大先生来了之后,出的招——比如买大量雄黄,买水银,费钱不少,就是不管用,他老婆似乎还越来越坏了,问他什么时候起效,就是噼头挨顿骂,他就更没耐心了,蠢蠢欲动想其他找人。 他上次为什么把名片给弄丢啊?就是因为看潘大先生不管用,打算还是叫我,谁知道被潘大先生发现,告诉他老婆了,他老婆大怒,把名片给撕了沖马桶里了。要不是又有缘分遇上我,他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说着求我一定要留下,他只能指望我了。 闹半天这么回事。 不过,既然是个骗子,那就没什么伸勺子的忌讳了。 我就答应了下来——我也好奇,解梦姑姑说的,是什么好处。 一转头,就看见那个潘大先生一边偷偷看我们,一边对着那苟和顺老婆咬耳朵。 我其实刚才也看了苟和顺老婆的面相。 苟和顺老婆模样虽然秀丽,可命宫人中,笼罩的都是死气——这摆明是得罪了谁,被人给整治的。 不过这并不是厌胜术的范围之内,甚至不是普通的风水术,邪祟,灵气,怨气俱全。 第853页 但照着苟和顺的话来说,这苟和顺老婆是天字第一号大善人,没得罪过爬虫,更没得罪过人,这一趟是无妄之灾。 所有的无妄之灾,冥冥之中,其实都早有伏笔。 白藿香来了之后,东走走西看看,跟闲庭漫步一样,可没消多长时间,那些爬虫忽然掉头就走,好像这里的地板烧红了似得。 也不用问是什么法子——她有的是法子。 这可把苟和顺给高兴坏了,就想拉着白藿香的手道谢,可一想起来白藿香剥皮的本事,又把手给缩回来了:「我是真服了,您是真厉害!」 潘大先生看着我们,满眼的不服气。 苟和顺老婆似乎生怕潘大先生生气,爬过去还想跟他说话,但她这么一动,我忽然听到她身上,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哇……」 那个声音极其细微,除了我,谁也没听见,依稀,像是谁哭了一嗓子。 可她的嘴并没有动。 就看见她身上的气不大对劲儿。 我就问苟和顺:「你老婆身上只有被子吗?没有别的东西?」 苟和顺让我问懵了:「这——她身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啊?」 「你多久没见过她身体了?」 苟和顺听我问的这么直白,有点脸红脖子粗,但救妻心切,还是说道:「自从她流产之后吧。」 那些爬虫被白藿香驱赶走了,屋里的气顿时澄澈了起来,我就看出来了,她身上被被子遮挡的位置,有一道污秽的黑影子。 「你不能想法子看看她的身体,然后跟我讲讲,到底有什么东西?」 苟和顺十分为难,他老婆不让他碰。 「那总得洗澡吧?」 苟和顺表情更狼狈了——他老婆自从跟爬虫玩儿上,就再也没洗过澡。 「她身上,发出过什么怪声音没有?」 苟和顺立刻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听见过几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藿香听见,抬起猫似得眼睛,狡黠的看了我一眼:「我来。」 嗯? 她二话没说,就慢慢走到了他老婆——芳名丽娜——身边。 丽娜包裹着被子,正跟潘骗子说话呢,一看见白藿香过来,顿时就有了几分警惕,可白藿香也不看她,就看她头顶一个罩灯。 那个罩灯后现代风格,像是一个倒挂的漏斗,十分好看,但是有一样,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过了,我们这里多风,上面积攒了厚厚一层灰。 白藿香的胳膊微微一动。 下一秒,那个罩灯毫无预兆就掉了下来,又稳又准的落在了丽娜头上,扣了丽娜一头一身的灰。 潘大先生飞快闪开,吃惊不小——不过他也不知道灯罩怎么掉下来的。 苟和顺吓了一跳:「老婆!」 丽娜就别提了——惨叫了一声,就开始剧烈打喷嚏,同时对着身体抓挠了起来。 白藿香扬起下巴,远远跟我眨了一下左眼。 不洗澡——就给她一个洗澡的理由! 果然,丽娜连话都来不及说,跌跌撞撞就在苟和顺的搀扶下,去了浴室——她皮肤对尘螨过敏,长时间不洗澡还好说,要是被尘土忽然扑了,那绝对会瘙痒的受不了,不洗不行。 原来,白藿香早看出来了。 接着,她轻盈的转了个身,也偷偷跟进了浴室。 不长时间,苟和顺像是被赶出来了。 但是白藿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潜到了浴室没出来。 我不禁有些庆幸——今天的买卖,可多亏了白藿香了! 不长时间,白藿香出来了,丽娜前后脚也出来了——但看样子,并不知道白藿香已经偷看她洗澡了。 白藿香一出来,脸色有点不好看,苟和顺还想靠近,被白藿香推开,她靠近了我耳边,低声说道:「她身上,有一个婴儿。」 我一皱眉头,她不是流产了,哪儿来的婴儿? 而白藿香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可——仅限于脑袋。」 啥? 原来,白藿香看见,那个婴儿浑身是鳞,四爪尖尖,还有一条长尾巴,死死的缠在了丽娜的腰上。 乍一看,很像是个成了精的大娃娃鱼。 这是个怪物。 那些爬虫,就是她身上那个婴儿给吸引过来的。 我立刻看向了丽娜。 只见她身上还是包着那个大被子,但是举手投足,显然特别留心自己的腰部。 像是在爱护自己的孩子。 苟和顺忍不住了:「大师,我老婆到底是怎么了?」 第1485章 瘦小背影 「你老婆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缠上了。」 苟和顺根本就不意外,只是抓我抓的更紧了:「那,那大师你赶紧把那个不好的东西给搞定啊!」 「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不过,我得接触你老婆的身体,」我说道:「这样才能把那个怪物给弄下来,可你老婆……」 他老婆不肯穿衣服,就是围着个被子,一个男的不好下手:「要不你就委屈一下,权且当我是妇科医生之类的,什么也不如命重要,是不是?」 苟和顺手一颤,想到我要看到他老婆身体,那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 可他没有别的法子,思忖了半天,只好点了点头:「先生,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有一样——可别说出去。不然我脑袋上……」 第854页 「放心放心。」 那玩意儿的道行在我看来并不深,一举手的事儿。 只是,世间万物皆有因果,那玩意儿到底为什么趴在他老婆身上,不得不弄清楚了。 不过他老婆拒不配合,我打算把那个玩意儿从他老婆身上剥下来再说。 于是我奔着丽娜就过去了。 丽娜正跟潘骗子说话呢——那表情虔诚的,跟看见活佛了似得。 结果一看见我,跟镜花缘里的两面国人一样,瞬间换了张脸,两只眼角吊起来,狰狞的也跟个爬虫一样:「你想干什么?」 潘骗子盯着我们的眼神,也警惕了起来。 「你身上有东西,我帮你清除了,你会舒服一些,你放心,不难受,一眨眼的功夫。」 可没没想到,丽娜把被子一下裹紧,直接躲在了潘骗子身后:「我没病,我没东西!你离我远点!」 潘骗子挡在了她面前,厉声说道:「干嘛,你非礼良家妇女是不是?我现在就报警了!」 要是打了110就有点麻烦了——刚才我看着潘骗子就觉得有点碍事,手上不自觉就引了几分煞气。 他似乎看出来了,还要说话,可一张嘴,就倒下来了。 咦,我还没动煞气呢? 一转脸,白藿香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里,白了那个潘骗子一眼。 放倒了就安静了。 丽娜一看自己的靠山倒了,当时就尖叫了起来,引的山唿海啸的,我抬手要把她被子扯下来,结果外头哗啦啦涌进来了不少人——小区保安。 原来刚才潘骗子就打了电话,说我给人洗脑,诈骗和引诱妇女,要他们来救人,听见这里动静不对,都进来了,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 苟和顺解释,可这些人也不知怎么被潘骗子洗了脑,坚持认定我们是诈骗的,一定要在那尽职尽责,保护业主安全,不走。 小看潘骗子了,还真是个坏事儿精。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再多的人也放的倒,可一旦倒下的多,事情闹的也就更大,太麻烦了。 丽娜一看这些人来了,可怜巴巴就求他们帮自己一把。 那就另想主意——没法把她身上的怪物给剥下来,那就想法子引下来。 白藿香弄明白了我的想法,立刻问道:「这个行不行?」 她拿了一个眯缝的小药盒。 小药盒里是很多虫子尸。 面线虫。 这玩意儿是西川特产,长在深山老林里,经常被本地人抓了,用来引麒麟白凤凰彩这一类的剧毒之物。 反是爬虫,就没有不爱吃这玩意儿的。 「你怎么什么都有?」 白藿香身上,果然跟百宝箱一样。 「你就当我是哆啦a梦吧。」 她把瓶子打开,撒在了窗沿上。 我探头想看,结果那个极为噁心的味道往外一炸,我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我这辈子,就没闻到过这么腥气的东西。 不光是我,那些保安也全把鼻子给堵住了:「这什么事怪味儿?」 「他们放毒气呢!」 「唰」的一声,窗户外面再次传来了下暴雨一样的声音。 数不清的爬虫,密密麻麻的就爬到了玻璃窗户外面,无数爪子交叠在一起,看着人头壳发麻。 那些保安往前一冲:「你们干什么?」 我回头看着他们:「在屋里撒点药末,犯法吗?」 保安们面面相觑——世上没这条法律。 苟和顺一看,立马也说道:「就是,不犯法,你们就不能拦着。」 说着就喜滋滋的看着我和白藿香,净等着我们成事儿。 可我和白藿香对视一眼——丽娜身上的黑影子,根本就没动。 不过丽娜自己脸色不怎么好看,一片潮红,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的,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奇怪,那玩意儿不也是爬虫吗?为什么对这个味道没反应? 白藿香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低声说道:「这东西分日行和夜行,也许,晚上才会出来。」 这个时候,夕阳西下,离着天黑也就十几分钟了,等会儿也没什么。 正寻思着呢,我忽然看见窗户外面,像是闪过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干枯瘦小,像是个孩子——头上,还有两个圆圆的小髮髻。 不是人——一身黑秽气。 还是个害人的。 我立马就想出去看看,可刚迈出一步,腿就被一双手给抱住了。 潘骗子醒过来了,死死盯着我:「你给我等着我——我找人给我报仇!」 你一个野狐禅,上哪儿找人去?能找,也只能找个你这样的骗子,我怕个屁。 我也没跟他多废话,拔脚就出去了,可就这么一耽搁,那个瘦小的身影就消失了。 「李北斗!」 这个时候,白藿香低低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看到丽娜忽然抱住了自己身体,抱的特别紧。 表情也特别惊恐。 好像,生怕她身上,爬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潘骗子立马靠在她身边:「丽娜居士,你没事儿吧?肯定是刚才那两个骗子,放的什么毒气,把你给毒了!」 丽娜狂乱的摇头,满头乌丝流泻下来,她直勾勾的盯着窗台上的药粉,嘴边,流下了口水。 第855页 那东西醒了,熬不住这个味道了。 接着,她挣脱了潘骗子,对着面线虫饵料就爬过来了。 跑的太急,被子脱落,先是一条大尾巴啪的垂下,接着,她腰上那个东西全面露了出来。 那些保安看见了,顿时雅雀无声。 第1486章 身后有尾 我也算是开了眼。 跟白藿香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婴儿脑袋,爬虫身体,粗短的四肢,浑身是黏煳煳发亮的液体——那就是个怪物。 我一瞬间,就想起了安宁来了。 半毛人…… 那些保安见到了这个玩意儿,目瞪口呆,甚至没人来得及看满身狼狈的丽娜一眼。 所有小婴儿的面容,都是祥和可爱的,但这个不一样。 抛去身体,这个婴儿的面孔长相虽然也正常,可那个眼神,那个表情。 那是个兽类,没有人性。一股子爬虫特有的冰冷腥膻的气息炸起,那东西奔着我们就扑过了。 眼里,只有那些饵料。 我抬起了手,煞气炸起,就要把这个东西给摁住,丽娜见状,嗷的一嗓子就尖叫了出来:「别——别!」 潘骗子就更别提了,也沖了过来,一把就要摁住我。 可他没来得及抬手,身体跟被搓了一下的绳子一样,翻身就是一个旋转,重重的反撞到了墙上。 眼角余光看到,白藿香手里的银光刚收回去。 煞气引出,「啪」的一声巨响,那东西被我摁头直接掼在了地上。 精緻的瓷地板,当时就是一道大裂。 我自己的身体,都被沖了一下——上次在江家,从煞神身吸到了煞气,这一用,勐烈强劲,势如破竹——像是天下的一切,都在为我让路。 是啊,什么东西,遇上了煞神的煞气,都是要倒霉的。 那个「大娃娃鱼」经我这一拍,就跟让楔子砸到了木板上一样,被钉的死死的,没法再往前一步,但是短粗的四肢和肥大的尾巴,都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没人见过这种东西,第一反应都是发了愣,这东西被我拍下来,才慢慢回过了神来,有几个当时就坐在了地上:「这是……啥个?」 还有人胆子大,直接往前凑:「乖乖——妖精!」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哪儿还没点漏网之鱼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丽娜身上:「苟太太——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拿出去卖,估计不少卖钱。」「废话,苟先生这么有钱的主,还用的着卖钱?不知道自己多少钱买来的呢……」 潘骗子撞得不轻,一时间动弹不得,盯着那个东西,只剩下一个表情:「完了。」 丽娜洁白的身体保持这原来的姿势,俯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怪胎,一双眼睛,像是两潭死水,没了活气了。 那东西剧烈扭动起来,腥膻气息越来越严重,闻的我一阵想吐,可说不上为什么,那种捕猎者的贪婪欲望,再次在心底萌生了出来。 像是发达的根系往上蔓延,我想杀…… 可下一秒,一股子清凉芬芳的气息已经到了面前。 白藿香把莲花蕊水放在我嘴边了。 喝下去——那个感觉,缓缓像是被浇熄了。 这不是好现象——哪怕现在还能用莲花蕊来镇压,可人的身体,是会出现抗药性的。 时间长了,我怕,我会…… 算了,眼前事要紧。 我立刻看向了丽娜:「苟太太,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可丽娜还是那个呆若木鸡的样子,什么灵魂出窍,什么都不知道了。 「苟太太?」 「啊!」 她口中忽然一声尖啸,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悽厉尖锐,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接着,她奔着我就扑,活脱脱——也是像是一个兽类,不,更像是爬虫…… 我要抬起另一只手拦住她,可药香一飘,白藿香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几道银光反手摺过去,丽娜身体一滚,也撞到了后面。 丽娜不肯说,那只能从手底下这怪物入手了。 可这怪物——也不会说话啊! 我往下一看,白藿香厉声说道:「手靠下,别动它嘴——有毒!」 这东西盯着丽娜,身体挣扎了一下,勐然一张嘴,嘴角都是黏涎,下一秒,就爆发了一声怪叫:「哇……」 那声音很像是孩子的哭声,只是,孩子的哭声远远没有那么响,也没有那么刺耳朵! 哪怕是我,耳朵也是锐痛了一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摁在了我耳朵边。 很暖。 白藿香。 我顿时一愣——她甚至,没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耳朵。 那些保安表情先是一僵,接着也捂住了耳朵,五官一挤,满脸的痛苦之色,也像是惨叫出来了,但是这地方声音太大,他们的惨叫完全被怪胎的大叫压住,听不到。 我心头一震——他们捂住耳朵的手指缝里,有血。 我反手扯下了身边窗帘上的绑带,三下五除二,就把怪物的嘴给堵住了。 世界安静了。 下一秒,保安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谁还敢在这里呆着? 我一脚踩住怪物,拉下了白藿香护着我耳朵手,立刻回头看向了她:「你耳朵怎么样了?」 第856页 白藿香大眼睛一凝,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我一把撩开了她的头髮,心里就是一疼。 她的耳朵,也流了血! 为什么——遇上事情,你能那么毫不犹豫,去护着我? 「疼不疼?」 白藿香还是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嗓子一扯:「你大点声……」 可话没说完,她表情也是悚然一动。 聪明如她,已经意识到了。 我立刻去看她耳朵,想知道什么东西能治,她摆了摆手:「我——自——己——来!」 我第一次听到,她能这样大吼大叫。 很快,她往耳朵里塞了点东西,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没什么事儿了。 接着就看向了被我踩在脚下了那个玩意儿,甚至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这——是——什——么?」 我是心疼,但看她的样子,忽然就想笑。 她只要跟着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怕。 我就对着她大吼:「是——活——的!」 她恍然大悟:「长——毛——的?」 这得要问苟先生夫妻了。 潘骗子这个时候也醒过神来了,也盯着苟和顺。 苟和顺亲眼目睹老婆身上有个怪物,打刚才开始,就被镇住了,整个成了一个泥塑木雕。 现如今,他往前走了一步,也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怪物。 接着,看向了丽娜。 可丽娜被白藿香甩了一身针,已经没有意识了。 下一秒,我就听到身后动静不对。 一回头——好么,苟和顺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个铁杴,奔着那个怪胎就就砸过来了。 破风声一响,我立马挡住了。 苟和顺被煞气一震,铁杴当时就脱了手,他一个活人哪儿禁得住这种煞气,身体往后一冲,撞了个好歹,但接下来,又奔着这东西扑,声嘶力竭:「别拦着我,就是这个东西把我老婆给害成这样,我亲手砸死它!」「你等会儿。」我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苟和顺的耳朵倒是比其他人强壮一些,勉强还能听清楚:「从哪儿来的?」 我让他别着急,把怪胎绑好了——跟海鲜市场里的鳄鱼一样,结结实实,放在了客厅的鱼缸里。 白藿香则蹲下,去看丽娜。 丽娜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又跟疯了一样:「把它还给我,把它还给我——谁欺负了它,是谁?」 苟和顺蹲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丽娜,你被这玩意儿迷了心窍了……这东西不是人!你,你到底在哪被这东西给缠上的?说给大师听,听完我就弄死它!」 可丽娜一听这话,不吭声了。 但是她看向了那个怪胎的眼神,只有心疼和爱怜,还有对我们这些「坏人」的憎恨。 「有钱人玩儿的真花。」 这个时候,有几个闲人贴着窗户正往里看呢:「这怪胎都哪儿买的?」 打刚才他们就来看热闹了,不过有玻璃护着,他们的耳朵倒是倖免于难。 「不过,这真的能买到吗?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个闲人咽了一下口水,看了苟太太一眼,声音压低:「生下来的……」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生个怪物,难不成——」那些闲人一拍大腿,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这玩意儿的亲爹,有说道?」 「难说,我在网上看见过,人跟别的玩意儿……」 苟和顺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盯着那个怪胎,脸上变了色。 第1487章 帐外之人 下一秒,苟和顺一把揪住了丽娜,也没管她穿没穿好衣服:「这东西到底哪儿来的——你说,你说!」 丽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手就抓住了苟和顺的手,骂道:「你少管!那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疼,自己护!」 这话,无异于打在了苟和顺脑袋上的一记炸雷。 他身体勐然一颤,堪堪就要倒下。 外头一片掌声雷鸣:「破案了!」 「快拍下来——发网上准能火。」 这些人闹闹嘈嘈,还真想冲进来,我一只手就把窗帘全拉上了。 这一拉窗帘,我就看见,窗帘后头还挂着一些装在镜框里的东西,有一个感谢信,是佛学爱好协会的,说是感谢她捐赠香火,还有几个是感谢她行善积德什么的,称她为大善人。 之前苟和顺总夸她善良,我还以为是吹牛逼,照着这上面的内容,还真是个善人? 这就怪了,要是善人,自有功德,本命神和家神肯定很强大,按理说不容易被邪祟撞上。 而潘骗子这会儿鼓捣了半天的耳朵,看样子也缓过来了,连忙凑过来说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定性了——里头的事儿还没弄清楚呢!」 卧槽?这是我们认识潘骗子一来,他说的第一句人话。 他嗓门也不小,估计听力也严重受损。 而苟和顺死死的盯着潘骗子,嘴唇直哆嗦:「那,这里头,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 潘骗子张了半天嘴,指着那个怪婴说道:「依我看,苟太太流产之后,大受打击这,心神不宁,神鬼捉弄,没准这个怪物,就是那个时候,趁机依附到了苟太太身上,搞得邪迷心窍,现如今苟太太说什么,你也不能往心里去啊!」 第857页 苟和顺本来就不想接受这个怪胎是妻子生的,听潘骗子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对呀!」 吆喝,潘骗子巧舌如簧,这一说起来头头是道啊。 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失去了孩子,执念怨气,确实会把其他东西吸引过来,投其所好,冒充是你的孩子吸取精气,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苟和顺立马看向了自己老婆:「媳妇,你清醒清醒!那个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跟上你的?」 可他老婆犹豫了一下,就是不说:「反正,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它,它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说着,奔着鱼缸就要爬。 那个怪婴也在浴缸里拼命挣扎,跟孩子找妈一样。 白藿香因为听不清,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我就大声在她耳边说了一遍,正说着呢,外头有人砸玻璃:「让我们进去看看!」 「真有怪胎——怪胎是哪儿来的呀!」 「人真能跟大娃娃鱼生孩子?」 「奇闻奇闻,这绿帽子算什么玩意儿戴上的?」 听见「绿帽子」三个字,苟和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连忙让他冷静点,好好想想他老婆这一阵去过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怪事儿没有,可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来,转头死死的盯着那个怪婴:「我要是知道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我弄死它!」 「说起来,」我抓住了重点:「你老婆是怎么流产的?」 苟和顺一愣,忽然一拍大腿:「别说,我老婆流产的时候,倒是——受到过惊吓!」 什么惊吓呢? 他老婆怀孕之后,一开始挺高兴的,天天摸着肚子等着孩子长大,可有一天,半夜他忽然被老婆给推醒了。 醒了一看,只见他老婆浑身发抖,指着床帐外面就说:「外头有人!正盯着我看呢,还笑!」 苟和顺朦朦胧胧一望,帐子外头黑魆魆的,什么都没有。 他就搂着老婆说,你别是做恶梦了吧? 可他老婆喃喃就说道,不对,我看见了,就是有人,就在那站着呢,不走,不走…… 这以后,他老婆整天就疑神疑鬼的,后来听人说,孕妇是「四眼人」,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他老婆嘀咕了一天,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来——孩子快出生了,她得干点积德行善的事儿,给孩子增添福报。于是又是花钱修道场,又是亲自放生。 可没想到,事情做了这么多,也没管用,她天天晚上做恶梦,说那个人又来了,又来了,比昨天近了,到了床头柜了。 过几天,说又近了,到了檯灯那了。 再过几天,说更近了,鼻子挨着帐子了。 苟和顺也心疼,可心疼没用,他就乐观的想,可能就是孕期精神紧张,生完了孩子就好了。 终于有一天,她就快临盆了,可苟和顺赶上有个重要的买卖要出差,就请保姆看好了她,结果半夜接电话,老婆在电话那头就是一声尖叫:「进来了,那个人进来了!」 接着就捂着肚子,说那人用手把她肚子撕破了。 苟和顺慌了,赶紧回家,可老婆已经进了医院,说是孩子没保住。 苟和顺心疼就安慰老婆,说以后再生。 可他发现老婆的表现十分奇怪——也不悲痛,也不哭,只是眼睛木呆木呆的,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跟丢了魂一样。 这以后,性格也变了,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温良娴熟,慢慢的,就变成这样了。 说着,他就哭了起来——说那天他要是不为了那几个钱出差,一直在老婆身边陪着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儿。 潘骗子在一边插嘴:「你放心吧,那个邪祟害了这么善良的人,我潘大先生第一个不放过她,这是我赌上尊严的决战。」 你拿啥决战,冷箭竹吗? 不过,看见一个人影…… 我立马看向了苟和顺:「那个人影什么样子?是不是瘦瘦小小,头上两个小髮髻?」 苟和顺一愣,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他陡然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喃喃的说道:「那个东西,还在……」 「你知道?」我盯着他:「那个人影,是什么来歷?」 苟和顺浑身一僵,眼里滚过了一丝迟疑。 「我劝你说实话,藏着掖着,你老婆的命保不齐就折腾进去了。」 第1488章 头上抓角 苟和顺一听,喉结一滚,刚要说话,可这个时候,潘骗子忽然说道:「哎,我说你们家别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吧?要是干了亏心事儿,那我可就不伺候了——我是替天行道,可绝对不给坏人做帮凶。」 苟和顺浑身一颤,立刻说道:「潘大先生,这是哪儿的话,我上哪儿做亏心事儿去,那个身影我不认识,我一点不知道!要是那个身影真的存在,保不齐就是那玩意儿害了我老婆,你们要是真的找到了那个玩意儿,手底下千万别留情,弄它个魂飞魄散,给我老婆报仇才好!」 可话说了这么多,我回头看向了鱼缸里的怪婴——还是没弄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跑丽娜身上的。 而丽娜在那要么发疯,要么装疯卖傻,就是一门心思想靠近那个怪婴,也不肯说。 妈的,要是程星河在这里就好了——那货一双二郎眼,早就把那个瘦小身影看个一清二楚了。 第858页 我的眼睛虽然也比一般人强,但是怎么也没有他那种好用。 现在也不能直接把那玩意儿弄死,看来,得想法子见到那个小身影。 「我倒是有个主意,」潘骗子忽然说道:「既然这个真兇也找到了——那把这玩意儿给弄死不就完了?至于什么前因后果,这无头公案多了去了,其实,没必要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这就是个病灶,戳破无毒。」 刚才还说什么这里头有事儿,让我们别冲动,这么一会儿,前后矛盾起来了? 潘骗子有猫腻啊! 而苟和顺一听,正中下怀:「对啊,我就这么想,弄死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就把我老婆的病灶给去了?」 可丽娜一听这个,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敢!你要是伤了我孩子一根毛,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潘大先生摇摇头:「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玩意儿倒是有鳞片,不过毛是一根没有。」 可丽娜没听这个,没命就用脑袋撞桌子角,通的一声就出来个血窟窿。 白藿香见状,立刻去处理丽娜的伤口,接着回头就跟我们吼:「不能再刺激她了,她现在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而那个怪婴,就在鱼缸里挣扎着,想奔向丽娜,那眼神——还真跟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恐惧又委屈。 血的味道跟那种腥膻气混合在一起,我心里再次躁了起来——这是不祥的预感。 莲花蕊冷却那种欲望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苟和顺立马就抱过去把丽娜给抱住了,求救似得看着我:「先生,你说,我现在可怎么办啊?那玩意儿把我老婆给害成了这样,我恨啊!」 潘骗子凑过来:「你们说,会不会那个小孩儿,就是夭折的孩子,不甘心,恨他妈没保护好他,搞得他流产,所以才用这种法子报復?」 苟和顺一愣,窥视着我的表情。 既然丽娜的流产是那个小身影导致的,那确实有必要看看那个小身影是个什么来歷,于是我就说道:「你们不用吵了,我来引那个东西出来见一面。」 那东西,不是活人。 既然不是活人,酸梅阵是最管用的。 把酸梅和贡香给摆好了,我就在门口等着。 果然,不长时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墙角之后。 那个小小的身影窥视着酸梅,轮廓上看,一根手指头含在了嘴里,像是垂涎欲滴。 我和善的跟那个身影招了招手:「你来,这里的酸梅和香火给你吃。」 现在看清楚了,那个身影,面黄肌瘦,身体好像严重的营养不良。 那个身体,几乎是触目惊心的。 旧社会有灾年,只有灾年的人,才有瘦到这个程度。 难道,真的是旧时代的死人,投胎不成,恶意报復? 可怪婴又是怎么闹的? 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往前了几步,但是犹犹豫豫的,不肯迈出脚步来。 再靠近一点——我仔细看着那个身体轮廓,只要再靠近一点,哪怕这身影不吭声,那我就能看出鬼相了。 三步,再有三步就可以了。 两步,一步——那身体飞快的蹲下,伸手就对着一盘子酸梅伸下去了。 看清楚了那个手,我心里倏然一沉。 那只手上,有凸出的骨节,还有大团大团的伤痕。 那个身影缓缓的抬起头来,我心头一喜,刚要细看,可这个时候,「咣」的一声,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给炸了,那只细瘦的手瞬间就缩回去了。 这把我给气的,转脸一看,原来,潘骗子趴在茶几上往外看,结果一激动,把个茶几给压碎了。 他身体滚在玻璃碴子里,也是苦不堪言,正在哀哀惨叫,白藿香也给气的够呛,就是个「该」的表情。 那个身影往后一退,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哪儿把这个机会给放弃了,回头喊了一声白藿香照顾好自己,奔着那个身影就追过去了。 那身影一闪,直接穿过了一道围墙,我一只手撑住了围墙顶子,也翻进去了。 这一翻,我就看见,面前是一个小菜园,菜园后面,有个小破房子。 死气…… 我一头就撞进去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面。 像是很害怕。 我尽量和气的伸出了手:「我没别的意思……你忘了这个,我给你送过来。」 我手里的,是酸梅。 这种没成年就夭折的死人,怨气是很大的。他们还没成年,世界观还没形成,很多事情都不懂,唯一能问出话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对你没有敌意。 那个小小的身影愣了一下。 我把酸梅搁在了桌角上:「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拿。」 半晌,那只细瘦的手才伸出了,抓了过去,吃了一个,攥在手里了一个。 可越靠近,我越觉得这个小身影跟之前看到的死人,都不大一样。 身上,萦绕着一股子很奇怪的气。 发粉的宝气——跟我之前在房子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叔叔问你,」我把声音放柔:「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小小的身影因为吞了酸梅,声音含混不清:「这是我家。」 第1489章 远房亲戚 第859页 那个声音,含含煳煳,嘶哑难听。 轮廓像是孩子,可这个声音——没有孩子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家? 这种事儿倒是不少——哪一个房子所在的地面上没死过人? 房子建立在墓穴上,压着墓主人,引得墓主人进来报仇,并不少见。 这小身影不像是现代人,看上去,像是尸骨被埋在这里的积年孤魂野鬼。 但,我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那小身影不吭声。 也许,她想不起来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 小身影在黑暗之中,对我抬起了头。 「疼。」小身影第一次口齿清楚的吐出了一个字。 说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声音极为含混,能听清楚,但不能听明白。 什么意思? 我往前一步,就想靠近,这个时候,忽然后面「咣」的一声响,一阵脚步声从墙上翻下来了。 生人气。 那生人气一现,小身影勐然瑟缩了一下,一转脸的功夫,那个小身影像是一滴墨融入到了墨汁里,混入黑暗不见了。 妈的,这么不顺! 而那一阵脚步声靠过来,我转身就出去了。 大晚上翻墙,是什么人? 结果一出去,外头那几条人影倒是被我吓了一跳:「妈呀这还有人呢!」 「他们家还有佣人?不是早赶走了吗?」 这些人,好像都是住在附近的闲人。 紫金花园本身的住户都是高素质人群,不过后面挨着一个破村子。 村子前后两座斜山,山间流水,喝形「乌鸦开口」,住在那地方的人,多数好管闲事儿,传谣信谣,有点热闹不看看,要憋出病来。 网络上一些隐私新闻,时常有「本地居民提供线索」,这种提供线索的,大多数都是乌鸦开口地的。 这几个人目的不用说——听说这里有个怪婴,别说围墙了,火墙都是钻进来。 不过,这乌鸦村的人打听消息也很有一套,现在看来,苟和顺显然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不开口的,这些乌鸦村的说不定知道。 果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些人七嘴八舌就跟我打听,怪婴到底怎么回事,我说那我先跟你们打听打听,这地方住过一个小孩儿吗? 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说道:「你说那个小胖妞啊?」 小胖妞?我见的那个身影,瘦的关节都突出来了,怎么会是胖妞? 「除了胖妞呢?瘦孩子有没有?」 「那没有,就那个小胖妞在这住过——叫白珠是不是?」 「对,就叫白珠——小白猪!胖墩墩,挺招人喜欢的。前些日子还见她在院子里玩呢,挺有礼貌,见人总说叔叔好。」 「嗯吶,比苟和顺两口子招得人(本地话有人缘)多了。」 苟和顺家还有个大孩子?这次我们怎么没看见?也没听苟和顺提起过。 他们家里也没有任何孩子用过的东西,或者照片。 「说是上外地念书了——封闭学校!那么小一个孩子,一个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怜!」 「苟和顺两口子怪做得出来。」 「那孩子是苟和顺两口子的孩子?」 「不是!说是远方亲戚家的,死了妈,没人管,他老婆不说是善良吗?就接过来住着了。」 远房亲戚? 「对,他老婆确实对小胖妞不错——哪天一出去,都大包小包买那么多零食,贵得很,外国进口的!」 「穿的也不错,都是名牌货。」 「孩子虽然死了妈,跟着这家人,也算有福气了。」 丽娜这行为还真跟感谢信上一样。 「不过你看好心有没有好报——苟和顺他老婆自己生下个怪胎!」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女人妖妖调调的,老觉得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跟聊斋里一样,跟不是人的玩意儿搞了,才生出那么个怪胎?」 「也是——万恶淫为首!」 「是啊,越说越想看,咱们瞅瞅去!」 那帮人唿啦就进去了——好像为了看个热闹,私闯民宅就冠冕堂皇一样。 我正寻思着呢,有个人却没跟进去,倒把手机拿出来了:「我找着了,是她不是?」 我一看,照片上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人如其名,又白皙,又珠圆玉润,眼睛像是大黑葡萄,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想摸一把,确实很可爱,有点像是那个当红的圆脸女明星,举起手做了个「v」字手势,对着镜头笑的很腼腆。 头上,也是一对小圆髮髻。 我心里一跳。 可除了这对小圆髮髻,她跟那个瘦小身影,一丁点的相似之处都没有! 难不成…… 我想起了瘦小身影的那双手来。 但是下一秒,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我刚才,忘下了一件事儿。 这一跑出来,白藿香呢! 当时我沖她喊了一句,让她照顾好自己。 可是——我情急之下,忘了她耳朵现在被药棉堵着呢,听见了没有? 我这么一跑,她会不会追出来? 这地方这么大的煞气,她别撞上什么的东西。 我折过了身子,奔着里头就跑了过去。 第860页 看热闹的四面八方过来,已经把这里堵的水泄不通,都叫嚷着快把怪胎弄出来给大家开开眼,还有人把三脚架单反机都拿出来了。 我从人群里穿过去,开门进去,心里一沉。 白藿香果然不在屋里了。 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你把那个玩意儿给弄死了没有?弄死她,我老婆是不是就好了?」 潘骗子盯着我,也有点紧张。 「跟我一起来的医生呢?」 苟和顺一愣:「你一出去,她就跟出去了,怎么,你没看见吶?」 她上哪儿去了? 苟家不小,可也不至于能把人丢了的程度。 「不是,那个玩意儿,你解决了没有?」 顾不上跟苟和顺说话,我拿起手机,可是没人接听。 她听不到。 她会上哪儿去? 「白藿香?白藿香!」 怎么喊,也没有人回答。 我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这地方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也不怕满地的爬虫。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解梦姑姑那句话。 你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在你一念之间…… 我折过身子就要找她,可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我老婆怎么办,你看看我老婆——你们不能这么自私!」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才皱起了眉头。 他老婆身体出现了变化。 大片大片的皮肤,像是脱落了下去,身上全是伤痕。 像是……鳞。 而那个大怪婴现如今,也不再挣扎了。 之前那双十分明亮的眼睛,也开始干涸。 一人一胎,都跟离开了水面的鱼一样。 丽娜微微眯着眼睛,还盯着那个怪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要爬,也还是要朝着怪婴的方向爬。 「大师,你说着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女大夫这一跑,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苟和顺快哭出来了:「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把我老婆给救了,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太明显了,他老婆的命气,跟怪婴的命气都在扩散,要想让她们俩都活下去,只能重新让她们两个在一起了。 她们已经形成了共生的关系。 我立马就把他老婆搀扶起来,跟那个怪婴重新抱在了一起。 这一下,就跟磁铁吸附铁屑一样,怪婴迅速贴合到了他老婆身上,两个都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苟和顺见状,怒髮冲冠:「你到底会不会看事儿?刚把那玩意儿弄下来,怎么又弄上去了?我老婆出事儿,你能负责吗?」 我却盯着苟和顺:「你老婆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你怕是自己心里清楚。」 苟和顺浑身一颤,立刻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小身影,我见到了。」 苟和顺更紧张了:「那,弄灰飞烟灭没有?」 这苟和顺,人如其名,真他妈狗。 我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惨叫:「妈呀,那是啥呀!」 「快跑快跑!」 同时,一股子极其强烈的煞气,忽然出现了。 「嚓嚓……」屋里的檯灯,水晶吊灯,一起响了起来。 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这——这又是什么?」 第1490章 当头一棒 外面来了个很大的东西。 「咣」的一声,整扇的窗户被直接打碎,玻璃碴子跟天女散花一样,撒的到处都是。 苟和顺傻了。 他跟我一起看到,打碎了花窗的,是一条巨大的尾巴。 下一瞬,一个丑恶而狰狞的庞大头颅,就从窗户的破口处,直接探了进来。 潘骗子站起来,盯着那个脑袋,喃喃说道:「哥……哥……」 这个时候知道喊哥了,之前不还自称大先生吗? 「哥斯拉!」 卧槽,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啊,这玩意儿一身疙瘩啰嗦的鳞甲,有一个巨大的嗉囊,张开大嘴,那种腥膻的气息爆炸一样传过来。 很像是动物世界里的科莫多巨蜥——但是,比科莫多巨蜥还大。 这东西是个灵物。 下一秒,那个东西直接从窟窿里蹿了进来,奔着我就咬过来了。 苟和顺惨叫了一声:「这,这怎么又来了一个……」 但是下一秒,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回头就看向了那个怪婴。 那个怪婴虽然个头小,但是皮肤颜色什么的,跟那个大个的,还挺像。 他浑身冒了冷汗。 我则死死盯着它的肚子——这玩意儿的胃口,是满的。 它刚吃了什么东西。 我当时就蒙了。 难不成,是…… 潘骗子见状,立马大声说道:「你作死啊!还不快跑!」 一股子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那股子腥膻气息迎面扑来,一下把心里那种暴戾给勾起来了。 我想弄死这个东西。 那东西满嘴的牙,泛着寒光,煞神的煞气冲上来,对着这东西就噼了过去。 这是一种极为愉悦的感觉,杀戮,撕裂,锋芒顺滑的斩断一切阻碍,那东西的灵气非常勐烈,但是跟煞神的煞气一比,不值一提。 「把白藿香还给我!」 第861页 七星龙泉锋芒一过,那东西一惊,以这么庞大的体型来说,很难做到的敏捷闪避了过去,旋身撞在了墙上血腥气瀰漫了出来。 它这才发现,一个前爪已经被我削了下去, 太阳穴勐地一跳。 是血的味道。 那东西这才觉出疼来,张开大嘴又是一声雷鸣也似的暴吼,身体一缩,全部力量集中在后半侧,大尾巴带着风雷之势,对着我就扫过来了。 「啪」的一下,实木家具被这玩意儿一带,统统粉碎,可我撑起身子全部避开,凌空转身,那个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对着那个东西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比刚才更快。 它甚至没法闪避。 那个大怪物被一剖为二,整个灰白色的腔体全都展露了出来,山一样的坍塌了下去,起不来了。 里面滚出了一个人,整个被粘液包裹住了,像是被缠在了一个透明的蛹里。 我立马把那个人剥离了出来,其实不用剥离也知道——那人不是白藿香。 是刚才一个看热闹的人,给我看白珠照片的那个。 不幸中的万幸,那人刚被吞下去不久,一口咽下没被咀嚼,虽然没意识了,好在有气。 一只手掐在那人的人中上,我心里一空,不是白藿香——她人呢? 血腥气…… 耳鼓,太阳穴,胸膛下,都一起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这一瞬,莲花蕊的香气出现在了鼻子下。 白藿香。 白藿香气喘吁吁,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跑过来。 莲花蕊的香气把燥热压下去:「你上哪儿去了?」 白藿香大吼道:「我去找你了——走岔了,见到人们乱跑,就回来了,你没事儿吧?」 我忽然想笑。 如果她七老八十,跟西巷子口的吴大妈一样耳背,是不是就会这样对人吼叫? 「都说了积食不化,给你开个万消丹!哎,后头不许插队,信不信我给你一针!」 但是——她那个岁数的时候,我们还会像是现在这样的朋友吗? 我立马把思绪给收回来了,也对她吼:「你没事吧?」 白藿香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刚才,跟这个东西说,让它把什么还给你?」 我一愣,可刚要说话,身后就是一声巨响。 「乓……」 接着,一个惨叫声短促的响了一半,接下来,一片死寂,一股子极其难闻的腥膻气息炸了起来。 回过头,我瞪大了眼睛。 苟和顺举起了铁杴,把丽娜怀里那东西的脑袋一下拍扁。 丽娜还抱着那东西的身体,腥秽的粘液,溅了她一脸。 她的眼睛还是瞪的很大,但是——跟宇宙黑洞一样,什么光都没有,空了。 而苟和顺死死握着大铁杴,浑身不住的颤:「你说,那个大怪物,是不是小怪物的亲爹?」 丽娜没有任何反应。 苟和顺大怒,一把抓住了丽娜:「你说不说?」丽娜一声不吭,几乎跟个死人一样,但她的手还能动——死死抱住了怀里的半截子怪物。 潘骗子也站起身来:「卧槽……」 苟和顺抬起手就要给丽娜一个嘴巴:「我对你那么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为什么还是要给我戴绿帽子,还是跟这么个怪物——我是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个时候,潘骗子忽然看向了我们身后。 花窗被大怪物撞出了窟窿的地方,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它静静的看着里面的一切,仿佛一个与此无关的旁观者。 苟和顺也看见了那个东西。 他整个木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 我盯着他:「这孩子,是怎么死的?」 苟和顺浑身一僵,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看向了丽娜,死死抱住了丽娜:「老婆,你醒醒神,老婆,你看看我……」 「你别装了,」我说道:「那个孩子不是叫白珠吗?你不说,我替你说——她是被你们两口子虐待死的吧?什么深仇大恨——你对那么小的孩子,下这种手?」 苟和顺条件反射:「不是我,不是我!」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怀里的老婆。 「你把事情说出来,」我说道:「事到如今,瞒不住了。」 苟和顺咬了半天牙,这才低低的说道:「我不知道啊,再说了,我老婆,我老婆也不是存心的……」 原来,苟和顺跟丽娜结婚之后,丽娜就很想要个孩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怀不上。 有人就跟他们建议——不是怀不上孩子吗?那好办,领养一个放在家里养着,很快就能把胎儿引来了。 这事儿其实时常听说,确实像是有这么点道理,苟和顺就把白珠带来了。 白珠乖巧懂事儿,挺讨人喜欢的,可是丽娜就是不喜欢她——嫌弃她老土,不伶俐,不会讨人喜欢……反正看着就来气。 一切是从那天开始的。 一个狗日的热天。 白珠怕热,浑身都是汗,苟和顺偷偷给白珠个冰淇淋,让她在院子里吃——弄脏了地面,丽娜要骂的。 结果丽娜刚从外头回来,白珠本来就怕丽娜,手一抖,冰淇淋就掉了一地。 第862页 也没耽误什么,那不是草地吗? 可丽娜脾气大,上去就是一巴掌,说上不得台盘。白珠眼圈一红,又一巴掌!不让哭,越哭越打!让笑!说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给谁号丧呢? 白珠被打了一脸的血,鼻血滴答滴答落在了草地上,丽娜却笑了。 她发现,这样挺痛快。 欺压弱小,弱小不敢反抗,仿佛她是决定弱小命运的神灵。 于是,她三天两头,打白珠。 一开始耳光,后来木棒,白珠浑身上下,都没有了一块好地方,睡觉和坐着,都疼。 可是,再后来……就更过分了。 第1491章 小指外翻 白珠是个孩子,胖嘟嘟的,挺爱吃零食——她奶奶打小疼她,有好吃的,都攒着给她。 可自从丽娜打她打上了瘾,别说期待零食了,不挨打就算是不错了。 白珠打来打去,觉得千篇一律,麻木了,没意思。 她就放点零食在盆子里,等着白珠去抓。 可白珠虽然跟每个孩子一样贪嘴,但别人的东西,她再馋也不动。 丽娜就说,你别客气——就当这是自己家,喜欢,伸手就吃。 白珠高兴了起来——伸手就拿了那种进口的巧克力。 可手还伸了一半,就被丽娜一巴掌打开。 白珠害怕的看着她——不是让吃吗? 「我让你用脏手拿了吗?你手消过毒没有?拿,拿!」 有时候是针,有时候是随手拿来的遥控器,那个瘦小身体的手上,那些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过程不好细述说,白珠嗓子都直直的噼了,她上去就是一脚:「谁让你号了?憋回去!」 白珠也许偶尔也会想起来小时候——哪个小姑娘,不是爹妈怀里的宝贝?磕到了桌脚地板,大人还要骂桌脚地板呢。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又觉得,也许自己什么都做错了。 白珠身上有伤,难免会有不好闻的味道。 于是,她就没资格上桌吃饭,而是蹲在角落里,盯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眼睛发直。 她肚子叫唤。 可看白珠瑟缩在地上,丽娜上去就是一脚:「吃吃吃——肥的跟头猪一样,还有脸肚子叫唤!你等着年下被人宰了还是怎么着!没出息样儿!」 这几次三番下来——白珠不光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不敢抬头,不敢站起来,别说自信心了,作为一个人基本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抬头害怕,低头害怕,吃饱了害怕被打出来,饿着怕肚子一叫,被窝心脚踢。 似乎什么都是她的罪过,饿是她的罪过,哭是她的罪过,害怕是她的罪过,哪怕绝望,也是她的罪过。 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什么也不敢做,又不敢什么都不做,眼睛一天一天空了,好似一个行尸走肉。 丽娜就喜欢她害怕。 这种欺凌弱小,跟网络上那些虐猫虐狗的一个意思。 只有骨子里自卑怯懦的人,不敢在强者面前抬头,才会对弱者下手,给自己找一点可怜的优越感。 当然了,在外面不这样——丽娜是个好面子的人,知道什么叫大体,所以,不打衣服盖不住的地方,手上也给戴手套。 一出去,大包小包给白珠买东西,人人都羡慕:「你说这小胖妞,运气挺好,找这么个人家领养!」 「别说了,就那长相,就有福气。」 丽娜就对他们笑,心满意足。 为什么? 一个是为了落个善心人的名声,一个,是怕白珠把事儿抖落出去,叫白珠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白珠扛不住这种摧残,她木呆木呆的,见人就怕,浑身不停的颤,打摆子。 有个人无意之中说:「白珠怎么瘦了?」 「那不是!」丽娜赶紧笑:「拔高了,就细了呀,要不,长大了,也不好看。」 那人开玩笑,说可能在你们家没吃好。 丽娜笑的很僵硬,回到了家里,又是一通打:「谁让你瘦了,谁让你瘦了?你就是存心让别人笑话我,可怜你,是不是,做梦!」 不这么折磨,能瘦? 白珠大口吞下她送去的猪油,可耐受不住,肚子是空的,又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宁,只能拉肚子,还是不长肉,反而飞快的瘦下去。 丽娜有点慌了——这怎么行,出去让人笑话呀! 她索性就把白珠关在了屋里,对外就说,送到外地去上封闭学校了。 封闭学校贵得很,那些人夸她捨得花钱,真是善人。 她挺高兴,回去折磨白珠,就更得心应手了——什么忌讳都没有了。 也不用怕她变瘦,也不用特地留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算是奇招百出——谍战剧里的逼供的,可能都得慕名跟她取经。 房子是个豪宅,隔音效果很好,白珠怎么喊,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得到——她也不敢喊,不敢叫,忍不住了,牙缝里挤出一句「妈呀」。 悽怆极了。 越听越打——怪你妈没本事,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被人踩了也活该。 有一天,丽娜下了火锅,煮各种吃的,这东西的味道最香。 白珠饿的受不了了,眼巴巴看着。 丽娜问她,想吃吗? 第863页 想。 给你。 她给的是红油汤。 「叫你馋!」 白珠满地翻滚,叫也叫不出来,丽娜哈哈大笑,看着白珠不动弹了,意犹未尽,上去踢了一脚,白珠当时已经瘦成柴禾棍的小身体,滚出去了老远。 不动弹了。 丽娜意兴阑珊,说明天再收拾她,可别说明天了,白珠再也没起来过。 她至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短暂的人生,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有七岁。 没人会多问一个「上封闭学校」的孩子。 她现在,躺在后院那个茅草房地下。 白藿香哪怕听不清楚一些,也大体知道什么意思,牙咬的别提多紧了,一把揪住了苟和顺,厉声的吼:「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 她很少激动,可对保护妇女小孩儿这一方面,她是个斗士。 苟和顺喘了口气:「这事儿与我无关,我,我其实当时也不知道太多……」 这话纯属放屁。 哪怕他没伸手——在一边冷眼旁观,就是清白无辜的? 我望着苟和顺,说道:「世上确实有人,以凌虐弱小为乐,但是能到这种程度,不会无缘无故。」 苟和顺一愣,不由自主就眨了眨眼睛,搓了错手:「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吐了口气:「都到现在了,你就别装了——白珠,是你的女儿吧?」 苟和顺整个僵住了。 白藿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吼道:「李北斗,你大点声,我刚才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答道:「白珠,就是苟和顺的亲生女儿。」 我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瘦小身影的小拇指,微微有一点外翻,那个角度并不常见。 可苟和顺自己,小拇指外翻的角度,跟白珠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远方亲戚,这是血亲。 我盯着苟和顺:「为什么,你对亲生女儿,能下这种手?」 第1492章 金头灵蜥 苟和顺大口唿吸了起来:「你,你……」 「你不说,我替你说吧,」我盯着他:「看得出来,她不是你老婆的孩子——你老婆子女宫缘浅,命里就一个胎儿。你的子女宫死气沉沉,白珠是你跟别人生的吧?」 苟和顺盯着我,眼里忽然有了恐惧。 他终于发现,自己在我面前,就跟一个透明人一样。 什么都被看穿,什么都瞒不住。 于是他吸了口气:「没错——是前妻。可是……」 他牙齿咬紧了,像是有话憋着,想说又说不出来。 我却想起来了他之前的表现:「难不成——你前妻给你戴了绿帽子?」 苟和顺再一次僵住了。 第一次,我要给他不穿衣服的老婆丽娜驱邪,他就担心绿帽子,之后看见了怪胎,他担心的也不再是心爱的老婆,而是绿帽子。 第三次,他不惜一切,拍扁了小怪物的脑袋,更是把老婆的生死安危丢在了一边。 理由还是因为,愤怒自己戴了怪物的绿帽子。 没有受过这种刺激的人,不会偏执成这个样子。 苟和顺直直的盯着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白藿香咬了咬牙松开了他:「还知道后悔……」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前妻背着我偷汉子,现在的老婆,也一样,还偷了个……」 他说不下去了。 白藿香气的眉毛稍都在跳——他不是可怜白珠。 他竟然是在可怜自己。 原来,他之前很穷。 前妻不怎么安分,天天骂他没本事,说外头的男人哪一个不把媳妇宠的光鲜亮丽,就你窝囊废。 前妻有点姿色,献殷勤的不少,后来,跟外头有钱的,就堂而皇之了,连女儿也不避。 女儿什么也不懂,他就来气——女儿长得跟前妻很像。 女儿整天自己在家,什么乐趣也没有,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给她留了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吃。 那天,他看见女儿吃了进口饼干——叫什么白色恋人,是他买不起的那种价格。 想也知道是哪来的,自己的女儿,竟然吃野男人送来的东西! 他没想着发愤图强,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反而举起了手来——你这个没出息劲儿! 可举起手的一瞬间,他忽然害怕。 这女儿,是自己的吗? 不行,得等前妻回来,问个明白。 但是他没等到前妻——前妻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说是当时跟个老闆在车里玩儿花的呢,老闆一激动,撞在了围栏上翻下去了。 前妻回不来了,他问不了, 他就天天看着白珠,疑心她到底是哪里来的。 前妻一死,给白珠的保险金生效,苟和顺拿着这钱,就去蹚水,开了个化妆品公司——他以前就是商场做销售的。 结果一下赶在了风口上,他的买卖火了,现在的老婆丽娜,对他生意场上的成功大感欣赏,抛出了绣球。 丽娜家是所谓的老贵族,家里实力雄厚,只要跟丽娜结婚,那他这辈子不用愁了。 何况丽娜温婉娴静,这是天上掉馅饼——总而言之,前妻死后,他反而咸鱼翻身,回首往昔,他觉得前半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以后,他再也没回到以前生养自己的地方,比如三仙桥吃馄饨的摊子,他忘了,没钱的时候,那个摊主白给了他多少碗救急的。 第864页 而他跟丽娜结婚,这白珠是个包袱——眼不见心不烦,扔在哪儿都是扔。 丽娜也知道这件事儿,格外在意,生怕苟和顺还对前妻念念不忘,非要自己生一个争气。 可后来,丽娜老是不怀孕。 这就有了前面那个说道——家里有了其他的孩子,老婆才能尽快怀孕。 自己重新在一起住,苟和顺时常对着白珠发呆。 他对戴绿帽子的事儿耿耿于怀——亲子鑑定,说白珠是他女儿,可不还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不是吗? 那到底是不是呢? 丽娜知道,白珠跟前妻长得很像,她疑心,苟和顺是对前妻念念不忘。 越看白珠,越生气——还听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 呸! 那天,她看见苟和顺偷着给白珠冰淇淋,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哪儿是心疼女儿,他是想前妻了! 打白珠的时候,恍恍惚惚,像是战胜了那个再也没法战胜的死人。 苟和顺不敢吭声——他吭声了,不是白惹不自在吗? 再说了,白珠挨打就挨打吧,他又不疼。本来也是,白珠吃相不好,跟她那个没出息妈一样。 可是后来,丽娜越来越过分了,他一边喝汤一边撩起眼皮扫一眼,也有些不安。 别闹出人命吧? 可丽娜不许他插手,他是真心珍惜丽娜,也就不敢开口。 直到那一天,丽娜让他买个铁杴。 挖坑。 丽娜说,民不举官不究。 世界这么大,谁会关心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老家没什么人了,前妻就一个弟弟,还坐牢了,这辈子够呛能出来,他都没见过,也不用担心。 跟踩了个麻衣似得,死就死了。 苟和顺倒吸凉气——死就死了吧,可是,要是上面追查起来,自己这好日子还有吗? 他的化妆品事业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可他其实没有多大的才干,内里已经支撑不住了,没了丽娜,他就重新打回原形了。 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不想再回去赊欠馄饨了。 是啊,民不举,官不究,好在,孩子还没上学,没人问起。 这以后,家里任何关于白珠的东西,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世上从来没存在过这么个人一样。 丽娜百无聊赖了一阵子,但是高兴了起来。 她怀孕了。 她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高兴! 可就是怀孕之后,丽娜老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晃来晃去的,头上那对小抓角,活像白珠。 她终于害怕了。 她心虚啊! 跟人打听,人家都说,行善积德能有好报,她立马花钱做功德,放生。街上看见老人都要搀扶一把。 她要花钱买心安。 可效果并不明显。 每天晚上,那个瘦小的身影,都会往帐子跟前,靠近一步。 直到她临盆。 苟和顺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你说,世上真的有报应吗?」 你都见到了这个了,还问?心里没点数? 临盆……说是流产了,这丽娜,也是那个时候变怪的。 我看了白藿香一眼,白藿香不用我说,对着死死抱住半截子怪物的丽娜就是一针。 可扎完了,白藿香忽然就「咦」了一声。 她吼道:「她的魂散了!」 白藿香的针能把魂魄重新聚拢起来,她都束手无策,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丽娜的魂魄一散,不知道被压到哪里,回不来了。 我吸了口气,临盆的事情,只有丽娜知道。 那这个怪胎…… 「四脚蛇。」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窗户洞子后面响了起来:「四脚蛇爬过来了。」 四脚蛇? 「四脚蛇很大,爬的很快……爬到她身上去了。」 可这跟四脚蛇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我可能知道!」 这是刚才被大蜥蜴吞进去的那个人。 白藿香过来,就把他救了,这会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蹭了。 「她那一阵子不是放生放的越来越多,好像,上瘾了,一天不放都不行,不管是什么玩意儿,都要往福寿河里撒。」那人连忙说道:「可是有一天,她可能心神不宁,买错了!」 这个人原来是卖水产的。 丽娜天天去他那搬活物放生,可以说是个大主顾,经常给她特地进货。 可有一天,他等丽娜走了才知道,人家托他暂时存放的一箱子金头灵蜥不见了,看监控,是被丽娜当成乌龟给买走了。 撒错了。 她把一大筐的蜥蜴,当成是乌龟,啪啦啦倒进去了。 我知道金头灵蜥是什么——这玩意儿,不会水。 第1493章 四脚老舅 四脚蛇的纲目太多太繁杂了,像是我们见过的麒麟白死人蛟,个个不好惹,粘肉一口,脱骨而去。 不过金头灵蜥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这种东西,能解毒。 在深山里中了毒,有金头灵蜥经过,见人身上有毒,就会过去咬人的烂肉——跟科莫多巨蜥正好相反,科莫多巨蜥口水有毒,可金头灵蜥的口水能解毒,被它一咬,人就好了。 第865页 所以有个别称,叫「四脚老舅」——娘亲舅大,你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也会给你施以援手。 当时我自己知道的仅限于此,后来问了阿丑,才知道更多金头灵蜥的细节。 原来,这东西功德很大,当地人都叫「老舅」了,自然也不会打,有些地方甚至在村落里供庙,以求平安。 但就是因为这东西功德大,你要是买了来放生,那是事半功倍——你要是放了它,它回头抬手给你作揖,那个样子真跟老舅来你家吃饭,跟你摆手说不用送了一样。 正因为如此,金头灵蜥竟然催生出了一种买卖——有些有钱人干了亏心事,就托人买金头灵蜥,放了金头灵蜥攒功德。 抓金头灵蜥的,也等于是卖自己的功德——有些人亡命之徒都能当,更别说损害功德了。 不过这东西很少,有价无市,并不好买,这一箱子也是有人託运过来的,但是主顾正好不在本地,图水产店擅长养活物,寄存在水产店里的。 谁知道,被丽娜给拿走了。 很多蜥蜴是两栖生物,可金头灵蜥正好不是——它脑袋上有特殊的骨头,金光闪闪很威风,可是头颅很重,下水就沉。 放了金头灵蜥有功德,可杀了金头灵蜥,就大损功德——它们死了,少救很多人。 丽娜并不知道,她确实对这些冷血动物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有尾巴没尾巴对她都一样,倾倒完了,扬长而去。 这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她更不知道,金头灵蜥跟下山灵鹿听上去很相似,可跟下山灵鹿不一样的是,它报復性极强。 伤了金头灵蜥,老舅翻脸,你家宅也别想安宁。 后来阿丑还告诉我,有的人误伤了金头灵蜥,当时也不知道,结果等回到了家里,发觉家里满坑满谷,都是爬虫。 金头灵蜥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是它通灵性,能喊来其他有毒的爬虫。 遇上这种情况,要么你把家里孩子送到了四脚老舅庙里认个干亲,要么就等着家破人亡——跟那么多有毒的爬虫在一起,致死致残,是早晚的事儿,甚至还有一种爬虫,能钻进了人肚子里。 我那会儿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地方能进来那么多爬虫。 当时丽娜得罪了金头灵蜥,按着金头灵蜥的规矩,就应该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四脚老舅庙里认干亲,可她哪儿知道啊! 不久之后,金头灵蜥就来了,这一切,让白珠给看见了。 白珠死了之后,冤魂不散。 她觉得很好奇——为什么一夕之间,再也没人能看到她了?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那天晚上才发现,似乎能看到她的,只有丽娜。 丽娜被吓的魂飞魄散。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因果相连——她要是没把白珠虐待成那样,会疯狂放生吗? 不疯狂放生,那她会误杀金头灵蜥,给自己带来这个恶果吗? 很多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也许,只是其中的因果,不为人所知而已。 水产店早坐起来了,咬着牙盯着丽娜,喃喃说道:「真他娘的是报应啊!这什么年代了,上个王朝的奴隶也不带这么打的,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不疼。哎……」 一说自己身上的肉,水产店的反应了过来,立马问道:「那怪胎也是……」 我当时也不知道金头灵蜥报復性那么强,但也约略猜出来了。 更别提苟和顺了。 苟和顺死死盯着那个怪胎的手。 那个怪胎的手虽然类似爪子,蜿蜒细小,可十分明显,最小的爪子,也是外翻的。 白珠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爬进去了。」 我心里悚然一动。 所以,丽娜的婴儿,成了这么个样子。 苟和顺就更别提了。 他盯着那个怪胎的手,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个怪胎,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孩子。 丽娜为什么说自己流产了? 因为她生下了一个怪物——跟安宁她娘一个样子,孩子是怪物,可它也是自己的孩子。 一旦被别人看到这个怪样子,什么结果? 这孩子活不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那个怪胎,只有这样,才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所以,这以后,她就再也没跟苟和顺接触过——孩子跟壁虎一样,是死死贴在她身上,也许,还会到处游走,所以她也不肯穿衣服。 而因为金头灵蜥的报復,这地方,开始汇集了各种爬虫。 她本来应该是很讨厌爬虫的,可也许,那个怪胎喜欢爬虫。 它是四脚老舅的「外甥」。 因为怪胎高兴,所以丽娜也开始爱屋及乌,或者,丽娜自己,也慢慢变成了一条大蜥蜴。 我记得她还吃过蜥蜴——倒是想起来,有些蜥蜴,确实有相食的习俗。 苟和顺盯着那半截子尸体。 那半截子尸体,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蜥蜴。 唯一能代表人类的位置,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拍扁。 他怔怔的看着丽娜,伸手就拉她:「你跟我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丽娜的魂魄散了,什么也不能回答。 苟和顺发出了一个惨烈急了的叫声,精神像是崩溃了。 第866页 下一秒,他抬起头,盯着花窗,忽然一头就撞过去了。 精神崩溃,他没法活下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沖了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他没能撞过去,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别提多茫然了,转脸就看向了四周。 我嘆了口气。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这种爹——死了都是便宜他,为什么……」 我听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发出了一声粗哑的声音:「他是我爸爸……」 是啊,哪怕刚才,我问她,她也还说,这是她的家。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世上最纯净的东西,可惜,总有人不珍惜。 苟和顺感觉出来了白珠,忽然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这一次,是心疼老婆,心疼儿子,心疼白珠,还是,依然心疼自己。 「滴答……滴答……」万籁俱寂之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是从丽娜眼睛里流淌下来的。 按理说,是眼泪,可是——是红色的! 白藿香蹲下一摸,大声就说道:「她身上不对劲儿!」 怪婴跟丽娜是共生的,怪胎死了之后,她好像也出现了变化。 开始——腐烂了。 果然,她光洁的皮肤上,隐隐出现了一些斑点——密密麻麻的紧挨着,像是鳞片一样。 那些肉,都开始坏死,溃疡,一点一点的脱落,犹如千刀万剐。 我立马问道:「她——是不是活不了了?」 白藿香摇摇头:「未必会死——但是,生不如死。」 这是,丽娜的报应来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卖水产的忽然皱起了眉头:「哎,有件事儿,我一直觉得不大对劲儿。」 我有些纳闷:「什么事儿?」 卖水产的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些事儿,按理说,都是因为放生引起来的,是不是?可是,其实那个箱子,丽娜本来,是不可能拿错的。」 第1494章 骗术高手 因为金头灵蜥的箱子,因为价值高昂,事关重大,一直是被锁在了另一个隔间里面的。 跟丽娜平时自己拿的那种乌龟箱子并不算太近,加上丽娜平时拿惯了,按理说,不会认错。 卖水产的一直疑心——那个箱子,被人给换了。 可他只能看到丽娜拿错箱子的监控,至于为什么在库房里拿错了金头灵蜥,监控坏损,他一直不太明白。 谁会做这种事儿呢? 我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被我削成了两半的大蜥蜴。 掰开了那个大蜥蜴已经不会动的眼皮,看到它眼睛里,两条黑线。 这玩意儿是被人用控灵术喊出来的。 这件事儿——还有其他人掺和进来了。 真要是这样——丽娜的魂为什么被扣住,就可想而知了。 我引了煞神的煞气,冲上了眼睛。 我第一次用煞气。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在我眼里,几乎是黑白色的。 这就是煞神眼里的世界? 而在这一片黑白之中,我看到了一点奇异的色彩。 璀璨绚烂,见之可喜。 潘骗子。 我冲着潘骗子就过去了。 潘骗子缩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眼神发赤,乍一看,还以为是吓了个够呛,可他一看见了我,回过神来,一个非常警惕的眼神一闪而过。 但马上,他就说道:「你——你有事儿?」 我答道:「我就想知道,你屁股底下压着什么。」 潘骗子眉头一抬:「我屁……什么也没有!」 「那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不是……」潘骗子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了:「凭什么?」 我回头看了那个被我噼成两半的大蜥蜴一眼。 潘骗子浑身一颤,也想起来了刚才我是怎么出的手,咬了咬牙,只好缓缓站了起来。 刚才我就看见了,在煞气下,一片黑白的世界里,那一点璀璨,就在潘骗子身下。 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身下,有一张彩纸。 彩纸上,描绘着一只苍蝇,上面钉着一根针。 我盯着潘骗子:「师兄,你这骗人的技术很可以啊!这不是摄魂术嘛。」 这个方术厌胜也会。 传说之中,阴差拿人回地府,铁链拴人太重,会把魂魄变作苍蝇用头髮丝牵回去,所以苍蝇就是魂魄的象徵,描绘在符纸上的苍蝇,就是丽娜的残魂,钉住它,就是不让它跑了。 听到了这三个字,潘骗子的脸彻底白了。 卖水产的一愣,立马问道:「摄魂术?」 白藿香也稍微听明白了,看着潘骗子,猫一样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狐疑:「就他?」 我盯着他:「你跟丽娜,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潘骗子不吭声。 苟和顺听见还有潘骗子的事儿,立马扑过来抓住了潘骗子:「我说你上这里来干什么,就是你把丽娜给害成这样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你这个王八蛋,把我老婆还给我,把我老婆还给我!」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惦记着丽娜。 潘骗子盯着苟和顺的眼神发冷。 「不是无冤无仇,而是血海深仇,」我把苟和顺的手拉下来了:「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你小舅子,啊,应该说,是前小舅子。」 第867页 苟和顺瞬间一愣:「什么?」 「你不是说,你有个坐牢的小舅子吗?」 苟和顺点了点头。 原来,他跟前妻认识的时候,小舅子就犯了重罪被关进牢里,前妻说那小子一辈子出不来了,家里以他为耻,照片都烧了,平时提都不愿意提起,苟和顺并不知道那位小舅子到底长什么样。 而眼前的这个潘骗子,正有过牢狱之灾,而兄弟宫本来就塌陷,说明家里人丁不兴旺,色气发绿,这男为阳,女为阴,所以红男绿女,应该是个姐妹。 不过那个绿气干涸,人早没了。 坐过牢,死过姐妹,天底下没那么巧的外人,必定是前妻的小舅子,白珠的亲娘舅。 苟和顺哆嗦了一下:「他……」 我盯着潘骗子:「那一箱子金头灵蜥——该不会,就是你特地定了,托人放在水产商店的吧?」 潘骗子长长出了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这件事儿天衣无缝,可怎么也没算出来,会遇上个你。」 接着,他看向了白珠,微微一笑:「你吃苦了,是舅舅来晚了,对不起你。」 那个瘦小的身影又是一个瑟缩,也许,她还不知道,什么叫舅舅。 苟和顺难以置信:「你不是一辈子都……」 「世事无常嘛。」潘骗子对着苟和顺一笑:「你就是以为白珠没有亲人了,再也没人给她做主了,才敢这么干。」 这话不跟之前一样不靠谱了。 虽然轻飘飘的,可一字一句,是血是恨。 水产店的暗暗吐了口气:「那就难怪了——也真沉得住气,要是我……」 一般人是沉不住气,可这位潘骗子是个有案底的人,绝不想「二进宫」了。 他回来之后,打听家里人的下落,结果才知道白珠身上发生的事儿。 他知道丽娜每天都要去买活物放生,才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杀人无形。谁也赖不到他头上来。 至于怎么进来的——光凭着他能骗过我们也知道。 巧舌如簧,也许以前就是因为诈骗罪进去的。 丽娜信了他的话——他说,他可以让那个怪胎逐渐蜕却鳞甲,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孩子。 丽娜能不乐意吗?怪胎的事情,她没有跟一个人说起过,这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他一定是活神仙下凡,救孩子,就靠她了。 她当然是想不到,知道的真相的,除了活神仙,还有一个——就是始作俑者。 潘骗子像是卸下了一身的伪装,盯着生不如死的丽娜,微微一笑,满脸轻松。 那个笑凉森森的,带着几分邪,也带着几分悽怆。 「啪」的一声,苟和顺跪在了潘骗子面前:「好兄弟,你高抬贵手——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以前是血亲!你救救丽娜,四捨五入,她,她不也是你姐吗?」 好一个四捨五入——这苟和顺真的是对失去财富的恐惧,超过了一切,但凡是没喝假酒的,说不出来这种话。 白藿香咬了咬牙:「厚颜无耻!」 她平时注意形象,生气也不会太高声,可这次因为耳朵听不清楚,是吼出来的。 潘骗子又是一笑,却并不意外,大概跟苟和顺相处这段时间,已经知道苟和顺是个什么货色了:「可惜,晚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满眼遗憾。 是啊,对他来说,丽娜遭受的折磨,还不够多。 我也终于明白,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急着要劝苟和顺杀了那个怪胎了。 在我们面前装傻,也是一样。是怕我们这一突然出现,把他计划全盘打乱。 他还想更多的折磨丽娜。 不过,这样以来,虽然提前让苟和顺把怪婴亲自打死,丽娜的苦,也没少吃多少。 苟和顺对着他开始磕头:「大兄弟,我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丽娜……」 可潘骗子死死攥住了那个画着苍蝇的纸,盯着我,意思像是问我,打算把他这个真兇给怎么着了。 这是私人恩怨,我干嘛要跟着蹚浑水呢? 潘骗子终于像是松口气,喃喃的说道:「厌胜门李北斗,果然名不虚传……那位鬼医,也比传说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卸下了伪装,倒是意外的英气。 不过……我对他还真有点好奇:「你到底是哪个门下的?」 他的手法,跟厌胜的十分相似,我有种直觉,他可能跟厌胜门,有什么渊源。 第1495章 地下宝气 潘骗子一笑:「不是我不说,不过我师父比较特殊——在咱们行当里,没人知道,您肯定也不认识。」 没人知道?我看,是不想让人知道。 要么,是个人人求而不得见的厉害隐士,要么……是在避仇家? 不管两者之中哪一个,恐怕都是个厉害的大佬。 我看向了白珠:「那——是你把她留下来的?」 白珠死于非命,可既然死了,就应该被阴差给拉走,也有孤魂野鬼千方百计避开阴差不肯轮迴,但是白珠这个样子,哪怕冤枉,也不像有这个意识。 潘骗子却摇摇头:「不是我,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您应该也看出来了,白珠不大对劲儿。」 没错,白珠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发粉。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我一进这个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宝气。 第868页 刚才白珠自己也说了,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只知道,除了丽娜,谁也看不到她。 难不成…… 我立马拉住了苟和顺:「你不是说,你老婆家收集了很多古董吗?带我去看看。」 苟和顺反手抓住了我,大声说道:「带你看可以……你让我丽娜活下去!只要丽娜能活,我干什么都行!」 白藿香也听到了,说道:「对她来说,可能死了更痛快些。」 潘骗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就是希望这样一个结果。 「那我不管,我就要她活着!留一口气,就行!」苟和顺死死盯着白藿香:「行不行?」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大声说道:「你老婆现在死不了……」 苟和顺一听这话,跟得了圣旨一样,立马就从地上跳起来了,生怕白藿香后悔似得:「那就好,那就好!」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的意思,甚至不用施救,只顺其自然,这丽娜阳寿未尽,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忍受折磨。 苟和顺拉着我,就往下走。 这地方,有个地下室。 地下室修的挺大气,门口都是挺高级的锁。 开门进去,果然能看见不少古董。 「这些都是我老丈人的。」苟和顺连忙说道:「你知道,是个老贵族了,祖上留下不少这些东西,我也不认识。这些东西,你随便挑!就当这次的辛苦费!」 确实有不少的珍品,不过,我没进去。 苟和顺有些紧张:「怎么了……」 地方不对,宝气反而浅淡,路走错了。 我仔细一看,顺着那道气,就往西边过去了。 苟和顺跟了过去:「哎,先生,你看不上?那你别生气……」 顺着宝气一找,我就看见了,这宝气,是从后院里冒出来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宝气。 那个粉色,硬要形容的话,是一种珍珠似得奇异色泽,一般颜料,都无法描绘出来。 我一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铁杴,冲着地面就挖。 苟和顺看我挖的地方,脸色变了。 不长时间,地面翻开,闻声赶来的潘骗子,还有白藿香看清楚了坑下的东西,都皱起了眉头。 是一具小小的遗骸。 白珠。 而遗骸附近,杂七杂八扔着不少东西,显然,都是白珠生前用的东西,一起毁尸灭迹的。 我从那些东西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抬头看着苟和顺:「这是哪里来的?」 苟和顺看了半天,皱起了眉头,才想去来:「哦——是她从破烂里捡来的!」 那盒子并不大,上面一片脏污,不知道多少年了,周围都是践踏过,甚至被刀削砍过的痕迹,火烧下的痕迹,几乎只剩下个盒子的形状了。 苟和顺也曾经嫌弃这个东西脏,让白珠扔了。 可白珠没有别的玩具——那些好的玩具她不敢摸。 看来,是她没捨得扔。 但是我能看出来,这东西有多好——普通的盒子,经歷这么多年沧桑,早该糟朽了,可这个盒子还能保持着这个样子,就一个原因。 它刀砍不坏,火烧不坏。 这材质,好的不可思议。 更别说那些毁坏的痕迹,依稀能看出来,这盒子上有过精緻细腻的雕花,镶嵌过珍奇的东西——灭顶之灾,也许就是从那些珍宝上起的。 有些不识货的人,跟买椟还珠差不多,把这个东西上镶嵌的宝物取走,却把这个盒子给扔了。 我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一张,是白珠很久之前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被胶带粘在一起——就好像,那个女人还在抱着她一样。 我拿出了照片,给了潘骗子。把盒子装到了怀里:「那我收下了。」 苟和顺看着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个傻子一样:「就这……」 我没有再看他。 白珠瘦弱的身影,也站在坑边,看见这一切——甚至给人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确定她到底什么感觉,只是,又有几分心疼。 小心翼翼的把她的骸骨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地上。 「谢谢……」我听到了轻不可闻,但是依然沙哑的声音:「很久没有人这么抱过我了。」 我回过头,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跟融入到了夜色之中一样,消失了。 潘骗子捏着照片,盯着白珠的骸骨。 他什么话也没有,眼神里,只剩下了心疼和悔愧。 「要是没有那件事儿,舅舅就会早点来,早点来,你就不会……」 那件事是入狱,还是什么? 他自然不肯跟我们说。 接着,他抱住了小小的遗骸,转身要走,但是一回头,他还是看了我一眼:「谢谢。」 是谢我,没有跟他想的一样,从中作梗插手,阻止他报仇? 不,我这一次来,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看了丽娜一眼。 现如今,她还是死死的抱着那个怪婴的尸体。 怪婴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出异味了。很快,就会腐烂。 丽娜也是一样。 第869页 自己作孽,谁也没办法。 我吸了口气:「你其实,知道你老婆要经受什么吧?」 真的爱她,会忍心她受这种折磨吗? 「知道,」苟和顺露出了个神经质的笑容:「这样,其实也好——我就不怕戴绿帽子了。」 我和白藿香对看了一眼,都是一个想法。 这个人,也离着疯不远了。 也是一个报应。 白藿香盯着我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 她声音还是大,但是比刚才扯着嗓子吼,已经好多了。 我摇了摇:「学名,叫珍珠胭脂盒。」 白藿香一愣,瞬间欣喜:「是——能给苏寻换回碧水砗磲盒的那个东西?」 对,就是那个上天入地,都求不得的东西。 是啊,解梦姑姑说,这件事儿有好处——想来,就是这个。 白珠之所以能出现,也是因为这个。 第1496章 一个条件 这个珍珠胭脂盒,打传说里来说,应该就是一个跟「復仇」有关的东西。 捧着头的贵族女子,留在原地的白珠。 能激活这个东西的,似乎,只有冤死。 曾经——是景朝国君给潇湘的聘礼? 这个快没有盒子样的盒子,跟碧水砗磲盒一比,可沧桑许多,简直不像是曾经能并驾齐驱的宝物。 命途多舛,跨越了多少个年头,有多少物是人非? 邸老爷子千方百计要这个东西,又打算做什么? 反正,能给苏寻换到了碧水砗磲盒,也就没遗憾了。 虽然照着解梦姑姑说的,确实得到了好东西,可我心里还是一沉,解梦姑姑还说过,我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像是悬挂在头上的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这种感觉,反倒是没有明刀明枪那么痛快。 算了,到时候再说。 转脸看了白藿香一眼:「你耳朵怎么样了?」 她为了我才没护自己的耳朵,叫谁心里不愧疚? 「嗯?你说什么?」 看来恢復还需要时间。 「没事!」我也大声吼:「回去好好休养一下!」 她像是在想什么。 「李北斗,」她忽然大声说道:「破开了四相局,知道了你想要的真相,你会怎么样?」 我被问的愣了一下:「怎么样?」「就是……水神真的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她脸有点涨红,可梗着脖子,简直跟要就义的英雄似得,说不出哪里,显得勇敢又悲壮。 我想了想,结婚? 可是——这两个字荒谬的,甚至不好说出来。 我和她,身份相差悬殊,宛如当年景朝国君的求婚一样,有些可笑。 跟她有约定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而且,中间还有很多我不知道事情。 「我在找个答案,找到了之后再说。」 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那个答案,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这一路的旅行,简直像是跌跌撞撞,被人拉着走——并不以我的目的为转移。 没有什么喘息的余裕,让我来想。 「也好,」白藿香说道:「到时候再说,多一天算一天。」 「多一天?」我回头看她:「什么多一天?」 白藿香没想到我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人慌了一下:「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说着,跟心虚一样,走的比我还快。 好像,刚才不过是习惯性的自言自语,因为耳朵听不到,所以竟然说的很大声。 太阳出来,照在她面前,跟着晨风飞舞的髮丝,也给镀上了一层金边。 很好看。 手机响了起来,是程星河:「你跟白藿香一晚上没回来,事情不是很难搞?」 「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总觉得那么怪?」 「你自己心里有鬼呗。」 有你大爷:「有话快说。」 「上老亓这里来——有好东西,给你补补。」 我也正好要去呢,我看着这个盒子,应该是珍珠胭脂盒,但老亓是专业人士,还得问问他。 老亓住在崇庆堂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里,还没过去,就先闻到了一阵香气。 火洞螈? 不过,刚看见了那么多爬虫,现在我一想到了爬虫就犯噁心。 到了地方一看,好傢伙,济济一堂,竟然全是认识的人——也有的不是人。 美髮店里的那些灵物,maria姐他们来了。 「哎呀,想死我了!」一进去,一双胳膊就把我给围住了:「恩公你可算来了,我就等着以身相许了。」 「别别别,」我赶紧把maria姐的胳膊给拉下来了:「来日方长不着急,实在不行下辈子再说。」 maria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不行,你打听打听问问,我maria姐向来是当场算帐,概不拖欠,你看今天是三合天喜,宜嫁娶,正是好机会。」 好么,maria姐没白活好几百年,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老人精,黄历都算的这么妥。 「哎,maria姐你差不多得了,恩公又不是天天理髮,娶了你没啥大用,匀给我们一会儿!恩公,你上次一走,也不肯来驱策我们,是不是嫌我们丹少,用不上啊?」 第870页 「是啊,我们虽然丹少,可是量多,灵多力量大……」 「谈不上驱策,」我摆了摆手:「没有驱策朋友的。但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找你们。」 「说话算数?」 「废话,恩公是什么人——一言九鼎!」 maria姐有点急了:「你们让开,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却早从数不清的胳膊底下,护着白藿香钻进去了。 内室热气腾腾,好大一个火锅,够十来个人围着的。 不过,仔细一看——造孽哟。 那是一个大鼎,看着花纹——如意神月,那是…… 一个灵物昂首挺胸:「是我从嘉兰寺偷……借来的!」 「对,别处没有这么大的锅!」 是啊,灵物确实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程星河正要伸筷子把漂上来的一块肉给夹走,被哑巴兰一筷子打下去了:「我哥还没来,不许先下筷子!」 「没事,一会儿我放个屁给你哥吃,保管饿不着。」 「那也不行!」哑巴兰劲儿大,一下就把程星河的手腕子撞开,筷子几乎撒到了地上。 「哎你要造反吶!」 苏寻伸手:「别人笑话。」 「洞仔,你拉偏架!」 一根针过去,程星河的手一松,筷子终于落下去了,他们三个终于安静下来。 「你们可算来了!」程星河一拍桌子:「放着肉老,要遭天打雷噼的!」 「要噼也噼你,谁让你放那么早。」白藿香施施然坐下,因为耳朵的原因,声音还是大。 程星河怕被下一日丧命散,不敢大声反驳,只好小声嘀咕:「正气水喝了火药了,今天怎么这么沖。」 我却笑了,被人需要,被人等待的感觉,很幸福。 亓俊从后头过来,抱着一大碟子肉,后头给他帮忙的——是琉璃桥的王风卿。 这俩人有说有笑,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啊,他们俩的夫妻宫,都动了鸿鸾禧,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有喜糖吃了。 我正跟着高兴呢,后脑勺被人来了一下。 夏明远。 我有点高兴:「今儿什么日子,大家聚齐了,你怎么也来了?」 程星河插嘴:「地方虽然是亓俊的,不过,吃的是捲毛做东——不愧是夏家,财大气粗,这是空运的火洞螈。」 「不光是为了火洞螈,」夏明远说道:「有好事儿。」 「好事儿?」我更高兴了:「是不是江辰说出什么来了?」 真要是这样,那可真的得多喝几杯。 江辰还被关在了天师府,哪怕三清老人,也没直接对他下手。 「倒不是这个,」夏明远压低了声音:「小道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光明正大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进十二天阶?」 我一下愣住了:「我?」 我还不是天阶呢! 「我当然知道,」夏明远答道:「不过嘛,你也清楚,现如今,十二天阶已经陨落了好几个大先生,可四相局危机当前,咱们风水门不能没人,所以,只要你愿意,升阶的事情,咱们十二天阶家族,能帮你。你知道,这世上,不在檯面上的规矩,多得很。」 我心里一动。 倒不是为了追逐名利,只是,如果我上了天阶,我就能看到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把潇湘救出来,也更有希望了。 不过,我到底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说,」我盯着夏明远:「需要我做什么?」 夏明远瞬间被我揭穿,一丝狼狈一闪而过:「你要进十二天阶,其实就一个条件。」 第1497章 修补残局 他声音更低了:「那就是——这辈子不要进真龙穴,跟我们,一起补局。」 我一点没意外。 「这事儿,是谁提起来的?」我盯着他:「屠神使者?」夏明远的表情,更狼狈了。 可想而知。 现如今,风水门最大的难处,就是四相局。 江辰想改局,风水门和则天师府一个意思,想维持原状,继续让四相局守护三界平安——四相一破天下乱,吃阴阳饭的,守护的是一个正道,全部苍生。 而四相局到底破不破,全看我这个唯一破局人。 以前,有些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想弄死我。可是巧得很,也因为那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们已经弄不死我了。 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招安」这一条了。 我笑了笑。 他们从恨我,转到了怕我。 夏明远连忙说道:「你知道,只要你肯进十二天阶,那厌胜门只要保证不再跟天师府为难,我们正道,也就给厌胜门抬一抬手,不再称他们为邪魔外道,也许,在你的带领下,厌胜门以后也会光大起来,成为不输天师府的存在,多少人的前途,就因此改写了,他们永生永世,会记住你的功绩!」 「还有,」夏明远可能是因为紧张,语速更快了:「你想,你一旦成了天阶,你身边的人哪一个,都可以改变命运,田老爷子腾出来的那种地方,就是他们的!到时候,你再迎娶了杜蘅芷,强强联手,你的子孙后代,都会绵延兴旺,整个行当,没谁比得上!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怕是神仙也不换!」 这个时候,我回过头来,发现程星河他们都停下了筷子。 第871页 程星河一甩手就把火洞螈的肉丢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 我第一次看见他浪费粮食。 接着,程星河冷笑了一声:「捲毛,我们当你是朋友,你当我们是冤大头——想让我们吃人嘴软。」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筷子一拍,当时就在神月鼎上断成了两截:「捲毛,老子告诉你……」 一听这边动静不对,所有人的视线都过来了。 好些灵物当时就把袖子给撸起来了:「有人要欺负恩公!」 「一起上!」 其中一个灵物胆子小,噗的一声,满屋瞬间都是一种辣眼睛的臭气。 「臭老六,你放什么屁?」 「我,我先发制人……」 夏明远赶紧站起来,摆了摆手:「大家别激动——我不是敌人……」 他也流下了一脸眼泪,白藿香抬起了手,一股子异香,转瞬就把恶臭盖下去了。 夏明远做了个道谢的手势:「喜欢你是一件麻烦的事。」 白藿香不接茬,程星河撇嘴:「谁让你喜欢了?」 「可是我偏偏喜欢找麻烦。」 你给我差不多收一收吧。 接着,夏明远看向了程星河他们,声音十分诚恳:「我当然也知道,你们是四相局的四大家族——程狗想活过二十五,哑巴兰想去除阴阳身,这些,都能商量,只要你跟我们一起补局,把偏差修正,那四个局的家族后代,从此以后,就只剩下好处,没有诅咒了。」 程星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种好事儿?」 「那怎么没有,」夏明远立刻说道:「整个行当勠力同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儿,更何况——屠神使者,愿意从中相助。现如今,邸老爷子也已经答应了。」 邸老爷子擅长补局,屠神使者已经是上头的存在了,真的合作,修补四相局不见得就做不到。 「当初,四相局是出了差错,才连累了四大家族的几位,」夏明远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把一切,推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功德无量。」 程星河抿了抿嘴,看了我一眼:「那——四相局的镇物呢?」 镇物已经被我们放出来了三个,要补局,没镇物不行。 潇湘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屠神使者也会想法子的,」夏明远搓着手,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只要你答应,哪怕你的豢龙匣,他们也不再追查,而是另寻新的镇物填补——反正,有屠神使者帮忙呢,不在话下。」 是啊,听上去,一切都不错。 我能成为金字塔顶端的天阶之一,光宗耀祖,福佑子孙,能得到凡人期待的一切,潇湘也许也能因此重获自由。 程星河他们留下本领,化解诅咒。 厌胜门不再是人人唾弃的邪魔外道,再也不会有人歧视。 夏明远说的没错,这也许,是整件事情最圆满的结局。 甚至看上去,连真相都没那么重要了。 可是——真的不重要吗? 夏明远的喉结一滚,显然更紧张了。 我盯着夏明远:「你来做说客,是不是因为,夏家仙师,在他们手上?」 夏明远瞳孔一凝。 程星河他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夏家仙师跟四相局的关系也不浅。 当初,夏家仙师,跟江仲离一起修建四相局,江仲离是总工程师,他就是监工。 江仲离已经死了几百年,可夏家仙师得了道。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年四相局差错之迷的人。 而夏家仙师去了蜜陀岛,一去不復返,要么是心虚逃事儿,要么,就是被抓去做人质了。 能抓夏家仙师的,没有多少,屠神使者就是其中一号。 想也知道,屠神使者知道夏明远跟我们有交情,就特地来找他了,这个说客,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程星河他们都没吭声,夏明远的表情,犹如被当场抓获的贼。 「我知道,你想把夏家仙师给救回来,你其实不用这样,」我盯着他:「咱们是朋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你做。」 他眼里一闪而过,有尴尬,有狼狈,可也有了感动。 但他接着就说道:「他们确实来找我了,但是——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儿,对你没有坏处,所以我才来的……」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你够朋友。」 可我还不知道,潇湘到底为什么被镇压在底下,景朝国君跟我又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扑朔迷离的真龙转世,我和江辰,又是怎么回事? 夏明远立刻说道:「你不用立刻给我答案——时间还有的是,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我保证,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等你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问路寻踪符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是找夏明远的。 夏明远把问路寻踪符拿到了手里,仔细一看,皱起了眉头,接着跟我说道:「我还有点其他的事儿……忙完了,我就来找你。」 说着,生怕听见我拒绝,转身就走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他们看着我,也都不吭声了。 二郎眼和阴阳身,还有魏家修仙的本事,都是好东西,能留下,当然最好了。 「你们……」 没等我问,哑巴兰抢着说道:「不管哥你做什么决定,我跟着。」 第872页 我心里一震。 「我也是,」程星河把一碗肉吸熘进去:「我选择恐惧症,听你的,还比较省事儿。」 一只手摸在了豢龙匣上。 为了不让我进真龙穴,他们甚至肯放过潇湘。 我进不进真龙穴,对他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那么重要? 亓俊撞了我肩膀一下:「重要的决定,别立刻就下——你又不是老母鸡。」 我回过神来,一笑:「知道。」 「哎,」亓俊的眼睛已经冒了亮:「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儿?我看见你大袋子里,好像又添了好东西,我给你掌掌眼。」 第1498章 吞天蛤蟆 夏明远这一来,差点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亓俊接过来一看,当时就是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这个盒子给掉地上,一边不动声色的王风卿看见了,瞬间也坐直了。 亓俊手忙脚乱给收好了:「卖给不才吧!多少钱你说。」 程星河一听,立马凑过来:「这小盒……」 但是下一秒,程星河就皱起了眉头,甚至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仿佛盒子上的东西连他的眼睛都给刺了:「好兇!这东西上面,附着的残魂,比演唱会上的小姑娘还多,而且……」 而且,都不是好死。 苏寻瞬间也被吸引过来了。 「这可是珍珠胭脂盒,」亓俊立刻说道:「七珍盒之一,世上没有第二个!」 苏寻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沖他笑。 说好了替你换碧水砗磲盒,说到就做到。 苏寻没有道谢——我们之间,道谢生分。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也是难以置信:「不是,你说弄就弄到了,你这运气跟心电图一样,真够忽上忽下的。」 人生可不就跟心电图一样有起有伏吗?一条直线,除非死了。 老亓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十分失望:「一个,换另一个,作孽啊……」 对他来说,这七珍盒有一个就不想撒手,凑不成套都委屈,更别说还得送出去一个。 「关于邸老爷子找这个东西,」我问亓俊:「你知道原因吗?」 亓俊点了点头:「你问别人问不出来,问不才和风卿小姐,就算是问着了——这是个背人的事儿。」 原来,这一阵子,忽然就有人开始四处寻找珍珠胭脂盒,琉璃桥和崇庆堂都接待过这种客人,但是那些人鬼鬼祟祟,都是掮客,不肯透露真实身份。亓俊和王风卿都觉得可疑,一查,才查到,是邸老爷子托的,但是跟他们说好了,绝对不能说出是邸老爷子要。 但最后还是打听出来,是邸老爷子要送人。 「送人?」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能让邸老爷子送礼的,得是什么人? 不管怎么着,邸老爷子急着要,我们就想法子送过去,把碧水砗磲换回来,皆大欢喜。 亓俊自从抱上了这个盒子就不肯松手,跟撸猫似得一个劲儿撸:「这东西,跟红颜祸水一样——当初景朝国君为了搜集这个,送给水神,人力物力,数不胜数,也有人说,这些盒子真是佛家的宝贝,一碰就得入个轮迴。」 自然,搜集起来,少不得巧取豪夺和鲜血。 景朝国君,到底还干了多少荒唐事儿? 我要拿回来,亓俊抱的死死的:「多让不才抱一会儿,不才给你个新消息。」 我来了兴趣:「什么?」 「你去换盒子,知不知道邸老爷子的下落?」 「你知道?」 亓俊有些得意:「在云梦河附近呢!」 云梦河? 那可太好了! 「谢了!」 「谢不才,就让不才多抱一会儿……哎,风卿小姐,你也抱抱。」 我有点高兴。 把苏老爷子想要的盒子给找来,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就对苏寻笑了笑。 可苏寻表情绷着,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 「我终于知道,家里为什么要苏家效忠你了。」苏寻喉结一滚:「果然,不会后悔。」 「还是那句话,不叫效忠,」我答道:「是友情。」 友情就是,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为你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亓俊爱抚完了那个盒子,拿过来都热乎了。 亓俊恋恋不捨的看着我,发现我还背着那个大袋子,顿时一愣:「你还挂着这玩意儿,不嫌沉啊?」 这不想沉也没办法——豢龙匣越来越重,内里还有赤水青天镜,琉璃桥拍卖来的怪罐子,哪一样都不能离身。 「不才送你个好东西,」亓俊一回头,拍了拍手,嘴里发出了个口哨声。 一个东西飞快的冲着我们跑了过来。 很像是个蛤蟆。 那东西顺着亓俊胳膊就上了肩膀,张开嘴:「哌。」 还真是个蛤蟆,灰绿色,嘴特别大。 哑巴兰一愣:「老亓,你弄这个干什么,炸蛤蟆腿啊?」 「没文化真可怕,还武先生呢!」亓俊把那个东西调转过来:「你看。」 那个蛤蟆屁股后面,有个圆圆的圈子,跟画出来的一样。 哑巴兰眼睛一直:「吞天蟆?」 我也愣了。 厌胜册上说过这个东西,据说,远古时代,创世神有一个干坤袋,能装世间万物,但是后来干坤袋通灵,不甘心当个袋子,强行下界,被当值神官截获,可直接被它吞了,后来风神赶来,大风一起,无穷无尽,这东西才被装满,被神官从中一刀噼破,其中一块布头,就落在了吞天蟆身上。 第873页 自此以后,吞天蟆一张嘴,多重的东西都能装进去,而吞天蟆还是轻盈依旧,堪称活物版本干坤袋。 「识货!」亓俊洋洋得意:「世上没有几个了,这是不才上次去南井山买东西遇上的,就觉得早晚用的上,斥巨资买来的。」 程星河也知道吞天蟆的大名:「巨资是多少?」 「……麻辣香锅店买的,八块五。」 这是他们这一行最开心的事儿——捡漏! 说着,他就教给我:「一句话,包罗天地,养育众生。」 果然,话音刚落,吞天蟆立刻张大了嘴,亓俊把珍珠胭脂盒往它大嘴里一放,就跟进了宇宙黑洞一样,瞬间消失。 但是他再一伸手,那盒子又完完整整的出来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光靠着这个玩意儿,咱不吃阴阳饭了,也能上天桥上卖艺!」 你能有点出息吗?跟猪八戒分行礼似得,天天都在想后路。 照着亓俊教给的,我把自己中指的血点在了吞天蟆后背那个圆圈上,这东西就正式认我做主了,我给起了个名儿,叫小绿。 以后那些沉重的东西,它都给我保管,可它落在肩膀上,还是轻飘飘的。 程星河白了我一眼:「小白,小黑,小灰,现在有个小绿,你这是搞艺术呢?」 一提起了寄身符,我还想起来了——除了灰百仓和潇湘还在身边,小黑和安宁都不见了。早晚也得把他们给找回来。 还有——那个屠神使者开的出条件。 亓俊说得对,重要的决定,总得好好想想。 跟亓俊告辞回家,等着启程找邸老爷子换盒子,那些灵物也唿啦啦出来送我,其中一个灵物太激动,差点没坐在地上,另一个灵物就骂它,一天到晚急急慌慌,上不得台盘。 那个摔跤的灵物很委屈:「不能怨我,我昨天碰上煞虎了。」 「煞虎?」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那个摔跤的灵物立马说道:「恩公还不知道?这是最近出现在这附近的一种东西,凶的很!而且,来歷有点奇怪。」 第1499章 煞虎追物 「怎么说?」 原来,这煞虎跟煞神一样,是上头对万物降施灾祸的时候用的,但是数目比煞神多,地位比煞神低一等,也没有人形。 让一家人受灾,有时候是煞神亲自前往,有时候是煞虎入宅,把前门后门堵住,让人无处逃生。 有的时候人遇上不好的事情,会觉得喘不上气来,就是因为煞虎的煞气把房子给堵住了。 好些灵物这辈子都没见过煞神,只对煞虎有所耳闻,也害怕,有认识的,见了会躲着走。 刚才那个灵物没什么太大的见识,就不认识。回来一问其他灵物才知道的。 说是那天出去,见到了很多黑乎乎的东西,跟一群猎犬一样,在追逐什么东西。 那个灵物爱占小便宜,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儿,寻思见者有份儿,想过去分一杯羹。 结果发现,那些东西追的东西,好像是潜藏在水里。 它也想知道水里的是是吗,正要看清楚呢,那些黑东西发现它了,对着它就沖,它吓的不轻,死里逃生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当时它还挺不甘心,要找帮手讨个公道,结果一打听知道是煞虎,立马不敢吭声了。 煞虎,是上头的东西,下面的灵物,谁敢惹? 一讨论,才知道,最近很多灵物见到煞虎出现了——都见到煞虎在追逐水里的东西。 有的灵物好事儿,跑去水边看,还真的看到水边有一些残骸。 好比说鳞片,爪尖,还有岸边淤泥里积存下来的血。 最近,煞虎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数目也越来越多了。 追逐水里的东西……是什么? 以前少见的东西,现在这么多,事出反常必为妖。 而且,够资格驱使煞虎的,也不多。 难不成,又是屠神使者? 再一打听,最近很多河川都有反常的动静,像是有东西借路。 煞虎追的,就是那些水中借路的东西。 程星河来了兴趣:「又出么蛾子了?」 我也有点想知道。 不过,先把要紧的事情给做完了吧。 回到了门脸,老头儿早睡着了,面朝里,枕头边上还有一张专门用来裹点心的纸,上面都是点心渣子。 我小心翼翼的把纸拿下来,闻到了一股子甜香夹杂着药香。 老头儿挺知道养生——搞食疗呢。 自从上次去江家,没有带金毛,金毛就一直跟我闹脾气,今天看见我回来,也是爱理不理,翻过身给了个屁股。 我伸手摸了摸它:「这次出门带你。」 金毛激灵一下就起来了,那眼神简直像是在说:「说话算数?」 「肯定算。」 可金毛一下发现了我肩膀上的小绿,忽然就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 小绿不甘示弱,张嘴「哌」了一声,意思是再看就把你吃掉。 我让它们好好相处,回到了屋子里,翻出了厌胜册,习惯性开始学内里的内容。 等那个给苏寻换完了碧水砗磲盒,就能着手开始做那些要紧的事情了。 八月初七,跟我妈见一面,见完了,会是什么结果? 八月十五,玄武局就开了。 第874页 是选择修局,还是补局,就看我的决定了。 见了我妈再说。 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里有了说不出的期盼。 小绿在肩膀上休息,大大张了张嘴,像是在打哈欠。 我伸手就把豢龙匣给拿出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豢龙匣越来越重了,离着潇湘回来,也越来越近了。 真龙穴……潇湘是想进真龙穴的。 她进真龙穴,是报仇,还是…… 抱着豢龙匣睡下,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出了一阵冷。 这是——水底下。 映入眼帘,水光潋滟,四下里波光粼粼。 我看到了很多白色的东西拥挤在了一起,浮游而上。 画面很美,但是我觉得出来,这些东西,似乎惊慌失措——后面有什么,在追赶它们。 这些白色的东西多而壮美,简直像是水下的羊群。 「救救我……」 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绝望,无助,悽惶。 数不清的黑雾,从白色的东西后面突入,像是一片乌云。 鲜血从碧蓝的水下氤氲扩散,很多东西,死了。 而那种血腥气,激起来了心里什么冲动。 杀戮…… 白色的东西在杀戮的危险下,炸裂一样四下扩散。 可它们发现了我,像是发现了救星。 「救救我……」 得做点什么…… 睁开眼睛,这是个预知梦。 我会下到水里? 对了——去找邸老头子换盒子,要去云梦河。 而那些黑云一样的东西…… 「七星,快来看看!」 是程星河大惊小怪的声音。 跑下去一看,我皱起了眉头。 只见门口,一片腥气,数不清的苍蝇乱飞,满眼堆叠着什么东西。 鳞片,残爪,还有一些血淋淋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皮? 夜里,不知道被谁给堆在这里。 商店街上的人都对着门口,捂着鼻子指指点点:「这哪儿来的?咱们商店街可没有那么没素质的人,四处乱扔垃圾。」 「北斗别是得罪人了吧?」 「可得罪人,扔这玩意儿干什么?」 程星河骂道:「他娘的,谁四处乱扔垃圾,哎,古玩店老闆,跟你要个监控。」 古玩店老闆也在一边看热闹呢,还是习惯性抓着把瓜子,但是被那种腥膻气息熏的,瓜子都吃不下去了,一听程星河问,连忙点了点头,跟着义愤填膺:「是得看看,这傢伙,耽误的大家都没法做生意。」 那股子腥气,别提多难闻了。 我也应该想吐,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反而又有了那种跟渴一样的感觉。 一股子香气在面前散发出来,是白藿香把莲花蕊递过来了。 接过来喝了,可这一次——像是有了抗药性,那种焦躁,没那么容易压下去了。 「七星,你快来看看!找到在咱们门口扔垃圾的真兇了!」 我过去一看,只见半夜三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顺着檐角过来,对着我们门口就扔了一些东西,但是行色匆匆,后面有一团身影,鬼魅似得追了上来。 是——预知梦里见到的那种黑雾似得东西。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煞虎。」 第1500章 水中借道 画面一闪而过,速度很快,古玩店老闆歪头看着我们:「那是什么?野猫,野狗?」 自然不是。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刚才都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在我门口放东西的影子,冲着门板拱了拱手。 作揖。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这些东西,把那些尸骸送过来,是想跟我求助。 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求助到了我门下来? 这些东西离开监控画面的一瞬间,像是被那些黑乎乎的煞虎给扑倒了。 我看出位置是在左边巷子的转角,跟过去,就在一堆杂物里,发现了一汪快干涸的血迹,还有几片碎鳞。 放东西的「罪魁祸首」,被那几个煞虎给杀掉了。 求助的送了命,其余的线索一概没有,要找它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何况,还跟煞虎有关。 不过,得赶紧去换盒子,换完了查探查探这件事儿。 顺带,想看看,江家请了邸老爷子来布局,到底有什么大动作。 我们准备了一下,就奔着云梦河去了,金毛如愿以偿跟上,高兴的摇头晃脑。 云梦河离得并不远,要是能找到了邸老爷子,当天就回来了。 云梦河的位置,其实是比较特殊的。 这地方在帝都附近,承接天地之灵气,出过龙脉,据说,歷史上的一个乱世,有个大家族,就经过高人指点,葬在了云梦河附近。 当时找到的位置,坐北朝南,依山傍水,左右两个卧岭呈现龙形,恰似一对扶手,似金交椅,顾名思义,谁的交椅能用金子打造? 龙椅。 后来,那位王朝创始人果然白手起家,从零做起成了帝王,但是好景不长,有人窥探出了这个秘密,炸断「金交椅」两边,只留下了两道凹坑,呈现出了一个「八」字,那人做皇帝,也只做了八十天就被推翻了。 第875页 这江家不能是去找了金交椅地了吧? 要是邸老爷子肯把金交椅地给修復了,那真是能耐通神。 云梦河附近全是各种主流支流,还有水库什么的,说起来,离着九曲大坝是不远的。 不过这云梦河不小,我们也没有邸老爷子的定位,只能靠着肉眼找,我到了山上比较高的地方——云梦河附近是大苍山,山顶有个测量点,我就上去细看看。 不长时间,我就发现了——有个位置隐隐约约是有点功德光,应该就在那附近。 刚要下山,金毛像是有点躁动,程星河顺着金毛的视线一看,拉了我一把:「七星,你看。」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了过去,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水面,飞快的往前赶。 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上一个小红灯笼。 这就是所谓的「借道」,有灵物有急事儿,就会举那么个红灯,请周遭的灵物让行,平民版的「肃静迴避」。 但那些东西,也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 「这些东西急急慌慌的,干什么去?」 谁知道呢? 下了山,找到了邸老爷子所在的位置,可一到了附近,我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山谷,也就是所谓的「瓶子口」山。 宛如横着的酒瓶子,你要进去,就只有「瓶子口」那一条小道。 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 而且,不止一夫,这里江家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倒是不怕他们,不过,他们现在跟我算是深仇大恨,一看见了我,肯定要给我添乱,把邸老爷子藏起来什么的,反正不会让我称心如意。 现如今他们见了我,估计都得有应激反应。 白藿香不用我吩咐,又要给我做个脸。 可白藿香一伸手,程星河就拉下去了:「人家预防措施做的挺严格,未必能过得去。」 顺着他的手往前一看,好么,这地方摆着不少的龙虱子。 就怕我再去添乱。 而且,后面的一个亭子里,江年正坐在里面,好整以暇的守着必经之地,像是做好了充分准备了。 我心里嘀咕了起来,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又要来? 算了,都是吃阴阳饭的,解梦姑姑能让我顺着买雄黄的人找好东西,也能帮他们窥伺天机,倒不奇怪。 毕竟解梦姑姑是他们家的人。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解梦姑姑之前,又到底为什么帮我? 哑巴兰瞅着我:「哥,那怎么办?」 苏寻却看向了白藿香:「帮我做个脸。」 他不怕龙虱子,打算进去探探情况。 接着他回过头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 哑巴兰一听,也精神了起来:「那我也去!」 也对,他们江家人跟我是有仇,可跟哑巴兰和苏寻没什么深仇大恨。 再说只是去换个盒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点了点头。 他们的本事,我放心得很。 正这个时候,远处来了几个人——应该是本地人,开着几个电动三轮,电动三轮上还有美食的标志,这附近没有人烟,应该是来给江家送饭的。 好机会,苏寻和哑巴兰经过蜇皮子改头换面,苏寻把珍珠胭脂盒带上,灵敏的跟在了电动三轮后面,到了山谷路口,没费什么功夫,还真混进去了。 程星河摇着头:「吾家有儿初长成,真是出息了。」 好事儿。 但愿别出什么事儿。 这地方景色很不错,太阳把石壁照的暖融融的,山风吹过,把石壁上的花吹的摇摇晃晃,简直太舒服了。 金毛靠在了我怀里,皮毛又软又暖,我很少能有这么享受的时候。 反正也是等,我靠着石壁,就打了个盹。 结果还没睡着,就听见头顶「啪嚓」一声。 声音不对。 观云听雷法立马感觉了出来,上头有东西。 我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奔着一边的白藿香和程星河就扑过去了,与此同时,一大块石头轰然而落,直接坠到了我头上。 「啪」的一下,贴着身体落下,龙鳞应声滋生,我们三个都没事儿。 程星河半个辣条还叼在了嘴里,挣扎起来:「卧槽,哪个刁民要害老子?」 白藿香也惊魂未定:「也许,是山上自然落石?」 山顶坠石头,并不奇怪,可这地方我一早就看了,有葫芦松,铁爪兰,不是能落石滑坡的地质。 那块石头,是有谁故意推下来的。 妈的,难道江家发现我们了? 可江家人不至于这么傻——一块石头,不至于能砸死了我。 果然,一转脸,江年他们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 江年甚至跟一个小辈点了点头,示意上这里来看看。 而这一瞬,我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你看见龙鳞了吗?」 「看见了,金色的。」 「是他不是?」 「就是他。」 有谁找我? 而这一瞬,金毛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唿的一下,奔着我身后就扑过去了。 卧槽? 江家人也快过来了,我们暴露倒是没什么,可哑巴兰和苏寻还在里面呢,不能让他们遇上危险,于是我对着金毛就追过去了:「咱们先躲一躲。」 第876页 跟着金毛一跑,它在山里腾挪闪跃,块头挺大,倒是十分轻盈,转眼之间,已经扑到了一个山洞里面。 「金毛!回来!」 可金毛第一次这么不听话,一头继续往里撞,我听到了淙淙的水声,这山洞里,有个暗河。 这地方黑,因为潮湿,又很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赶上了金毛,感觉出来,水声越来越大——到了暗河边缘了,扑面就是凉飕飕的水气。 金毛终于停下,扫兴的叫唤了一声,看意思追不上那几个东西,十分失望。 可下一秒,几道子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恭迎神君!」 第1501章 旧日相识 这直接把我吓一激灵。 程星河和白藿香也都「嗯」了一声。 这些是…… 「听说神君回来了,大家欣喜若狂。」 「神君一回来,我们就能回家了!」 这些声音熙熙攘攘的,我连忙就问:「你们是谁啊?」 一片沉默。 「神君不认得我们了?」 「时隔这么多年,神君怕是喝了不该喝的汤了。」 「那,重新认识一下也好!」 「我们是东海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 当初潇湘和河洛相争,东海一场大战,许多水族流离失所。 有一批拥护潇湘的水族,在潇湘被封禁了之后,逃离了东海。 我之前就见过大鼋,还有灵鳝,都是这么来的。 这些,就是那些当年逃离东海的水族? 「神君想起来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 「神君开恩——救命!」 这一下,这里的声音,都再次嘈杂了起来,金毛摁不住了,对着暗河就嗷嗷大叫了起来。 那些水族认出了金毛的身份:「这不是犼吗?」 「不用怕——还不是金毛。」 金毛似乎听懂了,顿时大怒,对着对面又是嗷呜嗷呜一阵叫。意思像是,不是金毛也不用你们瞎操心。 我摁住了金毛,接着问道:「昨天在我家门口扔了很多血肉尸骸的,就是你们吧?」 这一下,那些水族都沉默了下来,估摸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说道:「他们,也没回来……」 「惨哦……惨哦……」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了这么两个字,接着,一阵如泣如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像是什么乐器——听上去,十分悲怆。 与此同时,那些水族,都跟着呜咽了起来。 但合着音律。 我们都听明白了——这像是送葬的哀乐。 那个声音……难怪有人说,这东海上有妖怪,声音迷人心,那种哀怨的声音,谁听了,都想跟着哭一场。 他们慢慢哼鸣起了一首歌,歌词很美:「与子同出海,月明月有灭,子去再不归,只剩我与月。」 非常悽怆,我甚至感觉出自己鼻子发酸——程星河也不由自主的吸熘了一下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听上去,有点惨。」 那是有点吗? 就连金毛都不扑腾了。 接着,齐刷刷一个声音,是对着东面,像是拜下去了。 哀乐哼鸣的差不多了,我就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那些声音这才回过了神来:「我们——想回家。」 原来,自从东海易主,这些潇湘的追随者可以说东躲西藏过生活,但是它们的寿命比我们长,绵延了这么多年。 哪怕它们都知道,潇湘被封在四相局里,永远也出不来了,但还是不肯臣服于河洛。 可这一阵子,它们得到了消息。 说潇湘回来了。 它们欣喜若狂,就想去找潇湘。 这下,终于能回家了。 可它们找遍了四面八方,都没找到。 有水族就建议,潇湘既然回来了,那早晚会回东海——咱们就先回东海,等着她。 哪一个,没有思乡之情? 于是它们汇聚在了一起,想要从水里借道,回到东海。 可是没想到,遇上了麻烦。 数不清的煞虎出现,拦住了它们的去路。 不光拦住——还大加屠戮。 只要是遇上了煞虎的,全部死于非命。 这些水族这些日子,折损了许多。 它们不甘心——已经在外面躲了几百年了,眼看着能回家,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可你跟煞虎,没法说理。 眼看着死的越来越多,它们就更不甘心了——这要是再退回去,那之前的同伴们,不就白死了吗? 家,更是不能不回。 这个时候,有一个水族带来了消息。 说是听见了传闻,潇湘跟我在一起。 只要能得到了我的帮助,那一定就能顺利回到东海去了。 于是,它们就找了几个勇敢的,带着受害者的尸骸到了我门口,就是想让我亲眼目睹那些煞虎的暴行,出来主持公道。 可那几个先行者,一直都没有回来。 它们也觉察出来,怕是那些先行者,也已经遭遇不测了,正一筹莫展的想法子呢,几个在附近的水族,就发现了我。 那个大石头,就是那几个水族推落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龙转世。 第877页 见到了鳞,它们也就放了心,引着我们到了这里来。 有一个水族,喃喃的说道:「我老母亲,当年没能逃出来。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女儿也是……倘若还活着,想必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我妻子……」那个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个时候,正在临产,我也不知道,她现在……」 「我住在渠源,可总被西海的水族欺凌,他们叫我们乞丐,让我们从哪儿来滚哪儿去,还吞过我的肉……」 「我也是!」 「我也是……」 那个苍老的声音喃喃说道:「这样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 是啊,只有家,才是根。 「想回家……」 「对,想回家!」 「求神君开恩——带我们回家!」 这叫谁听了,心里不难受? 而且,要是能帮这些水族的话——那得是多少功德?会不会,能抵充了潇湘当年做的孽? 「你们现在回家,就不怕河洛?」 羊入虎口就不好了。 「神君放心,只要能回家,那些失去的东西,我们会想法子夺回来,」那些水族争先恐后的说道:「水神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水神娘娘再回来了,就更是安居乐业啦!」 我也想知道。 「大概,不会太远了。」 不过,那些煞虎既然是上头的东西,又要护送它们大老远回东海,想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煞虎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想必,不想让潇湘重新回来,更不想让她的旧部属成为她的力量。 要是能知道,煞虎怎么对付就好了。 「您一定能想出来!」一个水族大声说道:「传说,真龙转世至,东海平安时!」 「能帮我们的,只有神君了!」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可是个大活,哪怕是你老婆娘家人,可……」 程星河话没说完,忽然「咦」了一声,转过了脸去,声音一提:「有东西进来了!」 第1502章 须弥之川 我也觉出来了。 好冷。 进来的,好像是一股子刺骨的寒风。 但是,哪怕三九寒冬,也不是这种冷法。 这种冷,刺的人骨头疼,像是从阴间吹过来的。 不是地上的东西。 不光我们,那些水族,似乎也觉察出来了。 「来了……」 煞虎? 那些东西,像是灰暗的棉花,把这个地方,全给堵死了。 下一秒,那些东西,四面八方,全冲着这里过来了。 「程狗,打光!」 「唰」的一声,凤凰毛上的光芒转圈炸起,整个洞穴,全被那华贵耀目的光芒填满了,适应了光线,果然,满坑满谷,都是那些黑色的,乌云一样的东西。 程星河扫视了一圈,喃喃说道:「跟煤气泄漏一样。」 没错,让人窒息。 没有形状,可给人的感觉,就是虎视眈眈。 而那些「乌云」,被凤凰毛震慑了一瞬间之后,重新对着我们和那些水族就扑过来了。 像是一柄柄贴着皮肤刮过的快刀。 煞神身上吸来的煞气,在七星龙泉上一炸,反手对着那些东西就削了过去。 破空声划过,大团煞气被直接噼开,身后轰然就是一阵叫好的声音。 「不愧是神君!」 「跟当年一样!」 「有神君在,咱们一定能回家!」 穿过了煞虎迷雾一样的影子,我看到了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影。 没法看分明,但是能感觉出来,很像是朱雀局里的壁画。 男女老幼俱全,像人,又不像人,偎依在一起,仓皇无助。 但是这一下下去,更多迷雾一样的煞虎围了上来,那些水族的身影一开始还像是隔着毛玻璃,但接下来,就更不清楚了。 金毛转头扑了过来,对着那些煞虎撕咬了过去——跟天狗吃月亮一样,那些煞虎被撕咬的残损,可很快,重新恢復了原状。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七星,这些东西……打不死!」 是啊,这些「煞虎」,跟以前遇上的东西,都不大一样。 它们只能服从上头的命令,带来灾厄,可本身,是没有实体,没有灵魂的。 没有灵魂,也就没有是非之分,不会欢喜,不会恐惧——也不会退缩。 不光如此,离着我们越近,那种窒息一样的感觉,就越浓烈。 我回头看向了白藿香。 凤凰毛的光芒下,她的面色已经开始发青,可她接触到了我的目光,梗着脖子就说道:「我好的很!不用分心!」 说着,撒手一把粉末,那粉末见火,跟白磷一样的燃烧了起来,熏的附近一些煞虎残损了一大片。 她从来不给我们拖后腿。 这些东西不生不死,没法消灭,哪怕力量再强,跟一拳打在了雾气上一样,怎么弄? 可下一瞬间,我听到了身后「轰」的一声。 青气大盛。 数不清的水族扑了过来:「神君,从后面走!」 我顿时一怔。 水声淋漓,是那些水族。 它们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些煞虎。 眼看着,那些血肉之躯,被浓雾一样的煞虎吞没,就再也不见了。 第878页 我心里勐然一震。 程星河也愣了一下:「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奔着我们来的!」那些水族的声音杂乱,却都表达着同样一个意思:「我们死了不要紧,可神君不能死。」 「求神君,把我们的残躯烧成灰,撒回东海!」 「我们就想着——叶落归根。」 话音未落,一股子很大的力量,把我们从煞虎之中推了出去——那感觉,像是纪录片里看到的,壮美的鱼群。 这一瞬间,天旋地转,那股子力量从浓雾之中沖了出去,浑身就是一凉,耳边才响起了「咣」的一声。 我们几个,都落入到了那条地下河里。 但是落下地下河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一大片浓雾似得煞虎后面,有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好像——就是他们,在驱赶引导这些煞虎。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上次,江辰身后那两个人! 他们又来了! 我挣扎着就想从煞虎之中冲过去,可一瞬间,遇到巨浪升腾而起,把我们和煞虎隔开,水流极快,直接把我们从地下河里沖了过去。 我把避水珠吞进去,窸窸窣窣的水声之中,就听见了那两个耳熟的声音。 「你说,前几次都错过了机会,这一次行不行?」 「想必能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跟以前一样——他吃亏,也就吃亏在这个仁义上面。」 仁义…… 下一秒,身体全部入水,水流湍急,程星河和白藿香一把抓住了我。 这感觉跟坐云霄飞车一样。 再次见光,已经到了一个山谷里面,这种地势叫「一线峡」。 头顶能漏下天光,但只有一线,逼仄的像是随时能合拢起来。 那些煞虎没追上。 但是想也知道,水族们折损了不少。 上了岸,程星河大声咳嗽了起来,白藿香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抬手给了他几针。 程星河吐出了不少水——水里还有几个泥螺,他一看,吐的更厉害了。 那些煞虎,确实很难对付。 要怎么把水族给送回去? 这道河从一线峡里流淌了过去,水面上是深深浅浅的青气。 水族就在这里。 我听到了一阵呜咽声。 「你们怎么样了?」 「蒙神君垂询,您面前这些倒是还活着。」 一本正经,可却是说不出的悲怆。 「比咱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了一半啦!」 这其中,一个清丽的声音哭了起来,声音很哀婉。 「哎,她下个月,要成亲了。」 「可是刚才……」 刚才为了抵挡煞虎,那个新郎官永远留在了刚才那个洞穴里面。 「我哥呢……」有一个稚嫩的声音焦灼的响了起来:「我哥呢!」 没人能回答他了。 「我要我哥……哇……」 那个哭声,谁听了,心里都发酸。 程星河吐的差不多了,嘆了口气:「你刚才也看见煞虎了——那玩意儿打不死,怎么送?」 「那也得想法子啊!」 不想法子,这些水族就死光了。 他们跟我虽然素昧平生,可他们之所以颠沛流离,为的是潇湘。 既然是潇湘的人,我就不能不管。 「其实,送我们回家,还有一个法子!」一个苍老声音说道:「那就是,找到水神信物!」 我心里勐然一动:「水神信物?」 「没错,只要有了水神信物,全部河川,都能给我们开道,到时候,煞虎根本追不上我们的踪迹!」 只要有了水神信物,潇湘就能回来了! 但是——潇湘一早就跟我说,千万不要去找水神信物。 危险。 「你们知道,水神信物在什么地方?」 这一下,所有的水族都不吭声了。 半晌,那个苍老的声音才说道:「我知道——只是,那个地方有东西守着,进不去。」 「什么东西?」 当初,就是因为失去了水神信物,潇湘才失去了力量,被封在了青龙局里。 我现在,是不是能帮她找回那个信物了? 「在须弥川。」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朽愿意领着你们去!只是……」 第1503章 白鳞残卷 那个苍老的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那可是须弥川,这一去,也可能就回不来了。」 水神信物遗失之后,河洛也曾经四处寻找,可一直没有找到。 哪怕一个麒麟玄武令,都能让一切水族臣服,更别说水神信物了,有了水神信物,水底下的千军万马,也是能调动的。 如果说麒麟玄武令是虎符,那水神信物,就是镇国玉玺——得到了这东西,就能号令天下湖泊河川,力量到位,再得到了凡人的信仰,那做新的水神,都有可能。 河洛下令,找到了水神信物,给河川主做,谁不趋之若鹜? 可没有一个找到的。 为什么我们眼前这些水族知道呢? 他们当初颠沛流离,就是为了寻回水神信物的下落,接潇湘归位。 这几百年过去,这一位,找到了。 他歷经千辛万苦,才发现水神信物的蛛丝马迹,可偏偏是落在了须弥川。 第879页 这须弥川是个什么地方呢?是三界交叉口之一——联通地上的阳河,与地下的冥河。 那里面,永不见天日,是三界的放逐之地。 一些功德大,罪孽小,罪不至死的迷神,还有一些犯了过错,被贬谪的灵兽,不光如此,那地方有水里的灵气,冥河的阴气,还滋生了许多须弥川特有的怪物。 所以,那地方极其难进,哪怕进去了,也够呛能活着把水神信物给取回来。 也正是因为水神信物落在了须弥川,怕也是个天意——所以河洛一直没找到。 其他水族跟着插嘴:「兴许,是上天都站在水神娘娘这一边,知道河洛进不去,故意让水神信物落在那里的。」 「对,水神娘娘合该重回主位,把一切属于自己的,全夺回来。」 这些水族也想过,闯入须弥川,把水神信物取回来,好迎回潇湘。 可那地方,普通的灵物,去了就是个死。 哪怕运气好能闯进去,可够呛能带回来,退一万步说,哪怕真能带出来,谁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送到潇湘手里? 也许一出来,就被河洛发觉,直接夺回去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好么,这是个地狱模式?」 三界交叉口…… 我想起来了我们住过骨灰大厦,遇上的一个老管理员,他就曾经误打误撞进过一个地方,说见过里面某个东西,很像是我说的水神信物。 要是三界交叉口,就说得通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有些担心:「神君现如今转世为人,到底也只剩下血肉之躯——老叟虽然希望神君能夺回水神信物,可也担心……」 担心我回不来。 「那地方,怎么去?」 程星河转脸看了我一眼,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苍老的声音别提多激动了:「神君真的肯去?水神娘娘有救了!大家也都有救了!」 那地方毕竟都是迷神之类,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能拿回东西。 可难得有这种机会——能一鼓作气把潇湘唤醒,还有可能以这个庞大功德上天阶的机遇,并不好找。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我说道:「我愿意试试。」 周围一片欢唿:「神君功德无量,泽被苍生!」 这太重了。 程星河嘆了口气。 我回头看着他们:「那地方一听就不是去玩儿的,你们俩等着我……」 可他们俩,一个搭理我的都没有。 程星河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蹲在了河边:「老头儿,怎么走?发个定位。」 白藿香甚至没抬头,只是专注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医囊。 都是准备要出发的样子。 其实很多时候,带着他们为了我的事情冒险,我并不愿意——可他们每次都是摆摆手,意思是怕这个,就不跟你交朋友。 对他们来说,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啪嚓」一声,一个身影蹒跚着上了岸:「老叟带你们去!」 这个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偏偏,一身华贵——戴了满脖子的大珍珠! 而且,个个莹润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 程星河看直了眼:「卧槽,这个头,比沙师兄脖子上的还大——老头儿,卖不卖?」 老头儿微微一笑:「神使见笑——倘若神使垂青,那等咱们出来,这一串,就送给神使了!」 这可把程星河给高兴坏了:「那敢情好……不过,神使?」 他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成了神使,后来寻思出来了——给「神君」当差的,就是神使。 这把他气坏了,非要说清楚他是我爹,不是使。 老头儿自称姓阮,其他水族都跟他叫阮仙翁,我们就跟着这么尊称。 老头儿连忙摆手说这可当不起。 可他不光姓阮,耳根子也软,一听好话,高兴的脸都红了,接着,拿出了个东西就在上头画来画去的。 好像是在记载什么,原来是个文化人,不,文化水族。 可又一个水族上来了,看上去,是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小伙子。 肤色黧黑,就是脸上一对大鱼鳃。 他对着我低声说道:「阮仙翁带路,料想着万无一失,可神君要注意,这阮仙翁博闻强识——可就有一样,记性不好。」 这句话就很矛盾了——博闻强识和记性不好,这不是反义词吗? 「您有所不知,自打上次,两个水神大战,阮仙翁为了保护水神,受了重伤,自此之后,隔一阵子就会忘事,所以会把事情记载在白鳞卷上,他若是忘事儿,您提醒他,看看白鳞卷就是了。」 这不就是间歇性失忆症? 程星河也跟着插嘴:「那个纸记得下这几百年的事儿?」 那个大鱼鳃让我们只管放心,水族用的文字跟我们不一样,白鳞卷跟地上的纸也不一样,几百年的事情也记得下。 靠谱就行。 不过苏寻他们一出来找不到我们,怕是会担心,这地方手机也没有信号,我就写了个便条,托腿脚利索的,放到我们刚才来的地方。 大鱼鳃立马答应了,拍着胸口让我只管放心。 这会儿一抬头,那阮仙翁看着岁数挺大,走起来还挺快,已经把我们拉下一大截子了,显然也是救主心切。 第880页 我就跟大鱼鳃和其他水族告别,追着阮仙翁过去了。 我们这一走,身后又是一阵歌声——听不懂,但是跟之前的葬歌不一样,雄壮激昂,热血沸腾,宛如给英雄送行。 这是个战歌。 我们不由自主,就把腰背都挺直了。 跟着阮仙翁的背影一走,就发现他走路的姿势也挺怪的——好像浑身没有骨头一样。 程星河看着好奇:「你说这是个什么精?鼻涕虫吗?」 海里偷鼻涕虫去? 我快走了几步赶上:「阮仙翁,跟您打听一件事儿——既然你知道水神之争,那当初,潇湘和河洛,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我也听说,潇湘兇残暴戾,杀人如麻,可这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理由。 阮仙翁回头看着我,吃了一惊:「神君果然忘了?当初,二位水神之争,可是因为神君您而起啊!」 第1504章 双宿双飞 「我?」 白藿香和程星河也都看了我一眼。 不,不是我,应该是那位自封神君,要跟潇湘求亲的景朝国君。 「那是自然!那个时候……」 说到了这里,阮仙翁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一脸迷惘:「你们几位是……」 接着,又是一脸戒备,翻身就要进河。 跟换了个人似得。 好么,幸亏大鱼鳃跟我说了,要不八成得以为他中邪了。 我反手拽住了他:「看看白鳞卷。」 阮仙翁听我一说,就往身上摸了摸,摸出来一看,恍然大悟:「老叟道是谁——原来是神君!」 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次,阮仙翁这才回答道:「当初神君确实是要敕封水神娘娘的,可谁知道,水神娘娘她一时煳涂……」 当时,景朝国君建立了王朝,为了祈求国泰民安,自然是要祭神敬天的,在古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 祭祀水神也是十分重要的——当时建立景朝,在东海赢了关键的战争,浪潮扑了敌军,景朝大获全胜,国君才登上宝座,那可都多亏了水神。一定得请水神继续垂青,对新王朝泽被苍生。 可谁知道,祭祀水神那个时候,他就看中了潇湘。 据说,是一见如故,魂牵梦萦。 为了潇湘,他宁愿捨弃六宫粉黛。 好些人劝他,人跟神怎么能结合呢?可他一听,人与神不能结合?那好,我也当神! 兴建神庙,封了自己做神君,就为了能匹配潇湘。 当时管理祭祀的官员——江仲离就是其中的头儿,说是得到了神谕,水神说他心不诚,不答应。 这景朝国君就急了,我怎么心不诚了? 他一寻思,对了,哪怕寻常百姓,也得三媒六聘,他单单把身份提上去,还是不够,得给聘礼。 可金银珠宝,三牲五畜,都太普通了,没有诚意,他就让管理祭祀的官问一问,什么东西能打动水神娘娘的芳心。 也许水神娘娘本来就是打算让国君死心,开出了七珍八宝的要求。 其中的七珍,就是我们见过的七珍盒。 这些东西,哪怕国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时朝野上下已经开始不满了,几天功夫,三个御史撞了柱子。 可景朝国君,呸,昏君,跟人造革的一样,油盐不进。 好些人就求江仲离等等,让他们跟水神娘娘直接进谏。 可自此之后,水神娘娘就没了回音。 这水族们就猜测——难不成,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水神娘娘还真被景朝国君给打动了? 别说,景朝国君英雄盖世,一片赤诚,地位也是人中之龙,真要是成了,虽然史无前例,可到底也是一个佳话。 果然,不久之后,江仲离他们得到了神谕,说让景朝国君水神寿诞那天,亲自上东海。 这可把景朝国君高兴坏了,打造了金龙大船,满载珍宝赶赴。 可钦天监观星,说去不得——星相晦暗,此去大凶。 景朝国君色迷心窍,自然不听。 到了海上之后,谁知道,平静的大海忽然海啸,奔着上头就卷,直接把金龙大船掀翻,不光海上,千里沿岸,人和水族,都死伤无数。 那是个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有水族就认为,原来水神娘娘对景朝国君的轻薄无礼怀恨在心,早就想报復,趁此机会,是要杀了景朝国君,和那些冒犯她威仪的活人泄愤。 但是景朝国君命大,竟然逃出生天——谁让他是真龙天子,有上天护佑呢! 这一下,景朝国君就清醒了,大怒,说水神暴虐无道,为了名声,竟然杀了这么多的无辜,回去之后就下令,要褫夺水神的封号,另立新的水神。 谁让他是一唿百应的君主呢? 他是管下界所有活人的,而神灵,是靠着下界的活人那些信仰香火,保持力量的。 独裁者一声令下,她这位子,就真的得易主。 香火改了方向——景朝国君下令,拆毁全部的潇湘神像,另立河洛。 谁也不知道,那景朝国君,为什么认识河洛。 程星河低声问道:「你当初,到底跟河洛什么关系?」 「不是我,」我答道:「不过,照我猜测——也许,就是河洛把他从那一场灭顶之灾里救出来的。」 第881页 白藿香猫一样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又是豹猫那种兇狠的眼神:「渣男。」 景朝国君渣,管我啥事? 这以后,河洛有了自己的神庙——所有的水神庙,塑像和神主牌,全换成了她。 她把属于潇湘的一切,全夺走了。 程星河忍不住插嘴:「这天庭不管啊?」 阮仙翁嘆了口气,说这香火信仰,都是凡人给的,再说了,潇湘确实做了兇残暴虐的事,本来福佑苍生的,你残害苍生——天庭的律法是非常严格的,当初斩须刀的故事里,老龙王获罪,就是因为没遵守降雨的时辰,就惨遭魏徵斩首,更别说潇湘擅自残杀了那么生命呢。 这在天庭来说,也不可能不罚。 万民信仰,河洛自然有了水神的力量,就逼着潇湘退位。 可潇湘不肯啊——她认定自己没做错什么,水神之争就开始了。 东海的水族,和沿岸的人民,统统倒了大霉。 一开始,河洛处于劣势,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战局忽然扭转,河洛赢了。 潇湘不光输了——景朝国君也不是吃素的主,你当初不是要弄死我吗?哪怕你是神灵,那也是被废黜的神灵。 找了豢龙氏,抓住了潇湘,镇到了四相局里做镇物,好修建四相局。 而四相局修建成功,景朝国君就要升仙做神君,从此以后,跟新水神河洛,双宿双飞。 甚至景朝国君还下了指示——以后水神庙里,要一男一女两个塑像,跟灶王爷夫妇一样,他要坐在河洛旁边。 可还没来得及实现他这个愿望,景朝就灭亡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转脸看着我:「一个兇残暴虐,一个滥杀无辜,你们两位,真是豺狼配虎豹,妙!」 妙你大爷。 我心里一阵不舒服。 自然是早知道景朝国君不是好枣,可他干的都是什么粑粑事儿? 我一直以为,四相局是奔着天下苍生修建的。 谁知道,竟然是因为一个人的私慾。 白藿香却拉了我一把。 我抬头看着她。 她认真的说道:「不要太轻易对一件事情下定论——毕竟,这不是你自己亲眼看见的。」 我忽然一愣。 她,在给潇湘说话? 第1505章 两个香炉 而程星河一听这话,就去捅阮仙翁那柔若无骨的身体:「老头儿,既然如此,你们应该挺恨那个什么神君的吧?想没想过报仇啊?」 程星河心眼儿多——怕这个老头儿对我怀恨在心,趁机设套给我钻。 阮仙翁摇摇头,嘆了口气:「神使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神君惊艷于水神娘娘,是人之常情,恐怕也是情非得已——而水神娘娘的脾气,确实暴戾,我们都知道。」 程星河更有兴趣了:「那你们,还肯为了她,颠沛流离?」 阮仙翁却说道:「神使不知——水神娘娘哪怕兇残暴戾,但仍然是一位好神!」 东海是灵气汇聚最旺盛的地方,里头的怪东西数不胜数,总有跃跃欲试来作死的。 潇湘虽然兇残暴戾,但是极为公正,在她的震慑下,那些作死的不管什么来歷,就没有一个能得逞的,整个东海被治理的井井有条,没有不服的。 之前,阮仙翁的家族被一些海罗剎欺凌,要侵占阮仙翁的居所,阮仙翁一族没什么武力值,每次都被强行驱赶,甚至屠戮,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咽。 可因为潇湘明察秋毫,杀了那些闹事的海罗剎以儆效尤,给阮仙翁他们一个公道。 阮仙翁的家族这才得以保全,在潇湘管理的时候,发展壮大。 不光阮仙翁,剩下的那些水族,都受过潇湘的恩惠,当然铭记于心,誓死护着潇湘。 所以,哪怕为了潇湘送命,也权且当偿还了潇湘的恩情,个个心甘情愿。 在他们看来,潇湘心高气傲,认定那个神君以下犯上,触怒神威,才会降下天灾,也确实是潇湘的作风。 我却寻思起来——这件事情,得益最大的,其实是河洛。 这里面,未必只有表面文章这么简单。 阮仙翁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现如今,我们也听到了传言——神君跟我们水神娘娘,重归于好,以后迎水神娘娘归位,可要仰赖神君了!」 我回过神来:「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可我却越来越困惑了。 我跟那个景朝国君,到底什么关系,跟潇湘,又是什么关系? 她现在心里的,是这个我,还是…… 一想到了这里,那种强烈的,渴的感觉再一次席捲而来。 我喝了一大口莲花蕊。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越来越担心了。 「几位紧走几步!」阮仙翁说着,指向了前面的一个河流:「那个地方,就通往须弥川。」 那是一条河。 程星河往前走了几步,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他不会水,之前都是靠着水灵芝草下去的。 可阮仙翁早有准备,伸出手,里面就是一盒子水灵芝草。 程星河和白藿香含在了嘴里,我吃了避水珠。 可阮仙翁也不动,就抬起头看着头顶的一线天空。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程星河有点不耐烦了,不过跟我一对眼,我们心里都清楚,有的时候,一些入口不是随时都有——而是要等着某个特定的天象,时间出现,才会开启。 第882页 可这个时候,我和程星河同时感觉出来,后面有东西。 一回头,卧槽——煞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出现了。 坏了。 这么快就追来了? 那刚才那些水族呢? 我们都看向了阮仙翁。 阮仙翁又不瞎,也看见了那些煞虎,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抬头盯着天空,宛如一尊亘古的塑像。 那些煞虎可不管这个,冷气勐然逼近,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马上——就要扑上来了! 我回手就要把七星龙泉抽出去——可我也知道,煞虎跟云雾一样,噼开了,也还是会重新聚拢。 程星河先我一步,凤凰毛唰的一下甩出,最近的煞虎瞬间烟消云散,可后面的煞虎更多了,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凤凰毛光华流转,再次打灭了一片,他含着水灵芝草,含含煳煳就问:「老头儿,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会儿,再扛一会儿!」 没那么好扛。 那些煞虎,打散了仍然重来,我把白藿香护住,甩手再削去了一大片,可又有不少蔓延过来,对着阮仙翁就过去了,程星河急了眼,一下挡在了阮仙翁面前,伸手进去,把浓雾似得煞虎直接噼开,可他手一缩回来,顿时就「卧槽」了一声。 他攥着凤凰毛的手,被撕下去了好大一块皮,鲜血淋漓。 白藿香见状,要给他处理,可他一抬手,沉声说道:「来不及了。」 我也发了急,这煞虎,眼看着四面八方一起来,遮天盖日,要把我们给淹没了…… 可这一瞬,阮仙翁厉声说道:「几位回来!」 果然,当一缕日光从那一线天上扫过的时候,阮仙翁抓住了那半秒的时间,一下就把我们给推下去了。 我们三个沉入到了水中,可隔着那一线水面,我见到,那些煞虎,直接把阮仙翁给淹没了、 程星河急了:「老阮!」 阮仙翁一只手从浓雾之中伸了出来,跟我们摆了摆。 那个意思是——你们先走。 「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煞虎之中炸开,成了一道屏障,煞虎过不来了。 而我们在被急流沖走的最后一瞬,见到那只苍老却坚定的手,被浓雾,完全淹没。 我心里勐然一疼。 阮仙翁,为了让我们找到水神信物,送其他水族回家,尽了全力。 他也许,一早就知道这个旅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似乎并不后悔。 很多事情,比命重要——信念。 水流像是滚筒洗衣机,我们三个能做到唯一的事情,就是把彼此的手给抓紧了。 恍恍惚惚想起来,骨灰大楼的管理员,似乎也是在一场洪灾之中,机缘巧合进入到了那个地方。 须弥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三个被冲上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很怪。 不像是白天,也不像是黑夜——真的给人一种,到了另一个空间的感觉。 触目所及,我们看到了两个巨大的香炉。 第1506章 美人香气 那两个香炉很大,而且造型很奇特,大肚子,细高的烟囱,很像是一个苹果上插着一根筷子。 但「筷子」细看,雕琢的极其精美,甚至有些像是华表。 金毛把一身的水都抖落下去,冲着华表就要过去——华表上,往往都会有犼的雕像。 我环顾四周,三个人也一起过去了——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看守骨灰楼的老人,似乎就是从这里穿过的。 香炉后面,会不会就是潇湘的水神信物所在地? 果然,大片云雾似得东西后面,隐隐约约,笼罩着一个极大的建筑物。 进去——就能取回水神信物了? 那就太好了。 不过,有点不对。 这四周围,太安静了。阮仙翁说,这地方有迷神,有灵物,可我们怎么一个也没见到?在哪儿呢? 灵骨楼的老人也说,有很多怪东西,是突如其来出现的。 程星河低声说道:「没在当然更好,那就抓住机会。速战速决,那些东西没准吃食堂去了,等他们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靠近大香炉,我闻到了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 是个香气。 这个味道是香,可香的有点过了,反倒是浓郁的有些让人作呕。 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香炉焚的什么香? 香炉前面,还有一道长长的石樑,看上去很像是个门槛。 这东西肯定有什么说道——仔细一看,石樑上一半描绘着太阳,还有一半描绘着月亮。 在风水上来说,是分界线的意思。 也就是——跨过门槛,后面是另一个世界。 有「禁止进入」的意思,但是来也来了,不可能不跨。 三个人六只脚迈进去,香气更浓了,程星河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可刚走了没几步,香炉后面,「唰」就响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白藿香捏了针,程星河攥住凤凰毛,我的手也抓住了七星龙泉。 我们三个就同时对望了一眼:「有东西。」 白藿香能分辨邪祟的气息,程星河能看见邪祟的影子,而我因为观云听雷法,有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直觉。 第883页 影影绰绰,隐藏在香炉附近。 就好像畏光的壁虎,躲在背面。 我心里犯了憷——刚解决完了金头灵蜥的事儿,别又遇上爬虫吧?我都得了爬虫应激综合徵了。 不过程星河生性乐观,还对我挤眉弄眼,意思是保不齐是火洞螈,可以搞几条在香炉里烤着吃。 这货的胃口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宛如一个宇宙黑洞。 正想着呢,一个东西忽然就从香炉后面探出了头来,我们三个精神全体紧绷,可看清楚了,我们就是一愣。 那是一个美人的头。 满头青丝垂泻下来,宛如一道黑色的瀑布。 而乌青的香炉,更映衬的她浑身莹白如雪,几乎有一层柔润的珠光。 程星河直了眼:「这是……」 山魅?难怪这么香呢。 老相识啊。 既然是山魅,自然十分美丽,对着我们,娇羞的就延展出了半个身体。 美的让人目眩神迷。 我们不由自主,就堵住了鼻子。 这个香气闻多了,魂就是她的了。 于是我们几个聚精会神,就一直往里走,但是那个山魅,转过身子,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我们这才吃了一惊。 这个东西,不是山魅。 她身上,刺啦一声,就爆出了两片翅膀——跟蝙蝠翅膀,一模一样! 翅膀一振,她张开了嘴,露出了一个绝美,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像是在看一盘送到了嘴边的盘中餐。 这他娘的——是什么? 我没顾得上想,甩手七星龙泉噼过,煞气顺着锋芒炸起——这是煞神的气,一般的小灵物,甚至迷神,都不在话下。 可没想到,那个美人鸟以极快的速度反折,跟被搓起的竹蜻蜓一样,躲过这一下不说,顺势竟然攀附在了我身上——我肩膀一阵剧痛,龙鳞虽然滋生了出来,可这东西的脚指甲,死死抵在了龙鳞上,竟然也锐不可当! 那是——一双隼一样的尖爪! 美人鸟这么难对付? 「咻」的一声,几道子银针对着那东西的脖颈飞了过来,那东西甩头,我的心就提起来了——几根银针,竟然被她用雪白的贝齿给咬住了! 白藿香也是一愣。 下一秒,「咔」的一声,银针直接被咬断,对着白藿香就吐过去了! 白藿香往后一退,我心里顿时就紧了,甩手要横过七星龙泉护住她,可凤凰毛比我快一步,旋过来直接把几根银针全部扫在了地上。 不愧是摸龙奶奶亲自传授的七十二路赶龙法,厉害! 我甩手就要把身上趴着的美人鸟撸下去,可美人鸟力气极大,不光脚爪几乎楔住,纤纤十指一曲,也死死抓在龙鳞上不放,我来了脾气,龙气勐然往外一冲,灌到了诛邪手上,生生把这个章鱼一样的美人拉了下来,「咣」的一声,两个翅膀一震,直甩到了香炉上。 「嗡」的一声,香炉就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共振,我们几个耳朵就是一阵疼,下一秒,程星河立刻喊道:「七星,小心!」 一转脸,我心里一提——妈的,那个东西一摔,一石激起千层浪,香炉后面,探出了数不清的美人头。 而那些美人,脸上全露出了狂喜的笑容,跟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唰」的一声,齐刷刷振翅,四肢一弹,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这些东西,模样跟大山魅相似,本事却大不相同——一个都那么难对付,更别说这么多了! 七星龙泉对着那些美人鸟一旋,「咔」的一声,十来个美人鸟重重跌落,撞翻一片,但更多美人丝毫没有姐妹之情,蹬在了倒地者身上,继续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金毛扑过来,一脑袋咬住了一个,甩头丢开,可数不清的玉臂伸出,金毛身上的毛也被抓掉了不少。 我一阵心疼,可眼看着那些美人鸟越来越多,我立马对着金毛就喊:「别咬了,回来!」 金毛一歪头又咬了五六个,这才依依不捨的转头兜回来。 「跑跑跑!」 程星河拽着白藿香也奔着来路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叫苦不迭:「妈的,出来的时候没看黄历,这是犯了桃花劫,捅了美人窝了!」 我们几个一路往回退,白藿香也问:「往哪儿退?」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是没有什么能遮掩的地方,我脑子一转:「门槛后面!」 离着门槛,就有两三步路了。 可下一秒,好几个巨大的美人鸟扑过来,一下抓住了程星河的脖子。 程星河吃痛,脚底下本能一拧,眼看就要被拖进去,我也没犹豫,龙气积蓄,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程星河一出去,下一秒,抱住白藿香,就往门槛外面扔。 程星河先落地,正好接住了白藿香。 我才要松一口气,身后就是一阵剧痛,数不清的美人鸟脚爪,毫不留情的勾在了我身上,金毛折过身子,对着美人鸟就咬——专咬最薄弱的翅膀,那些美人鸟吃痛,也是一阵尖锐的惨叫。 我回身反手一扫,数不清的美人鸟被削断了翅膀,但是手这么一抬,动不了了——又有不少美人鸟,抓牢了我的胳膊。 坏了,用不上劲儿了。 稍微一迟疑,这些美人鸟跟沼泽一样,就要把人给吞下去! 第884页 这些美人鸟遮天蔽日,耳边眼前,叽叽喳喳一阵乱响,钻的人耳朵疼,配上那个浓烈的香气,几乎跟晕车一样,难受的要死。 妈的,离着门槛,就差一步了! 第1507章 鱼龙混杂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光打破了黑暗,钻过来,缠在了我腰上,连我带金毛,一起拉了出来。 我被拽出门槛,果然,那些美人鸟只追到了门槛,忽然就跟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一样,硬生生被堵在了里面,「刺」的一声,我的衣服在门槛之内,被直接扯了下去,下一秒,就变成了数不清的碎屑。 我扑在地上喘了起来,不由一阵后怕,妈的,这到底是什么? 好在,那个门槛,是个分界线——这些东西,追不出来了。 身上一阵钝痛,转过脸,程星河比我好不了多少,浑身都是划痕,很像是名菜蓑衣黄瓜。 我忽然有点后悔。 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东西,我不应该喝莲花蕊的。 白藿香起来给程星河上药,程星河嘟嘟囔囔的抱怨:「这群姑奶奶,多长时间没见过男人了……哎呀你轻点,不知道对待同志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吗?」 我喘了口气,古代人老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是没见到这个场景。 现在,那些美人鸟一看我们已经到了门槛后面,显然是抓不到了,倒是也干脆利落,转过了脸,对着大香炉,扑啦啦跟倦鸟归巢一样就飞回去了。 这不行啊,这东西挡着,怎么进去? 哪怕我能进去,程星河和白藿香也够呛。 不愧是传说之中的须弥川——这地方还真不好弄。 可惜阮仙翁没能跟进来,这里头的事情,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要是能有个嚮导就好了。 哪怕只把美人鸟介绍给我们就行。 我正寻思着,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程星河和白藿香也听见了。 这个哭声——是孩子的哭声? 我们立马奔着那个声音看了过去。 这地方能见度不是很高,靠过去,才看见,那边有一丛灌木,有个小孩儿的脚卡在灌木里面了。 那小孩儿一看见了我,立刻挣扎了起来,哀哀直哭:「一个美人两个汉,小可恳求行方便,救救咱——救救咱!」 程星河一愣:「这数来宝呢?」 更关键的是,这地方,能有小孩儿? 那小孩儿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小脸圆鼓鼓的,十分招人喜欢,身上一个红肚兜,脖子上挂着个金麒麟,跟从年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这样的小孩儿,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人。 不过,这小孩儿来的实在太巧了。 我们正需要一个嚮导。 我蹲下,就看见他的脚出不来,是被人脸藤给缠了——人脸藤喜欢阴气重的地方,这里也有,内里一个脸不算大,不过已经露出了喜滋滋的表情了。 「你谁啊?」我问道:「为什么会上这里来?」 那个小孩儿张开嘴想说话,可因为痛苦扭曲了起来:「生来吃苦多受难,少说一万八千卷——救我,但凡你救了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也行,我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反手一拉,那小孩儿被卡的很紧,当时就是一声惨叫:「轻点,轻点……」 可下一秒,破风声唰的从四面八方对着我射过来,是人脸藤的枝条,要把我直接卷下去。 那个小孩儿嘴边,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可我诛邪手上煞气一炸,所有藤条同时断裂,内里腥秽的汁液溅了小孩儿一脸,小孩儿得意的小眼神儿,一下就凝固住了。 那个人脸藤哪儿知道我出手这么狠厉,那张人脸一白,跟蜗牛归壳一样,迅速就缩了回去,躲在了灌木下不敢出来了。 小孩儿回过神来,呲熘一下就要从我手头上熘出去——他那肥白的身体,跟上了油似得,别提多滑熘了。 可七星龙泉出鞘,擦着他的额头,无声无息没入到了他面前,他被煞气一反伤,直接被震出了三步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缓缓说道:「你再跑快点——一百步之内,追不上你算我输。」 可他摇摇头——他不傻,知道我不是善茬,跑不了了。 接着,浑身抖的跟筛糠似得,一副等死的样子:「一张小嘴一大肚,想吃兔子打到虎,我认栽,要吃,你就吃吧……」 明明这么小个小孩儿,说话这么老成,跟皇甫球有一拼。 程星河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当我们是山姥姥还是大马猴?再说,这么会唱rap,吃了怪可惜了的。」 他一听,不像是要吃他的样子,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你们——真不吃?」 我点了点头:「你先说说,你是个什么来头?樟柳神?」 那小孩儿一听更激动了:「明镜高悬不及你,赛过包公断神案——你咋知道的?」 这还用说,这种数来宝的方式,又不是人的,只能是樟柳神了。 所谓的樟柳神,又名耳报神,听上去挺像回事儿,可其实这东西是黑方术的牺牲品,来歷很惨。 是把七八岁,天眼未闭的小孩儿,用银针扎入卤门,把魂魄勾出来,练成了小鬼,就是耳报神。 第885页 一般都是走街串巷的黑先生,骗取了小孩儿的生辰八字和贴身衣服勾来的,而孩子被勾了魂,可阳寿未尽,就只能当植物人了,而且,只要魂魄回不去,连轮迴路都断了,简直比尸油小鬼还狠毒。 都说南洋邪术厉害,其实咱们这里,多少年前,就也有这种方子。 但是耳报神为何得名呢?一来,它知道任何消息,二来,它小的只能钻在你耳朵里,有一个耳报神,不出门而知道万里事,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养这个的人,可以说如有神助。 这一个,怎么这么大? 原来,这个耳报神被黑先生抓了之后,不甘心生生世世被黑先生驱使,所以有一次被派出去作祟的时候,潜入到了一个管事儿的耳朵里,给管事儿的爆料,管事儿的立刻抓了黑先生,可他回去之后,身体已经腐烂,没法做人,只好大哭一场,跟着管事儿的了。 自此以后,管事儿的有了它的消息,成了料事如神的包公在世,积累了很多功德,顺带着给它也供了泥塑鎏金像,它也就有了身体,成了一个真正吃的上香火的。 那可太好了——这耳报神是天然的搜寻引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拿他当嚮导,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一打听这地方的情况——跟阮仙翁说的差不多。 这地方基本算的上一个三不管地带,流放迷神,滋养怪物,有一些在外头犯错,不想被雷打的,也千方百计逃进来躲灾,没有比这里更鱼龙混杂,暗流涌动的了。 他也是前一阵迫于无奈流落进来的,一开始新来,也是受尽欺凌——这地方暗无天日,没东西吃,为了维持精气,也只好互相侵蚀,他的灵气被夺走了不少。 好不容易看见我们几个「新来的」,想着套路我们,吃我们的灵气,结果被我一眼识破,也挺绝望的。 程星河来兴趣了:「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耳报神勉强一笑:「郎君打油娘梳头,几家欢喜几家愁——难言之隐。」 谁还没点隐私呢,跟我们没关系,就不细究了。 我立马就问它,香炉后面那些长翅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听问,耳报神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告诉我们,那是婆诃娑,是地狱里的一种恶鬼。 这玩意儿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基本就没什么弱点,哪怕是在这里的怪东西,也没人敢跨过那个门槛去惹她们。 那为什么会在那地方呢? 耳报神压低了声音:「此处危险苦沉沦,路过君子万莫寻——是看守一样要紧的东西。」 水神信物。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对付那玩意儿?」 第1508章 三川香木 耳报神立刻点了点头:「恩公料事真如神,问俺算是问对人,若想从此门前过,等她睡着香喷喷。」 程星河顿时高兴了起来:「就这么简单?那感情好——哎,她们什么时候睡觉?」 耳报神又点了点头:「此物地狱经烈火,瞪眼从昏直到晨。」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面面相觑:「那就是说——她们二十四小时不睡觉?」 耳报神一拍肥腿:「对喽!」 程星河一巴掌就盖在了他脑袋上:「你这不是废话吗?她们没睡眠,什么时候能睡着香喷喷?」 耳报神抱着了脑袋十分委屈:「只有一物入香炉,两眼一插耳不闻。」 就是说,要在香炉里焚烧某种东西,那东西的气息,才能让她们睡着? 耳报神就告诉我们,说能对付她们的东西,叫做三川香木,这东西在香炉里一烧,婆诃娑一闻味道,人事不知,从她们身上踩过去都觉不出来。 不过,不好找。 要找三川香木,得上须弥川对岸去摘。 须弥川是不难过,但是所有的迷神,邪祟,都在须弥川岸边,找三川香木,就得从中穿过。 接着,耳报神扫了我们一眼,说:「您有煞气护神体,这俩活人实在难。」 原来,那些迷神邪祟,都喜欢吃精气,尤其是喜欢万物之灵——人的精气。 程星河和白藿香都是活人,别说从须弥川上渡过了,只在附近一路露头,怕就得被那附近的东西给撕成碎片。 我一寻思,就看向了程星河他们。 程星河不用我说,手一抖,就把水母皮给抖出来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了,好好的唱你的rap,带你的路。」 水母皮一笼,程星河和白藿香顿时都消失了踪迹。 哪怕我,都不容易看到他们。 为了防止走散,我就拿了个金丝玉尾,跟他们拴在了一起,程星河说这法子好,跟遛狗差不离。 遛你大爷。 我就不用说了,直接把煞气顶出,假装出是煞神那一波的。 耳报神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我,眼珠子一转一转的,问我怎么称唿。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我不是什么神仙,你就叫我李北斗吧。 耳报神一缩脖子,眼神顿时就是一抹惊恐:「难怪艺高人胆大,领着活人来底下,您是……真龙转世?」 不愧是搜寻引擎,这都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真龙回到四相局,身上有个大秘密!」 原来,它也知道不少四相局的来龙去脉。 第886页 「还有呢?」 耳报神连连摇头,弯着腰就在前头领路,指给我须弥川的川口不远了。 这么生硬的岔开话题,看意思不敢说。 在一片浓雾之中穿行,隐隐约约就听到附近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 那些声音,悽厉哀绝,都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 好像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谁在这动刑呢?」 耳报神就告诉他,要是动刑还好一点,大不了火烧油炸——可它们现在经歷的,比动刑还难受。 「嗯?」 一阵迷雾散开,我们看清楚了两个身影。 这一看仔细了,我顿时就愣住了。 一个低矮的人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揪住了。 高大的人影,正从低矮的身影身上,掠夺什么东西。 低矮的,本来是个青年,高大的,像是个老人。 但以我们肉眼可见,低矮的青年被抓住了之后,跟鲜活古尸开了棺一样,原本光润的容貌,瞬间发生了变化,皴裂,皱纹,萎缩,几乎就差变成一堆灰烬了。 那个青年,变成一个真正的三寸丁谷树皮。 而那个老人,皮肤有了光泽,佝偻瘦削的身影,转身跟杨柳树一样舒展了开来——他成了一个颀长的年轻小伙子。 程星河和白藿香同时吸了口凉气。 这就是之前耳报神跟我们说过的——这里的东西,因为没有灵气可吃,所以会互相掠夺灵气。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一句话。 弱肉强食。 而那个变成了一小团的那个,凭空被劫掠,自然也不甘心,可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灵气都被侵蚀了,更没法反抗报仇,脱身就跑了。 可他这一脱身,我看得到,他虎视眈眈窥伺的,是比他更弱小的东西。 我心里一阵发凉,这地方,比起地狱来,又差在哪里了? 发出唿号的,都是因为更强大的东西出现,自己无力抵抗的。程星河低声说道:「这里的东西,死不了?」 「死了,倒是解脱了,正是因为死不了,这里的折磨,也就停不了。」耳报神低声说道:「在这里,长生不死,未必是好处,也是一种惩罚。」 这倒是没错。 最大目标,就是活下去的程星河,也不吭声了。 我带着他们俩,从这些东西之中穿行了过去。 看的出来,有老妇人,白髮苍苍,可身上还繫着少女特有的桃红腰带,还有的蹒跚,极瘦的身影,脖子上竟然挂着神主牌。 触目惊心。 她们在没流落进须弥川之前,是什么样子呢? 每个人身上,仿佛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故事。 一路往里走,尽量压低了动静。 可一经过那些身影的附近,我就看得出来,不少眼睛,跟刚才被吸干的青年一样,虎视眈眈的窥伺着我。 简直像是在掂量猎物的斤两。 耳报神嘀咕着:「人人都兇狠,万万要小心。」 果然,刚才那个高个子,变成年轻模样的胜利者,像是对我来了兴趣,对着我就走过来了。 巨大到几乎畸形的迁移宫下,是一个好贪婪的眼神。 他的腰上,繫着一个青铜腰带,正中间是个凶神恶煞的鬼脸。 他以前,是个武将,或者——是个主管武运的吃香火的? 可一靠近我,他跟感觉到了什么似得,瞬间就倒退了几步,露出了一脸恐惧。 另一个身影,是个又高又壮的兇恶女人,肩膀上披着半张虎皮,跟他撞在了一起,要发怒,可他压低了声音:「这个新来的,不大对。」 认得煞气? 「好像……」他的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那边来的。」 他指的是,上头。 那个兇恶女人一见那个手势,瞬间也退后了几步。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是恐惧。 我的心骤然一紧。 不过,这个地方,又不能多生事端,我就假装没听到,继续往里走。 果然,后面也出现了许多的迷神,和各种各样的邪祟,长什么样的都有——一个脑袋上,一百来个眼睛的,身后拖着两股子尾巴的,上半身是个美人,下半身是鳝鱼的。 头大如斗的,身上几个肉翅的…… 眼花缭乱,简直跟百鬼夜行一样。 不过,他们对待我的态度,都像是敬而远之。 没有一个敢靠近的。 这样更好,省事儿了。 耳报神跟着我,倒是狐假虎威了起来——他自从上这里来,跟个香蕉皮一样,千人踩万人踏,人人几乎都能欺负他,可现在,见到了他,躲着走。 他是当惯了大老爷听差的,跌跌撞撞就走在了前头:「妖魔鬼怪把脚抬,没眼看见是谁来?」 「你还不知罪,给我往后退!」 我顿时很有些尴尬,立刻低声说道:「低调点!」 不引人注目,是最好的。 耳报神在前面跑了几圈,谄媚的回过头来:「老爷老爷莫着急,抬眼一看东西齐!」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一棵很大的树,隐隐约约,出现在了迷雾后面。 三川香木? 第1509章 双乌鸦杖 第887页 果然,我闻到了一股子木质的香气。 太好了。 折下这东西一烧,那些美人鸟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奔着那棵树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往前一走,就发现,前面竟然隔着一层屏障——数不清的迷神和邪祟,都聚集在大树前面。 这么多人? 原来,三川香木附近,本来就是这些东西的聚集地。 而且,这里的东西,比之前见到的那些,强大的多。 有一些,甚至大概能达到县城主神那种程度。 都有来头儿啊,他们,到底都犯了什么过错了? 到了这里,耳报神也不跟之前一样狐假虎威了:「真龙听我说分明,此路不长却难行。」 这里的迷神邪祟都挺厉害的,所以从这里过,一定要低调。 我又不是来闹事儿的,就为了折个树枝,自然低调。 我就低下了头,不紧不慢拉着水母皮下的白藿香程星河,尽量不触碰到他们,小心翼翼往里走。 可当时我也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走近了,一道河川围绕着三川香木而过——里面的,像是死水。 附近有很多的大黑石头,跟外头的石头也不大一样,光滑洁净,十分坚硬。 上头一抹苔藓都没有。 好像,这里的一切,要么有永恆的生命,要么压根没有生命,好像时间在这里,都是静止的。 好不容易走到香木下头,我就跟金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护着白藿香和程狗,我上去折树枝。 金毛会意,昂首挺胸就护在了程狗他们面前。 这树挺高,我回身就想爬上去。 可手刚触碰到了散发着幽香的树皮,忽然一道破风声「咻」的一下,对着我的手就过来了。 我立马把手撤回来,锐气贴着我胳膊划到左边,下一秒,「啪」的一声,那个方向的一块大黑石头勐然爆裂,石头渣子溅的到处都是。 我后心一麻。 刚才那些大黑石头我摸过,跟外头的脆石头截然不同,硬的跟恶人的心一样。 只一下,就能把石头打碎。 低下头,我就看到,手臂上的龙鳞,有了一丝划痕。 那一下,又狠又稳又准。 要不是我躲得快,这个胳膊…… 这个人,很强。 回过头,我又是一愣。 跟想像之中截然不同,我看见了一个佝偻的人。 不光佝偻,而且畸形。 他要坐在天桥下面,不给他点钱你都觉得良心过不去。 金毛调转了脑袋,盯着他,就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低吼,回头看我一眼,意思是想扑上去,问我行不行。 我摁住了金毛。 他手里拄着一个杖。 那个杖上,是首尾交缠的两只乌鸦。 乌鸦,是报丧的——这位,八成是降灾的恶神。 而那位恶神盯着我,缓缓说道:「这树是我的。你要动,撕了你。」 他的嗓子倒像是被人撕过,毛喇喇的,磨的人耳膜疼。 你的? 果然,耳报神低声说道:「附近迷神他称霸,万万不要得罪他!」 怎么,这三川香木还有主人? 不是,你怎么不早说? 耳报神双手一摊表示委屈——意思是因为你没问。 附近开始有了一些窃窃私语:「来了新人。」 「咦,敢摸三川香木。」 「好大的胆子。」 「你看他身上的气——不是一般人……」 「那他的气,是不是很好吃?」 那些声音,甚至有些垂涎欲滴。 金毛脖子上的毛几乎全炸了起来,兇狠冰冷的扫视四周,意思似乎是在说,谁敢动,它就扑谁。 感觉出来,我身后的程星河和白藿香也都戒备了起来。 那个佝偻神虽然佝偻,但站在了一块大黑石头上,还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你是上头来的——你来须弥川干什么?」 他应该也是认出了我身上的煞气了。 我一寻思,屠神使者的言谈举止在脑子里面打了一个转,就模仿着他们的神态,缓缓说道:「过来拿个东西,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拿了就走。」 果然,那些迷神声音一抖:「是屠神的。」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把咱们赶下来的!」 「快走……离他们远点……」 佝偻神定定的看着我,我没躲闪,看到他的瞳孔,是灰白色的。 他冷冷的说道:「你们……你们一出现,准没有好事儿,拿香木……拿香木可以。」 怎么样,摆个官威,确实管用。 可还没等我高兴,佝偻神冷冷说道:「你得拿东西换。」 什么东西? 那个乌鸦杖点下来,对着金毛。 卧槽?他要金毛? 金毛也觉察出来了,对着那个乌鸦杖就呲起了牙。 那肯定是不行。 「别的能换吗?」 那佝偻神没言语,意思是不行。 不行?那就没法子了,我攥紧了七星龙泉——我平时从来不抢人东西。 但是为了水神信物和那些水族的命,今儿只能抢你的香木了。 佝偻神跟个风蚀了的塑像一样,一动不动。 可耳报神靠过来,小声说道:「阁下虽是大英雄,此时千万要慎行——一旦动了佝偻神,须弥川里难逃命!」 第888页 我也注意到了,佝偻神好像是这个地方的首领。 许多深深浅浅的影子,都聚拢到了佝偻神附近去了。 这要是全部动手的话…… 我们怕还真就出不去了。 金毛回头盯着我,意思是问我现在怎么办? 「英雄总有气短处,俺说计策行不行?」耳报神接着说道:「木头是死的,犼是活的,俺以前就见过,把驯熟的骡马卖给外乡马客,收了钱,马自己就跑回主人家,马客人财两空,依俺看,照葫芦画瓢,先把你的犼给他们——摘了香木,你一声令下,什么都不损失!」 那不就是骗人? 不,骗神。这事儿听上去是机巧——也是以前时常能见到的骗术,可是冒不起这个险。 马客买马,是为了贩卖,不会伤马分毫,可这里的迷神,万一是要吃金毛的灵气,那不就完了。 我盯着佝偻神:「这犼不换。」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背叛金毛。 金毛愣愣的盯着我。 佝偻神一听,面无表情,就从石头上站起来了。 之前佝偻着觉不出来——这一站起来,卧槽,这么高! 是个——震慑人心的怪物! 「你别以为,你是那头来的,这里的就怕你。」那佝偻神扬起了声音:「这新来的,是屠神的!有想报仇的,只管来!」 这一声令下,数不清的迷神就转过了脸来,遮天蔽日,对着我就过来了! 卧槽了,我立马旋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些东西就噼了过去,同时蹬在了黑石头上,借力对着三川香木就上去了。 情况紧急,不管了。 身体凌空翻起,七星龙泉就对着三川香木削了过去。 拿了赶紧跑。 可谁知道,「铿」的一声,虎口就是一阵剧痛——妈的,这三川香木,竟然也这么硬? 这一下,把计划全给打乱了,数不清的迷神,对着我唿啸而过。 我抬手用煞气削开,翻身就上了三川香木上头。 这东西这么硬,怎么弄? 仔细一看,三川香木上,笼罩着一层青黑色,像是一身铠甲一样。 「此物并非生来硬,千年以来阴气凝!」 耳报神也跟着我翻了上来:「要想截断,得有神气……」 神气…… 上哪儿找神气去? 不过这上头既然是阴气,那我一只手就划在了七星龙泉的锋芒上,热血一滴一滴就淌了下来。 被热血一溅,眼看着那一层青灰被「烧」开,七星龙泉一划,果然摧枯拉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截子香木就落到了我手上! 太好了。 我抓住香木,就往下闯,想找到程星河他们,一起拉到了美人鸟那。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些迷神的表情,忽然有点不对劲。 他们全看向了我的血。 尤其那个佝偻神,他刚才还冷冰冰的,现如今,灰眼睛像是起了一团火:「原来是你……」 啥情况,我一愣:「你,认识我?」 「哈哈哈哈……」佝偻神忽然大笑了起来,可这个笑声,却带着说不出的悲怆和凄凉,接着,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我:「你忘了,你全忘了,你忘了,就是你,亲手把本神送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顿时愣住了。 我? 但还没等我问,下一秒,那个双乌鸦杖,裹挟着风雷之势,对着我的脑袋就噼了下来。 第1510章 那位大人 这是——旧日的仇人? 歪头闪避过去,「咔」的一声,眼见着那个双乌鸦杖擦着我胳膊,落在了一块黑石头上,一声炸响,这一下比刚才更甚,大黑石头炸开不说,底下硬生生也跟着凹出了一个大洞! 我盯着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可这个佝偻神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根本就不回答,双乌鸦杖一横,换了方向就对我扫了过来。 我翻身闪过去,但是能闪避的地方不多,数不清的迷神对着我就围上来了。 耳报神趴在了我肩膀上,一拍脑袋:「昨天只知肚子饿,今朝难跨这条河!」 怎么地,你这是要直接等死了? 迷神被煞气扫倒,但是前赴后继,金毛抬起身子要护着我,我厉声说道:「别过来!」 程星河白藿香他们还在水母皮底下呢,金毛一旦松开了金丝玉尾,这兵荒马乱的,我还怎么找他们? 麻烦了,瞧着那个佝偻神对我恨之入骨的样子,绝不可能让我安安稳稳的回到大香炉那。 只能拼了。 可这一瞬间,我盯着佝偻神,忽然说道:「你先别急着找我的麻烦——你自己,也要有大麻烦了。」 佝偻神的乌鸦杖眼看就要再次落我头上,可一听我这话,本能就愣了一下,接着,像是觉察出来了:「你能看出来……」 没错,我现在有了煞神的煞气,哪怕是这种半神的面相,也能看出一个端倪了。 这个迷神的迁移宫极大,大的简直跟个异形一样,可这个迁移宫上,出现了断裂的迹象——他曾经为了自己的某种野心,遭受过重创。 而现在,他迁移宫上,再次出现了一道阴影。 这个阴影色发青,极兇恶,说明很快,就有一个身份地位远超过他的「顶头上司」,会对他下重手。 第889页 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攥着双乌鸦杖的手,就是一颤。 显然,他心里清楚,那个「顶头上司」是什么人。 「你胡说八道……」 「不可能。」我答道:「你做了心虚的事儿,自己明白。」 他眉尾逆生,说明,他做了某种背叛上头的事儿,应有此报。 他脸色再次一变。 但是下一秒,他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反手旋过乌鸦杖:「那就先把你抓住,戴罪立功!」 耳报神一下急了:「躲躲躲!」 连顺口熘都顾不上说了。 我却一笑,不着急。 佝偻神迁移宫上的黑气,勐然变大了。 看着我那个眼神,佝偻神灰眼珠子的神色更可怕了,简直像是能喷出火来:「就是这个眼神,之前你就是用这个眼神盯着本神……」 可就在他举起乌鸦杖,但还没落下来的一瞬间,这里的人,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乓……」 那是一个极为清透的声音。 有点像是锣,可却带着金玉之声,很好听,像是某种古代敲击乐器。 可没等我看清楚这个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这里所有的迷神,勐然都变了脸色,下一瞬间,全扑在了地上。 我一愣,什么情况? 接着,在影影绰绰的浓雾后面,我看到了一个长而蜿蜒的队伍。 那个队伍最前面,是一个举着大牌子的。 另一个紧随其后,举着个东西,缓缓敲击——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从他手里传过来的。 因为能见度极低,我只能看到一片轮廓,缓缓对着这里漫过来。 后面竟然还有一个很大的神轿一样的东西。 好大的排场——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水妃神巡游来了。 「那位大人……」耳报神抓住了我的手:「快跑,是那位大人来了!」 那位大人? 那个佝偻神低下头,他长的跟蝈蝈一样的腿,正在发抖。 我立马跟金毛打了个手势,反正香木也弄到了,赶紧走。 金毛把金丝玉尾叼了过来,我抓在了手里,拉着水母皮下的程星河他们就往来路跑。 这一跑起来,万籁俱寂——刚才那些怪物,几乎销声匿迹,大概,全是被坐在神轿里的「那位大人」给吓住了。 这一跑,浓雾很快在身后瀰漫,把三川香木遮挡了起来,一阵嗫嗫嚅嚅的声音响起来,但很快,原地就是一阵哀嚎。 像是——佝偻神的声音。 好像,正在遭受什么严酷的刑罚。 程星河低声说道:「七星,你是不是背着我给你的嘴开了光了?」 「废话,我就是吃这碗饭的。」 「可这也太快了吧——你以后也不用搞什么星宿,什么观云听雷了,小嘴一咒,劲敌通收!」 收你大爷。 我立马就问耳报神:「那是谁啊?」 「几位来的实在巧,那位大人竟来到!」 原来,那个神轿里坐着的,是须弥川的头头儿。 他曾经是一个地位很高的神。 但是因为当年一件大事儿被牵连,被罚下了须弥川。 那位大神毕竟是有大神的能力,到了这地方,也还是保持着当初的能耐和派头,一唿百应。 平时那位大人很少出来,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突然出现,这说明,须弥川肯定发生了某种大事儿。 那些迷神,往往是被放逐到这里来的,邪祟往往是自己逃进来的,一进来,都要跟那位大人报备。 一旦有擅自进来,不跟那位大人禀告的,被抓住,可就很糟糕了——据说之前有一个九丹灵物为了逃天劫进来,自认为本事高,十分傲慢,不肯对那位大人求进门的恩典,结果被那位大人发现,那个灵物就再也没出现过,据说,一鳞一爪,都散落在了死河里,捞都捞不上来。 那不就是跟监狱长一样?是这里的实际掌权者,这里的迷神和邪祟,全靠着他庇护。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出来的,反正我们拿到香木了,趁着这里安静,赶紧烧了去找水神信物。 这么想着,我们就奔着刚才香炉那跑。 可一凑近了,才知道坏了。 虽然我们拿到了香木,但没想到那个队伍竟然这么长,把通往两个香炉之间的门槛都给挡住了。 那还怎么进去烧香木? 耳报神低声说道:「那位大人身份沉,平时基本不出门——几位不要去招惹,等那位大人回去了,你们再去烧香木不迟。」 没法子,只能等这个庞大的仪仗队打道回府了。 我们就躲在了一丛灌木里面——当然了,这地方的灌木也不是正经灌木,尖刺能悄无声息的吸灵气,不过我们一进去,倒是老老实实的。 我看见一只熟悉的手缩回去不见了——是白藿香处理了。 带着她来,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 我正想谢谢她,可这个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这一阵子,须弥川不太平。」「没错,是不太平——进来了怪东西。」 不是神气——是青气。 可能就是在这里避风头的邪祟。 进来怪东西,说的是我们? 「这几天,鬼鬼祟祟的,盯着香木,不晓得打什么主意。」 第890页 「没得错,那几个怪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来歷。」 我一愣,我们是今天才来的,可那几个邪祟议论的,说是来了好几天了? 奇怪——难不成,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上这里打水神信物的主意了? 会是谁呢? 我正想靠过去问问,就听见那两个邪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看见没有——又来了!」 另一个邪祟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了:「那位大人,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几个怪东西才出来的,这下,他们可要倒霉啦!」 我顺着那几个邪祟的方向看过去,不由一愣。 卧槽,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第1511章 三娘开门 感觉得出来,水母皮下的程星河和白藿香也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是邸老头子和江年江景的爹,江良。 他们身上,都披着模样很怪的斗篷。 这地方,活人进来就是找死,看得出来,那斗篷上有青气,是用来掩护他们真实身份的。 他们不是在给江家补局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还跟我们一样,找能让美人鸟睡着的三川香木…… 对了,补局一般要改换镇物,他们——难不成也是来找水神信物,做镇物的? 不愧是邸老头子和江良,什么东西都敢出手。 程星河显然也想到了,捅了我一下,意思是这他娘本来就难弄,现如今竟然还有了竞争对手,雪上加霜。 不一定——只要脑子够聪明,不但不是雪上加霜,反而是锦上添花。 程星河当然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觉得出来,他有点着急了——生怕邸老头子和江良先我们一步,抢走水神信物。 还好——他们比我们进度慢。 连三川香木还没弄到呢! 我就低声问耳报神:「这几个人来了之后,都做什么了?」 耳报神嘀嘀咕咕在我耳边说道:「两双大脚走三川,这俩汉子不一般。他们这一来,一开始就是对婆诃娑来的,但是没有跨过门槛,直接就去找三川香木,但是三川香木有那位双乌鸦杖看守,他们过不去,这一阵子,好像在收集什么东西,打算要打动双乌鸦杖,不过嘛……」 不过,来不及了,双乌鸦杖已经被那个大神给罚了。 原因可想而知——邸老头子和江良肯定是想用什么东西贿赂双乌鸦杖。 所以,双乌鸦杖隐瞒了这两个外人的存在。 但是那个大神知道了邸老头子和江良这两个外来客的存在,认为双乌鸦杖包庇外人,有私心,是背叛自己,这才罚了他的。 还好,我这还有这么个搜寻引擎,就比他们多好几分的胜算。 而这个时候,邸老头子和江年微微一动,我就看见,他们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是谁? 身材颀长,披挂着一件熊皮斗篷,脸被遮住了。 能被邸老头子和江良带到这里来的,难道是个什么大帮手? 还没等我看清楚,这个绵长的队伍,再一次蠕动了起来。 我还有点高兴,要走? 可没想到,耳报神当时就来了一声:「坏了……」 怎么了? 只见那个绵长的队伍,不是要走,而是转了一个方向,接着,数不清的迷神邪祟,开始四处穿梭。 我立马明白过来了——非但不走,他们为了寻找那几个「非法闯入者」,要搜查整个须弥川! 卧槽,搜到了我头上来,就麻烦了。 这个灌木底下,肯定也不保险,没几分钟就被搜到了,得找个能躲的地方。 江良和邸老头子,还有那个披着熊皮的,显然跟我想到一处去了,窃窃私语了几句。 离得太远,听不清楚,耳报神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们说,先到老朋友那躲一躲,躲过了十五就行了。」 江家真是交友广阔啊,连须弥川都有老朋友? 而且——十五?十五的时候,这地方会出什么事儿? 耳报神压低了声音:「几位,有多少灵气?奇珍异宝也行。」 「怎么了?」 「你们地上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须弥川不一样——讲究的是以物易物!要是你们有值钱的东西,就能换到任何想要的,包括,安全的栖身之地。」 这个规矩,跟鬼市差不离。 我一寻思,我身上的都是要紧的东西,自然没法换,可程星河个守财奴身上充斥着不少的零碎,把他的东西典了,怎么也够了,立刻点了点头。 「几位有钱不用愁,悄悄咪咪跟俺走!」 他领着我们,穿过了一个长长的树林子,几乎是在那些搜捕者的眼皮子底下,躲了过去——别说,每次一旦搜捕者即将发现我们,这耳报神总能飞快的找到另一条出路,带着我们化险为夷。 不光是个搜寻引擎,还是个灵物导航,难怪他之前服侍的那个管事儿的靠着他出人头地。 「也巧。」程星河低声说道:「江良和老邸,跟咱们顺路,就在咱们前面。」 他们——也是去以物易物,换取栖身之处了? 不长时间,我们顺利的到了地方——触目所及,是一大堆一大堆的房子。 这些房子的模样很怪——虽然乍一看,精緻繁复,可怎么看怎么不真实,总感觉一阵风就倒了。 第891页 江良他们,就到了一个大宅子的门口,像是在跟门内的人说什么——好像,是在讨价还价。 很快,江良和邸老头子伸手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门内的人接了,他们也就进去了。 耳报神领着我们往里走,这一路的房子,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雕栏画栋,都跟大宫殿似得,可耳报神一个门也没进,唯独到了一个门口停下了:「就是这!」 我们定睛一看,都是一愣。 这个房子,说是房子——简直像是个大坟。 一圈圆石头顶子,粗糙的搭在了茅草上头,猪圈似乎都比这地方遮风挡雨。 如果说,其他的房子是装饰丰富的大蛋糕,这个房子,就是一个糙窝头。 在这一大片大宅子里,简直是格格不入。 耳报神伸手敲了敲那个门:「三娘三娘快开门,今日贵客喜临门!」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这地方——行不行啊?」 耳报神答道:「樑上长草地生尘,瞪眼莫要小瞧人,你只管放心吧,别看那些房子模样好看,要说最安全的,还得是这里!」 应声,门开了,我就看见,门内出现了一个女人。 第1512章 樑上金柿 这个老闆娘,乍一看跟摆渡门那个老闆娘十分相似,是个盘靓条顺的少妇。 可有一样,她身上繫着一条淡青色长裙,裙摆下只有一只脚——胳膊底下撑着个拐。 残疾人? 而独脚老闆娘抬起眼,那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把风情万种和冷漠杂糅在一起,出人意料的撩人。 只一眼,我觉出身子一颤。 程狗看愣了。 老闆娘略扫我一下,就看向了耳报神。 耳报神立刻说道:「三娘,这位是新来的,你懂。」 说着,用肩膀撞我,意思是说,拿钱的时候到了。 我装出掏兜的样子,跟程狗伸了伸手。 程狗半晌才回过神来,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塞在了我手上。 一看那个东西,我顿时就傻了眼。 卧槽了,程狗素来一毛不拔,今儿是蝌蚪变蛤蟆——转了性了?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胭脂盒。 没记错的话,是从大山魅那弄来的。 他弄点值钱的,就要往豁嘴子山打过去,所以宛如皮鼓,外好内空。 但是这个胭脂盒,是大山魅的心爱之物,当时一直垫在身子底下,是他豁出命拿出来的,一直没捨得卖,今儿这么痛快? 大山魅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值钱的,虽然满头雾水,但我还是递过去了。 可独脚老闆娘没领情,冷冷的说道:「乱子闹的这么大,不值。」 老闆娘的嗓子,是一种很特别的烟嗓,沙沙的,听上去很舒服。 老闆娘很聪明——她已经知道这地方的骚乱是从我们头上闹起来的。 说着,抬起白玉似得胳膊,就要把门关上。 耳报神一下急了:「哎,三娘……」 门关的毫不留情,这一瞬间,我们就听到,街角一阵骚乱,像是大队人马要杀过来了。 我伸手就夹在了门尚未合拢的缝隙里。 金丝玉尾一紧——是白藿香,她想骂我是不是作死,要把手当核桃拿门夹。 那门也没有因为我的手要停下的意思,眼看要把我的手给夹住了,我就说道:「老闆娘你留我们一下,我给你找你想找的东西。」 就在门离着我的手一指左右的时候,戛然停住。 「阴宅我能寅葬卯发,」我接着说道:「不起效你赶我不晚,给彼此个机会,咱们双赢。」 那扇门静了一下,人仰马翻的声音,离着我们只有半条街了。 眼看着就要被抓住了,耳报神跟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 我当机立断,伸手把门拨开——独脚老闆娘的身影已经进去了。 没把我们插在外面,这就是默认了。 我立马把程星河他们拉过来,关门的一瞬间,那些声音狂风一样从门口卷了过去。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回过头,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逼仄阴暗,底下一个石头桌子,围着几个枯树桩子做凳子。 这地方要是当民宿,估摸一年来不了半拉客人。 但四面都是窗户,看得出来,每一扇窗户后面,几乎都有一双眼睛。 在这里避风头的不少啊。 原来,三娘是须弥川最早的几个居民之一,但跟所有须弥川的居民一样,绝口不提在地上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她的来歷。 后来须弥川里的被流放者越来越多,开始出现了我们见到的,弱肉强食的事情,有一个小邪祟误打误撞的躲到了三娘门下,竟然侥倖平安,自此以后,很多弱小的慕名者上门寻求保护,有邪祟建议,三娘不妨从中为自己取得一些好处,后来竟然成了一个买卖。 堂屋亮了烛光——那烛光也跟地上的不同,发青。 三娘在那等着我们。 我就带着程星河他们进去了。 坐在了木墩子上,三娘给我摆了一碗茶。 我想喝,可金丝玉尾在我身后牵动了一下——白藿香。 于是我把茶碗靠近嘴唇,装成津津有味的样子,把茶碗放下了:「其实很简单,我帮你动几个东西就行。」 说着,找到了兑位,踩着凳子往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窟窿。 第892页 不管是人是庙,住的地方最好都不要漏洞,宅子本来就是给你遮风挡雨的,有洞不补,普通人会漏财,哪怕其他身份,居所有洞,也一定会遗漏东西,所求不会圆满。 我抓了一块石头,填补进去,顺手找到了财位,给她挂了一串金柿子的摆件——是高老师那批发的,能招财,若是有所求,也能催促出个心想事成。 老闆娘撩人的丹凤眼一亮。 刚才就看出来,她的命宫上命气不完整——这是所求不可得的徵兆。 而缺损在兑位,说明她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最大的愿望就是失而復得。 这一瞬,两枚金柿子从上头掉下来,直接落在了她怀里。 耳报神一瞪眼:「风水术法虽聪明,这个质量不太行。」 老闆娘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想看我怎么解释。 「非也,我倒是要恭喜老闆娘,两个柿子,那正是「事事如意」。」我答道:「这是好兆头——三天之内,你想要的,必然到手。」 老闆娘红唇一勾,烟嗓性感:「那就借你吉言。」 说着,转过身往长廊里走,与此同时,一个钥匙从天而降,落在了我手里。 可算是松了口气。 到了房间——也奇怪,外头看着跟个坟包似得,里面出人意料还挺大。 刚进了房门,程星河和白藿香就从水母皮下面钻出来了,显然都闷的够呛。 程星河长长出了口气:「妈的,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简直跟扫雷一样,不知道哪一下就炸了。」 我把胭脂盒扔给他:「你看见老闆娘的时候没这么想吧?」 程星河还要掏牛板筋,一听我这话耳朵忽然就红了:「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是觉得老闆娘挺特别的……」 是啊,美人的美都是千篇一律的,而跟断臂维纳斯一样,有缺憾的美,才格外特别。 这要是在外面,我就得去做个媒,可惜这地方的,不好攀扯。 我一乐,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一阵乱响。 趴着窗户一看,卧槽,不好了,那些东西应该是在外面一无所获,现如今,要闯到里面来搜捕我们了。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就要把水母皮给披上,可耳报神却说道:「几位莫怕也莫慌,只管把心肚里放,凡事只管看三娘。」 果然,这个时候,独腿的三娘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了。 那些迷神邪祟在说什么,可三娘跟没听到一样,只在天井下的茶台上,慢慢倒茶。 那些追逐者有些没耐心了,可大部分应该是摄于三娘的威名,不敢造次,可其中一个,可能是立功心切,奔着里面就看闯。 耳报神一乐:「诸君不必有忐忑,这是一个新来的。」 果然,那一个身上披挂着一些彩绢——显然以前也是有资格配享香火的,可那个东西不过是从三娘身边经过,可忽然就像是撞在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硬生生被震出去了老远。 落在十步开外之后,站不起来了——我们则跟外面那些追兵一样,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戴着彩绢的,浑身焦黑,缩小了不止一半。 难怪耳报神极力推荐——独腿三娘看着柔柔弱弱,这么大的本事……不比之前的双乌鸦杖差。 那些追兵栖栖遑遑的逃走了。 这下,可算是能放心了。 白藿香还有些担心:「那他们,会不会去而復返?」 耳报神答道:「他们不敢——办砸了那位大人的差事,难道还自己揭自己的短?」 我喘了口气,就想起了之前双乌鸦杖的话来了,问耳报神,知不知道,双乌鸦杖是怎么下来的。 他说,是我亲自把他弄这里来的? 第1513章 不和之神 「诸君想知莫要忙,听俺为你道端详……」 原来,那个双乌鸦杖,是个主管纷争的神灵,外号叫「不和神」,跟「瘟神」,「穷神」,「霉神」,「煞神」差不多,是让人畏惧,不敢得罪的一号神灵。 现在这个不和神已经到这里来了,可好汉不提当年勇,他当初也是显赫一时。 为什么呢?他所到之处,轻则挑起妯娌婆媳的纷争,重则能让两个国家起争端,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婆婆把儿媳虐待致死的事情时有发生,主母把小妾折磨的不成人形也屡见不鲜。 所以那些弱势群体,为了求平安,就经常去祭祀不和神,求不和神远离家门,给自己个平安。 这在皇宫之内,更是常见——那些宫里当差的,也希望主人千万别跟自己不和,那丢的是脑袋。 所以,祭祀「不和神」的仪式,蔚然成风。 可有一个国君发现宫人竟然在祭祀这种神灵,大怒,就把祭坛整个踢翻,说不许跟这种制造是非的神灵谄媚求饶,违者重罚。 这一下,就把管理那片区域的不和神给得罪了。 不和神大怒,于是宫廷之内,算是永无宁日,妃嫔争宠,内侍勾心斗角,乌烟瘴气。 当时那个国君的孩子,几乎全部死于这种不和。 国君知道的时候,已经发展的极为严重了,后来才有人测算出,他惹怒了神灵,国君想起了自己踢翻的祭坛,怒火中烧,立刻派人把当地所有不和神的庙宇全部砸毁。褫夺那个不和神的神位。 还下令,但凡哪个百姓要祭祀不和神,立刻以巫蛊的罪名砍头。 第893页 一开始还是有人偷偷摸摸祭祀,被抓到了之后,杀鸡儆猴。 谁也不敢了。 得不到香火,那片区域的不和神没有业绩,愤然大怒,干了几件缺德事儿泄愤,就被屠神使者流放到这里来了。 程星河瞅着我,一副嘆为观止的样子:「你这仇家,比你的桃花还多,」 是啊,我也想起来了凤凰山上,江仲离亲自葬下的殭尸贵妃来了。 不用说,那个得罪不和神的,就是景朝国君了。 合着那个景朝国君,不光是喜欢盖庙,还喜欢拆庙,算是跟吃香火的槓上了。 而景朝灭国——会不会,也跟不和神有关? 哪一个古代的宫廷政变,不都是因为内乱起的祸根吗? 正想着呢,我和耳报神还有程星河,全都看向了门口。 有人。 果然,门缝下的微光一动,有个东西,在偷听我们说话。 这是什么玩意儿? 程星河凤凰毛就要抽出来,可我摆了摆手,悄悄拉开了门。 一个佝偻着的身影,一下就从门口倒进来了。 乍一看,很像是那个不和神的缩小版。 他身上,有跟不和神相似的气息。 是不和神的跟班儿? 果然,下一秒,那东西反应过来,就对着我狞笑:「我知道你们的来路了。」 耳报神一愣,立刻转脸看着我,意思是问我现在怎么办? 是啊,这里的东西杀不死——你灭口都不行。 接着,耳报神就看向了那个小迷神,低声说道:「东边栗子西边糖,还请千万莫张扬——双乌鸦杖已经被那位大人罚了,你现在给他报仇,也是无济于事了——你说个解决方法,咱们不要伤了和气。」 那个跟班儿咧嘴狞笑:「好说……」 他的眼神,看向了白藿香:「我要那个活人。」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我们俩都明白了,合着这是个敲诈勒索的。 我吸了口气:「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吗?」 那个跟班儿脸一板:「你还想跟本神讨价还价?要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整个须弥川,哪一个不想把你剥皮吃肉?那位大人,也正打算着要抓呢!本神一句话,你尸骨都难存,不信你看……」 说着,张嘴作势就要喊。 耳报神更紧张了,他怕就怕这玩意儿一喊,不光我们落网,恐怕独腿三娘也得被我们给连累了。 那嘴张的挺大,满脸有恃无恐。 但在他发出声音的前一秒,我一把抓住了他,反手一翻,煞气炸起,「咔」的一声,他的一只手腕子直接扭到了反方向。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傲然瞬间转变成了恐惧,还要张嘴,我一巴掌扇下去,他跟中风病人一样,一张嘴直接变歪。 我蹲下,和善的对他一笑:「你还能叫出来,就叫吧。」 这种东西的构成跟邪祟其实很相似,是由灵气构成的,那一下,我几乎把他身上的一半灵气打散,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贱民,你敢……你敢……」 我捏住了他的嘴,那种想要杀戮,想要破坏的感觉再一次浮现——我想把这个嘴捏碎。 迷神一旦被打散之后,就可以给潇湘吃…… 但是这东西立刻大声说道:「是我错了,这位神君饶命,我,我不敢了……」 我回过了神来,松开了手:「谁让你来的?」 我们这一路来的隐秘,按理说不会有谁知道。 「是——是那几个外来人……」 「披着斗篷的那几个?」 「是是是,神君明察秋毫!是那个穿熊皮的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给我们神君出这口恶气。顺带,能立个大功!可我……」 果然,穿熊皮的是让他来通风报信儿的。 可这货贪心,见到了白藿香和程星河,想把活人的灵气吃了,再反手一个举报。 穿熊皮的——果然不是什么好枣。 应该是也发现了我们,想让我们暴露,他们就安全了。 「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他们拿了香木,搜查的一走,就往婆诃娑那去了……」 我心里顿时一紧——他妈的,双乌鸦杖被搞定了,他们趁机取得了香木,这下,真的要比我们早进去了。 程星河立马站了起来:「等雷呢?妈的,你老婆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可就够呛能拿回来了!」 我也站了起来,可这么一站,我就发现,那个小个子嘴边,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我立刻蹲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知道的,没说?」 小个子的眼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恐惧。 第1514章 瞪眼之物 「说。」 他一个拳头紧了又松,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们想进那位大人的宫殿,可你们进去,就绝对出不来了。」 那位大人的宫殿——这么说,水神信物,在那位大人手里,那个巍峨的宫殿,就是他的居所? 难怪,这一趟,又他娘是虎口拔牙。 「关于那位大人的来歷,你还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他的大殿里,住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绝对不能睁开眼睛,只要一睁开眼睛……没人见到过他睁开眼睛。」 也就是说——见过它睁开眼睛的,都消失了? 第894页 「你们这里的,不都是不死之身吗?」 「确实是不死之身,一旦被那双眼睛看到——就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所以,我一进去,就会见到那个东西,就会倒霉,他也就高兴了。 「谢谢你了。」 我站起来,耳报神连忙问道:「通风报信臭鸡蛋,这个傢伙怎么办?」 我就看了程星河一眼。 程星河从怀里掏出一团布,二话不说,把这个东西给绑住,塞在了柜橱里,末了还踹了一脚。 白藿香看着眼前一切,却有点发直。 耳报神看见了:「美人是个好心肠,同情弱者真善良。」 白藿香回过神来:「也谈不上同情弱者,毕竟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想——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从高高的神坛上摔下来,成了这种存在。 这都是选择,也是命数,谁也没办法。 毕竟,大家都是棋子。 程星河则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会变成另一种东西——美杜莎吗?真是外来的法师会念经。」 去了看看就知道了。 耳报神盯着我们,犹豫了半天:「此去困难险重重,几位三思而后行!」 我回头看着耳报神:「你给我们帮了这么多的忙,下面的路,就不用你带了,在这也没什么能谢你的,我们要是能好端端出来,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们走——我在地上还有点关系,可以给你重新立个庙。」 耳报神一愣,忽然说道:「反正不生也不死,捨命也要陪君子!反正俺这不死不活也没什么意思,跟着几位走一趟!」 我一愣:「那你可得想好了,那个地方……」 这个时候,外面再一次乱了起来,上这里来的追兵,越来越多了。 独腿三娘还是坐在院子中间喝茶,那些追兵虽然也忌惮三娘的威名,可那位大人的命令在头顶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三娘,别以为你跟那位大人有交情,在须弥川,你就能一手遮天了!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人物,你藏了他,那位大人也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可独腿三娘一动不动,根本就不把那些追兵放在眼里:「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把他叫过来,亲自跟我说。」 耳报神低声说道:「三娘重承诺,说话必算数。」 那些追兵商量了一下,下一秒,「腾」的一声,这院子里的花窗,忽然都同时喷出了火来——那些追兵,要把这里给烧了! 我一下坐不住了。 底下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惨叫声——其他那些在这里借宿的弱小,全都倒了霉! 独腿三娘抬起眼睛来,有了几分怒意:「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也知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可要是她为了我蒙受损失,那我也过意不去。 于是我当机立断,对程星河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躲在水母皮下,咱们在美人鸟那汇合。」 程星河一愣:「你一个人?」 他没说完,我一推开花窗,悄无声息的沖了出去。 这一出去也是吃了一惊,三娘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追兵,那种摄人的气息,几乎能把人沖一个跟头。 一路顺着屋嵴往外蹿——这里的屋嵴也十分奇怪,看似平稳,走上去却跟走钢丝一样,特别虚浮。 很快,到了邸老头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我故意蹬下去好几片瓦。 瓦片哗啦啦一响,街上所有追兵,都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们对着这个房子就沖了过来。 我立马大声说道:「多谢收留之恩——改日一定找机会报答!」 「好哇,还以为是被三娘藏起来了——原来是在这里!」 「千万别让他跑了!」 我顺着屋嵴一路飞奔,远远就见到,三娘也一瘸一拐的出来了,盯着我,神色一动。 她也看得出来,等我走了,她还要在这里生活,不管是她保护不力,还是窝藏重犯,都不好听,我是不败坏她的名声。 一路冲到了美人鸟附近,我一眼就看见,地上有几条清晰的脚印,还在悄悄移动——是金毛的梅花爪。 身后哗啦啦全是追兵,我一头撞进了门槛:「程狗,点火!」 就在进入门槛的最后一瞬,身后那些追兵戛然而止——显然,就连他们,也畏惧美人鸟。 下一秒,香炉后面的美人鸟扑啦啦飞出,全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与此同时「哗」的一声,香炉里已经冒出了一股子烟雾——正是上次那种木质清香。 这烟雾一起,那些美人鸟闻到了,所有的美人脸,顿时都露出了十分迷惘的表情,接着,翅膀扇动的力道也开始减小,哗啦啦下雨一样,就坠落在了地上。 一根金丝玉尾像是凭空落在了我手上——我知道程星河他们在水母皮下赶过来了,拉住了金丝玉尾,就奔着宫殿里跑。 一开始那些美人鸟还有一些在挣扎,但很快就挣扎不动了。 跌跌撞撞闯入到了宫殿里,扑面就是一股子寒气。 里头很空,很大,跟灵骨楼老爷子形容的很相似。 水神信物,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奔着里面就走,脚步声形成了巨大的,让人不安的回声。 我们尽量放低了脚步,远远的,就看见大殿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祭坛。 第895页 水神信物,是不是就在那? 我们精神一振,刚要过去,程星河却拉住了我:「七星,你看祭坛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第1515章 不能睁眼 又黑又长,很像是耍龙灯的道具铺在祭坛后面了。不过——我看出来,那东西是个活的。 只是跟那些美人鸟一样,睡着了。 不能睁开眼睛——那就是说,我们不能吵醒了它。 果然,随着我们的脚步声,那东西像是缓缓的动了一下。 我就跟程星河他们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尽量把脚步声压轻。 程星河他们会意,果然,这地方一安静,那个巨大的东西重新伏下来,跟婴儿一样,再次睡着了。 我们三个就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祭台。 这才发现,除了那个巨大的东西,周围还散落着很多小东西——当然,是跟那个巨大的东西相对而言,那些小东西也有一人高,半人高。 那些东西,在动。 但是看不出它们动的目的是什么——漫无目的,跟游魂一样。 等靠近看清楚了,我们同时倒吸冷气。 那些东西,有的是迷神,有的是邪祟,但是都变了形状。 有的邪祟是个人样,可背后长出了三条手臂,跟剑龙背后的肉翅一样。 有的满地乱爬——本来应该也像是个体面的人样,但是现如今,下身有八条腿,好像半人半蜘蛛。 不光如此,这些东西眼里没光——跟丽娜一样,像是没了魂了。 看来,只要被那个东西的眼睛看到,活物就会迷失自我,成为一个怪物。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耳报神摇头嘆气捂着眼睛,看嘴型像是在念「作孽呀」。 难怪,那个不合神的跟班儿,会说我们进去就出不来了。 那些东西对死活都没有兴趣,更别说对我们了,倒是没一个对我们这些外来客喊打喊杀。 不过,我们也尽量不要让身体触碰上这些东西。 而我环顾四周,一进来,这地方除了怪物,倒是没有旁人。 难道江良他们还没来呢? 程星河则从水母皮下钻出来,跟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江良和邸老头子他们,是不是也变成怪物了? 这还真说不好。 不过,江良和邸老头子,都是行当里响噹噹的人物,能在这里被变成怪物,就这么终结一生传奇? 更别说,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披着熊皮的,那个傢伙来路也很奇怪,肯定不简单,不见得就这么容易的送了命。 我就跟程星河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长个心眼儿。 靠近祭台,也是嘆为观止——四周围是巨大的石柱,那石柱很怪。 是一个个女人的形状,身上穿着轻纱,臂上挂着金钏,很像是敦煌的飞天,丰满华丽,好似数不清的女巨人托起了这一方穹顶。 而且——那些女人的下半身,都是鳞。 而女人柱之间,有大幅大幅的壁画,数不清的人头攒簇,繁复精緻,因为光线暗淡,看的人眼花缭乱,但是大概意思,应该是万民朝拜——神庙大多都是这种表示崇拜的内容。 总而言之,这地方,庄严肃穆,对这种壮丽来说,语言实在是太苍白了。 越靠近,那模煳笼统的轮廓,也就越清楚,我皱起了眉头,那个东西,有角,四爪,好像——也是一条龙? 只是,这个龙的脑袋非常特别,巨大狰狞,看得出来,眼睛在头部占的比例极大。 让人望而生畏。 而这个巨头龙所围绕的,是一个很高的祭台,有几层楼高,上头是有很强烈的仙灵气。 太好了,就是这里了。 程星河跟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我,怎么过去? 是啊,要想上那个祭台,就必须从这个巨龙身上跨过去。 可这么一跨,万一弄醒了就麻烦了。 我一寻思,就看向了祭台。 祭台极大,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不过还好,上面镂刻着非常多的精美花纹,从花纹上,也许能想法子蹬上去。 程星河有套马杆技术,做成一个吊索应该差不多,但是我和程星河可以,白藿香和金毛也不行。 除非…… 我转脸看向了耳报神。 耳报神因为不能吭声,所以一直露出很窒息的样子,一见我看他,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比划了比划,问是不是有事儿能给我效劳? 我点了点头,就比划,你之前用人脸藤把我们引过去,你很熟悉人脸藤? 耳报神弄明白之后勐点头,折过身子滑到了阴暗的地方,不长时间回来了,手里就捧面条似的捧了一大堆。 好傢伙,这人脸藤在这地方,跟杂草串子似得,到处都是。 不过耳报神没明白,我找这个干什么。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已经悄悄给我竖了大拇指,做出了个「鸡贼」的口型。 接着,他一把拿住了人脸藤——人脸藤阴气吃的多,灵气吃的少,一见肥猪拱门,张口就要咬,可程星河一甩手,以极其精准的姿势,就把那个人脸藤的脑袋扔到了祭台上。 人脸藤的表情顿时大惊失色,下一瞬间,它爬山虎一样的枝叶瞬间就牢牢的扒在了祭台繁复的花纹上。 而人脸藤的另一头,还在我们手里挣扎。 第896页 把人脸藤留在我们手上的藤蔓卷在了手腕上,风声就在耳边穿梭了过去,三人一犼悄无声息,直接被带到了祭台边缘,抓住了祭台上的花纹。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也忍不住有点佩服——分明是个害人的东西,现如今成了帮手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我就看程星河,让他继续把人脸藤往祭坛顶上投——登了顶,我们拿了就跑。 顺顺噹噹。 程星河跟我竖起个大拇指,意思是,瞧好吧。 一只手就把藤蔓甩上去——这么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爬到顶上去了。 十五步——十三步…… 我们也越来越振奋了。 潇湘——能拿到了水神信物,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可没想到,就在要蹬到了最后十步之内的时候,一阵破风声忽然从后头炸了过来,我一听动静,就知道坏了,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七星龙泉,斜着一扫,「啪」的一声,一个东西直接噼裂。 程星河和白藿香回头,也都愣了一下,顺着那个东西的来路就往下看,但还没等看清楚,跟我预想的一样,只见那个东西,凌空炸开!「啪」的一声巨响。 麻烦了…… 我后心一麻,只见底下那个庞然大物,轰然就起来了! 程星河当时就想骂街,指向了一个方向:「你看!」 一个穿着熊皮的身影,消失在了一个女人立柱后面的黑暗之中。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找了不合神的跟班来举报挡雷不说,现在又要拿我们挡雷? 可根本顾不上了,因为那个巨大的东西,转过脸来,就冲着我们看了过来。 我立马说道:「蒙住眼睛!」 下一秒,身后轰然一声响,我们几个就觉出耳边一阵风——手上的人脸藤应该是对视到了那个东西的眼睛,我们只觉得手头一阵滑腻,腥臭的液体奔着脸就溅了过来,接着,失去了人脸藤的力量,直接从祭台上头坠了下来。 我喊了一声:「抓紧」立马就用七星龙泉把奔着对面卡,七星龙泉被我们拖了一段时间,「咔」的一声,被卡在了一个缝隙上。 我们几个跟被图钉钉在墙上的风铃一样,脚底悬空,就在半空摇晃了起来。 但这还不算,观云听雷法感觉出来,那个巨大的东西,就在我们身后。 与此同时,我感觉出来,另外一道身影,十分轻捷的就从另一个角度往祭台上爬。 利用我们拖住了那个怪龙,自己去抢水神信物了。 我心里冷笑,行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就在那个巨龙要扑过来的一瞬间,我摸出手机摁了一下,奔着那个身影就砸过去了。 「咕咕咯……」 一阵鸡叫从手机里炸响,那个巨大的身影,奔着手机的方向,就冲过去了,直接截住了那个要抢水神信物的。 抓住这个机会,我带着他们就往上头沖。 第1516章 水神信物 没法直接看那个怪物,但是我一下就听见了滑落的声音——那个身影也跟怪物龙遭遇上了,应该是为了避开,闪身下去了。 可惜可惜,听这个动静,是为了避开锋芒,可见他跟我一样,也没有直接对上怪物龙的视线,没能变成没魂怪物。 程星河趁着怪物龙被吸引过去,低声说道:「七星,你怎么知道,不跟那个东西对眼就行?」 「简单——我刚才就看见了,底下那些变成怪物的东西,眼睛都有变化。」 无一例外,都像是被灼伤过。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视线相对引起来的——如果不对眼就能变成怪物,那他们好歹得有一些眼睛完整的。 「不愧是我儿子,」程星河喘了口气,又想起来了那个穿熊皮的拿我们当饵料,气的牙根痒痒:「妈的,那个王八蛋够狠的。」 江家哪一个是善茬? 不过,那个穿熊皮的到底是谁啊? 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我没顾得上往下深挖,而是死死抓住了那些繁复的花纹——得带着他们继续往上爬。 不过手刚才被人脸藤溅了满手的汁液,黏煳煳的,很容易打滑,我正要在程星河身上擦干净,程星河一躲骂我不孝,我说你他娘不想死就忍一忍,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面前伸下来了一段金丝玉尾。 卧槽? 抬起头,我们都是一愣。 没想到,耳报神倒是抓住了那个机会,自己抓着花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了,从祭台顶上给我们伸下来的。 我立马抓住,耳边唰的就是一阵风声——耳报神虽然现在沦落了,好歹也是吃过香火的,硬是一下就把我们给拉上去了。 上去之后,我们都剧烈的喘息了起来,抬起眼,我就高兴了起来。 祭台中央,正摆着一个很大的圆桌。 圆桌中间,仙灵气耀眼。 我立马对耳报神点了点头:「多谢!」 耳报神对我一笑,可他的笑容,瞬间就凝结在了脸上。 同时注意到了,那个怪物龙没声音了。 我反应快,立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直接把耳报神扑倒,同时对着身后说道:「都闭眼睛!」 那个怪物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第897页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耳报神刚才,跟那个怪物龙对上眼睛没有? 千万别——千万别! 还好,身下一阵挣扎,我这才松了口气。 耳报神应该还没来得及跟那个怪物龙对眼。 但是根本来不及高兴,观云听雷法感觉出来,那个巨大的影子,就在身后。 接着,裹挟着风雷之势,对着我们就要砸下来! 我立马拽着他们,往靠近大桌子的地方爬——果然,爬到了大桌下的一瞬,那个巨大的响动贴着桌子炸起,祭坛轰然崩裂,石头子溅的到处都是。 幸亏这玩意儿投鼠忌器,不敢动桌子。 耳报神有点紧张:「如今怎么办?」 程星河吸了口气,对我一指:「不用费脑子,他总能想出办法来。」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我们不能在这里趴一辈子,早晚得起来。 可是那个怪龙…… 卧槽,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立马就在肩膀上拍了拍——小绿呢? 小绿张开了嘴。 接着,我闭着眼睛站了起来,作势要往桌子上摸。 果然,那个怪物龙,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伸手往小绿嘴里一挖,就把赤水青天镜挖出来了,能照人的一面,就对向了身后。 「啪」的一下,我听到赤水青天镜上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响声,下一秒,我身后就是一声痛苦的吼声。 那个巨大的怪物龙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啪」的一声,我们身后的祭坛,像是直接被它拍裂。 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它从祭台上落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睁开眼睛,看向了手上的赤水青天镜。 赤水青铜镜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的裂痕。 程星河之前把这个玩意儿叫美杜莎。 那就跟美杜莎一样——能对付这个玩意儿的,只有一样。 镜子。 我一阵后怕——那玩意儿的视线,连赤水青天镜都能看裂,那得是个什么视线? 多亏了这个东西了。 程星河他们全站了起来,都跟着高兴:「成了!」 算是吧。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面前那个台子。 台子上,是一个很大的罩子。 那个罩子就十分精緻,金丝银线勾勒出来,手法繁复精巧,这种工艺,现在早失传了,也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现在的人最主要就是求回报,不过以前的人,不惜工本。 我伸手,就把那个大罩子打开了。 底下的仙灵气勐然炸起。 适应了光线,我就看到,那是一串极其精緻的连环。 是很多小环,头尾相衔的串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莹润透明,美不胜收,简直像是最纯净的冰。 我心头一动,忽然就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记得——这个东西会发出极其悦耳的响声。 宛如天籁。 脑子里模煳的印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每一个环,好像就代表了一个河川。 我还记得,这个东西,之前好像是在潇湘手腕上的。 是啊,只有潇湘,才配得上这么美的东西。 我立刻伸手,就想把这个东西给拿下来,可下一瞬间,一道东西,划出了锐利的破风声,对着我的手就过来了。 手一抬,那东西「啪」的一声,打在了祭台地上,就是一个深坑。 抬起头,果然,是江良。 他手里,正抱着那个小方盒子。 他身后黑暗的地方,就站着那个披着熊皮的。 程星河在我身后懒洋洋的嘆了口气:「截胡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咻」的一声,面前华光闪耀,他的凤凰毛出了手。 江良对我笑:「李先生,凡事要讲先来后到。」 「你自己就不讲先来后到,要我讲?」我答道:「别这么多废话,这东西是我的,要抢,你就来抢。」 一股子奇怪的气在心里萌发了出来。 焦躁,烦乱,对别人染指自己东西的怒意,还有那种——渴。 第1517章 穿熊皮人 江良的脸慢慢阴沉了下来。 我知道,江良是个很能忍的人。 江景折在我手上,江家家神都离开了,虽然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他们肯定是全把帐算在了我头上——这是个流氓逻辑:江家坑你是看得起你,可你非但没有乖乖被我们江家坑,还让我们江家吃亏,那我们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上去几乎是荒谬,但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这样,你弱,他们就觉得你合该是他们口中之食,你反抗,就是你大逆不道。 我是想当个好人,但我也不可能真把脖子洗干净让你们砍。 江良手一扬,那个小方盒子里还要出东西,我抢了先,一脚奔着大桌子蹬过去,哗啦一声,那串连环啪的一声升起,江良一愣——我看出来,他的小方盒子对着的是我的手。 手一动,他就动,脚一动,他反应不过来。 没等他的小方盒子移位,七星龙泉直接把水神信物横扫到了身后:「程狗!」 不用我说,程狗套马杆的技术登峰造极,凤凰毛一下勾住,「哗啦」一声脆响,拿到了。 第898页 江良沉稳惯了的脸也露出了一丝恼,一道行气奔着程狗过去,可七星龙泉早就准备好了,那道行气被煞气截住的一瞬,我就喊道:「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先打的兔子背着沉。还没把水神信物给带出去,那鹿死谁手,言之过早。 白藿香立刻大声问道:「你怎么办?」 「我没事儿。」我一脚撑起了庞大的桌面,挡在了他们面前:「比你们好脱身。」 程星河反应很快,早在脑子里估算了一遍这件事儿的利弊,二话没说,拽住了白藿香,两个人就隐然消失在了水母皮下。 江良一咬牙,抬手又是一道气,这一下力道极大。 「哄」的一声,桌面直接碎裂,可我翻身已经绕到了另一侧,故意说道:「看来上次你和江瘸子窝里斗,那个伤挺严重,影响的现在手头都不准。」 江家人有什么特点?骄傲。 但凡是一打击他们的痛点,他们禁不住就会翻脸,屡试不爽。 果然,下一秒,更大的行气沖了过来。 人一发怒,很容易失去理智。 哪怕江良也是一样。 这种人掌控欲是极强的,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变化,很容易影响情绪。 可我不一样——我做什么事儿就没顺当过,对各种倒霉的节外生枝,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而且,不光是江良——江良还不到天阶,我拖住他也不算什么。 我注意的,是他身后,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就凭着那个人从祭台上穿梭的身法,肯定很强。 果然,那个穿熊皮的往前一扑,对着程星河他们就追过去了。 我无意之中视线一低,心里瞬间一沉。 他们刚才把祭台上的东西全部打烂,所以四处都是浮尘。 浮尘上,就是深深浅浅的脚印子! 而那个穿熊皮的一抬手,一条人脸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伸出来,对着程星河他们就过去了。 卧槽,不好了。 我甩手就要把七星龙泉翻过去,可感觉出来,江良一道神气,对着我手腕就过来了。 我只能矮身避开,那道神气擦身而过,正挡住了我的去路。 但是下一秒,金毛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过来,一口叼住人脸藤,利落咬断,接着,就挡在了程星河的去路上,对着穿熊皮的就是一声低吼。 我心里一紧,金毛现如今个头已经不小了,能耐也不小了,可那个穿熊皮的,不是善茬。 打架厉害的不少,但是有脑子的不多。 这个,有脑子。 下一秒,那个穿熊皮的对着金毛就甩出了手,「哄」的一声,金毛翻身一躲,身侧就是一个大坑。 掌心雷? 这人跟摆渡门有关系? 没等我细看,面前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身侧的石头再次炸开,追着我来,我抬起七星龙泉架住,忽然就发现,江良眉宇之间,带着点红光。 这是血光之灾。 而且,我发现江良不住的盯着大门口。 他难道还有别的帮手? 不对……他是在赶时间,想赶在某种事情发生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说起来,怎么眼前只有这两个,老头子怎么一直没出现? 这一瞬,那个穿熊皮的似乎也着急,反手对着金毛就旋了过去。 金毛腾挪闪跃,矫健的像是一道雷,可那个人更快,已经观察四周,已经判断出金毛会在哪一块石头上落地,先削了过去。 不好,这一下,金毛附近根本没有能闪避的位置,肯定会被打中。 我翻身就要过去,可江良手头上的东西对着我就打,我没躲,「当」的一声,那一下直接打在了我身上,就是一阵剧痛——江良能耐本来就不小,这东西又有龙虱子的精华,能穿龙鳞。 哪怕身体被打歪,我也没减速,迎头对着那个穿熊皮的削了过去。 穿熊皮的一心对付金毛,没想到江良都拖不住我,反手对我一划,可我一脚掀起地上的石头,挡在了前面。 石头乓的一声炸裂,粉尘散尽的时候,我早拽着金毛滚出去了老远。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觉出疼,就知道身后不对,江良靠过来,我还闻到了龙虱子的味道。 我立马一把推开金毛,七星龙泉反手挡住,「当」的一下,虎口就是一阵剧痛。 江良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眼里有恨,嘴边却微微一笑:「你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 可他儿子,够呛能回来了。 江良最心爱的儿子,就是江景,他忍了很长时间,就为了报这个仇。 他盯着我,眼神很复杂:「你爹,到底是谁?」 「我也想知道。」 江良盯着我,眼神却跟看一个很可怜的东西一样,带着几分怜悯:「料想着,自然不是平常人,可这一步,走错了,真龙转世,只有一个。」 这一步,是哪一步? 让我,「冒充」真龙转世? 他看向了我身后,像是跟我说,也像是跟我身后的人说:「不该来也来了……到时候了。」 我身后就是一阵风雷之势。 是想反手,可是龙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来了。 这种感觉,啮骨钻心。 心脏骤然一紧,耳鼓嗡的一声。 第899页 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那个力道要过来了。 但是下一秒,我身后的金毛髮出了一声呜咽。 「哗啦」一声,附近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声。 尸气…… 我差点忘了——金毛是行尸里的王。 这地方,肯定死过人。 他把那些行尸给召唤过来了! 那些行尸身上穿的,都是以前的款式,有些腰上甚至还挂着风水铃——应该,是其他想来须弥川找好处的行内前辈。 可惜,都没走出去。 「哄」,数不清的尸体,跟活了一样,身体扭转出各种奇怪的角度,争先恐后的挡在了我们面前。 「当」的一声,那些行尸炸开,江良的手勐然一震,而我一丝没犹豫,翻身而起,抓住这个机会,对着江良就削了过去。 江良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还想翻过盒子,七星龙泉带着煞气,对着他的手腕就削。 那个盒子利落的脱手而出,江良神色一变,我提起膝盖对他就是一撞,他反手要拧我手腕,可我比他快,从他胳膊底下抄过去,诛邪手上煞气一炸,当的一声,直接把他的脑袋撞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身后那些尸骨山全面崩塌——穿熊皮的从铜皮铁骨的行尸之中穿过,抬手对着我削了下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宫殿,忽然勐地一颤。 穿熊皮的抬起头,我知道,有东西进来了。 第1518章 神轿之中 我感觉到了一股子逼人的压迫力。 回过头,没意外。 那个蜿蜒的队伍,缓缓的正往这里逼近。 人数很多,但是,悄无声息。 这个感觉,诡异,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下才是真正坏,主人一来命不在……」 耳报神的声音,打了颤。 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对我们倒是不离不弃,而且,后来我才知道,就是他,告诉给金毛这地方有行尸的。 「跑跑跑!」 耳报神贴在了我背后,调子都拔起来了。 难怪——刚才江良和熊皮人之所以死死盯着后面,就是怕这个主人回来。 他们是想着赶在主人来之前,把水神信物夺走。 下一瞬,那个熊皮人越过了金毛,对着我身后的江良就伸出了手来。 要把江良救走。 我闻到了一股子药草的气息。 那个气息很特别,我像是在哪闻到过,又像是没闻到过。 既然那个大人来了,他们自然急着要走。 我脑子一转,现如今,对我们来说,也是逃命要紧。 于是我故意松开了手,放了江良,那个熊皮人很顺利的就把江良从我手上抢过去了。 他回头扫了我一眼,看意思有些鄙夷,觉得我不过如此。 不过下一秒,我掏出了一把贡香,擦的一下点燃,就丢到了他们身上。 哗啦一声,贡香瞬间把熊皮和江良身上的大斗篷点燃,空气之中都是烧焦的味道。 这一瞬,那个缓缓移动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这里的居民都是什么来路?迷神,邪祟。 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一个是灵气,还有一个——就是梦寐以求的贡香! 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贡香了。 贡香的味道,对他们来说,那简直跟亘古长夜的一盏明灯一样——谁都想靠近过来! 果然,他们感知到了贡香的味道,对着熊皮人和江良就沖了过来。 这是一石二鸟。 一来拿他们吸引那些追兵的注意力,我们跑,二来,他们一旦被牵绊住,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情找我们抢水神信物? 还是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哪怕是敌人,脑子够快,也能帮上你的忙。 熊皮人是个聪明人,一闻味道就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压着怒意吸了口气:「好,不愧是厌胜李北斗……」 这声音我没听过,但是低沉有磁性,年纪可能跟江良相仿,比我高一辈。 他抬眼看着后面,那个大队伍,靠的越来越近了。 显然,这人跟所有出身高贵的人一样,很惜命。 可江良刚才被我打伤,他再厉害,现在也是高个子盖短被,顾头不顾尾。 「我现在没空跟你们争,」我说道:「以后还有再见的日子。」 话音未落,我飘然从祭台后面往下坠,金毛一声唿喝,那些七零八碎的尸体给它搭建成了一个梯子,我们迅速落地,抬起头,就看见头顶黑压压一片,已经有数不清的东西,把熊皮人和江良给围住了。 耳报神惊魂甫定,这才回过神来:「小可平生走东西,要论机警你第一!」 谬赞——老人们常说,吃亏是福,并不是说你吃了亏有啥好处,主要这个亏能让你长经验记教训,这是无形的财富。 换句话说,我要是没让人坑那么多次,我也不会坑人。 趁着他们被当成夺走水神信物的元兇被牵绊住,一边跑,我心里一边剧烈的跳,程星河他们呢?跑出去了没有? 会不会,被大队伍堵在这里了? 可他们披着水母皮,我现在也看不到他们。 只能是先出去再说了。 之前我跟程星河说好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的就是美人鸟的门槛那。 第900页 要是逃出去了,他们应该等在那里,跟我汇合。 面前是滚滚而来的须弥川居民,好几个脑袋的,好几条尾巴的,什么样的都有,宛如开闸泄洪一样,对着我们就沖。 还好,我现在煞气护身,没什么人气泄露出来,金毛也不是凡物,更别说耳报神本来就是地头蛇,那些东西盯着祭台顶端的香火气,眼里全是贪婪。 「来了——终于有人给我敬香了!」 「不是给你的,那是给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 他们争先恐后。 以前在位的时候,香火应该是信手拈来的吧? 可一旦跌落了神坛,香火就成了这么珍贵的存在。 任何东西,大概失去之后,才会弥足珍贵,不管是香火,还是自由。 我一路往外跑,就看见了,乱糟糟的队伍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神轿。 心里一提,这地方是必经之路。 也只能硬着头皮闯出去了。 不过,就跟放学一样,顺着人流出去容易,逆着人流进去难。我拼尽全力,才从那个神轿后面蹭过去。 这一过,我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气息。 很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神轿里的人,我认识一样。 一股子不安攫住了我的心,这里面的,到底是谁? 但是显而易见,他是水神信物暂时的主人,肯定不乐意让人把水神信物拿走,被抓住了就是个倒霉。 我集中注意力往外挤,可这个时候,神轿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神君,好久不见。」我的耳朵里嗡的一声。 这是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就好像经久没联繫的老同学,老邻居一样。 他……认识我? 与此同时,我的额角,忽然就久违的一阵剧痛! 跟着剧痛,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些模煳的片段。 好像——有一个正在求我什么。 但是,我一点没犹豫,反手对着那个人,就砍了下去。 那个人,跟神轿里的,好像——是一个人。 耳报神一把抓住了我:「神君,跑,跑啊!那位大人,动怒了!」 没错,脚底下,一阵震颤。 我抬起七星龙泉,对着面前一削,数不清的拦路者,统统被掀翻,面前,被煞气强行开出了一条路。 我奔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但是,身后起来了一阵疾风。 有什么东西,冲着我后背追过来了。 第1519章 他回来了 我立马翻身躲过去,周遭唿的一声,就倒了一片。 那股子力量——跟我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 我的心里勐然一沉。 哪怕是被贬谪到了须弥川的,那也是一个大神灵。 而且,自从见到了他,额角一阵一阵就是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上增生出来。 那种痛扯带的四肢百骸,都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强忍着这种痛,根本没法发挥平时的能力。 追上来了——我感觉得到,周围万籁俱寂,都像是在给这个东西让路。 金毛回头就要护着我,可这一位,不是金毛能对付的了的。 我摁住了金毛:「找机会,跑。」 可金毛假装听不到。 「到了现在……」神轿之中,那个威仪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心思惦记着其他东西?」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出了一种压力。 这压力,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往下摁。 膝盖骨格格作响——那个几乎无法描述,却异常强大的力道,想让我跪下去。 骨头,几乎都要碎了! 可我就是不跪。 回过头,想看身后,可耳报神一下捂住了我的眼睛:「神君听我说分明,凡胎不可见真容!」 耳后那个声音极为愉悦:「想不到,轮迴报应,还真落到你身上了——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你……认识我?」我喘了口气:「可能,是认错人了。」 「再过九生九世,哪怕你化成了飞灰,我也认识你,」那个声音威严,带着极强的压迫力——神灵要是能对凡人有谕,也合该是这样的声音:「你倒是忘了?你不该忘。」 「咔」的一声,膝盖骨又是一声脆响。 这就是神灵——他甚至不用抬起手,就能把一个活人碾死。 我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量。 「我留着那个东西,就是知道,早晚会有人把它给取回去。」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你果然来了——又是为了白潇湘?」 「你管不着。」 「咔」不光是膝盖骨,腰也是一阵剧痛。 金毛看我这个样子,心疼的原地转圈,可又没法帮上我什么忙,急的不得了。 耳报神就更别提了——他根本也没有帮我的能力。 「今天,咱们就把帐,好好算算……」 杀气。 可我立刻说道:「算帐可以——你先说清楚了,是跟谁的帐!」 耳报神一看我竟然还敢用这种口气跟那个「大神」说话,眼睛顿时就瞪圆了:「神君……」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吸了口气:「你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算帐,跟打瞎子骂哑巴一样,有什么意思?」 第901页 一早,所有的人都不说清楚我的来歷。 这一位,说不定有点希望。 他已经沦落到了须弥川了——他没什么可怕,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果然,那一位听见我这话,冷冷一笑:「当初那件事儿,你也忘了。」 当初? 「那件事情,被你牵连的可不少,你把上头,搅动了一个大乱,山神,水神,九尾狐,数不清楚……甚至须弥川一大半,都是被你送进来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 阿满之前就说过,她是因为某件事情,被贬谪下来的。 跟她一起的,就是九尾狐。 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事情,想不到,竟然也跟「真龙转世」有关。 真龙转世,龙角跌落,额图集坠龙,景朝国君——这就全连起来了。 「屠神使者也是一帮酒囊饭袋,硬是让你逃出去了,」身后的声音十分复杂,听得出,他对屠神使者有不屑,可也有挥之不去的畏惧。 毕竟,落入这个地方的,都跟屠神使者有关。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想借刀杀人。」那个声音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说道:「他们还是怕你。」 能让屠神使者都畏惧的,会是什么身份? 仅仅一个景朝国君? 「因为你在位的时候,有了那样的野心,多少神灵,受了你的牵连?妄想颠覆那种地方,你是咎由自取!」 我还想颠覆某个地方? 「你这一次,又成了人,」那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天道轮迴,就是想让你死在这里的。」 话音未落,身上的重负越来越难以承受,我眼睁睁看着脚底下,「喀」的一声,开了裂! 血把耳鼓撞的咚咚响,我大口唿吸了起来。 这个力量,简直是压倒性的,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是人和神灵的差距——简直比银河还要不可逾越! 可就在这个时候,「唰」的一声响,一道璀璨的光华炸起,面前「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瞬间,身上就轻了许多。 好像一道压在身上的沉重玻璃墙,被毁掉了。 那是凤凰毛——程星河! 程星河的声音气喘吁吁:「妈的,你怎么走到哪儿,就冤家路窄到哪儿?」 你——没走? 不光程星河,白藿香也挡在了我面前,伸手就给我几乎错位的骨头矫正,一双眼睛,毫无畏惧。 「人……」 这一瞬间,附近就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是活人!」 「活人的精气……」 「我的!」 「我的!」 这里的迷神和邪祟,眼睛几乎都冒了亮光。 我咬了咬牙:「你们出来干什么?」 找死? 程星河和白藿香甚至目光都没有交集,却漫不经心,异口同声:「你管不着。」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个大神灵的声音,却毫不意外:「不管你做什么荒唐事儿,身边的人,都会对你忠心耿耿,为什么?」 话音未落,一股子杀气就炸了起来。 这个大神灵恨我。 他更恨我身边的人,豁出命来对我好。 他要对白藿香和程星河下手。 「扑」的一声,程星河和白藿香两道身影,跟秋天的落叶一样,远远落在了地上。 哪怕是我,都扛不住神灵的力量,更别说他们了! 「把那个男人的眼睛挖出来。」那个大神灵的声音,好整以暇的说道:「那个女人的骨头很好,有灵根——谁手快,就赏给谁。」 「让他看看,追随他的人,从古至今,都是什么下场。」 这一声令下,数不清的邪祟,对着他们俩就过去了。 金毛狂吠着冲过去,咬住了最前面几个,直接甩开,可前仆后继的邪祟实在太多了——能躲在这里的邪祟,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 耳报神浑身发抖,死死抱住了我的腿:「跑吧,神君,他跟你仇深似海,跑吧!」 额头的剧痛,越来越重了。 而那个大神灵,似乎发现了什么:「你头上……」 那些东西,已经对着程星河的眼睛和白藿香的骨头抓过去了。 我想救他们,我想保护他们,可是疼——疼……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疼到了一定程度,我忽然觉出,额角上,像是裂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那些东西遮天蔽日,扑过来的最后一瞬,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勐然就从七星龙泉上炸了出来。 我冷冷的盯着那些东西:「谁敢。」 这一下,面前一股子金光,所有邪祟,几乎跟乌云一样,全部被旭日消弭,荡涤的一干二净。 耳报神愣住了:「神君……是神气,是神君的神气!」 只两个字,可所有的东西,都僵住了。 包括那个大神灵。 那些邪祟和迷神,开始窃窃私语。 「一个活人,不该有这种力量。」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活人。」 「他有金麟!」 「不,你看他的额角!」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难不成——是他回来了?」 第1520章 陈年恩怨 「不可能……」有一个声音低低的:「他,按理说,回不来了……」 第902页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耳报神不让我看的神轿。 神轿宽大而华丽,上面是各色的熊罴百兽,这在古代,是武将乘坐的。 这个神灵,地位很高。 他到了现在,也没有出来。 我盯着神轿,声音冷冷的:「那件事情,我不后悔。」 这句话,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话说出口,我脑子里才是一片大乱。 那件事情——是我用刀噼他的事情。 不光是用刀噼了,我还从很高的地方,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他曾经恐惧,曾经绝望,曾经对我苦苦哀求。 但是我没有一丝宽宥的意思,冷血无情。 可这记忆,简直像是尘封久了的一块拼图,我只能看到眼下不完整的图案,但看不到图案的前因后果。 周围一片沉寂。 那个巨大的神轿里也是一样。 半晌,神轿之中才有了动静。 那是一个笑声,夹杂着痛快,狠厉,咬牙切齿的恨意,还有——凄凉。 「你想起来了,那就太好了。」 那个声音缓缓说道:「你这一次,死的不屈。」 话音未落,周围的地面,开始一阵震颤。 所有围绕在附近的邪祟,迷神,不由自主,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们开始拼命后退。 耳报神爬到了我肩膀上:「神君,快跑吧——这位大人,真的……」 话还没说完,一股子极大的力量,扑面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那是真正的神气。 比水天王之类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可我一步也没后退,反手把七星龙泉削了过去。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力量。 明明就是自己身上的,却极为陌生。 跟平时用惯了的,完全不一样。 「咣。」 带着那种耀目的金色,所到之处,像是能噼开整个寰宇。 没有什么能挡住我的。 一声巨响之下,面前的一切,几乎全部分崩离析。 那个神轿四分五裂,炸的到处都是,我闻到了一股子古老的檀香气息。 我面前站着一个人。 耳报神还想拦着我,不让我见那个「人」的真容,可我就直直的看着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很伟岸的男人。 耳报神也怔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眼睛。 古代小说描写英雄,总要说身长八尺,面如冠玉——放在这个人身上,很贴切。 跟那个拼图似得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听见自己说:「你没变。」 那个男人薄唇勾起:「你变的多了。」 但下一瞬,那个凉薄的笑容一沉,给他刀削斧噼一样的面部轮廓,镀上了一层阴鸷:「你得给他们偿命,这是你欠我的,早晚得还。」 话音未落,他手上起了一层光。 那像是一个金轮。 我记得这个金轮——它为了我,荡涤过很多东西。 所向披靡。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个金轮会改变方向,对向了我。 当的一声巨响,那个金轮的锋芒,已经挡在了七星龙泉上。 他似乎把这些年的恨全集中起来,拼尽了全力。 他好像等这一瞬间,等了很久。 面前是一阵耀目的光,我屏气凝神,感觉到额角再一次勐烈剧痛了起来。 光线几乎明亮的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可一个画面,却在脑海里逐渐浮现了出来,像是海浪过后,遗留在滩涂上的蛛丝马迹。 「你的夫人是个好人,」我架住了他的力量,用力一翻。 金轮的光像是碎裂的太阳,溅的到处都是。 他退后三步,盯着金轮,难以置信:「你不是已经……」 但他没顾得上继续往下想,而是重新抓起了金轮,在他再一次要噼过来的时候,光芒悬在了我头上,我缓缓说道:「你恨我,理所当然。」 那个金轮,凝了一下。 他犯过一个很大的过错。 在一次为了我打的仗里,他受了重伤,落到了不合身份的地方。 当时他奄奄一息,没法回去,受尽折磨。 那个女人正巧经过——我记得,她明眸善睐。 不过,她不光身份低贱,也人尽可夫——她的丈夫还活着,但是跟死了没区别,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不尽人事,甚至不如武大郎。 有人说,那个女人一早看出了他身份不凡,目的并不单纯,也有人说,那个女人天生心地善良,见不得他受的疾苦。 总而言之,是那个女人救了他。 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跟那种女人在一起。 可救命之恩,加上日久生情,他们有了孩子。 这件事儿,他没敢告诉任何人,直到孩子逐渐长大,那个女人,跟他求一个名分。 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 这在我们的身份地位来说,是奇耻大辱——无异于一个人,和一个猫狗牲畜有了后代。 他坚持尽他的忠义,回到了我身边,挣脱了女人和孩子拽他战袍的手。 因为没有名分,孩子从来没有当着外人,喊过他一声爹。 但是有一天,其他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说他是乌龟崽儿,用石头丢他——乌龟壳硬,看他是不是会流血。 第903页 他大怒,说他爹不是乌龟,是大英雄。 其他孩子不信,他就指着一个地方的塑像:「那就是我爹!我一句假话,天打雷噼!」 这句话,被人听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勃然大怒。 他苦苦哀求——一个千军万马之前面不改色的英雄,在我面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您留母子两条命,我乐意以命赎罪!」 他让我顾念旧情。 是啊,他为了我,付出了很多。 可这不够。 我没有手软。 他受到了最重的刑罚,被褫夺了那些以命和血换来的一切,被流放到了这里——再也没见过那对母子的面,不过,有传闻,说那对母子消失了,消失到冥河里都捞不出骨头渣子,像是沙滩上用手写下的山盟海誓,一拂,什么都没留下。 眼前重新恢復了清明,他眼里闪烁着恨。 「人人都说你仁义,可是……」他悲愤交加,那股子怒意,几乎天地为之变色。 他要杀我报仇,理所当然。 那个金轮再一次落下,我抬手挡住,眼角余光,就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一对一高一矮的屠神使者。 「成了。」 「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这个主意出的好。」 「是那位大人运筹帷幄。」 我就知道。 我这次,是被他们引来的——目的,就是让这个对我怀恨在心的老仇人,跟我两败俱伤。 这个大英雄的力量很大。 可我却笑了笑,说道:「你信我——那个时候,只有你从我身边被驱赶出去,才会躲过后来那一劫。」 他面色一凝。 那一劫……我只是不想,让你跟其他人一样,因为跟随我,落得一个比现在的你,更悽惨的结局。 他一下愣住了,但他咬住了牙:「可我听说……」 「因为那些关于母子结局的话,」我答道:「其实是我亲自传出去的。」 他一愣:「那……」 「他们母子,在一个叫金阁的地方。」 金阁——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却记不起来了。 身后一片安静。 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兄弟,哽住了。 那个大英雄——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他们现在……」 我回头看向了那一高一矮两个兄弟。 他们的身影立在原地。 但是下一瞬,以极快的速度,奔着须弥川的入口就过去了。 我盯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很残忍的笑容:「把他们给我抓住。我就告诉你。」 第1521章 屠神之令 那个英雄犹豫了一下。 谁都知道屠神使者不好惹——被贬谪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一定也受尽了屠神使者的苦头。 但他很快就下了决定。 因为他的家人——他宁愿捨弃一切,也要保护的家人。 面前激起了一阵狂风,面前的空气像是被全部撕裂,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如果他以前是神——那肯定,是一个跟武运有关的神。 那一高一矮两个兄弟现在显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可他们的速度,都没有那个英雄快。 那个英雄叫什么来着? 我以前,好像称唿他为小武。 小武——这是一个十分怀念的名字,我曾经跟他很亲近。 环顾了四周,他说什么来着? 这地方的人,一大半是我放进来的? 有的真有些熟悉,有的忘了。 可那些迷神和邪祟,接触到了我的视线,瞬间就悄无声息的跪成了一片。 这个感觉,像是曾经有过很多次。我甚至有些怀念。 耳报神忽然抓住了我:「神君还请瞧仔细,狡猾至极两兄弟!」 那两个兄弟同时对着须弥川伸出了手。 他们要打开一扇门。 可就在他们的手伸出去的一瞬间,那个英雄先到了一步。 金轮上光华流转,一道烈日般的光芒一炸,那两个兄弟被震的退后了三步。 我第一次,看见他们这么狼狈。 我也终于看到了他们两个的真容。 高的一个是枣核脸,两撇黑须,白净的像是一个书生。 矮的一个是国字脸,黝黑皮肤上有几粒白麻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露出了很无奈的表情来:「事情还是不顺利。」 「谁知道,会有这种变故……」 「这个活儿一开始就不好干……」 那个英雄抬头盯着我。 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往前迈了一步:「谁让你们来的?」 那位,是个什么大人? 那两个兄弟虽然没有对视,却十分默契的苦笑了一下,接着,异口同声:「你知道了,也没用。」 「是不是没用……」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说了不算。」 那两兄弟的苦笑,也凝结在了嘴边。 他们的神色,有了一抹没控制住的畏惧。 他们俩,有些眼熟……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了——一条河,一条很宽广的河流…… 「你们的主子,在水边住?」我淡淡的说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第904页 那两兄弟同时一怔,四只眼睛,全看向了我的额头,接着,像是被我额角上的东西给刺了一下。 那个眼神,像是在说——完了。 脑子里很多模煳的印象,开始慢慢清晰了起来。 一大群人,那一大群人是…… 「你们那个大人,也参与到了那个四相局?」我盯着他们:「四相局的差错——跟你们的大人有关系。」 没错——四相局的差错,似乎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为了阻拦什么,让四相局不能生效! 所以,四相局变成了死局,真龙,成了怪物。 不管是夏家仙师,还是四大家族,都是受害者…… 那两兄弟,同时倒退了一步,像是被我震慑住了:「按理说,不可能……」 我见过很多的不可能。 不可能和可能,也不过是一线之差——没那么难跨越。 但就在脑子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楚的时候,我额头忽然又是一阵剧痛。这一瞬,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是小武。 他的大名很威风,可我记不清楚了。金阁,我皱起了眉头:「在等着你——夫人说,她信,你早晚会回来。」 他的眼睛一亮,泛出了一个近乎神异的光。 我对他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还是这样。」 他的眼神顿时就凝滞了:「您,还记得……」 是啊,他虽然高大威勐,可偏偏有个没人相信的特点,眼窝子浅——爱哭。 模模煳煳想起来,他还喜欢菸草,非西川的不要…… 我正想笑,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须弥川附近。 是那个穿熊皮的人。 他的熊皮上出现了大量的损伤,不光是我用贡香烧出来的,还有许多抓挠的痕迹,但是质地很硬,竟然还能把他的人气笼罩的严严实实的。 刚才那个乌云压顶一样的形势,我都危险,他竟然能全身而退。 我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紧,立刻就喝道:「给我拦住他!」 他要——给那两兄弟打开他们刚才没能打开的那扇门! 这个王八蛋…… 小武满眼还是自己的家人,怔了一下,但数不清的邪祟迷神听到了我这句话,唿啦一下就扑了过去。 但是下一秒,那些邪祟迷神,跟烟花一样散开,落的到处都是。 「咣」的一声,那扇门已经开了。 小武回过头去,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熊皮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数不清的屠神使者涌了进来。 「咻」的一声响,无数条光芒在那些迷神们头顶炸起。 像是一道一道的雷电。 所有的迷神邪祟,瞬间都被镇住了,争先恐后往后躲。 耳报神厉声说:「是散魂鞭!」 他的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恐惧。 这里的迷神,都是屠神使者放逐的——以散魂鞭驱逐。 这东西,一下就能削下迷神邪祟一半的灵气。 在须弥川,没有不怕他们的。 耳报神立刻说道:「神君神君快快走,莫给他们留理由!」 理由? 原来——这些屠神使者,就是掌管三界秩序的。 而他们要屠戮谁,需要一个「屠神令」,只要令在手,什么也不怕。 他们一直没法对我直接下手,一个原因是,他们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得不到杀我的屠神令。 我没有对神灵不敬,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哪怕想,可因为天道规律森严,也没法下手。 但是,如果我在这里伤害了迷神——比如,要杀我报仇的小武。 那他们就会找到理由——以大逆不道,冒犯神灵的罪过,把我除掉。 哪怕迷神,既然是被驱逐到这里,那就是得道宽宥的,我动了,就是大不敬。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把我引到了这里来,是他们最后一个险招。 那些水族,估计也是他们故意指使煞虎来伤害的——那些水族,能把石头推我身上查看是不是有龙鳞,手上势必都不算干净。 毕竟非我族类,人能拿水族当粮食,它们也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 甚至水神跟我有关的事情,也许,也是屠神使者散布出去的。 潇湘的那些水族走投无路,一定会来找我,而我一听跟水神信物有关,也不可能不来。 我来了,就会遇上小武。 小武跟我深仇大恨,杀了我,他们借刀杀人。 而小武被我伤害甚至消灭——说明我犯了不敬神灵的罪过,那他们就有了顺理成章「屠神令」。 那两个兄弟,相视一看,同时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有恃无恐。 第1522章 我的东西 我要是伤他们,也是大不敬? 耳报神告诉我:「没错!您以前是什么身份,且不说,但您现在,肉眼凡胎……还是别给他们理由吧?好些做人的道理,神君懂!」 比如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过,他们也未必就肯让我这么走了。 果然,那两个兄弟,对着程星河就过去了,缓缓说道:「有些事情,凡人做了,可是要折寿的。」 水神信物,还在程星河身上。 第905页 我心里勐然一提。 就在一只手要抓到了程星河身上的时候,七星龙泉出鞘,那种金色的煞气勐然炸出,那两个兄弟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我抬起眼盯着他们:「我可以不碰你们,但你们也别给我伤你们的理由。」 那两个兄弟咬了咬牙,显然也并不甘心:「那个东西……」 「那是我的。」我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上面有多少个环,写着什么字,你们知道吗?」 高个子说不出话来了。 可矮个子忽然说道:「这个东西,现在是须弥川的。只能留在须弥川。」 他们这个意思,不留下水神信物,就不让我们走了。 金毛跳过来挡在我前面,就是一声恐吓般的呜咽。 这一瞬,周围传来了「格格」的声音,那些尸骨,再一次被金毛召唤过来了。 我知道金毛是想护着我,可是——这些屠神使者,不怕那个。 我刚要说话,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 程星河。 这货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吭声的躺在原地,看上去跟晕倒了差不多。 我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意思是让他放心。 我一定护着他。 可没想到,那一对兄弟,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忽然抬起了手。 数不清的屠神使者,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我立刻抬起了手,金色的神气一炸,那些屠神使者同时退了好几步。 耳报神死死拉住了我:「神君……」 「是你要动我的人在先。」我冷冷的说道:「三界的规矩既然森严,我护着自己人,不该是罪过。」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点上,那两兄弟顿时也犹豫了一下,但马上,他们回头看向了那些迷神。 一道散魂鞭响了起来,数不清的迷神被驱赶了过来:「去取回你们的东西!」 又是这样——想要做什么,却不肯脏了自己的手,把别人当做棋子。 我刚要抬起手,那两兄弟又是一扬鞭子,数不清的迷神,跟羊群一样,就被驱赶到了我面前来。 那些迷神……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我一分神,几个屠神使者趁着我被迷神牵绊住,奔着程星河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提,程狗! 可还没等我过去,那些屠神使者忽然停了手,回头看向了那两兄弟,戴着面具一样平板的脸,忽然就露出了几分惊疑。 那两兄弟盯着那几个屠神使者,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厉声问道:「东西呢?」 东西——按理说,就在程星河身上。 可那几个屠神使者同时摇头:「他身上——没有!」 我顿时一愣——没有?怎么会没有? 那两兄弟显然是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转脸看向了我和白藿香。 在白藿香身上? 也不可能。 对了——水神信物的仙灵气是极大的。 什么东西也遮盖不住。 要是在白藿香身上,不用搜,他们也能看出来。 那两兄弟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死死盯着我。 我一笑,就把衣服抖了抖:「也不在我身上。」 「当然不在!」程星河大声说道:「我已经放在其他地方了。」 那个英雄也有些意外——哪怕是他,也不知道水神信物被程星河放到哪里去了。 但是程星河一直没有离开,既然他身上没有,就只可能是被他藏在须弥川某个地方。 那一对兄弟,和所有屠神使者,立刻看向了附近,去找仙灵气。 他们在怕。 找不到水神信物,那后果将是难以承受的严重。 程星河却拉着我,低声说道:「让他们找——咱们跑。」 我立马就明白了,一把抓住了程星河和白藿香,带上了金毛,程星河凤凰毛出手,就在迷神之中,噼开了一条路。 我们不等屠神使者反应过来,奔着门口就跑了过去。 那兄弟俩反应过来,立刻反手就让屠神使者把我们留下——水神信物真要是流落到了外面,他们承担不起。 不好了——我还要抬手,可这一瞬间,一道东西从外面卷了进来。 白色的——仿佛一匹绢。 这东西上,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香气。 是……独腿三娘那个破房子里的木质香气! 那匹绢捲住了我们,就往外拉! 一抬头,果然,独腿三娘那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就在门口! 一面之缘——她竟然这么帮我? 那些屠神使者要追,可这个绢,是意料之外的快。 我立刻转头:「小武!」 一听我这一声,那个英雄瞬间就愣了一下。 他眼里,竟然是说不出的怀念。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他也想起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大声说道:「你家人那里——我帮你传信。」 小武眼神一凝,忽然抬起了手,双手过头,对我行了一个礼。 那是——景朝前后的礼节。 属下,谨遵上命。 而下一秒,小武转身,那道金轮在他手里,熠熠生辉。 他像是个太阳神。 一股强大极了的力量炸起,他一己之力,挡住了所有的屠神使者。 「小武!」 第906页 他——竟然要给我挡住屠神使者?数不清的散魂鞭落在了小武的身上。 神气溅的到处都是。 「你让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风声在耳边一掠,我被那道绢直接拉出,坠落到了那个来时的河川里。 我眼眶忽然就酸了。 小武会怎么样?他会不会…… 一个娇美的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艷丽虚幻的,像是个海市蜃楼。 她在水里开口,做出了一个口型。 「他没事。」 独腿三娘。 我立刻把避水珠塞在了嘴里,跟她打了个手势:「你为什么帮我?」 她微微一笑,指向了自己的腿。 我一低头,也是一愣。 她的腿,竟然完好如初了。 是,想感谢我给她设的风水局? 接着,她开了口:「活下去——把他们欠你的,拿回来。」 第1523章 殊途同归 说着,身上的白绢一下散开,三娘转过了身子,要走。 我一把拉住了她。 打了个手势:「你是谁?」 三娘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阿满叫我来帮你。」 我心里勐地一跳:「阿满?」 这一张嘴,避水珠差一点掉出来。 我立刻把避水珠给吞了回去,比划着名问她:「阿满到底怎么样了?」 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时候,是阿满帮了我。 但是之后,就没有了阿满的音讯,哪怕用寄身符唿唤她,也没唿唤出来。 我一直很担心,可又没地方能找到她。 三娘摇摇头:「她为你做的,可太多啦——偏偏,你全不知道。」 我想知道! 难不成——我立刻打手势:「她也在须弥川?」 阿满上次那么帮我,甚至还把小龙女给叫来了,不管不顾。 心里一痛,她会不会,也被流放了? 三娘并不肯接着讲下去,只看向了我身后。 对了——这是水里,我是有避水珠,金毛也并不怕水,可程星河和白藿香没有。 他们俩的脸色都开始发白。 这样不行,得赶紧出去。 我尽最快的速度打手势:「那些人,到底欠我什么?」 四相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们毁掉四相局,又是为什么? 三娘缓缓答道:「他们怕的——是你。」 我一愣,但意识到,不能再跟三娘说下去了。 我必须得从水里把程星河和白藿香带出去。 没办法,我立刻转身往外,可临走的时候,三娘拉了我一把,接着说道:「你记得——阿满待你,是真的好,千万,千万不要忘了她。」 接着,三娘松开了手。 我还想比划,可三娘瞬间把纤细的胳膊抬了起来。 我看到,她身后,出现了团团的屠神使者。 他们追出来了。 但是三娘的胳膊勐然往下一沉,一股子湍急的水流,跟着她的手势,汹涌而来。 我们跟须弥川入口的距离,瞬间拉大,直接被冲出去了老远。 水波翻卷之中,我还想把避水珠拿出来,可那水流太快了,还没等我伸手,我就看到,头顶上出现了一片潋滟的光。 下一秒,我们的头已经被水流抬上了水面。 程星河和白藿香大口咳嗽了起来,都没事。 那个水流,简直跟护送我们出来一样。 到了岸边,数不清的水族把我们给簇拥了起来:「神君回来了!」 「神君没事吧?」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看向了白藿香和程星河。 他们呛水并不多,很快就缓过来了,程星河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自从跟你在一起,真不用上什么方特欢乐谷了——天天都他妈的能免费坐过山车。」 白藿香已经坐起来了,甩手给了程星河几针,程星河翻身就吐了几口水,应该是把肺里的水吐干净了。 而那些水族看着我,都紧张了起来,显然是想知道,水神信物怎么样了。 我看向了程星河:「你到底把东西弄哪儿去了?」 照着常理来说,程星河一直没从须弥川里出去,水神信物不在他身上,也只能在须弥川某个地方。 可水神信物的仙灵气实在是太大了,放在哪里都是一盏耀眼明灯,不可能找不到。 不过,就凭着这么久以来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就这个铁公鸡,他要是真把东西给丢了,不会那么痛快的往外跑。 程星河瞅着我,就笑了起来,二郎眼狡黠的不得了。 我顿时就明白了:「你是找谁,提前送出来了?」 程星河的狡黠顿时凝结,骂道:「什么事儿你都能看出来,没劲。」 我就知道:「谁送出来的?」 程星河看似不靠谱,却极为谨慎,一般人,不可能被他信得过,来运这么要紧的东西。 程星河往我身后努努嘴。 我一回头,顿时也愣了一下。 哑巴兰和苏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蹲在了我们身后的礁石上,也喘的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头髮上还直往下滴水。 而他们身后——我眼睛顿时就亮了,是仙灵气! 这事儿,竟然极巧。 原来,当时哑巴兰和苏寻乔装打扮,进了金交椅地,去找邸老爷子换盒子。 第907页 可这么一跟进去,他们就觉得不对,这地方,不像是来改局的——内里是一个长长的隧道,倒像是挖矿的。 这俩人疑心,怕江家再搞什么小九九,对我打击报復,所以就一路跟了进去。 离得远,那几个人又极谨慎,所以哑巴兰找了个附近的野鬼上身,才问出来,原来邸老爷子跟江家人,在找一样东西。 如果能拿到这个东西,那江家的整个大局,就能扭亏为盈,重新发光发热。 不过,邸老爷子也跟他们说了——那个东西,不是凡人能动的,想动,后果极为严重。 可江家人为了扭转败局,不惜一切代价,请邸老爷子只管带路就行了,除了邸老爷子之外,他们还找到了其他很厉害的帮手。 也就是,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那个穿着熊皮的人似乎有病,好像一直在吃药。乍一看跟个病秧子一样。 哑巴兰和苏寻就更好奇了,追着他们往里一走,就到了须弥川的入口。 哑巴兰和苏寻,也都知道须弥川的存在,想给我们打个报告,但是情势紧急,他们怕一回去就跟丢了,折问路寻踪符,又怕路上被江家人给截获,所以没敢贸然出手,而是直接跟了过去。 就这样,我们虽然是兵分两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殊途同归。 他们俩,也进了须弥川。 看得出来,邸老爷子和江良他们,已经来了几次了,但是一无所获,他们俩就一直在后面尾随,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进去没多久,里面就开始大乱。 他们还以为被发现了,也有点慌,一路上东躲西藏——不过他们运气很好,有个大邪祟是个美女,看中苏寻的长相,非要让苏寻当压寨夫人。 苏寻答应的挺干脆,但是躲过了风头之后,反手就把那个大邪祟用阵法给困在了原地,那个大邪祟气的要命,说难怪人家都说,漂亮书生都是骗人的。 这俩人一路追到了大宫殿附近,结果就被邸老爷子给发现了。 邸老爷子本来当他们是来捣乱的,让江良和熊皮人先走,反手就要处理他们,可苏寻一把珍珠胭脂盒给送上去,邸老爷子的眼睛当时就给直了。 他们顺利换到了盒子。 邸老爷子似乎对珍珠胭脂盒,有什么非要不可的执念,拿到了手,才想起来要再进去帮江良他们,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地方,一片大乱。 苏寻和哑巴兰虽然纳闷,但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结果一只手凭空出现,就拉住了他们。 是水母皮下的程星河和白藿香。 他们那个时候刚闯出来,要送水神信物出去。 结果没想到遇上自己人了。 苏寻和哑巴兰知道内情之后,想跟进去帮我,可程星河把水神信物一塞——说他回去。 苏寻和哑巴兰放心不下,可程星河当时就骂了一句:「你们懂个屁?对自己人,白搭性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人,想完成的事儿。」 接着,他把白藿香推出来,就要苏寻哑巴兰把白藿香也带走, 可白藿香就是不走:「完成事情的有人了——我选白搭性命。」 我心里一震。 这——就是自己人的意义。 所以,苏寻和哑巴兰只好带着水神信物出来——程星河和白藿香,硬是冒着生命危险,折回去了。 说着,苏寻就把一个大盒子给抱过来了。 那串手环,光芒耀眼。 我一只手抓住了手环——这感觉,极为熟悉。 第1524章 一个残缺 似乎很久之前,我就握住过这个手环,听上面的响声,我还说过什么话——可是,具体是什么话? 苦思冥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就好像那一片记忆拼图,被谁生生抠下来了一样, 「水神娘娘就要回来了!」 不知道哪个水族大喊了一声,对着我就跪下来了。 这一下,满坑满谷,数不清的水族。哗啦啦就跪下了一片。 是啊,我回过神来,潇湘得到了水神信物,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我一只手伸到了小绿的嘴里,就把豢龙匣给拿了出来。 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她违背了规矩,提前出来,她早就应该自由了。 可是——她又委屈了很长时间。 这一切,是我欠她的。 白藿香也直直的盯着豢龙匣,程星河注意到了,显然有些担心,拉了她一把。 但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全神贯注,就盯着我手里的豢龙匣。 我一只手摸在了豢龙匣上的时候,眼前甚至有些发白。 等了太久了,等了太久了——她终于能回来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屏息凝神,只怕这个梦会醒。 豢龙匣已经很重了。 可没想到,这一瞬,豢龙匣却勐然一颤。 我顿时一愣——什么意思,潇湘,不想出来? 难不成——我立刻环顾四周,这个时候,程星河拉了我一把,声音一厉:「七星,不好了!」 我感觉出来了。 周围,是黑压压一大片的煞虎。 它们已经追过来了。 那些水族全因为恐惧,瑟缩在了一起,抬起眼睛盯着我。 他们眼前,全是希望:「神君……」 第908页 我吸了口气,举起了水神信物:「我替你们的水神娘娘,送你们回家!」 那一串连环一动,是个悦耳极了的天籁之声。 「九天之下,九曜顺行,五湖四海,听我敕令——川流三千,奉送其行!」 这句话,我其实并没学过。 但是似乎,我天生就会。 这一瞬,面前的河川,就是一个剧烈的震颤,石破天惊。 那水宛如一条远古巨兽,勐然溅起来,势头滔天! 这是一个极为壮美的场景。 那些煞虎想过来,可是被水挡住了。 而那些水族纷纷入水——欢畅的跟回到了家里一样。 其中一个抬起了头来:「多谢神君!我们去东海——等神君和水神娘娘回来!」 整条河川,好像活了一样,揽住了它们,奔腾起来,一路向东。 水勐然翻起了波浪,重重的拍在了两岸的岩石上,几乎把天空都盖上了,哗啦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煞虎根本没法通过。 等滔天巨浪重新落下,水勐然湍急了起来,一路向着东方,滔滔奔流了过去,水气漫天。 煞虎没有了屏障,还要追,可七星龙泉扫过去,它们扑上来,遇到了那一道耀眼的金光,倏然被噼破,接着,烟消云散。 消失了…… 程星河激动了起来:「七星,你这气挺厉害的嘛!从哪儿吸来的?」 这好像——本来就是我的。 巨浪震撼人心,但是很快,那个势头过去,整个河川,就重新恢復到了之前的样子。 宁谧平静的,像是一条巨大的蓝色缎带。 「太好了。」哑巴兰目送着那一片明净的水面:「他们终于能回去了,」 白藿香立刻问道:「那豢龙匣……」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视线,就没有从豢龙匣上离开过。 我盯着水神信物,忽然就觉得,不对啊…… 似乎跟记忆之中,有点什么出入。 我闭上眼睛,仔细去寻找那些似乎并不属于我,稍纵即逝的记忆。 是了……声音不对,虽然极其细微…… 我勐然睁开眼睛。 这个水神信物上,少了一个环! 我的心里骤然一紧。 潇湘没有出来取水神信物,也是这个缘故? 程星河知道了,立刻皱起眉头:「卧槽,是不是丢在须弥川了?」 不像——自从打须弥川里给拿出来,这东西就一直没散落过,再说了,水神信物又不是葡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落下一个? 是怎么少的,在哪一个环节少的? 我心里一空,要找出根源,那就难了。 自从水神大战以来,这东西就流落在了外面,甚至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到的须弥川。 可能的地方太多了——须弥川?流落到这里的时候,被撞到了什么地方?甚至,是河洛一开始就取走了,就怕水神信物能生效? 根本无从下手。 白藿香立刻问道:「少一个……严重吗?」 这上面一个环,代表着一个河川。 少一个,这就不是完整的水神信物。 环——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八个字,环环相扣,永不分离。 是潇湘跟谁说的?还是——谁跟潇湘说的? 没错,她从水神信物上摘下来了一个环,跟另一个环扣在了一起。 对了。上东海的时候,蜃龙就从潇湘那废弃的水神宫里,找到了两个环。 他说,那是潇湘最喜欢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来了,从东海水妃神那,我不是找到了个小环吗? 我立刻从小绿嘴里,把那个环给拿了出来。 当初在东海,仅仅是这么一个环,就被蜃龙和黑蟠争抢,威力巨大。 但是拿出来一分辨,这个小环款式虽然跟连环上的十分相似,材质却截然不同。 好像——那个环是很久以前,谁亲手送给潇湘的? 而潇湘,摘下了水神信物上最重要的东西,跟那个环扣在了一起。 她摘下的那个——代表东海! 这个环,乍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肯定,有某种意义——某种很重要的意义。 当初是两个「永结同心」一样的连环,我记得——那个奸诈狡猾的小白杏,带走了另一个环。 难不成,代表东海的那个环,就在那个小白杏手里? 那个小白杏自从拿走了那个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白杏……她现在是什么人? 而前面的煞虎离开了之后,后面又传来了很巨大的响动。 像是,那些屠神使者出来了。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要把水神信物给抢走。 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得先找到个地方躲起来。 不能让他们知道,水神信物还在我手里。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面前的悬崖角上,对我招了招手。 是个熟悉极了的身影——叼刀的煞神! 他竟然也来了! 显然,是要给我们领路。 我先把水神信物塞在了怀里,领着他们,跟上煞神就跑。 煞神显然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翻墙走壁一般,从山路上绕过,到了山腹之中,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第909页 这地方,有很多黑石头——我认识这种黑石头,外号叫哑巴石。 人进山遇上了,撞进去就出不来。 比鬼打墙厉害的多,等于跟外面断了联繫,你大声喊,外面也听不到,困进里面的人,就跟变成了哑巴一样,因此得名。 果然,躲进去没多久,外面就掠过了一阵巨响,但是很快,就偃旗息鼓。 煞神这才放了心,回头,跟我拱了拱手。 我立刻道谢:「你怎么来了?」 煞神又仔细往外面看了看,这才说道:「自从上次出来,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跟在附近,想帮你。」 我心里一热。 他好不容易从屠神使者手里逃出来,为了我,折回来冒了这么大的险。 可还没开口,煞神就盯着豢龙匣:「幸好——你刚才一念之差,没把豢龙匣打开,你知道刚才,谁到了你附近吗?」 第1525章 她回来了 我顿时一愣,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河洛?」 程星河哑巴兰都记得她,脸色都白了一下。 煞神点了点头:「她已经很久没出东海了,这一次……」 煞神看着我,露出了很担忧的表情。 是啊,可她一直都在寻找水神信物。 水神信物一旦泄露出来,她立刻就会循迹而来。 她是最有权势的主神之一。 之前她以为我已经死了,潇湘又要遭遇天劫,这才离开的,要不然的话——潇湘当初,只怕连精魄都剩不下。 难怪刚才潇湘不想出来——河洛见到她,一定跟上次一样,先拼一个你死我活。 上次去东海的白虎局附近,我还记得那一片水域——无论如何,都不想下去的水域。 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那个时候我下去了,也许,我的冒险,就要从那里戛然而止了。 可我没有下去,安宁也被扣留在那里了。 要是被她盯上,那就真的麻烦了。 潇湘哪怕拿回了水神信物,可元身也只能是刚刚恢復,未必能争的过配享香火这么多年的河洛。 煞神盯着豢龙匣,说道:「这里还是安全的,神君……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水神娘娘了。」 我看向了煞神:「你是不是,也认识我?」 煞神眼神一凝,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去了。 是啊,这个洞很深,深的像是人心。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沖我一抬下巴:「去吧去吧,你放心,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不听墙根。」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白藿香一眼。 白藿香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木呆呆的,程星河显然有点担心,立刻露出个职业假笑:「正气水,我最近下了个app,能手机在线k歌,来你跟我比比,咱们谁得的分高,谁请对方吃水煮肉……」 但是一说出了个「水」字,程星河又跟说走了嘴似得,立刻咬了下自己的舌头:「那什么,粉蒸肉,酱板鸭也行!」 这么欲盖弥彰,在平时,白藿香甩手就是几根夺命十三针。 可现在,白藿香竟然也笑:「行。」 程星河已经做好了被收拾的准备了——他本来就是想牺牲自己,让白藿香撒气,好给她分散注意力,可白藿香这么痛快,他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啊?你说……啊,也行吧。」 「什么叫也行,」哑巴兰凑上去了:「献丑了,我先来一个男儿当自强,告诉你们,我上次在ktv唱这个,他们都说让我把原声关了!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苏寻一脸牙碜的表情,结果被哑巴兰拉了过去:「哎,对了,洞仔也会,上次我教洞仔用网易云,洞仔最爱听的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你是我年少时候的欢喜……」 气氛活泼了起来,程星河说哑巴兰唱的像是哑巴知了,哑巴兰反唇相讥说程狗唱歌是狗学驴叫,俩人扭打了起来,苏寻面无表情,跟每次一样拉偏架。 「李北斗!」 我回过头。 洞里顿时万籁俱寂。 白藿香走过来,仰脸看着我,抬起了手,给我擦了擦脸。 对了,这地方没有镜子照,一定满脸狼狈。 她纯净的眼睛里,全是我的倒影。 她擦的特别仔细。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见重要的人,一定要有见重要人的样子。」 我心里勐然一酸。 金毛很老成的嘆了口气,蹲在了白藿香身边,示意白藿香可以摸一摸它的毛,一副送温暖的志愿者模样。 白藿香蹲下,一边拨金毛长而柔软的毛,一边笑,她故意不看我,那个笑像是她自己捏出来的,跟平时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我转过了脸,奔着里面走了过去——我自然心疼,可我知道,她值得独一无二的幸福。 豢龙匣已经越来越重了。 里面的位置,层峦叠嶂,像是天然的屏风。 我把一块石头擦干净。 豢龙匣搁在上面,十八阿鼻刘的封就在上头。 封被解开,我把水神信物放了进去。 这一瞬,豢龙匣里面神气炸起——现在能看的很清楚,是纯净极了,雪晶一样的神气。 晶莹剔透,可拒人千里。 神气散开,我见到了一个华美极了的龙尾,但是龙尾转瞬消逝,成了一角白裙,落在了地上。 第910页 潇湘。 她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从龙鳞之中的一丝精魄,变成了原本的元身。 我是应该高兴的,可心里眼里,只发酸。 这些苦,她是为了我才吃的。 一只发凉的手摸在了我脸上。 潇湘的面庞,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呈现在我面前。 倾国倾城,容颜绝代,那种好看,高高在上,甚至并不真实。 大山魅说得对——世上,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回过神,已经抱她抱的很紧,手底下,是她光滑而冰冷的青丝。 清楚的触碰到,清楚的见到,甚至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气息。 是清冷极了,人间闻不到的,空灵的香气。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你吃苦了。」 但转瞬,再一次异口同声:「值得。」 她等了我这么久。 她的身体还是拒人千里的冷,可是,就是不想松开。 「你知道了……」潇湘低声说道:「我做过什么事,要不是因为我……」 对了,她说的,是之前她残害生灵,导致功德亏损,而我跟她功德共享,所以我一直升不上天阶的事儿。 我立刻摇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剩下的,不要紧。 她身体一凝:「你——不在乎我的过去?」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做的,跟我做的没有两样。」我答道:「要是你真的有罪孽要修补,我跟你一起。」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可我做的……」 「不管是什么,我陪着你。」 她瞬间也抱紧了我,像是在说,果然,没有等错…。 依依不捨的松开她,我还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动杀孽?」 潇湘深渊一样的美目,勐然就滚过了一团风霜般凌厉的恨意:「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杀孽,不是我做的呢?」 第1526章 肉眼凡胎 我顿时一愣:「不是你?」 根据我调查出来的消息——全指向了潇湘。 其实神灵对人类的痴心妄想动怒,歷史上并不少——纣王去女娲娘娘庙提情诗,落得了一个国破家亡的结局,后世也有不少痴书生,对着神像思春,都没什么好下场。 哪怕是牛郎这一类有幸抱得美人归的——不也落个天人相隔? 她做出的那些事情,在传闻之中极为狂暴,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潇湘如果没犯那么大的杀孽,她功德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亏空? 潇湘也知道我疑惑什么,说道:「这件事情,极为复杂,而且……」 她有些犹豫,眼神忽然诚恳了下来:「牵涉实在太大,我不想让你也卷进去——我知道你拼尽一切也会帮我,可是,我想亲自报这个仇。」 我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九天之上的神族。 而我,跟耳报神说的一样,肉眼凡胎。 他们的世界,没有让我登上去的阶梯。 我心里一阵发空,但还是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之前,你怎么一直也没告诉我?」 潇湘犹豫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怕。」她盯着我:「我只怕你,不信我。」 那个眼神,跟平时一样,倔强又高傲,隐藏着一丝神灵绝不会有的不安。 权倾四海的水神,也有会怕的时候……我一阵心疼。 「我不信其他人说的你。」我答道:「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 潇湘抬起头,一怔。 她忽然抱我抱的很紧,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哽了一下:「要是你以前……」 我一皱眉头:「以前?」 是啊,我是记得,我似乎有过什么以前。 可那个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朝国君,真是我的前世? 可光一个景朝国君,他会有龙鳞,还有金色的神气吗? 但是一往那方面想,额角又是一阵剧痛。 这一下,比之前来的又急又快,我听到自己一声呻吟。 很久——我这一阵子,按理说早被各种痛苦折磨的免疫了,很久没听到自己能痛到出声了。 潇湘抬起手,摸在了我额角上,眼里一阵心疼,咬了咬牙:「那些孽畜,我早晚要他们全还回来……」 脑子里一片模煳的记忆。 血——很多血。 四处都是猩红。 有一个人捧住了我的脸,对,是个女人,她为了我在悽厉的尖叫,在哭。 是谁?是潇湘吗? 可隔着那一片猩红,看不清。 潇湘的手上神气炸起,那股冰冷,似乎把那个痛冻住了,那个残碎的记忆被强行压下去,我大口喘息了起来,「那当年,景朝国君跟你……」 「你不要再想了。」潇湘遮住了我的额头:「你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住。」 「可我想知道。」 潇湘的手一凝:「那件事情,跟当年四相局出现偏差一样,是有人从中作梗,就是怕你……」 对,之前独腿三娘也说过——他们怕我。 还说,有些人,欠我的。 我不死心:「就是因为那个景朝国君,你才被牵连的押到了四相局里。」 他跟我,肯定有关系,可是——什么关系? 不会,但凡一往那方面想,额角剧痛又起。 第911页 潇湘立刻说道:「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来日方长。」 我只好把那些记忆全压下来,还想起来了:「说起来,你的水神信物,少了一个东西。」 潇湘冰冷的眼里,倏然有了一丝柔:「对,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环环相扣,永不分离。」 我有些担心:「那个环丢了,对你来说,影响是不是很大?」 我们已经惊动了河洛,我必须要保护好潇湘。 她回来的不容易。 潇湘摇摇头,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东海的环,在谁手里。」 我一愣:「不是在那个小白杏手里吗?」 潇湘微微一笑:「她现在,不叫小白杏了。」 难不成,潇湘这次出来,见过她了? 「那个贱民,敢拆我最重要的东西。」潇湘冷冷的说道:「她总得付出该付的代价。」 那个眼神——跟平时看我的时候,截然不同,锋锐凌厉,是真正的,高高在上的潇湘,让人遍体生寒。 「还有,」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江家的那些贱民,大概也活够了。」 是啊,江家的人对我做了什么,她全看见了。 尤其是江辰。 我心里其实明白。 江辰身后的帮手,大概,就是潇湘那个仇人——甚至,当年破坏四相局的真兇。 「江家的人,关系似乎错综复杂。」我盯着潇湘:「牵涉的也很大。」 江仲离,江瘸子,隐藏在幕后的江老爷子——还有,上次出现的那个,披着熊皮的人。 而且,我一想起江辰来,心里就极不舒服。 我很少去深刻的恨谁,可是——我忘不了他盯着潇湘的那个眼神,还有,他要潇湘下跪。 他早晚得还回来——十倍奉还。 「还有……」潇湘盯着我,绝美的眼睛,全是我的倒影:「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只要我能做到。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信我,」潇湘的声音,微微一颤:「这一生一世,你不要忘。」 我点了点头:「一言为定,绝不违背。」 她,像是在担心什么。 而且,我忽然有了熟悉的感觉——我以前,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可后来,我做到了吗? 这个时候,潇湘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洞穴另一边,微微皱眉:「来的好快。」 有人来了? 果然,潇湘话音刚落,程星河的声音跟火烧屁股一样的响了起来:「七星,不好了,话说的怎么样了?快出来!」 出什么事儿了? 但下一秒,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十分呛鼻子的味道。 有人——找不到我们,就放火烧山,要逼我们出来! 我咳嗽了起来,潇湘脸色一沉,盯着洞口。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你想干什么?」 潇湘摸着我脸,淡淡的说道:「为了你,三界诸天我都不放在眼里,那些贱民,哪儿来的胆子,敢伤你。」 第1527章 水神仪仗 我心里勐地一动。 她心里有我的方式,也许可怕,但她心里,是真的有我。 夫復何求? 只是…… 潇湘盯着我:「你不愿意多伤生灵,是不是?以前你就是这样,才吃了那么大苦头……」 但她马上截住了话头。 烟雾的气息越来越重,我立刻带着她出去,而程星河他们那边,已经有浓烟直接灌进来了。 煞神蹲在了地上,冷冷盯着外面,见我出来,目光触及到了潇湘,神色一变,立刻做了个礼。 潇湘没多看,程星河他们一转脸,也看见了潇湘。 几个人的唿吸,顿时全凝滞住了。 潇湘的美貌,没人不会分神。 潇湘的视线,却落在了白藿香身上。 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就挡在了白藿香面前——他知道潇湘的暴戾,生怕潇湘要对白藿香怎么着。 白藿香也被潇湘的模样震慑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潇湘。 但她觉出程星河的反应,反而大怒,梗着脖子,拽开了程星河,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纯净的眼睛盯着潇湘,是凡人面对神灵,很少有的浑然无惧。 我心里一疼——我知道,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就是为了问心无愧。 我反应过来:「这一路,我可多亏了他们,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知道。」 可潇湘只是微微笑了笑,眼睛看向了迷雾重重的外面。 只那么一瞬,所有的烟雾,忽然就像是山水画里一样,全部定格。 下一秒,我们听到了风的声音。 「唰」的一声,风猎猎而起,把所有的迷雾,犹如巨大的利刃,噼开一些,把烟雾反方向全部吹开,空气瞬间就洁净了起来,我听得出来,这是雨前风。 外面隐隐约约,是惊疑不定的声音:「今天——没有雨!」 我立刻往前走了几步,从洞口看到,不少人零零碎碎的散落满山,都在分头点火。 可现在他们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篝火了,只看向了天空——几乎是一瞬间,乌云四合,遮天蔽日,天地山河,全部变色。 他们没见过这种景象,满眼难以置信。 第912页 那些江家人。 江年站在下面,皱起了眉头——他身后,就是那个披着熊皮的。 显然,江年对那个披着熊皮的,礼敬有加。 他到底是谁? 潇湘见到了那个披熊皮的,也多看了一眼。 下一秒,「哗啦」一声,水声阵阵,倾盆而下,这附近的川流,竟然越过了高高的山峦,狂怒一样的席捲了下来,数不清的山石树木,被直接沖了下来。 山灾!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那是一种,没有见过,就绝对想像不到的力量! 江年和熊皮人对看了一眼,悄然奔着后面就走,潇湘一抬手,白练一样的水倾然而下,宛如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那些江家人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跟落叶一样被捲走,可偏偏,水到了熊皮人和江年附近,正巧被一个巨大的黑岩石挡住了。 水冲过去,那地方没了人影。 哑巴兰也看见了,喃喃说道:「不愧是水神……江年跟那个穿熊皮的,是不是餵王八了?」 「不是,」我却跟程星河异口同声:「他们逃了。」 哑巴兰一愣:「不是,这也能逃?」 不光如此,我和潇湘同时看出来了——这江家的气运,竟然在将要覆灭的最后一瞬间,重新回升了。 他们身上,转瞬亮起来了代表好运的红光。 我皱起了眉头——这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邸老头子,真的帮助他们,在最后一刻,把残损的风水局给补上了! 一定是,得到了另外一种极其厉害的镇物。 厉害的镇物不会从天而降,八成,又是那些屠神使者,拉了他们一把。 屠神使者,显然也就在附近。 他们虎视眈眈,等着我们出现。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你看那!」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果然,在十分隐蔽的地方,我看到了几个屠神使者的身影。 但是一看到这个异象,他们戴着面具一样的平板面孔上,也出现了惊疑,和「来晚一步」的不甘。 我知道了——刚才他们叫江家人放火烧山,就是这个目的,看看潇湘,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程星河激动了起来:「叫他们硬碰硬,咱受的是伤,他丢的是命!」 煞神也站了起来——显然,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之前,他也是屠神使者之中的一员,但是后来,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从这其中挣脱出来。 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但是下一秒,潇湘就看向了对面的山峦。 煞神倏然皱起眉头,转头也盯着那里。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七星,不大好,那是……华盖云!」 果然,对面出现了一大片异常华丽的云彩,宛如古代帝王出行的时候,遮挡在头上的华盖,极为壮丽。 我们都知道——这华盖云是极其少见的,但凡一出现,是有主神来巡游了,立刻就得迴避。 果然,山川另一端,隐隐约约就出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队伍,那个队伍金光闪耀,好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 而那个喧嚣的劲头儿,也是前所未见。 上次见到了水妃神的巡游,已经是极为盛大了,可华盖云下这一个——比水妃神的,只怕要盛大十倍! 河洛——我心里清楚,只可能是河洛! 上次,她只身一人,是打算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把潇湘解决了。 可这一次,她大张旗鼓。 对了——是因为,潇湘这个旧主一回来,三千河川已经被全部惊动,她这个新主出来,就是要震慑人心的。 既然要震慑人心,当然有多大排场,用多大排场。 这件事情的真兇……到底是谁?河洛? 要想知道某件事是谁做的,其实就要看看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而潇湘被贬谪,河洛是最大的受益人。 可潇湘跟河洛的仇,我是亲眼看见的,她不至于瞒着我不说。 潇湘并不意外,似乎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 但是我的心却勐然一沉。 那是极盛大的神气——前所未见的盛大神气。 河洛现在,是主神之一。 以她那煊赫到难以置信的神气,潇湘只靠着一个残损的水神信物,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第1528章 趁火打劫 煞神立刻说道:「水神娘娘——绝对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 潇湘并不甘心,她春笋一样美丽的手攥的很紧。 日头已经完全坠落,第一颗星辰开始若隐若现,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出了万点灯火,华丽庄严,说不出的震慑人心。 这种虚幻的神迹,简直,像是一场盛大的海市蜃楼。 河洛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硬碰硬,她一定会赢,能趁潇湘没能取回东海小环的时候,重新镇压潇湘。 要是潇湘逃走,那名声传出去,旧水神畏惧新水神,面都不敢出来见,那潇湘的名望,就会是个沉重打击——一些原本中立的水族,知道旧主元气大伤,为了自保,一定会站在河洛这一边。 看来,她早就计划好了。 新仇旧恨,潇湘又是那个骄傲的性格,绝不甘心就这么逃走。 那些屠神使者,远远看到了河洛的仪仗,一瞬间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来——他们是想着,坐山观虎斗。 第913页 我不由也是一阵担心,看向了潇湘。 潇湘往前了一步,白色的裙摆飘带被神气冲起,像是横亘在夜空之中的一条银河。 「她是为了水神信物来的,」潇湘淡淡的说道:「你回去等我。」 不可能,我心里清楚——你这一出去,可未必能好端端回来。 不值得。 我立刻拉住了她:「听我的,别见她,跟我走。」 名望什么的,以后总能挣回来。 「没那么容易走,」煞神声音一沉。 程星河也看见了:「坏事儿了……」 现在河洛的仪仗过来,阻隔住了东南两方,西边是绝壁,北面是我们唯一能离开的地方。 可北面现在,也出现了一股子煞气。 大队的屠神使者,那些整整齐齐的面具脸,把唯一的退路,也给堵上了。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气定神闲的站在了山前,像是坐等我们自投罗网。 煞神看清楚之后,喃喃说道:「他们已经拿到了屠神令了……」 罪名,是我放出了潇湘这个未被赦免的「邪神」,罪应伏诛。 他们今天,是不想让我们走了。 但是一个身影,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夏明远。 夏明远这一阵子,因为夏家仙师被抓,所以只能跟屠神使者合作——屠神使者,看中了他跟我的交情。 他这么一来,见到了潇湘,虽然有心理准备,勐然也被震了一下,立刻见礼,低下了头,生怕冒犯。 平时那些废话,更是不敢说了。 「李北斗,」他低着头,视线不敢抬起:「借一步说话。」 我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来:「只要我答应,永远不进真龙穴,屠神使者就给我让路?」 这是趁火打劫。 夏明远怔了怔,说道:「哪怕不是因为我跟他们的关系——李北斗,单单作为一个朋友给你的建议,这是最好的选择。」 程星河忽然嘆了口气:「捲毛,之前就觉得你挺日系,想不到,你现在真跟年代剧里传话的翻译官一模一样,来劝降了。」 夏明远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勉强抬起头看着我,带着点焦急:「为了水神,你得活下去,难道——你想让水神再一次……」 我没犹豫:「程狗,你们先走——他跟你们,没那么深仇大恨。」 夏明远眼神一凝,也知道我的决定了,十分失望,但看向了白藿香他们:「李北斗说得对——你们,没必要卷进去。」 程星河凤凰毛一燎,散漫的说道:「那不行——七星还欠我不少债没还呢,还不上,到了阴曹地府我都跟着他。」 哑巴兰和苏寻也一样,比起名声好听,其实却各扫门前雪的十二天阶,我们几个才是真正的荣辱与共,同气连枝。 白藿香和金毛就更别提了,跟没听到一样。 潇湘扫了他们一眼,也露出了一分动容:「你身边,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而水上的那个仪仗,已经越来越近,丝竹鼓乐的声音,已经到了面前了。 我们看清楚了,那个巨大而奢华的神轿,神轿上绣着日月星辰,花鸟走兽,每一样都光芒耀眼,活灵活现,远比金丝银线绣更加珍贵且繁复,看不出什么材质的东西织就而成,几乎包含一切生灵。 是啊,世间万物,有水则生。 而以金丝银辔,在前面拉神轿的,是昂首挺胸,十二条壮美极了的白色神物。 我心里一沉。 龙。 比潇湘真正元身小很多,但是模样极为相似的四爪白龙。 那些四爪白龙胸口,都有一种华丽的纹章,跟水神宫里依稀出现的,十分相似,类似个「丄」的形状。 我记得,这是川流入海,海纳百川的意思,水神专用的纹章。 这些白龙……不用想,也知道跟潇湘必然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以前给潇湘专用的,甚至,是跟潇湘很亲近的角色。 果然,潇湘看见那十二条四爪白龙,眸子勐然一冻。 这是——对潇湘的示威。 跟我想的一样,潇湘咬了咬牙:「贱畜,好大的胆子……」 金毛却勐然支棱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十二条白龙,嘴边垂涎三尺。 所有的鼓乐,终于停了下来,一匹红马,离开仪仗,冲着我们过来了。 那匹红马,脚上有鳞片,有肉翅——踏水,如踏平地。 一个身穿红袍的人骑乘在红马上,在水妃神那见过这种服色,是传令的。 他驾着红马停在了我们面前,拉长声音:「白潇湘,水神娘娘敕令你献上水神信物,对水神见礼!」 潇湘的眼里,像是掠过了一团风雪。 「大胆,」那个传令的有恃无恐:「孽畜白潇湘,见到水神,还不见礼!」 那些屠神使者,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河洛的目的,就是要折辱潇湘,逼潇湘对她出手,她一来能获取个仁善的美名,二来,让潇湘担负个六亲不认,尊卑不分。 心头火起,我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你说谁是孽畜? 七星龙泉要出鞘的时候,手却被冰冷的手拉住了。 潇湘。 潇湘的眼睛一沉:「我不想让她再见你——一眼也不行。」 第914页 就好像,我不想再让江辰用那种眼神看潇湘一样。 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内情。 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个传令的狐假虎威,喝道:「孽……」 话没说完,传令的戴着乌纱帽的头,倏然落下,咕噜噜在水面上滑行出去了老远,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还坐在马上的身体,还能说话:「三界诸天规矩,不斩来使……」 潇湘冷冷的说道:「三界,算什么东西?」 那个来使的表情,凝固住了——下一秒,腿上长鳞的马受了惊,对着传令的就踩了下去。 四周围,一片譁然。 「哗啦」一声,是熟悉极了的一个声音。 潇湘皓腕上的水神信物。 数不清的清透圆环撞在了一起,暗夜里似乎也有氤氲的光。 「想要,从我手上抢回去。」 她的声音,凛冽,睥睨众生。 第1529章 十二白龙 跟那个煊赫的神医比,简直跟以卵击石一样。 可潇湘一丝惧色也没有。 下一瞬,那个煊赫的队伍,传过来了一个声音。 是锣鼓的声音。 这是一个号令。 紧接着,面前这个河川,忽然就是勐的一颤。 一片平静,变成了波光粼粼,跟滚开了一样。 滔天巨浪拔地而起,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扑了过来。 那一大片浪头,眼看着就要把全部冲垮。 水气,眨眼功夫,就已经扑到了鼻尖上! 可就在这一瞬,潇湘的手微微一动。 那一串连环叮噹一响。 水忽然停止了。 一道冰晶从第一滴即将落到了我们头脸上的水珠上,开始凝结。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向着后面沖了过去。 那一片水,仿佛成了死的,纹丝不动——冻上了! 这种力量,让在场所有的人全部屏住了唿吸。 这就是,真正的神灵…… 这个时候,煞神忽然靠近:「你看……」 有一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空门。 能从那里逃回去。 下一秒,我立刻拉住了潇湘,甩手噼开冰面:「跟我走!」 程星河他们一听,回过神来,立刻跟着我就跑了过去。 哑巴兰忍不住嘀咕着:「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哥,水神娘娘,把对面冻上,完全没问题啊!」 他有点激动,词穷了。 看上去,是这样。 但是我看的出来,潇湘的神气,跟烟火一样,能极为璀璨,但是——不能长久。 跟河洛雄厚壮丽的神气比起来,差的远。 毕竟,这些年来,她受了太大的委屈。 可骄傲如她,不可能在河洛面前示弱——怎么也得争这一口气。 现如今,她已经用刚才那一下,昭告天下,她回来了,那就够了。 所有的水族都会知道——她还是那个水神。 剩下的帐,等休养生息,找到了代表东海的小环,再算不迟。 身后一阵炸响——不出我所料,那一大片的冰,全部粉碎,接着,是数不清的煞气,对着我们就追过来了。 我们从来都见过那么强的煞气。 潇湘要挣脱开我的手,她修长而英气的眉毛扬起:「这些孽畜……」 可七星龙泉先一步对着后面扫了过去,那一道金光炸起,所向披靡。 是无数坠落的声音。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巨大而威严的神轿。 河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现。 而数不清的水族沖了过来。 遍身金甲,气势汹汹。 他们的模样长得跟人十分相似,只一样——胳膊上有鳞,脸上有鳃。 整整齐齐,赫然像是卫队大军。 可程星河一点面子没给留,划过凤凰毛就捲走了一片:「今儿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白灼小海鲜!」 那一片水族甲兵,倏然被凤凰毛打出去了老远,冰冷的水气跟炽热的凤凰毛一卷,炸出了通天的白雾。 苏寻蹲在了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哑巴兰翻身挡在他面前,金丝玉尾出手,把程星河打翻的后面一波也全部掀开:「程狗,你打的没我多!」 「那又怎么样?」程狗的嘴素来比啄木鸟还硬:「你以为捕鱼达人给金币呢?」 但是水族甲兵越来越多,趁着程星河在前边招架,哑巴兰就念起了请神咒。 一瞬间,他怒目圆睁,勐然挺身,纤细的身材像是雄壮了好几倍——身上隐隐出现了一层炸起的,参差不齐的光圈。 是蓑衣神! 蓑衣神,是保佑渔猎的神灵! 看来,那位蓑衣神跟河洛并不对付,竟然真被哑巴兰给请来了! 哑巴兰鼻孔里冒出两股白气,甩了金丝玉尾,蹲了一个极为扎实的马步,以猎手特有的姿势,对着对面就横扫过去,漫天的水族,竟然瞬间,就倒了一半! 剩下那些水族甲兵见状,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全齐刷刷的举起了一样东西——寒光闪闪的钢叉。 程星河一皱眉头:「卧槽不好……」 哑巴兰也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苏寻站起来,一把将程星河和哑巴兰拽回来护在后面。 第915页 那些钢叉,跟下雨一样,对着我们投射了下来,我心里一震,还想抵挡,可看出来,那些钢叉的运行轨迹不对——本来眼看着能投过来,却偏偏在半路上改了位置,全落在了我们左侧的山石上。 按理说不可能——但是哑巴兰第一个发现了:「洞仔设了阵!」 这下那些水族全愣住了——他们哪儿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大腮帮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就对后面传话,被传话的水族,一下就面露喜色,跟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不长时间,那些水族忽然纷纷让开,一阵飓风冲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凌厉无比! 一抬眼——是那拉车的十二条四爪白龙! 这四爪白龙凶神恶煞,跟潇湘的贵气逼人,就差的很远了。 我有一种感觉,它们——急着立功。 那些水族,有了得意之色。 是啊,龙族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这世上,很难有它们的对手。 潇湘的面容,微微一动——那以前,也许是她的爱宠:「这几个叛主的东西……」 但那些水族们没想到的是,一个一百来斤的身影,以跟体重完全不相符合的矫捷,凌空扑出,干脆利落的咬上了其中一条四爪白龙的头颅。 金毛! 只一口,那条四爪白龙已经轰然落地,重重的趴在了水面上——眼睛还是瞪着的,像是不相信。 紧接着,金毛身上,金光一炸——它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迸发了数不清的金色毛! 其余十一个四爪白龙见状,悚然一动——它们认出来了。 这是犼。 像是受了惊,那十一条四爪白龙对着金毛就张开了大嘴,坚不可摧的利爪,也勐然抓下。 可是金毛像是天生知道,怎么闪避。 那十一个四爪白龙,不管攻势多凌厉,却没能碰到金毛一根毛。 它像是一道带着金光的闪电,一眨眼功夫,十一声巨响。 那些四爪白龙全跌落到了地上,头上的伤口,其实并不大。 金毛落地,身上闪耀了一圈金光。 所有的水族,一动不动——我们只听到了甲冑跟鳞片撞击的「簌簌」声。 而金毛抬起头,冷冷的盯着神轿,嘴边就流下了一缕馋涎,简直像是在问:「还有吗?」 哪怕潇湘,也微微失神。 所有的水族,全部被镇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金毛犼?」 「护住水神娘娘——千万别让这个畜生惊了水神娘娘!」 可就金毛现在全身上下,几乎有了三分之二的金毛。 我盯着神轿,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不对……哪里不对。 可是,是哪里?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神气,快的连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对着潇湘就沖了过来。 我记得这个气息——河洛! 潇湘反手一挥,水面拔高而起,挡在了她面前,冻成了一道墙,那墙硬生生挡上煞气,啪的一声炸成了碎屑,冰晶擦着我们头髮脸颊,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 「这是真正的水神……」煞神转脸看着我, 河洛。 神气,跟她的手镯颜色,一模一样。 这个神气来的又快又刁钻——就是想攻其不备的伤害潇湘。 以我能看出来的——潇湘不是这个神气的对手。 可潇湘没管,反手就要推开我,我却转过身,翻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一片神气就扫了过去。 潇湘眼神一凝。 一道金色神气从七星龙泉上炸出,跟那道浅蓝色神气撞在了一处,我立刻就觉出浑身一阵剧痛,金色龙鳞唰的一下全部滋生,我整个人退出了好几步,眼前一片发白,才觉出来,四肢百骸像是被磨盘碾过,几乎粉碎,一阵剧痛。 潇湘立刻扶住了我,眼里是遮不住的心疼,但是心疼一瞬,就变成了凌厉。 白藿香不知道从哪里沖了过来,也死死抓住了我,但马上,她看向了潇湘,有了一丝迟疑。 可迟疑一瞬间变成了坚定,她不管不顾的给我摸骨头扎针。 我立刻担心:「这里危险!」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给我上药:「你管不着!」 不过,她眼角余光,还是看了潇湘一眼。 潇湘的视线。却看向了眼前:「贱畜……」 我分辨出来了。 这个神气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却并不是在神轿里。 河洛不在神轿里,躲在其他地方干什么? 我心里一震,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堂堂水神,却在讨还水神信物的时候藏头露尾,只有一个原因。 她在畏惧什么。 第1530章 阴水瘴气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对面,有一道神气迅速隐没。 她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想一下就把潇湘打一个魂飞魄散,速战速决。 可是她也没想到,我竟然能挡住那一下。 我支撑着就想站起来,可全身,额角,同时炸裂一样的剧痛。 与此同时,鼻子下一阵暖。 血…… 我想伸手擦下来,但白藿香立刻摁住了我的手,仔仔细细给我擦干净:「现在不能动!」 「我没事!」 第916页 「你说了不算!」 白藿香习惯性吼我一句,但是她盯着我的伤,专注之余,眼圈却红了,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潇湘转脸,眸子里像是结了冰。 「贱畜……」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敢伤他……」 「咔」的一声细碎响声,像是从四面八方,迅速的向中间汇集,空气倏然一阵冷。 我看到,那缎子一样柔软的广阔水面,倏然就变成一片灰白,坚硬如铁。 眼角余光看到,刚才靠在墙边的屠神使者两兄弟,陡然就站直了。 哑巴兰倒吸一口凉气:「冻——冻上了!」 河洛的那些水族甲兵不由自主也直了眼:「这个力量……」 「不是说她被封在四相局,神力全失,只剩精魄了吗?」 「那话是谁传出来的——她,她跟水神之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有一个水族甲兵像是彻底被镇住了:「不愧是,水神……」 但话音刚落,他戴着钢盔的头,跟刚才那个传令的一样,倏然消失——但比传令的更惨,身体勐然一倒,发绿的血,瞬间凝结在了冰面上。 河洛——我心头一震,对生杀予夺这样的简单利落,比潇湘的暴戾,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甲兵们同时一僵,一个管事儿模样的立刻说道:「千万——千万不要乱说话,水神只有一个,谁再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也对,当权者,没有自己的果断狠厉,就没法让这么多生灵,对自己俯首帖耳。 这一下,所有甲兵不由自主全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偌大的峡谷,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连冰面迅速凝结的细微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而冰面,不光是冻上了。 潇湘一扬手,「当」的一声巨响,全部的冰拔出水面,对着一个方向就削了过去。 甲兵那一掉脑袋,她就辨别出来,河洛的神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果然,「当」的一声巨响,滔天的冰狠狠撞下,冰棱「嚓嚓」几声,四处飞溅,周围一排灌木迅速轰然倒塌——被那个力量,拦腰撞断。 一个身影飘然出现了。 河洛。 跟上次看到的一样,她身上穿着水蓝色的衣裙,像是水面映出初晨天空。 她的神气,跟太阳一样,不可逼视。 所有的甲兵,全部伏下,声音齐整震天:「水神娘娘!」 河洛却连半眼都没看潇湘,一双跟潇湘极为相似,却比潇湘多了几分恣意的眼睛盯着我,原地一转,水蓝色的裙摆飘扬了起来,对我一笑:「你还记得这件衣服吗?当年,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好好留着,你说,我穿着,比她穿好看。」 确实美不胜收,可是,我送过吗? 潇湘的脸色,笼罩了一层寒霜。 而河洛完全不把潇湘看在眼里,继续盯着我说道:「我是想见你,可你这次来的——有点早。」 那双眼里,流转过了一丝遗憾,一丝不甘心,还有一丝阴鸷。 她心里念的,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而她那美的不可方物的手,微微一抬,我就觉察出来,什么东西不对。 水面上,蔓延过来了一层浅浅的东西。 发灰。 白藿香也觉察出来了,立刻抬起头:「你们几个,捂住脸!」 程星河他们一愣,就跟着照做。 但一瞬间,周围的茂草,一跟那个雾气接触,就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黄! 我明白过来了,阴瘴气。 传说有一些沼泽有去无回,就是因为人死的多了,怨念和沼泽的灵气混合出了阴瘴气——这阴瘴气是有灵的,一接触到了活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只能沉入沼泽,腐朽成其中一员。 河洛召唤出这种东西,那对这里的一切生灵来说,是一视同仁的屠杀——包括,那些对她尽忠的甲兵! 果然,那些甲兵全认识这遮天蔽日的阴瘴气,脸色全是一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是想沉入水下,但是整个水面,全因为潇湘的暴怒而冻住了。 饶是这样,没有一个敢动——他们知道,趴着跟逃走,结局根本就是一样的。 论起暴戾来——她确实比潇湘更胜一筹,只要为了达到目标,自己人的命,都视如草芥。 那种窒息的感觉,好像一个隐形的东西,狠狠的压在了口鼻上——根本无法唿吸! 倒是屠神使者那边气定神闲——他们那亮起了一点光,犹如一盏灯,能把自己保护起来,让阴瘴气无法靠近。 可这一瞬,一个沾满了药香的湿手帕盖在了我嘴上——白藿香。 她自己脸上,却没什么能防护的东西,虽然尽量捂住口鼻,但她胸膛起伏,显然也开始唿吸困难了。 我立刻想把手帕拿下来给她,可她死死摁住了我的手:「少管。」 潇湘冷冷的看向了河洛:「你长本事了。」 河洛一笑:「不敢——也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我还想说话,可这阴瘴气极为厉害,哪怕有手帕,口鼻也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根本透不过气。 那些没有手帕的,更…… 那些甲兵开始颤抖,有一些,倒下就不动了。 程星河他们也蹲下了,脸色开始发紫,慌忙把水母皮拿出来了扣在身上——拉白藿香和我进去,可水母皮没那么大,最多容四个人,顾头不顾尾,反而浪费。 第917页 我不肯浪费大家的生机,让白藿香进去,可白藿香坚持给我治伤,就是不肯进。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攫住,一阵发紧。 这样不行。 河洛对面前大量倒下的一切,似乎十分满意,我开始耳鸣,她的声音似乎响在了天的另一边,缥缈又空灵:「本来不想伤你,可现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接着,她手一扬,那些阴瘴气轰然繁密,对着所有人笼罩了下来,与此同时,水面一阵震颤。 那股子巨大的神气,对着潇湘就冲过来了。 潇湘反手,冰面隆起,挡住了神气,可也只挡了一瞬。 河洛的力量,几乎所向披靡! 第1531章 敕封之命 所有冰面全部粉碎,炸的到处都是。 潇湘不由自主,被震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难看了下来。 我看到,她绝美的脸,被一道神气划破,流了一线血。 她现在,绝对不是河洛的对手。 河洛对眼前一切极为满意,微微一笑,抬起了手,面前一切,全部对着潇湘砸了过去。 可这一瞬,一个身影扑过,对着河洛就咬了下去。 那是一团金光——金毛? 金毛的身体,似乎也比没吃那十二个白龙之前,大了一圈。 浑身的金色,耀目生辉! 河洛瞳孔一缩,金毛已经奔着她的面门过来了,但我心里却一沉:「金毛,回来!」 我以为自己大声说出了什么话,可不对——嗓子里,一片嘶哑,因为阴瘴气的缘故,跟失声了一样! 金毛哪怕听到,也不可能理会。 爪子已经扬起来了。 可河洛反应极快,只是一抬手,金毛硕大的身体,凌空一个翻转,就重重的撞在了山石上,「哄」的一声,将山石直接砸出了一道裂! 金毛翻身就起来,可只往前了一步,就跪在了地上。 它一只前爪,断了! 我心里一痛——金毛虽然已经有了三分之二的金毛,可它毕竟只是一个没成年的幼犼。 哪怕传闻之中,一犼能敌二龙一蛟,可河洛并不是普通的龙族。 河洛美目流转,眼里几分不屑:「是个好犼,倒是配得上你——只不过,粗野了点。你放心,以后,我帮你管教。」 接着,她往前一步,对着潇湘,再一次抬起了手。 又一道东西斜刺里沖了出来。 凤凰毛。 程星河? 可凤凰毛「啪」的一下,直接断在了半空,火星子一样的光,撒了遍地! 我心里更紧了,想挣扎起来,可刚才跟河洛迎面相撞的伤一阵剧痛,动也不能动。 金丝玉尾也要出来——哑巴兰直面河洛,已经没法请到能面对面跟河洛动手的神灵了,不出所料,金丝玉尾化成了飞灰。 苏寻的阵法,刚摆列出来,也全部被掀翻。 没有人是河洛的对手。 潇湘甩手,冰面再起,可河洛极快,冰冷的手,已经摸在了我脸上:「等一下——我把她收拾了,就带你回家。」 「放开你的贱手!」 潇湘大怒,水神信物上几千个小环同时叮噹作响,冰面跟数不清的利刃一样,对着河洛就射了过来,可河洛一抬手,冰刃瞬间粉碎,水蓝色和冰霜一样的神气两下撞到了一起,潇湘的身体凌空翻转,重重被撞到在了冰面上。 河洛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多看,她盯着潇湘的眼里,只有漠然。 她抬起戴着水蓝镯子的手,缓缓说道:「回天河吧。」 巨大的神气,凝结在她冰冷的手掌上,抬手对着潇湘就要噼落。 潇湘瞳孔一凝,可这一瞬,七星龙泉锋芒上,金色神气炸起,将那个巨大神气,再一次削断。 潇湘盯着我,瞬间一愣。 河洛更是难以置信:「你为了她……」 我是肉眼凡胎,不该扛住。 可我还是扛住了——归功于白藿香在手帕上的药,会让疼痛暂时消失——当然,没法让伤这么快好。 但是,我心里清楚,那药最多能让我挡住一下。 骨头残损的,已经非常厉害了。 河洛也看出来了,攥住了手,又很快松开,搭在了我肩膀上,柔和一笑:「你累了……」 她这一下,要把我摁倒了。 可我张口就是一声:「退开!」 嗓子极难开口,几乎出声就跟撕裂一样的疼。 但我还能出声。 河洛本来还满怀希望的眼神,瞬间冻住。 她的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就退后了一步。 跟上次一样。 我冷冷的说道:「我命令你……」 额角一阵钻心剧痛,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河洛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 可我咬牙死扛着:「我命令你,把水神的位置还给……」 可是,似乎是被额角带的,喉咙一阵剧痛,一阵腥甜。 温暖的感觉蔓延了整个口腔。 血。 血把喉咙全堵住了。 我心里明白,也许,这不是一个肉眼凡胎能承受的命令。 河洛眼里一丝如蒙大赦悄然而过,立刻转过了身子。 平地里一阵疾风。 一阵鼓乐再次响起,那种压人的神气,倏然远去。 第918页 「就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河洛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我先放你们一条生路——反正过不了多久,还会再见。」 一个身影抱住了我。 「你受苦了。」 混合血腥气之外的,是一阵空灵的香气。 我想说值得——不过,说不出来。 那些阴瘴气,跟随着河洛的仪仗,一起逐渐消失。 程星河他们全缓过来了,哑巴兰喃喃的说道:「为什么,我哥一句话……」 程星河一阵咳嗽之后,沙哑的说道:「他不是一般人。」 是啊。 我知道河洛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了。 以她的本事,不会连我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之所以不来见我,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怕我。 我记得很清楚,上次她要伤潇湘的时候,逼退她,只是我一句话。 她刚才故意用个神轿当障眼法,自己却不坐在里面,也是不希望我能看到她所在的位置,对她发号施令。 因为她是那个跟我关系匪浅的景朝国君敕封的,所以……就跟我能代替景朝国君,敕封城北王做王一样,她不得不听我的命令。 这一次,恐怕她也并不想来,是不得不来的——旧主带走了水神信物,新主不可能坐得住。 她要是不来,水族们,只怕也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后来迫不得已现身,她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阴瘴气给召唤出来。 为什么宁愿死伤自己人,也要无差别屠杀? 因为,她不想让我对她说出任何一句关于敕令的话。 刚才匆匆离去,也是怕我真的能说出关于水神敕封的话来。 其实,她还是高估我了,我似乎是跟那个景朝国君产生了某种联繫,我身上,有属于他的什么特质。 可我目前只能册封一下城北王的王位之类,褫夺册封主神,这个身体还做不到。 不过,已经足够震慑住她了。 我想起了一件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 江辰。 江辰身上,有过一些神气。纯净磅礴。 跟河洛的,有些相似。 河洛跟江辰之间,是不是…… 可这一瞬,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思路:「七星,不好了,你回头看看!」 第1532章 散神之丝 我回过头,也没意外。 数不清的屠神使者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河洛在这里,他们坐山观虎斗,河洛这么一走,他们黄雀在后。 屠神令已经到手,他们终于有理由了。 程星河的凤凰毛就剩下了半截子,哑巴兰的金丝玉尾全成了灰,我挣扎着就想跟他们说,快走! 可喉咙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血流不止,几乎倒灌气管,根本就没法讲话。 潇湘的眼神冷了下来。 而那些屠神使者,抬起了手,手上有一种很特别的绳子。 有的是鞭子,有的是网子。 哑巴兰皱起眉头:「他们手里的东西,看上去很怪。」 那绳子的颜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黑色,一看就不是人间有的东西。 程星河吸了口气:「周围绕着很多残碎的魂魄——很兇。」 煞神开了口:「这叫散神丝。每一束散神丝里,都有一根创世神的头髮。」 程星河和哑巴兰,表情悚然一动。 那个东西——是世上唯一能克制神气的东西,专门来制服犯了过错的神灵。 屠杀神灵,他们是专业的。 煞神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想必,他以前也曾经使用过散神丝,但是,也被散神丝制裁过。 潇湘抬起了手,水面啪的一下升起巨大的冰墙。可是那些屠神使者本来就厉害,散神丝更是无往不利,直接把冰墙削断,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潇湘大怒,抬起手腕,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冰刃对着他们就来了。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扛不住,倒是倒了一片,但是人数太多了,后面的源源不断,就要围上来。 金毛挣扎着还想过来,但它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挣扎了半天,也站不起来。 全是为了我…… 潇湘挡在了我前面,没回头:「带他走。」 我想挣扎起来,可浑身剧痛。 程星河他们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为难——没干过为了自己活命先走,留下其他人殿后的事儿。 以前,殿后都是我们做。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神仙打架的时候。 而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肉眼凡胎,好像燕雀要在鸿鹄的斗争之中参一脚,哪怕有心,也并不现实。 于是他们几个一对眼,咬了咬牙,程星河说道:「那——我们就先把七星带走了,你保重。」 说着,就要架我。 不行,我不走——她好不容易回来,我怎么可能把她丢在这里? 她还没恢復全部的元气,万一,她在这里出了事儿…… 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我拼尽全力,想挣扎起来。 可这个身体,接连两次抵挡住了河洛的神气,现如今残损不堪,哪怕抬起手来,都极为困难。 我得抬手,我得动……我得需要点时间! 可程星河他们已经没辙了,抓起我就要把我拉走,面前乓乓一阵乱响,数不清的屠神使者手里的散神丝,对着潇湘就削了过来。 第919页 潇湘灵动的往后一避,散神丝几乎是擦着她鼻尖儿过去的,但是——就是碰不到她。 潇湘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一冰——她之前被废黜的时候,应该也吃过屠神使者的苦头,这个恨积攒了几百年,下手毫不留情,手掌微微翻转,冰面再次炸开,那种纯净的冰霜一样的神气,连面前那些屠神使者,带附近的草木,全部掀翻。 似乎,要将整个寰宇荡平。 但是一大群屠神使者跃起,潇湘甩手削开,可没想到,那些屠神使者背后,两个身影跃出。 那俩兄弟。 潇湘眸子一沉,那俩兄弟抬起手,数不清的散神丝从四面八方穿过来,对着潇湘就打! 潇湘轻盈的凌空闪避,一缕青丝飘开,瞬间被截断。 潇湘绝美的面庞,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曾经是至高无上的主神之一,却被这些屠神使者触碰到。 她那冰雪一样的神气,再一次勐然炸起。 可这一瞬,趁着她注意力被两兄弟牵引住,又有一群屠神使者暗度陈仓,散神丝对着她的颈项,手腕,脚腕就沖了过去! 潇湘极其灵动的避开,甩手冰面又压倒了一片,但是——跟洪灾一样,堵住这里,那里又起来了一片。 这么下去,早晚会把她抓住! 这样不行! 我拼命想挣扎,可程星河他们只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为难,但已经把我拉起来了。 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挡住了他们俩。 白藿香。 程星河一愣:「正气水,你拦着我们干什么?」 「是啊,藿香姐。」哑巴兰咽了一下口水:「咱们得争分夺秒,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心里也是一动,她…… 白藿香刚才吸入了阴瘴气,脸色已经发青,可她强撑着,大声说道:「他不愿意走。」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愣了一下。 我耳朵顿时嗡的一声。 哑巴兰忍不住说道:「藿香姐,你平时不是最希望我哥平平安安吗?怎么……」 白藿香的嗓子也因为瘴气变得十分沙哑,但她梗着脖子,厉声说道:「你们不懂吗?最重要的人要是出事儿,哪怕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心像是被重重的捏了一下,钝痛、 她真的特别了解我——人生路途虽然漫长,但遇上这么懂自己的人,机率绝对不多。 程星河忽然松开了手,盯着白藿香,忽然释然:「是啊,你最懂。」 后来他跟我说,那个时候,他想起来的,是之前从须弥川出来,白藿香说的话。 白藿香说,她选择,为我白搭性命。 我的眼窝,像是被烫了一下。 我得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须动! 就在这个时候,趁着潇湘掀翻东边一片,西边三道散神丝,对着她手腕就缠了下去——这一下,潇湘没能躲开! 那些屠神使者面具一样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欣喜。 那三道散神丝,死死往下一拉。 胳膊还是不能动——阿四,对了,阿四,帮我一把! 我全靠你了! 右臂上的太岁牙,勐然炸起了一股子力量。 就在他们要拽住潇湘的这一瞬,我抬起了手,七星龙泉金色神气,冲着那几个屠神使者就削了过去。 他们全部被掀翻。 不愧是散神丝——金色的神气,也削不断。 潇湘回头,满眼难以置信。 可冥冥之中,像是阿四抬起了我的右臂,我一把抓住了肩膀上呆若木鸡的小绿。 小绿这次跟我出来,带来了九幽魄。 第1533章 天边流星 那个巨大的罐子被拉出来,我一手推翻。 数不清的黑雾,遮天盖日,争先恐后,对着那些屠神使者,就沖了过去。 「九幽魄……」 那些屠神使者,也愣住了。 是啊,九幽魄。 景朝国君,也许就预知到了,我会遇上这一天,所以才特地请阿四在那里等着他。 阿四,为我在那个地宫里,替他守了几百年。 阿四,你的苦,没有白吃。 九幽魄简直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对着屠神使者就卷了过去。 就跟散神丝专门能克制神灵的神气一样,这九幽魄,也正好能吞噬屠神使者。 这是数不清的迷神怨气构成的——我忽然想起来,耳报神跟我说过,在须弥川里,有些迷神不会死,会变成怪物。 难怪——就是变成了九幽魄? 那些屠神使者还想躲避,但是九幽魄对他们来说,像是会移动的岩浆一样,碰上了,就会被卷进去! 尤其,那些九幽魄的方向。 是对着那牵引着潇湘手腕的屠神使者沖了过去。 那几个屠神使者平时肯定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手。 可他们不放手不行。 九幽魄冲着他们淹没下去,散神丝一下就松弛了下来。 再也没人能拉着那几根散神丝了。 潇湘反应极快,甩手从圈套里挣扎出来,飘然而起,躲过了九幽魄,而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神君倾耳听小可,西南方向干净了!」 耳报神! 从须弥川出来了之后,精神一直是紧绷的,一直也没留意,耳报神竟然真的跟了出来。 第920页 太好了! 程星河他们也都反应了过来,欢唿雀跃,带着我就往那个方向跑——哑巴兰背上了我,程星河拖住了金毛。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那皓腕上还有三丝伤痕,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復。 潇湘! 「谢谢你……」潇湘的声音带着心疼:「你为了我,做了很多。」 潇湘那绝美的身影,也毫髮未损。 太好了,不管之前吃过多少自以为没有意义的苦,可今天能用上,那一切都值。 不过,能成功,必须得谢一个人。 白藿香。 要不是她把我强行留下,要不是她为了我争取时间,现如今,我们不会这么顺利的全身而退。 在哑巴兰的背上回过头,白藿香也跟在后面,但她视线是躲闪的——故意不朝着我这边看。 我心里一疼——为什么,心里总是会疼。 但这一瞬,哗啦一声,两个身影跟贴地飞行的鹞鹰一样,对着我们就跟了上来。 不愧是屠神使者的头领——那两兄弟,竟然能从九幽魄那里逃出来继续追杀。 想也知道,他们脚底下,不知道踩着谁的脑袋,才能出来。 那两兄弟的脸色也全阴沉了下来:「这次一定得追上。」 「是啊,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纰漏。要是不行……」 「不行的也得行——不然,咱们回去,交不了差。」 可现在,我彻底动不了…… 潇湘一皱眉头,还想回头,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煞神? 那两兄弟见到了煞神,顿时也吃了一惊:「你……」 煞神叼着刀的嘴,微微扬起,接着,一脚对着那两兄弟就踹了下去。 这一下,兇狠凌厉,简直跟兀鹰一样——不知道,对着曾经的顶头上司,是积攒了多少怨恨。 那两兄弟的脸色,勐然一变:「你敢……」 煞神笑起来,带着一股邪气:「以前不敢——现在敢了。」 煞神是谁?带着刑煞的神灵——他的本职工作,就是给对方带来厄运。 屠神使者两兄弟不由自主就在空中一个翻身,身体勐然往下一坠,正撞上了一大块山石。 两兄弟坠落,而他们脚下,就是铺天盖地的九幽魄。 九幽魄缠住了他们的脚,他们两个从容惯了的表情,第一次变的惶惑:「也许,是不该接这个差事……」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这一瞬,眼前一黑。 我几乎以为自己失明了,但是我闻到了一股子山石的味道。 是在耳报神的引导下,穿过了一个隧道。 我支撑起来,就感觉到了,一阵风吹了过来。 下一秒,看到了面前豁然开朗,我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交相辉映,辽阔壮观。 第一次觉得,星空真美。 「安全了!」背着我的哑巴兰别提多高兴了,白虎局带来的巨大力气,让他背我和空身没什么区别,原地就跳了一大步:「咱们逃出来了!」 程星河气喘吁吁:「不是我说——这金毛的狗粮是不是该断了?减减肥,做个狗吧!」 金毛十分不悦,没折断的脚爪对着程星河脸上就是一下,意思是你才做个狗呢。 这俩一样,不是狗,胜似狗。 潇湘侧脸看着我,微微一笑。 美的让人觉得目眩神迷。 但是我醒过神,回头看向了身后。 煞神翻过了一道山樑,停在了原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神……李北斗,我走了。」 我心里一暖:「多谢!」 「不,」煞神十分认真的摇摇头:「是我应该多谢你——你回来了,就好。」 回来……我感觉的出来,他真正想谢的,也许,也是另一个我。 没等我问,他身体轻捷的往后一纵,消失在了繁密的山林之中,只剩下了口边的一道寒芒。 也像是天上坠下的一颗流星,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十分应景,这个时候,天上也是一道流星。 哑巴兰看见,激动了起来:「我得再许愿,早日一穿一脱……妈的,来不及了!」 穿男装,脱单。 程星河嗤之以鼻:「你懂个屁——不是来不及,流星之所以走的那么快,就是不想听你瞎bb。」 哑巴兰跟吃了臭鸡蛋似得,脸色一变:「你真是个浪漫杀手,万年单身狗。」 程星河摸着金毛的毛,冷笑:「你浪漫,你对象在哪儿呢?」 我忽然想笑。 真好,这样,真好。 可这一笑,白藿香忽然死死盯着我,立刻捧住了我的脸。 潇湘看向了白藿香。 程星河他们一愣,低声说道:「卧槽,修罗场要开始了!」 可是,我看得出来,白藿香的眼神和举动都不对。 我身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觉得出来,额角——好像不太对劲儿! 第1534章 你是怪物 我刚想问问白藿香这怎么回事,潇湘一只手就搁在了我额角上。 这一瞬,剧痛勐然炸起,隐隐约约像是听见了一个十分缥缈的声音:「睡吧。」 是潇湘,还是白藿香? 第921页 剧痛让脑子极乱,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下一秒,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四周围都是水。 这水极为清透。 我整个身体浸泡在了里面,极为舒服。 但是不长时间之后,身上就开始发痒,像是长出了很多东西。 一开始是痒,后来是剧痛。 好像从身体里冒出来的,是一片一片的利刃。 抬起手来,我的心勐然一沉。 我的手,变成了一个怪物的利爪。 我张口想说话,可是嘴里发出的,是一声怪物才能发出的吼叫。 「咻」的一声破风声,数不清的箭簇,火矢对着我投射了过来。 「打死它!」 「打死它!」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那些攻势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 我翻身要起来,可一个锁链死死的勒住了我的脖子,往下一拽。 脖子上剧痛,鳞片哗啦啦落了满地。 窒息感袭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勃然大怒,勐一挣扎,山川湖水,都为之变色。 「看——怪物就是怪物!它还要害人!」 我不是怪物…… 我想说出来,可是,我不是怪物,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啪!」 一声巨响响了起来,我勐地睁开了眼睛。 是个很陌生的天花板。 哪里? 面前有个落地窗,阳光斜照,天很蓝,外面一棵很漂亮的桃树,是粉红艷艷的大桃子。 但是一整条树枝落下,红的白的碎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可惜。 「你个沙雕,全让你砸坏了,这玩意儿娇弱,是水蜜桃,不是核桃!」 程星河骑在了哑巴兰背上,小心翼翼用手摘:「不是,你下盘稳一点——你是不是在脑血栓康復俱乐部进修过?」 哑巴兰不干了:「你扛,我摘!」 「那不行——你这脑子,就应该在底下接接地气。」 远处,苏寻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是个小盒。 对了,他已经把碧水砗磲盒拿到了手了。 他们脸上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胶布,但是气色都不错,还跟平时一样鸡贼。 天气真不错,空气里有枝叶的香气。 我想笑,可是脸上肌肉,一阵剧痛。 一抬头,吓了一大跳,一个大蛾子正搂着我,眼睛深情款款,如同对待最后的晚餐。 老婆蛾。 「你醒了?」 一只发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熟悉的空灵香气。 潇湘。 我高兴了起来,潇湘对我一笑。 有这一笑,什么都值。 「别动。」另一侧,是白藿香的声音:「想做什么,我替你弄。」 她站在一边,周围是各种药材,眼圈子黑的跟熊猫一样,一看这几天,显然又熬夜了。 白藿香的声音冷冷的,简直像是极力要拉远彼此的关系,可我听得出来,她还是关心。 潇湘抬眼看了白藿香一下,眼波流转:「这一阵子,可多亏你这个朋友了。」 我却想起来了之前,潇湘还栖息在潜龙指里的时候,我多看一个女人一眼,她就要给我手指头来一下的时候了。 上次遇上杜蘅芷,她似乎也暴怒无比,但是,唯独对白藿香,好像特别不一样。 她甚至说过,回来之后,要谢谢白藿香。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藿香却并不想多说,只是尽量冷漠的答道:「医者父母心,分内之事,咳咳……」 结果话没说完,她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回身就用手帕捂住了嘴。 对了,她之前在须弥川出来,遇上了河洛,把水母皮让给程星河他们,把药草帕子让给了我,是我们之中,吸入邪瘴气最多的一个。 我心里倏然一紧,白藿香触碰到了我的视线,耳朵一红:「不用多问我,死不了。」 说着,跟躲避什么似得,抱着个药盆就出去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潇湘也没多看她,转脸看着我:「要水吗?」 白藿香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但一听这话,又转了回来:「我来。」 说着,转身就从药罐取水,兑了热水,点了一点东西,到了我面前,习惯性要餵到嘴边,但是最后一秒手一颤,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转手递给了潇湘:「也不是为别的——他的身体,现在不能热也不能冷,内里要有顺气补血的,不好调。」 她怕潇湘照顾不好我。 潇湘接过来,点了点头,白藿香再次出去,她才低低的说道:「她对你很上心……」 结果话没说完,白藿香又回过头,别扭的说道:「水喝的,不能多也不能少,他渴也不能添,不然影响老婆蛾织造身体……」 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这么多话,也第一次听见,她声音里有慌。 我想说谢谢——可是我们之间说谢谢,以她骄傲敏感的性格,怕倒是觉得我故意客套疏远。 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可想了半天,发现是我想多了——嘴疼,喉咙痛,根本说不出来。 潇湘点了点头,白藿香咬了一下下唇,似乎也觉出自己说的太多了,加快脚步出去了。 第922页 「正气水,你来的正好!」 程星河看见她出去,立马丢给她一个大桃:「树梢上最好的,给你!」 白藿香伸手,没接住,桃子摔烂了。 她接不住,是因为分心想别的。 「哎呀可惜。早知道我吃了。」 「早知道,早知道——」白藿香终于来了脾气:「不知道什么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星河一愣,敢怒不敢言跟哑巴兰吐槽:「不是,你姐吃枪药了?这话什么意思?」 哑巴兰煞有介事的说道:「也可能是你撞枪口上了。」 潇湘盯着程星河他们,微微一笑:「你这些朋友,都很有意思。」 我也想笑,可这个时候,又一个身影进来了:「爹!爹你别睡了,太阳照屁股了!」 赤玲。 恍然大悟,难怪呢,我是到了龙气地了。 原来我们自从须弥川出来,因为屠神令,虽然一开始的屠神使者被九幽魄给吞了,但还有屠神使者从别处赶来,收拾了那个烂摊子。 我们要是回商店街,老头儿他们也得被连累,程星河拍板,就上龙气地来了,这地方,是苏寻能设的最高的藏——虽然未必能挡一辈子,但挡一阵子也还是可以的。 那这样,潇湘重夺水神之位,恐怕又有难度——她不是被上头承认的水神。 「那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潇湘答道:「你放心,我有打算,只不过,这一次来追杀的屠神使者里,有一个很麻烦的人物,上一次,我就吃过他的苦头。」 第1535章 旧日朋友 谁啊? 赤玲靠过来撒娇:「爹,爹起,我吃糕……」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一道水不知道从哪里蔓延出来,瞬间冻住,一下就把她阻隔在了我面前。 谁也没见过那种奇景——像是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一个冰墙。 潇湘有些不悦。 我心里顿时一紧——照着潇湘的脾气…… 我正想挣扎着阻拦,一个飘逸的人影挡在了前面,笑意盈盈的:「水神娘娘您莫生气,赤玲小孩子不懂事,妾替她,给您陪个罪……」 江采萍。 我头壳一炸,这是全聚齐了? 潇湘盯着江采萍的眼神更冷了,不过,竟然没多说什么。 以潇湘的性格——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采萍曲意和顺,表现的十分恭敬,对了——以她那个情商,跟谁都好相处。 而她偷偷就跟我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有她在,这里就闹不起来。 对了,这周围的陈设,全都焕然一新,搭配的也十分温馨舒适,白藿香和潇湘都不可能对这种事儿有兴趣,估计都是江采萍网购来的。 我心里一阵感动——难怪古代人,都想有个妾。 不对,真是痴心妄想,都有潇湘了,哪儿还敢有这种念头。 江采萍也不敢在这里多给潇湘碍眼,拉着赤玲就要走:「爹爹累了,小娘给你买糕……」 没想到赤玲一看冰墙,顿时就高兴了起来,也不张罗着买糕了,一只手就对着冰拨弄了起来:「彩虹!彩虹!」 外面的阳光射进来,正好在冰面上射出了一道彩虹。 她现在,只剩下十岁以下小女孩儿的记忆了。 潇湘看出来,赤玲对彩虹的兴趣比对我大,也就没再多看赤玲。 我松了口气,对江采萍更感激了——硬是把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而且,我这一阵人事不知,她肯定也为我做了很多。 于是我就继续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潇湘——那个难对付的,是谁? 看出了我的疑惑,潇湘有些出神,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两兄弟鎩羽而归,是个比他们更高一头的。」 我又想起来了那个造成一切的真兇。 也想到了河洛。 河洛曾经帮过江辰——也许,就是想借刀杀人,利用同样是「真龙转世」的江辰,来解决了她解决不了的我。 这样,她的神位,就不会被动摇了。 她也许,也对那个景朝国君动过心——但是她动的心,远远比不上自己对权势的野心。 难道,就是因为河洛还要利用江辰,所以才给天师府下了死命令——不许天师府把江辰怎么样? 更何况,江辰还有那个身份…… 正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了那种很奇怪的感觉,非常渴。 那是一种百爪挠心的感觉,有很强的欲望,却只能压抑。 熊熊燃烧,越演越烈,像是胸膛里生生不息的一团火。 催着我——杀戮? 江采萍看出来了,柳叶眉一皱,手一抬,就要用厌胜法给我祛邪气,潇湘一抬眼,江采萍立刻跪下,装成了恭顺的样子:「水神娘娘在上,是妾冒失了。」 其实却偷偷对我吐了吐舌头。 潇湘没多看她,低声说道:「你身上有个东西——三清老人放在你身上的那个。」 对了,我离开天师府的时候,荣老人确实在我身上放了一个什么东西,说是让我保存。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我才开始有这种感觉。 当时我一直也分辨不清楚——那个感觉,是我自身某种压不住的本能,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潇湘知道。 第923页 「那是个老朋友的东西。」潇湘脸上含了一丝笑意,似乎十分怀念:「那个老朋友,怎么也打不死。」 老朋友,打不死? 听这这个意思,她打过? 「它的名字,你听过。」潇湘一只发凉的手,轻柔的拂过了我的额角,云淡风轻吐出三个字:「九尾狐。」 可这三个字,无异于一道炸雷。 那个——大名鼎鼎的九尾狐? 随着潇湘的手,那种躁动被安抚了下去,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那个九尾狐,曾经参与过上头的某件大事儿,被牵连贬谪,罚到了地上,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那个时候,还是大狸子把它给救了,它送给了大狸子一个尾巴,那个普普通通的大狸子,就摇身一变,能称王称霸,把江总的儿子制裁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它另一个尾巴,被灵魁获取,灵魁也有了那种力量,给江辰帮忙。 后来三清老人抓住了灵魁,应该是把灵魁的尾巴取了下来。 荣老人,又送给了我。 只是,为什么送给我? 他们平白无故,给我这么大的力量,是对我好,还是…… 但是我立刻就想明白了。 潇湘一见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想到了哪里,微微点了点头:「没错,荣老人的本心,不过是想让你保管,他有特殊的本事,是把九尾狐那条尾巴封在了你身上,但是对你不会起到任何的影响。但是后来……」 没错,荣先生把那个尾巴封在了我身上之后,我一开始,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可后来——汪疯子来了。 而且,不管不顾,就要抓住我。 我自然没对汪疯子客气,反手就把他身上的气,用同气连枝给吸走了一半。 而我身上的变化,就是从吸走汪疯子行气的时候开始的。 现在想来——汪疯子身上的气,也许跟荣老人的手段相剋,就是文先生武先生之间相剋一样,直接把我身上那条尾巴的封沖开。 那个尾巴才开始影响我的。 这乍一看,几乎只是一个意外。 但是我想起来了,乌鸡看到,齐雁和暗地找过汪疯子。 这件事儿,看上去跟齐雁和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可是——这么想来,幕后促成这件事儿的,其实是齐雁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记得,他说过,他也是屠神使者的一员。 但是,跟那两兄弟,并不是一回事儿。 从煞神也看出来了,屠神使者,只怕没有看上去那么团结——内部,肯定也有内部的矛盾。 那个躁动的感觉被压下去,潇湘答道:「这个尾巴,你只管留着——将来用的上。」 说起来,九尾狐被贬谪,也是因为那件事儿,而那件事儿,似乎,也跟我有关。 我到底是谁? 而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这一瞬,我就愣了一下。 能上这里来敲门的,能越过苏寻设的「藏」? 苏寻也勐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门口。 哑巴兰也紧张了起来,勐然一转身,程星河手还扣在桃树枝上,这一下好险没直接摔下来,还好反应快,翻身就挂在了树上,也顾不上骂哑巴兰,伸手习惯性要拿出凤凰毛。 可他伸了一半才想起来,凤凰毛已经断了。 「李北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你在里面,是不是?」 杜蘅芷? 我顿时一愣,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你快开门!」杜蘅芷的声音更着急了:「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惶急之中,甚至夹杂了一丝哭腔。 她也知道了我的事情?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对眼,摇摇头:「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可乱了套了……打麻将还是都斗地主?」 一直不爱说话的苏寻,也不知道怎么地,来了一句:「这个规模,可以抽乌龟了。」 我看向了潇湘。 潇湘一开始见到杜蘅芷,似乎,就十分憎恨杜蘅芷。 现在,也没变,她的眼神阴沉了下去。 难不成……她要杀了杜蘅芷? 我简直想挣扎起来,让杜蘅芷快走。 可是门应声,自己就开了。 杜蘅芷一秒也没耽误,就闯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后面的我。 第1536章 一盏红灯 那是说不出的心疼。 她奔着我就跑了过来,可这一瞬,池子里大龙喷泉里的水全部炸起,奔着杜蘅芷就削了过来。 我立马就要从老婆蛾怀里挣扎出来,可老婆蛾知道我的意图,把我抱的更紧了。 「快躲……」 想说话,可喉咙跟着了火灌了脓一样,根本说不出来。 可杜蘅芷到底是西川杜家传人,自己也是最年轻的天阶,反手一扬,地上的石板拔地而起,挡在了水前面——是一种很高深的风水术,五鬼搬运。 当然,比潇湘差得远,水瞬间就把石板击了个粉碎,但是她身法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已经轻捷的挡在了我面前,冷冷的看着潇湘:「邪神——你把他害成这样,还不够?」 我一下愣住了,心里也一阵不舒服。 其实,我完全能懂杜蘅芷的角度——在她看来,潇湘几百年前暴虐残忍,滥杀无辜,本身就死有余辜,后来被镇压在青龙局,就利用我的四辰龙命为容器,从中脱身,现如今我几乎送了一条命,还犯了屠神令,跟河洛翻脸,出去就是杀身之祸,也全是拜潇湘所赐。 第924页 她觉得,潇湘迷惑了我。 可是,谁骂潇湘,我都受不了。 这下子,真恨不得起来说清楚,可偏偏因为遇上河洛的后遗症,根本就没法动。 潇湘脸色勐然一沉,我们就听到周围「咔」的一声响——这里所有的水,几乎都凝固住了。 她凛冽的声音,带了杀意:「贱民,你敢以下犯上……」 杜蘅芷抬起头就坦然盯着潇湘:「你已经不是神了——而且,我死了,也不让你这个邪神继续害他!」 程星河他们全傻了眼,程星河第一个跑过来想拉架,可还没进屋,人就被门口的神气震翻,重重的落在了桃树后头:「不好了……杜白富美怕是要报销了……」 白藿香也想说话,可她跟程星河一样,根本就进不来。 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飘逸的身影挡在了前面,微笑着说道:「水神娘娘,一个活人而已,死不足惜,不过——要是影响了相公,那就不大好了!」 江采萍。 潇湘看了她一眼。 江采萍立刻接着说道:「相公现在肉眼凡胎,就是一个活人,这活人讲究什么呢?病里,恨不得娶妻沖喜,带来好运,病才好得快,可病榻前出了人命,大不吉利,一旦这血光之灾影响了相公运势,伤情拖延不好,甚至……那吃苦受罪的,还是相公啊,反正来日方长,要杀要剐,何必急于一时呢。」 江采萍太聪明了。 她精准的拿捏出,潇湘的软肋只有我,更明白,我轻易不伤人命,何况帮过我的杜蘅芷——她罪不至死。 果然,潇湘身上的神气散开,冷漠的望着杜蘅芷,那意思像是在说,算你运气好。 江采萍偷偷在潇湘看不到的地方,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只要她在这里,一切不用我费心劳神。 我一阵感动,等好了,一定多谢她。 杜蘅芷并不傻,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立刻到了我身边,满眼的心疼:「北斗——之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 我想摇摇头表示不是这么回事,可在杜蘅芷眼里,成了另一个意思:「你也后悔?不打紧,你知道后悔,就来得及的!我会找我姑奶奶,找三清老人,找剩下的十二天阶,还有屠神使者——你知道,只要你肯答应,再也不去真龙穴,剩下的事情,屠神使者可以帮你!到时候……」 潇湘浑身,再次泛出了一股寒意,而江采萍立刻拉了杜蘅芷一把:「杜家小姐,你是来看望相公的吧?看望完了,就快快回去——现如今这个世道,风声鹤唳的,给人知道你跟相公有这个关系,那影响不大好……」 杜蘅芷抬起头,坦率的说道:「有什么影响?谁不知道,我是他未婚妻?我不管天师府怎么看,我就管,他好不好!」 我心里一震,古人说的没错,最难消受美人恩。 说出这话的前辈,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触。 屋子里的温度,十分明显的降了下去——因为潇湘的神气,冷! 江采萍立刻说道:「哎呀,对了,我听二姐说,屋子里点上药香,对相公有好处——我们正在摘香叶,人手不够,杜小姐也来搭把手就太好了,是不是,二姐?」 白藿香刚反应过来:「啊,是……」 但她脸腾一下就红了:「谁是二姐。」 杜蘅芷听明白我需要什么香叶,也确实看出来,我现在身体脆弱,连碰都不能碰,就轻声说道:「我去给你剥——你好好躺着,等着我。」 我也盯着白藿香——就一个诉求,我想说话。 白藿香却故意躲开我的视线,并不想看我,转身就带着杜蘅芷去院子里了。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也跟进来了——乌鸡。 后来我才知道,杜蘅芷是怎么找来的。 原来,要修復我的身体,就需要老婆蛾,白藿香找了乌鸡,领路进天师府,管黄二白要老婆蛾的茧。 乌鸡自从在厌胜门被白藿香救过,就对白藿香一片痴心,突然被白藿香找,激动的几乎忘了自己是人是猴,立刻就带她偷偷进了天师府。 乌鸡毕竟是我挂名的徒弟,知道我伤成这样,又被屠神令追杀,也不放心,就护送白藿香回来,也看了看我,这几天天天都来——说是为了照顾我,其实安的什么心他自己知道。 而杜蘅芷听说了我的事儿,心急如焚,可找不到我所在的地方,想起乌鸡跟我的关系,就坚定不移的盯乌鸡的梢,这天,就盯成功了。 这乌鸡真是个篓子成精。 乌鸡一看白藿香洗药,就跑过去说女人不能多碰水,他来,转身白藿香去切药,他又怕白藿香切着手,再次一把夺过。 这殷勤献的,上蹿下跳,不得安生。 我看他就来气,程星河也看出来了,给了他一脚:「你不是来看你师父的吗?你师父在里头呢,好不容易醒了,也不知道问一句,不孝的玩意儿,死了把你叉油锅里炸酥了。」 乌鸡一听我醒了,这才来了精神,不过显然他有点怕潇湘,进来也是小心翼翼,露出个跟外表不符合的猥琐。 靠近了,他一看我真的睁开眼,就开始哭天抹泪:「师父,您老人家可一定挺住——您走了,徒弟怎么办……不过师父放心,真有什么事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扛幡摔盆的事儿我包了!」 第925页 去你大爷的,我还没死呢,你他娘就要充孝子。 我太想说话了——忽然开始同情哑巴,一辈子说不出话,简直要憋死。 乌鸡一拍脑袋:「哎,师父,你是不是躺着很无聊?徒弟跟你讲讲外头的新鲜事儿吧!最近,外头闹了个大新闻——是关于鱼的。」 鱼? 乌鸡接着说道:「这附近不是有福寿河和电厂河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出来了好多鱼,那些鱼熙熙攘攘浮出水面,别提多奇怪了,看见人也不跑,就被人一网子一网子的捞走,有人说是要闹地震,可也没有地震的其他前兆,还有人说,湖神嫁女儿,请大家吃喜,几百年前就有过一次。」 这个时候,潇湘却忽然开了口:「那些鱼群附近——有没有特别的东西,比如,灯?」 乌鸡一愣,没想到潇湘能开口跟他说话,不由有点受宠若惊:「水,水神娘娘明鑑,鱼群出现的地方,到了晚上,确实是有一盏红灯。」 潇湘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就看向了潇湘——红灯,什么意思? 我想起来了水夜叉。 当初,水夜叉来吃供品,也是一一盏红灯为信号。 难不成…… 跟我猜的一样,潇湘缓缓说道:「它们——是来找我的。」 第1537章 齐人之苦 我一下就明白了,那些,是潇湘的旧部。 之前我用水神信物救过不少,现如今,更多希望潇湘回归的,也全来了,想帮助潇湘,重夺水神之位。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对河洛造反。 潇湘如果不跟它们见面,它们八成全得被河洛发觉,而且残害。 潇湘吸了口气,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我,声音是只对我才会有的柔和:「我去见见他们,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我想答应,就眨了眨眼睛。 潇湘微微一笑,一只手摸在了我的额角上,喃喃说道:「偶尔想想,你这样也很好,再也不用担心……」 担心?担心我去干什么? 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就从头到尾,都是属于她的了。 我心里勐然一震。 乌鸡浑身一个激灵,显然被这话吓的毛骨悚然。 潇湘转瞬微笑,飘带一摆,消失了。 她这一走,屋里气温瞬间回升,大家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程星河索性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揉脖子,好像卸下了一个无形的枷锁:「妈耶,主神就是主神,她在这我大气都不敢喘。」 你他娘刚才摘桃不是摘的挺欢实的吗? 哑巴兰也点了点头:「我也是——说都不敢多话了。」 你给我把舌头捋直了。 杜蘅芷回过头,看潇湘走了,咬了咬牙,显然也对潇湘十分不满,立刻过来:「北斗,你现在就跟我走……」 江采萍立刻拦住了她:「四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相公这个样子,出去能落什么好?天打雷噼,烹煮煎炸,都在外面等着他呢!我知道你家家世好,可也是肉眼凡胎,但跟相公为敌的,不是肉眼凡胎能对付的了的。」 杜蘅芷一开始没明白「四妹妹」是什么意思,但是后面的话,比这三个字要紧的多,她竟然也没顾得上质疑,只皱起了眉头,显然也在思索,确实是这么回事。 屠神使者的屠神令已经下了了,我就是个通缉犯,出去就要被屠。 江采萍嘆了口气。 白藿香手上的刀迟滞了一下,一直不肯回头,拼了命的切药,像是试图拿噹噹当的声音遮掩些什么。 乌鸡过去抢刀,被一针弹开,还挺陶醉,低声问苏寻,这针是白藿香第一次送他的东西,算不算定情信物。 信你大爷。 苏寻没搭理他,把墙皮上的青苔都抠下来了,发现古法砖原来是混凝土的,大为失望。 只有赤玲盯着冰墙上的彩虹,一直在咯咯的笑,不过潇湘离开之后,冰墙消失,看不到彩虹,她哭了。 在这哭声里,屋里屋外的人,各怀心事。 我知道,他们都畏惧潇湘。 但是——她毕竟曾经是个能号令三界的主神,平易近人,或者跟其他人分享我,她绝对做不到。 除了心里有我,似乎,她心里没有过其他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谁也没办法。 随着意志甦醒,身体也开始逐渐恢復——后来我才听白藿香说起,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几乎像是一个摔在地上,但是没裂的西瓜一样。 因为龙鳞的缘故,外面是好好的,但是里面跟西瓜一样,全酥了。 哪个肉眼凡胎,能挡得住主神河洛? 不,哪怕头顶上的,也没几个能挡得住的,我能生还,全靠着那些奇怪的行气,和龙鳞。 景朝国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要说他荒淫无度,可水天王,阿四,对他忠心耿耿。 要说他贤明,他做的事儿,却一个比一个难理解。 就好像——景朝国君有两个一样。 江采萍这会儿走过来看护我,忽然高兴:「二姐,你来看看,老婆蛾的丝开始变硬了!」 老婆蛾的丝,一旦变硬,那就说明,我的身体马上就要织造完成了。 江采萍,一看到她,我忽然想起了江采菱来。 这对双胞胎,也是相爱相杀。 第926页 想到了这里,我忽然浑身一震。 是啊,景朝国君——会不会,真的有两个? 白藿香眼里也有了光,立刻过来看,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而这个时候,老婆蛾似乎也完成了使命,张口就要咬下来——老婆蛾织造人,其实就跟养猪一样,把小猪养大,到了过年就杀,是给自己发展畜牧业呢。 但是那口器还没张开,脑袋应声而落——白藿香杀起东西来,其实也干脆利落。 老婆蛾的脑袋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转了好几个圈,口器还是大张着的,像是在不甘的吶喊——饭是我做熟的,凭什么不给我吃? 这问题,也只能去问阎王爷了。 白藿香把老婆蛾的残丝处理干净,再次给我敷上了一层药——一方面是滋养身体,促进尽快恢復正常的,一方面,这药干了之后,跟金缕玉衣似得,能结成一层硬壳,也能保护现在脆弱的身体。 这东西别人帮不上忙,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辛苦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自己,发出了游丝一样的声音! 白藿香一愣,眼里欣喜大盛,可还是板着脸呵斥道:「不想哑巴,就别出声!」 但是转过了脸,她迅速擦了擦眼泪,像是怕让人看到。 江采萍已经看到了,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这几天,可把二姐给吓坏了。」 原来,我这种身体,对河洛发号施令,根本承受不住,喉咙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无异于被岩浆给灌过,而且这种伤类似于天谴,哪怕老婆蛾都无法织造。 白藿香第一次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我的喉咙治好,我会不会,成为一辈子的哑巴。 她没了平时过头虎撑的自信,关心则乱。 「还好。」江采萍洋洋得意的说道:「横竖妾一点都不担心,妾就知道,既然是妾的相公,那必定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 程星河也松了口气,心情一轻松,口舌迅速恢復到了往日的顺滑:「吉人,我看是齐人才对,七星这个齐人之福啊,比传说里的齐人还厉害——那个齐人,一妻一妾,他这个可倒好,哎,洞仔说得对,人家下雨天没事儿,打孩子解闷,他下雨天,可以组织一群老婆抽乌龟。」 抽你大爷的乌龟,我想骂他,但是怕真的哑巴了憋一辈子,只好暂时忍住。 齐人之福,齐人之苦也差不多。 这会儿外面飞过了一只蝴蝶,赤玲看见蝴蝶,转脸就把彩虹消失的事情给忘了,奔着蝴蝶就追过去了,又格格笑了起来。 气氛瞬间就变好了,大家脸上,都重新有了笑意。 风吹过,已经微微变凉,有些秋风送爽的意思了。 「哎,说起抽乌龟来,里面是不是有扑克牌?」程星河开始挑头。 「那怎么没有?」江采萍答道:「怕相公闷,麻将,骰子,牌九,妾全备下了,一样囤了几套,打几年不成问题。」 「那赶紧拿出来——抽几个乌龟给七星庆祝庆祝。」 你搞笑呢?这他娘叫什么庆祝? 江采萍一个爱好是搞家政,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招待客人,飘然一转,扑克和啤酒都出现了。 程星河第一个抓牌:「赶紧着,谁输了谁学狗叫。」 哑巴兰喃喃的说道:「那狗叫谁能比得上你本色出演。」 「你找死呢?」 「差不多得了……」苏寻习惯性开始拉偏架。 杜蘅芷看他们在病床前这么闹,一开始不太高兴,怕扰了我休息,但这帮人的笑跟麻风病一样,有传染性,杜蘅芷在后面看了看,也跟着笑了。 她走到了我旁边坐下,盯着他们玩儿牌,微微一笑:「真好。」 是啊,真好。 再次睡过去,这下安稳踏实,连个梦也没做。 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可他们的吵闹没变,还叽叽喳喳的,程星河说哑巴兰耍赖,哑巴兰说程星河玩不起,两个人互弹脑瓜崩。 白藿香继续熬药,杜蘅芷打下手,江采萍没在,但是厨房里,飘出了一阵一阵的香气。 药香和食物香气的双重作用下,我也觉得,嗓子舒服多了。 赤玲在玩一个小球,小球滚到了门口。 她追到了门口,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 一个身影飘然而入。 这一下,大家回头,捏住了牌,气氛顿时跟冻住了一样。 潇湘回来了。 赤玲正撞到了潇湘身上,抬起头,身体也是一僵。 哪怕是小孩儿——也会有本能的恐惧。 可潇湘对着赤玲,伸出了一只完美无瑕的手。 我心里一紧,可赤玲看见了潇湘手里的东西,忽然欢唿雀跃。 潇湘手里的,是一包十分精緻的糕点。 赤玲央求我给她买的,她最喜欢的赤芸豆,莲蓉酥,绿豆千层饼。 我心里一动。 她——竟然记住了? 赤玲拿过来,高高兴兴:「谢谢阿娘!」 潇湘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接着,穿过院子,没看院子里的其他人——江采萍知道她回来,赶紧从厨房出来,照着古代的妾室一样,做了个礼。 潇湘摆了摆手——不用多礼的意思。 杜蘅芷咬了咬牙,跟潇湘显然是互相看不顺眼,站起来还想说话,却被程星河给拉下来了:「杜白富美,见好就收吧,你可千万别闹么蛾子了……」 第927页 而潇湘坐下,摸了摸我的额角,低声说道:「这次出去,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儿,我说给你听。」 第1538章 河中火砂两更合併 奇怪的事儿? 「我的旧部属说,这一阵子,有人在西瑶河附近,挖走了大量的火砂。」 西瑶河——对,这个地方是火砂的唯一产地。 火砂用在风水上,大利西方。 西方庚辛金,卦主兑,其象白虎,金神也——也就是,白虎位。 白虎位布火砂局,利于避邪、禳灾、祈丰等。 但白虎也有凶神之称,是双刃剑,比起从白虎位上用火砂涉险,能替换的其他风水局太多了,所以火砂不是很常见的风水物。 唯独对白虎局有用。 我记得,上次破白虎局的七苦塔,地宫不是破了吗?地宫下面的地基,全是火砂。 大量挖走火砂…… 我心里一沉,答案唿之欲出,就一个原因——有人,想重修四相局! 是谁? 潇湘知道我猜出来了,接着说道:「我已经让那些旧部属去查了,有这种可能的人选,并不多,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谁有这个动机? 天师府? 天师府里,汪疯子为首,他们不管四相局牵涉了什么前因后果,只认定四相局破了,就会天下大乱。四相局不破,才会四海平安。 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为了不让我进真龙穴,宁愿给我开出不再追杀潇湘,还有让程星河他们得到保全的优厚条件,也不想四相局出变动。 河洛? 河洛畏惧能出口敕封她的我,修补好了四相局,也许我就永远不知道我跟那个景朝国君有什么关系,真正能敕封她的人,也就永远不会醒来。 江家? 他们休养生息,已经靠着邸老头子渡过难关,一心一意,想让四相局存在并且易主,让江辰成为真龙转世。 也或者,是隐藏在暗处,我根本不知道的人。 无论如何,他们要开始补局了。 如果趁着局没有破,把四相局重新补上,那我们这一切,就白干了,而之前的镇物——比如青龙局的潇湘,是不是也会又被抓回去重新镇住的危险? 这个信号是——对方一开始还指望,杀了我,或者劝降我,避免我进真龙穴。 可事情失败,现在,他们决定消灭我这个唯一破局人,再亲自补局。 彻底闹崩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玄武局还是非破不可。 不破,程狗就完了。 「那……」我勉强发出了声音:「咱们……」 只有破局,潇湘才会安全,之前的真相,才能找到。 潇湘一听我能发出声音,眼里也闪过了喜悦,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去——只是……」 对了,潇湘自己作为四相局的镇物之一,一旦进入其他局,就好像我们摆阵的时候,镇物错乱,那整个局的效果,也会错乱一样——没人能预料的出,这个局会发生什么事儿,是十分危险的。 她进不去。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等着我。」 潇湘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星河他们都在蹑手蹑脚的收拾牌具。 潇湘来了,他们玩儿不下去了,很快就作鸟兽散——汇集到了厨房里,去吃江采萍做的饭了。 厨房虽然不大,可是暖黄的灯光射下来,欢声笑语跟烟火气一起扩散了出来,跟我们这里比,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潇湘抬起眼扫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他们怕我。」 我手上的药凝结了,暂时能保护脆弱的皮肤,就握住了她的手:「他们,只是不知道你。可是,我知道。」 潇湘看向了我。 其实,我都明白。 之所以赤玲一来,她反手一个冰墙,也不过是因为老婆蛾织造身体的时候,是不能被任何人触碰的,她怕赤玲孩子一样没心没肺,会不小心碰到我。 杜蘅芷就更别提了,她一开始就讨厌杜蘅芷,为了我多看杜蘅芷一眼,潜龙指几乎要疼断。 她一开始就让我答应她,永远不要再见杜蘅芷。 现在猜猜,也猜出来了——也许,真的跟杜大先生说的一样,我和杜蘅芷的星轨,有所重合。 果然,潇湘抿了抿嘴:「别人倒是算了——我最恨那个杜蘅芷。」 「为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美如浩瀚星空的眼睛,终于坦率了下来:「她跟你,有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亲眼看见的,但是,我讨厌那个缘分。」 命中注定,我心里一震,难不成,杜大先生说的是真的? 是啊,杜大先生的占星,从来没错过。 不过…… 「我不管什么命中注定,」我嗓子挤出几个字来:「我只要我自己认定。」 潇湘眼神一凝:「你,你不觉得我……」 你肯为了我提前从潜龙指出来,接受灰飞烟灭的天罚,你肯为了我,给江辰下跪——我难道没看到吗? 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冰冷。 她的性格,绝不会虚情假意——肯给赤玲带来心心念念的糕,就足够说明了。 厨房里再次一阵欢笑,她侧头,忽然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去对别人好。」 第928页 她眼里,露出了一丝寂寥。 因为她的身份,并不需要对别人好。 她是能对三界发号施令的主神,多少条命的生杀,只在她一念之间。 她为了我,已经做的够多的了。 我对她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很快就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找最后的小环。」 潇湘却摇摇头,眼神一凛,如同滚过了一团风雪:「那个仇,我自己报,还有就是……」 她轻轻抚过了我的额角,声音有些歉然:「你现在更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去做你想做的事,而我有些要紧事要先处理。」 要紧事儿? 潇湘点了点头。 原来,自从她在须弥川,冻住了千里河川,所有水族,都知道她回来了。 许多受过她恩惠的水族,偷偷从河洛管辖的水域奔逃,来投奔她,还有一些管理湖泊河川,类似水妃神那一类,分管地方水域的神灵,也愿意重新回到她麾下,帮她夺回水神的位置。 河洛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大为震怒,已经下了死命令——哪个水域神,或者水族敢叛乱,杀无赦。 那些自投罗网的鱼,其实不是自己想上人的餐桌——而是一些想投奔潇湘的,被河洛处罚成了那样。 乌鸡还说什么湖神嫁女,那些鱼里,可能就有一些曾经的湖神。 那些鱼,是被河洛惩罚,故意在潇湘附近出现,对潇湘示威。 是啊,她再不回去主持那些投奔她而来的力量,寻回最后的小环,那旧部就要被河洛屠杀殆尽,以儆效尤。 作为水神,不拯救罹难的旧部,算什么水神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才刚回来,又要分别? 而且,她的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復,孤身在这个时候出去,我并不放心。 可我知道,她,并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属于万千水族,上百河川。 潇湘一笑:「我有很多帮手,你只管放心,哪怕分离,时间也绝不会长。」 真要是这样,那就好了。 潇湘低下头,浅浅吻在了额角上。 心像是被捏住了——几乎漏跳一拍。 「好好等我,说话算数。」她低低的说道:「隔一天一夜,我就回来一次。」 面前一阵寒气扩散开,并不冷,只觉得,非常凉爽。 她的身影消融在了夜色之中。 一天一夜,听上去并不长。 可是——什么时候,能过去? 「那什么……」这个时候,江采萍忽然探出了头来:「水神娘娘也……咦?」 江采萍一愣:「水神娘娘呢?」 「就当是回娘家了吧。」我只好说道:「很快就回来了。」 江采萍啧了一声:「怪可惜的——相公不知道,这一阵子,就因为二姐说,相公身体不能有一丝一毫闪失,水神娘娘眼睛都不眨,一直守在相公身边,哪怕一只苍蝇一个蚊子,也不能靠过来,着实辛苦,二姐也看出,水神娘娘没有供奉,相公一好,亲自用香木香花,做了东海祭祀惯常用的琼花贡香,还想请水神娘娘品鑑呢,怎么偏走了……」 一天一夜就回来了。 我喘了口气,忽然闻到了一丝桂花的香气来。 我们这里也能养桂花,但是到了八月才会开,进八月了? 卧槽! 我立马问江采萍:「现在几月几号了?农历!」 江采萍一愣:「八月初七。」 我的心勐然揪了一下,立马挣扎着要起来。 江采萍立刻上来护住我:「相公,你疯了,你不知道你的身体……」 我妈跟我约定见面的日子,就是八月初七! 之前一直觉得,还早,还早,谁知道,去了一趟须弥川,一觉醒来,日子几乎要过了! 我妈——是不是还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呢? 我继续要挣扎:「我有要紧事儿……」 「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动!」 江采萍来了气,只听哗啦一声,空气似乎震颤了一下,我就动不了了。 转脸一看,虽然没有任何触碰,可四肢就跟钉子钉在了床板上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松开我……」 可江采萍已经跪在了地上,开始一下一下的打自己的脸:「妾大逆不道,违抗相公,不守夫纲,不死也伤……」 她并不是做做样子,一巴掌下去,她身上的阴气,就浅一分! 在她看来,做妾的不听相公的话,简直跟顶天的死罪一样。 可她不得不违抗,也是为了我。 我的心顿时一疼——我是在为难她。 「别打!」我立刻说道:「你要是真的听我的话,不许打!」 江采萍的手悬在了半空。 可刚才那个动静不小,阴灵气一炸,把程星河他们全给炸出来了:「卧槽,出什么事儿了?」 触目所及,他们看见江采萍跪着认罚。 当时程星河就不干了:「七星,你干别的我不说你——你要打江采萍,咱们这父子没法做了,你良心让金毛吃了?」 金毛这个时候拖着个夹板也一瘸一拐出来了,嘴里叼着个鸡腿,一听这话,鸡腿一甩,就要跟程星河比划比划,意思是让你吃了。 我跟看见救星一样,立马说道:「备车,我得去见我妈!」 第929页 她,会在那等我多久? 月亮已经老高了,难不成——半宿了? 程星河一愣,这才知道我什么意思,但白藿香立刻说道:「那也不行——你身体刚被老婆蛾织造好,身体一动,就全完了!」 「那也不行,我必须得……」 我妈见不到我,会不会很失望? 她等了那么久…… 「你别着急。」杜蘅芷立刻过来了:「你跟咱妈在哪里约定的,我去。正好……」 她脸一红:「跟她见一面。」 白藿香脸色有点不大好看,但还是说道:「反正,李北斗不去就行——你要是现在动,我跟你拼命!」 乌鸡别提多精神了:「白医生说得对,师父,你不能对不起白医生这么长时间的辛苦,这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我看真正不知好歹的是你。 程星河也说道:「你好好想想——就你现在出去,你落地成盒,让你妈直接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心里一震。 是啊,外面想杀我的,不知道多少。 江采萍也第一次露出了那么悲伤的表情——如果还活着,也许她已经流下眼泪了:「相公出事,妾倒是正好跟相公双宿双飞,可是,妾还是愿意,相公活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 看来,请杜蘅芷代劳,是唯一的选择了。 杜蘅芷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脸色红扑扑的,这才去了。 这一等,更是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蘅芷才回来,但是一看她的表情,我心里就是一沉。 她眉毛有几根逆生,是横生枝节的意思,主事情不顺利。 肯定没见到。 果然,杜蘅芷摇摇头:「咱妈她——等了一天,我去的时候,刚看见一辆车开走,没追上。」 我一阵失望。 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一天,为什么,这么不顺利? 可杜蘅芷接着给我拿了一个东西:「这是在井口压着的,我带回来了。」 展开到了面前一看,我也一愣。 是非常娟秀的笔迹,一看到了那个笔迹,我就想起了那把雪落红梅的伞。 精緻,秀丽,不食人间烟火。 「北斗吾儿,你长大了,长得很好,妈要谢谢你三舅姥爷。 生了你,却未曾养你,你一定很恨妈吧?妈一辈子,不曾对谁亏欠,唯独欠你。 妈想起来这件事情,也恨自己。 妈当年丢下你,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盼望能见一面,跟你诉清衷肠。当年被迫丢下你,是因为一件牵扯极大的大秘密,如今妈遇上了一件灾祸,命不久矣,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你,亲眼看看你,把一切真相告诉你,不求你原谅,只求个心安,若是能看见信,下个月同一天,我还会再来这里等你——母,李淑云字。」 我一阵心疼。 我妈以为我不去,是我恨她。 而且,灾祸——她还是碰上了凤凰断翅了? 要是我在她身边就好了,哪怕把那个灾祸转移到我自己身上,我也不想让她受罪。 她心里有我,她心里,果然有我。 杜蘅芷安慰道:「不过,好事多磨,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三十天后,就能见到咱妈了。」 程星河也说道:「没错——你比我强,我要想见我妈,也只能等我生日之后了,哈哈哈……」 今天八月初七——他的生日,已经不足十天了。 破天荒的,这次没人能笑出声来。 是啊,不足十天了,我们必须去玄武局了。 我出了口气:「咱们准备准备——我身体硬实一些,就去玄武局,给程狗续命。」 程星河一愣:「可是,要是为了我……」 要是为了他,大家都死在玄武局里,我这辈子,就都见不到我妈了。 我答道:「真要是这样,我认了。」 第1539章 三只眼睛 这是一早就做好的决定,没什么说的。 走到今天,我其实是不太信命的。 不过,真要是遇上了什么改变不了的事儿,我也能认。 是跟计划不太一样——原本觉得,怎么也得见了我妈一面,踏踏实实进玄武局,死之前,至少知道我是谁生的,哪里来的,上瞭望乡台,记得自己是个什么籍贯的鬼。 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有转机不是吗? 程星河没多说,他不想死。 可他再不想死,也险些替我死了好多回。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有些事情比活着重要——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空气一片安静,大家大眼瞪小眼,仿佛在参加一场持久不眨眼的比赛,我乐了一下:「时间刚刚好,我也醒了,咱们提前准备准备。」 老婆蛾织造的身体,七天才能正常,几乎是踩着点够让我进玄武局。 有了目标,别的就不用多想了,奔着目标靠近就是了。 哑巴兰忽然诗兴大发:「我哥说的对,既然选择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我也去——我新衣服都下单了,回来就穿。」 四相局真的破了,他的阴阳身也可以报销了。 玄武局很像是一个关口,只要越过,我们的人生,也许都会到达另一个阶段。 第930页 这就挺好,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关卡一个关卡的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了。 呸,我打住了这个想法,临行之前,不说丧话。 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是想上商店街去看看。 自从入行,老头儿就成了留守老人。 俗话说养儿防老,可老头儿把我拉扯大,不管怎么阻拦,最后还是要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可能,而担惊受怕。 白藿香也没多说,这件事情,我们心里都有准备,谁也不用拦着谁。 她默默给我上药,说:「你睡吧,再醒过来,就能穿衣服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一阵子她是怎么治疗我的,耳朵有点发热,不过对医生来说,大家都是肉裹骨头,没啥可羞。 床头有个小香薰机,扑面是药草的香气,一闪一闪还能换着颜色发光,肯定是江采萍给我买的,在变幻的灯光里,我觉得脑子也跟身体一样,急需恢復,也就睡着了。 因为恢復了很多,这一闭眼,做的是个十分鲜明的梦。 这是一个非常热闹的集市,人可真不少。 有卖油炸糕的,有卖酥烧饼的,还有卖藤编篮子的,跟小时候老头儿领着我上镇上赶集一样。 空气是错综复杂的香气——童年的味道。 正要买点什么尝尝,可集市上的人,都看向了一个位置:「打起来了。」 「又打?」 「又打!」 「瞧瞧去!」 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那个人护着头,指缝下露出了一头白髮。 打老人?有点人性没有? 我推开那些人,把挨打的白髮老人扶起来。 白髮老人还是抱着头,不松开,我安抚说,没事了。 可他忽然发出了一个很奇异的声音:「你来啦?」 什么意思,你认识我? 他松开手,抬起头看着我。 我瞬间一愣——这个白髮老人脸上,有三只眼睛。 勐地睁开眼,听到外面鸟语一片。 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一种难得的舒服,觉得出来,我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果然,侧脸一看自己的手——跟护肤品gg里说的一样,吹弹可破,几乎跟婴儿一样,是半透明的。 不过指甲轻轻一划,已经划不透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白藿香说的没错,能穿衣服了。 不过,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预知梦。 三只眼睛? 二郎真君才有三只眼睛呢! 可二郎真君,不会是个耄耋老头儿,更不会在闹市上被人打。 这一趟玄武局的旅程,我会遇上这个老头儿? 稍微一动,觉出被子被压了,一侧脸,看见白藿香在另一侧,趴在被子边缘睡着了。 她的睫毛厚重的盖了下来——跟平时看上去,大不一样。 宁谧安静的,几乎像是个孩子。 她头是歪着的,一看就累的慌,人跟散了架似得,唯独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药草。 「相公大好了!」江采萍的声音也忽然响了起来:「妾伺候穿衣!」 说着,拿了还好几件新衣服来——我连忙说自己穿,她一听,脸色就挂下来了。 我立马想起来了——在旧社会,做一家之主的不让妾伺候,那就是要休弃的意思,这都什么封建糟粕! 「都跟你说了,你的主人是你自己……」 「那我自己命令自己,给相公做妾。」 好傢伙,诡辩运用还挺好。 为了避免麻烦,我只好乖乖伸出了手。 说是古代人,可眼光还真好,把我拾掇的十分洋气, 镜子后面,看见她眉眼弯弯,笑的特别开心,似乎对我极为满意:「能给相公做妾,妾真幸福。」 什么时候看她,她都一副欢欣喜悦的样子,感染的人人跟她一样心情好。 总保持一个好心情,其实很难,她怎么做到的? 动静一起,白藿香也动了一下,江采萍赶紧压低了声音:「相公轻声——二姐姐为了让相公尽快恢復,看了一夜的药草,非要亲力亲为,这几天没怎么合眼。」 这谁扛得住? 我轻轻帮她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现在还早,除了不睡觉的江采萍,所有人都睡的很香,我盯着大门,寻思了起来——现如今,那么多人找我,我怎么出去? 不过再一思忖,想起来了,就把耗子尾巴捏出来了。 「灰百仓!」 许久不见的灰百仓勐然从地上钻了出来,对着四周围一看:「好么,水神爷爷,您这一阵子,原来是躲这里来了——外头可乱了大套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说,都怎么乱的?」 「先说附近的河川吧,那傢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天天跟开了锅一样!水神娘娘这一回来,好么,河洛坐不住了,水里的自相残杀,死了不少!而且,还有一些很怪的东西,聚集在了水神爷爷的贵宅附近,都想把水神爷爷给抓住,太他么吓人了……」 「你带我去商店街一趟。」 「行啊……啊?」灰百仓一愣:「不是,您想不开,大可以上吊喝药,何必伸脖让人砍呢?」 屁话,我上吊喝药干什么? 我把来意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要是帮不上,我找别人了。」 第931页 灰百仓一开始还有点犹疑,可一听我这话不乐意了:「您说谁帮不上?可着县城您打听打听,有我灰百仓趟不出来的路?得咧,您瞧好吧,跟我来——咱走阴路。」 所谓的阴路,就是夹沟小道儿,外面看不出来的。 带上了水母皮,我就跟着灰百仓从阴路上走。江采萍放心不下,也跟来了。 别说,现在这一看,县城暗流汹涌,隔三差五,路边就有屠神使者。 附近的河川就更别提了,几个人正在福寿河旁边死命捞鱼:「你说今年这鱼也怪了——捞不完了!」 「捞不完没什么——可这淡水里,怎么出来了七宝豚了?」 七宝豚是一种很鲜美的海鱼,店里卖的很贵。 「今年年头就不对——且捞且珍惜吧。」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啊。 很快,到了商店街——生我养我的地方,现如今,只能偷偷摸摸的来。 果然,整条街上——都是普通人看不到的守卫,死死盯着门脸。 我好大的面子。 我还注意到了——奇怪,现在快八月十五,正是做买卖的旺季,商店街上的门脸,怎么竟然关了个七七八八。 没关门的,店主也换了人。 就连高亚聪的店,也没开。 都干嘛去了? 刚要进门脸,一只手忽然就抓住了我。 我还以为是灰百仓,可一抬头,灰百仓在前头呢,心里顿时就是一震。 被发现了? 第1540章 手上鳖精 一个声音跟耳语一样响了起来:「脚底下。」 高老师。 我往下一看,心底大骂那帮孙子鸡贼。 门帘的门槛前面,铺着一层十分轻薄的香灰。 我要是一脚踏上去,哪怕身上披着水母皮,也得当场被人发现——脚印子会印上去。 大意了,我想谢谢高老师,不过转念一想,微微一愣。 我穿着水母皮呢,高老师又是怎么看出我来的。 高老师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剩下唇语:「上我那。」 他手里攥着个大笤帚,身子遮住了我,一边划拉,一边唱:「个是阆苑仙葩诶,一个是美玉无瑕啊呀唿嘿……」 表面是扫地的样子,其实把我的脚印子全清理干净了。 我进了高老师药店之前,看见门前的窗帘还是拉着的,不知道老头儿怎么样了。 这一阵子,秀女他们那些厌胜门的,一直在替我照顾老头儿。 进了高老师的店堂,高老师慢慢悠悠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进来,关上了门,脸色立刻就变了,准确无误的透过水母皮盯着我:「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回来?」 江采萍微微一笑,恶作剧似得说道:「脸变得这样快,相公这位长辈,难不成,学过川剧?」 我把水母皮揭下来:「看老头儿一眼——您能看穿水母皮?」 高老师往自己挽起袖子的胳膊上一歪下巴:「我一个卖野药的,没点眼力,靠什么吃饭。」 高老师臂弯内侧,有一个十字伤疤,像是划开之后,缝合过。 没人会没事干噼自己胳膊玩儿——高老师皮下,埋了什么东西。 不过他也没有细提的意思,低声说道:「胡闹。你要上玄武局,是不是?」 不愧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点了点头。 高老师沉默半晌:「不去行不行?」 其实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抱着什么希望——好像上菜市场还价,有枣没枣,也得打一桿子。 我摇摇头:「我不去,我朋友活不了。」 不,这只是我一开始的目的。 现如今,牵扯已经太大了,我想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了。 高老师一点没意外,吐了口气,缓缓说道:「儿大不由娘,谁也没辙。」 他抬起头,也像是彻底死了心:「那你去吧。老头儿我给你照顾——再怎么说,我能活的比他长,养老送终,不是问题。」 我鼻子忽然一酸。 以前,高老师还开玩笑,说我们是老中青三代光棍。 我要是死在外面,老头儿有人养老送终,高老师自己呢? 我盯着他:「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回来。」 高老师摸了摸我脑袋,忽然有些失神:「都这么大了——那一年你来,还跟个小猫似得,知不知道你生下来多少斤?五斤半。」 高老师第一次跟我讲,我小时候的事儿。 以前,他对这些,一直讳莫如深。 我顿时一愣,后知后觉:「您认识我妈?」 高老师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保温杯往嘴里灌水,这才发现保温杯早就空了,这才说道:「我见过——别提你妈的事儿了,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我抬起头:「高老师,你……是不是也去过四相局?」 高老师手一颤,仿佛被烙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把手给撤下来了:「我不是……」 「你当初被抓进银河大院,是不是,也是因为四相局?」 高老师唿吸一滞,接着就笑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小子,他娘的知道的真不少——是啊,当年是有人请过我。」 高老师又往胳膊上一指。 我忽然就明白,他胳膊上的是什么了。 第932页 鳖精。 就跟有些蚌壳有珍珠,有些灵物有内丹一样,少数得道的龟类,身体里会有一种至宝,叫「鳖精」。 鳖精的模样,像是一个能四处奔跑的小人儿。 这种小人,见光则死,要想利用,就要人血来养——唯一方法,就是划开自己的皮肉,把鳖精跟种花一样种在血肉里,缝合上。 身上有鳖精的人,能看到一切宝物,哪怕入地三尺,对有鳖精的人来说,也近在眼前,分毫不差。 他就是因为这个能耐,被撒金帖邀请的——四相局有什么?大量珍贵的镇物。 一方面,风水先生能靠着观形,望气来寻找,但是有的时候,到了眼前,也会因为「藏」等错失,要是身上带着鳖精的就不一样了,通过宝气,就能精准的找到目的地。 难怪! 「那您……」 「别再提了!」 高老师的手一抖,几乎是一声吼。 他脸部肌肉不受控制似得抖动了起来,似乎陷入到了某种十分恐惧的回忆里。 我心里一震——哪怕,上次他回忆起了银河大院,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我第一次,见高老师用这种口气说话。 但他飞快的捋了自己的脸一下,尽量让表情自然点:你别多想,我为了那件事儿,吃了太大的苦头——我们一行人,都栽了这辈子,最大的跟头。 是啊,进四相局的,一个都没能跑的了。 「四相局,不是普通人能粘的东西,」高老师嘆了口气:「那里头,有怪物。」 玖龙抬棺里,那个东西。 「但凡进去的,全会得到报应,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信,可后来——我是不想你去步后尘。」 这句话,说的诚恳之极。 我心里一动。 我都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高老师嘆了口气,也知道我是非去不可,索性答道:「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知道,拦不住你,既然拦不住你,我就给你个东西,但愿,能帮上你的忙。」 高老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发黄的纸卷,一看就贴身放着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哪儿来的?」 「厌胜门门主那,跟真龙穴钥匙,一起被四相会拿走的。」 我心里一震。 门主的东西? 原来,当初四相会从受伤的门主手里,抢到了开启真龙穴的钥匙,这个纸,是跟那东西搁在一起的。 但看上去,就是一张白纸,谁也不晓得这东西到底什么来歷,由一个先生保管了,后来——那个先生尸首被找到了,从他身上拿下来的,辗转到了高老师手里。 江采萍一听跟厌胜门有关,也来了兴趣,我们乍一看,也觉得那个黄纸一片空白,但几乎同时,我们就看出来了:「帝流浆纸!」 什么意思?仙药帝流浆,就是要从月光里炼制,所以月光的别称,就是帝流浆。 这是厌胜特有的,加密消息的东西——别处是看不出来,唯独在月光下,能看到上面书写的东西。 高老师吸了口气:「这上头,记载着跟玄武局有关的事情。」 第1541章 帝流浆纸 高老师把东西给我——眼神别提多悲壮了,就好像要亲手给我一把枪,让我自杀一样。 他其实不愿意给,因为怕我送死,可他还是给了,是想让我尽量少走一些弯路。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有悲悯,有无奈:「老头儿以为拦得住——可惜,人到底不能跟命争,现在也是一样,不想你步后尘,可不得不看着你步后尘。」 是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数不清的命中注定。 「要是当年,我们早点知道那里头出来的是……」 高老师还要说话,可外面忽然一阵脚步声。 高老师立刻停了嘴,把我拉到了屏风后面,压低了声音:「隔墙有耳,我这也没有那么太平,你们得赶紧走。」 说着,回身从多宝阁下面,拿出了一个大包。 「这些东西你带去,总有能用上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一早就给我打包好了? 这个时候,门口一个人影靠近,高老师就把我往后门推。 我摁住了鼻子下的一阵酸,转身带着江采萍要走,就在手碰到后门的一瞬间。 「北斗!」 高老师的声音,有些惶急。 我回过头,高老师扶着多宝阁,定定的看着我。 目光交接,他却咧开嘴,露出了个十分侷促的笑容:「没什么——我就是,想多看你一眼。」 我忽然意识到——高老师曾经挺拔的身材,已经开始变得佝偻。 络腮鬍子,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 不知不觉,高老师,也老了。 心里顿时就是一阵发酸。 「放心吧,」我冲着他笑:「我很快就回来。」 没再回头,我开了门。 是得快走——不能把高老师也连累了。 一出门,我忽然发现江采萍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也没什么。」江采萍微微一笑:「妾只是觉得,这位长辈——有些面善。」 面善? 我还想起来了——高老师,跟江采菱认识。 第933页 我忽然觉得,四周围的人,好似一张网,都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繫。 而这张网都连着一个方向——四相局。 灰百仓等在了外头,小心翼翼:「水神爷爷,咱还进去吗?」 「你还有法子?」 灰百仓一咂舌:「阴路啊!」 说着,他一脚踢开一堆箩筐,后面露出个小洞,得意洋洋:「一早,就打出来了。」 好么,不愧是县城首席灰仙,这么短的功夫,它还给我搞了一个后门。 从后门进去,钻过了一道红帘子,赫然就是我们家供桌。 我一怔。 窗帘是拉着,可老头儿早就起来了,抱着小白脚,躺在了贵妃榻上,一下一下的撸猫。 转脸看着我,缓缓说道:「养个小猫赛小虎,可惜不肯打地鼠。」 小白脚没搭理他。 我知道,老头儿又要装痴呆了。 而这个时候,脚步声已经密集到了门口了。 一从水母皮下出来,果然立刻被发现了。 我盯着老头儿:「我这趟,一定回来。」 老头儿一笑,忽然摇摇摆摆就站了起来,小白脚跳下,老头儿摇着蒲扇边走,嘴里还唱着:「我从来将相出寒门,咱王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走到了冰箱,从下层找出了一个东西。 粽子? 不——是个粽子形状的护身符。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二话没说,套在了我脖子上:「快端午节啦,戴着这个,毒虫不近……」 端午节过去快半年了。 而且,这个护身符我认识,确实是端午节戴的,内里都是雄黄艾叶,不过,七八岁小孩儿才戴呢。 反正,是个好意——上面写着,吾家小儿,长命百岁。 江采萍把丝络给我整理好了,我跟老头儿告别:「我走了。」 老头儿背对着我,假装没听见。 可是我看清楚了,对面的柜子玻璃,倒映出了老头儿鼻子红了,他怕让我听见,忍着不肯吸。 人岁数大了,总爱多愁善感,真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四处都是生离死别的感觉,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这是最后一个局了。 很久之后回忆起那天,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再也回不来了。 门口轰然一响,有人要撞进来——好像夏夜里,玻璃外面扑灯的蛾子。 「水神爷爷,咱们可得快点……」 灰百仓有点担心了。 「老头儿,你保重!我回来,买糕给你吃。」 那些人很快破门而入,可惜屋里空荡荡的,想必他们一定露出了十分迷惘的表情。 他们开门的时候,我们早就从后门出去了。 走过了十步三岗哨的路,我回头又看了商店街一眼,问灰百仓:「人都上哪儿去了?」 「还不是因为那些盯梢要抓水神爷爷的!商店街煞气这么大,属相小八字轻的,哪儿有扛得住的?还不大病小灾不断!客人就更别提了,虽然看不见,可到了这地方,那本能也得寒毛直竖,谁还愿意来逛街,生意也不好,好些人歇业了——倒是有个好事儿,古玩店老闆,去看外孙女了,我把他们家黄花紫檀全啃了。」 不是,古玩店老闆得罪你什么了? 哦,想起来了,古玩店老闆很久以前坑过我一次,灰百仓知道那事儿,早想给我报仇。 从商店街出来,我要跟灰百仓告别,可灰百仓摆了摆手:「不用!这次上玄武局,我跟着您去。」 「你?」 「托福、」灰百仓一乐,露出了两排雪白的板牙:「孩子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灰百仓,也到了报恩的时候了——跟着水神爷爷,积攒功德,赎罪。」 是啊,灰百仓的功德有亏欠,是得补补。 行,我尽量把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回到了龙气地,就闻到了热乎乎的香气——铁锅炖大鹅? 好么,龙气地有个湖,附近有些野鹅,遇上程星河,倒了大霉,被一窝端了。 「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都得去找你了!」程星河扯着脖子喊:「赶紧搬凳子去!哎,鹅脑袋别跟我抢!」 其实,有人等你回家吃饭,就是一种幸福。 入了夜,我就把那张帝流浆纸给拿出来了。 果然,映着月光,那张纸张,出现了星星点点,萤光似得痕迹。 那像是一个——地图? 地图边,还写着一些字。 月光越亮,字迹也就越清楚。 一看清楚,我就皱起了眉头。 第1542章 空中楼阁 字迹苍劲,第一行是:「玄武局,入者不得出。」 跟之前听说的一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地图清晰了起来,绘制人手艺很厉害,简练的描绘出来,风水局一片浑圆,四爪一头,确实很像是个巨大的玄武。 不过,我去过月亮山附近。 我记性还不错,记得非常清楚,地图标註的是地方,明明是一个很大的湖泊。 要是按着地图,那位置,得是个湖心大岛。 可那片湖,并没有岛屿。 这个图要是真的——除非,是跟传说之中的空中花园一样,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 第934页 这——哪怕再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还能修出个空中楼阁? 而且,为什么非要八月十五的月光下,才能看到玄武局的入口呢? 不愧是四相局之中份量最大的,还没进去就神秘莫测的。 进去出不来——难道也因为是个空中楼阁,一辈子就停在空中了? 程星河他们都不是专业看风水的,都跟着皱眉头。 不过,高老师提供了地图,那就比赤膊上阵强。 「哎。哥,你看,那还有字!」 哑巴兰眼睛挺尖。 还真是——指的是,玄武局入口附近。 那位置有一个风水符,是「水」的意思。 这么说,入玄武局,还得过水。 程星河一副牙酸的样子:「那就是个跟进须弥川似得,还得下去?得了,江采萍,你提前网购点潜水用具吧,大家都得当蛙人。」 江采萍第三个爱好就是买东西,立刻兴奋了起来:「包在妾身上。」 代表「水」的风水符附近,还有一行小字:「此处多薜荔,极凶。」 薜荔? 一种植物。 程星河看清楚了:「那不就是做凉粉的那玩意儿吗?这东西能凶到了哪儿去,做凉粉做的多?」 也只能到了地方看看才知道了。 再一打开了高老师给的大包,我也是一愣。 铲子,绳子,绑腿护具,还有上等贡香,买路纸钱,甚至压缩饼干,罐头豌豆,自热米饭,面面俱到,应有尽有。 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高老师什么都给我想到了。 哑巴兰嘆了口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想我祖爷爷了。」 程星河想起了自家流氓老头儿,也苦笑,大概觉得,自己家老头儿,活着也不会把心操在这个地方。 不过他还想起来了:「还有一件难事儿——咱们怎么走?」 一个水母皮,盖不住这许多人。现如今,谁都不能落单。 而且,我们还得上顾瘸子那去一趟——把程星河的凤凰毛给修好了。 确实有点麻烦,我正寻思着呢,忽然外头有了敲门的声音:「北斗!」 杜蘅芷? 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不在。 「有老朋友来了!」 老朋友?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我去开门,江采萍生怕我的嫩手被粗糙的门给磨了,抢先一步飘然过去了,一开门,我顿时直了眼。 老亓,maria姐来了,后头还一个人——冯桂芬。 冯桂芬见到了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李大师,你遇上难处不找我,你不给我面子啊!」 冯桂芬是混黑道的,玄素尺就是从她们家院子里起出来的,上次去喀尔巴城之前,她还打算帮忙给我筹钱,特别讲义气,不过我这一阵忙碌在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maria姐就更别提了,一肩膀把冯桂芬给撞开了,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媚笑:「姐早就跟你说,你的事儿就是姐的事儿,遇上麻烦不叫我们,你也太见外了!」 maria姐平时看上去就是个时髦少女,不过我毕竟见过她的元身,深深觉得这个「姐」字有点抬举我,叫个祖奶奶不过分。 老亓就更别说了,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言不发,精准夹走鹅头。 程星河急了眼,老亓直接塞嘴里,漠然的看着程星河:「要不我吐出来还给你。」 程星河大骂不休,他大骂的功夫,老亓已经淡定的把鹅头吃完,脑壳子吮的巴巴响,还悠哉悠哉的剔牙。 不过,他们三怎么来了? 老亓剔出了个筋,答道:「帮你跑路。」 「就是呀!」maria姐胳膊围在了我身上:「你可不能出事儿,你出事儿了,谁跟我传宗接代。」 还好潇湘不在这里,你命真好, maria姐甜腻声音说道:「大家一听,那些什么屠神使者不好好屠神,跑来屠你,都气的不轻,要跟他们拼命!不过嘛,大家也不傻,以卵击石的事儿,咱们也不干,于是给你们找好了交通工具,不用太感谢我们啦,毕竟还要传宗接代。」 我熟练的把maria姐长满捲毛的头推开:「什么交通工具?」 老亓打开了手机,给我们看了一个玳瑁龟壳。 好大!哪怕是在图片里,也看得出来,那东西有多大,简直快赶上小面包车了。 「这个玳瑁壳子,可真是一代传奇,煞气大的一匹,」老亓一边嚼鹅一边说道:「人粘人长癞,车粘车爆胎。」 程星河为了鹅头的事情怀恨在心:「那你找这个什么意思?想剋死我们还是怎么着?」 「你听我说完了嘛。」老亓接着说道:「就是因为这东西生前吃过香火,煞气极重,之前摆在了大城隍爷身边,都没能净化,你们躲在里面,你们的气息,不是完全就被煞气给遮盖住了嘛,那比披上水母皮还隐蔽。」 更何况,煞气重的东西,谁碰谁倒霉,根本也不会有人细查——更别说,这运送途径了,是冯桂芬动用了自己的人脉,人家开是开绿色通道,她能整出个黑色通道——一些不合规矩的东西,就是靠着那个路线运送。 老亓说道:「所以说嘛,我们几个强强联合,事情就这么搞定了,你们想上哪儿,就能上哪儿,保准那些屠神使者连个味儿都闻不到。」 第935页 程星河惜命:「那它连我们一起克了怎么办?」 「这事儿你放心吧,」亓俊答道:「我找了一位大佬,给你们求到了一个好东西,搁在里面,保准逢凶化吉。」 第1543章 凤凰尾巴 一道符。 那符质量很糙,墨汁淋漓都洇开了。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就这?谁画的?我看见那个玳瑁壳子上粘的残魂了,没少死人,多少法器都未必扛得住这个煞气,你一张符就能行?」 不一定——这上头,是很盛的神气。 「那得看画符的是谁,」老亓一边嚼鹅,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县城大庙求来的,某位大人亲笔。」 我展开一看,也吃了一惊。 这符咒上有个落款,「李千树」。 我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县城大庙的城隍神主牌上,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对了,李茂昌还跟我说过,李家不光出过他一个天师府首席,还有一位大城隍爷。 背面一行小字,「一路顺风,小侄敬上」。 我的辈分——有这么大? 这个符咒能把玳瑁壳之内的煞气阻隔住,好比刺猬一样,外面尖锐,内里平安。 要是能好好回来,一定要谢谢那个本家的大城隍爷。 「那启程,咱们就得尽快安排了。」冯桂芬接着说道:「这东西又大又重,咱们非得提前动身,赶早不赶晚。」 我一寻思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有一样,潇湘还没回来呢。 不过,相信以她的本事,一定能顺利找到我。 「那就——明天?」 我看了程狗一眼,点了点头:「我这没问题。」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也都没问题。 唯独程狗的二郎眼,环视四周,发了一圈红。 哑巴兰看出来了,就用肩膀撞他:「程狗你是不是哭了?」 「放屁,是鹅太辣。」 大家都是看破没说破。 鹅吃完了,大家饱餐一顿,都为明天的「跑路」做准备。 我这几天睡得实在太多,终于到了临界点,睡不着了。 看着外头一弯月亮很美,就起来看月亮。 现如今,入夜之后,已经有了凉意,我就披了个衬衫,结果看见一个人影正蹲在了池塘后面的角落里,手里火星子乱颤——在烧纸。 「老爹——活着的时候,你也没听见我这句话。我要去给咱们程家,干前辈都没做成的事儿,成了,光宗耀祖,我给你们盖祠堂,不成,也不要怪我——大不了跟你们一样。这是程家的命。」 程狗大大咧咧惯了,冷不丁说出了这种话,给人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一阵风过去,他大骂了起来:「你们瞎了,跟谁抢香火呢!」 说着脱下鞋冲着那几阵邪风就盖了下去:「回家找你儿子託梦要去——嗯?你没儿子?算了,算你运气好,行了,别抢,见者有份——我说那个长癞的,你癞长耳朵里去了,说别抢别抢,你听不见?」 许多模煳的影子穿越了过去,每个影子都举着一个火星子,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是龙气地的地缚灵,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动不得。 要不是程星河,也许永远吃不上香火。 那一片地缚灵散开了——其实每一个地缚灵身上,都有个故事,他们为什么走不了,是不甘心,还有,等着谁? 这种故事太多了。 「老娘,你跟我老爹,在地下好好过日子,咱们程家人丁单薄,能生点鬼弟弟鬼妹妹也挺好——我下去了,他们已经给我打了一片江山,可以直接当老大,我下不去,他们替我尽孝。」 我忍不住想乐,亏你想得出来。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给你们烧纸了,就一个要求,这一趟,保佑我——也保佑七星。」 我的脚步一滞。 「他是我儿子,你们的孙子。」 我他妈的儿你大爷。 我刚要骂,他接着就说道:「我要是出不来了——他会替我烧纸的,这一趟,是为我去的,我出不来,都不能让他出不来。」 这话说的淡淡的,可我心头就是一震。 火星子窜上了天空,跟稀疏的星星交相辉映。 我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把他吓了一个激灵,一看是我,就让我赔钱——万一吓出心脏病,得搭支架。 你想的倒是挺远。 我也跟着烧纸——让他们多花点。 「七星。」程星河忽然说道:「咱们这一次,如果真的出不来……」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出的来。」 「万一……」 「没有万一。」 「我说真的,」程星河的声音,是第一次这么认真:「你好好活下去。带着我这一份。」 出行之前,不应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没有点常识? 我想骂他,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道: 「毕竟,我是一条光棍,可等着你的人,还有很多。」 我鼻子忽然发了酸。 「咱们都……」 「爹,萤火虫!」 赤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指着对面:「我要!」 是啊,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萤火虫。 碧莹莹一大片,一闪一闪的。 程星河说道:「这玩意儿臭的很,要来干什么?」 第936页 「我就要!我就要!」 「七星,看你把她惯得,孩子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一边絮叨着,倒是一边自己撸起了袖子裤腿,下了池塘边亲自去抓。 「你还说我……」 「那怎么了——把惯着她的机会抓住了,以后想起来,就不会后悔了。」 萤火虫被程星河惊扰,纷纷扬扬飞的到处都是。 赤玲拍着手笑了起来:「好看!好看!」 是啊,好看,却非常短暂。 同样是光,有人选择做烟火,不争朝夕,但求一瞬,有人选择做蜡烛,成灰泪始干。 第二天,冯桂芬老亓他们又来了,我们带上了一切准备好的东西,奔着顾瘸子那去修凤凰毛。 一路上被被一层一层的包起来,简直跟被活埋一样,大家都透不过气,就轮流讲起了故事。 终于,到了顾瘸子那。 顾瘸子见到了程星河的凤凰毛,嘆了口气:「论糟蹋东西——我是真没见过比你们更厉害的。这东西不好修,得真正的凤凰毛才行。」 我们一愣:「那……」 可顾瘸子说道:「不过嘛,有个小姑娘前几天来了,把这个东西寄存在了我这里——说是自己身上拔下来的,要好好珍惜。」 顾瘸子弯腰拿出来了一个东西。 光华璀璨——是真正的凤凰毛。 我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了。 第1544章 天阶失踪 程星河和哑巴兰他们也一样。 能拔下凤凰毛的,那就只有一个了——在摆渡门里放出来的丹凤神君,我们管她叫小龙女。 上次见面,还是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时候。 「她还说,你已经弄断一根,再弄断这一根,就真没有了。」顾瘸子一边叨叨,一边烧火,火星子炸起来,烧的满屋子通红:「你们搞破坏的能力是挺强,可人缘倒是还挺好的。」 已经弄断一根——我和程星河一对眼,该不会,摸龙奶奶送给程星河那一根凤凰毛,就是从她身上出的吧?难怪,她能感觉到断了。 程星河有点不好意思:「你说说,下次我得买点霸王防脱,聊表谢意。」 我也乐,可惜没能见到面。 要是能见到了她,也能问问,阿满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直很担心。 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时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她为了我,怕也受了重罚。 只是,如果真的受了重罚,须弥川的独腿三娘,怎么会受她之託来帮我呢? 不自觉捏住了满字金箔,我有点想她了。 顾瘸子等着温度升高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声音:「哎,是不是风水行里,今年要闹大事儿了?」 程星河正磕着柜檯托盘里的瓜子呢,一听这话,差点没卡住:「你消息挺灵通啊!」 顾瘸子答道:「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些人,打听到了我们销器门这来了。问能不能做厌胜门的机巧。哼,看不起谁吶?黄雀捕蝉局,流星追月关,洒洒水啦。」 我和程星河都愣了一下:「机巧?谁打听的?」 「藏着掖着不说,不过……」顾瘸子食指和拇指做了个比心的手势:「财大气粗。」 找厌胜门的机巧,却不上厌胜门问,问到这里来了,那自然是不想让我们厌胜门知道。 黄雀捕蝉,流星追月——以前不懂,但是现在知道,都是我们走过的局里见过的。 果然——有人,想重修四相局。 「不光是有人打听这个。」顾瘸子拿了一个镊子,小心翼翼的吹凤凰毛上细小的纤维:「你们没发现,行当里安静了很多?」 那真是没发现,我们这一阵子,又没抛头露面。 而杜蘅芷虽然是天师府的首席,但是自从上次跟汪疯子闹崩,要不是因为自己家世硬,几乎要倒大霉,她跟我这么个关系,行当里谁都知道,就在天师府被逐渐孤立,甚至边缘化了,很多消息,人人背着她。 「嗨。」顾瘸子露出了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表情:「你们还是太年轻,连点情报来源都没有?告诉你们,十二天阶,这一阵全体失踪了。」 「失踪?」 他们能失踪到哪儿去? 我立刻看向了乌鸡和杜蘅芷。 他们俩也有些意外,对看了一眼——果然,何有深跟家里说,要参加广场舞国际赛事,打包行李,出门一段时间了,而杜大先生一直避世,杜蘅芷也没见到。 「不知道了吧?自从十二天阶接连陨落了不少大先生,他们就提前召开了青囊大会,推选新的天阶先生,」顾瘸子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的去夹凤凰毛:「不过,自从那个青囊大会一开,那些能走动的天阶,都没回家,你们品,细品。」 我忽然也想起来了。 上次在西川,老黄找过我们一次,说是推选新的天阶,但之后就没再见过。 后来夏明远也找过我们,说商量出来,天阶可以给我一个席位。 十二天阶聚集在一起,必然也是为了四相局的事儿。 他们都怕天下大乱。 程星河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不长时间,我看见他蹲在门槛上,心不在焉的嗑瓜子。 我凑过去,跟他抢:「你这什么脸色,被人煮了?」 他转脸看着我:「七星——你说,这四相局一破,天下真的大乱,怎么办?」 第937页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为了他一条命,可能陪葬的是数不清的苍生。 「可谁都有权利让自己活下去。」我答道:「再说了——四相局,并不公平。」 四相局已经被人故意弄出了大差错。 四大家族,已经白白倒霉了这么多年,那些人,谁也不该白死,更不该,任由他们一代一代把痛苦延续下去。 苍生是命,个体,也是苍生的一员,凭什么不能救自己一条生路? 程星河抬起眼睛:「你——不会觉得,我是害了苍生的罪魁祸首?」 他澄澈的二郎眼里,第一次有迷茫,有不确定。 我知道,他想这件事儿,想了很久了——最近,是逼着自己不要想。 「害了苍生的罪魁祸首,往往都是绝代美女——冲冠一怒为红颜嘛,你属实想多了,美人冲冠一怒为条犬。」 「我他妈的撕了你这个不孝子……」 「疼疼疼……」 老婆蛾织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呢! 不过,这一打一闹,程星河眼里的负罪感,减少了。 这货整天喊打喊杀,其实叫唤雀儿没肉,心肠比无花果都软。 「真要是破了四相局,带来什么窟窿,」我跟他一起看门口被风吹的啪啪响的梧桐树:「我跟你一起补。」 「还有我。」白藿香也坐在了门槛上:「多少人因为这件事儿受伤,我就救多少人。」 「俺也一样!」 乌鸡连忙说道:「白医生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还有我!」哑巴兰说道:「我把邪祟赶回去。」 苏寻没吭声,哑巴兰拉了他一把:「你呢?」 苏寻答道:「一样,」 江采萍笑眯眯的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 程星河看着他们,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你笑啥?」 「我笑——我笑他人太疯癫。」 傻狗,你他妈也好不到哪里去。 哑巴兰那天说的不错,既然选择了远方,当然就只顾风雨兼程。 街上传来了桂花的香气。 还有,手工月饼的香气。 「金沙月饼,翻毛月饼,香来……」 长巷子里有老汉嘹亮的叫卖声,很好听。 凤凰毛修好了,离着八月十五,也越来越近了。 我们打算提前给程星河过寿,可程星河躲着直摆手:「提前过不吉利!」 他见过一个老头儿家,坚持给老头儿过寿,老头不干,被抓回来过寿,老头儿来了句,你们想给我办事儿,就办吧。 结果拍完照就没起来,果然办了白事儿。 这事儿程星河亲眼所见,怕死的他把这事儿引为阴影,再也没过过生日。 杜蘅芷则不以为然,很认真的说每个人的命数都是註定的——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我们还说着话呢,一个大蛋糕已经出现在桌子上了。 江采萍笑吟吟的说道:「不是给你买的——是中秋节蛋糕。」 又大又漂亮,上面是金黄的明月,和一只玉兔。 程星河还愣着呢,哑巴兰已经把玉兔抹他鼻子尖儿上了。 程星河反应过来,大骂道:「这可是动物奶油的——贵得很,这么糟践,要下油锅炸酥了的!」 话说一半,乌鸡把半个黄月亮也煳在他眼睛上了。 大家正笑着呢,忽然空气一下就凝结住了。 我感觉出来,空气似乎一瞬间就凉了下来。 果然,回过头,潇湘来了。 杜蘅芷脸色很难看,想站起来,被乌鸡和哑巴兰一起摁住。 我站起来:「你们先吃。」 潇湘笑一笑:「我很快要离开——这一次进去,多加小心。」 她不能留的太久,是怕引来不好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不舍,可也没办法。 只是,我真的很想抱抱她。 以后,还有机会再抱吗? 她抬起手,习惯性的摸了摸我的额角:「万事小心——这个关口过了,一切就能好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一定能过。 马上,就要启程到玄武局去了,能不能给事情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也就看这一次了。 第1545章 天上掉钱 「那你呢?」我问潇湘:「这一阵子,你的事情顺利不顺利?」 「你放心吧,有老朋友来帮我,」潇湘微微一笑:「我等着你回来。」 好,一言为定。 潇湘看向了屋子里面——我们一出去,又热闹了起来。 「他们还在等着你……」 我已经抱住了她。 衣服擦在了细嫩的新皮肤上,刮的火辣辣的。 可我抱的还是很紧。 潇湘微微一颤,声音带了心疼:「疼不疼?」 疼,可是很值得。 这点疼,不算什么。 潇湘抬手摸着我的额角,微微一笑:「以后,日子还长。」 我也希望,可总有一些不安的预感——被我压下去了。 八月十四这天,在冯桂芬那些朋友的帮助下,也不知道玳瑁壳经过了多少道关卡,终于顺利的到了月亮山附近,这一路似乎十分崎岖,慢而颠簸。 可就在接近玄武局的时候,车忽然停住了。 是个急剎,我们一行人都差点没躺下。 第938页 紧接着,隔着玳瑁壳的煞气,我也觉出来了——外头有人追过来了。 应该是提前做了什么陷阱,把我们的车给卡在这里了。 坏菜了。 我想出去,可这个地方从内至外封的很严,贸然出去也可能出事儿。 但是很快,车重新跑的飞快,这下更颠簸了。 过来一段时间,跟着我们的人似乎被落下了,外面才传来了敲击的声音,是之前冯桂芬跟我们定好的暗号——出来吧。 从玳瑁壳里钻出来,我们这才意识到,竟然是牲口拉的车——一头公牛,头上竟然有血!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向了赶车的——赶车的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身上也有伤。 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 冯桂芬的人四下里看了看,低声说道:「几位路上辛苦了——我实在是送不了了,请几位赶紧自己下去。」 追我们的人能耐很大。 我摇摇头,说是你们辛苦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谢谢冯桂芬。 那人连忙说,芬姐说了,我们对她是救命之恩,当不起,不过,剩下的路一定要小心。 接着,赶着车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我喊了一句:「一路往西,逢凶化吉!」 那人远远扬了一下鞭子,以示收到。 哑巴兰嘆了口气:「看把孩子吓的。」 不,这人胆子并不小,相反,还极为勇敢——他迁移宫高耸,眉毛浓而含沟,胆气过人,之所以把我们留在这里,他是想把追赶我们的人,以声东击西的法子,用玳瑁壳引到了别处去。 冯桂芬挑人的眼光很好。 程星河皱起眉头:「这么讲义气的孩子,别出什么事儿吧?」 无妨——这孩子白虎相,是个勇将,而白虎利西方,只要他冲着西边去,一定能险中求生。 我们也没耽误,我和程狗,白藿香,金毛目标较大,就先藏在了水母皮里,奔着月亮山潜过去了,乌鸡他们几个剩下的,就跟我们保持一定距离走在前后,也按着苏寻的设计,是个十方阵——能抵御十个方向来人。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许多本地特有的牲畜拉车,奔着玳瑁车的方向追过去了。 煞气很大。 等到了月亮山附近,我们却同时一愣。 只见月亮山附近,熙熙攘攘,竟然有好多人,几乎把整个湖岸,围成了一道人墙。 凑近一看,好像是变成了什么商贸集市。 哑巴兰忍不住说道:「上次来月亮山,这地方荒的不得了,现如今怎么兴盛成这个样子了?」 「上次闹邪祟的事儿解决了,当然恢復兴盛了,」程星河答道:「不过,这里面有猫腻,七星,你看出来了没有?那里头混了什么。」 是啊,这些人墙里,有不是人的东西,还不少。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这里,提前设了绊子。 只能靠着水母皮多加小心了。 混进了人群里面,也幸亏人多,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但是一进去,我们就看出来了,通往月亮山的必经之路,已经被截住了。 乌鸡过去一打听,回来报信儿,说这是月亮山酬神活动,这段时间,为了月亮仙人的清净,月亮山那头不让进去人。 程星河低声说道:「妈的,真是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去年来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么个活动?」 我已经看见了,那头有一道香灰直接铺开,脚印子一上,披着水母皮也能被发现。 而附近盯着的,看着是普通人,可身上根本就没有人气。 不光那几个,人群里还夹杂着不少,甚至带着几分神气的,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那里。 要拦着我们的,费尽心机啊! 程星河偷偷碰了我一下:「怎么整?」 简单。 我就问程星河:「带了多少现金?」 程星河素来对纸币情有独钟,一下把口袋捂紧:「你什么意思?」 「进局重要还是钱重要?」 他也不傻——没命了拿什么花钱? 于是他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我,我摸到了一大卷。 好傢伙,这货是肥了——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他娘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我把现金给了乌鸡:「我数一二三,你撒手。」 程星河在水母皮底下盯着我:「你想……卧槽……」 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昨天的月亮有晕,说明今天必定有大风。 我盯着树叶子,测算出来的风的来势——风水风水,学的就是行风止水,对这个我很熟悉。 「三,二,一……松手!」 乌鸡莫名其妙的撒开手,唿的一声,一阵狂风就吹了过来,乌鸡手里那一大卷钱,跟春天的桃花一样,粉红艷艷的就冲着月亮山飞了进去。 我踢了呆若木鸡的乌鸡一下,乌鸡反应过来,立刻大喊:「哎呀,钱!天上掉钱了!」 这一声,集市上所有的人,全看了过来,注意到了漫天飞舞的钱,全愣住了,下一秒,跟泄洪一样,奔着这个关口就冲过来了:「月亮神显灵了?」 「快抢!」 附近那几个没人气的,显然愣了一下,立刻就想阻拦。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解决这种情况,最好的法子,就是制造混乱,声东击西。 第939页 我们混在其中,趁乱也往里面沖。 可就在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在水母皮下面抓住了我:「你看那!」 我顺着她指点的方向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预知梦里看到的,那个白髮老头儿! 第1546章 敬神之戏 跟预梦里一模一样——那个老头儿抓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某种食物,被几个人摁住了。 我身侧另一边的几个人反应迟钝,他们的角度没看见钱——也或者,压根不信那些是真钱,以为是酬神谢鬼的纸钱,没反应过来,倒是以为这些抢钱的,是看热闹的,跟预知梦里一样,嘀咕了起来:「又打了?」 「看看去!」 那个老头儿,看来还是这地方的常客,人人认识? 这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程星河早就在水母皮下面踢了我一下,意思是趁机快走。 可我勐然就做了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决定。 跟预知梦里一样,我钻出了水母皮,把那几个打老头儿的给推开了。 那几个打老头儿的年轻人被掀翻,跟预知梦里,也一模一样。 而我满脑子就一个疑问,这个老头儿,为什么有三只眼? 他是谁? 我知道,他在等着我。 而下一瞬,老头儿抬起了脸看着我,也跟预知梦里一样:「你来啦?」 看清楚了他的脸,我忽然就是一愣。 预知梦做到了这里,就断了,我只看到了他有三只眼。 但是现在才看出来——之所以三只眼,是因为,他脸上戴着一个面具。 我看到了他身后一个背板,写着「敬神戏」三个字,底下,是关于敬神戏的介绍。 原来,月亮山自古以来就有崇神的习俗,几百年发展下来,有敬神戏这种讲究——跟傩戏差不多,几个人分角色扮演,饰演神灵的那一位,要戴着面具接受朝拜,内容多是歌颂神灵的丰功伟绩。 这个面具,就是敬神戏的面具之一——代表月亮山的父母神,月亮山神。 三只眼睛,是说明月亮山神,明察秋毫。 这个老头儿脸上戴的,就是月亮山神的面具,而他手里抓的,是专门给月亮山神的祭祀,松花米糕。 松花米糕既然是给月亮山神的东西,要吃也得敬神戏结束,普通人是不能在祭祀这一天吃的。 而周围几个摁着他打的人骂道:「你们外地来的吧?不懂规矩!」 「看他可怜,是被他给骗了,这老疯子这几天天天都来,来了就抢山神爷爷的松花米糕!」 「我们也看他脑子不清楚,怕是可怜,可给他别的,他还不吃,光吃这一种,这不是讨打吗?」 「别人让他别吃,他说什么,这些东西就是给他吃的——笑话,戴了个山神面具,就真当自己是山神啦!」 「你要帮这疯老头儿,就帮到底,把松花米糕赔给我们!」 周围的人不依不饶,可我已经注意到,人群里,迅速有一些没有人气的聚拢过来了。 有些的手长的过分,有些的鼻子,长的异常,上面全聚拢着神气,看来,都是追踪的一把好手。 我也没多吭声,甩手把剩下的钱塞给那几个打人的,领着那个戴着山神面具的就跑。 可那个戴山神面具的一反手,反而领着我,到了另一个方向。 程星河他们立马追了过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就在我们反过方向的这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那个必经之路不知道被谁给动了,竟然出现了山体滑坡,数不清的大石头滚了下来,那些抢钱的见状,赶紧都折了回来:「不好,山神爷爷发怒了!」 「八成就是被偷糕的气的!」 我心里一紧,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这不禁让人后怕,要是我们刚才没有来救这个老头儿,那现如今我们恐怕也要被石头给压了。 说也怪,那个戴着山神面具的老头儿一拉着我们,我们在汹涌的人潮里,竟然走的飞快,身后不少没人气的要追我们,可不管怎么样,都追不上。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神了……」 而那个戴山神面具的老头儿,显然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不长时间,就把我们拉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暗门里——暗门前面是个巨大的,打酥饼的炉子。 才刚躲进去,只听「唿啦」一声,就看到许多没人气的从大炉子前面掠过,宛如一群猎鹰。 程星河他们瞬间也松了口气,都看向了山神面具老头儿。 面具老头儿似乎并不意外,转头看着我,「嘿嘿」就是一笑。 「多谢!」 「不敢当,」老头儿摆了摆手,声音却有了笑意:「刚才,可多谢你救了老头儿——老头儿欠你个人情。」 而他扫视四周,压低了声音:「你们要进山是不是?那老头儿跟你们说一件事儿,要想进山,手里必须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黄金龙。」 我顿时一愣,黄金龙是什么玩意儿? 可老头儿摇摇头,声音有些故弄玄虚:「剩下的,老头儿就不清楚啦!」 我一边道谢,同时脑子一转,想起来了,必经之路已经被堵塞上了,就打算问问老头儿怎么办——他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 第940页 刚才的滑坡,未必是山神显灵,那些想抓我的应该一开始想靠着必经之路找到我,可后来一乱,为了防止我进去,索性把路直接给堵了。 可还没等我开口,老头儿接着说道:「哎,这月亮山的路,不好走,我得翻过鸡嘴峡,再攀白鹿尾,绕过了三棵黄花斛木,才能找到小路,咱们就此别过,就不劳你们送了。」 我们几个一对眼,心照不宣。 他明明是想帮我,可大概是因为某种不能违背的规矩,只能绕弯子。 而且,他也认识我? 但是一回头,扫了我们一眼,喃喃说道:「也不用带进去那么多东西,你们用不上那么多。」 用不上? 我还想说话,可是抬起头,一阵风吹着树叶子卷过去,面前已经空了。 我立刻对着风吹过去的方向道谢:「多谢月亮山神爷!」 一听我这话,程星河他们全愣住了:「山神……」 是啊,他吃松花米糕,确实是天经地义——那本来就是对他的供奉。 他是真的显灵了,只是,当地人并不认识,也不相信。 第1547章 天衣无缝 哑巴兰他们一开始有些疑惑,但想起了面具和他的衣服上,一拍大腿,全想明白了。 老头儿的衣服看似普通,可细细回想,能回忆出来——上头根本没有缝合的痕迹。 有句话叫天衣无缝,就是这个意思——神灵的衣服,没有线。 在位的神灵,是不能随便在信众面前露真身的,所以他才戴了个面具。上次月亮山里出事儿,月亮山神并没有出现,应该是难以插手,而被我给办了。 这跟公孙统一样,明明是想帮我,却托赖到个白给的人情上。 而且,他也认识我? 白藿香皱起眉头:「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用不上那么多东西? 我心里一沉,那些东西,是按着人头配备的,用不上,是因为,我们这几个人,无法全部到达玄武局? 这未必是个吉兆。 刚才,我其实很想跟他问问阿满。 他们都是山神,分属同行,会不会知道阿满的消息? 不过一看也能看出来,这个山神爷,似乎有某种规矩,不能越界,也许不好问出来。 正想到了这里,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赶紧赶紧!」 果然,那些唿啸而去的追兵,已经不知不觉的折回来了、 我们翻过身,立刻顺着月亮山神的话,奔着上头跑了过去——先找鸡嘴峡,再攀白鹿尾。 我已经看见鸡嘴峡在什么位置上了。 我们几个速度都不慢,但是,追兵咬的很死。 一大片人唿啸而上,就在离着鸡嘴峡十几步的路上,我觉得肩膀子一沉——一只手,攀到了我肩膀上。 追上了。 金毛转过脸,就从水母皮下脱出,奔着那个手窜了过去。 后面那人能耐不小,躲闪的很快,金毛「来也来了」,甩头把那些追兵掀翻了一片。 它身上一抖,满身的金色毛在日头底下,灿然生辉。 「犼……」 「已经是个半大犼了……」 「幸亏还不是金毛犼……」 金毛最不爱听人家说它「半大」,大吼一声就扑了过去——对它来说,屠神使者比龙好对付些。 就拿十二条给河洛拉扯的白龙,算是立了大功。 我立马抬手要把那些屠神使者打退——可惜这地方有不少人,不能轻易用九幽魄,一旦九幽魄吞噬了屠神使者,那附近的人全得倒霉。 可这个时候,一个东西从后面蔓延了过来,奔着我的脚就缠。 我抬脚让开,觉得熟悉,看仔细了,头壳炸起,是吞天虫。 这玩意儿比龙虱子还厉害,能直接钻破龙鳞。 而这个势头…… 后面是数不清的吞天虫。 程星河大骂一声:「这帮孙子现在搞批量养殖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面前光华璀璨,凤凰毛抖开,对着吞天虫就缠了过去——天上的东西,只有天上的能对付。 这次到了顾瘸子那,凤凰毛也算是因祸得福,上次无极尸的血还剩下一些,顾瘸子保存的很好,给凤凰毛也淬上了。 「啪」的一声,万千金丝银线一样的吞天虫全部折断,烟花似得四散。 而我抓住了机会,领着他们就继续往上跑——鸡嘴峡到了! 不过,这鸡嘴峡还真是峡如其名,也就鸡嘴那么宽,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多一个,就得塌。 还得跟走钢丝似的,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我立马拉住了白藿香:「你先过去!」 白藿香眼睛里有了一瞬的失神——她不想自己过去。 但是来不及选择了,毕竟鸡嘴峡上,总得有先走的,她生怕给我拖后腿,立刻奔着鸡嘴峡就上去了。 她这么一走,数不清的追兵就要拥上来抓人,可七星龙泉横扫过去,金气一震,那些屠神使者脸色一震,往后倒退好几步,低声说道:「难怪上次那些,都折在他手上了……」 「他还多久能回来?」 「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我很想知道他们说的「他」是谁,可他们自然不肯说,只是对七星龙泉上的金气有了几分忌惮。 第941页 这下就有点麻烦了——我但凡一退,他们立刻一拥而上,那不求把我们打倒,只要拖延下去,两下僵持,我就过不去。 得想辙拦住他们,可除了七星龙泉上的金气,他们还怕什么? 而这个时候,只听一边「嗨呀」一声,几块大石头从侧边滚了下来。 哑巴兰? 苏寻摆弄了几下,抬起头就说道:「可以了!」 他设了阵:「我守着,你们先走!」 果然,有些吞天虫要跟过来,可也不知道怎么地,一接触到了那几块大石头,忽然就不由自主的改了方向。 但我看得出来,苏寻的鼻子底下,已经淌了血。 对方不是人,要维持能挡住屠神使者的阵,他一个肉眼凡胎,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而且,哪怕他拼尽全力,这个阵起作用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一秒钟的时间也不能浪费,这个时候,白藿香已经到了对面,我一脚踹上了哑巴兰和程星河。 他们俩也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退让的资格,也陆续上去了。 程星河恐高,几乎是闭着眼,可他知道,他一秒也耽误不去——竟然大吼一声,直接跑了过去。 这在平时,不敢想。 「哥!」很快,哑巴兰的声音从对面响了起来:「你快点!」 他已经接住了第三个过石樑的程星河。 我回过头,看向了杜蘅芷和乌鸡,可杜蘅芷和乌鸡,早就商量好了,两个人一起把我推到了石樑上:「去吧!」 我没法浪费时间,那些屠神使者的吞天虫,轨迹已经越来越正,苏寻的嘴边,也开始淌血,就尽最快的速度上了石樑:「你们跟上!」 只要那几个压阵的大石头不动,那他们就过不来。 但这个时候,苏寻彻底撑不住,「扑」的一下,也满口是血。 我心里一紧。 这样不行。 我简直想折回去把他拉过来。 但没想到,这一下,杜蘅芷当机立断,就把苏寻推上了石樑。 我当时就愣住了——他们怎么办? 苏寻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可杜蘅芷一甩手,五鬼搬运法将附近的石头调动过来挡住,苏寻也不能浪费时间,只能上来了。 这一下,那些屠神使者坐不住了,「哄」的一声,苏寻摆出来的阵全部崩塌,他们对着石樑就追了上来。 可杜蘅芷以一己之力,就挡在了前面。 乌鸡本来想爬过来,可爬了几步,抬起头,看了白藿香一眼。 我也着急:「你快点!」 你过来,好让杜蘅芷也跟上来。 可这个时候,杜蘅芷已经挡的相当吃力了,也在催乌鸡。 可乌鸡忽然跟下定了决心一样,竟然直接退了回去。 我顿时一愣。 而乌鸡折过身子,就跟杜蘅芷站在了一起,大声说道:「师父,你们先走——替我照顾好白医生!」 我从来没见乌鸡这么坦然过。 他们知道,这个石樑,需要人守住,我们才能进去。 他们选择留下。 杜蘅芷吐了口气,回头盯着我,微微一笑:「我要是死了——一定把我葬到李家的坟里。」 我心里顿时勐然一沉。 那不行! 我甩开程星河他们,就重新上了石樑,可杜蘅芷已经抬起了手。 「咣」的一声,石樑轰然断了。 哗啦啦坠落到了峡谷之中,很久之后才有迴响。 与此同时,苏寻的阵法彻底失效。 那些追兵,奔着杜蘅芷和乌鸡就沖了过去。 两个人还是在天师府那个样子,身姿挺拔又骄傲。 「杜蘅芷!」 我听见自己吼了出来:「乌鸡!」 我勐然想起月亮山神那句话——你们用不上那么多东西。 第1548章 黄金之龙 他们死死挡住,可是身体,瞬间就被大量屠神使者淹没。 我回身要闯过去,可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大吼:「你他妈的还不跑——你想让杜蘅芷和乌鸡,白白的……」 他早就因为这件事情自责,认定大家涉险都是为了他,现如今,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里,有愧疚,有后悔。 可这个时候,江采萍忽然指着对面说道:「相公,你看!」 密密麻麻的追兵里,忽然一片骚乱。 中间出现了一道痕迹。 很像是狼沖入到了羊群里。 谁闯进来了? 程星河也看清楚了,顿时一愣:「卧槽,他又来了……」 几个屠神使者,被那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撞开,分出了一条空隙,从空隙里,我看到了一件文化衫。 「生活的好芳邻,敞开便利之门。」 是超市的文化衫。 套着文化衫的人——公孙统? 他是为了杜蘅芷来的——他跟杜蘅芷似乎有很特别的关系,一开始逼着我跟杜蘅芷订婚的,就是他。 他是摆渡门里最厉害的一个。 当然了,屠神使者连神灵都能屠杀,未必怕他,可一阵刚勐之气炸开,我看见一只手,从屠神使者之中伸了出来,跟一个灯塔一样,又高又稳。 因为龙气的缘故,视线清晰锐利,我看到,那只手上还沾着不少芝麻盐,指甲缝里,还嵌着饼渣。 第942页 四根手指摆了两次,弯下去,拇指对着自己。 那个手势是,你们快走,这里有我。 太好了! 心头一阵狂喜,程星河他们就更别提了,全都松了口气,但时间也不能耽误了,我们转过身,奔着白鹿尾就跑了过去。 其实,这样也好。 要是公孙统能把杜蘅芷和乌鸡救走,那对他们是好事儿。 比进玄武局强。 白藿香也一下松了口气,我们大家,都是同样的念头,被江采萍说出来了:「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 程星河一开始点头,后来一细品,低声说道:「我老觉得,江采萍念阿弥陀佛,听上去怪怪的。」 江采萍很不爱听:「死人就没人权了?」 很快,我们一路跑,就看到了山上一个白石头——恰似鹿的尾巴。 白鹿尾到了。 不过,后面的声音紧咬着追上来了。 哪怕是公孙统,看来也挡不住那么多的屠神使者。 还得赶紧。没命的往前一跑,终于到了。 可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出,身后好像是有人。 可回过头来,身后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初煞神跟着我的时候,几乎没人能知道,可我也能觉察出来,像是动物一样敏锐的本能。 现如今,身上有了九尾狐的尾巴,就更别提了。 有谁跟着我? 程星河注意到我脚步声缓慢了下来,回头询问似得看了我一眼。 爱是啥是啥吧,老子现如今死也不怕,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白鹿尾,顺着三棵黄花斛木就一转,果然看到了一个小路。 要是没弄错的——这个小路,应该就直通到了玄武局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 顺着那个小路一直跑了过去,果然,穿过了一片密林,就到了江边。 不愧是月亮山的山神,指点的实在是太准确了——对照着高老师给的地图,我们正在玄武局前面。 可是——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这个地方,是一个宽阔的大江。 江上是一片空荡,连个土洲都没有,鸟来了都没地方停,玄武局在哪儿呢? 哑巴兰一拍大腿:「哥,你说,会不会,水底下?」 不对——看着地图,分明是浮在水上的。 再说了,在水底下设局,这是在也不太可能。 我说你们都别着急,等着出月光。 当然了,那些屠神使者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脚步声不断。 我们全趴在了密林下面的一个土坑里,尽量让水母皮把我们全体都给盖住。 有好几次,屠神使者的脚步声,已经从我们身侧过去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全没发现我们。 哑巴兰跟我们偷偷比划,意思是屠神使者不过如此。 可我心里却清楚——月亮山的山神,肯定给我们出了一份儿力。 这次真的要是能活着出来,我要感谢的人,可实在是太多了。 离着八月十五,就剩下几个小时了。 白藿香就给我们打手势,让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休息一下,保存体力。 哑巴兰在旁边一躺,倒是唿吸调匀——这货心大,什么时候都能睡得早。 苏寻抱着碧水砗磲盒,像是在想什么。 程星河就不用说了,正在咀嚼——按着他的话来说,多吃一口赚一口。 我喘了口气,忽然发现白藿香像是正在走神。 注意到了我在看她,江采萍靠过来,给我打了个手势:「刚才你一喊,二姐就愣了一下。」 我喊? 哦,是我之前看杜蘅芷险些出事儿的时候那一声? 「二姐有点羡慕,她在想。」江采萍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比划:「自己出事儿,你会那么难过吗?」 我心里忽然一疼。 江采萍是背对着她,没有让她看见。 我想说什么,可我实在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 正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捅了我一下,也跟我比划。 意思是,你是不是忘了个东西? 东西? 她立刻在土地上,歪歪斜斜的画了一个长条形状。 我之前一直以为白藿香的歌喉就是一场灾难,想不到,画画的本事也是这么一言难尽。 一个长条,四条腿。 对了,我也想起来了——月亮山神跟我说,要进玄武局,必须得找到一个东西。 黄金龙。 可黄金龙是个什么龙? 听上去,倒是很像是香菸的名字。 我四下里看了看,这周围也并没有任何的龙气。 我想起了老黄以前的预言——「鲤鱼抱树」。 此鲤鱼,会不会,并非彼鲤鱼? 结果这么一转脸,我就看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好像趴着个东西,正在黑暗之中,瑟瑟发抖。 卧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1549章 一个孝子 看清楚了,我顿时愣住了——红彤彤的,这不是生人气吗? 活人? 月亮山早就让屠神使者给清空了,这哪儿突然来了一个活人? 他怎么进来的? 第943页 再仔细分辨一下他的生人气——不光是活人,这人的红气直往上沖,笔直昌盛,显然,正在走运。 也怪了,我们是有本地山神的帮助,还有水母皮,才能躲在这里,他凭什么没被屠神使者找到? 我心里一动,冲着那人就过去了。 那人本来就在瑟瑟发抖,一看我靠近了,抖得更厉害了,他趴着的那一棵树叫丹樨树,临近秋天,叶子本来就脆,这一抖,哗啦啦落叶如下雨,还夹杂着不少树上的虫子。 这个时候,屠神使者的脚步稍微远了一点,月光从树杈之间倾泻了下来,我抓住机会,就把双手举在了头上,跟他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那人看明白了,半信半疑——我也在零碎的月光下,看清楚了他的脸。 这个人四十上下,皮肤黧黑,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是脸上沟壑纵横,腰背塌陷佝偻,显然也吃尽了生活的苦。 看打扮,好像就是个普通山里人。 我就继续比划,问他怎么上这里来了? 可能我模样面善,那人似乎终于放下了戒心,小心翼翼的从树上爬了下来,跟我比划:「你是抓人的不?」 我整天被抓还差不离。 这人瞬间如见知音,指着前头比划:「你也是为那个来的?」 那个? 我们努力沟通了半天,这才知道,这个人是个山农。 上这里来,是来逮药材的。 当然了,一般药材土生土长,犯不上用个「逮」字,但还有一些药材是活物,好比蝎子,蟾蜍之类的,才用「逮」。 这一阵,他逮药材补贴家用——他穷的一辈子没娶上老婆,四十多了也还是跟老娘一起生活,这两年老娘眼睛逐渐看不见了,要做白内障手术,拖不得了,就想来凑点钱。 结果做了几笔买卖,才知道,他们逮的药材是保护动物,隔壁寨子拍下来发到了网上找买主,直接被判了七年。 他一听吓的不轻——要是判七年,老娘还不得死炕上也没人管?于是连夜逃进山里躲风声。 他们从小就祭祀山神爷,盼着山神爷能保佑。 那人偷偷嘆气,愁眉苦脸的比划——谁知道这么大阵仗,搜起了山来了,看来这事儿闹的挺大,怕是山神爷也罩不住,要吃黑枣了。 好么,他以为屠神使者是来追他的。 再一听他一直祭祀山神,不用说,也是山神的子民,能躲在这里,也是因为山神冥冥之中的庇佑。 而这个人面相上亮堂顺畅,并没有牢狱之灾和口舌官非,显然是因为至孝,积累了很大的功德,再加上这人耳垂丰厚,眉毛长顺,是个极为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命途在后半生是很顺利的,估计他是误会了,自己逮的药材跟隔壁寨子的未必一样,就是自己吓自己。 我心里知道山神的意思,让我们躲在了一起,未必是机缘巧合,可能也希望我能搭把手救这个倒霉孝子一把。 于是我就给他冲着后面指路——只要顺着小路出去,那就能成了。 比划着名呢,这人肚子咕的一声,有些尴尬,我回身从程星河身上摸出了点干粮,就塞给他了。 那人挺感动,弄明白了之后,顿时有些激动,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问我们怎么办?吃了我们的粮食,就是我们的朋友,他愿意等我们一起出去。 我摇摇头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你,好意心领了。 那人更担心了,还想问明白呢,而江采萍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后,轻轻拉了我一下,意思是时间快到了。 那人一看江采萍,顿时直了眼——可却不跟江景见白藿香一样充满企图,反而跟信徒跟看见了仙女下凡一样,满眼都是崇敬,几乎纳头便拜:「都说月亮圆的时候,月亮仙宫就会出现,仙女也会下凡——真的,想不到是真的!」 月亮仙宫? 江采萍想笑,可这个时候,我就觉出周遭不大对劲儿——太安静了。 刚才还有蛇虫鼠蚁和稀疏的脚步声,可现在,整个山头,都跟死了一样。 我屏住了唿吸,就知道不好。 果然,仔细一看,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已经把我们给围住了。 坏了菜了——这些屠神使者,可不是吃干饭的。 我抬起头,就看到头顶的月亮,已经快到了午夜时分了——没多久,就到时间了。 一年一次的机会眼看要到,真这个时候被抓,也太掉底子了。 哑巴兰也被苏寻踢醒,激灵一下起来了。 还有五分钟左右,就到时间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破风声,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开始了! 我立马把老光棍拉到了石头后面,抬起手,七星龙泉的金光奔着那些破风声就横扫了过去,「啪」的一声,面前盘根错节的竹子和灌木,统统拦腰截断,新鲜的泥土气息勐然炸起,最前面的屠神使者,也倒下了不少。 程星河手腕子一转,凤凰毛也应声抽出,对着那些屠神使者就卷了过去,元身箭「唰」的一声,就划破了夜空,也跟着撵了上去,哑巴兰就更别提了,反手薅下一截子大木头,对着对面就扫。 孝子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喃喃的说道:「神仙——神仙真下凡了……」 可这些屠神使者显然也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哗啦」一声,一阵热浪噼头盖脸的冲撞了过来,面前已经是一大片火海——他们要用火把我们去路给阻隔住! 第944页 那孝子见状,也清醒了:「这——这些人真是抓人的?不知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就还两分钟左右了。 可我们但凡从火里穿过去,自己也都得成了煳雀——水母皮盖不住这么多的人。 更何况,玄武局的入口,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立马让程星河哑巴兰他们钻水母皮底下——我自己有鳞,江采萍也不怕火。 可孝子怎么办? 第1550章 月亮仙宫 我正寻思着呢,忽然一个声音说道:「水神爷爷——这有我呢!」 灰百仓? 灰百仓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附近地下,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老鼠…… 接着,哗啦一声,竟然有水从江边灌溉了过来,对着那些火就扑! 是灰百仓顶着屠神使者的神气,把本地江老鼠给喊来了——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挖开了小水沟,引水扑火! 屠神使者这才发现,顿时也都是勃然大怒,而面前的火被沟渠里的水浇灭,我们也都高兴了起来——冲过去,就能进到了地图的位置了。 灰百仓这一次,可真是派上了大用处了。 可屠神使者一翻手,我们就听到了一阵惨叫——数不清的江老鼠,就这么送了命。 不能让这些老鼠白死! 我反手把七星龙泉削过去,暂时倒是打退了一批,可现在,水面也是一片波澜平静——不光如此,月光也被云朵给遮住了,入口到底在哪儿呢? 这个时候,屠神使者也知道点火没用,数不清的吞天虫,再次冲着我们卷了过来。 我抬起手挡住,这一瞬,一直死死盯着月亮的江采萍立刻说道:「相公,到时间了!」 我立刻抬起眼往前看,可光线暗淡,眼前还是那一片发乌的江水,跟刚才,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程星河甩开凤凰毛,唿吸顿时也急促了起来:「妈的——难不成,这个玄武局,其实是个骗局?」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不可能啊! 杜大先生和厌胜门当家,都不可能胡说八道,我们这段时间的苦,也不能白吃。 还是说,入口其实已经出现了,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巨大的焦虑感笼罩上了心头——再这样下去,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为了阻拦我们进局,屠神使者的数目极为庞大,我们跟屠神使者,僵持不了多久! 而程星河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屠神使者围的包围圈,跟收紧的口袋一样,越来越小了! 就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铺面一阵潮湿的感觉。 云雾? 而数不清的破风声对我们划了下来,几乎是个灭顶之灾! 难不成,这一次真的…… 可这一瞬,一道月光忽然从云朵之中投射了下来,照在了如梦如幻,薄纱一样的雾气上。 而我身后的孝子忽然吸了一口凉气:「月亮仙宫!」 我立刻看到,雾气之中,影影绰绰,就出现了一个极其巍峨的大门。 朱红色的柱子,琉璃顶子,四角坠着风铃,檐上蹲着神兽头——是景朝建筑,特有的形制! 这东西——就跟海市蜃楼一样出现在了湖面上,简直分不清是真是幻! 我们几个心照不宣——玄武局的入口,真的出现了。 就是,本地人口口相传的月亮仙宫! 原来——只有八月十五这一天的光线,和八月十五这个节气的水气,交相辉映,才能显露出那个隐形墨水一样的入口,稍微偏移一丝,都显露不出来。 难怪,错过一次,要等一年! 美轮美奂的建筑物,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薄雾和月光之下,叫谁都得嘆为观止,简直符合一切人对仙境的幻想。 难以置信,这需要多精密的计算,和什么样的阵法,工艺,当初那些工匠和先生,到底怎么做到的? 那些屠神使者也发现了,带着面具一样的面孔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焦急,对着我们下手,也越来越凌厉了。 他们着急了。 不管是谁,越重要的时候,就越不能慌——一旦慌,就一定会出现纰漏。 一直默默放元神弓的苏寻拉了我一下,示意我看向了一个位置。 是啊,我已经看出来,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空门,那个地方的屠神使者,聚集的多且乱。 而我心念一动,就对灰百仓下了命令——把那些屠神使者脚底下,全挖空! 灰百仓应声,数不清的叽喳声起来,那个位置,几乎一瞬间就传来「咯吱」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而我举起七星龙泉,对着地面一噼,下一秒,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屠神使者,猝不及防,全陷入到了老鼠们刨出来的陷空洞里。 屠神使者的反应速度是极快的,而我们争的就是这个反应速度。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七星龙泉横扫,带着他们就从那个大坑上跨过,对着江面沖了出去。 这一瞬间极快,好些屠神使者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跟他们擦身而过。 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我带着他们,没了命的就冲着里面跑。 可江水卷到了岸边,脚底下,是整个江面,那一片月光云雾下的「海市蜃楼」,却在湖心的位置——没有船,怎么过? 第945页 不过,哪儿还来得及找船,我们一脚就奔着江面踩了上去——游过去! 只是——这一游,速度必定减慢,被屠神使者追上的机率就更大了。 程星河他们一瞬间也没了自信——能行吗? 不管被追到机率多大,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奇怪的是,我们的脚,并没陷入到了江水之中。 那感觉,简直跟踩在了解冻的冰面上一样。 我们几个对眼一愣,谁也不会水上飞啊! 但是觉得出来,脚底下并不坚实,一颤一颤的,简直像是在流动——低头一看,恍然大悟,是数不清的江老鼠,潜藏在水下,跟鹊桥一样,支撑着我们上那个隐隐约约的门里去! 灰百仓…… 我立刻回过头——灰百仓呢? 可四下里,都没有灰百仓的身影。 程星河抓住了我:「七星,你还等什么呢?快点!」 是啊,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淡,那个门的形状,也开始越来越稀疏,再不过去,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们踩着江老鼠的嵴背冲过去,还真的眼看着「海市蜃楼」越来越近! 那种感觉极为奇异,简直,跟做梦一样。 可就在要踏上「海市蜃楼」的最后一瞬,脚底下忽然就是一阵松动。 那些江老鼠忽然沉下去了。 我心头一震,回过头,终于看到了灰百仓的身影。 他趴在了岸边,站不起来了——被一个屠神使者,死死踩住。 我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卧槽,坏了! 第1551章 三个关卡 他没过来——是之前他就被抓住了,根本过不来! 可哪怕被踩的死死的,他还能指挥那些江老鼠,把我们给送过去! 我翻身就要折回去——这下危险了! 刚才,已经丢下了杜蘅芷和乌鸡,总不能让悲剧重演! 可江采萍拉住了我:「相公,来不及了!」 是啊,再不上「海市蜃楼」,就跟不上了,那云雾在飞快的消散。 「而且,你看看灰百仓的手!」 灰百仓的手,跟公孙统的手是一样的。 「你们先走。」 而这一秒,屠神使者手里的一道锐物,对着灰百仓的后背就楔了下去! 这一瞬间,我心口勐然一痛——好比那一下,是扎在了我心上一样! 面前忽然就是一阵棉絮似的云雾,把视线给遮挡住了,我立刻打散了云雾,可数不清的屠神使者冲着这里,鹞鹰一样的追了过来,把灰百仓淹没过去了。 我死死攥住了手心,咬了牙,一狠心转过了身来。 来不及了。 既然来不及了,那更不能功亏一篑——不然,灰百仓,杜蘅芷,乌鸡的努力,就全付之东流了。 回过了头,我们对着云雾之中的大门,就闯了过去。 身后一阵风声,唰的掠过水面,对着我们追了过来。 可我们的脚先一步触及到了坚实的地面,一踏进去,忽然就像是闯破了什么隔膜——跟进入到了阵里一样。 接着,眼前是一片黑暗。 进来了——玄武局,进来了。 看得出来,脚底下,是十分坚实冰冷的东西。 像是大型宗庙里面铺着的巨大地砖。 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厅堂。 四处万籁俱寂,程星河拉住了我,在我手心划了个字:「往哪儿走?」 长期外出冒险,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到了一个没来过的地方,一不能随便点灯,二不能随便出声,因为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东西,贸然行动,很容易成为靶子。 更何况,我们没拿准,那些屠神使者,是不是也跟进来了。 为了不让我进局,他们可算得上是煞费苦心。 我仔细听了听,听出这个地方很旷,并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低声说道:「应该没问题,甩个天花看看情况。」 我们所说的天花不是着名疾病,而是高老师给我们在大包里面的一种装备。 这个装备跟烟花差不离,一手甩在了头顶,就能冒亮。 但跟烟花不一样的是,烟花转瞬即逝,但是天花能跟萤光棒一样,在半空之中悬浮一段时间。 高老师说这是东海一种发光怪鱼的油,再配上了横死之人的骨灰做出来的,除了他,别处没这个门路。 苏寻是我们其中手头儿最准的,一甩手,「咻」的一声,一道窜天猴似得响声上了半空,我们眼看着一朵光花绽放在了半空,像是一个没有线,凭空的吊灯。 但是那个光十分阴森,把这里照的阴森恐怖。 不过,天花的冷光已经足够了,我们看到,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大堂,能容纳几百个人,屋顶也特别高,只是,一眼望过去,一没窗户二没门,像是个巨型月饼盒子一样。 借着这点光,我忍不住捏住了灰百仓的耗子尾巴。 他的寄身符还在,他怎么可以死? 我有些不死心,又捏了一下,可奇蹟没有出现——灰百仓没有再跟平时一样从地里拱出来,带着一脸谄笑,跟我叫水神爷爷。 心里勐然一痛。 山神的话,就是说——我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到了心头。 第946页 就跟有些事情比死更重要一样,也有些事情,比死更恐怖。 那就是,身边的人,在你眼前消失。 不行,绝对不行——之前几次我都没有做到,但是进了玄武局,我一定要把他们,全给保护好。 一侧脸,我发现程星河视线落在了耗子尾巴上,脸色也很难看。 他显然是在自责——要不是为了救他,灰百仓不会跟来,也不会出事儿。 他咽了一下口水:「灰百仓的孩子们……」 我摇摇头,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去:「都长大了。」 「都长大了,也不意味着能没爹。」 我眼眶子憋了半天,可还是酸了。 好难受——失去身边的人,原来这么难受! 手一紧——是江采萍握住了我的手:「比起难受,妾觉着,更重要的,是替他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一下就把我和程星河给说清醒了。 是啊,我们得好好活着。 「妈耶。」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天宫就是天宫——灯都不用电唷!」 我一愣,跟程星河同时回头,就都傻了眼。 卧槽,那个孝子什么时候,也跟上来了? 孝子盯着半空之中的天花,眼睛亮晶晶的,一察觉到了我们在看他,顿时有些羞赧:「我,我没见过多少世面——几位神仙见笑了。」 「不是……」哑巴兰也反应过来了:「你来干什么?」 孝子立刻说道:「我,我是来求药的!小时候,算卦的瞎子从门口过,就说,你们家伢子,将来是有仙缘的,能见大世面!我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瞎子算的不准,可没想到——那瞎子是个高手!」 说着,对我们纳头便拜:「几位神仙,我早听说,月亮仙宫里能有救活人的仙药,能不能,赏赐给我一点——我想救我妈!」 我们几个一对眼,都嘆了口气——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把个无辜的人给搅弄进来了? 照着这个孝子的面相,但凡他好端端在外面待着,很快就能苦尽甘来,可一进了玄武局,那就跟进了旋涡一样,命数发生什么剧烈的改变,谁都看不出来。 可现在,让他出去也不现实了——通过天花,我们就看出来了,四周围没有门没有窗,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难怪都说这个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 抬起头四下一看,倒是嘆为观止。 刚才光顾着为灰百仓难受,现在一细看,四周的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浮雕壁画。 那些浮雕壁画别提多精緻了,耗费了多少人工,可想而知。 而那些浮雕的内容——许多人赶着梅花鹿,跟在了一个高个子身后,一个个欢天喜地,这些人通过了某处地方,但是再一出来,人就变了模样。 变得极为年轻,容光焕发。 就好像,那个地方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返老还童。 壁画的主题,要看周围的装饰,果然,周围的装饰,除了寿桃,就是仙鹤,还有捧着盒子的飞天女仙。 主要内容,是求寿。 玄武,当然主长寿。 但是经过那道门之前,那大批的人,经过了几道考验。 第一个,是一个四肢伏在地上的怪物——有个长尾巴。 第二个,是个水池子,还有一大片美丽的桃花。 第三个,则是许多很高的东西,是空的,很像木板。 哑巴兰指着木板:「哎,哥,那是什么意思?棺材板子?」 程星河推了他脑袋一下:「你见过立着的棺材板子?那是屏风,懂啵?」 一说到了屏风,那属于古董的范围,苏寻按捺不住了:「也不是屏风——古代屏风都有装饰,没有秃的。」 奇怪了,那些木头板子是什么? 不过,从壁画也看出来了,那三道关卡肯定极为磨人——一开始的大部队,到了终点,没剩下几个。 都折在关卡附近了? 哑巴兰嘆为观止:「这头一次看见——破局还带预告的。」 可眼前就这么一个空屋子,这三个关卡在哪儿呢?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屏住了唿吸——他们家的先人,又葬在了什么地方? 而这个时候,江采萍忽然指着一个地方:「相公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江采萍的手看过去,是个角落,看清楚了,顿时吃了一惊。 第1552章 点睛钥匙 那是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角落里面,竟然像是躺着一个人。 卧槽,这地方怎么会有人? 这一瞬,眼前一黑,天花熄灭了。 「咻」的一声,苏寻甩手又是一个。 天花重新亮了起来,再冲着那一看,我后心一炸。 刚才还躺在那里的人——消失了。 江采萍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要不是我们两个都看见了,几乎要以为,刚才不过是一个幻觉。 哪怕不是幻觉——刚才天花一明一灭,也不过是转瞬的功夫,那个「人」,好快的速度! 我四下里看了看,都没看到,这地方,是死一样的寂静。 上哪儿去了? 我一下又想起来了,之前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东西。 难不成,是个东西现形了? 第947页 不过,不管是什么吧,这地方不能久留,得赶紧找到真正进去到了玄武局阵心的位置,我两个目标,一个是把镇物拿到手,还有一个,是找到程星河祖先的墓地,把遗体迁走。 这是最后一个局了。 以前既然都很顺利,这一次,也绝对不能失手。 哪怕,这个地方,是最困难最要紧的地方。 我和江采萍,奔着刚才那个地方就过去了。 这个地方不可能严丝合缝——得找到通往后面的机关。 可这地方触目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浮雕砖,要找机关,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难。 苏寻在我身后低声说道:「怕是点睛钥匙。」 所谓的点睛钥匙,是旧风水的一个术语,就跟画龙点睛的成语,点了龙的眼睛,龙能腾空而起一样,意思是需要在壁画之中找到一个位置,点了那个位置,机关才能应声开启。 而那个机关一定是有讲究的——要么是神兽的脚爪,要么是美人的鬓髮,但四面墙壁满满的浮雕上,去找点睛钥匙,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这一进来,一分一秒都要抓紧了——毕竟一昼夜的功夫,程狗就要满二十五岁的生日了。 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五岁零一秒的。 可要是每一个浮雕每一个浮雕的摸过去,得耽误多长时间,我们根本不敢想,更何况,从这里越过,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其他的关卡呢! 几个人分头摸了过去,小子一看我们摸,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也跟着有样学样,当然什么也没摸出来。 这样不行,一股子焦躁袭来,不能把程星河拖死,也不能让灰百仓白死。 速战速决,就一个法子了。 我抬起头四处一看,发了狠心。 我要把这里的全部浮雕,都给削开——塑造这些浮雕,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功夫,但是要毁掉,就简单多了。 我抬起了手来,对着那一面墙就要削过去。 可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来,手上沉了一下——像是有个隐形人,摁住了我的手! 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弯转——这一下,倒是对着江采萍他们削过去了! 程星河他们一愣,苏寻反应极快,伸手就把面前的人拽开,但他只有两只手,够不到最前面的江采萍,江采萍觉出来,美极了的眼睛顿时一凝。 我脑壳一炸,立刻以最快速度转过七星龙泉,只见七星龙泉贴着江采萍的胳膊,就砍到了地上,「乓」的一声,坚硬的地板直接迸出了一道裂,砖石瓦砾炸的到处都是。 差一点——差一点就削中江采萍了! 程星河被砖石渣子溅到,这才回过神:「七星——你鬼上身了?」 白藿香也惊魂未定,立刻看向了江采萍。 空中传来了一阵笑声——恶作剧似得笑声! 那个笑声的主人,是故意的! 而我立刻抓住了江采萍——仔细一看,她身上没受什么损伤,白藿香看着我,也点了点头,我才放了心。 但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你怎么不躲?」 刚才那一下确实快,可以江采萍的本事,不会躲不开。 江采萍眨了眨眼睛,十分理所当然的就说道:「女子自然要以夫为纲,相公要打,妾随着相公打,相公要杀,妾再死一次,也是理所当然。反正,相公要把妾怎么样,妾就全顺着相公的心思。」 这都什么封建糟粕? 这把我给气的:「那咱们先说好了——你要是真听我的,把自己给保护好了,不管谁要动你,哪怕是我,我也要你一丝闪失,都不许有!」 江采萍一愣:「可是……」 「你只说你听不听我的话?」 江采萍像是下定了决心:「相公的命令,妾三生三世都记住!」 程星河吸了口气,已经展开了凤凰毛:「怎么回事,这东西也有水母皮,能隐形?」 不是——我吸了口气:「那个东西,单纯就是快。」 快的几乎让人看不到! 哑巴兰也瞪大了眼睛:「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快的东西?」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一直到了现在,我们连那个东西的真实面貌都没看清楚,只在天花第一次熄灭的时候,勉强看到了一个轮廓。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还没等我看清楚,又一阵破风声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我反手转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个方向就噼了过去。 「咣」的一声,七星龙泉的锐气炸起,对面的石壁坏了一半,但是感觉的出来——噼空了。 那个东西的速度,能让它完全有余裕躲开! 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拍手的声音:「好玩儿——好玩儿……」 我看见,一抹青气微微从樑柱附近流泻了过去。 那是个很厉害的灵物。 而且,那个灵物身上,似乎若有似无,还带着点神气。 好像很棘手的样子。 我屏住了唿吸,全神贯注把那种金色龙气往眼睛上引——这这一瞬,眼睛就是一阵刺痛。 但这一瞬间,视线就捕捉到了,一个身影从樑柱上转了过去,乍一看像是个人,可身后,坠着一个很长的尾巴,好似一个大壁虎。 这个东西,快的简直像是一道光! 第948页 我心里一提,就想起来了,难不成——这个东西,就是壁画上所描绘的第一个关卡——那个四爪抓地的「人」? 看来,不把那个东西给搞定了,我们就找不到点睛钥匙。 第1553章 黄电舅母 这一瞬,觉出又一道破风声冲着我们噼了过来,我条件反射挡在了江采萍前面,「啪」的一声响,脸上就是一麻。 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了我脸上。 龙鳞都没来得及滋生出来! 只有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个东西身子一兜,腾云驾雾似得,重新折回到了樑柱上,但是听得出来,「咯吱」一声,它的四肢不稳当了,滑了一下。 打我这一下,它自己也被龙气给反伤了,应该也是猝不及防。 我听到了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东西被我震了一下。 我抬手摸脸,可忽然就觉出,身边一阵寒气。 江采萍。 她抬起美丽的眼睛,盯向了樑柱,脸色阴沉了下来。 程星河他们都觉出来了:「江采萍怎么了?」 她身上的飘带,垂下来的青丝,全都猎猎向上扬起——整个人,阴气大盛! 哑巴兰咽了一下口水:「看意思要暴走……」 「那东西好大的胆子……」江采萍嘴角一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竟然敢打妾相公的脸……」 「喀喀……」 这一瞬间,四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响声。 紧接着,在天花阴冷的光线下,头顶开始坠落了数不清的尘土和沙粒。 这是——砖石瓦砾不堪重负的声音! 下一秒,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墙面顿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无数砖石瓦砾,跟失重一样腾空而起,紧接着,集中一点,对着樑柱就打过去了。 破风声「唿」的一声凌厉而起,大堂里炸出了一道旋风。 「噹噹当」一声绵密的炸响,那个樑柱不堪重负,瞬间就「轰」的一声拦腰截断。 一道身影从中悄然而出,显然也吃惊不小,可江采萍早看见了,笋白的手腕一转,整个厅堂里,但凡是能移动的东西,跟一窝蜂一样,全部对着那个身影就炸了过去。 我们几个顿时屏住了唿吸——这就是,江采萍作为鬼仙的真正力量! 那个速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要是平常人,大概根本就不知道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孝子猝不及防就捂住了脑袋:「不好了,地震了——想不到,想不到月亮仙宫也闹地震……」 但那个身影腾挪闪跃,每一次都能游刃有余的躲过去! 而且,那个姿势动作,简直——像是在玩儿! 不过,马上我就反应过来了,这地方的动静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已经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卧槽,再这么下去,还没等江采萍打中那个东西,这里就塌了!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立刻就要抓住江采萍:「你别冲动……」 可江采萍浑身都是炸起来的阴气,程星河没抓住,倒是差点被震一个踉跄,还好让哑巴兰给扶住了。 我立马也奔着江采萍抓过去:「你先等一下……」 可这一瞬,头顶上的天花板已经支撑不住,破风声落下,一个巨大的石块,奔着我们的头顶就坠下来了! 我甩手七星龙泉噼过,用手护住了江采萍,砖石瓦砾从头顶炸开,落了我们一人一头灰。 所有人都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烟雾过后,那个恶作剧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奸笑了起来。 抓住这个机会,程星河立马说道:「老江,你可千万别发飙了——再发下去,大傢伙都要给打你老公的人陪葬了!」 江采萍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顿时露出了后悔莫及的表情,从我胳膊下挣扎出来,一下跪在了我面前:「相公,是妾不好——一时情急,出手稍微重了一些……请相公责罚!」 我后心发凉,这是「稍微」?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采萍姐,你这只是一些?要是真的暴走,那咱们是不是都得成了兵马俑……」 江采萍本来就自责,自己在我面前擅自行动,再一听这个,抬起手,毫不犹豫就要往自己脸上打:「妾该罚……」 我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这一下力道极大,好险把我都给带了一个踉跄:「不要紧,不用罚!」 那个东西,是存心的——它故意往结构重要的地方躲,就是想让江采萍打过去,把这里给毁了! 白藿香也觉出来了:「那个东西——比想像之中狡猾。」 那东西是个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我是能看清楚那个东西的轨迹,立刻抬眼就要看,可白藿香早看出来了,一把拉住我,厉声说道:「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我这才觉出来,眼底一阵剧痛,而且一阵温暖湿润,伸手一摸,这才吃了一惊,眼角眼头这些比较脆弱的位置,淌了血。 不能再随意用那种金色的气了。 那好像——不是属于这种肉眼凡胎的。 可要是不用金气,那东西实在是太快了,怎么弄? 我们根本就没资本在这里浪费时间,程星河的命,已经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了。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得赶紧想个法子…… 第949页 可那东西是什么都看不清,怎么想? 而这个时候,在一边抱着头躲避「地震」的孝子忽然大叫了一声:「坏了……」 啥? 只见他抱着自己的背篓,欲哭无泪:「我的药材啊……」 原来,刚才头顶上砖石瓦砾乱掉,把他的背篓砸出了一个窟窿,一道金光倏然就从窟窿里熘走了,他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堵在了窟窿里:「抓这点玩意儿,差点搭上半条命,跑了三个!」 那道金光——也很快。 我心里一动:「你背篓里是什么?」 孝子立马说道:「是黄电蛇舅。」 黄电蛇舅——本地人都管四角爬虫叫「蛇老舅」。 而电,是边陲地区形容「快」的意思。 孝子接着就说道:「这个东西可实在是太快了,不好抓!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它们的窝,」 我立刻让苏寻点上天花,青白的光一炸,透过了竹篓,看出来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 那些东西,确实是某种蜥蜴,但是我们没见过这种——通体金黄,脑袋上,却有两个小小的凸起。 乍一看,很像是角。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吸了口气:「简直——就像是黄金雕刻的龙。」 这话一出口,我们全反应过来了。 山神说——要进玄武局,非得带着黄金龙。 难道,就是这玩意儿? 第1554章 一场比赛 我立马就问孝子:「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之处?」 孝子愣了愣,倒是开始滔滔不绝。 因为这玩意儿极快,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本地老人知道,是因为这东西很喜欢吃豆苗的根茎——有时候一道黄光过去,豆苗齐刷刷就断了,只看见地上一串蛇舅特有的四足脚印。 所以这才得名黄电蛇舅。 这东西吃豆苗,在庄稼人看来,那是罪大恶极,可太快了,逮不住,有些庄稼人就用豆苗根茎做诱饵,寻找到了这东西的老巢,给它一锅端。 这些年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个说法,说这玩意儿是世上最快的东西,以形补形,腿脚不好的吃了,立马见效。 附近县城的有钱人听说了,就让人去抓了鲜活的来,一条赶得上金价,所以孝子才来抓了给老娘看眼睛,费了挺长时间,才活捉到这几条。 隔壁寨子那个被抓的小伙子,就是晒出了蛇舅照片倒的霉。 不过硬要说这东西除了快和补腿这两种特点,那孝子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就看向了白藿香。 程星河他们也是一样——既然山神留下了那句话,这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个很快的灵物的克星。 白藿香伸手抓了一条细看,一皱眉头,也摇摇头:「这东西吃素的,没有毒。」 这下大家都有些泄气——这玩意儿,真的能对付那个特别快的东西吗? 而这个时候一个破风声沖了过来,面前冷风一炸,就觉出那东西要把黄光蛇舅给抢过去。 可我跟这玩意儿遭遇了两次,有了心理准备,反手就对着那东西噼了过去。 那东西凌空转身,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翻转了过去,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天花板附近响了起来:「不好玩……」 天花板上有很多凸起的浮雕层,类似于吊顶,那东西藏在一个浮雕层后面,似乎十分失望。 程星河本来就着急,这下更是气的够呛:「去你妈的,回家玩你妈的蛋……」 我一寻思,就看向了白藿香:「你一会儿帮我个忙。」 白藿香一愣,听我一细说,恍然大悟:「你是想……」 白藿香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一乐,沖她摇摇头,意思是隔墙有耳,那东西能听懂人话,不能让它觉察出来。 既然她带着,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于是我抬起头对着那个东西就说道:「倒是有个好玩儿的——你玩儿不玩儿?」 那东西顿时精神了起来:「玩儿!玩儿!」 那个位置凌空就是一转,显然在激动的打了个滚。 「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跟我猜的一样——这个东西,怕是十分寂寞。 之前从浮雕壁画上就能看出来,这东西似乎对来人很感兴趣。 还对壁画上的人物伸出了什么。 「你说。」 那东西更加兴奋了:「那咱们比比……」 那东西的嗓门上,带着粗重的气声,似人非人:「比比谁跑得快。」 这一句,程星河他们全给愣住了,下一秒程星河就骂了起来:「好么,这玩意儿是真不傻!比快……」 我却拉住了程星河:「就比谁跑得快。」 程星河抿了抿嘴,用口型说道:「你他妈疯了?你比它快?」 我要是有那么快就好了。 那声音一听,更激动了:「要玩游戏,就得有赌注,赢了如何算,输了,又如何算?」 这东西虽然会讲人话,可显然在这里住了太久,腔调还是几百年前那个腔调。 「还是依着你。」 程星河更愣了,抓我就指向了浮雕壁画——浮雕壁画上,精细的勾勒出一个画面。 那个四脚着地,有「尾巴」的「人」,张着嘴,而嘴里,有一双脚。 什么意思?生吞了一个人! 那个东西跟更高兴了:「好,好得很!那——我赢了,我就把你们,全挂在墙上,风干成腊,谁也别抵抗!」 第950页 这东西对我和江采萍的实力,是十分忌惮的,不然一开始就把我们给腊了。 哑巴兰一抬头,忽然就愣住了,立刻抓住了我往上看。 樑柱上,有一大排东西,摇摇晃晃的,好像庙堂里常见的祈福红布条一样。 孝子努着眼睛看了半天,脸突然也白了:「那是……腰带?」 旧时候,人人都要系布腰带。 刚才没理会,还以为是庙堂里面常见的装饰品呢! 如果是腰带的话——没错,那些腰带都是一个颜色,暗红色的。 被血给浸透了的痕迹。 看来,之前也有人参破机密,进到了这个地方来,想必都是行业里的精英,可到了最后,第一道门都没穿过去,全成了那东西的干粮了,只剩下腰带还挂在那里,好似一道一道的墓碑。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接着说道:「但要是我们赢了……」 「咭咭咭咭……」那东西忽然发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声:「你们,赢不了——世上,没谁能赢得了。」 那个笑声跟指甲挠毛玻璃一样,满是自信,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笑:「那也得让我们说完了——要是我们赢了,你把进玄武局的法子告诉我们,也或者……」 我故意拉了个长声:「你不知道怎么进?」 「放屁!」那东西勃然大怒:「我自然知道!就在……」 我们几个的耳朵,瞬间全竖了起来。 可这东西反应过来了,又是一声怪笑:「那比吧——谁跟我比?你,还是那个死人?」 我摇摇头:「都不是……」 我把竹篮子举了起来:「你跟这个东西比。」 那东西反应过来,我们说的是黄光蛇舅,那嘶嘶的声音,更是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程星河他们脸也都绿了,可他们太知道我了——我很少去干赔本的买卖,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一看。 「你就说,你敢不敢吧。」 那东西沉吟了一下,倒是也爽快:「你们要怎么比?」 我答道:「就在这一面墙为起点,看谁能冲到对面那堵墙,怎么样?」 那东西一阵奸笑:「可以……」 我就把香灰撒在了墙角上,以脚印子为印记,防止抢跑,又在终点放了一条细线——谁先撞断细线,谁就赢了。 接着把黄光舅母拿出来放在了香灰上:「开始了!」 那东西十分不屑,倏然落了下来。 我就看见香灰上落下了一串足迹,犹如一道闪电一样,奔着对面的墙就凌空沖了过去,犹如一道闪电。 程星河他们都捏了一把汗,盯着我手心里窜出去的那一道黄光。 「快……快点!」 那一道黄光,还真名不虚传,扑的一下沖了过去,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像是两道利刃,能直接把空气给噼开! 没眨眼的功夫,「蹦」的一声,细线就断开了,我们眼看见,那一道黄光的鳞片夹着细线,窜出去了老远。 庙堂里面,一片安静。 「赢了?」 程星河第一个欢唿了出来:「山神说的没错,这黄金龙还真管用,真赢了!」 那东西消失在了庙堂里,不吭声了。 我对着那东西大声说道:「现如今,你该说话算数了。」 那东西还是不吭声。 程星河着急了:「这玩意儿哑巴了?」 半晌,那东西才吐出了一句:「要是——我说话不算数呢?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丈夫。」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似得破空声,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这东西从来就没有输过,急眼了。 它是对着那几条剩余的黄光蛇舅过来的。 它不能容许,世上有其他东西,比它跑得快。 我心里却暗笑——等的就是你过来。 我立刻看向了白藿香。 第1555章 四爪蹄铁 白藿香勐然抬起了手,那东西奔着背篓抢过来的一瞬间,我们就看见了一个两米来长的东西坠了下来。 按理说,它想抓了背篓就跑,但是这东西趴在地上,不动了。 程星河他们几乎全愣了一下。 我们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真身。 看到了,才觉出,那浮雕上雕刻的,简直是活灵活现。 人脑袋,四脚着地,身后挂着个大尾巴。 我们都没见过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是再一看,就看出来了,这东西的四个脚爪上,都镶嵌着什么东西。 神气,就是从脚爪上显露出来的。 孝子直了眼,张开了半天大嘴,才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妖怪——妖怪!黄光蛇舅成精啦!」 那东西一听,勃然大怒,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可它牢牢被扣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 程星河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出什么事儿了?」 其实很简单,我刚才就跟白藿香商量好了——一会儿我跟她打暗号,什么时候打暗号,什么时候,就把一罈子白鲛鮹给拿出来撒上。 论手头的功夫,她是我们之中最快的。 那是高老师给我们带来的——这东西,极粘。 只要是粘上了,不剥一层皮,那就绝对挣扎不出去。 它不是快吗?既然快,粘住不就行了? 第951页 程星河他们顿时都高兴了起来:「高!哥,你怎么想到的?兵不血刃,把这东西制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很简单,之前一听这玩意儿的语气,就十分好胜。 可这东西实在是太快了,要引下来,非得找个它感兴趣的话题不可。 而我们确实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要点。 唯独孝子把黄光蛇舅给弄了出来,这东西想抢。 为什么,就是听孝子说,这个东西极快。 我就想出了这么个比赛的主意。 不出意料之外,那东西又好胜,又自负,肯定是答应的,要是它答应,那这事儿顺顺噹噹就成了。 程星河瞪大眼睛:「不是,你怎么知道,你这黄光蛇舅能赢?」 「是啊,那万一输了……」 因为我认识这东西。 厌胜册上有这东西的记载——这东西,在古代,叫雷种。 什么意思呢?据说这是天上的东西——天雷坠地产生的,是一种精灵。 当然了,只是传说,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传说里,人还是用泥点子溅出来的呢。 但是没有图,因为这东西是在是太快了,哪怕绘制厌胜册的人,也没见过这玩意儿真身,所以一开始我没敢断定,听见孝子这么一说,才能断定。 这东西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有雷电的速度,是世上最快的东西。 我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些雷种腿上的青气,比那个四爪的还盛。 这雷种,输不了。 而那个四爪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刚才我用金色龙气看出来,它显然是个罪孽深重的东西,浑身挂着黑煞气,说明这东西气数将尽。 只要赢了,它愿赌服输,大家都高兴,不过,这东西会反悔,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好胜,就没那么容易认输——它忍受不了失败,嫉妒心极重,肯定要对雷种下手。 这一下手,正好粘住。 那东西听见了,拼命的挣扎了起来:「狡猾——人都狡猾!」 我蹲下看着它:「要说人狡猾,你是挺有资格的——你以前,也是个人吧?」 那东西瞬间就愣住了。 不光是他,孝子也傻了眼:「小神仙,你说,你说这是人?」 没错,这东西之所以变成妖怪一样的存在,是因为它脚上的四个怪东西。 那不是人该有的东西。 「这是……」 仔细一看,是四个很奇怪的金属。 很像是马挂在脚上的蹄铁。 「这四个东西,不是正道来的吧?」我盯着那东西浑浊的眼睛:「为了这四个东西,你吃了不少苦,是不是?」 那东西不听还好,一听这话,身体迅速扭转了过来,竖线一样的瞳孔死死盯着我。 下一秒,它疯狂的转过了身子,只听「刺啦」一声,腾空而起,要冲着我扑过来! 我立刻闻到了扑鼻子的血腥气。 这东西——为了重获自由,硬生生的扯掉了被白鲛鮹粘住了的肚皮! 对自己——也这么狠? 但是下一秒。凤凰毛光华炸起,对着这东西的肚子就卷了过去:「这玩意儿还想作死?」 可那东西实在太快了,凌空翻转,竟然硬是从凤凰毛的边缘擦了过去! 不行,这东西要是挣脱了,恐怕就真的抓不回来了! 可这一瞬,一股子力道凭空出现,像是一阵厉风,重重的推了那东西一下,那个东西挣扎不出,反撞上了凤凰毛,程星河手一翻,立刻用凤凰毛把这东西给捆的死死的。 可这东西的力道,是出人意料的大——四爪上的神气一炸,带的程星河几乎脱手,可还好,哑巴兰扑过来,跟拔河一样,和程星河一起死死抓住了凤凰毛。 哑巴兰的蛮力谁都知道,只一下,那东西直接被拽翻在地。 本来肚子上的皮就被扯下去了,又被凤凰毛一绞,这东西浑身就是一阵抽搐。 可这玩意儿并不死心,靠着极大的力量,还想往外扑,但一转脸,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重新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苏寻不声不响,已经在周围摆了一个阵,这东西出不去了。 可这东西求生欲望极大,还想挣扎,可四个爪子动不了了。 它惊恐的低下头,才看到,白藿香对着它的关节就是几根针。 它算是彻底没戏了。 江采萍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该!叫你打相公的脸!」 这东西的脸,这才清晰的展露到了我们面前。 这东西浑身的肤色,发绿髮青,极为粗糙,隐隐约约像是有数不清的小鳞片。 而看着这个东西的面相,也看出来了,迁移宫隆起,却从中间断裂,说明这东西犯过某种大错,跟叛主有关,被关在这里,应该也是因为报应。 现如今,报应终于是来了。 我从高处往下看着它:「你说——怎么出去?」 第1556章 手中圆环 四爪怪物浑身簌簌发抖,阔嘴上就是一个狞笑:「你们进不去。」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跟他耗下去了。 这东西被抓住,也不肯愿赌服输。 「那行。」我弯下腰,一只手去抓它的脚爪:「进不去就进不去,不过这一趟不能白来,你脚上这东西归我们了。」 第952页 四爪怪物悚然一动,立刻就要把脚爪给缩回去,可它现如今被困的结结实实的,根本就没法挣扎。 于是这东西满口大骂:「狡猾——奸诈,贪婪,不得好死!」 哑巴兰上去给它脑袋一下:「都自顾不暇了,还捨命不舍财。」 翻开了那东西的脚爪,我忽然就看见,那金属片上,都有相似的痕迹。 像是个三叉戟。 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奇怪了,我记忆力还算不错,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我见过,我肯定见过,不光是见过——我甚至还拥有过! 可这到底是什么…… 这一瞬,额角勐然炸裂一样的剧痛了起来——那种剧痛难以形容,快的像是被厉刀噼开了头骨,自从上次被潇湘摁住,就没有犯过,可这一瞬间,脑子里就出现了许多残片。 云气翻涌,数不清的四蹄扬起。 那地方很冷,高处不胜寒。 「这是——天马的蹄铁?」 那个四爪怪物身体勐然僵住,抬起眼睛看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你是什么玩意儿,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 程星河也来了兴趣:「这玩意儿这么快,就是因为这四个蹄铁?拆下来,肯定值钱!」 这不是一般的神器,恐怕——是上头的东西。 凡人如果越过规矩,取得了那种至高无上的神器,那身体扛不住,神器反倒是会把血肉之躯给侵蚀,让你哪怕享受到了神器的力量,可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怪东西,比如,这个四脚长尾的怪物模样。 这个「人」,敢偷上头的东西,不管是胆气还是机缘,都挺厉害啊,难怪会被关在这里当镇物之一。 不过,普通的凡人,根本也没有接触到了神器的机会,这个「人」,生前是个什么来路? 「你看。」程星河眼尖,指给我了一个位置。 这东西残损的肚皮上,露出了半个纹身。 这个纹身——也跟那个蹄铁一样,是个三叉戟的造型。 那就对了,这个人,以前可能是个祭祀,或者是在神庙里的杂役。 可能是通过了某种机缘巧合,碰上了上头来的东西,盗取为己用——上头的东西都敢偷,那等着你的肯定是天罚。 看样子,这东西应该是带着蹄铁逃跑,结果变成了怪物,被抓到了这里来看门了。 这些苦,都是为了这些蹄铁。 我伸手就往下拽,果然,那东西再也忍不住了,厉声说道:「别动我的东西——我告诉给你们!」 哪怕到了现在,它还是不肯放弃,这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了——已经为此吃了那么多苦,要还是失去这东西,之前的苦,可就全白吃了。 程星河哑巴兰他们一对眼,都是一个想法。 这东西,死不悔改。 孝子也跟着插嘴:「这怎么——好好一个人不做,要做畜生?」 你是没见过,为了某种贪慾,选择做畜生的人,多了去了。 「说。」 「我见过,我见过当初有人,在最里面一个圆环上,花了很大的功夫。就是那,就是那。」 圆环? 我奔着那个圆环过去了,仔细一看,那个圆环,是在一个浮雕壁画上,一个英伟的男人手里。 那个英伟的男人,一手执辔,一手执环,驾着一辆车。 车欠是十二匹骏马——每个骏马脚下,都是云雾。 这些骏马,能飞。 而骏马脚下的蹄铁,跟那个怪物脚上的,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我忽然一愣。 头上,竟然有两个龙角,身后,垂着一个龙尾。 底下,有万民敬仰。 这好像,是密密麻麻的浮雕壁画之中的主神。 他脚底下,是跪拜的民众。 而这个车后面,蔓延了一些很华美的纹路,好像这个车,在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惜,后面的那些内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残损不堪,看不出来了。 那个四爪怪物,莫非偷的就是这些天马的蹄铁? 我立刻伸出手,按在了那个圆环上。 这一瞬,整个厅堂,忽然就发出了一个轰然的响声——墙壁后面,有巨大的运作机关。 但是下一秒,头顶就是一阵巨响,数不清的砖石瓦砾,跟下暴雨一样,对着我们就倾泻了下来。 这个地方,要塌! 程星河他们全反应过来了:「妈的——这个东西,是不是故意……」 没错,这个东西,想砸死我们。 「咭咭咭咭……」那东西当场就大笑了起来:「你们别想出去,死,都死!谁想抢我的东西,都得死……」 把我们砸死了,他就能永远把四个蹄铁据为己有了。 这把程星河他们给气的,二话没说,上去就给那东西来了一脚,可这一瞬,我就看见,一抹黄光,忽然奔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刚才的雷种? 不光那一抹,似乎从孝子背篓里出来的那些,全一窝蜂的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对了,厌胜册还说过,雷种不光速度快,也极为敏锐,善于逃生。 也就是说——雷种逃走的地方,必定是个生路! 我立刻回头:「往这里跑!」 程星河他们一听,立马奔着这个方向就过来了。 第953页 可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石头坠落,就要砸到了他们几个的头上。 我反手就把那个巨大的石头直接噼开,那石头的碎屑,噼里啪啦就要把那个四脚人给埋住。 那个四脚人动弹不得,还想挣扎呢,而它一抬头,仔细的盯着我的额角,忽然愣住了:「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 可那个东西却笑了:「咭咭咭咭,原来是你,你也有这一天,咭咭咭咭……」 程星河他们也都看了我一眼。 「你们只管去吧,去了,就回不来了。」 它抬起头,阔嘴又是一笑:「而且,你们中间,有怪东西。」 怪东西? 可也来不及听它说什么了,我拽上了孝子,一头奔着雷种逃走的地方沖了过去。 身后哗啦啦一片响声,铺天盖地,浮雕剥落,那个方向,果然有一个黑洞。 我们才刚越过去,就觉出后面一阵坍塌的声音,那个厅堂整个塌陷,把四爪人埋在了里面。 孝子浑身直颤,在地上哆嗦了起来:「这也没想到,上一趟天宫,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好摘的果子都不甜。 而我额角上,又是一阵剧痛。 蹲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觉出来,一阵潮湿冰冷的空气灌入到了肺里。 「这是……」面前是哑巴兰的声音:「桃花?」 抬起头,顿时也是一愣。 面前是个十分广阔的天地,对面一片纷繁,好像云霞一样。 是这个季节,不该有的桃花。 而这个桃花林,跟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宽阔的湖面。 水……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个玄武地图来了。 上面说,这个地方的水,极其兇险。 什么意思? 程星河也想起来了,一边喘气一边问:「就是——凉粉草那?」 这附近确实蔓延着很多的水草,可看上去都很普通,也不像是人脸藤那一类的活物。 我们应该来到了玄武头部的位置,从这里越过去,应该就能到达阵心了。 而程星河一看这是个荒郊野地,就来了精神——他在想,他们程家那个祖先,是不是就被埋在了这附近。 第1557章 四绝之局 我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说你别着急,这地方肯定没葬人,咱们越过去上里头看看再说。 哑巴兰好奇:「哥,为什么不是这?」 程星河也瞅着我:「是啊,我虽然没你懂风水,不过好歹也没在老海他们家白住——这不是个四瑞地吗?」 什么叫四瑞地呢? 东有凤头,西有鳞尾,南有狮口,北有鹏翅,这叫四瑞局。 这地方乍一看,很像是个「四瑞地」——东边是个小丘,头大颈小,带瑞松,正像是凤凰头,西边是一大片草甸,形似鳞尾,南边是个圆坑,也是狮子大开口的形状,北面更别提了,一片阔水,犹如大鹏展翅。 可你再仔细一看——凤凰喉咙上有硃砂,是割喉血,草甸中间断开,是磔尾伤,南边有几口水井一个的窟窿,正是狮口拔牙,北面的水是波澜不兴的断翅水。 是个「四绝地」。 这地方利阴不利阳,利女不利男,利死不利生,葬在这里,四代准绝后。 程星河家的人虽然个个都活不过二十五,可到底延绵了这么多年,祖坟不可能是在个四绝地上。 再说了,你们家祖上不也是做这一行的吗?怎么可能选在这个地方点穴。 他们一听,仔细一看,这才倒抽凉气,虽然极难察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哑巴兰忍不住一伸手:「我哥就是我哥。」 程星河更是得意非凡:「大惊小怪什么,虎父无犬子。」 不过我看的出来,他也紧张。 他的时间不多了。 四绝地——这地方很少见,因为利死不利生,所以活人到了这里,难免要吃亏。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像是有啜泣的声音。 我回头一瞅,好么,孝子搂着那个竹筐,吧嗒吧嗒掉泪。 对了,刚才那么一乱,他手头上那些雷种,统统跑没了。 刚才,也多亏是他带着了「黄金龙」,我们这才顺利从庙堂里面给逃出来,我就告诉他,我得谢谢他带了那东西来,要是大家都能活着出去,我请最好的医生给你老娘治病。 孝子一听,眼睛里顿时就有了光:「小神仙,你真肯给仙药?」 我指着白藿香:「我们这的医生开的药,跟仙药也差不了一萝蔔皮。」 白藿香假装没听见,下巴扬的很高,不过猫似得眼睛里一丝得意,显然挺爱听。 孝子看了白藿香半天,更激动了:「小神仙,您身边的这些,看来全是神仙!」 我摆了摆手说不敢当,就看向了对面那个桃花林子。 现如今分秒必争,我们得赶紧找到阵心,照着壁画的提示,这地方只不过是第二关,后面还有一关呢,也不知道这一关是个什么内容。 程星河也是一样,看了我一眼。 要想上那个桃花林里去,那就得从水里给蹚过去,我随手从一边砍了个竹竿子,奔着水先扫了过去。 这一扫,水底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我就让他们跟在我后面,我来打头。 第954页 这一片水不浅,我在前头连游带蹚,跌跌撞撞,勉强还真过了这一片水。 说实话,以前我们过的水,底下都不平安——要么就有水猴子抓脚,要么就是淹死鬼拉替身,所以我格外注意下头有没有东西。 可出乎意料之外,这一片水,还真是一片死水,竟然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也是奇了怪了。 要说唯一一点,就是这水里像是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很像是某种浮游生物,一下一下撞在了腿上,跟额图集里迎面扑来的沙子一样。 皮肤微微有点发痒,下去抓一把,倒是没能抓上什么来。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似乎都在拍打脚下,不过这玩意儿似乎没什么大危险,一群人直到小心翼翼上了岸,我们几个都没回过神来。 哑巴兰忍不住来了一句:「哥,这么顺利?」 结果话没说完,让程星河给脑袋上就来了一下:「别乌鸦嘴啊!每次一说顺利,他妈的总有窟窿在后面等着你。」 哑巴兰很委屈的护住脑袋:「我这是喜鹊嘴。」 「放屁,你也不看看现在的时间段——天还没亮呢,早报喜,晚报忧。」 哑巴兰也懒得跟他计较,一低头,发现裤子上粘了很多小米大小的黑东西,捏起来看了看:「水底下就是这玩意儿?姐,这什么玩意儿,咬的人怪痒痒的。」 白藿香也跟着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我没见过。」 这虫子也没给我们带来什么痛痒,所以比起关注这玩意儿,我们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桃花林里。 这个桃花林比想像之中还大,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就在这个时候,苏寻拉了我一下:「好像有什么动静。」 我也听见了。 像是——鼓瑟丝弦,欢声笑语的声音。 这地方,有人? 这简直比出来个什么怪物还让人震惊。 我们几个对看了一眼,奔着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过去了。 越过扶疏的花枝,我们一起看到,有个位置上,露出了隐隐的灯光。 再靠近了,全愣了一下。 那个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程星河瞪了眼:「这是……」 亭台水榭,屋宇玲珑。 我们几个一对眼,简直是心照不宣。 传说之中的,桃花源? 那些雕花的窗户格子里,流泻出了柔和的灯光,欢声笑语更响亮了。 我们不约而同,闻到了酒肉和脂粉交错的香气。 这是个,什么地方? 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上去问问。 我敲响了一扇门。 苏寻盯着门上的雕花:「景朝的。」 苏寻没白跟着古玩店老闆学艺——这扇门的轴和雕花,确实是景朝的风格。 这一下,内里欢声笑语的声音停顿,那扇雕花门打开,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内。 我们同时屏住了唿吸。 是一个穿着古装的美丽女子——简直,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简直——跟穿越了一样。 哑巴兰看直了眼:「真——真是桃花源啊!」 那女子见了我们,也是一愣,紧接着,就热忱的拉住了我们,简直又惊又喜:「客从何处来?」 我刚要说话,她两只手已经缠在了我胳膊上,欢快的对着屋里喊:「哎呀,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来了客了!」 这一声,屋里哗啦一声,出现了许多漂亮的古装姑娘,瞬间就把我们给围住了:「这样多的好郎君!」 「郎君快请进来坐坐!」 门一开,我看见了内里的陈设。 有乐器,有玛瑙一样的红蜡烛,还有满桌的酒席,什么珍馐美味,几乎一应俱全。 程星河吸了口气,喃喃的说道:「乖乖,这地方,是玄武局?这不是人间天堂吗?」 不容我们回答什么,那些女子,已经把我们给拉进去了。 这一瞬间,香风拂面,几乎是大多数人幻想之中的天堂,让人一瞬间恍惚,忘了初衷。 但很快,我忽然觉得后背一疼,瞬间清醒——不好,差点走了神,潇湘来了? 不对,潇湘要折磨,也都是折磨食指。 这是…… 白藿香。 她的眼神,露出了杀气:「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对着面前一个姑娘问道:「我们是来找东西的——你们又是……」 我想看清楚这些女人是什么人,可出乎意料,我竟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怪了。 「郎君饮了这一杯,妾就告诉郎君。」 那个美人巧笑倩兮,把手伸到了我嘴边。 好香。 一个雕刻精緻的金杯里,汪着翡翠似的绿酒——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香气。 不过,我注意到了,有件事儿十分奇怪。 这个地方,好像没有男人。 一个都没有。 第1558章 桃花仙女 而这个时候,一个美人,作势就要坐在我怀里,藕臂往我脖子上就是一缠:「郎君,喝呀!」 这一下,白藿香眼里冒出了凶光,脸色绿的跟青面兽一样,甩手就要出一把针。 江采萍看出来这针是对着我来的,袖子一舞,那些针就消失了踪迹:「相公在外逢场作戏,准有相公的道理,咱们做妇道人家的,以贤为主,传出去河东狮吼,相公面子过不去。」 第955页 白藿香按捺不住了:「什么叫河东狮吼,分明是这地方不对劲儿!」 当然不对劲儿。 这地方,自从修建成了玄武局,那这些年来,肯定就没人进来过。 这些女人,还真跟《桃花源记》里面说的一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且,不光是没有男人,好像放眼望过去,也没有任何一个超过二十五岁的。 程星河已经愣了神,哑巴兰就更别提了。 好几个美人,满脸新奇的围住了他:「这个郎君,好俊的模样!」 「比我们还俊!」 「为着这样俊的模样——也该喝一杯!」 哑巴兰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就有了兴奋。 在外头,一般女人都拿着哑巴兰当个姐妹处,可一旦知道他真实性别,又会拿着他当怪物。 被一视同仁的当成男人看待,这对哑巴兰来说,是第一回 。 白藿香本来光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这一看,哑巴兰他们也全跟迷了魂一样,甩手就骂:「比起「桃花源」,倒更像是盘丝洞。 」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上了。 这些女人,到底什么来歷? 能瞒住我的眼睛,不简单啊。 妈的,这玄武局,就没有简单的东西。 我还想用金色龙气上眼,可这一下,眼头眼尾,又是割裂一样的剧痛——本来也是老婆蛾刚织造好的身体,虽然已经过了七天,可稍微一用,还是比以前脆弱不少。 而那些穿着古装的美人,看似不经意就把白藿香和江采萍跟我们给隔开了:「郎君是个雅士,将进酒,杯莫停!」 这地方,似乎有某种魔力,会让人沉溺进去,根本就不想走出去! 但我还是硬扛着,把杯盏给推开了:「先别——我就问一句话……」 酒的味道,又甜又香,一闻到了,引得人像是肚子里冒出了馋虫,不由自主就想尝一尝。 会有多甘美? 不行,得扛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桃花乡。至于什么人?」一群美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就妩媚的笑了起来:「偶尔有进来的,就跟我们叫桃花仙女。」 「只要留在这里,就能跟我们一样,青春永驻,无病无痛。」 「仙女?」 「怎么,不像?」那些美人含嗔带怪,杏眼桃腮,更带风情:「郎君觉得,我们不够好看?」 「那我再问一句,你们跟玄武局,什么关系,跟景朝,又是什么关系?」 「景朝?」那些美人相视一笑:「郎君醉了——世上,只有桃花乡,有什么景朝?」 这话一出口,我几乎都要产生了自我怀疑。 是啊,世上,真的有个景朝吗? 谁见过? 「桃花乡,可不是对谁都开,我们等的,是有缘人——郎君就是我们的有缘人。」 「郎君原来不爱喝酒……」那个美人把酒杯从我面前拿开,巧笑倩兮:「那妾给郎君舞一曲!」 话音未落,旁边几个穿着薄衫长裙的美人站起来,就重新拾起了放在案板上的乐器。 玉箫清脆,丝弦缠绵,正是刚才听到的,那美极了的曲子。 而那个给我们开门的姑娘,往中间一站,手腕翻出了一个花,腰肢一摆,柔软却有力道,翩若惊鸿,就是一支从没见过的绝美舞蹈。 简直好看的像是壁画里的飞天仙女。 不光舞蹈好看,乐曲好听,酒气袭人,这地方,还有一种很特别的甜香,这种「来啊,快活啊」的氛围,醉人。 我想起了纣王。 要是天天在这种诱惑之中,那亡国还真不怪纣王——哪个带把的扛得住? 可这个时候,我还是掐了自己一把,站起来——这地方是好,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得赶紧…… 奇怪……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晕眩。 我们急着干什么去来着? 「郎君,妾身等人,饶是不老不死,可也十分寂寞……」一个柔婉的声音响了起来,笼着一身异香,就伏在了我肩膀上:「郎君能不能留下,陪一陪妾身?」 「还有妾身!」 「还有妾身!」 这是什么——这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没谁能从这脂粉香气里站起来。 要是能留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人这一辈子,能享受到的,是什么呢? 无非是酒色财气。 这地方,酒色财气已经俱全了——既然实现了人最想要的一切,那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可去的? 沉溺下去,也好。 可隐隐的,我却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放不下去。 是什么事情? 对了,我好像是跟谁一起来的。 我立刻转身,可四面八方,全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酒美人…… 「嗷」,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吼,直接把我肩膀上几个美人给拱了下去。 那几个美人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是个金色的庞然大物。 这东西一下把我扑倒,对着我脑门就舔了一口。 我整个人勐然就清醒了过来。 金毛? 金毛看我认出它来了,别提多高兴了,立马就对我嗷呜叫唤了几声,简直像是在说,愚蠢的少年啊,末日的号角已经为你吹响了。 第956页 我激灵一下就起来了:「程星河呢?」 可触目所及,全是衣香鬓影,那帮人呢? 我拨开了身边的人,扬声就吼:「程狗!」 不光是程狗,白藿香,江采萍他们,又上什么地方去了? 还有没人要抓我:「郎君……」 我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疼……」那个美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可美丽极了的眼里,倏然就闪过了一丝凶光。 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头上有双髻,一席紫衣,柔声说道:「姐姐们,莫要吓到了郎君……」 这一个——似乎比其他的,都美的多,哪怕在这个花团锦簇的地方,也像是能发光。 而她微微一笑:「今日里来的客人,都不大老实。」 今日……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进来了? 第1559章 红粉陷阱 我得赶紧把他们给找回来。 那些美女不让。 她们团团的围在了我身边,宛如一朵一朵盛开的花。 恍惚之中,我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是不是,很久之前,我也过过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不过,那个很久——是多久? 「人生苦短,春宵难得……郎君,你看看我。」 「只要你肯陪着我们,你要什么,我们给你什么……」 「来呀,来呀……」 要说这里是仙境,并不为过。 她们自己的样子看来,能保持青春,醉生梦死,也绝不是空口无凭。 古代这种故事并不少——砍柴人或者赶考书生迷路之后遇上了仙女,过了一段天堂一般的日子,后来有了思乡之情,想回到家乡,仙女苦留不住,说他会后悔的。 人不信,回家一看,已经沧海桑田——离着他上山,已经几百年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享受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可我们破玄武局的时间,只剩下二十个小时了,甚至更短。 耽搁在这里,那就跟四脚人说的一样,出不去了。 有些东西,比命都重要,更别说享乐了。 我立刻推开了那些花团锦簇的女人——没几个男人下的去这种手,简直是辣手摧花。 周围顿时就是一声一声的娇啼,金毛就更别提了,虎虎生风就扑倒了一片。 可饶是扑倒了她们,在这个满眼锦绣的地方,也还是没找到他们几个的踪影。 麻烦了。 要是真有其他人进来,会不会…… 「你看他呀……」那些桃花仙女自然不满:「这样不解风情!」 「都到了这个地方来了——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吗?」 「留下吧!留下吧!」 「姐姐,想想办法!」 忽然有美女看向了那个穿着紫衣的美人:「他瞧不上咱们,看来只有姐姐你,能入他的眼啦!」 而那个穿着紫衣,美貌绝伦的美人靠近了我,满眼都是凄楚和期盼:「郎君,当真要丢下我们吗?」 那双眼睛,简直像是最深的潭水,看一眼,只怕魂都能被吸进去,出不来! 那种奇妙的幽香袭来,谁不得心旌摇盪? 可金毛一声吼,就把我的精神给拉回来了,而金毛这一吼,那个穿紫衣的美人眼里,一阵嫌恶一闪而过。 我立刻问道:「你刚才说,这地方还有其他客人?是什么人?」 紫衣美人立刻把那个眼神遮挡下去,说道:「郎君陪着我们喝一杯,自然如数奉告。」 那一盏酒杯,再次被送到了我面前。 我咽了一下口水,可这个时候,一个大爪子勐地扑了过来,直接把酒打翻,撒了紫衣美人一身。 那个紫衣美人眼神也是一动:「还是第一次有人,连我的酒也不肯喝……」 所有的美人大怒,眼里顿时全是凶光。 「啊!」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就听到外面一声惨叫。 女人的声音——白藿香,还是江采萍? 我哪儿还顾得上那些女人,转身对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别出事儿,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数不清的水袖,同时对着我就缠了过来:「我们真的——很寂寞……」 我没再客气,七星龙泉锋芒一炸,所有的水袖,几乎全成了碎片,落花一样飞的到处都是。 那些美人尖叫一声,就护住了自己的身体,一闪而过,我忽然发现,她们裙子下面,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自己的人遇上危险,根本来不及细看,我撞开雕花木门就出去了, 这一转身,我也觉出来了,身后是数不清的怨毒眼神,简直让人如芒在背。 金毛蹭的一下也跟着我跑了出来,外面一阵凉风,穿过了桃花林吹过来,簌簌的吹下满地的花瓣。 花瓣雨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立马追了过去,可等到了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被那种冷风一吹,我倏然也清醒了不少。 不对啊,哪怕是那种享受——我应该迷失心智吗? 这不像我。 里面肯定有某种问题。 这地方,显然也是玄武局的一个陷阱——只不过,跟其他的陷阱不一样,这是个甜蜜陷阱。 第957页 却比之前兇险的,更难挣脱。 四绝之地——利女不利男,利阴不利阳,难不成…… 但是,我又想起来刚才那个记忆。 我以前,也过过这种日子? 不,不是我,也许,是那个景朝昏君。 他沉迷在这种生活里,知道没人能抵抗住这种诱惑,索性,把这里也设计成了一个陷阱。 对了,刚才人影一过,应该是能留下点什么蛛丝马迹的! 可一低头,把我气得够呛——这地方,铺着厚厚一层桃花瓣,简直跟沙滩一样,风一起,就飞走一层,什么鞋印子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程星河他们也一个比一个鸡贼,可是,在被迷的失魂落魄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平时的本事吗? 要不是金毛,只怕连我都得中招。 这个时候,金毛忽然对着我的胳膊就叫唤了起来。 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忽然头壳就是一炸。 我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花纹。 粉色的,真跟一圈一圈的桃花瓣一样! 这什么情况,中毒了? 用手刮,刮不掉。 要是连我都「中毒」,他们几个就更别提了——我们失魂落魄,说不定,也跟这个桃花印记有关系。 我立马对着整个桃花林找了起来,可整个桃花林都转遍了,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几个的踪迹。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我越来越着急了——找不到他们,我们就全体折在这第二关里了。 冷静,越是着急,就越不能慌。 程星河他们,八成就是被这些美人给抓住了,要想知道下落,就得知道一件事儿——美人抓程星河他们,做什么? 真的是因为寂寞? 未必。 而这些美人又是什么来歷? 只要知道了她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就好说了。 可这简直像是个一脚踏空的红粉陷阱,根本就摸不到头绪。 不过,那个紫衣美人说,还有其他的客人…… 我立刻折过了身子,继续往「桃花乡」的那一排建筑物找了过去。 那一片建筑物,在桃林深处,是一个「回」字形。 我翻身上了墙角看了下去。 在这里时间长了,似乎连空气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有几个美人,拖着一个东西往后院走。 垂在罗裙下面的,是一双人腿! 我心里顿时一揪,就要冲下去,但是看清楚了,那个人穿的鞋子,是一种很特殊的布鞋,我身边的人没有穿这种鞋的。 只有——老牌的先生才会穿。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妈的,还真有其他的行内人闯进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不言而喻——就是知道屠神使者拦截我们失败,一起过来阻止我们破局的。 前有狼后有虎,玄武局还真不愧是最难破的一个局。 不过,也好,要是能看清楚,这些没人拖了「客人」上哪里去,说不定,就能找到程星河他们了。 我悄无声息的跟了下去。 那两个美人提着那个穿布鞋的,步伐轻快,显然心情很好:「多少年,没见到新人了!」 「跟咱们有缘分的,可是越来越少啦!」 「不过,今日里,来的可不少。」 「也怪——你说,今日里,为何会来了那许多的客?」 「管它为什么,来了便好——横竖,他们是出不去的。」 她们带着那个穿布鞋的,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门一开,我一看见了那个小院落里的东西,头壳一下就炸了起来。 第1560章 制作胭脂 房樑上,跟风铃一样,挂着是数不清的白骨头。 亮晶晶的,跟风铃一样。 我好歹也算是有点常识——一见那骨头的构造就知道,那全是男人的、。 这里没有男人,难不成,就是因为男人,都变成了标本了? 标本底下,还有堆积如山的衣服。 都是古代的形制——什么长袍,长衫,甚至盔甲,松毛大氅,无一例外,全是男人的款式。 不过,她们弄这么多男人标本干什么?收集? 她们自然是对那些标本熟视无睹,而一个美人说道:「也巧,上次的胭脂,没剩下许多,这次正够补上——蒸出来了,咱们留些顶好的丹朱色。」 「咱们用些芙蓉色的就是了——丹朱色是顶头的好,还是得可着青蛉姐姐。」 青蛉姐姐,听上去是这里说了算的,八成就是那个紫衣美女。 那个要偷藏好胭脂的还有些不甘心:「我还不曾用过丹朱色呢!」 「什么人,用什么东西,你有了青蛉姐姐的能耐,再用丹朱色也不迟。」 这俩人拎着个人,嘻嘻哈哈的倒是在说什么胭脂,我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就继续往附近看。 可越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被那个桃花色给笼罩住了,根本没法跟平时一样顺利的观气。 只能看出来,这个地方阴盛阳衰的极为厉害——几乎是雄性杀手,有阳气的进来,全要倒霉。 而且,一直以为这地方是与世隔绝的,没成想,这还真跟传说之中的仙境一样,时不时就有一些倒霉鬼闯进来。 对了——月亮山上的人说过,这地方之前就有仙人的传说,不少人进山求仙问道,没准哪一个祖上没积德,一脚就踩进来,成了她们的「客」。 第958页 只剩下衣服,不见人,那人肯定也…… 难怪那些求仙的,说是「得偿心愿,位列仙班」,再也没回去过。 我心里一揪,程星河他们别也让这些人给抓了过去吧? 这个时候,这几个美人,把那个穿布鞋的衣服扯下来,嘻嘻哈哈的沖洗了起来——还一边洗,一边互相泼水为乐。 她们抓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肠:「这些东西虽然讨厌,可没了,还真不行。」 「谁让咱们这里的人,没了那东西活不了?哈哈哈……」 这话要不在这种场合说,那肯定能把个男人撩的心痒难耐。 可惜水母皮在程星河身上,我只好尽量把身子压低,上墙一看,这才发现,内里有个很大的东西,古色古香,不认识是什么。 美人打开了——一番操作,原来是蒸制胭脂的东西。 而原料……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胃口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标本原来的主人,原来成了她们的胭脂了! 「也不打紧。」一个美人含笑答道:「这几百年来,可没有一个客能逃出去,你等着吧,那个客,还会回来的。」 「可那个客,一出手,就跟其他客不一样,咱们也不曾见过,那个狗,也凶的很……怕是不好对付。」 「只管放心吧,那个客一个人,想走也走不了,反正,有青蛉姐姐呢!别说这些了,也不是咱们能惦记的事情,哎,给我涂上些胭脂,我这里,不涂不行了。」 我还注意到了,说话的这个美人,脸色有些难看——发青。 因为这个地方的美人都太漂亮了,所以她显得格外憔悴粗糙。 人比人得死,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也怪,刚才她好像还没这么难看呢。 鼻子塌陷,眼睛变小,简直跟换装视频似得,说丑就丑。 这地方就没一件正常事儿。 「走。」 两个美人,嘻嘻哈哈就进到了后面的迴廊。 这个迴廊是「回」字型的,内里还有一重房子。 我强忍住住想吐的冲动,心里更担心了,妈的,程狗他们,总不会也——他是真的活不过二十五? 不过,我注意到了,他们的衣服,并没有出现在那一大堆旧衣服里。 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不行,得赶紧找到他们。 我跟金毛打了个眼色,金毛立马跟了过来,也是一副很噁心的样子,意思是要不是跟着你,老子要吃这个苦头? 我低声说你忍一忍吧,跟我在一起,龙你不是也没少吃,做人不要忘本。 不对,做犼。 悄无声息的进去了,红门后面,是一道迴廊。 这里有怪味儿,金毛嗅觉灵敏,歪头简直不行了。 我让金毛坚持住,实在不行在外面等着我。 可金毛当然不放心,还是跟着我进来了。 继续往里走,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乍一听,很像是有人在用大笤帚扫地。 这么爱讲卫生,这里怎么这么臭? 因为实在太黑了,看东西很难看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无法观气,所以心里更扑腾了。 而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长长的东西,从面前拖了过去,心里顿时一跳,肯定是个活物,过去看看。 那个长长的东西,进了一扇门里。 这地方,肯定能看出那些美人什么来路。 我就小心翼翼的把门给打开了。 这一打开,我就看见了满屋子盘着一大团黑色的东西。 蠕蠕的,在动——好像,一个巨型鳝鱼一样。 这东西,植物不像植物,动物不像是动物,恶臭扑鼻!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我勉强能看出来,那个「巨型鳝鱼」身上。有鳞。 活物? 下一秒,那个东西忽然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好兇! 第1561章 长长尾巴 不过,这东西没有我快,我翻身出门,就把门给拉上了,只听「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尾巴就撞在了门上,一声巨响。 这里的美人,养的东西也真够奇怪的。 宠物?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反正不是程星河。 往附近的门看了看,好像也差不多,都是这种怪东西。 这鳝鱼养殖场吗? 可这一下,动静太大,附近就传来了一个娇嫩的声音:「什么动静?」 我立刻跟金毛藏在了一个角落里。 一个美人朝着我刚才打开的那扇门里看了看,回过身就走了:「白绢这几天没有胭脂用,发脾气了。」 我和金毛跟了上去。 白绢——不愧是宠物,还给起名字。 这是刚才那两个口口声声要去擦胭脂的。 「那能怪谁——上次她不犯了那个过错,就不会受罚,不给胭脂用。」 「可不是么——对客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 这俩美人涂胭脂呢? 我伸头过去看了看,这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其中有一个美人,解开了衣襟,露出了本来该是一双美腿的位置。 可那里,不是美腿。 是一个长长的大尾巴。 黏煳煳的,带着鳞片——跟刚才那个「大鳝鱼」,一模一样! 第959页 而一个美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碗,里面都是淡红色的油膏。 想必,就是她们说的什么「胭脂」。 往上一涂,我就吃了一惊。 只见那个长长的鳝鱼尾巴一样的东西,忽然间变了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黑转为白皙,并且惊人的细腻了起来,简直跟童话里为了王子上岸的美人鱼一样,变成了一双非常漂亮的腿! 我人都傻了……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刚才那个被她们称为白绢的怪物——可能以前,也是个美人。 就是因为没有那种「胭脂」,才退化成了那个样子。 难怪——没有男人,她们活不了! 她们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玄武局地图。 上面说,小心水——还说,薜荔。 程星河说这是凉粉草。 但是,一旦跟女人联繫起来,一些古籍里面,还真有这种传说——这是某种山精,在山林里,以女人的姿态出现! 那个美人站起来,不光是腿,刚才开始变得黑丑的面容,也重新肤若凝脂,容光焕发! 「你看看,咱们用上点芙蓉色,也就够了。」 可刚变美的美人意兴阑珊:「是啊,芙蓉色,就能恢復的这么好看——要是丹朱色,肯定更好看。」 看来,这用人蒸出来的胭脂,也靠着人自己的资质,分个三六九等。 「咱们得赶紧把那个带着狗的客给找到——他的灵气,说不定,不光能练出了丹朱胭脂,连朝霞胭脂都能练出来!」 「朝霞胭脂,古往今来,可就一个客练出来了。」 「也许,今天的客,能练的比那个更好。」 果然,灵气越高,出来的胭脂就越好。 我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而这个地方,门有很多,程星河他们要是被抓到了这里来,我得找到猴年去? 而这个地方,只有这两个美人——不如抓住了她们问问。 我跟金毛一对眼色,金毛也觉出来了,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对了,咱们上那去看看——新来的客怎么样了。」 卧槽?幸亏刚才没冲动,她们要是肯上关押程星河的地方去,不是更方便吗? 我就跟金毛摇摇头,金毛会意,我们俩就跟在了后面。 她们两个腰肢娉婷的奔着下头就走,我刚要动身,可这个时候,发觉背后有些不对劲儿。 凉森森的,又很臭。 与此同时,金毛也直勾勾的盯着我身后。 我心里就知道不好,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鳝鱼」,盘在了我身后,张开大嘴,奔着我就扑过来了。 你大爷的! 我一脚蹬墙,凌空翻开,那东西一头撞过来,扑了个空,结结实实砸到了一个房门上,「哄」的一声,砖石瓦砾炸起,坏了半面墙。 那两个要下去美人一听这边的动静,立刻回过头了:「怎么了?」 「白绢?」 「白绢要干什么?」 看来,她们退化成了这种「薜荔」之后,神志也没有,跟自己人,都没法沟通! 下一秒,那个东西飞快转脸,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 就是刚才听到的——笤帚扫地的声音! 在振动自己的身体——唿朋引伴? 我头壳一炸,果然,下一秒,数不清的这种「薜荔」同时从门口后面蹿处,对着我就扑! 小时候看《封神榜》,妲己搞了个「万虫盆」来害人,把我吓的不轻——也没想到,我他娘竟然也会遇上,跟进了万虫盆一样的场景! 既然已经惊动了,那看来是没法安安静静找到程星河他们了,七星龙泉直接冲着这些东西噼过,「噗嗤」一声腥臭的气息炸起,噼头盖脸溅了我一身。 金毛也想去咬这些东西给我帮忙,一看这东西带爆浆的,瞬间就缩到了后面,意思是你自己要是行,我就不沾手了,简直无比现实。 那两个美人一见到了我,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都露出了奇异的笑容:「这是那个带狗的。」 她们的笑容,正是因为美艷,才显得格外恐怖。 而她们两个,争先恐后就扑了过来:「郎君,你看看我……」 而后面那一大片爆浆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再一次沖了上来。 我也不客气了——好似已经踩进了水洼里,没必要爱干净了,转手再一噼,那些黏煳煳的东西再次爆发,两个美女过来,奔着我脖子就缠,我一甩肩膀,七星龙泉的金光炸开,其中一个勐然被金光掀在了墙上。 另一个还要从身后摁住我,我反手直接掀翻在面前,一脚就踩下去了。 两个美人动弹不得,终于露出了怕。 「带我去找我的人。」我低声说道:「不然,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可这一瞬,金毛忽然暴起,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一愣,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动静,金毛的身体勐然侧翻,落在了地上,盯着我身后,虎视眈眈。 而这个时候,一个凉森森的东西,忽然顶在了我腰眼上。 「李北斗。」 一个声音阴测测的响了起来:「可算追上你了。」 第1562章 绝情之肉 第960页 话音未落,一个极为锋锐的东西奔着我腰就下来了。 快的像是能撕裂空气,这人下了杀心。 我以最快的速度,甩手就把手底下的美人翻了过去,当做肉盾挡在了后面,「噗叽」一声爆浆的声音,一道光从后面穿透,炸在面前的地板上,那个叫「白绢」的已经死透了,被这么一炸,残躯重新弹跳了起来,底下扑的一声钝响,估摸着砖石也被炸开,四下里一股子腥臊粘腻,倖存的美人悽厉的尖叫了起来。 我心里一沉,那东西一下能穿透三个东西,隔山打牛吗? 身后那人本来对这一下是极有信心的,可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顿时也一愣,就在他这一愣之中,我抢了机会转身,也没意外。 江年。 江年盯着那个倒霉的美女,嘴角一勾:「你不是好人吗?现如今,为了自己,也会牺牲其他的命?」 是啊,这么对待一个女性,曝光到网上八成要被骂个万箭穿心,可风度到底没有命要紧——我要是出事儿,那我们这一帮子人就是一锅端了。 再说了,我跟她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我再想当好人,也没到了捨身餵鹰的境界。 我说那个紫衣美女口中的「其他客人」是谁,原来是江家人——进了蒸笼的黑布鞋,估计也是他们家的。 「屠神使者让你们进来的?指哪儿打哪儿,佩服佩服。」 江年冷笑:「你管不着。」 话音未落,手里一道锐物一转,奔着我就斜削了过来。 这玩意儿的锐我刚才就看出来了。 虽说这地方的桃色气跟个彩色墨镜似得,让我没法分辨,可不是神器,就没有那么锐的道理。 八成是跟屠神使者沆灌一气,给他了什么新装备。 那个锐物是个三稜锥,把手上雕琢着十分精緻的纹路,一看就是老东西了。 照着刚才那个锋锐的感觉,只怕龙鳞都会有损伤,没必要硬碰硬。 我侧身避开,一脚踏墙借力翻转,七星龙泉对着他后颈就噼了过去,想不到这王八蛋速度极快,风声刚一起,身体轻易让过,反手那锐物再次对着我手腕削来,我一脚踹起地上的残骸挡住,爆浆一炸,人已经转到了他身后,对着后心就是一下,他往前一个趔趄,金毛趁机扑过来,往他脑袋上压。 江年反手就捏住金毛的爪子,把它直接掀翻,还要起身,我已经一步踩在了他椎骨上,金毛没客气,奔着他脑袋当的就是一口。 可江年歪头,这一下咬空,那道锐物对着我膝盖就削。 我闪开,江年已经站起来冷笑,还要下手,可这一瞬,我立马招手:「金毛回来!」 金毛对着我扑过来,就听到一阵风声炸起,数不清的条状物冲着江年就缠过来了。 刚才打的难捨难分,倖存的美人趁机逃走,一声唿啸,所有的「薜荔」同时冲过来,对着我们就缠。 我一跳,哑巴兰送的金丝玉尾从袖子里探出,直接缠在了樑上,把我凌空吊起,薜荔几乎是从脚底擦过,金毛坠在了我腿上,差点把我裤子拉下来。 江年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密密麻麻的「薜荔」匝住,宛如种在地上的萝蔔,泥足深陷。 我喘了口气,焦躁了起来——这地方的「薜荔」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成了一片沼泽,一下杀不净,就得把我给缠起来。 真要是一下杀干净,那肯定要动用那种金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乱用——身体垮了,更没法救人。 跟她们耗,也不是不行,但是太耽误时间了,谁知道程星河他们会不会就成了「丹朱色」了。 而且,哪怕是重获自由,这里桃色瀰漫,我也没把握能立刻找到他们几个。 江年咬了咬牙,在底下挣扎了起来,手里锐物穿透了不少「薜荔」,可旧的未去,新的又来,他唿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小子的兄弟宫上出现了凹陷,肯定身边人都遇上了麻烦,跟我一样,是来救同伴的,这一遇上了我,连同伴都顾不上了。 看得出来,这小子比江景更能成大事——只要找准了目标,咬的死死的,不惜一切。 我冷眼旁观骂了一声活该,妈的,要不是这个搅屎棍突然杀出来,老子早找到程星河他们了。 而这货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阴冷,显然也十分不甘心。 我看他那眼神就来气,心说我在上他在下,酝酿酝酿,一会儿冲着他脑袋尿一泡败败火。 江年似乎从我眼神里读到了什么,冷冷的说道:「你绝对破不了玄武局。」 「你管这么宽,玄武局你们家开的?」 这话一出口,我还想起来,还真是——谁让他是四相局包工头的后代。 能直接进到了桃花乡,估摸他也有江家的地图,不会比厌胜当家的差。 果然,他嘴角就是一丝傲然的笑:「我们江家祖上留的东西,当然是我们江家说了算。」 算你大爷,包工头是包工头,不是业主。 可惜邸老头子把他们家的家运给改好了——江家靠山不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你们江家人来了,屠神使者怎么没来?」我瞅着他:「给人当枪使,还当的这么心甘情愿,你们也是一家奇葩。」 「你冒名顶替,又好到哪里去了?」江年冷笑:「假的成不了真。」 第961页 这话你跟你小叔叔说。 而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吵闹,就听见了那些美人跑过来的声音。 「青蛉姐姐——就是这里!那个带狗的在,另一个下手无情的也在!」 下手无情?我看了江年一眼,这王八蛋之前已经屠戮了不少美女了? 没错,他虽然模样很俊,可是夫妻宫上有一块很难察觉的横肉——心里没女人的,才有那种「绝情肉」。 抛妻弃子的那种男人,一般都有这种绝情肉,为了自己的私慾,其他任何人都不在他眼里。 金毛想起来了刚才的味道,往我身上又多抓了好几下,意思是再不跑咱们也得倒霉了。 而这一瞬,一阵香风就从外面冲进来了。 那个紫衣美女出现,身后跟了不少美人。 她一挥手,满地的活藤蔓立刻退开,江年立刻要挣扎起来,可紫衣美女已经托起了江年的下巴,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声音凄楚:「郎君——你当真,要丢下妾身么……」 本来江年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可这一瞬,江年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失去了高光,眼神变得木呆呆的。 像是被勾了魂。 我脑壳一炸——这女的比我想像之中会的多。 不过,这么大能耐,刚才怎么没用? 紫衣美女拉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年就更别提了,眼神不光是木呆呆的——甚至有了几分迷恋。 像是被牵上线的傀儡。 能让长着绝情肉的,都这么深情款款,不愧是桃花仙女里的头头儿。 而这一瞬,紫衣美女抬起头看向了我。 那一瞬,她两只眼睛,简直像是两口深潭——能把人的魂魄给直接吸进去! 金毛知道不好,就要挠我,可来不及了。 我手一松,人也落在了地上,紫衣美女盯着我,凄楚可怜,声音娇柔:「郎君,是为了我,去而復返。」 我点了点头:「是!」 紫衣美人身后就是一阵笑声:「不愧是青蛉姐姐。」 「早些勾了魂,也就免得他们乱跑。」 「这两个已经难得一见——连青蛉姐姐的美貌都抵挡的住,平时,青蛉姐姐根本犯不上用这一招……」 那个紫衣美人转身一勾,我跟着就走。 金毛气的够呛,就要挠我。 我偷偷摁住了它的脑袋。 金毛一愣,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刚才是装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被抓住,怎么救人。 第1563章 故人阳气 江年走在我前面的位置,摇摇摆摆的。 「今天两个好成色!」 后面的美女高高兴兴的说道:「两个,都是丹朱色!」 「比上次的,可要强多了。」 「上次虽说有个朝霞色的,可实在是……」 「嘘,别提那事儿了!」 上次?这地方,还真进来过人? 那几个美女讳莫如深,估计是个什么硬茬,青蛉姐姐也吃了亏。 「横竖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是了。」 这些女的这么恨男人,也不知道男人把她们给怎么着了。 金毛在一边,瞅着我还是有所怀疑,我刚才到底是怎么逃过那个青蛉姐姐的双眼的。 其实也多亏了江年沖在前面给我挡雷。 那个青蛉在给江年瞪眼睛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江年跟她对视,才没了魂魄。 那装成对视,不就能逃过一劫了? 刚才,我特地把全部龙气聚集在了眼睛上,挡了一瞬——那一瞬,我虽然没闭眼,可是龙气跟一层金色的屏障一样,根本就没看到青蛉的视线。 疼是疼了点,好在时间短。 金毛确定我是装的,这才松了口气,眼神像是在说,不愧是你,真的鸡贼。 要不鸡贼点,真是活不到今天。 青蛉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不少美女欢欣鼓舞——眼睛亮晶晶的:「可算有好的了。」 「再没有,咱们真是熬不住了。」 她们的罗裙下面,确实都不是脚,隐隐约约,有些脸上也泛了鳞。 我们这些「胭脂」再不来,估计都得成了「白绢」那样。 不愧是江仲离,这局设的很高明,诱惑与危险并存,还真不见得有男人能从这地方给走出去。 她们那个眼神可怕,是拿着我们当成了食物。 穿过了一个迴廊,我们跟着青蛉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 这个屋子富丽堂皇,一股子浓重的脂粉香气。 不过,我闻出来了,这个脂粉香气,恐怕欲盖弥彰,是在遮掩什么其他的味道。 这地方跟古装剧里的闺房一样,陈设华丽,每一样东西都极为精巧,后面是个黄香梨雕花大床,上面设着石榴红撒金大帐子,梳妆檯附近摆着很多的架子,架子上头,笼罩着一层气。 因为桃花色的缘故,看不出来是什么气,横竖黑压压的不是好气。 再靠近了一看,好么,我暗暗心惊,那些是一盒一盒的胭脂,深浅浓淡,琳琅满目,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这地方,到底死了多少人了? 我立马就四下里看,程星河他们呢? 青蛉自然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江年的脸上,娇艷的面庞,也映照了一层石榴红,显然动了情。 第962页 裙子下伸出了一个很长的东西,挑动的绕在了江年的脚踝上。 大尾巴。 江年那表情,跟得到了圣宠似得,迷迷瞪瞪的就盯着青蛉——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我正幸灾乐祸呢,没成想青蛉雨露均沾,一只手一勾,我立马扑过去把自己下巴垫在了她手心了。 好香。 金毛十分鄙夷的看了我一眼。 青蛉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里一丝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一个美女熘须拍马:「没有一个客,能舍的下青蛉姐姐!」 可青蛉眼神一凝,不经意的说道:「他曾经舍过。」 「曾经?他不是今日才来的?」 青蛉盯着我,声音沉沉的:「不,很久之前,他就来过。」 我心里一动,啥意思,这话跟之前那个四脚人说的一样。 对了——我还想起来了,灵魁之前说过,景朝国君曾经亲自来了玄武局,监工这地方的修建。 难不成,这里的怪东西,都认识他? 我长得跟他很像的事实,我是已经接受了——他之前留下的锅,跟遗产一样,都他娘让我给背上了。 而青蛉已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就觉出脚腕一阵滑腻,大尾巴显然也勾上来了。 接着,她身体往里一倾,直接把我拽到了石榴帐子里:「有个曲儿,我想哼给你听……」 那个声音从耳朵里进来,香酥入骨。 这桥段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既然这种东西为了保持人形,要采阳补阴,那肯定要吃阳气,要吃阳气,就得用到狐仙经常对书生施展的採补之术。 以前有些书生明明知道,还拿着这个当艷遇,最后落个阳尽人亡。 这就跟一鱼两吃似得,先吸,再蒸,物尽其用。 其余的美女都露出了十分羡慕,又望尘莫及的表情,回身放下了纱帘,把门带上了,声音越来越远:「什么时候,我也能对着客直接採补?」 「要想有那么大的本事,还得再涂五百年的胭脂……」 身上带的傢伙全被卸下去,这地方的锦缎真软。 程狗他们不会已经被採补过了吧?会在哪儿呢? 现在再不找,就没机会了。 不过又不能打草惊蛇,免得她们把程星河他们给转移了。 结果一错眼的功夫,我看到金毛已经到了一个偏门附近,拼命甩头跟我使眼色,跟舞龙舞狮一样。 程狗他们,会不会被关在那里了? 而这一瞬,我耳朵后面一阵发麻,就觉出一股子力气,像是要把我身上的气给吸过去。 可这一瞬,「啪」的一下,青蛉反而被我的气给震开,摔在了帐子上。 卧槽,这下不好,要被发现了。 我一只手悄无声息就要把被卸下去七星龙泉给够上来,没想到,她一只手勾住了我的下巴,眼神凌厉:「你说很快就回来,为什么隔了这么久?」 说着,对我就张开了嘴。 可这一瞬间,外面忽然「咣」的一声巨响。 她的嘴停在了我面前不到一指的位置,美极了的眼睛扫向了外面。 几个美人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就响了起来:「青蛉姐姐——出乱子了!」 「唰」的一声,面前就是一阵破风声,石榴红帐子缓缓落下的时候,那个长长的尾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卧槽,天助我也,我赶紧就下来去找金毛,可刚下去,就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你——你怎么醒了?」 一抬头——合着这还有一个小丫鬟似得美女! 这怎么还有一个? 那个小丫鬟看上去比之前的都小一些,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侧脸很白净,像是荷花花苞。 是伺候青蛉的眼线? 我伸手就要把七星龙泉给抓住,不过,那个小姑娘立刻挡在了前面,我这才察觉出来,她一侧的脸是很白净,可另一侧,有一个很大的黑印子。 好像个胎记。 这异类,也有胎记? 不过,这小姑娘五官平顺,看样子年纪很小,还没有害过人。 我察觉出来,这小姑娘看着我的眼神,比起警惕,更多的,是好奇。 我把杀心压下去——说不定,能从这小姑娘身上,搞清楚这个桃花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玄武局的更多线索。 于是我就说道:「你别喊,我是来找东西的——见面分一半,找到了,给你一点。」 胎记小姑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满脸天真:「你要找什么东西?」 我一边把衣服重新套上,一边问道:「你怎么称唿?」 「我叫莲子。」 「莲子小妹妹……」我往金毛挠门的地方,甩了个眼色:「那道小门后面,有什么东西?」 莲子回头看了看,不遮不掩的说道:「是客!」 那就对了,找的就是客。 我过去就要把门开开,莲子立刻拽住了我:「你不能开门——只有青蛉姐姐……」 「你刚才没看出来?」我索性吹起牛来:「你姐对我不一样——她的就是我的。」 这话倒是真不错,莲子因为不谙世事,估计连撒谎都不知道是什么,一寻思刚才姐姐是对我青眼有加,这才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来:「为什么,你不一样?」 第963页 「这说来就话长了,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帅?帅是何意?」 没等她想通,我已经拉开了门——那门快让金毛抓成刨花了。 这一开门,我顿时就是一惊。 这地方——是她们的仓库? 第1564章 胭脂原料 那里面,一大片的人。 那些人都跟没了魂一样,眼睛直勾勾的。 江家的人? 人数还真不少,把这地方占的密密匝匝的,不知道程狗在哪儿。 我往后一看,外头的事儿估计不小,短时间那个青蛉貌似也回不来,就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程狗?爹来救你了!」 可一点动静也没有。 莲子看了金毛一眼,好奇起来:「你的儿子,都是狗么?」 我被这话问住了——我要是狗的爹,那我是啥? 我聪明的转移了话题:「这些人什么时候抓的?」 莲子眨巴着眼睛:「今日,比你们先到。」 妈的,比我们还先到——他们竟然能直接从四脚人那跳过去,这不是空降吗?作弊行为啊! 看来江家的玄武局地图,比我的详尽太多了。 「我身边的人呢?在哪儿?」 莲子摇摇头:「那不晓得。」 我焦躁了起来,这都浪费多长时间了?再拖下去,程狗也不用进去,直接就在这里过完了生日了。 「那你带我找找。」 好歹本地人熟悉路况。 莲子瞪大了眼睛:「我?」 我还以为她不愿意,没想到,她别提多高兴了:「我现在就带着郎君找!」 说着,身子一转,奔着里面就进去了。 这个地方很大,有很多的小房间——看得出来,是搞可持续发展的,要是一次性蒸不下的「胭脂原料」,就在这里先养着。 不过,我对莲子还来兴趣了:「你对这里,知道多少?」 莲子没听明白我什么意思:「郎君问的是什么?」 「就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对她们有兴趣,这什么变得?一开始,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嘛……」莲子答道:「我以前,住在南边。」 南边?那不就是月亮山? 「我从小给相公养着,相公嫌我脸上不干净,他喜欢邻居的漂亮姐姐,就偷偷把我丢在了水边,」莲子跟说悄悄话似得答道:「淹死啦。」 我顿时一愣——难不成,她们,以前也是人? 跟那个四脚人一样。 而且,这么惨烈的死法,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让人心里跟被指甲挠了一下似得。 「多亏了青蛉姐姐啦!没有人要的姑娘,她要,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莲子对我一点戒心也没有,兴致勃勃的说道:「大家都能活下去,因为这个地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是啊,这是玄武局。 玄武局主长寿。 「不过,住在这里,开始还好,后来就不好啦!」 我明白她的意思。 住在这里的女人,虽然能保持年轻貌美,可要是没有男人的阳气,就会变成那种大怪物。 「你们,都是怎么个没人要法?」 这一下,莲子更是如数家珍:「艷霞姐姐,是被相公赶出来的——她相公嫌弃她不生儿子,拿烧红的针扎她肚皮,抛下了她,柳叶姐姐的相公,在外头有了其他女人,看着柳叶姐姐不舒服,就不给她饭吃,她的腰,饿的只比烧火棍粗一点,还有晚秋姐姐,她相公总是打她!她怀了娃儿,相公喝醉就是一脚,她怕伤了娃儿,相公不高兴,把她推下了妒妇津,梅花姐姐被乡里恶少看中了,玷污了她,她相公嫌弃她脏了,不愿意被人嘲笑,也推了下来,她说,她沉下来的时候,见到阿爹阿娘,在岸上哭的好惨,求相公给她报仇,可相公怕恶少,不敢找……」 触目惊心,竟然都是一些身世很惨的女人,而且,受虐待的方式,简直让人遍体生寒。 仿佛她们并不是人,而是一些会说话的家养动物,说扔就扔了。 难怪这么恨男人呢。 是啊,在以前的那个年代,女人是弱势群体,只能靠着男人,没了男人,死路一条。 看来,是她们被害了之后,落入附近的水里,被那个青蛉给收拢过来,成了人和妖中间的东西。 「大家都恨透了男人啦!男人既然这么混帐,做了胭脂也不算什么。」莲子仰头看着我,满脸天真:「你说是不是?」 利益相关,我可不敢苟同。 「所以,你们就占了这块地方?」 「说是一个老神仙送给我们的,只要我们不离开这里,就能一直活下去,还是活着好。」 那个老神仙,江仲离? 是啊,这个风水局,确实能把活人变成怪物。 这里的力量,太可怕了。 「你没有出去见过客人?」 「不曾,我长得丑,」莲子答道:「爹也不要我。青蛉姐姐虽然要我,也不让我出去见人,不然客就被我吓跑啦!我就在这里看着胭脂。」 说着,她盯着我,表情倒是很新奇:「还是第一次待客。」 难怪这么高兴呢。 「那,你们的青蛉姐姐,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964页 这是这个桃花乡的首领,受害女子的保护神,男人的煞星。 「说是有一个男人舍下了她,」莲子答道:「她就在这里,等着那个男人回来——大家都说,若是不回来,岂不是白等了?可青蛉姐姐说,不打紧,他早晚会回来。」 我有点猜出来那个男人是谁了。 「等他回来干什么?」 「青蛉姐姐说,让他留下,再也不要走了。」 我松了口气,被抛弃了,也还是一往情深…… 「要留下来,跟她过日子?」 「不是,」莲子答道:「男人没法在这里活太长时间,会变成另一种怪物的——青蛉姐姐说,男人是长着腿的,要想不让男人离开,就只有一个法子。」 我还有点猜出来了,后心一凉。 「剥了皮做帐子,挂了骨头上房梁,什么时候想他了,就什么时候摸摸他——他保准就在老地方,永远陪着你。」 莲子若无其事的说道:「你看,院子里面,就有好些风铃,下雨颳风,响的好听。挂起来,就不会乱跑了。再做成了胭脂,日日夜夜陪着你,跟你融为一体,永不相离,多好!」 「那,那些客……」 「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呀!」莲子说道:「他们说,这地方好,不走了,我们也欢喜,这样,大家都好,这叫甚……青蛉姐姐说过的,啊,对了,得偿所愿。」 我咽了一下口水。 就是因为,那个抛弃了青蛉的男人,他就是个造孽的始作俑者啊! 不过,我还是把心情压住了,赶紧找到程星河他们,赶紧跑。 这时候,我听到后面一个动静。 第1565章 至阳之物 坏了,青蛉回来了? 果然,外面隐约是个人声,十分从容:「你把他们放了,看在江家祖宗的份儿上,我饶你一命。」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卧槽,这不上次那个穿熊皮的吗? 果然也来了。 而青蛉似乎冷笑了一声:「没有一个男人,能从我手底下熘走,你也一样。」 「啪」的一声,外面就是一声巨响。 莲子顿时露出了很期待的表情:「又有客来啦!」 那穿熊皮的可不是什么善茬:「你不担心你那个青蛉姐姐?」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莲子天真的回答道:「青蛉姐姐跟我们不一样,她是个真正的仙女——只要见到了她的眼睛,没有谁,是她的对手。」 是啊,那双眼睛,能勾魂。 「可外面那个人……」 「什么人,都一样,」莲子一挺胸,骄傲的说道:「上次也有个很厉害的客,可青蛉姐姐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个客给收拾了,那个客要是做成了胭脂,得是晚霞色!」 对了,这地方的胭脂,分成三六九等,一问之下,这芙蓉色,能保持一个美人三个月的人形,丹朱色,三年,晚霞色——三十年。 能制成晚霞色的人,换算成了我们行内的品阶,不是地阶四品,也得接近天阶。 「可惜的很,那个晚霞色,只蒸了一半。」莲子感嘆的说道:「那个客太厉害了,一个人,把这地方的人,砍了一半,还把青蛉姐姐也削了半个身子,不过,只要不出桃花乡,那青蛉姐姐就死不了,那个客最后还是耗不住,死的时候,只剩下了半个身体。」 那个客,是个什么来路? 莲子听问,就从身上拿下了一个小铃铛:「喏,这就是那个晚霞色的客留下的,我说好看,青蛉姐姐就给我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我就直了眼——这个东西,是天师府的风水铃。 水晶铃铛——跟杜蘅芷和汪疯子一个级别! 看来,天师府为了桃花乡害人的事情,也进来处理过,可连天阶都折在了这里,看来也成了一个棘手悬案。 我是小看那个青蛉了。 不愧是四绝阵——这青蛉不光能跟天阶厮杀,而且哪怕被打的就剩下一半,还能无限復活,这谁扛得住? 不行,我得趁着那个穿熊皮的拖延了时间,赶紧把程狗他们给找到,别跟他正面冲突,打的起,程狗的时间也耗不起。 于是我就继续往里扒拉,同时让金毛也警醒一些。 金毛撒丫子就往前面拱。 可这个时候,外面咣的一声爆响,我只觉得脚底下都颤了起来,果然,墙面勐然一震,一个人就冲进来了。 还真是那个穿熊皮的。 我就把莲子拉过来藏在了一个块头很大的「胭脂原料」后面。 可下一秒,一道青色的东西勐然冲过去,拦腰就把熊皮人的腰给拦住,青蛉的声音极为不悦:「你敢动妾身的东西……」 那青色的东西所接触之处,「啪」的一下,全部碎成了齑粉。 卧槽,我记得那个门框——怕是铁柏木的,这一下要是碰到了肉身上,骨头都得酥了。 外头那俩人正争斗着呢,我就继续往里找,而这个时候,金毛回身就抓我,我跟着它一看,这才高兴了起来——哑巴兰! 这小子双眼紧闭,睫毛厚重的压了下来,也不知人事了。 而且,这怎么只有他一个,程狗他们呢? 算了,找回来一个算一个。 我立马伸手去摸他的脸:「起来起来!」 可哑巴兰跟个植物人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965页 我有点着急了,可怎么鼓捣,他都没反应,莲子在一边好奇的看着我:「郎君要作甚?」 「把他弄醒。」 「郎君这样,是弄不醒的。」莲子微微一笑:「被青蛉姐姐的眼睛给迷住,脑袋砍掉,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你说,怎么弄?」 这会儿,熊皮人和青蛉,已经打到了门口,再往里十几步,就看见我们了。 「我也不清楚。」在外面的巨响里,莲子安之若素的说道:「我听说,至阴的东西,只有至阳的东西才能解开,我只知道,活的时候,镇子上有黑羊和白羊,还有烤羊,至于至阳是什么羊,我就不知道了。」 至阳? 还好,我知道。 这里的怪东西,用的既然是採补之术,那术法用青年男子童子尿就能解开了——有的时候,一些青年男子出去,遇上鬼打墙,撒泡尿就能出来,就是这个道理。 我也顾不上其他了,让莲子把脑袋转过去,就撒了一泡,小心翼翼用纸巾给浸了,盖在了哑巴兰的太阳穴上,再往人中上死死一掐。 果然,不长时间哑巴兰就睁开了眼睛,迷迷煳煳的看着我:「哥?」 下一秒,就皱起了眉头:「这什么味儿?」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我立马问道:「程狗他们呢?」 「程狗……」哑巴兰习惯性用大拇指的关节去顶太阳穴,让自己尽快清醒:「我想想……」 话音未落,「咣」的一声,前面那些「胭脂原料」,已经轰隆隆倒了一片,穿熊皮的杀进来了。 哑巴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当时,好些漂亮姑娘给我喝酒,我没忍住就喝了一口,程狗不让我喝,还掐我,后来……」 莲子也跟着听的津津有味,哑巴兰盯着她嫩生生的脸,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得咧,我也看出来了——剩下的他也不知道了。 这可怪了,程星河他们到底上哪儿去了? 既然哑巴兰也醒了,我就让他跟我一起找,哑巴兰赶忙点头,可一动身,忽然就皱起了眉头。 我一低头,好么,他的脚恐怕是在被拖拽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就扭伤了。 哑巴兰一动,脑门上就冒了青筋,显然疼的挺厉害,白藿香又不在,只好说道:「哥,我不能拖你后腿,你先去找程狗他们,我在这里帮你殿后。」 「那如何使得?」莲子却蹲下了,脱下了哑巴兰的水钻蕾丝小白鞋,伸手捏住了他的脚踝。 哑巴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你……」 「你别担心。」莲子说道:「我爹是开跌打馆的,我小时候,也会。」 哑巴兰第一次被兰家女人和白藿香之外的人料理伤口,整个人别提多别扭了,脑门瞬间就冒了汗。 这个时候,「咣」的又是一声巨响,把青色的长袖冲过来,好几个「胭脂原料」头骨崩裂。 那个青色——很美。 我倏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 胭脂——对了,我跟穿着青色的女人说过,胭脂…… 可胭脂什么来着? 妈的,想不起来了。 我就把哑巴兰一下背在了背上,继续往里面找,一边找一边暗自祈祷——穿熊皮的你加油,多给我拖延一会儿算一会儿,我谢你们江家十八辈祖宗。 但是「啪」的一声,随着一声巨响,莲子回过了头,就欢唿了起来:「青蛉姐姐成了!」 眼角余光就看见,那个穿熊皮的被撞到了墙角,浑身一层青色的东西,好似一个大茧子,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卧槽,那个穿熊皮的实力,我在须弥川看见过,这个青蛉不显山不露水,连他都搞的定? 下一秒,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在我耳后响了起来:「郎君——你好不容易回来,又要丢下妾身?」 这个声音,带了杀意。 「看来,是妾无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青蛉柔婉的声音,染上了凛冽:「妾还是留不住你?」 第1566章 眼中之物 我当机立断,一下把身上的哑巴兰甩了出去,与此同时,「啪」的一声,那道青色的丝缎一样的东西,奔着我就卷过来了,跟哑巴兰只差一指,擦身而过。 那东西带在了我身后一个「胭脂原料」上,「噗」的一个闷响,那个块头挺大的身体,支离破碎,好像一个熟过了头的西瓜,血溅了我半脸。 我转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翻过去,七星龙泉奔着那个青色丝缎就削了过去,可没想到,那「青色丝缎」比看上去要坚韧多了,这一下竟然没削破! 不光没削破,那个丝缎还跟活了一样,直接把七星龙泉捲住,力道又快又狠,几乎把七星龙泉直接捲走! 我大吃一惊,玄武局就能养出来这种怪物——要是真龙穴里的,是不是更…… 可脑子也只是这么一转,根本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引了行气上诛邪手,太岁牙在右臂上起了作用,反手把七星龙泉抓紧,青色丝缎跟七星龙泉胶着住,那柔婉的声音像是十分满意:「郎君没变。」 下一秒,她那绝美的面容绕过来,我猝不及防就跟那双美丽的眼睛对视上了。 好美。 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不想动,只想就这么沉溺进去。 「你来……」 那声音在耳边轻吟:「松开手——你看看,手里是什么?」 第966页 我手里? 眼角余光穿过了越来越浓重的桃色雾气,竟然看到,我手里攥着的并不是七星龙泉,而是一截子臂膀。 我耳朵嗡的一下,那只手很熟悉,手腕上,挂着一个银丝镯子,是我上次去西川套圈套来的。 是很便宜的那种手工银,戴久了就发黑,可哑巴兰还是特别喜欢,戴上新鲜了半天,说谢谢哥,我勤擦着点就行。 暖,软,潮润。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是什么时候,把哑巴兰给…… 在那种激烈的刺激下,我浑身都凉了,手一颤就要松开,可就在要松手的最后一瞬间,一个东西忽然扑了过来,对着我大叫,像是在阻止我。 这个庞然大物,是刚才被打坏了的「胭脂原料」? 诈尸了。 还要咬人? 我左手对着那东西一噼,就起了杀心。 但是——脑子忽然就有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违和感。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一犹豫里,又一个行尸对着我扑了过来,这个行尸很纤细,纤细的甚至像是个女的。 他也在大叫,不过,声音撕扯的像是音频乱码,我只觉得刺耳。 「快点!」那个柔和的声音催道:「不打死它们,它们就要咬你……」 是啊,我是该丢下那截臂膀,噼开面前的行尸,可那一丝违和感让人如芒在背,总是不舒服。 我得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嗷嗷嗷!」 那个行尸喊的更厉害了,上来就要咬我,没法考虑了,非噼开它不可! 可就在左手引气削过去的一瞬,我脑子里断了的线,忽然就续上了。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行尸,是不会嗷嗷叫的。 这个想法像是一阵北风,倏然就把脑子里的桃色迷雾全部吹散,就在纤细的行尸要护住怪叫的行尸的时候,我手在最后一刻改了方向。 「啪」的一声巨响,一股子木屑的味道炸开,木头渣滓溅了我一脸。 果然,我面前不是什么行尸——是金毛和哑巴兰! 那一下,几乎是齐着金毛的头顶削过去的,半指头长的犼毛齐刷刷落在了地上,里面还掺着半尺长的青丝。 金毛看我明白过来,高兴的就在原地兜了个圈子,哑巴兰也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哥,你,你丢了魂了?」 哑巴兰的四肢,都是完整的。 卧槽,我一下就反应过来,重新看向了右手,一颗心才重新落下,跟从噩梦里醒过来一样——我右手里也不是什么哑巴兰的断臂,就是险些被我松开的七星龙泉! 面前的青蛉,那个绝美的面容,不由就是一个难以置信。 这个被魅惑的感觉,跟大山魅极其相似,却有所不同——大山魅是要你迷恋上她,失去反抗能力,可青蛉不一样,她能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幻象,通过幻象,把你变成一个傀儡,让你做任何她让你做的事情。 比大山魅,还难对付! 莲子在一旁拍手笑了起来:「郎君,早跟你说了——青蛉姐姐很厉害的,你瞧见了不曾?有青蛉姐姐的眼睛在,多厉害的客,也逃不出去!」 青蛉扫了莲子一眼,莲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多话,吐了吐舌头,但她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多话。 不愧是能把熊皮人给缠住的本事。我说熊皮人怎么这么简单就被抓了,肯定也是中了这种幻象。 刚才,差一点就把金毛和哑巴兰给…… 景朝国君那个死王八蛋,他的债,凭什么全算我头上? 既然给你背债——那我身上那些疑似跟他有关的东西,就当他给我的补偿了。 那道子金气勐然逼上了眼睛,眼前瞬间跟起了雾气的挡风玻璃被雨刷擦干净一样,与此同时,那股子剧痛让身体勐然翻起,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那个痛,几乎要把眼睛削薄了一层一样! 而对上了我的眼睛,青蛉的眼神,勐然一空——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而抓住了这个机会,「嗤」的一声,那些青色的丝缎,全部撕裂,金光勐然穿透,七星龙泉的锋芒对着她就削了下来。 青蛉大吃一惊,身体以人类达不到的柔软程度翻转,罗裙下一个巨大的长尾乍现,奔着我就横扫了过来。 我抬起脚,一步踩在了长尾上,她更是不可思议,抬起手,数不清的丝缎不知道从哪里延展出来,对着我就卷——破风声刮的脸生疼。 可因为那金色的气——我比她快。 在被青色丝缎包住的前一秒,七星龙泉金光炸起,丝缎全部撕裂,锋芒就落在了她美丽脖颈前一寸。 她的眼神凝住了。 可那种金气给身体带来的剧痛,从额角延伸到了全身,几乎承载不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始气喘吁吁:「我们的人呢?」 第1567章 山上神女 她眼睛一眯:「郎君身边,有了其他人——就可以忘了妾了?」 「别搞这些没用的了。」我只觉得,越来越忍不住了,像是身体里面封着什么东西,一不经意,那个东西就会撕裂身体,咆哮而出。 我们没多少时间,在这里已经耗费的太多了。 再找不到程星河和下一步的路,他就真完了。 第967页 可她显然已经从我眼睛里,读出来了什么:「郎君对那些人,好像很看重。既然这样,妾身跟郎君,谈一笔买卖。」 买卖……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哑巴兰和金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放心,」青蛉展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公平公正,以物易物——你留下,我就把你身边的人都给放出去。」 我没意外。 哑巴兰则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就要扑过来:「哥,你别听这个妖婆的!咱们肯定能找到!不跟她换!」 可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脚出了问题,这一下差点就直接摔地上,还是一个纤细的胳膊扶住了他:「小心点。」 莲子。 哑巴兰抬头看着她,喉结一滚,显然有些紧张,但是摄于青蛉的能耐,和莲子的身份,口不由心就骂:「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莲子很不高兴:「你的脚是谁揉的,忘恩负义!白眼狼!」 青蛉扫了他们俩一眼,也微微一笑,从容的像是在看春景一样——她知道,我们耗不起。 一分一秒,流失的不是时间,是程狗的命。 察觉的出来,那个熊皮人,也在青色丝缎的包裹下看了我一眼。 我吸了口气,索性蹲下,诚挚的看着:「我没有忘。」 嘴边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美丽的眼睛看向了我:「你说什么?」 我答道:「你穿着青衣——我答应了,要给你涂胭脂。」 胳膊一紧——是青蛉笋白似得手指,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真的记得?」 她的眼睛里,有期待,也有不信。 「但是,时间太久了。」我接着就说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害怕。」 这句话,纯属是胡诌出来的。 不过,想来,这青蛉,是在建造玄武局的时候,跟景朝国君相见的,那个时候,她肯定已经作为玄武局第二关的一员,是一个俘虏了。 俘虏见到了修局的主人,能不害怕吗? 从青蛉眼里看出来了,她想跟我耗,既然武斗不管用,那就只能智取了。不管这方法光彩不光彩,管用就行。 果然,这句话像是击中了她的心:「你还记得,你真的记得!」 她一下抱住了我:「你说会回来,真的回来了,我知道,我就知道……」 哑巴兰瞅着我,下巴快掉了,连忙拿了个小本,如获至宝往下记——是上次那个什么「桃花宝典」,也不知道他能记什么玩意儿。 我软下了声音:「不过,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忘了很多——你愿意跟我一起想起来吗?」 青蛉抬起头,几乎喜极而泣,重重的就点了点头。 要是运气好,不光是能搞定了程星河他们的下落,保不齐,还能把更多玄武局的秘密给问出来,那就赚大了,能少走多少弯路,争取多少时间! 锅是没法选择的,只能变锅为宝。 她靠在了我身边,缓缓说道:「我知道——我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你穿着金色的铠甲,你的锋芒,像是地平线升起的太阳,你一出现,世上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 这在赞誉之词,让我心里有些别扭——那个景朝国君,那么像回事儿? 不过,我额角一痛,脑海之中,倏然就出现了一些残片印象。 她当时被关在了一个大笼子里,瑟瑟发抖,穿的很单薄。 而且,也入了夜,根本没有什么太阳。 「他们都说,让你不要靠近我这种妖邪,可你不听,你说众生平等……」而这个时候,那个穿着金色铠甲的人出现了。 很多人拦着,说这已经是个迷神了,绝不能靠近,可那个人越过阻拦,盯着她,只问了一句:「穿的这样单薄,冷不冷?」 她愣住了。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问出这种话来。 其他的人,有的害怕她,有的利用她,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 看她不回答,那人微微一笑,眼睛像是新月,转身一招手,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给她披上:「是我的便服,你不要嫌弃。」 那个衣服上,有阳光照过树叶的味道,她很熟悉——几乎是故乡的味道。 那个人问她:「他们说你犯了罪孽,才流落到这里,你是怎么来的?」 原来,这青蛉的出身,竟然比我想的高贵——她以前,是掌管山林的神女。 那是一种极为古老的神灵,跟现在占多数,从信仰之中诞生的神灵不同。 从创世神建造天地的时候,她们就出现了。 她们拥有很强的力量,血统神圣,据说,是创世纪缔造万物的时候,受伤滴血,落地而成。 她们享受一切神灵该有的待遇,不老不死,神力非凡,掌管深山之中的生灵,许多上古的诗歌里,就有她们的身影。 这种日子是极为快乐自由的,只要不触犯创世神设下的律法——伤害无辜,就会永远这么快乐自由下去。 可有一天,一个青年进了深山,迷失方向,失足摔的濒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活人。 她给他食物,给他治伤。 她其实早就从山上,见过地下——鳞次栉比,蚁穴一样小而密集,白日有烟,夜里有闪烁的灯火。 第968页 据说住在那里的,跟山里动物不一样——是万物之中,最接近神灵模样的,叫人。 原来这就是人。 那个青年醒来,见了她,眼里是惊艷。 她好奇起来,问青年,人如何能把星辰放进屋里? 青年愣了半天,恍然大悟,跟她解释,什么叫灯火,她不明白,青年点了火种,果然像是燃烧着的星星。 她眼前一亮。 青年滔滔不绝,给她讲山下的事情,山下花红柳绿,应有尽有,全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 她有些羡慕——很想去人间看看。 那里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人果然很像神灵,很聪明——会创造出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青年一口答应,要带她一起下去,她高兴极了。 其他的姐妹劝阻她——那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烟火气会污秽咱们的神气,可她不听。 青年带她下山,她见到冰糖葫芦,糖粘成的动物和仙女,在日头下反光的金银首饰。 全是她没想过,没见过的。 人可真厉害。 她喜欢上这个有烟火气的地方。 可谁知道,那个青年带她下来,不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 他要把传说之中的神女,献给大老爷。 大老爷见了她,爷颜大悦,厚赏青年。 她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对青年那么好,只觉得,这地方确实有些污秽——她总觉得,沾染了一些山林里没有的脏东西。 她的神气变衰微了。 青年拿到了奖赏,高兴的不得了,临走对神女说,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傻。 她不明白,青年说,你很快就明白了——有烟火气的地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等知道了大老爷的真实想法之后,她勃然大怒。 这是渎神! 可她神气被污染的衰微,根本没有之前的力量,她看到,那个青年在窗户外面,一脸淫笑,指指点点。 她挣扎了出去。 那一瞬,一声霹雳,天上正好下了大雨,她的身体被沖刷干净,官老爷狼狈的还要追,她就伸出了手。 能命令万物生灵的手。 第1568章 桃花胭脂 这个地方的树木,忽然跟疯了一样,无数新的枝叶破土而出,虬结的树根拔地而起,尖锐的枝干横行,将整个城镇全部掀翻。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天灾。 反应过来,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唿号。 那个青年呆住了,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帮助了他,蝼蚁还知道衔叶报恩,人不知道? 她的手攥紧了,她看到,一条树苗从青年口中延伸而出,将他勾到了很远的地方,挂在上面,摇摇晃晃的。 他的血滴在了逃走人的头上,周围一片大乱。 大老爷连连后退,指着那个青年,说有怨报怨,是青年送你来的,不关我事。 可话还没说完,树根从大老爷的手脚上突出,跟大老爷融为一体,她没有再看他。 她很失望。 人是很聪明,但他们的聪明用的地方不对,而且,太过脆弱了。 一切活人唿号起来,请求宽恕,可她记得很清楚。 她进来的时候,就是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而她发怒的时候,那些人幸灾乐祸,说,所谓神女,不过如此。 没有一个人肯跟她救青年一样,拉她一把。 树木疯长,枝干像是最锋锐的箭矢,不长时间,那个城镇没有了活人。 她想离开,才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神器被鲜血溅上,沉重污秽,洗不掉。 她有了罪孽,成了被放逐的迷神。 后来,她流离失所,去了很多地方,可没有一个地方肯接纳她。 所有人都畏惧她,要么就驱逐她。 她有的时候看着山头升起的太阳,也会怀念起在山里嬉戏的时光。 也许,她不该下来,可这是宿命。 就因为这个源于上古的强大力量,她被江仲离抓来,作为玄武局的其中一员。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感觉到害怕。 人的力量竟然超过了她,她不再是神女了。 听了这一切,那个穿着金色铠甲的嘆了口气,缓缓说道:「人并不全是那样的——我这次来,就要改变这一切。」 怎么改变?那是人的本性。 可她看着他,却莫名有一种感觉——这个人说的,不是假话。 那个穿金铠甲的,想靠近她,但是周围的人全不让。 按照身边人的请求,转身走了,临走,他偷偷跟她眨眼。 盯着他挺拔背影离开的时候,她觉得那件青衣,十分温暖。 这是第一个她还想再见一次的人。 果然,夜深人静,他偷偷出来了。 他望着她,还是微笑:「你辛苦了,你若是不想留下,我可以放你走。」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真的打开了笼子的锁链。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只是,你记住,千万不要再伤人了。」 她一开始高兴,可后来,伸出笼子的脚,却不知道搁在哪里。 她已经无处可去。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要做一件改变人间的大事。」他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帮帮我?」 第969页 请她帮忙,让四相局发挥效力。 「不会永远让你留在这里的,」他接着说:「我会回来,到时候,亲自放你自由。」 他没有发誓,也没有做其他的承诺,可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就让人无比信服。 他不用多做别的,谁都会信任他,他似乎天生就有这个能耐。 「这个四相局,是做什么用的?」 「我要改变这一切,」那人缓缓说道:「我想让三界苍生,再不受苦。」 她不太明白,但似乎,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让人愿意帮。 她点了点头。 那个人高兴极了,这一瞬,那个人看着她说道:「你这样好看,只是太苍白了,要是有胭脂,就更好看啦!」 那个人看着她的样子,跟其他人也不一样,没夹杂一丝私慾,澄澈又欣赏。 胭脂?她没有用过,也不知道怎么用。 那是个飘落桃花的季节。 那人指着那些纷飞的花瓣说,胭脂,就跟那些桃花的颜色一样。 那很美。 「我下次给你带来。」那人笑:「你要是不会用,我给你涂。」 她高兴了起来:「你真的还会来找我?」 那人点头,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怎么称唿?」 她没有名字。 而那个人扫视了一眼她穿青衣的样子,微微一笑:「那,你觉得青蛉这个名字怎么样?」 那个虫子的翅膀也是这种青色,很美。 「跟你一样。」 她的心勐然震颤了一下。 那一晚上两人见面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 第二天,她开始看着那些人修建一个极其庞大的风水局。 有一个眼尾有痣的人,帮她建造了一方天地。 这是那位穿金铠甲的人要用的地方,请她好好看守,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答应了。 那个眼尾有痣的人,却像是有些不忍心:「你可能要在这里留很长时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她回头看向了外面的桃花。 「我要那个,越多越好。」 那很美。 她住了下来,再也没出去过。 她总觉得,也许,桃花开过了这一季,他就回来了。 可那个穿着铠甲,笑起来像是新月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看着桃花落了很多次,终于,她要桃花常开不败——这样,那个人回来的时候,总能想起来当时说过的话。 因为时间太长,她终于开始寂寞,她想起了那些远在山林之中,再也无法相见的姐妹。 也巧,她发现了一些女人流落到了附近。 那些女人,全都被男人抛弃了。 她把那些女人留下。 后来,逐渐有男人也进来了,每一次,她都很高兴,可看清楚了,又会失望。 这些男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不过,住在属于她的这块地方里,那些姐妹会变成怪物——只有一种东西能阻止她们变成怪物。 男人。 而且,大多数男人是要求留下的。 她就把他们,做成了胭脂。 只有融为一体,才不会抛弃自己。 她们都管那些误入进来的男人叫「客」。 是送胭脂的客。 她偶尔会询问那些男人——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她愿意有样学样。 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很多男人,则成了胭脂。 说完了,她盯着我的眼睛:「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我高兴的很——可是,你没有认出我。」 我的心里倏然一痛。 果然,这里的事情,是因为那个景朝国君。 或者说——另一个我。 难怪,难怪。 叫谁心里,能舒服? 哑巴兰忍不住嘆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也第一次出现了同情,喃喃的说道:「桃花多了也好,也不好——少了,飢饿难耐,多了,消化不良。」 你他娘在哪里学来的歪话,还一套一套的。 但我立刻回过了神来——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再继续浪费下去了。 我和缓的说道:「我都想起来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可是,我那些同伴没做错什么,你能不能,先让我们进玄武局?我把事情做完了,就来……」 可她眼神一凝:「你又要走?而且——你还要上更里面的位置?那不行——那地方去不得,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1569章 巨大车马 我顿时来了精神:「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既然她亲眼看见了四相局的修建,那也许她知道,真正的镇物和程狗家的墓葬在什么地方。 她皱起了眉头:「我没有见到,但是,那天我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被运进来了。」 栽种桃花林的时候,她看到眼尾有痣的人引来了巨大的车马。 所有人都离着那个位置十步开外,没有人敢靠近。 那些交班的士兵还窃窃私语:「谁也别靠近——数都数不清,为了这个东西,死了多少人。」 「主上劳民伤财,这下几乎倾了举国之力,来做四相局,跟纣王修鹿台有什么区别?这样下去,恐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第970页 「你懂什么——主上自然有主上的打算,再说了,四相局又不是为了享乐,这东西,似乎有什么大作用——说是能保三界万世平安。」 「说是这么说——能不能有这个效果,谁也不敢说,谁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些事情她并不懂,但是她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不是普通的生灵。 是一个比她还要强大的存在。 那股子气息,只一掠过,哪怕是她,也要遍体生寒。 那个强大的力量,引来了不少的怪东西。 那些怪东西,就跟刀尖舔血的人一样,喜欢走偏门,以极端的冒险取得灵气。 车马里的东西十分强大,那些怪东西察觉出来了,它们想趁着那个东西身陷囹圄,一用而上,吸食那个东西的力量——就跟豺狼一样。 汇聚来的怪东西不少——它们虽然胆大包天,却并不傻,知道蚂蚁多了能吞象的道理,黑压压聚集了千百个。 简直像是一团黑雾霾。 那团黑雾对着那个车马就沖了过去,她也跟着担心了起来,可没想到,那些雾霾一样的怪东西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她只听到了细微的咀嚼声,接着,看到了车马底下,淌出了几缕黑血。 她当时就愣住了——哪怕是她,也没见过那么强大的东西。 她甚至难以置信——那个东西,是怎么被人给抓来的? 那个眼尾有痣的人跟她一样,在冷眼旁观,还嘆了口气。 过了没多长时间,那个巨大的车马被拉到了更远的地方,她就再也没见过。 但是她心里清楚,这个玄武局,乃至整个四相局,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跟那个东西,肯定分不开。 我皱起了眉头——那能是个什么东西? 这青蛉因为自身的血统,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一个真正的镇物,自然是比青蛉更强大的。 「那,你知道那个局是怎么设的吗?」 「确实是劳民伤财。」青蛉回忆道:「他们往里面,带了很多的铜器,日夜煅烧,天空都要被烧红了。」 铜器…… 古代的铜,用的不少,青铜剑,青铜鼎,越王勾践剑一直到了现在还是寒光闪闪,那些冶炼锻造的方法,虽然失传,却比现在还要发达。 铜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这些事情你也不必知道,」青蛉拉住了我的手:「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我心里犯了难。 我要是不去,这一趟就白来了。 我不能看着程狗死在这里。 「还是……」她眼里有了防备:「你真的要再丢下我一次?」 莲子已经帮哑巴兰捏脚踝捏的差不多了,抬起头笑嘻嘻的说道:「郎君留下,郎君留下!」 以什么方式留下,胭脂还是风铃? 我头壳一炸,只能继续敷衍:「对了,关于之前,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江仲离,夏家仙师,还有程狗的祖先,谁都行。 青蛉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怀疑了:「你总问起那些事情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多回忆一些,跟咱们有关的事情。」 这话要是让潇湘听到,八成要把我的潜龙指直接研碎,白藿香在场,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又得骂我是渣男。 「这些事情,又何必着急。」青蛉顿时就是一丝笑意:「咱们的时间,可还长的很。」 可程狗的命不长了。 「比起这个,你随我来。」青蛉反手拉住了我的手:「有佳酿,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 我哪儿还有心情喝酒。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不住的去看手腕上的表。 可一看表,他眉头也皱了一下。 进到了这个地方来之后,表竟然停了。 有时候人们会说「磁场」,风水局硬要描述,也可以形容为一个巨大的磁场,甚至相当于另一个空间,錶停了也不算稀罕。 「说起来……」我看向了四周的那些「胭脂原料」,接着就问道:「你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了?」 她没回头:「数不清了,只逃走过半次。」 半次,就是那个天师府天阶了。 「大家庆祝庆祝!」青蛉扬声说道:「我的那位郎君,等到了,胭脂也拿出来,好酒也拿出来,今日里,怎么也得欢乐欢乐……」 外面的美人听见了这话,都跟着欢唿了起来:「恭喜青蛉姐姐!」 青蛉没有告诉我程狗下落的意思。 可我耗不起了。 我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你把我的同伴放了,我跟你去。」 哑巴兰看着我的眼神,别提多担心了:「哥,你不会真要留在这里,当压寨郎君吧?」 是啊,这个地方,简直是仙境,哪个男人不想留下来? 可有些事情,比命都重要,更别说比享受了。 青蛉转脸看着我:「你说真的?」 我吸了口气——我这个人,说话从来都算数,可这一次…… 我刚要开口,忽然外面一阵乱响,一个美女的声音悽厉的响了起来:「青蛉姐姐,不好了——丹朱井出事儿了!」 「出事儿?」青蛉的脸一沉:「能出什么事儿?」 「那几个怪客,逃出来了,把,让你把那个叫七星的郎君给放出去,不然,就把咱们,咱们都给……」 第971页 「逃出去……」青蛉的眼神凛冽了下来:「他们不是被捆在丹朱井吗?怎么可能逃出去!」 「有些不对劲儿,」有美女说道:「他们似乎,对咱们这里很熟悉。」 熟悉?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啊!转念一想,也许是苏寻熟悉阵法,摸清了这里的底细。 我和哑巴兰则立刻兴奋了起来,程狗他们果然鸡贼,不用我救,自己逃出去了! 那就太好了,重新汇合,一起找到下一个关口,就能到阵心了! 这一瞬,我发觉出来,青蛉看我的眼神以有点不一样,就立刻把喜悦的神色给压了下去:「你说他们出生入死陪着我来,我,我怎么也得送他们一程。」 青蛉的眼神,这才和缓了一些:「不打紧——以后,都是自己人。」 说着,带着我们就出去,到了丹朱井。 刚到了那附近,就听到了一阵吵嚷的声音。 第1570章 变成怪物 「你们实在没事儿干,找个厂子纳纳鞋底,在这里害人算怎么回事?」程星河的嗓子嘹亮的像是摆地摊的:「告诉你们,我们七星是天上的扫把星转世,你们要动他,问问你们的命有多硬!」 一股子粘腻的感觉袭来——是「白绢」那种怪物发出来的怪味儿,看来程星河他们为了找我,也没少屠戮。 一闻到了那个气息,青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孤独惯了,身边这些个小姐妹,跟她的手足一样,让人这么屠杀,她能愿意? 她眼里,闪过了猎食动物一样的凶光。 我连忙大声说道:「程狗,别嚷了,我没事!」 金毛也嗷呜了一嗓子,哑巴兰就更别提了:「你们还没死呢?」 程星河他们一听我们的声音,也高兴了起来,程星河立马说道:「我们不担心你们——主要担心这些美女遇上你哥,属实有些倒霉。」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之前那个蒸胭脂的位置了。 奇怪,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他们,走岔了? 莲子告诉我——这地方人分三六九等,程星河他们被迷住了之后,在刚才那个房间里,跟江家人堆在了一起分类。 他们几个都是丹朱成色,就被挂到这里一个小房子里。 那个小房子还真小,要是莲子不指,我都看不到。 那个小房子四面通风,很像是晾葡萄干的房子,说是这样保鲜时间长一点。 好么,还保鲜。这么说刚才几乎是跟他们擦肩而过,可惜可惜。 可哑巴兰一听不乐意了:「他们是丹朱,怎么我给扔到了那个大房子里去了?我哪儿点不如他们了?」 莲子对哑巴兰歪头一笑:「你猜。」 哑巴兰一愣,莲子就压低了声音:「丹朱井里受罪——我没捨得放你过去。」 哑巴兰跟不相信自己耳朵一样,人整个傻了。 原来,那个丹朱井是把「原料」阴干倒挂,因为是放灵气高的人,所以机关重重,按理说根本出不来。 而他们一听见我们的声音,显然更振奋了,里面又是一声巨响,大门裂开,江采萍刚把宽袍大袖从他们几个头顶上撤下来。 一见了我,江采萍别提多高兴了:「我就知道,相公不会出事儿的。」 还好——我彻底的松了口气,都没事儿。 白藿香一开始见了我,也像是放了心,但是一看见青蛉跟我靠的那么近,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苏寻看着哑巴兰没事,紧绷着的弦像是松开了,蹲在地上开始大口喘息,他手上有很多细小的擦伤——不知道放了多少元神弓。 不少美人围了上来:「青蛉姐姐,这些客伤了咱们不少人——还请青蛉姐姐做主!」 青蛉早就察觉出来白藿香的表情,挽我挽的更紧了:「既然是郎君的朋友,那妾身就不计较了——放他们走。」 那些美人一听,就愣住了,可她们对青蛉是绝对服从,只好退开了。 程星河正挠后背呢,一听这话,顿时也是一愣:「怎么个意思,不打不相识?七星,你可别告诉我,你又给我找了个儿媳妇。」 我说你他娘怎么说话呢?这是以前的朋友——我故意把字咬重:「老朋友。」 程星河素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听这个「老」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装出了个后知后觉的样子:「原来是前缘啊——那感情好,你们俩赶紧叙旧,叙完了,把通往下一关的关口告诉给我们,我们好走,你们也别送了。」 青蛉微微一笑,指着南边就说道:「一直走到尽头就行了。」 奇怪,可南边我去过,根本没见到什么门之类的地方,怎么过去? 还没等我问,她就把我胳膊挽住:「妾身还有很多话要跟郎君说,你们送送他们、」 那些美人一听,立刻就做出了「请」的姿势。 这下,程星河一愣:「不是,什么意思,你不走啦?」 哑巴兰立马说道:「我哥牺牲自己,给你们赎出来了,大爱无疆。」 不是这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这么别扭?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又成了青面兽:「李北斗,你鬼迷心窍了?程星河没多长时间了,你知道我们拼了多大努力才出来的?你还有心思——我给你扎两针,清醒清醒!」 说着,抬手就要对我下针。 第972页 可手一抬,我立刻察觉到,青蛉浑身炸出了杀气。 下一秒,那道青色的东西奔着白藿香就过去了。 我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七星龙泉甩手出来,奔着那道东西就砍:「跑跑跑!」 白藿香一愣,江采萍立刻拉她:「二姐,都跟你说了,相公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心里,还是有咱们的。」 而青蛉盯着我,嘴角勾起,是个冷森森的笑:「果然,郎君这次来,又没打算留下。」 「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要紧事儿……」 「郎君的每件事情,都比我要紧,是不是?」青蛉抬起了手来:「看来,我只好用自己的法子,把相公留下来了。」 她留下我的方式,也是……把我做成胭脂。 我反手七星龙泉一炸,青蛉顿时后退了好几步,抓住了这个机会,我拽上了哑巴兰,冲着程星河他们就跑了过去:「还愣着干什么?」 他们如梦初醒,立刻奔着南边跑了过去。 南边——真的有通到了下一关的关卡吗? 一回头的功夫,「哄」的一声,身后就是一阵巨响,连美人,带那种长条的怪物,奔着我们就追,很快到了南边——可南边,也是一弯河水,把整个桃花乡环抱住,哪儿有什么通往下一个关卡的门啊! 青蛉的声音,已经鬼魅似得响在了我身后:「郎君,比起被那个东西吃掉,还不如留在我手里……而且,你的朋友,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离不开,什么意思? 莲子立刻说道:「郎君还不知道?看看你们皮肤上!」 我低下头,就看见手腕上出现了一抹粉色的痕迹,拉开了衬衫袖子,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就炸起来了。 我身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花纹,粉红艷艷的,像是——溃烂! 这是什么东西,能腐蚀龙鳞? 「卧槽……」 一回头,这才看出来,程星河他们身上,比我更严重,那简直像是皮肤溃烂,留下的嫩肉。 可一直没疼过,像是被打过麻药一样,所以大家一直都没察觉,哪怕连白藿香都没发现。 大家的脸色全变了。 我想起来,莲子说过一句话——男人在桃花乡时间长了,也会变成怪物。 第1571章 身上之物 「过不了多久,就会跟酥油烤鸡一样,稍微一碰,整片整片的往下掉。」莲子说道:「那些胭脂原料都是这样,不好保存,所以,都喝了青蛉姐姐特地调的东西,留的时间才长一点。」 程星河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酥油饼?」 难怪,刚才青蛉一直说,给我留下了什么佳酿,估计就是对抗这里的解药。 白藿香倒是没事儿,江采萍就更别提了,她连肉身都没有,白藿香仔细一观察,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那条河……」 我们是从那条河里趟过来的,当时身上都浸满了水,当时我就觉得,水里跟有东西一样,想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中招了。 苏寻忍不住说道:「不愧是四绝地……」 白藿香立刻抓住了我:「这地方风水不对——现在就得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当然也想立刻离开这里。 「青蛉。」我盯着她说道:「放我们走,欠你的,我回来就还。」 「我说过,不行,」青蛉的眼里,闪过了捕猎动物一样的凶光:「进到了里面,你就回不来了,更何况,要想进去,除非……」 她咬了咬牙:「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次来了,就非留下不可。」 她的视线,死死的盯在了我们身上。 这一瞬间,我忽然听见后面一阵破风声:「退开家!」 这破风声锋锐凌厉——元神弓? 可不对——这元神弓,是冲着我来的! 我翻身一躲,可元神弓实在是太快了,「嗤」的一声,就从我肩膀上擦了过去,因为溃烂,龙鳞没有萌生,我眼睁睁的看着一道几乎见骨的伤口在胳膊上撕开。 他失手了?不对,苏寻从来没失手过,一次都没有! 回过头,发现不光是对我,苏寻反手对着程狗,白藿香他们,一视同仁,元神弓就对着自己人四面开花:「我们的人呢!」 想也知道,他看到了青蛉制造出来的幻象,把我们当成那些美女了! 七星龙泉呛的一声出手,直接把将要穿向白藿香的元神弓打开,同时一脚踹开程星河,元神弓嗖嗖的从我们身边穿过,可这一瞬,又一道破风声从后面炸了起来——哑巴兰的金丝玉尾:「你们这帮妖怪,放开我哥!」 我才是你哥! 这样下去就坏了——还没找到下一个关口,先自相残杀上了! 但这一刻,一道灼热的光华炸起,是程星河的凤凰毛。 凤凰毛以极其凌厉的势头,把元神弓和金丝玉尾全部打落。 「七星,这边有我!」程星河大声说道:「你忙你的!」 卧槽,程狗竟然没被迷,他的二郎眼,也还是那么澄澈。 难道这种鬼迷心窍,对二郎眼无效? 对了,这地方是他的祖坟,总算他能当上一次地头蛇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转脸看向了青蛉。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里的美女不足为据,只要把青蛉对付了就行了。 第973页 可青蛉哪怕沾染上了罪孽,也还是上古的神灵出身,力量极为强大。 一边引了金气上眼睛来抵御,一边寻思,要是能找到她的弱点就好了。 「郎君,你不要再惹青蛉姐姐生气了!」莲子立刻说道:「青蛉姐姐的眼睛,有老神仙给的东西,你们谁也不是对手!」 难怪,她的眼睛,跟江仲离还有关系? 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吗? 「能对付那双眼睛的,就一种东西……」一个声音忽然从我身后响了起来:「在程星河身上!」 这是……我一回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孝子? 他怎么会知道? 可这一瞬,所有的美女和美女化作的怪物,一起对着我们缠了过来,哪儿还有时间问清楚。 没有别的法子了,怎么也得试一试。 我一脚踹开了几个美女,翻身到了程星河身边:「你身上有什么?」 程星河刚把苏寻的元神弓拨开,气喘吁吁:「不是,你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有两包牛板筋,拿去吧。」 「不是吃的,」我立刻问道:「还有其他的吗?能用的!」 「能用的……」程星河手腕利落一转,又把几个想抓哑巴兰的长条怪物打了个汁水四溅,忽然恍然大悟:「卧槽,你怎么知道?」 说着,就把口袋一翻,递给我一包东西。 这是——四脚人那里的蹄铁! 啥时候被他顺手牵羊了? 他这会儿跟老鹰捉小鸡似得,已经把白藿香和江采萍护住了,又掀翻了几个美女——可能因为她们两个是女人,这四绝地利阴不利阳,她们俩倒是没有被迷住。 「这不是金属嘛,」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寻思出去,能卖个废铁。」 这东西,能对付青蛉的眼睛? 怎么个对付法? 我回头想去看孝子,可这再一回头,孝子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不对,孝子到底是什么路数?他怎么会知道? 「刷」的一声,这一瞬,那道青色的东西已经把我给卷过去了,耳边掠过了一阵风,青蛉绝美的脸,倏然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她微微一笑:「要你留下,看来也只有一种方法……」 她对上了我的眼睛,我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阵清明。 桃树花开,坠落的到处都是,周围一片安静,绝美的青蛉抱住了我,把我头靠在我胸口上:「不要走……这次,留下,好吗?」 心口一热,就是一种极为幸福的感觉。 这是这辈子没有过的体验,跟上了天堂一样。 别的,也许都没有那么重要,就这么留下,也挺好的…… 可最后一瞬间,我抬起了手,手里的东西,就砸在了她头上。 「啪」的一声,眼前让人忘记一切的幻境跟镜子一样全部破碎,我喘了一口气,就看见面前的青蛉,美目之中,淌了血。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咦」的一声。 哑巴兰他们,全清醒过来了!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蹄铁——上面还沾着血迹。 对了,这东西曾经是神器,是上头来的。 只有上头的东西,能对付曾经的神女…… 而青蛉抬起头盯着我,血污之中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怨毒。 「你又要抛下我……」 周围忽然一阵颤动,好像地震了一样。 她发怒了。 我立马往后退,说实话,看她现在这样子,我们只能剩下个你死我活了。 可是,她白白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 而这一瞬间,白藿香厉声说道:「咱们得赶紧离开——他们几个快不行了!」 回过头,果然,程星河他们几个身上的溃烂,越来越严重了。 再下去,真要从骨头上剥离下来了! 妈的,出口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简单——把她的眼睛挖下来,就能看到了。」 第1572章 她的眼睛 孝子。 我的心倏然沉了一下。 而青蛉也看向了我身后,眼睛一凛:「原来是你。」 她也认识孝子? 下一秒,那道青光奔着孝子就卷过去了:「你回来也好。」 我反手引了金气,奔着那道青色东西削了下去,那道气改了方向,且不论孝子是怎么知道的,他显然很了解青蛉。 可是——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我不想伤你,」我大声说道:「隔了这么久,我不想跟你一重逢,就要争个你死我活。」 青蛉嘴角一勾是个凛冽的笑:「可我想。」 这个笑冷森森的,动了杀气——可杀气,也盖不住凄凉。 我心里痛了一下。 感觉好像真的曾经对不起她,欠了情,还不上。 但白藿香厉声说道:「李北斗,不想死,就快点,你的身体……」 她一出声,我才觉出,胳膊上一阵温润。 简直像是凉东西忽然拿到热地方产生的蒸汽,血全从皮肤下大颗大颗的冒出来了。 金气伤身体。外带这个地方本来就伤男人。 连我都这样,程星河他们很快就要变成橡皮泥了。 要欠,也是那个景朝国君欠的——不该程星河他们还。 第974页 青蛉的眼睛哪怕绝望又狂暴,也依然很美。 青气四下炸起,对着我扎了下来。 「留下陪着我——你说过!」 青蛉的声音,撕心裂肺:「这样多的人,我只信过你!」 像是,全部的希望,都崩塌了。 我没的选了。 就在我要被那些青气绞缠住的最后一瞬,七星龙泉反手向上,金气从青气的缝隙之中瀰漫,下一秒,「嗤」的一声,所有青气全部炸开。 青蛉简直不相信,愣了一瞬,抬手还想把那青色东西引出来,可我一脚奔着那道气踢过去,她身体被带的一歪,反手要抓过来,可诛邪手早一步,太岁牙的力量在右臂爆发,勐地卡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娇弱的身躯,被重重砸在了桃花树上。 「咣」的一下,大片大片的桃花瓣,宛如坠落的云霞,落了我们一人一身。 我盯着她的眼睛。 那绝美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只映出了我的脸来。 我想说话,可嘴边先是一阵腥甜,张嘴就是一口血。 看来,在这个四绝地,不光伤皮外,也伤内脏。 别说程星河了,我们再不走,都要跟着倒霉。 「李北斗!」 白藿香跌跌撞撞就跑了过来,数不清的美女要拦住她,可全被凤凰毛打开。 还有一些大怪物要缠,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全部震出去了老远。 「看在咱们都是姊妹的份儿上,本不想对你们动手……」是江采萍的声音:「可你们非要伤相公和二姐,妾也只好不客气啦!」 白藿香扑过来,仔细的盯着我的伤,手在微微的颤——极为心疼。 「你……疼不疼?」 我摇摇头。 是啊,平时这样,会有多疼?可现在,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麻醉过一样,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地方,像是违禁品做出来的,让人沉沦上瘾。 青蛉盯着白藿香,死水似得眼睛,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她盯着白藿香触摸在我伤口上的手,好像,很羡慕。 「是她吗?」青蛉轻声问。 「她?」 「你说过——你心里有人,这一切,不光是为三界苍生,也是为了她。」青蛉盯着我:「你知道胭脂,也是因为她?」 她…… 景朝国君的「她」,又是谁? 白藿香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人像是慌了。 我摇摇头:「不记得了。」 「连她都不记得了……」青蛉一笑,凄楚却释然:「可你却记得我?」 她竟然为此高兴。 我现在,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了:「这不重要——我要过关,难道真的得把你眼睛……」 离得这样近,才看出来,青蛉的眼睛,跟人果然不一样,瞳仁竟然璀璨无比,像是暗藏了一整条的星河。 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蛉笑了,梗着脖子,就点了点头,毫无畏惧的说道:「就在我眼睛里——你下的了手吗?」 「青蛉姐姐……」数不清的美女奔着这里追了过来:「你不是说过,男人多是薄情寡义,你这样,并不值得!」 「不,」青蛉倔强的盯着我:「我就要知道,我等的,值不值得!」 我心里勐然一震。 是啊,为了通往下一扇门,我真的要对一个等了我这么多年的人…… 「你快点!」白藿香的视线,就没从我的伤口上移开:「只要在这个地方多停一秒,那你们的命,就危险一分!」 「洞仔!」 这个时候,哑巴兰的声音忽然就从后面响了起来:「洞仔你怎么了?」 苏寻已经倒在了地上。 身体一碰到了地面,就是一摊子血。 他好像是我们中间,伤的最严重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呢? 「苏寻!」 白藿香立刻跑了过去,回头吼:「快点想法子!他坚持不了一时半刻了!」 金毛也张皇失措的看着我——它知道,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下。 是啊,我就是个烂好人啊…… 就因为是烂好人,才总要比别人多受一层罪——我希望谁都好好的,可总得事与愿违。 青蛉梗着脖子盯着我,看着我抬起来的手。 她笑了出来。 「那个眼尾有痣的人说,对我不起,除了桃花,还有没有什么能给我。」她缓缓说道:「我就跟他说,我要一双最美的眼睛——我要你再回来,看见我的眼睛,就忘了一切。」 我一愣。 她眯起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说,你心里的人有三界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他答应了,就把很珍贵的东西放在我一双眼里保管,很疼,我却一声不吭,满心喜悦,可是——看来他骗了我,」青蛉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看到了我,也什么都没有忘。」 「李北斗!」 「七星!」 他们都在催我。 我回头看向了白藿香:「有没有法子——既能取出东西,又能保住她的眼睛?」 白藿香抬起头,吸了口气:「她不是人,大概——可以,但是……」 「怎么样?」 「需要其他有神气的眼睛给她填补上。」 第975页 神气……我们之中,没有神。 除非…… 我盯着白藿香:「你帮我个忙。」 白藿香盯着我。 「把我的眼睛,换给她一只。」 不知道我的前世是什么,但是,我有金气和龙鳞。 白藿香和青蛉同时愣住了。 程星河也站了起来:「七星——你他妈的疯了?你要当独眼龙吗?」 我看着青蛉:「我当独眼龙,也比你瞎了好一些。」 这是我欠你的。 白藿香的手颤抖了起来。 程星河忍不住了:「二郎眼行吗?这一次,是为我来的——要出眼睛,出我的。」 这么怕死又怕疼的程狗,竟然这么干脆。 白藿香摇摇头。 二郎眼,也是人眼。 这一眨眼的功夫,哑巴兰也站不住,一头倒下来了。 我盯着白藿香:「来不及了——快点。」 我的声音,倒是平静。 白藿香咬住了牙:「我……」 我知道,她下不去手。 可由不得她了——身后,是好几条命。 身后响起了一阵嘆息的声音。 孝子。 果然,能抓住黄电老舅,能进玄武局的,不是什么凡人。 玄武局真不是正常地方——我竟然能在这里走眼。 我看着白藿香:「来。」 白藿香吸了一大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两只手,拿出了两柄小刀。 「我尽快……」 她的声音,是压不住的抖。 「我信你手艺。」 青蛉死死的盯着我,眼睛睁的很大,依然像是没缓过来:「你……」 但是下一秒,她忽然反手摺过了我的手腕,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看到她,果断,毫不犹豫。 那是一个坚决极了的眼神。 下一秒,我倏然就觉出,身后一阵破风声,极近,又极快的炸在了我身后。 杀气——隐藏的很好,显然,身后竟然有人准备了很长时间,就是要给我个措手不及。 「扑」的一声钝响。 我闻到了血腥气。 青蛉柔软的身躯,帮我挡住了那一下。 第1573章 雷公之锥 我回过头,就看见青蛉被巨大的煞气震起,往后重重一跌。 我立刻抱住了她。 站在身后的,是那个本来被迷住,又被青蛉的青色丝缎死死缠住的熊皮人。 而他手里,握着的是之前江年手里的那把神锥。 鲜血从上面滴落,我这才看见上面的符咒。 雷。 这是——雷公锥? 难怪——雷公爷就是用这种东西,天雷行劫,什么都能打。 我后心一下就凉了,简直难以置信,江家凭什么,连雷公锥都能得到? 那一下力道极大,青蛉被震起的身体,把我也撞出了五步开外,两个人一起重重撞到了树上,我身上噼里啪啦开始坠下血滴。 青蛉死死盯着那个穿熊皮的:「不可能……」 她眼里,竟然有恐惧。 是啊,哪怕是我,也会被她的眼睛给迷住。 那个熊皮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对她的眼睛无动于衷? 熊皮人颀长白皙的手指,熟练的翻动着雷公锥,微微一笑:「坐山观虎,其乐无穷。」 一股子火顿时就炸到了脑门上。 果然,这个穿熊皮的来「仓库」救江家人的时候,本来要对青蛉下手,却意外见到了我。 他这就装成了被迷住的样子,故意被青蛉给抓住,其实,就是想看着我和青蛉两败俱伤,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可刚才,他眼看着我要把青蛉的眼睛挖出来,打开玄武局下一关大门,这才现身,趁着我们的注意力都在青蛉的眼睛上,想黄雀在后,把我解决了。 这个人,心思之深沉,出手之狠辣,能力之强,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穿熊皮的把玩儿着雷公锥,熊皮后面似乎有一道锋锐极了的视线:「你运气不错。」 王八蛋…… 这一瞬,凤凰毛瞬间就从他身后卷了过去,「啪」的一声破空而出。 可下一秒,凤凰毛就被挡住了。 那是雷公锥——比凤凰毛不知道厉害多少! 程星河浑身一僵。 那只颀长的手,不过微微一翻,可空气似乎都被震住,程星河的身体,勐然就被震出去了老远,擦过了三五棵桃树,这才重重的砸在后面一棵,哗啦啦撞下了满树的桃花瓣。 雷公锥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人头皮发麻。 如果一开始,拿着这个雷公锥出现在我身后的不是江年,而是穿熊皮的,那我现在恐怕…… 那手还是从容的把玩儿着雷公锥,好像这三界之中最锋锐的利器,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玩具。 他一步一步冲着我走过来:「不过,你的好运气,也该到此为止了。」 「唰」的一声,数不清的银针,好像漫天花雨一样的撒到了他面前,他抬起了手,下一秒,我和青蛉还有白藿香的身体,好像被风捲住,凌空而起,就要到了围墙后面。 是江采萍。 可还没越过围墙,只听「通」的一声巨响,我和青蛉直接坠落,我和青蛉一滚,抬起头,就看见江采萍的身体,跟没有重量的秋叶一样,坠在了我们面前。 第976页 她也被雷公锥打中了! 我心里一痛:「江采萍!」 江采萍身上的阴气,骤然浅淡了几乎一半,但她还是爬起来,试图挡在我前面:「相公,妾斗胆,要强出头护着你……」 她对着雷公锥举起了手。 「不行,那是雷公锥!」我厉声喊道:「我命令你,给我闪开!」 她想把雷公锥从熊皮人手里震落! 可下一秒,她的身体再一次被震出去了老远,重重落在了我们身后。 白藿香立刻跑了过去。 穿熊皮的转过了身,声音冷漠而又困惑:「我一直不大明白,你们为什么喜欢给他陪葬?活着——不好吗?」 话音未落,雷公锥勐然扬起,对着我们就划了下来。 可这一瞬,七星龙泉出鞘,死死挡在了雷公锥上。 穿熊皮的露在熊皮下的下巴,微微扬起,似乎十分吃惊。 「啪啪啪啪……」我听到了自己手上急速滴落了许多东西——血。 身体本来就是新织造的,在四绝地和桃花水的双重作用下,早就不堪重负了——也许,再过不久,真的跟酥饼一样,大片脱落了。 「青蛉!」 我大声说说道:「我求你一件事儿……帮我照顾我的人!」 穿熊皮的缓缓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你们这一脉——真是祖传的蠢。」 我这一脉? 还没想到,青蛉已经抬起了手。 她这一抬手,数不清的美女和长条怪物,奔着穿熊皮的就扑过去了。 熊皮下,似乎一丝嘲弄的笑意。 可我用尽全力抵挡的那只握着雷公锥的手,竟然纹丝不动,穿熊皮的左手往腰间一抽,一道电光倏然炸起,几乎照亮寰宇,噼里啪啦一阵响,那些生灵,直接被那道光拦腰截断。 半空仿佛下了一道子血雨。 我勐然一震,这种力量……他是人吗? 身后就一声绝望的哀号。 是青蛉的声音。 那些美女和怪物,都是她这些年的手足。 可她的那些手足,一丝犹豫都没有,第一批倒下,第二批,第三批,前仆后继的上来,前仆后继的倒下。 她们不是没看见围上来是什么下场。 她们只记得,自己能活着,完全是因为青蛉,她们的命是青蛉给的,所以,愿意回报。 这都是一条一条的命…… 我拼尽了全力,想把熊皮人的雷公锥给顶开,可除了让身上滴落更多的血,根本就没有用处,雷公锥仍然纹丝不动! 而熊皮人甚至还能四下里张望,闲适的问道:「还有多少?」 有多少,他就直接杀多少。 「青蛉,他是冲着我来的!」我立刻回头看向了青蛉:「别让你身边的人送死了!」 可那些美女纷纷说道:「青蛉姐姐要护的人,就是我们要护的人!」 「我们不怕送死,反正……」哪怕这个时候,她们竟然还能银铃似得笑出来:「我们早就死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 「已经够本了!」 那些美女,像是争先恐后扑进了火里的蛾子! 熊皮人缓缓说道:「有些蠢物,确实不适合活在世上。」 他下手没留情! 那些声音,让人根本不忍心听! 我死死攥住了七星龙泉——金气,金气出来啊! 我要把这个穿熊皮的撕碎! 可身体似乎出于自保,甚至不肯让金气再出来了——金气锋芒,却是双刃剑,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环顾四周,熊皮人出了口气:「没有了?那好,那就轮到你了。」 他就等着,我自己耗尽了自己的力量! 他手腕一转,空气勐然震动了起来,那股子力量强大至极,七星龙泉也扛不住了。 雷公锥,是天上的东西…… 可一只手,就在这个时候,抓在了我胳膊上。 青蛉? 我心里勐然一震,她的身体,受的是贯穿的大伤——哪怕靠近我,恐怕都用足了全部的力量。 熊皮人也看向了她,声音好整以暇:「你放心,他死了之后,我留给你做胭脂。」 青蛉却没看他,转脸看着我。 「李北斗!」白藿香的声音从后面厉声响了起来:「我不许你出事!」 我咬住了牙:「我的人,就託付给你……」 青蚨微微一笑:「你的人,你应该自己照顾。」 我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青蛉一只手摸在了我脸上,眼神满是眷恋,声音却凛冽决然:「既然那是你要去的地方,我送你去。」 我一愣,眼睁睁看着,她抬起了一只手,对着自己的眼睛就挖下去了。 第1574章 眼中之物 青蛉……她的眼神,一丝迟疑都没有。 我奔着她就扑了过去。 熊皮人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对自己下手,雷公锥一别,就要抓住青蛉。 可青蛉毕竟曾经是个上古神灵。 她决心要做的事情,很难拦住。 我的身体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拦住,反而倒退了好几步,熊皮人也一样。 我脑子一炸,立刻用结灵术召唤雷祖。 雷祖——出来帮我! 可意料之外——雷祖并没有出现。 第977页 坏了——雷季过去,它已经开始休眠了? 那靠着我自己的力量,也得救青蛉! 可没想到,没来得及。 在我挣脱出去的一瞬间,「扑」的一声,一片温热的血溅在了我脸上。 我整个人僵住了。 那只染红了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内里有一个东西,在一片温热之中,却赫然冰冷刺骨。 她眼睛里的,点睛钥匙。 这四个字,勐然刺在了我心上。 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守住这个局,江仲离竟然以这种方式封局——只有这样,青蛉才绝不会把人放进去。 「青蛉!」 熊皮人也觉出来了,脸色一厉,破风声一炸,对着我的手就过来了。 想抢? 这是青蛉用命给我的。 我死死攥住,心里一下一下的疼,疼的人喘不过气来。 雷公锥对着我头顶就划了下来,七星龙泉按理说顶不住了。 可顶不住,也要顶! 金气勐然炸出,死死挡在了头顶上,熊皮人猝不及防,硬是被顶退了三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雷公锥,也没想到,我这种看上去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李北斗,再也不能用了!」 白藿香的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是前所未有的悽厉。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不是没觉察出来,眼睛,耳朵,嘴,鼻子,全部开始往外流血。 金气一开始不出来,是因为用了,就等于自尽。 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白藿香!」我厉声喊道:「救救她!」 我要她活着。 「可你……」白藿香的声音颤了起来。 「不用管我。」我乘胜追击,七星龙泉对着退后的熊皮人,带着风雷之势。摧枯拉朽。 熊皮人身法十分敏捷,立刻抬起了雷公锥还要动手。 可我没给他动手的时间,他的身体直接被金气掀翻,这一下,周围的空气震起,「哗啦」一声响,把周围的几棵桃树,震了一个粉碎。 熊皮人见雷公锥被我压制住,凌空转身,还想抬手,但我先一步,已经追了过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熊皮人浑身一震,像是不相信,我能有这种力量。 他想退开,但是已经退无可退。 但就在七星龙泉噼向了他的最后一瞬间,我眼前忽然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李北斗!」白藿香的声音更悽厉了:「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 而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襟。 视线像是隔着最浓重的红雾,我模模煳煳,看到是青蛉。 她抬起了脸,可她那满脸血污的面孔,已经再也看不到我的身影,只能四下里张望着。 我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我在这里!」 她立刻抱住了我。 这一下,我没有退开,而是反手把她也抱紧了。 两个人的血交融在了一起,我听见自己喃喃的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好疼,好疼…… 我是为了什么道歉? 为了让她等了这么多年,还是为了她失去眼睛? 可她笑的心满意足:「这样,很好。」 好? 「咱们就这样,就很好。」她的声音,一丝一丝的微弱了下去。 但这一瞬,白藿香的声音再一次吼了起来:「李北斗,身后!」 破风声,和天地寰宇,几乎都要为之所动的震颤。 雷公锥对着我们两个下来了。 我还要抬手,可心里一凉。 我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下一秒,风忽然从我耳边擦过,数不清的桃花枝干,跟活了一样,对着我沖了过来。 我的身体勐然被那种强大的力量推开,整个人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桃花瓣哗啦啦的撒了我一头一脸。 对了,这是她本来的力量。 「我把东西给你,是为了让你不要死在这里。」青蛉的声音响了起来:「答应我,要回来——哪怕,不是为了我。」 我的心锐痛了一下。 我听见自己嘶声大吼了起来:「青蛉!」 「噗嗤」一声,眼睛开始出血,我已经看不清楚远处了,耳朵也开始擂鼓一样的剧烈耳鸣。 但而耳鸣里,我听到了熊皮人冷漠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活的这么可笑?」 模模煳煳的视线里,我看见熊皮人像是把青蛉踩在了脚下。 「你松开她!」 我想站起来,我想护住青蛉。 可身体已经被四绝地影响的几乎支离破碎——加上强行用了金气,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甚至连站都站不稳,直接就要扑在了地上。 白藿香扶住了我,声音带了哭腔:「你……过不去了!」 可一阵笑声却响了起来——脆甜,却痛快。 青蛉。 熊皮人似乎好奇了起来:「你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青蛉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我在笑你。」 熊皮人声音有了几分不悦:「我有什么可笑?」 「因为你不是完整的人,你没有心,」青蛉答道:「你这辈子也不知道,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 我一下愣住了。 第978页 熊皮人似乎怔了一下。 但是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他什么心事。 他的脚,重重落下。 青蛉……青蛉! 可青蛉的笑声,一直没停,她断断续续,哼鸣起了一首很古老的歌:「山之高,月初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这是个情歌。 说的,是思念。 对,她一开始就说,要有一个曲子给我唱。 与此同时,桃花的枝干四下里冲出,一层一层,密密匝匝的挡住了熊皮人。 雷公锥巨大的力量几乎把所有的树枝打碎,空气里全是树液的味道。 我想挣扎过去,可好像跟她隔着一整条奈何,根本无法跨越。 值得吗?值得吗? 她还在寻找我的位置,可她根本看不见,只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微:「不是我的——就是不是。」 「这是宿命。」 「这样也好。」 「不管值不值得——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就不后悔。」 一片血红里,我看到,她的一只手越过残损的桃花枝干,冲着我的方向伸了过来。 声音几乎是支离破碎:「我等的,太久了,等不住了……」 她的那只手,停在了原处,不动了。 我心里像是被最锐利的刀子划了过去。 死了很多人,伤了很多人,全是为了四相局。 那东西,真的值得吗? 青蛉——她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这种虫子,活的时间并不长久——桃花开的时候,盈盈出现,桃花一落,也就消失了。 这一刻,哗啦一声,像是平地起了一层狂风。 所有的桃花花瓣,几乎全部被捲起来,这个地方开始出现震颤的感觉。 她这个守局的已经守不住,这个地方,要坍塌了。 我捏住了手里的那个东西。 「咱们走!」 可这一瞬间,那个熊皮人的速度,像是能噼开了风,全部的枝干被炸起,他举起了雷公锥,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许多东西忽然拔地而起。 似乎,之前一直被那些桃花给压住了。 现在,那些桃花残损破裂,那些东西,才能重见天日。 那是——什么? 数量极多,所以,很强大。 下一秒,那些东西好像乌云一样,挡在了我面前。 一个声音在我耳后响了起来:「多谢你了。」 第1575章 一线天光 是——孝子的声音。 「这是……」程星河的声音,也气若游丝的响了起来:「死在这里的,那些被当成了胭脂的哥们……」 啊,我知道孝子是谁了。 熊皮人的雷公锥一起,却被那些冤魂挡的很严实。根本突破不进来。 他们,被压了很久,想自由,这个力量,简直大的可怕。 以此同时,身边一阵嘈杂交错的声音。 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脆快的,有低沉的。 数不清的声音,汇集成了一句话:「谢谢……」 有青蛉在,他们永远无法还乡。 现在,他们回家的同时,也齐心合力,送我一程。 该道谢的,是我。 我一把抓住了我自己的人,抓紧了青蛉给的那把点睛钥匙。 我听到了一个响声,很像是轴承启动,哪里开了一扇门。 可耳鸣的实在太厉害,观云听雷法没法发挥效力。更看不清,到底从哪里离开。 可这一瞬,雷公锥声音大作,那道冤魂组成的围墙,被瞬间噼破。 坏了……要追上来了! 可这个时候,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领你去。」 这个娇嫩的声音,是莲子。 她带着我们,就往一个地方跑了过去。 头顶,四周,都是崩塌的声音,真要是有世界末日,恐怕就是这个感觉。 这个时候,哑巴兰也醒了过来,见到这个情景,倒是一愣:「莲子——你不是最讨厌男人吗?」 莲子的声音悠然响了起来:「我以前,是最讨厌男人啦!之前我的朋友白绢放走了男人,变成了怪物,我还觉得她傻,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真正讨厌的是那些用针扎女人,用脚踹女人的,现在看来,也许,不是每个男人都会伤害女人。」 可我,伤害了青蛉。 「郎君,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莲子说道:「可青蛉姐姐为了你,肯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你一定值得她这么做。」 我的心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我真的值得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把张三的仇,报在李四身上。」莲子的声音总像是开心着的:「这好像,并不公平。啊,到了!」 话音未落,我们扑面感觉到了一股子阴凉的气息——像是一扇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的门被打开了。 到了? 可这一瞬,身后那个剧烈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咣!」 莲子,帮我们挡住了什么。 「莲子!」 身体像是坠落到了什么地方,风一下从耳边擦过,仿佛长身体的时候,经常做的那种摔下深渊的噩梦。 第979页 这一瞬间,我脑海之中,出现了许多的残片。 那个坐在了囚车之中的姑娘,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一颗漆黑的黑曜石。 她身上缠绕着秽气,可她的眼神,依然很干净,像是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说,你把头髮梳成了两个髮髻,一定很好看,你穿紫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她对我笑,她说:「我等着你——到时候,我给你看。只是……」 她担心了起来:「你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 那一声,斩钉截铁。 她等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 疼——疼! 像是勐然从高处落地,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一起剧痛了起来,仿佛每一寸皮肤被碾烂,每一分骨骼被压碎。 出了桃花乡,那个能麻醉人的感觉消失了。 可是这种切肤之痛,全不如心痛的厉害。 下一秒,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里有一线天光,周围满是石笋,滴滴答答往下流水,汇聚成了一条暗河,阳光斜入,照的洞里耀目生辉。 我们全躺在了一个石樑上,而远处石樑的尽头,有一方小孔——从那个小孔里望过去,是一片很明亮的蓝天。 看来,顺着石樑走过去,就能到玄武局的阵心了。 应该高兴的,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而且,我皱起了眉头——那个熊皮人不见得就被埋葬在桃花乡了,他雷公锥在手,什么做不出来? 他到底是谁? 这个仇,我早晚要亲手报。 而且…… 我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是青蛉给我的东西。 那是一对银色的小环。 乍一看,竟然跟水神信物上的很相似。 只是——材质不一样。 这是什么? 我想看清楚这东西的来歷——可眼睛一阵剧痛,看不清楚。 这东西可能是某种神器。 啊对了,很像是壁画之中,驾驶着天马那个神君手里拿着的。 难道——就是那个「神君」留下的东西? 「真好看。」 是莲子的声音,她正盯着那块巴掌大小的蓝天。 太好了,她也平安,之前差点就被熊皮人给抓住,我们能出来,可多亏了她了。 我想跟她道谢,可一张嘴,满口是血。 「郎君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莲子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再看看外面的天空啦!我们虽然能长生,可一成不变,其实很可怕。」 是啊,看着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那像是个无期徒刑。 可青蛉,硬是在那一成不变里,等了这么多年。 「进去之后,我们就出不来了,现在这样,也好。」莲子的声音,还是天真,带着欢欣喜悦:「最后能看到外面,算是得偿心愿啦!」 哑巴兰也看向了莲子,像是不明白莲子这话什么意思。 接着,她对我们一笑:「既然把你们送到了,我也就完成了青蛉姐姐的嘱託,先走一步了。」 哑巴兰盯着莲子,忽然对着她伸出了手:「你要去哪儿?」 可他抓不住了。 莲子还带着笑,可她的手,像是一道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 越来越淡,那个笑容,就这么凝结住,消失了。 一个东西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天师府的那个天阶水晶铃。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留下。 她们只能靠着玄武局的力量,留在了桃花乡里。 桃花乡一旦消失,那她们也留不住了。 跟出了太阳之后的露水一样。 「莲子!」 哑巴兰的表情,悚然一动,他挣扎着想起来抓住莲子,可莲子已经跟桃花乡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还要抓,可一只手捞住了他:「脚底下。」 这地方,只有一道狭窄的石樑,往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而白藿香已经一把抓住了我,仔细给我检查伤势,看清楚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张嘴就想骂我,可眼圈一红,到底没骂出来,手头倒是更快了。 我嘶的吸了口凉气,想起了程星河。 回头一看,程狗坐在了石樑另一边,眼神发空。 他情况也不好,但是出了桃花乡,风水局对人的影响消失,有了白藿香的灵药,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苏寻坐了起来,习惯性的发呆——对他来说,发呆就是最好的休息,哑巴兰则大哭了起来:「莲子!」 江采萍阴气虽然折损了一半,可身体的阴气,也正在慢慢凝结了起来,正帮着白藿香取药,涂药,看着哑巴兰那个样子,也是一声嘆息:「怪可惜,」 我心里一阵酸涩,但强行就把酸涩给压下去了,既然大家都还好端端的,我硬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松了口气。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把时间放在悲伤上——世上,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做。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一行人了,少了一个。 「孝子呢?」 难道——留在了桃花乡? 「对啊,」江采萍的精神,恢復的是最迅速的,四下里看了看:「之前还一直在咱们身边呢!」 第980页 我吸了口气:「你们跟我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起来,之前可多亏了孝子了!」 第1576章 山神算盘 原来,青蛉出现了之后,他们一行人,就被那些美人给围住了——像是要给我和青蛉,隔一个独处空间一样。 白藿香当时就觉出不对,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哑巴兰他们又都一个个鬼迷心窍的,程星河虽然没被美人迷住,可也被那地方数不清的珍宝和珍馐迷了眼。 白藿香要他们赶紧找我,可许多美女来跟她灌酒,她不肯喝,一大群美女就把他们推到了外面去了。 江采萍护住了她们,白藿香大怒,就大声喊我,可我似乎还是没听到,等他们回过神来,已经被关在了那个小房子里了。 那地方,机关重重,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内里还挂着不少尸体,触目惊心。 江采萍说道:「相公不知道,刚才那个小房间里多憋屈,可孝子知道怎么破开。」那个地方,哪怕苏寻都找不到出口,那帮美女看见他们要出来,还笑。 说比他们厉害几百倍的都逃不出来,这帮人倒是异想天开。 可等那些美女笑够了,一个个离开了,一直一声不吭的孝子凑过去了,十分熟练的开始拆解机关。 这一下,苏寻都愣住了——孝子用的是一种古法,失传了很久了,现如今连听过的人都不多,更别说会用了。 苏寻自己都只是在爷爷嘴里听到一鳞半爪,他爷爷都只是听过名字,没亲手摸过。 苏寻就问孝子,为什么会这种东西? 孝子一笑,说他以前来过。 他们几个顿时一愣,孝子怎么之前没说过? 但孝子很快敷衍过去了,说自己也不知道这地方有仙女,上次也是运气好,遇上了贵人,侥倖逃出去了。 说话间,孝子就把锁给打开了,带着他们出来找我——一路上,对桃花乡的布置极为熟悉,要不是孝子,他们还真没那么容易找到了我。 「说起来……」苏寻看着我:「那个孝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那肯定,一般人,怎么会从这个桃花乡里死里逃生,又怎么能抓得住黄电老舅?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那他,到底是什么来歷?对了……难不成……」 我知道白藿香这话什么意思。 四脚人最后说过一句话——说我们绝对进不去玄武局,还说,我们中间,有一个怪东西。 白藿香疑心,那个孝子,就是「怪东西」。 我点了点头:「没错——也许,他确实不能被称为人了。」 我把莲子刚才掉在了地上的天阶风水铃给拿了出来,大声说道:「这位前辈,你出来吧!你还有东西落在了这里。」 他们几个,全愣了一下:「天阶天师……」 没错。 莲子之前就说过,曾经有一个很厉害的天师来到了这里,但是,只剩下了一半。 这个一半,愣一听,很像是身体残损的只剩下了一半,可要是换一个角度——他的身体留下,成了胭脂原料。 可是他的魂魄脱壳而出。 「还有,」我接着说道:「给我们讲一讲,你跟白绢的故事。」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又是一个盪气迴肠的故事。 恐怕,跟那个被打死的怪物白绢,还有点关系——莲子和青蛉都说,白绢曾经触犯了这里的禁忌,因为一时心软,放走过男人,所以被惩罚,不给胭脂,成了怪物。 孝子倏然从大片石笋后面出来,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让你给看出来啦!」 他盯着那个天阶天师的风水铃,忽然露出了满眼的怀念。 我把风水铃抛到了他手里。 他接住,又是一笑:「败军之将,惭愧惭愧。」 原来,孝子之前,确实是曾经的高阶天师。 他功成名就,可家乡的老母亲病重,他心里着急,就抄近路想从这地方回家。 可走过附近,听说这地方时常会丢失女人的尸体和活的男人。 对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可一查这个位置,他知道跟传说之中的四相局有关系。 古往今来,这都是风水行的传说,以及禁忌。 他知道,也许不该管,可他看见了很多老迈,哀恸的父母,在水边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只能嘆了口气,有了心理准备——就当这个地方,是自己的一个劫数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于是他就让人给天师府报信儿——自己要是回不去,不要来找,帮他照顾老娘就行了。 接着,就进来了。 可是青蛉的力量,比他想像之中还要大。 他还是没能抵抗的过青蛉的眼睛。 抓住了他的那天,整个桃花乡欢唿雀跃——她们第一次看到能蒸出晚霞色的好胭脂。 蒸他一个,多少个姐妹能以人形活下去! 唯独一个「桃花仙女」盯着他,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个穿着白衣,十分素净的姑娘,他记得,这里的其他桃花仙女,跟她叫白绢。 他苦笑,也就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唯独对不起老娘——老娘还在家等着我。」 第981页 没想到,那个叫白绢的姑娘眼睛一亮:「我也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叫白绢的姑娘,老娘是个瞎子。 两个人生活无以为继,才把白绢许给了大户人家做妾。 那个大户人家,已经有了十二个妾,大家管她叫十三。 白绢惦记老娘,时常会省下自己的点心,微薄的月银,给老娘送过去。可有一天,被丈夫给抓住了。 丈夫大怒,说她偷家里的东西,把她挂在了房檐下打,给其他的妾警醒警醒。 胳膊粗的棍子打断了一根,她逐渐看不清东西,可还惦记着,墙缝里,她藏了三个太太赏给的桃花酥,她死了,就糟蹋了——老娘最喜欢吃桃花酥了。 大户人家一看出了人命,也吓住了,偷偷扔到了水边——对外,说她不守妇道,跟小厮跑了。 她老娘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天师嘆了口气,说我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帮你看看你家老娘。 没想到,她盯着天师,背着其他桃花仙女,偷偷的跟天师说,我要是把你放出去,你说话算数,行不行? 天师心里一动,自然就答应了。 其实天师的运气很好——那天,正是八月十五,玄武局开门的日子。 可这件事儿,被发现了。 天师费尽全力,也只剩下了半条命——把自己魂魄保留下来,冲出了玄武局。 他也想回家,可他想起了被困在了这里的冤魂——多少冤魂,被扣在这里,苦苦思乡,却无法挣脱。 他没忍心走——只想把那些冤魂,全送回去,也不想再有男人,白白送了性命。 除了他,大概再也没有谁能有这个能力了。 而且,他还惦记着那个叫白绢的女子。 她放了自己,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青蛉心狠手辣。 白绢的老娘已经过世,他没法照料,他想回来,可一直都没有机会。 哪怕八月十五会开门,可他一个魂魄,能做什么? 我明白过来了:「你在这里时间长了,跟山神也就认识了吧?」 他点了点头,摸了摸后脑勺,又是一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 山神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流落到了这里的。 所以,这一次过来,有意无意的说,眼下,也许有个机会,能让你重新进去。 不用说,就是我这一次来破局。 他想法子,附着在了一个本地药农身上——也巧,这个药农,也是一个孝子。 因为在这个灵气极盛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他本身又是天阶,本事已经极大,甚至连我和程星河的眼睛都瞒的过——他怕我们看出来他的身份,对他有疑心,就麻烦了。 果然,从抓黄电老舅,到剥下蹄铁,他都给我们出了力。 可惜,白绢已经…… 我长长吐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在山神的算盘上了。 「多谢。」 「那谈不上,是我们谢你才对,」而他一皱眉头:「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十分要紧。」 第1577章 迷魂之阵 我们几个都紧张了起来。 孝子往里面一指:「这玄武局的阵心,是一个很大的迷魂阵。」 迷魂阵? 其实作为我们业内人士,迷魂阵听的并不少。 甚至我们自己也会摆一些简单的迷魂阵,甩脱追兵,或者把邪祟引入歧途,困住——这方面,苏寻是内行。 果然,苏寻耷拉惯了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哪一类的迷魂阵?」 那人回答道:「这没见过,谁也说不好——但是阵法极大,只要进到里面,就没有一个能回来的,据说进去之后,人会变得不是自己,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苏寻的眉头顿时就锁紧了,修长的手指头捏了又松开——他在数算,那到底是个什么阵。 我和哑巴兰也是面面相觑,不是自己?难不成,跟之前在桃花乡里一样,时间久了,人会变成怪物? 可就凭着江仲离的能耐,一个梗,他不会重复用两次。 忘了自己是谁,就更奇怪了,我们就是进去几个钟头,还能得了老年痴呆吗? 「这些事情,还是山神喝醉了的时候,我听到的,」孝子说道:「山神还留下了一句话,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就更玄妙了。 哑巴兰一头雾水:「前辈,你能说点阳间的话吗?」 我倒是想起来了四脚人所在的壁画之中的「预告」来了。 第一个是四脚人,第二个是桃花林,第三个是几块竖起来的板子。 本身这种「预告」就有些奇怪——设局人自然不想局被破掉,既然如此,为啥还要给人弄个「预告」? 是跟「谨防恶犬,请勿入内」的警示牌一样,震慑想进去的人? 不过四脚人可以理解,是怪物,桃花林也能理解,确实有桃花林,竖起来的板子——这到底代表什么? 白藿香忍不住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那地方,是阵法,还是什么妖怪?」 阵法还好——要是遇上妖怪,她怕我们又会受伤。 孝子答道:「山神说,那个地方,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怪物,可又极其脆弱。」 「好么,」哑巴兰听不下去了:「这猜谜语呢?」 第982页 孝子微微一笑。 「总之,我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一句话,要想从困境之中挣扎出来,要记住两个字。」孝子说道:「打破。」 虽然不大明白,但是每次得到的指引,关键时刻都能救命。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孝子松了口气:「能帮上忙,可就太好了。既然如此,你们几位保重,我在外面等着你们,盼着十六的时候,你们能平安归来。」 我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道,您怎么称唿?」 孝子微微一笑:「我叫黄金龙。」 我顿时就愣住了。 以前还以为山神说的「黄金龙」,就是黄电老舅,哪知道——是人名? 「我还得把这个身体给送回去。」孝子拱手跟我做了个旧时代的同门礼:「再晚了,怕损伤了他的脑袋——得罪,剩下的路,恕我就不陪着你们走了。」 我点了点头,拱手做了行当里见前辈的礼:「后会有期。」 孝子点了点头,一阵风唰的一下吹了过去。 缘起缘灭,也跟风一样。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里的痛往下面压。 青蛉是没有了——但逝者已矣,活下去的,要更珍惜自己能走的路。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天师,你等一会儿。」 孝子回过了身。 程星河。 说起来,刚才这货一句话也没吭。 不像他的作风。 「程狗,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说道:「七星。」 「嗯?」 他抬起了头,声音大了一些:「还有所有伙计们。」 我有些意外,他很少说话这么正经。 江采萍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白藿香皱起眉头:「你要发表获奖感言还是怎么样?」 可他盯着我们,十分认真的说道:「咱们跟着孝子一起出去吧,这个局,咱们不要继续往里走了。」 我顿时一愣:「你什么意思?」 不光是我,所有人全愣住了。 不走,他活不了几个小时了。 「为了我,已经死了这么多人……」程星河的二郎眼里有了挣扎:「只为我这一条命,值么?」 其实,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 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一天等死。 「值。」 程星河一愣。 「我觉得,也值。」哑巴兰跟平时程狗推他脑袋一样,推了程狗的脑袋一下:「来都来了,半途而废,算什么汉子。」 苏寻没吭声,只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哑巴兰说得对」。 江采萍微微一笑:「程伯公,你救过相公,那就是对妾有大恩,既然有大恩,哪儿有不报的道理。」 白藿香更别提了:「你不耽误这会儿功夫,我都能多治好几个伤口了——浪费时间。」 因为时间紧迫,白藿香今天跟个火药桶子一样,易燃易爆炸。 「再说了,这不光是你的命。」我答道:「你也看见了——那个地方,多少人解脱了?要是咱们没来,他们就永远见不到天日了。」 更别说,四相局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命,多大的秘密。 如果破解了,不光救他一个,还能救更多的人呢? 其实,在中秋节前,他就犹豫过。 我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 他平常不会这么纠结,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大家全部的命,不得不斟酌。 「我知道,你不忍心看着别人为了你死。」我接着说道:「可既然选了这条路,咱们谁也别半途而废,不然——之前那些命,你要让他们白死了?」 还有——熊皮人的仇,我非报不可,那些屠神使者,也一个都跑不了。 我也不怕死,但我只怕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庸庸碌碌活一世,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程星河不吭声了。 他也想起来了那个熊皮人的残虐。 「走还是要走的,」哑巴兰也摸了摸金丝玉尾:「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谁有回头的意思。 程星河怔了怔,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话没说出来,眼圈倒是给憋红了。 他虽然又馋又懒又怂,可面子还是要的,转脸不吭声了——不想让我们看见。 哑巴兰抓住了机会就去调戏他:「程狗,你眼睛里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 「滚蛋,我怕你给我吹成沙眼——不是,程狗也是你叫的?」 「程二傻子,行不行?」 终于,他一把推开哑巴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向了等在原地的孝子:「那咱们……跟你就此别过。」 孝子点了点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拱了拱手:「后会有期。啊,对了,我还忘了一个要紧的事情——山神还说过,第三个关卡里,偶尔也会飘出尸体来,那些尸体都是干枯的,像是活活饿死的,但是有一样——脸上,都带着笑。」 笑? 那个怪物,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死?难怪说是被迷魂了。 他以十分敏捷的身法进到了石窟深处,不见了。 第1578章 忘记一切 渴死饿死,还能带着笑?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第983页 不过,程星河像是放下了一切负担,询问似得看向了白藿香,意思是说,确定要进去,那就抓紧时间。 这像是个单程票,破釜沉舟。 「不急于一时,休息好了,就走。」白藿香一边上药一边说道:「别跟被人燎了毛的猴一样。」 这把程星河堵够呛,不过眼瞅着白藿香举着针过来,又怕白藿香公报私仇,只好撇着嘴不吭声,只做了个无声口型:「你们全家才是猴儿,生个小孩儿也是猴。」 哑巴兰看见了:「姐,程狗说你坏话!」 我们都笑了。 是啊,虽然时间越来越紧迫,可我们不能硬拖着这一身的伤去匍匐前行,等白藿香治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而且,我们都看到了那片蓝天。 这就说明,天还是亮的,我们闯过了四脚人和桃花乡,不过是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离着再次天黑还有一段距离,天黑到了过午夜,也还有一段距离。 程星河嘆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希望——咱们都不要后悔。」 后悔是什么? 能吃吗? 终于,大家都缓的差不多了——伤药是很灵,有一些伤筋动骨的地方,白藿香一咬牙,给我们用上了凤凰洞里弄来的仙药。 劲儿很大,大的跟打了止痛针一样,大家都激灵了起来,红头胀脸,好像吃了兴奋剂的斗鸡。 哑巴兰甚至来了个倒立,又惊又喜:「藿香姐,你这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我心说,说手艺略有不妥,像是讲捏脚师父。 但马上自嘲,你好利索了吗就来挑毛病了。 「这算是预支的,药效一旦过去,身体会变本加厉给你疼回来,」白藿香也没在乎这句话:「真要是破开了玄武局。等回去,可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程星河一乐:「真要能好好回去,大家都高兴——别说十天八天了,躺他个一年半载又怎么样?」 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的患得患失。 大家,真的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吗? 前面两个局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最后一关的阵心和阵物,只会比前两关更难过。 能把这地方破开,像是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不过我也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要想白吃白住,那不大行,叫南派送房租。」 「不是,七星你什么时候钻钱眼里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家都跟镜花缘里的两面国人一样,表面没心没肺,背后心事重重。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打起精神重新出发——仙药开始起作用,大家精神都好了起来,宛如开了外挂,身上像是凭空多了很大的力量。 一边走,程星河一边努力恢復他平时的吊儿郎当:「七星,你说这地方的镇物到底是什么?真是大王八?真要是这玩意儿,不大好办——这东西出了名的刀枪不入,怎么砍开?」 「那谁知道,」我答道:「咱们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我却琢磨了起来,迷魂阵——那能是个什么阵? 能让人笑着死的,又是怎么回事? 苏寻手上因为射了过多元神弓,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已经痊癒了——正在摩拳擦掌,看看这个阵到底是多大的来头。 那道石樑看上去是很长,但是一步接着一步,也不知不觉就走到头了——好像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 大家都打起来了精神——不管前面是什么,齐心协力,总能过去。 临出去的时候,我也长了个心眼儿,拿了金丝玉尾,把大家的腰都捆在了一起。 这是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最保险的方法。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迈出山洞的最后一步,我又回头望了一眼。 青蛉……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熊皮人和那些江家人,也不会就这么罢手——他们一定会追进来阻止,等再遇上了,我亲手给你报仇。 不过,她的死,其实可想而知——手下的命太多了,也许,只剩下了这一个结果。 程星河临出去,还来了一句:「约好了,咱这一进去,谁都别得老年痴呆——至少记住,自己姓甚名谁。」 哑巴兰不乐意了:「你才痴呆呢!谁还能把自己名字给忘了,演韩剧呢?」 可这个时候,苏寻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的耳朵是最灵的。 我也竖着耳朵听,是有,但是并不分明。 而江采萍也一把抓住了我:「相公,洞口附近,有东西!」 我也觉察出来了——是有一股子很奇怪的气。 可这个气跟之前桃花乡的还不太一样,缥缈柔和,似乎并没有藏着什么杀机。 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对面不知道是什么。」我说道:「大家都小心点。」 我打头,攥着七星龙泉越过了那个洞口,光线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 可就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后背一痛。 像是被谁给扎了一下。 白藿香? 奇怪,刚才她不是把我给整治好了吗?怎么又来? 可一侧脸,白藿香并没有在我身后,强烈的光线下,她在我左前方。 那能是谁。 而电光石火这一瞬,耳朵里一阵轻微的耳鸣,可这个耳鸣,跟之前的不大一样——像是一首笛子曲。 第984页 有人吹笛子? 刚才苏寻说的,肯定是这个。 而且,不光是笛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里,夹杂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不好了!」 我听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倒下去的声音,心里顿时一紧,接着,我就听见江采萍的声音:「相公,这是眼!」 眼? 下一秒,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困——我从来没这么困过。 竹笛的声音,像是一首安魂曲,眼皮越来越沉,脑子里面一片发空。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缓缓的响了起来:「睡吧……」 那怎么行? 可不光眼睛,整个身体都像是有千斤重,我听到了「咕咚」一声。 我……也倒下了。 最后一个残片的意识是——不愧是玄武局第三个关卡。 就这么被搞定,兵不血刃,也他娘太没面子了…… 耳边一阵纷乱,敲击声,拍打声,流水声,甚至——人声鼎沸的声音。 「你醒了没有,醒了没有?」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勐然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了一张床上。 那个声音,是个甜而软糯的少女声。 在一扇绷着白窗纸的窗户外面。 这是——哪儿? 外面的,又是谁? 「你谁啊?」 外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可真是睡讷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我是你没过门的新娘子。」 新娘子? 我一下愣住了。 我什么时候有新娘子了? 下一瞬,我忽然蒙了——说起来,我是谁啊? 第1579章 万灵之窟 「咱们照着规矩,这一天不能见面,」外面的声音说道:「你快快起来,去买香油。」 香油——买香油干什么? 啊,对了,新郎新娘结婚之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 见面不吉。 香油,也是因为喜宴上需要香油,要跟管姻缘的神仙祭祀,祈求保佑情定三生,琴瑟和鸣。 原来我要结婚了。 「知道了。」 「外头凉了,」那个甜甜的声音说:「新衣服给你挂在院子里,记得穿上——对了,出门也要当心些,万万莫要跟外地人说话,这一阵子,万鬼窟的事情可怪吓人的。」 万鬼窟?我想起来了。 南山腰有个窟窿,说是上古的时候被神仙给封了,但是后来有不知死的上去一探究竟,揭开了符纸。 这一下,南山腰的妖怪就开始出来作祟,那东西很狡猾,经常装成了人的样子,跟人套近乎。 一旦你相信了他们,他们就把你吃掉,揭了你的皮披上,三石头街张大爹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现在一见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人心慌,操着扁担要打出去的。 「知道了。」 我理所当然下床,院子的晾衣竿上果然挂着一件衣服。 料子很好,针脚很密,我很喜欢。 我披在了身上就出了门,说话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推开院子门,四周围阳光明媚,依山而建,一条河蜿蜒曲折,从山下盘过,波光粼粼,是个桃红柳绿的村庄,好像年画里描绘出来的一样。 村庄不光鳞次栉比,人也不少。 之所以吵嚷,是因为街道繁华,门外就有很大的集市。 商店街。 商店街? 可一想起来了这三个字,我心里忽然就觉得一阵奇怪,好像——似曾相识。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熟悉也没什么——今天可能真是睡讷了。 买香油去。 风很和煦,街道远处,还有一块一块的农田,有水萝蔔,芝麻,小白菜,还有背着斗笠的农民,踩在泥水里的牛。 桃花源一样的地方。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阳光温暖的撒在了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这地方安静祥和的,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往坡下一走,我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我怎么就一个人? 怪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应该是一个人吗? 具体说那哪里不对劲儿,我也形容不大出来,挠了挠后背,无论如何,先买香油吧。 越往下,集市里就越热闹,有烙饼子的,有吆喝茶水的,有举着大串糖葫芦的:「新山里红——饱芝麻,甜来!」 还有挎着篮子的小姑娘,满篮子都是娇美欲滴的白兰花:「隔夜香!」 这些声音杂糅在一起,很好听。 青石板路干干净净,巷子很长,这里的人安静淡泊,有的笑,有的靠着樑柱望天。 虽然这地方很舒服,可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这里越安逸,我却越想,有什么急事儿——耽搁在心里,像是一枚卡在了深喉的鱼刺。 可到底是什么急事来着?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面三三两两,过来了几个才下学堂的小孩儿,嘻嘻哈哈正在打闹,对了,好像,我身边是应该也有人才对。 但是,我孤身一人,走在了街上。 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停住了脚步,盯着这个街道,心里一阵迷茫。 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985页 而这个时候,一群人正指着街头议论纷纷:「你看看,又出事儿了。」 「准是遇上万鬼窟里的东西了!」 「惨吶!」 我挤进去一看,心脏勐然像是凝结住了。 墙下躺着个死人。 那个死人干瘪枯瘦,肚子已经完全凹陷,如同一个锅。 饿死的? 可诡异的是——他脸上竟然带着一抹笑容。 像是发生了很开心的事情。 他的命,是被万鬼窟里的东西吃掉的。 「总的想想解决办法。这样下去不行——人要给吃光啦。」 「可怎么想法子呢?谁也不知道,那个饿鬼藏在哪里,什么模样,他会七十二变啊!咱们有力气,也没地方使。」 「没错,说不定,那个鬼就在咱们身边呢——是不是你?」 「放屁,我看是你!」 对啊,这么下去怎么行。 「我有法子。」 场子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那是个阴阳先生,举着个旗,上面写着「通天神算」。 那阴阳先生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东西,只有四辰龙命能克制——找个四辰龙命的放上山,那东西把人吃了,跟龙命相剋,必死无疑。」 「四辰龙命?这是个什么命?」 我却大吃一惊。 我——就是四辰龙命。 「那四辰龙命被吃了……」一群人面面相觑:「不也没命了吗?」 「死他一个,大家平安,划算。」那先生斩钉截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谁是四辰龙命……」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个人抓住了我,就往外拖:「我有话跟你说……」 我猝不及防,差点没被带一个跟头,但是出于本能,反手就对着那个人噼了过去。 这是个外地口音——外地口音,危险。 而且,我身手很好,能打狼。 那人没想到我下手这么狠,翻身躲过——街边家具店,正有个柜子:「你听我说,就一句……」 我一脚就把那个柜子踹翻,后头躲着的那个人大骇,快的像是一个猿猴,翻身还想走,我两脚缠在了他脖子上,死死往下一压,「喀」的一声,那人骨头就是一声脆响,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胆子不小。」 那人被我死死压住,看不见脸面,明明痛苦至极,却还含含煳煳就说道:「你要倒大霉了……」 倒大霉? 什么意思?倒大霉的,不是你自己吗? 「你中了招,什么都忘了……」那声音继续说道:「这是玄武局的迷魂……」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玄武局,好耳熟的三个字。 「这是什么人!」 还没听清楚,周围的人全反应过来了,群情激奋,就是一阵暴喝:「敢在我们这里当街伤人?」 「好像是外地口音!鬼,八成是山上下来的鬼!」 接着指着我说道:「这不是李家郎君吗?」 「李家郎君出了名的身手好!太好了,有他在,就安心了!」 李家郎君,自然说的是我。 哦,对了,我姓李。 「抓住他!抓住他!」数不清的人拥了上来。 「快点想起来——有人等着你呢!还有,你再想不起来,你的下场,也跟那些尸体一样……」 「我呸!」那人话还没说完,有人上去就给他来了一口唾沫:「什么乱七八糟的怪话?哥几个,绑到了官衙,站笼子去!」 「等一下!」我立马拦住了那些人。 所有人盯着我:「李家郎君,怎么了?」 「这人想说话,让他说完!」 可周围的人异口同声:「狗急跳墙,听他放屁。」 接着,那人被揪走了,还大声说着:「你再耽误下去,时间不够,走不出去……」 我却对那话十分在意,立刻追上去想问清楚——什么是玄武局? 第1580章 四辰龙命 可数不清的手拉住了我:「李家郎君,那真要是鬼,你可给咱们街立了大功了!」 「是啊,整条街的英雄,就属你李家郎君了!」 我摇摇头:「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来歷呢!」 真的,是鬼? 可要是饿鬼,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奇怪的话? 对了,鬼要吃人,总要先把人给迷惑住的——他是想让我好奇追问,再迷惑我,吃我。 就是这么回事儿。 「咣……」谁知道,前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塌了。 也巧,一个茅楼年久失修,塌下来,把扭送那个「鬼」的队伍压住了。 「坏了!」 立刻有人大叫了起来:「那东西跑了!」 周围的人急的直拍大腿:「那玩意儿太狡猾了!」 「被他这一跑,那是放虎归山!肯定会来报復咱们的!」 「得想想法子!」 「是得想想法子——哎,李家郎君!」不少人忽然充满希望的看向了我:「刚才就是你把那个鬼给抓住的,肯定是有神仙垂青你,你能不能,帮大家想想法子?」 「对啊,都说李家郎君英雄盖世,有了你,我们就不怕!」 「李家郎君!李家郎君!」 整条街,都在唿喊我的名字:「我们家小儿子可不能死,我老来得子!」 第986页 「我家相公,是顶樑柱!」 「我也是,还没活够呢!」 他们的视线,殷殷期盼。 是啊,谁都不该死。 一股子豪气自然涌上了心头:「大家放心吧,我肯定想法子!」 这会儿,有个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刚才,听说什么四辰龙命……这真能管用吗?」 我心里一震。 「那不行的!」有人大声说道:「为了咱们好好活着,让一个大活人送命?谁不是爹生娘养的?」 「对,打死那个鬼——也不能牺牲咱们自己的人!」 「不能怂!自己的人,自己护着!」 那个阴阳先生咳嗽了一声:「你们自己死,也不怕?」 「自己人都护不住,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我的血一下就热起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好人。 「李家郎君,咱们一起想法子,保护咱们这条街!」 我立刻点了点头:「那咱们就……」 可正在这个时候,我背后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长着一双很奇异的眼睛。 澄澈的,跟孩子的眼睛一样。 这人好眼熟啊! 而这人那双澄澈极了的眼睛盯着我:「你出来是干什么的?」 虽然他看上去没比我大多少,这一声却极为威严。 「买香油……」 「香油呢!」 我顿时有些心虚理亏:「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啊对了,」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李家郎君明日要结婚了。」 「原来是来买香油的。」 「大舅哥都来催啦!」 大舅哥,啊,对了,这个长着一双极为澄澈眼睛的,是我未婚妻的哥哥。 澄澈眼睛的人一歪下巴,意思是还愣着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对了,这个大舅哥平时话极少,人极严肃,从来不笑,有人说他小时候脸被茶壶烫过,把笑筋给烫断了,外号叫铁面神,冷酷无比,小孩儿见了都哭。 「李家郎君,结婚是大事儿,快去买香油吧!」 「剩下的事情,咱们等你成完亲,踏实了再商量!」 我一愣:「可是,这人命关天……」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大家警醒些就是了!」 「对,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们不耽误你!」 澄澈眼睛的人又咳嗽了一声,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捨不得,在前面走,意思是带我一起去买,我只好跟上去了。 这个澄澈眼睛走路的姿势很有趣——两只手背在后面,背微驼,哪怕年轻,肯定超不过二十五岁,这姿势也跟老头儿一样。 离开了人群,他脚步稍缓,回头看了我一眼,严厉的说道:「鬼吃人的事儿,不许你掺和。」 完全是个长辈的气派。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澄澈眼睛一皱眉头,喝道:「你死了,让我妹子守寡?传出去,我们家落个克夫的名声,我妹子一辈子的幸福就断送了,你担待得起?」 我自然不服:「也未必会死——说不定,能把鬼给抓住,大家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别说了!」澄澈眼睛大手一挥:「长兄如父,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进去吧!」 我一转脸,看见了一个香油店——四周都是大罐小罐,褪色的金字招牌上写着「辜家香油,童叟无欺」。 「进去了,除了香油的事情,一个字莫得多说,」澄澈眼睛冷冷的说道:「多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买个香油,也至于这么大规矩? 我更不服气了,但是一见到了柜檯后面的老闆娘,这就反应过来了。 老闆娘是个少妇,容貌绝美,青丝云鬓散着,满头钗环松松,春衫斜坠,露出了好大一片雪白的膀子。 周围路过的人,不由自主,都得往里看看,眼睛全是直的。 见我进去,老闆娘眼睛一亮,立刻招了招手帕子:「李家郎君,可算是来了!」 而澄澈眼睛的虎着脸,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像是一丝一毫不轨举动,他都得监视到。 犯得上吗? 我只好靠近了柜檯:「十八钱的,来五斤。」 「好咧!」老闆娘立刻转脸让小丫头取油,我看见,老闆娘的鬓边,别着一枝雪菊。 这是戴孝呢——对了,她死了丈夫。 而她偷眼一看我身后,一声娇嗔:「你大舅哥——那双眼睛瞪的,好似一个门神!」 说着,压低了声音:「死人——你明日要结婚,还以为不来看我了。」 嗯? 与此同时,我虎躯一震——她的手借着柜檯遮掩,奔着我就是一捏。 一股子气声,在我耳边,丝丝酥酥,吐气如兰:「结了婚,也不许忘了答应我的话!老时间,我还给你留着后门。」 我人都傻了。 「咳咳咳。」 眼睛澄澈的大舅哥忽然又咳嗽了起来:「买个香油,犯得上这么多话?」 老闆娘一歪头,俏皮一笑:「李家郎君会过日子,跟我讨价还价呢!」 但她很快就低声说道:「记住了,我知道鬼的真身。」 又是——鬼? 没等我问,香油装好,一双素手把我推了出来。 第987页 可这一瞬,我又有了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这地方,好像缺少什么。 这次,我很快反应了过来。 对啊,这明明是香油店。 可这个地方,为什么一丝味道也没有? 不光这里,自打我醒过来,这地方就没出现过任何味道。 是我的鼻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什么是假的——可我想不出来,什么是假的。 后脑勺被人来了一下,是那个眼睛澄澈的大舅哥,目光炯炯的呵斥道:「迷了魂了?」 我如梦初醒,抱着香油罐子跟着他出来,踏上了青石板街,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忍不住一回头,老闆娘还在目送,对我羞赧一笑,更是风情万种——跟卖花姑娘篮子里的白兰花一样。 「咳咳。」身边是大舅哥的语重心长:「知不知道,什么叫红粉骷髅,胭脂陷阱?」 「知道。」 我这话答的脆快,却想不出来,我哪儿来的经验。 「知道就好,」眼睛澄澈的大舅哥压低了声音:「归根到底——你觉得,鬼的真身,是什么?」 他澄澈的眼睛里,似乎也含着一丝忌惮。 鬼不是会披着人皮,千变万化吗? 我望着街上的滚滚人潮:「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鬼,防不胜防。」 真要是把鬼给捉住,也许就踏实了。 「我记得……」大舅哥忽然说道:「你就是四辰龙命吧?」 第1581章 绳子缠腰 我的心当时就沉了一下。 是啊,我就是那个阴阳先生说的,能对付化身鬼的东西。 他这个时候说出来,不会是…… 刚要张嘴,大舅哥就轻轻踢了我一下,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记住了,千万不要说出去——万一让别人知道,你就完了。」 他怕我真的被塞进了万鬼窟,成了活祭品。 「可是……」 「可是什么?」大舅哥澄澈的眼睛一瞪:「我妹子受一丝委屈我这都过不去,更别说让她守活寡了——你真出了事儿,我跨过奈何桥也要把你揪回来。」 说着长长嘆了口气:「我就说你面相不好,她怎么就非相中你了……」 显然他对这婚事不大满意。 「总而言之,你马上要结婚了,你这命以后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一丝差池也不能出。」大舅哥一路送我,语重心长:「凡事多留点心眼儿,但凡是不对劲儿的,给我离得远点!」 一说起不对劲儿,我还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跟我说怪话的,到底是不是「化身鬼」? 还有,我一直以来,那种总觉得不对劲儿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儿? 「大舅哥。」 「嗯?」 「你听说过玄武局吗?」 那个怪人说的这三个字,也许就跟我今天的不对劲儿有关系。 一听这话,他的脚步立刻停住了,转脸看着我。 我都做好了被他打脑袋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他眉头一皱:「玄武局,怎么这么耳熟啊!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把事情说了,他眉头越皱越紧:「迷魂?奇怪——我也觉得怪耳熟的,可就是想不起来。」 那不是跟我一模一样!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而且,隐隐约约的,我总觉得,跟这个大舅哥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有种直觉,这是个靠谱的人。 「还有啊,最近,你有没有偶尔觉得——什么事情不对?」 闻不到的味道,虚假的直觉,还有来路不明的焦虑和不安。 可没想到,他转脸看着我,澄澈的眼睛闪过了一丝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 我倒是吃了一惊——他也是? 大舅哥澄澈的眼睛扫了我一下,这才说道:「我老觉得——我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儿,恨不得现在就得去做,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滋味太难受了。」 「跟我一模一样!」我立马接着问道:「是不是,还觉得,身边应该有什么人?」 大舅哥立刻点头:「奇了怪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今儿一直心惊肉跳的,老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压低了声音:「就好像,我让人卡着脖子一样,命悬一线,百爪挠心的。」 那就对了,这下确定了——我和大舅哥身上,也许,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而且——根据那个「化身鬼」说的话,跟那个什么玄武局,迷魂有关系。 「不过也怪。」我们俩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看见你之后,心里踏实点了。」 这一下,我们俩的距离,勐然就拉近了。 肯定发生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事儿,但是个要紧的事儿——要想知道这件事儿的真相,那就一个法子。 找到那个跟我说出怪话的「化身鬼」。 而大舅哥盯着:「说起来——那个人,真是化身鬼吗?」 大家都这么说,可我也不知道啊! 「得想法子……」大舅哥喃喃的说道:「得找到那个人。」 我也这么想。 不过,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再说了,刚才那么匆忙,我也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 大舅哥十分失望,骂我一句没脑子,眼珠子一转:「不管什么事儿吧,都没有婚事要紧,先把婚事给办好了,咱们再把这事儿解决了。只是……」 第988页 只是,我们再次有了一模一样的直觉。 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怕是来不及了。 可具体为什么不多,什么事来不及,也只剩下难以言说的焦虑,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嗷嗷……」 正这个时候,路边肉摊一片大乱:「快来人啊,这哪儿来的野狗!」 转脸一看,只见一只大狗蹿到了肉摊附近,又蹦又跳,矫捷的咬摊子上的肉。肉摊主人气的不得了,拿了刀子就要砍狗。 那个大狗,是个黄狗,个头跟小牛犊子似得,难得的大,而且,要说那是黄毛,也不大对,迎风翻卷,威武异常的毛,根根分明,竟然是金色的。 大舅哥也愣了一下:「这个狗……」 刀已经要落在那狗头上了。 「别伤它!」 反应过来,我一只手就架住了摊主的刀。 摊主的身体勐然往后一震,差点没坐在一盆血豆腐里。 而那狗看见我,就别提多欢喜雀跃了,转脸拱了一大块肉,用鼻子推给我,一副豪气万丈的样子,像是在说,吃吧,刚才多谢,这肉算我的。 你一个狗,倒是挺会反客为主。 摊主惊魂甫定:「李家郎君——这是你的狗?我也没想真砍,就是震慑震慑,这偷嘴吃可不行……」 肉摊子上一片大乱,好些肉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 「我赔给你。」 更关键的是,我跟那个狗,简直是一见如故——自然而然,就有一种亲近感。 一转身,那狗竟然特别理所当然就跟上来了,好像是我把它从小养到大的一样。 大舅哥也直了直眼,伸手摸了摸那金毛狗的头:「这狗,怎么也很眼熟?」 「得了,反正快结婚了,这狗带回去看家护院也不亏,能护着我妹子。」大舅哥说道:「养腻味杀了,也能炖一大盆……」 「盆」字的话音还没落,这狗翻脸就要咬他,把他手吓的一下缩了回来,脸色就白了:「这狗不认主,叛逆!」 我护着狗:「狗不懂人事儿。」 可心里却觉得,这傢伙,好像听得懂人话。 大舅哥悻悻的就往里走:「回去就得用链子拴上——别惊了我妹子!」 这狗跟他不大对付。 回到了我住着的小院儿门口,门口有个古玩摊儿,有个人正蹲在那看老东西,眼都直了。 古玩摊摊主一看这人跟个镇墓兽似得,往这一蹲,其他人不敢靠过来了,正发愁呢,一抬头看见我来了,顿时高兴了起来:「苏先生,别在我这看了——李家郎君来了。」 看古玩的人这才恋恋不捨的抬起头,一看见我,立刻站了起来,跺了跺脚:「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个人是……啊,我想起来了,是媒人苏先生。 照着风俗,媒人要在结婚典礼前面,跟着主家搞礼仪,弄布置什么的,所以谢媒总要给个「买鞋钱」,就是要感谢媒人给你跑前跑后,磨鞋底子。 我连忙要上前打招唿,可这么一动,腰忽然一阵剧痛。 奇怪,怎么回事——好像我的腰,被什么给缠住了一样。 第1582章 大肚能容 可是——我腰上没东西啊? 掀开了衣服,我才皱起了眉头——我腰上,怎么有一道勒痕? 照理说,凡是繫着裤腰带的,都会有勒痕,可我的裤腰带是宽的,那个勒痕却极窄,好像一根又细又韧的绳子勒出来了——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来,勒痕上还有极为精緻的痕迹,似乎那个绳子是雕花的。 怪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一寻思,忽然害怕了起来。 有一种病,就叫鬼缠腰——是腰上长一串疱疹,什么时候疱疹合拢,成个腰带的模样,人就完了。 「哎,你也长这玩意儿了?」苏先生大大咧咧也把肚子给露出来了:「跟咱的一模一样。」 「这有啥个稀奇的。」大舅哥嗤之以鼻:「这是个流行病。我也有。」 不光他们俩,我一低头,甚至那个刚带回来的金毛狗肚子上,也有一圈痕迹。 这就古怪了——难不成,还真传染到了这个程度了? 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把我们跟糖葫芦似得拴在了一起似得。 既然都长,那我就放心了,大概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也就把他们俩让进来了。 临进门的时候,古玩摊摊主还让我买一对古董的龙凤烛台,可被大舅哥一口回绝:「新人就得用新东西——婚礼上放二手货,多不吉利。」 进去要打点摆设,一个女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捧着一盘点心:「有苏先生和舅父来给小儿婚事帮忙——感激不尽!快请坐下歇息,这点茯苓糕是我做的,两位不嫌弃,先用一些。」 我一愣,小儿?这是……啊,看我这脑袋,这是我妈。 大舅哥和苏先生一看,立刻见礼。 我妈虽然年届中年,可长相依然极美,举手投足的大家风范,年轻姑娘也比不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我妈,极为陌生,仿佛——第一次看见。 我妈摸了摸我的脸,微微一笑:「傻儿子,明日结婚,还这么呆头呆脑的撒愣——怎么,第一次见到你妈呀?」 这一瞬,我鼻子忽然酸了,眼睛一热,竟然就想哭。 第989页 我原来有妈,这真好。 不对,我又不是第一天有妈,何至于就感动到了这个地步? 我妈倒是浑然不觉,亲自给我挂窗帘,收拾桌椅:「以后你长大成婚了,要勤快些,莫叫你媳妇累着了,你这么大了,妈就盼着一件事儿,早点抱乖孙。」 有个妈在身边唠叨你,原来这么幸福。 大舅哥连忙说道,我那妹子体格还是可以的,我也愿意,三年抱俩外甥子。 他脸上,终于也带了笑。 苏先生就更别提了:「那可不是嘛!这花开并蒂,桑结连理,鼓乐鸣齐,红烛映喜。我也祝福这对夫妻,共结百年秦晋义,同作世间好夫妻,鸳鸯永比翼!」 对了,苏先生是个话痨。 大家其乐融融,我却越来越觉得虚幻。 果然,人家说太幸福了,会觉得是假的,真是这么回事儿。 苏先生和大舅哥跟我研究的差不多了,我发现一个缸搁的不是地方,就要他们帮忙改个位置。 大舅哥有些纳闷:「你好端端弄个缸干什么?」 「这缸搁在煞位上,并不合适,改在财位才好,水管财禄,只进不出,这叫大肚能容,财满后仓。当然了,必须得养鱼,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了鱼,水才不是死的,财也不是死的。」 「你还懂这个?」 是啊,我该懂这个吗? 「那你不能给自己摆局,」苏先生连忙说道:「这事儿,包给我了。」 我刚要道谢,就听见门口一声大喊:「哎呀,出人命啦!」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一声惨叫。 我们赶紧出去了,这一看,也愣住了——刚才还在门口摆摊的古玩摊老闆,仰面躺倒,肚子也凹陷了下去,人干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化身鬼……」有人喃喃的说道:「化身鬼又来吃人了……」 我立马揪住那个人:「你看见化身鬼了?」 「我——我只看见,一个人从墙上往里翻,想进你家院子——古玩摊子摊主看见了,喊捉贼,那人下来一扑,摊主就……」 又是化身鬼…… 身后一响,我回过头,只见我妈见到了摊主尸首,身体一软,就倒在了门槛上。 我赶紧护住我妈,把尸首挡住,咬了咬牙——摊主是为了我被连累的。 那个化身鬼,非得逮住不可。 满街的人都聚拢过来了:「一天吃了俩……」 「这样下去,咱们就越来越危险了。」 「李家郎君,你想想办法!」 是得想办法,可怎么想呢——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化身鬼。 说起来,我想起来了那个香油铺子的老闆娘了。 她会不会知道里面的事儿。 很快,天黑下来了,我就跑到了香油店后门,果然,给我留着呢! 金毛狗也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过来了。 这一进去,一双柔若无骨的胳膊,就把我的脖子给抱住了:「死人,你可算是来了,人家可想死你了……」 「化身鬼是怎么回事?」 「哎呀,死人,还是这样的不解风情,」老闆娘悻悻的把胳膊放下来,低声说道:「是有个人叫我跟你传个话——不过,都是疯话。」 「说你得赶紧出去,过不了几个小时,玄武局就关上了,你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玄武局,又是玄武局? 不过,出去,又是什么意思,上哪儿去? 「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那人说,你再不醒过来,你的精气,就都要被那个怪物给吃完了,你也会成为一个含着笑的尸体。」 老闆娘皱起了眉头:「呸,这话说的好不吉利。你说你明明醒的好好的,还要怎么醒?」 是啊,还要怎么醒? 「那化身鬼真身……」 「说化身鬼真身,就在你身边,是你认识的一个。」老闆娘嘆了口气:「我也是害怕呀!怕你出点什么差池,我下半辈子的幸福怎么办……总而言之,你得小心点。」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神神秘秘遮着脸,看不清楚,不过嘛,」老闆娘答道:「身段倒是跟你有点相似。」 我不记得,谁身段跟我相似。 「总而言之,你先把婚结了,」老闆娘接着说道:「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你的大好日子,就来了——哎,可惜,我坐不上抬进你们家的大红花轿……不过,」她眼角眉梢的,带了媚意:「我有你人就行了。」 说着一只手就往我衣服里掏。 可就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身上一痛。 又是腰上! 似乎——那个看不见的绳子,被拉的更紧了。 而且,头也极疼,好像有人死死掐着我一样! 第1583章 我的婚礼 那种痛苦,几乎让人无法唿吸,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李北斗!你醒醒!」 隐约之间,听到了这个声音。 夹杂在其中的,是一声尖叫。 耳边越来越乱,像是人仰马翻,末日将至。 人中一阵剧痛,睁开眼睛,才发现周围不少人,为首的,就是脸色铁青,但眼神依然澄澈的大舅哥。 老闆娘正在一边啜泣,一见我醒过来,眼睛就亮了,但不敢靠近。 第990页 原来,我刚才突然不省人事,老闆娘吓的够呛,没顾得上自己的名声,就大叫了起来,把街坊邻居全引过来了。 「啪」的一下,一巴掌就落在了我脑门上,大舅哥的声音气的发抖:「大好日子在眼前,你还跟这个狐狸精厮混——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了?」 我想辩解,可脑子一片浆煳,辩解不出来,倒是老闆娘护在了我身前:「你别怪他——是我自己勾引的他!我不争,也不要,我就想夜长衾凉的时候,身边有个伴儿!」 我心里勐地一震。 不,这个时候,挺身在前的,应该是男人才对。 但为什么,我浑身簌簌发抖,只觉得寒颤丢人,恨不得躲在了她后面,让她替我承担一切。 我好像,是个十分胆小怯懦的人。 更不对劲儿了,我原来是这种人吗? 这个人生,很陌生。 而金毛狗也窝在了一边,不跟之前一样护着我了,像是在说,自作自受。 大舅哥气的发抖,抬起脚要把老闆娘踹开,可被人拦住了,是苏先生:「你别动气,别动气——明儿的宴席吹鼓手都定下来了,要影响了婚事,耽误多少钱?再说了,面子也过不去啊,这李家郎君年少英俊,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呢?以后过上了日子,就收敛了,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苏先生絮絮叨叨,大舅哥终于收了脾气,跟我一歪下巴,意思是赶紧走,别丢人现眼。 我只得在众人和稀泥的声音里,站起来往外走,继续准备婚礼。 老闆娘哭的梨花带雨,我有点难受,可不敢去扶她。 我胆子,这么小吗? 出了门口,一边走,一边望着天。 刚一回头,大舅哥对着我脑门又是一下,疑心我恋恋不捨,还想去看老闆娘,但我护着了头,指着天:「我只是觉得——天亮了,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你放屁!」大舅哥跟个炮仗似得,浑身几乎要炸出了火星子来:「娶我妹妹,是不好的事儿……」 苏先生赶紧抱住了他:「舅哥,算了算了……」 不过,他们俩也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惘。 好像,他们也有这种预感,但是实在不知道这个预感是从哪里出现的。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新房里,贴囍字,预备新郎的新衣服,直到听见了鸡叫的声音。 有些事情,来不及了。 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百爪挠心,就是想不起来。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的时候,我穿上了新郎服,胸前扣了大红花,跨上了高头大马。 唢吶震天,马蹄子滴答滴答落在了湿润的青石板路上。 这是一个汉子,最风光的一天。 我迎来了一个红花小轿子——看着盖着盖头的新娘,抱着镜子上了轿。 镜子驱邪——是怕有邪祟,比如喜丧之类,专门在红白喜事上作乱的东西,听到了喜庆的声音,过来捣乱,有镜子护身,那些邪祟就进不来。 新娘子身姿裊裊,以后,我就是有老婆的人了。 心里一阵喜悦,一阵踏实。 因为高兴,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就越来越淡了。 大舅哥送亲,澄澈的眼睛,眼眶红红的,苏先生劝他,不过隔着半条街,时来时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不舍? 大舅哥说,你懂个屁。 他怕新娘子跟着我会吃苦。 他觉得,谁也不如他照顾的好。 喜宴很热闹,整条街的人几乎都来了。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 「比翼双飞,来年添儿子!」 「哇!」 一个啼哭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个被「借」来压床的小男孩儿,让宾客碰倒了。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擦了他脸上的泪,随手拿了个苹果给他。 他破涕为笑,抬起了小手。 手心里,是一把糖。 很甜。 我妈一身喜庆的衣装,鬓角插着红绒花的凤凰,坐在了主位上,等着我们拜。 她高兴极了——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是对父母来说,最好的孝道。 新娘子过了火盆,在苏先生指引下,跟我一起到了堂屋里。 我们肩并肩站在一起,一人一端,共同拿着那个大红花。 「新郎新娘,进门酒!」 等着苏先生给我倒酒的功夫,我忍不住就看向了她。 她身上,有极为好闻的兰麝之气。 大红盖头漫下,璎珞垂垂,风起,我见到了一个尖而不锐的雪白下巴。 很美。 「偷看什么。」她觉察出来了:「又不是第一次见。」 这声音,甜又娇羞,跟天籁一样。 是啊,我们两个,青梅竹马。 「好看。」 这话,是真心的。 她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被红烛,红盖头,还有铺天盖地的红妆映衬的,那下巴上,一抹绯红。 「哎,新郎还等什么呢?喝呀!」 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就要把酒杯给去取过来,可我们共同拉着的红花一抖——是她拉的,意思是告诉我,不许喝多了。 知道知道。 酒十分甘美,大家欢声笑语,这是这辈子感觉不到第二次的安稳幸福。 周身像是在云端上,什么事情几乎都抛之脑后——什么要紧不要紧,着急不着急,都没有结婚重要。 第991页 既然是忘了,那就不多想了——能被忘却的事情,大概,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一拜天地!」 红盖头略略一动,我看见了一张点着丹朱的樱桃小口。 贝齿微露,她也在笑呢! 「二拜高堂!」 她真好看。 我妈的笑容,也和煦:「我儿,终于是长大成人了……」 「夫妻对拜!」 我跟她对着拜下去的时候,心想,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苏先生喝了一口茶,拉长了嗓子:「送入洞……」 「咣」!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震。 身边的碗盘传来了碰撞的声音,有的直接坠地,摔了个稀碎。 我条件反射,就护住了新娘子。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倒下了。 身体萎缩,肚凹如锅。 我心里勐然一凝。 「化身鬼……」有人尖叫起来:「化身鬼出现了!」 更多的人哗啦啦在我面前倒了下去——简直像是秋收的高粱! 周围一片尖叫的声音。 我心里一震,化身鬼出来了——在哪儿? 这些人,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为了我来的。 我伸手把一边的烛台抓过来,就要冲过去找出化身鬼,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一回头,看见了红盖头被揭开,后面是一张绝美的脸,满是凄楚与不舍:「别去——我怕!」 是我的新娘子。 好美的一张脸。 我一瞬间有点失神。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过好了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其他的,是我该管的吗? 可这个时候,大舅哥和苏先生,全倒下去了。 不——连个化身鬼都对付不了,都保护不了自己,还怎么保护你? 我非得把那个东西给抓住不可。 我甩开了她的手。 可这个时候,胸口一阵剧痛。 什么东西,穿过来了。 疼…… 身边是新娘子的尖叫。 与此同时,一双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我,几乎是对着我在吼:「现在醒,还来得及!这是玄武局,这是迷魂阵,你忘了你是谁,你是李北斗!」 李北斗? 第1584章 谁敢动他 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残损的记忆。 商店街,一个坐在贵妃榻上吃冰棍的老头儿,三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人在打牌,谁输了脑袋挨一下。 大地苍茫,一条山峦延伸,后面是个很大的风水局。 一个绝美的,几乎跟神灵一样的女子对着我伸出了手,说,我等着你…… 黑色的鳞片,面具一样的笑脸…… 我是,李北斗? 那些记忆,越来越清楚了。 没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等着我来做!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煳,就好像这个世界,就要崩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绝望又无助的声音。 「儿子!」 这声音是——我妈! 我勐然睁开了眼,就看到天花板崩裂,奔着下面砸了下来——我跌跌撞撞过去,手里的烛台横扫,直接把要落在了我妈头顶上的砖石全部打碎。 「咣」! 我护在了我妈前面,眼睛重新清楚了起来。 对,我在结婚。 可刚才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那好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强行塞进了我的脑海里。 也是那个傢伙的花招? 而单单是烛台横扫的那一下,力量就极大,随着那声炸响,面前的一切,以我想像不到的力量被全部掀翻,简直像是平地骤然起了一层烈风! 那个怪人也一样,他整个人飞过了门槛,重重的摔到了院子里。 我自己也怔了一下——是知道自己能打狼,可我,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哪儿来的? 不,这不重要。 我立刻回头,想问一句,妈,您没事吧? 可还没等我张口,我妈一把抱住了我,左看右看,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喜极而泣:「儿子,你没事就好!吓死妈了!」 我心里勐然一暖。 我以前听人家说,世上唯一把你看的比自己重的,就是母亲。 我妈对我,也是一样。 但这一下,我就看出来,我妈自己头上,好大一块伤。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顾不上,一双眼里,只有我。 一股子火从心里轰然升起——敢伤我妈! 我勐然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身影摇摇摆摆从院子里站了起来:「李北斗,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儿……」我妈死死抱住了我:「那是……化身鬼?」 活生生的人,是假的? 不光我妈,新娘子站在了原地,也簌簌发抖。 她的红嫁衣被划破了一大块,手背上鲜血淋漓。 但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立刻就把手藏到了背后——怕我担心。 我心里更疼了。 我立马把新娘子也拉到了身后来。 那个王八蛋……我捏住了烛台。 他活不了了。 新娘子回过神,也拉住了我的衣袖:「别,别过去……那个人,把这里的人都给害了……他胡言乱语,肯定是要吃你!」 第992页 这里的人,果然是他伤的? 那他就是化身鬼。 我挣开新娘子的手,对着那个人就追过去了。 「哎……功亏一篑……」 可惜,没等到我靠近,那个怪人嘆息了一声,消失了。 我还要追,可身后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响了起来。 「哥!」 新娘子跌跌撞撞过去:「郎君,你救救我哥!」 是大舅哥和苏先生的声音。 他们没事儿? 我连忙跑了回去,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浑身是伤,模样都狼狈极了:「刚才,发生什么事儿了?」 「可多亏了我相公了!」新娘子连忙说道:「要不是他,咱们大家只怕都让化身鬼给吃了!」 「哎呀,少年英雄,名不虚传!」苏先生那个话痨劲儿,立马说道:「舅哥,早先就跟你说,跟李家郎君结亲不亏,你看怎么着!古语有云,嫁人当嫁打虎郎,儿孙满地福寿长……」 大舅哥也没把这一套一套的听进去,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过眼神就和缓多了,意思像是在说,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而剩下那些倖免于难的人也都围了过来:「李家郎君这身手——没治了!只要有你在,大家可算是安心点了!」 「也是那个化身鬼作死,敢上咱们李家郎君这里来作乱!」 好几个来婚事上帮忙的漂亮姑娘就更别提了,那眼神看着我,就别提多崇拜了,一个劲儿往我这边凑:「李家郎君真英雄!」 我大为高兴,偷偷就在几个姑娘后身捏了几把。 不过,这感觉也有点怪——这动作,轻车熟路,行云流水,可见风流惯了,可心里却觉得十分陌生,像是第一次做似得。 对了,我很会讨女人欢心,难怪老闆娘喜欢我。 这不,这几下雨露均沾,把几个姑娘捏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个比一个娇羞,看着新娘子,倒是羡慕:「还是她有福气!」 「要是咱们也有这个福气就好了。」 「一般人,上哪儿找这个好福气……」 我十分得意。 可就在众星捧月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来了个阴测测的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他能对付化身鬼?就一样——他是四辰龙命!」 这一下,吵吵嚷嚷的喜堂,顿时鸦雀无声。 是,上次要拿我当活祭品来保平安的阴阳先生。 「四辰龙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也都听到了那个传说:「就是,专门能对付化身鬼的那个?」 「你们听我的,要想解决化身鬼,只牺牲他一个就行了——否则,化身鬼会变本加厉,你们大家的命,全保不住!」 众人全看向了我。 可下一秒,我就听到耳后「忽」的一下破风声。 是——一根大门闩,冲着阴阳先生打了过来。 而门闩——我心里一震。 是握在了新娘子葱白的手里。 阴阳先生抱着头就躲,而大舅哥一愣,赶紧拉住她:「你发什么疯?」 她气喘吁吁,大红嫁衣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桃腮全红了,以跟形象完全不同的泼辣骂道:「这个老乌龟,要拿我相公去餵化身鬼?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相公一下——我跟他玩儿命!」 我心里像是被极为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为了我…… 我连忙把她手里的门闩拿下来:「你别激动……」 但是,我低声说道:「谢谢你的情意。」 新娘子略略低头,像是羞的不好看我的眼睛:「那,你若真是要谢我——只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 「别老去找香油店的老闆娘了……」她抿了抿嘴,声音更低了:「省着钱,给我买糖糕。」 心里像是被甜酒给泡了,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甜过。 这边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哗啦」又是一声响,我妈也跌跌撞撞过来了:「要四辰龙命是不是?列位乡亲,你们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非送出去一个人,那送我,送我!这孩子是我的骨肉,我也有用!」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妈……」 我妈已经护在了我前面。 她回头低声说道:「儿子,别怕——有什么事儿,妈在你前头顶着!」 「不是,妈,」我立刻拉住了她:「这件事情危险,你也看见了,我打的过那个东西……」 「就是因为危险,」我妈的声音,是跟美丽华贵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只要你好端端的,妈的命算什么?眼看着,你娶妻生子,妈这一辈子心愿都了了,妈的命,换你的命,值。」  我眼睛顿时就酸了。 而下一瞬,好几个来参加婚礼的忽然都齐刷刷的举起了凳子,扫帚,奔着阴阳先生砸了过去:「妖言惑众……凭什么拿活生生的人,去堵邪祟的嘴?」 「我们不听你放屁——我们的命,我们自己保护,拿别人的命趟雷牺牲,活着也不踏实!」 阴阳先生被打的抱头鼠窜:「愚蠢——愚蠢!」 而这个时候,外面更吵嚷了——是整条街的人全来了,手里拿着农叉,扁担。 原来,他们听说,我结婚的时候闹了化身鬼,全过来帮我打鬼。 没一个人要我去为了他们送死。 第993页 甚至刚才那个被我扶起来的小男孩儿,也把小板凳搬起来了:「打妖怪!」 我眼眶子一下就热了起来——这里的,全是好人。 那就更不能让化身鬼,害了这里任何一个人。 我非得把鬼给灭了不可。 「你要是想灭鬼,」那个阴阳先生一边鼠窜,一边说道:「我告诉你个地方!」 第1585章 天地翻转 「鬼就躲在万鬼窟里……去了就能找到!」 说完了,他就跑了:「能不能行,就看你一念之间了。」 他被打出去了。 这个阴阳先生,瘦的好像是个杆子。 不过,竟然也有几分眼熟。 没等我看清楚,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就抱住了我:「我不许你去!」 是那股兰麝之气,新娘子。 「跟我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要去理会那些其他的事情,行不行?」她祈求似得看着我:「别离开我——你冒的了这种险,我不行!」 她明媚的眼睛里,有泪。 我的心一下就软了。 大舅哥在一边目光炯炯的盯着我。 是啊,我要是死了,她怎么办?真的守一辈子寡? 「是啊,结婚要紧!」苏先生立刻絮絮叨叨的说道:「剩下的,可是最要紧的一步了,大家且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送入洞房!」 新娘子的手,攥的死紧。 唢吶锣鼓,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得高兴!」我妈反应了过来,怜爱的用丝帕把新娘子脸上的泪给擦了:「进了婆家,可不能再随便掉泪了——掉的是金豆子,那不是让你郎君破财吗?」 这一下,新娘子破涕为笑,转脸殷切的看着我。 那个视线,谁也拒绝不了。 童子在婚床上打了个滚,笑嘻嘻的让了位置,我跟她进了帐子,被硌了一下。 她噗嗤一笑,原来,帐子里面,压着红枣花生桂圆栗子四色干果。 「早生贵子」。 宾客离开,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一颗心跳的很厉害。 她低下头,红着脸,给我解开衣服上的纽襻。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美的像是一幅画。 这是世上最好的温柔乡,她是我的人了。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颤的像是黑蝴蝶。 可就在最后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确实是我的人了——可,我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吗? 脑子里忽然一个模煳的印象。 「等你,娶我。」 是有人这么跟我说过,我也答应了。 那个人——不是她! 迟迟没能等到,她睁开眼睛,困惑的看着我。 不对,这地方不对! 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为什么会忘? 她起来拉我:「郎君……」 我却松开了她的手。 不光我要娶的人不是她——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就非做不可。 什么事情……我重新把衣服披上,就闯了出来。 「郎君!」 红帐子里的声音,凄婉绝望又屈辱:「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门一打开,两个人就摔在了门口——是苏先生和大舅哥,在听墙根。 两个人都很狼狈,但一见我出来,大舅哥来了个破桌子先伸腿:「你小子洞房花烛夜,上哪儿去?」 我得上万鬼窟。 苏先生立刻拉住我:「你现在这么走了——新娘子怎么做人?你想过没有?子曰,男子汉大丈夫,先成家再做人……」 哪个「子」跟你「曰」的? 大舅哥就更别提了,一下拉住了我:「你今儿别想迈开这个门槛……」 我心里着急,反手一摔,「咣」的一声,他们两个瞬间被甩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在了墙上,把走廊里贴着红喜字的瓶子全部掀翻。 我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跑了过去。 我妈也愣住了,就要拉我:「我儿,你去干什么?」 我甩开了她的手:「妈。我很快回来。」 「不行,你要去找那个化身鬼是不是?不许你去……」 我硬是把她的手拽了下来——她到底是个女人,力气没有我大。 「我儿!」 我很快把她的哭喊抛到了脑后。 万鬼窟,在山腰上。 街上还有很多人,看我披着新郎官的衣服跑出来,都大吃一惊:「李家郎君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别是有什么事儿吧——李家郎君,你上哪儿?」 我奔着山腰跑过去,风在耳边一掠,把衣襟带的猎猎作响。 后面有人追我,苏先生和大舅哥,可我一次都没回头。 我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 我得要知道,脑子里的残片,是什么意思。 上了山,果然,有一个很深的洞窟。 可洞窟已经被封住了。 我一下就愣住了。 这一瞬,有人从身后盘住我,就要把我给抱摔过去:「早知道你小子这么不是东西,我就不该把妹妹嫁给你!」 「舅哥,稍安勿躁——别闹出人命!」 我死死盯着那个洞窟。 化身鬼呢?阴阳先生呢?那个怪人呢? 第994页 「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给我妹妹下跪道歉!」 大舅哥勐然一反扭,我脑袋歪下来,就看到了山下。 这一下,我瞬间就愣住了。 站得高,看的也就远,这地方全部的风水,都映入到了我的眼帘。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舅哥和苏先生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这地方——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大舅哥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你说什么胡话?烧的你!」 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水。 我告诉他们,我们脚踩的这是山,下面的是村庄,本地的风水,是个灵龟地。 山为圆山,形似龟壳,街分四行,犹如四足。 有水贯直流出,如头尾。 灵龟地是极好的风水——地平安,人长寿。 大舅哥和苏先生弄明白了之后,对看了一眼,打断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说听我完,但是有一样——这个龟,是反着的。 四脚朝天,阴阳逆反。 世上没有这个风水——这个地方,只有天地倒置才会出现。 他们俩又是对看一眼,眼神忽然也凝住了。 没错,世界不可能天地倒置。 也就说——这个世界,是假的。 「假的……」大舅哥一把抓住我:「把咱们生养大的地方,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是假的?」 苏先生的表情就更迷茫了:「要是假的——那咱们,是什么?」 这地方既然是假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之前一切的不对劲儿,也可以解释了——剧痛,残破的意识。 我们,只怕是在一场梦境里。 「眼……」进入到了这里之前,我听到了这么一个字。 虽然我忘了是谁跟我说的,可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风水……」大舅哥盯着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看风水的?』 第1586章 风水两个字,我似乎并不熟悉,可脑子里,却有清晰的身体记忆。 就好像失忆的武林高手在遇上危险的时候,身体迸发出来的本能一样。 这种反应,错不了。 而且,我一拍大腿,终于想明白了。 那个残破记忆里,恐怕不是「眼」。 而是「魇」。 也就是,醒不来的噩梦。 甚至有人,能通过这种噩梦,跟牵线木偶一样,操控人的行为,决定人生死。 这个「魇」,是从哪里来的?我,又到底是谁? 他们俩一片沉默。 「这不对,」大舅哥重新揪住我,厉声说道:「你当我们傻吗?谁没做过梦?一旦知道这是梦,那人立刻就醒过来了。」 「对呀!」苏先生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掐住了大舅哥的胳膊:「真要是在梦里,那一疼,还不醒?」 大舅哥一瞪眼,追着苏先生就要踢:「掐你自己去!」 是啊,我们在这里,也没少受伤,没少担惊受怕,按理说,早该醒了。 这不是什么平常的梦境。 我蹲下,也掐自己。 是疼,但一丝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样——才能醒? 还是——根本是我想错了? 不可能,这地方的风水,不是现实世界能出现的。 得想起来,得赶紧想起来。 玄武局,迷魂…… 那个怪人的话,倒是浮现到了脑海之中。 难不成,我们是在一个叫玄武局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把魂给迷住了,才出现了这样一个世界? 怪人还说过什么来着:「快来不及了……」 「你也会成为含着笑的尸体。」 「清醒过来,你是李北斗!」 「还有人在外面等着你!」 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不管怎么思索,除了让头一阵剧痛之外,根本就想不出来。 金毛狗也摇头晃脑的到了我身边,趴在我身边,像是在陪着我一起想。 「他这样对不对?」苏先生用肩膀撞了大舅哥一下:「这要不是梦,那他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大舅哥勐烈的回撞了过去:「你懂个屁,少咒我妹妹。」 如果这真是梦境,那我得赶紧醒过来——那种一直特别急迫的感觉,是因为我还有迫在眉睫的大事要做。 我转过头,一丝没犹豫,跳起来就往岩壁上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眼前顿时炸起了一片的金花。 耳朵里也是一阵耳鸣。 还是没醒。 「你疯了!」在耳鸣消退的声音里,脚步声沖我逼了过来:「你真要找死,昨天怎么不找?」 脖子一紧,被揪住了,脑袋上来就被打的发出一声脆响。 「大舅哥,你小点力气——这么下去,他还没撞死,先被你给掐死了!」 如果这是梦,我得赶紧醒过来。 在外面,肯定也有人希望我赶紧醒过来。 可要怎么醒呢? 这一瞬间,我就听到自己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 不光是我——大舅哥和苏先生,都是异口同声。 腰上勐然就是一痛——几乎要把人给勒死! 果然,大舅哥和苏先生,甚至那个金毛狗,全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第995页 跟我猜的一样——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把我们给缠在了一起! 我强忍着剧痛,看向了山下。 可山下熙熙攘攘,跟我们一样受罪的,几乎看不到。 这么说来——我跟大舅哥,苏先生,还有黄毛狗之间,有某种联繫。 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联繫,跟我们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吗? 知道真相的,只有那个怪人。 可那个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醒过来。 一种无力的感觉袭来——要从这里醒过来,只能靠着自己。 这一瞬,痛苦减少了一些,我们也就缓过来了。 大舅哥低头盯着自己腰上的「连环疮」,一瞬间也露出了很迷惘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是真实世界,那我没法解释。 如果是在梦境里,那就能猜出来——是因为身体受到了什么遭遇,才会折射到了梦境之中来。 只是还有一件事儿,我没能确定。 眼前的苏先生和大舅哥,是真的,还是梦境之中虚构的? 他们俩显然也跟我想到了一处去,看着对方的眼神,有怀疑,也有困惑。 是啊,这梦——按理说是一个人做的。 他们也会痛苦——他们又是什么? 得赶紧弄清楚。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封死的洞口,忽然想起来了:「这个洞,是谁封的?」 他们俩互相看了看,也没琢磨出来:「是啊,这可是万鬼窟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力,能把这地方给封上?」 这个洞口被石头封的很密实,一个人做不到。 「你们俩退后。」 「你要干什么?」 我已经弯腰,折下了一段粗长的树枝。 我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拿出了全部的力量,对着洞口就噼了下去。 苏先生咋舌:「你疯了——洞口是石头封的,你用个木头噼……」 可他话音未落,「咣」的一声,那个洞口被直接噼开,砖石瓦砾,炸了一地。 既然是梦境,那没有常理,才是常理。 洞口坍塌,里面是一个长而幽深的隧道。 我得找到那个怪人。 一步一步迈进去,内里「哄」的一下,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蝙蝠之类的,阻碍着我们不让进去。 可我的力量很大,那些阻碍我的东西,全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穿过一重一重的阻碍,果然,在最深的地方,我见到了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我吃了一惊——那个身影,竟然也越来越小,像是精气被什么给吸收了一样! 「这——」苏先生有些提心弔胆:「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死了吧?」 「屁话,」大舅哥冷酷的说道:「刚才还吃了人,怎么会死?」 说着,上去要踹一脚来试试。 可那个人低声说道:「千万别动我——我已经被发现,快不行了,时间马上就来不及了。」 我立刻把缩回来,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出去?」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去找到魇——除非把魇给打败,否则……」 魇? 制造出这个梦境的元兇? 「否则,别说出不去玄武局,你的命,也保不住了。你会跟那些尸体一样……」 第1587章 幻境元兇 话音未落,这个地方忽然出现了一阵震颤。 要塌。 我还想问,可大舅哥已经一把抓住了我,死命把我往外拽。 可那个人还在里面呢! 我甩开了大舅哥的手要过去,可只听「咣」的一声响,面前落下了一个巨大的石块,直接砸到了我面前,洞口不光重新封上,我们也可能会被埋在这里。 我想张口喊那个怪人,可一张嘴,才想起来,我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 而大舅哥和苏先生,已经合力把我给拉出来了。 外面一片阳光明媚。 依然是绿水青山,蓝天白云。 我们三个蹲下,喘了半天的粗气。 而苏先生第一个喘回来,定定的望着天空,咽了一下口水。 「这地方……真的是假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能看出来,还叫幻境吗? 这地方,肯定有个元兇。 既然非得把它打败才能出去,那就去找他。 「既然刚才那个怪人不是化身鬼……」大舅哥忽然也站了起来:「那真正吃人的化身鬼,就是元兇?」 那个怪人总是跟受害者一起出现,可谁也没看见受害者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那些「死」掉的,又到底是真人,还是……我梦里虚构出来的? 大舅哥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向了我,忽然开了口:「你说,真要是有那么个玩意儿,去哪儿找?」 我一愣:「你……」 「我跟你一起找。」大舅哥站起来,转脸看着那个村庄。 村庄还是熙熙攘攘,一片祥和。 「可……」苏先生忍不住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这真是个梦境,谁是这个梦的主人?」 大舅哥是聪明人,明白他的意思。 「梦醒了之后——谁会留下,谁会消失?」 谁也说不好。 第996页 「我不知道。」大舅哥往村里一走:「我只知道,我也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越快越好,有人等着我呢。」 一直跟大舅哥不对付的金毛狗,忽然也支棱了起来,跟着大舅哥就往前走。 是啊,我们都有一样的信念——没有时间能再耽搁了。 我也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了苏先生。 苏先生吸了口气,像是早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得得得——捨命陪君子!」 不愧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下到了村子里,风和煦,草碧绿,每一样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哪儿像是梦里? 那些村民看见了我们,都高兴了起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有人说你们打化身鬼去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是啊,你们要去,为什么不叫着我们,单枪匹马三个人——多危险!」 婚礼上给我压床的小孩儿再一次跑了过来,这次举着自己的家的门闩:「打妖怪!」 一个摆摊的老太太过来,就在我脖子上套了个东西:「不用管那个阴阳先生说什么——你是咱们街上的,就不能让你去送死,这个给你,保平安!」 是个手工编织的布老虎,内里塞了艾草,是给孩子们辟邪的。 还是没有人认定,我应该为了所有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心里一热,他们都护着我。 这几乎是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以前,我似乎背负了很多的责任,很多事情,非干不可。 从来没有人说过,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们护着你。 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个地方,每个人都这么好,像是天下大同,真跟桃花源一样。 要是能留下,一定能活的很幸福吧? 大舅哥则硬着心肠拉了我一把:「你说,那个什么魇,是不是就在这里面?谁是?」 谁也不像。 说起来,那个算命先生呢? 让我送死的那个算命先生。 这件事情,还有一些不通顺的地方。 比如说,有些受害者出现,大家都说是化身鬼干的,还说化身鬼就是那个怪人。 算命先生一开始,就鼓动把我送到了「化身鬼」那去做祭祀。 看上去,他要害我,可照着现在的情况来说,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算命先生是想促成我跟怪人见面,好让我早点想起来一切。 算命先生,也是帮我离开这里的帮手。 他肯定知道更多的事情。 「那个算命先生呢?」 「被大家你一下我一下的赶走了,满口放屁,容不得他。」街坊们说道:「保管他不敢再来妖言惑众!」 麻烦了,怪人被埋在了万鬼窟里,剩下的一个知情人也找不到了。 「怪物看见你的身手,说不定吓的不敢来了。」有人说道:「你别惦记化身鬼的事儿了,这大喜的日子,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吧!」 大舅哥看了我一眼:「对了,你还没入洞房呢!你就这么跑出来,我妹妹……」 这个时候,一只手从人群里伸了出来。 是我妈。 我妈嗔怪的说道:「第一天结婚,你就把新娘子丢在家里,你要是不给她赔罪,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我妈的手,好温暖。 这也是一种新鲜独特的感觉——我有妈。 不,我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我的梦! 不过,能做出这种梦的我,真人是什么样的? 「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就为了给你们家延续香火吗?你要是不给我生个一儿半女,饶不了你。」 哪怕是挨骂,我竟然也不跟其他儿子一样觉得唠叨和厌烦。 相反,像是心里一个窟窿,被堵住了,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不,我立刻警惕了起来。 这是个美梦,美梦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不愿意醒。 回过神来,已经被我妈给拉到了家门口了,我还要挣脱,可又一个裊娜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内了:「郎君……」 新娘子。 我愣了一下。 她真的是,越看越好看,让人失魂落魄。 而她抓住了我的手,就把我往洞房里拖:「别管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今天,非得跟你把婚事完成了不可……」 我心里一跳。 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洞房花烛。 雕花木门打开,石榴红的帐子卷到了外面来。 我妈把门给关上,接着,把苏先生和大舅哥轰开了。 而她一下就把我推倒,红嫁衣一扯,葱白的手攀到了我纽襻上。 「你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她的眼睛里只映照出了我来:「好不好?」 她的皮肤,跟玉一样。 她身上,好香。 我的心突突一跳。 如果真的是个梦——多做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她的眼睛里,有娇羞,有欣喜,有期待,有心满意足。 可就在这一瞬,我最应该忘记一切的时候,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是一根针,被再多的丝绵压住,也穿的透。 她觉出我动作停下,睁开了眼睛。 我盯着她:「你……是魇?」 那双美丽的眼睛,骤然一凝。 第997页 第1588章 十全十美 但马上,她眼里就是一阵娇嗔:「郎君啊,你说什么眼不眼的?我听不懂——对了,你不是一直说我的眼睛很好看吗?」 没错,她的眼睛,确实非常好看。 黑白分明,亮如秋水,简直像是一个幻境,沉下去,就上不来。 「你就是太累了……」她支起身子,疼惜又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脸,缓缓说道:「以后,咱们会有孩子,会有一个新的家庭——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喜欢女孩儿?」 「都好……」 「那你起两个名字,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一个!」她的声音更甜美,眼睛更明亮了。 「叫……」 那种甜蜜的感觉,再一次把整颗心都给淹没过去了。 我没有这么幸福过。 是啊,如果放下心里那种没抓没挠的感觉,这种生活,真是不错。 安静,宁谧,远离一切烦恼,没有一个人看不起我,恶言相向,他们都对我特别好。 我有妻子,有妈,有朋友,将来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自己的孩子……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一切都是完美的。 「只要你愿意,就足够了。」她鼻尖几乎撞到了我的鼻尖儿上,声音娇美,带着央求:「眼前这一切,全是你的。」 可就是太完美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真正的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这地方虽好,不是真的。 就在那兰麝香气靠近唇齿的一瞬间,我抓住了她的手。 「你把我放出去……这个游戏结束了,」我手上用了力气:「我非醒不可。」 她的眼神终于变了。 像是最美丽的深潭,结了冰。 但那一层冰转瞬即逝,重新是无助悽惶:「郎君,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一定是化身鬼,一定是化身鬼把你给迷惑了是不是?」 「不赖化身鬼。」我答道:「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 她眼神一怔:「味道?」 没错,自从在这个地方醒来,一切都跟真的没两样,可唯独一种——我到了香油店,也没能闻到香气。 唯独拜堂的时候,在你身上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一闻到了那个香气,我心里就只剩下了幸福,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才也是一样。 我再一次闻到了那个香气,虽然也要沉沦,可也就想起来了。 如果这是个梦境,那这里的一切,应该都跟梦的主人有关。 比如我——这个婚礼是为了我办的,遇上的一切人,都是为了我来的。 我是能对付化身鬼的四辰龙命,我是这个梦境里的主角。 但这个梦境,不只我一个主角。 这个新娘子也是。 她盯着我的手,冷冷的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我盯着她:「我现在就要醒。」 「你答应过!」她刚才还十分娇美的声音,一瞬间变的异常凌厉:「你答应过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 「啪啪啪啪……」 周围的空气忽然震颤了起来,数不清的砖石瓦砾,从头顶上直往下坠。 身侧的墙壁,「嘣」的一声,直接炸开了一个裂,直往上延伸了过去。 这个地方,要塌陷! 不光如此,外面顿时就是一声尖叫:「化身鬼,化身鬼又要出现了!」 我立马从床上挣扎下来,打开了窗户,心勐然一沉。 街上那些生龙活虎的人,哗啦啦的倒了下去。 每个人都惨叫着抱头鼠窜,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集市,这一瞬间,跟到了末日一样。 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和惨叫的人。 「爹!」 「儿子!儿子你醒醒!」 那个抱着板凳,要帮我打妖怪的孩子,大声哭喊了起来:「娘啊……」 他身边,是一具干瘪了的尸体——戴着包头,穿着罗裙,手上,还攥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 一个老太太吓的颤抖的躲在了自己摊位下面,浑身发抖——是给我护身符的那个老太太! 可下一秒,那个老太太的身体,跟被抽干的水果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摊子后面一栋房子轰然倒塌,把那个挂着老虎护身符的摊子,永远压下去了。 我的心顿时锐痛锐痛的。 哪怕我知道这是个梦境——可谁也不想见到这一幕! 「你干的,是不是?」我转脸盯着新娘子:「要下手,你对着我来——欺负他们,算什么本事?」 她盯着我,忽然微微一笑:「你知道化身鬼是谁吗?」 我一皱眉头。 不是你吗? 不过——我一下就反应过来,心里一提。 还真不是。 既然她是创造出了这个梦境的「魇」。 那她只会维护这个梦境,而不会让这个梦境,出现任何一丝的闪失。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是我……是我! 对了,每当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就会碰巧出现一个受害者。 是因为,那这个梦境,会因为我的清醒,出现一定的崩裂——就好像普通的梦境一旦被人觉察出来之后,就会立刻醒来一样。 我对梦境的抗争,会导致这个梦境出现破损。 第998页 「你喜欢这个世界,是不是?」她攀附上了我的手:「你喜欢,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留下来。只要你留下来,这个地方吗,一切都会恢復如初,你不记得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世界吗?」 我终于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每一丝每一毫,都这么让人喜欢了。 这是为了我量身打造的——是我深埋在心底,一直想要的世界。 每个人都爱护我,因为我见到的恶人实在太多了。 每个人都在帮我,因为我之前,只有捨身助人,很少有人能对我关心。 人人都说,梦是反的,因为梦里出现的,都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得不到的。 「李家郎君!」外面又是一声惨叫。 是苏先生:「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看向了另一面窗户——我的庭院。 只见庭院的厢房塌了下来,直接压在了苏先生身上。 苏先生还能露出个头,可他身边,是一双跟他反方向的脚。 大舅哥! 大舅哥身下,是血。 我拖住他的脚,就要往外拽,人是出来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死了…… 「没用了。」 身后新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心里一沉,反手抓住了新娘子:「你把他们……」 「只要你一句话,」她微微一笑:「他们立刻就会生龙活虎,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而下一秒,左边又是一声惨叫。 围墙坍塌,把我妈也压在了下面,只露出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和轻不可闻的唿救:「儿子……救救我……」 「妈!」 我想把她拉出来,可怎么也拉不动! 「救救我妈……」我立刻喊道:「你救救我妈!」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不想失去我妈! 「你答应我留下来,我就救她。」新娘子在我身后的声音很低,很有诱惑性:「只差一点点时间,很快就可以了……」 不论如何,不能让我妈出事儿。 那种香气,和这里的鲜血,把我脑子滋扰的一团乱。 是啊,只要一句话,这里就能恢復正常,变回那个完美的世界…… 不重要,其他都不重要,我要大舅爷活下来,我要我妈活下来…… 就在我要张口的一瞬间,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千万别答应!」 一抬头,我看见了那个怪人。 我瞬间就愣住了。 而新娘子的声音,顿时就冷了下来:「你还没消失……」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我看见了那个怪人的脸。 第1589章 为自己活 我的唿吸一下屏住了。 这个人的脸,跟我自己的,一模一样。 我,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还是说……我一把抓住了那个人——不,不应该说是「那个人」。 他是我,我是他——我们是同一个人。 这是,想把我从梦境之中,唤醒的,自己的意识化出来的。 但是下一秒,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对我露出个笑容来。 他飞快的干瘪,消失,跟飞灰一样,连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我已经想起来了很多东西,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我回头看着新娘子。 她斜倚在鞦韆架上,鞦韆架上,还有新挂的红绸。 她意兴阑珊的摸着那个红绸:「奇怪——这地方,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对,魇就是这种东西…… 之前那些含着笑的怪人,为什么会那么死,也就清楚了——他们只怕也是因为梦魇,进入了梦境之中,导致永远也醒不过来。 之所以醒不过来,也大概是因为,那是一场美梦。 让人不想醒来,只想继续往下沉沦的美梦。 所以,人才会渴死饿死,都觉不出来,脸上,还是带着笑! 那些死灵,组成了这个强大的梦中世界,死的人越多,这地方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难怪,那个我自己的意识变化出来的怪人说,我要是留下来,也会变成带着笑的尸体。 那些在梦境之中死了的人,全是那个样子,也是因为,是我潜意识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再不醒过来,下场,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新娘子靠近了我,香气越来越浓,搅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盯着我,眼里却是寂寞:「你既然想要,为什么不任性一点?你总是为别人活着——为什么,不选择为自己活?」 是啊,我……为自己活过吗? 每个人都是有惰性的,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如果现在,一切欲望就能得以实现,那为什么还要去奋斗呢? 这样,也好。 可这一瞬,我额角勐然又是一阵剧痛。 这种剧痛简直濒临死亡,让人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新娘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梦,是对现实的投射。 如果这真的是梦境,那我的真正身体,是不是也面临着什么危险? 有人在外面——想方设法,让我醒过来! 新娘子身上的香气更馥郁了,她靠近我,缓缓的,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道:「你不用这么急着下决定,先睡一觉……闭上眼睛。」 第999页 她的手,盖在了我的眼皮上。 一阵倦意袭来,也许,我是应该休息一会儿。 可下一瞬,我反手就扭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怼在了危墙上。 她的大眼睛,满是骇然之色:「不可能……」 但她眼神一厉,像是在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瞬,天地万物,再一次震颤了起来。 「咣」的一声,那道危墙倒下,她身体重获自由,接着,她微微抬起了手。 数不清的树枝,藤蔓,好像活了一样,对着我就纠缠了下来——破风声「唿」的一下,快的像是能把空气撕裂。 我被死死的缠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她那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瞬间变的残忍。 她一只手摸在了我脸上,眼神有怜悯,也有嫌恶:「为什么,我把你想要的全给你,你还是不要?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啊,我已经忘了,我要的是什么了。 「别走了。」她的声音跟催眠曲一样,再次柔和了下来:「留下,留在咱们的世界里……」 我只知道,我要的——不是眼前这些。 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这一瞬,一股子奇异的力量,从身上勐然炸出。 「啪」的一声,危墙周围的藤蔓,忽然就从我身上松开了。 就连新娘子,也被震退了好几步! 她勐然抬起头:「你……」 可还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她脚下的地砖勐然崩塌,刚才被她召唤过来的藤蔓,迅速把她包裹交缠了起来。 她动弹不得。 我卡住了她的脖子——居高临下,看见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惧:「你怎么可能做到……」 这是我的梦境——出现什么,我说了算。 我可以选择沉沦在这里——但我也可以选择,主宰梦境之中的一切。 传说,这个迷魂阵,是最难走的阵——因为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一颗一颗,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地方真好,可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要紧到,比我想要的一切都重要。 她咬紧了牙,眼神极为倔强:「你的力量,没变。」 你认识我? 恍惚之间,我想起来,认识我的人,似乎有很多。 有人欠我的,也有我欠人家的。 也许,这一趟旅程,就是要为之前的因果,做一个了断。 我听见自己冷冷的说道:「最后一次问你,我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 她嘴角一勾:「你猜。」 「快点!」而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来不及了!」 是那个阴阳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而他掀起了自己的长衫,露出了腰腹——那上面,是深深的一道子勒痕,有血。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一道看不见的绳子,似乎收的越来越紧了。 我开始窒息,眼前开始发白。 「外头发生了很多事儿——很多人,都在等着你!」算命先生大声说道:「下手吧!」 约略,猜出来了。 打败她? 我伸出了手。 手里凝结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手心接触到了那个东西,是极为熟悉,极为踏实的感觉。 这个东西,好像是叫——七星龙泉? 哪怕现在身体在剧痛,可右臂之中,炸出了极其强大的力量。 那个力量,像是能毁灭一切。 七星龙泉噼破了一切,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那光芒,落在了新娘子娇美的,穿着嫁衣的身躯上。 她眼神一凝,地上的青石板拔地而起,就挡在了她面前。 「啪」的一声,青石板分崩离析,露出了她骇然的眼睛。 她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肯来陪我?」她的眼神,落寞的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儿:「我不想再被冷落,也不想再被人忘记了。」 可是——梦,要么被实现,要么被忘记。 砖石瓦砾粉碎,藤蔓断裂,金光所到之处,她消失了。 这个地方,跟地震一样,开始颤慄。 很多东西在眼前扭曲了起来。 可是——我皱起了眉头。 我还是没醒! 不光如此,我见到了我妈伸出来的手:「我儿……」 我握住了那只手,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娘害怕……」 我也是——我的手攥的很紧。 心里一酸,不想再失去了。 可是…… 我吸了口气,举起了七星龙泉。 「咣!」 我从来没想到过,我会有这样的残忍。 苏先生在瓦砾下,已经看愣了,张了张嘴:「我……」 「咣!」 大舅哥的尸体,和塌下来的围墙,全部消失。 转过脸,那个阴阳先生直愣愣的盯着我。 他忽然笑了:「哥,动手吧。」 要离开这里,就得跟这里的一切告别,不管你有多眷恋,多不舍。 阴阳先生,和他身后的枇杷树也消失了。 这地方,成了一片废墟。 七星龙泉的锋芒调转,对向了我自己。 置之死地,方能重生。 第1000页 我几乎没有多想,身体记忆让七星龙泉划出了漂亮且凌厉的曲线。 这个世界,在金光之中消失了。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耳边就是一声绝望的唿喊:「李北斗!」 一道锋芒,对着我的脸就噼下来了。 第1590章 最后镇物 是雷公锥。 自然而然,真正的七星龙泉出鞘,「铿」的一声,挡在了那道锋芒前面,龙气勐然冲撞了出来,面前一个影子,被震的倒退了三步开外。 映入眼帘的,是披着熊皮的那个人。 还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伤痕累累。 白藿香? 她转脸看着我,头上的血,煳住了眼睛。 她来不及把血擦干净,却强睁着眼睛盯着我,浑身一颤:「李北斗……」 血污挡不住她眼里的光。 她很高兴——终于松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我们的身体,还是被金丝玉尾缠在一起,但是人都以最大限度分散开了,像是受到过极强的冲击。 低下头,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意识,龙鳞没有滋生,被进来时串在一起的金丝玉尾勒的血肉模煳。 腰上的剧痛,原来是这么来的。 程星河的身体斜挂在了树杈上,人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可倒垂的脑袋上,二郎眼还是灼灼发亮,声音哪怕微弱,也还是之前的倔强:「七星,你他妈的演白雪公主呢,还知道醒!」 苏寻蹲在了树下,身体摇摇晃晃的——显然也受伤不轻,可还是抓住了身边一切的东西,在摆阵。 哑巴兰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站起来,「啐」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重新开始活动手腕的关节:「这一觉——好像很长。」 一个小牛犊子似得身影也勐然跃起,扑到了我身侧,虎视眈眈的盯着熊皮人。 金毛。 是啊,不光很长,还错过了很多事。 显然,我们一进到了这个地方来,就遇上了魇——迷魂阵。 大家全倒下了,全坠入到了那个梦里。 而在梦里,大家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程星河成了冷酷的大舅哥,也许,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些逼格,有些权威,能在众人之中当个雷厉风行的长辈。 苏寻成了絮絮叨叨的媒人苏先生,也许,他很希望自己也能巧舌善辩,不再闷不吭声,只能看别人表演。 哑巴兰出乎意料,竟然是那个不断提醒我,引导我的阴阳先生,也许,他不再想当团队里力大无脑的角色,他想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智慧,做我们的灯塔。 金毛是个什么内心,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兽类跟人到底不同,也或许,它单纯就是想去肆无忌惮抓人家的肉。 更出人意料的是,香油店的老闆娘,是江采萍。 转过脸,她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身边。 但她表情,别提多别扭了。 我耳朵一热,也猜出来了。 也许,她贤惠惯了,也偶尔有叛逆的念头,想用另一种大胆的方式对待我。 可哪怕在梦里,她牢牢记着自己的诉求,不过是「不争不抢,只要这个人」。 不过,她一个鬼仙,第一个看出魇,提示我的就是她,怎么也进到了那个世界里了? 每个人的欲望,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所以,才跟醒的时候,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一场梦,也许,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压抑的另一面是什么。 梦里的我,很怯懦。 我心里发笑——是不是,走了这么长的路,我也累了?想喘口气,想把一切责任,全部抛掉? 有些事情,果然只能在梦里做。 这么想来,我在梦境之中,唯独没有看见白藿香——也许,她反应的最快,没有被魇迷住。 「相公,这一次,可多亏了二姐了。」 跟我猜的一样。 我们几个,被魇拉入到了同一个梦境里,全忘了自己是谁。 江采萍知道这是魇,也用自己鬼仙的法子,潜入了进去。 可是,哪怕江采萍,沉进了那个梦境,也忘了自己是谁——她成了那个香油店的老闆娘,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提醒我。 这个时候,白藿香以一己之力,守护在了我们身边。 哪怕,之后乘虚而入,想害我们的,是熊皮人。 我们和魇相互牵绊,他就不用中迷魂阵,直接坐收渔翁之利。 我把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久等了。」我吐了口气:「我回来了。」 她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整洁惯了的衣服,也全是破口。 她从来没伤的这么严重过。 她的身体,勐然颤了一下。 我盯着熊皮人,这王八蛋还没死。 我再醒的晚一点,哪怕不是一个会笑的干尸,也得先让熊皮人给解决了。 熊皮人似乎冷笑了一下,手腕一翻,露出了雷公锥。 不光是熊皮人,他身后,隐隐约约也出现了不少人。 江家拉来的援兵不少,不愧是景朝绵延下来的大家族,也许,为了这一趟,他们的准备,比我们还足。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大军压境,不知道能吓死几个老百姓。 第1001页 白藿香紧张了起来——我闻见了,那些援兵不敢靠近,是因为前面有浓烈的药味儿。 白藿香动了某种手脚,利用毒药或者什么,让他们过不来,只有熊皮人靠近了。 那个时候清醒的,只有白藿香自己,她一个人,会有多害怕,多绝望? 之前身上的剧痛,应该有一部分,就是白藿香拼尽全力,想把我们从梦境之中给拉回来。 可还没等着把我们给拉回来,熊皮人他们,也追进来了。 她一个人,护着我们这么多人。 可我看着他们,没有一丝惧意,冷冷的就说道:「我的人,是你们伤的?」 江年从后面出来,厉声说道:「你蓄意破坏四相局,要把整个三界的安宁毁了,不杀你们这群祸害,留着过年?大傢伙,趁着他还没破玄武局,咱们把这个祸害解决了,那是数不清的功德!」 他身后那些人也群情激奋:「杀祸害,护三界!」 对嘛——尔虞我诈,追逐各自的欲望和野心,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不过,玄武局还没破。 我环顾四周,之前出了洞口,果然到了另一个所在。 像是一个山谷,四周围很多交错纵横的沟壑,不知道多久没进来过人,藤蔓和树木纠结在一起,野草耸立着到腰高,显然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进来过了。 附近的山头参差不齐,山与山之间陡峭的缝隙之中,天边出现了一抹残红——日头要沉下去了。 我们睡了整整半天。 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可还好——离着月上中天,还有一段时间。 我们已经从梦魇之中醒过来了,那个魇,也在梦魇之中消失了。 守护玄武局镇物的三个关卡全过了,下一步,就是找到真正的镇物了。 难怪,黄金龙说过,迷魂阵里的东西,又强大,又脆弱。 因为她是强大还是脆弱,其实是取决于自己。 「打破」,也是这个意思——梦境,只能被「打破」。 我们已经从梦魇之中醒过来了。 「唰」的一声,一道极大的力量,对着我就噼了过来。 我翻身躲过,那一道力量炸在了我身侧,直接把身边的石块全部炸碎。 我反手把腰上的金丝玉尾割断,脑子里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脑子一点一点从梦魇之中清醒了过来。 这个位置,有一个标志,是个黑色的圆圈。 在哪里来着? 还没想好,雷公锥已经奔着我头顶打过来了。 龙气顺着太岁牙,从诛邪手上炸起,两道子光勐然一撞,周围的树叶子全部被哗啦啦掀起,我和熊皮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熊皮人显然也没想到——为什么我明明在桃花乡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復了。 得赶在午夜之前,找到那个镇物的。 时间越来越紧,不拿过来,功亏一篑。 雷公锥再一次闪起,我抬起手扛住,手心被震的发麻,但我用出了全部的力量。 熊皮人的身体,轻捷后退,雷公锥转了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奔着我脑后砸了下来。 这一招是用的很妙,周围那些江家人,都是一声喝彩。 眼看着,那一下就要砸到了我头上来了。 程星河他们都担心了起来:「七星!」 可惜——我比他快。 就在雷公锥要落下的最后一秒,我身子迅速一偏,七星龙泉就奔着他手腕就噼了下去——他的手被逼得微微一偏。这一下,他的雷公锥,长驱直入,对的是自己的脑门。 第1591章 那位先生 这一瞬,熊皮人的身体勐然后仰,险险把雷公锥那一下,从自己身上让过去——那一股子雷公锥打出来的破风声,跟他的脸,差不了一指。 我心里一凉——这一下,我已经是尽了全力,速度动作都刁钻,按理说是避不开的,可他竟然真能化解! 雷公锥的力道向着后面炸开,一棵两人合抱的树轰然就炸开了,树枝树叶溅的到处都是。 而我反应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七星龙泉炸起一层龙气,对着他就砍。 他既然强,那我就要抢占先机。 龙气已经跟自己融于一体了,哪怕没有金气那么所向披靡,但是也没有金气那么伤身,用起来更合适。 时间是紧迫,不过,不扳倒了他,下面的旅途,会更麻烦。 熊皮人因为刚才那一下,身体本来就不稳,我追的又快,立刻翻转过来,就想重新落下雷公锥。 「不愧是那位先生!」 那些江家人都跟着叫好。 那位先生,这个熊皮没名字吗? 不过,确实是快。 可我更快一步。 龙气对着他手腕一掀,雷公锥还没来得及积蓄风雷之势,就已经被我从手中震脱。 「好!」 刚才那一交锋,速度极快,力道又重,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来得及眨眼睛,唯独倒挂在树上的程星河看清楚了:「七星,干得好!」 江家人反应过来,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在说,把那位先生手里的东西震脱了,怎么可能! 是啊,熊皮人未必比之前见到的那些天阶差,不,甚至,也许能跟公孙统难分上下。 他也吃惊不小,露在熊皮下面的半张脸能看出来,微微咬了咬牙。 第1002页 他没想到,我能有这个本事。 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 可人都是有潜能的——不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谁都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有多强。 他反应极快,身体凌空翻转,已经翻身去追脱手的雷公锥。 让他拿到,那就麻烦了。 我蓄足力气,奔着他就冲过去了。 风哗啦一声在我耳边掠过去,额头前的头髮被全部掀起,就在他的手,即将抓住雷公锥的时候,七星龙泉龙气一炸,奔着他的手就削下去了。 他只能把手收回来,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自己拿到雷公锥了。 但在熊皮人面前,太多贪心反而会坏事儿,这几乎不可能,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反手一甩,就把那个雷公锥打飞。 不让他拿到也好! 「咻」的一声,雷公锥裹挟着风雷之势冲出去,哗啦一下穿过了树林子,消失了。 「活该!」 程星河更高兴了,就要从树上翻身起来,用凤凰毛把雷公锥给裹回来。 可他在进入梦魇的时候,显然也受伤不轻,剧烈的一咳嗽,凤凰毛才一出手,嗓子里就是一口血。 白藿香立刻回头骂他——不过她也一身伤,骂也没有平时的气势。 熊皮人大怒,知道这不是一伸胳膊就能够到的距离,忽然凌空变招,对着我下巴就踢了过来。 我立刻往后退,但是那一下太快了,我整个人被踢的翻转过去,身体靠着蛟珠的力量,条件反射才稳稳落在了地上。 嗓子眼里一阵腥甜,还没等我抬眼,破风声已经追上来,我立刻转身,避不开了——可没想到,一股子极大的力量出现,硬是生生让它一下,改了方向! 江采萍。 可这一下,显然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她的阴气,也一下淡薄了不少。 她在梦魇里,估计也吃了不少苦。 那一下追了个空,「咣」的一声,身后的树直接就是一个洞,木质香气勐然四溅。 「啪」的一声,一道长鞭破空而出,就把熊皮人给拦住了。 「哥!」是哑巴兰的声音:「我跟你一起上!」 我心里一揪——你看见他的本事了,你一起上,不是自讨苦吃吗? 熊皮人一脚奔着哑巴兰就踹过去了——这一下挨上,哑巴兰肋骨留不下一根完整的! 可金毛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矫捷的凌空扑来,奔着那个熊皮人的脑袋就咬了下去。 熊皮人只能放过哑巴兰,拳头一攥,对着金毛重重一击,金毛以跟体型完全不符合的敏捷转身,那一拳打空,金毛变招,咬他后颈,可熊皮人一弯腰,手一抬,一把黑色东西奔着金毛就射了过去。 金毛只能让开,「笃笃笃」几声,那一串黑色的东西直接砸入身后一棵树上,而金毛一避,熊皮人早预判出了后招,另一拳,奔着金毛的肚子就砸下去了。 金毛整个身体被打的旋转飞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好!」江家人大喊:「哪怕是个犼,也不是咱们先生的对手!」 熊皮人还没来及起身,可我已经冲过去了:「哑巴兰让开!」 哑巴兰没反应过来,可幸亏苏寻手快,已经把他拽走,在哑巴兰让开的最后半秒,七星龙泉奔着熊皮人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他避不开了。 我自然不会让我们的人白吃亏。 「咣」的一下,熊皮人的身体整个飞出,重重的撞在了树上。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大吃一惊,还想挣扎起来,可七星龙泉的锋芒,已经对着他脖子下去了。 熊皮人的身体勐然一僵,立刻往后翻转,可七星龙泉一扬,哗啦啦树木倒下,截住他所有退路。 他要起来,可我一脚已经踢中了他胸口。 金气倏然炸起。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所有人的唿吸全屏住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最后一瞬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我一转脸,唿吸一凝。 江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遗落的雷公锥重新捡了回来,搁在了程星河的脖子上。 「你这次来玄武局,不就是为了这个二郎眼吗?」江年微微一笑:「我现在就弄死他,你就不用继续破局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二郎眼却澄澈又坦然,大声说道:「要是这个时候死,那是我的命数——别管我,该做什么,做你的!我死也不拉别人后腿!」 说着,竟然翻过身子,凤凰毛的光芒炸起,奔着江年的脖子就缠了过去。 他要是没有那么重的伤。可以。 但现在——我心头一紧,速度和力量,他都不行! 果然,他的手还没展开,已经被江年一脚踹在了树上。 我心里倏然一痛。 江年歪头看我:「松手。」 第1592章 阴沟翻船 说着,江年有意无意的看了那些江家人一眼。 果然,江良也在其中,不过身上的伤没好利索,他盯着江年,满眼赞许。 江年等的就是这个赞许。 身后微微一颤。 是江采萍。 她转手要把程星河从江年手里给抢过来! 这一下速度极快,一般人,肯定是反应不过来的。 可没想到,江年一反手,空气对着江采萍的方向就撕裂了过去。 第1003页 江采萍轻灵的一转身,堪堪避开,可身侧连树带一大片草,被全部炸碎,露出了一大片焦土地。 江采萍咬了咬牙。 以江采萍的能力,按理说是万无一失的,可江年手里,有雷公锥。 江年厉声说道:「李北斗,管好你身边的人……不,该说邪祟,反正你身边,蛇鼠一窝,也没什么好东西,不然的话……」 江年的雷公锥往下一压——程星河身体勐然就是一抖,他脖子上的皮肤被压的深深凹陷,涌出一条血线。 可他咬着牙,只有不甘心,却一下没出声。 平时,这货最怕死,最怕疼。 江采萍眼神一凝,转脸看向了我:「相公……」 她低下头,只剩下自责了:「是妾坏事儿……」 我摇摇头:「不怪你。」 江年冷冷的盯着我:「行啊,平时什么出生入死的朋友,还不如一个邪祟,说什么仁义,到最后,还不是重色轻友?」 「这死王八蛋,我……」 哑巴兰也恨不得冲上去,可江年把雷公锥抓的很紧,哑巴兰一靠近,那雷公锥又深了几分。 苏寻立马把哑巴兰给拽回来了。 「别这么多废话。」江年嘴角一勾:「先把我们家先生给松开。」 接着,跟白藿香颐指气使的一甩头:「卖药的,把你那些毒药也撤了。」 他是拿准了,只要把程星河抓在了手里,我们都得听他的。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程星河一咬牙:「正气水——你去了,我跟你急!」 白藿香没回头,一甩袖子应该是把毒药给清理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熊皮人出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但是看得出来,他想活。 是啊,混到他这个能力,这么死了,无异于阴沟翻船,谁不憋屈? 药一撤,那些江家带来的人,团团就把这里给围住了。 江年环顾四周,舒了口气,看向了穿熊皮的,神色恭敬:「您……」 他以为,我理所当然要放人。 可我反手就把穿熊皮的卡紧了,声音一冷:「你手里有人,我手里也有人——要不,咱们比比,谁手快。」 熊皮人身体一震。 江年也是一样,这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虽然跟我没接触过几次,但我做的事情,他们江家人心里都清楚。 我心软,仁义,宁愿自己受伤,也会护着身边的人。 这对他们来说,或者对我自己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缺点。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真要护着自己的人,光靠着仁义不够。 现在这个情形,我一松手,熊皮人重获自由,程星河也不会落什么好,周围的那些人一拥而上,把我们抓住,那玄武局还是破不了,程狗还是得死。 松开熊皮人,才是堵死自己最后一条路。 程星河倒是眼睛一亮:「七星,干得好!」 江年的唿吸顿时就乱了。 他是一个擅长谋划的人,对自己行事的要求,就是滴水不漏——可一旦出现了失控,他会慌。 现在就是这样。 我看向了那些被我们放进来的江家人,缓缓说道:「江年,你再不松手,你们先生就完了。」 七星龙泉的锋芒,隐隐炸起来一层金气。 江年吸了口气,厉声对一边的江家人说道:「大家不用担心,一起上——他这个朋友在我手里,他不敢……」 「既然怎么都是死路一条了,我为什么不敢?」我看向了那些江家人:「还是说——江年,你根本就没把这个熊皮先生,放在心上,甚至,你就是想着借刀杀人,借我的手害死了你们先生,你自己取代他的位置?」 江年表情顿时僵住了:「你胡说八道……」 「你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我接着说道:「你哥哥江景是怎么倒的霉,可能大家也清楚。」 江年的眼睛顿时充了血:「你什么意思!」 「江景落了现在这个下场,不就是你一手谋划的吗?」我答道:「有些死路,是你给江景指的。」 这话一出口,那些江家人顿时全愣住了,看向了江年——尤其是他们两个的爹,江良。 江年唿吸一下就乱了,死死瞪着我,骂道:「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他是我哥,我为什么害他?」 「正因为他比你早出生,所以是你哥,也是风水江的继承人——不过嘛,他要是不行了,位子空出来,不就是你的了吗?」 当然了,话说到了这里,江家人也不可能全信——毕竟无凭无据,谁也不傻。 可我接着说道:「你的兄弟宫一片晦暗,遮不住了,更别说——你们江家,祖传的兄弟相争,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有手足相残的人,兄弟宫才会晦暗。 所有江家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年的脸上。 江年的脸色顿时煞白煞白的。 谁都看的出来,他心虚。 「一个人,为了风水江家继承人的位置,自己亲哥哥都坑,那借着我的手,坑死新来的先生,也不奇怪,」我悠哉悠哉的说道:「背叛这种事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胡说……」 可没人去看江年了——只盯着我。 第1004页 「熊皮先生可不想死,」我接着说道:「现如今,不知道你们,是听这个先生的,还是听江年的?」 那些江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不定了起来。 显然,熊皮在江家地位极高。 越高越好。 「那我就算你们默认,想让这个熊皮先生活了。」我接着说道:「那,第一,先把玄武局镇物的位置告诉我。」 江家人的表情,悚然一动。 我知道,他们有比我完备的地图——否则不会凭空进到桃花乡和这里来。 熊皮身上一颤,当然也想挣脱,可聪明如他,知道诛邪手和太岁牙都在我身上,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惜命的人,都不会冒这种险。 「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是不是?」我接着说道:「死了,就全完了。」 这话说的熊皮人心里一动。 果然,他微微点了点头。 江年忍不住了:「可咱们已经拦到了这里,不能功亏一篑……」 「住嘴,你这个小畜生!」江良厉声说道:「他给咱们江家做了多少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儿!」 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中,亲自出来,给我指向了一个位置。 「就是这里。」 很好。 我接着说道:「第二——江年,把程星河送到了我们这里来。」 江年不甘心,可江良一声暴喝:「你没听见?」 江年只好松开了程星河。 他们立刻接住了程星河。 苏寻跟我点了点头——意思是江良指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入口。 那地方乍一看,很像是一棵披着藤蔓的大树,但其实,像是一座很小的塔。 我拽着熊皮过来,一下就把熊皮推到了塔前面。 「啪」的一声,塔里窜出了什么东西。 跟我猜的一样——江良指点的位置,是假的。 江家众人一愣,对着熊皮就扑了过去,要把他救出来,我却趁机抓住了自己人:「跟我走!」 下一秒,七星龙泉开路,一片江家人被掀翻,我带着他们,冲到了另一个位置。 「苏寻,开阵!」 第1593章 九曲锁妖 这个位置,也有一个塔。 跟刚才江良指给我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地方的藏,全是苏家做的。 苏寻勐然对着那个跟树差不多的小型塔一推,耳边顿时就是一阵风声,把江家人的声音,全隔在了后面。 所有人如同失了重,眼前一阵漆黑。 「咣」的一声,我们全体落在了一个地方,扑鼻子一股泥土味儿。 也幸亏这地方是泥土,有一定的缓冲。 不然的话,哪怕我能靠着蛟珠稳当落地,他们也得摔个好歹。 「有事儿没事儿?」 哑巴兰的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我没事儿……」 「我也是……」 都没事儿就好。 「七星,」程星河的声音先是因为剧痛吸了口凉气,接着就问:「你怎么知道,镇物在这里?」 「是啊哥,」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知道一开始那个位置是假的?」 我一开始不知道。 说实话,哪怕当时我卡住了熊皮人,也没法确定江家会不会给我指出正确的位置——毕竟是江家,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能做什么事儿我心里太清楚了。 可要是不问他们,那么短的时间,我也不知道镇物到底在什么位置上。 于是当时我就长了个心眼儿,故意对着江良指点的地方过去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江家人应该都是很紧张的——如果我真的靠近了假塔,那我中招就会被抓,一切玩儿完。 而江家人两个特点,一个是自满,还有一个,就是谨慎。 我给他们添了多少乱,他们心里也清楚——所以,我跟个定时炸弹一样,不抓住的前一秒,都不敢对我掉以轻心。 我赌的就是——一旦我靠近了假的镇物,那他们会不由自主趁机先护住真的镇物,抢占先机,杜绝一切让我翻盘的可能。 这是江家人的本能。 而我在带着熊皮人靠近假位置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看见大批江家人,悄然移动,牢牢守住了对面那个位置,自然知道真位置在哪里了。 「我哥就是我哥!对付那些江家人,还不是跟玩儿一样!」哑巴兰一高兴,就要手舞足蹈。 可这么一手舞足蹈,他就倒抽一口凉气,显然也扯动了伤口。 「要说功劳最大的,还是洞仔。」我看着苏寻说道:「要不是他能破阵,咱们也没法进来。」 苏寻就是我一个筹码。 我左边一个人身子僵了一下,显然就是苏寻。 他也想说点什么,可接触的人少,搜索枯肠也不知道说个什么话比较漂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举手之劳。」 难怪在梦里,他是个能言善辩的媒人。 「就是可惜,」哑巴兰说道:「便宜了那个穿熊皮的。」 是啊,那人没那么容易弄死。 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跟公孙统他们身上相类。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普通的人了。 也许,只有那种金气能伤他。 不过,也多亏了能在大家的勠力同心下抓住他。 第1005页 没他,还真没这么快就找到镇物的位置。 能抓住了他做人质,倒是能问出很多事情来,不过可惜的很,一来,他能力太大,带在身边就是定时炸弹,弄不好反而引火烧身,二来,不把他塞到了假镇物那,把江家人调虎离山,我们也很难这么快,这么顺利的进来。 他们哪怕投鼠忌器,也会拖延找镇物的时间。 「不过那人确实奇怪。」哑巴兰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遮挡的那么严实?」 也许,他身上的不是熊皮——而是另一种皮,要遮挡,肯定也是因为他身上什么地方,见不得光。  这地方一片漆黑,我就把高老师给的天花散到了半空, 天花如同一个巨型吊灯一样在头顶上炸开,看清楚了,这地方,是一个地宫。 长长的墙壁,上面是一扇一扇的门,头顶,是极为繁复精緻的穹顶,穹顶由近至远大概九层。隐隐约约许多彩绘,跟天花交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这就对了,塔下面,当然是地宫。 那个魇,就是来守着地宫的。 难怪呢——进门的壁画上,是立着的板子。 那是门的意思。 这地方,是出人意料的大,一踏进去,是巨大的迴响。 哑巴兰吸了口气:「这个——果然比朱雀局的大多了。」 触目所及,一切都极为精緻。 墙上有数不清的锦绣壁画,地宫里的门窗,也都是雕樑画栋。 镇物应该就供奉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找出来,动了,那就成了。 不过,这地方这么大,镇物到底供奉在什么地方,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凝气仔细看了看,就看见地宫中央的位置,似乎有一道黑色的气。 应该就在那里。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入夜的时候了,离着程星河最后的时间,没多久了。 抓紧时间,我往前迈了一步,白藿香就拉住了我。 一回头,她指着我的腰。 对了,这一次,我们的腰上,又受了新伤。 我蹲下,她开始给我上药。 我还想起来了,自从在须弥川回来了之后,我见到了血,就不会跟之前一样会发狂了。 对了,在老婆蛾织造身体的时候,我曾经「犯」过一次「病」,潇湘用手平息过那种欲望,之后就再也没犯过。 也不知道,潇湘现在怎么样了。 她水神的位置,有没有取回来。 「你在想她?」白藿香忽然轻轻来了一句。 我一愣,就点了点头。 「是啊,她要是在就好了,」白藿香的脸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她什么都能做到。」 是啊,潇湘,是神。 「你也很厉害啊。」我对她笑:「我们中了迷魂阵,可多亏你了。」 「是啊,藿香姐。」哑巴兰也凑了过来:「要不是你,我们闭着眼就让人给收拾了。哎,姐,说起来,你怎么没被魇住?」 白藿香一侧脸,略带了些得意:「我提前吃了点东西。」 原来,白藿香这一路也很累,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犯困,反应变慢,会耽误了事儿,所以给自己用了强制清醒的药。 而那种药,虽然效果显着,可副作用极大,药效过去,也会失眠很久。 我想说谢谢,可她为我们做的事情——不是一个谢谢就能回馈的。 白藿香依次给大家上药:「李北斗,你要是没事儿,先看看地形。」 我答应了一声,转过了身子:「大家都当心点,这地方,应该是有些伤人的怪东西。」 我来的时候就留心了,外头看上去都是树和青藤,但实际上,有些看似是树的,其实是被青藤缠上的碑。 从那两个的形制能看出来,这几个碑,是「九曲锁妖碑」。 跟潇湘所在的九鬼压棺,是极为相似的,但比九鬼压棺还要厉害。 别看上面的九个宝塔很小,但是每一个宝塔之中,肯定都供奉着某种极为厉害的东西,比如舍利子之类的,确保底下的大镇物出不来。 够资格镇在底下的,肯定是某种大灵物。 大灵物一旦被镇住,动弹不得,身上散发的巨大灵气,就会引来其他的小灵物。 好比动物受伤落入陷阱,会吸引来嗜血的豺狼和蚊蝇一样。 这地方的灵气这么盛,小灵物吃了这么多年,一定不好对付。 他们几个答应了一声,我就看向了地宫附近的壁画。 之前只觉得这些壁画金碧辉煌,但是一细看,就皱起了眉头。 那些壁画虽然看似繁复,但是密密麻麻,竟然只有一个内容。 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全是——眼睛。 第1594章 满墙眼睛 奇怪,这么多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而这些眼睛众星捧月,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眼睛。 在所有小眼睛的映衬下,最大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世间万物,给人一种十分震撼的感觉。 哑巴兰到了我身后,也跟着看:「哥,难道镇物是一个眼睛?」 没听说过哪个灵物长了很多眼睛——倒是有种行尸叫「瘟尸」,满脸都是眼睛,但瘟尸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角色,哪儿有资格上这里来当镇物。 这密密麻麻的眼睛是用金粉,绿松石,青金石等描绘出来的,颜色千百年不变。 第1006页 但怪的很,这些眼睛,全是凸起的,在天花的光芒下,更显得惟妙惟肖。 要雕凿出这么多眼睛来,费多大的功夫,有这个必要? 不知道内容的时候,觉得是流光溢彩,看清楚了,就觉得十分诡异,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更是要炸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眼睛,像是活的。 我疑心更重了,不过现在时间紧迫,还是赶紧去找那个镇物吧,没多长时间了。 地宫有很多的门,我找了个比较近的,伸手就要打开,可这个时候,天花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哑巴兰忽然「咦」了一声。 天花重新亮起,我转脸看他:「怎么了?」 哑巴兰凑近了刚才的壁画,有些尴尬的摇摇头:「我可能是看错了——刚才天花熄灭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眼睛,像是转动了一下。」 我脖子上的汗毛,顿时就给竖起来了。 不过哑巴兰指着那个眼睛说道:「仔细看了看,没动。」 这一路上,这种事儿遇上的绝不算少。 不能掉以轻心。 我回头就看向了程星河他们:「好了没有?」 程星河他们已经过来了:「从哪儿开始找?」 我皱了皱眉头,是啊,这么多门,从哪儿开始找呢? 一个一个找过去,恐怕天亮了也找不完,一旦错过了,就白瞎了。 我们几个一对眼,就只有一个选择。 分头走。 可谁都知道,这地方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分头进去,简直跟送死差不多。 我略一寻思:「暂时先不要分开——一起进一扇门,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们几个都跟着点头。 「那,进哪一扇?」 我从头开始数:「第十二扇。」 「为什么?」白藿香也有些好奇:「有什么讲究?」 其实,是之前结灵的那个貔虎光带来的话——我的家族,出过一个大城隍爷。 那个大城隍爷曾经托那个貔虎光告诉我,就四个字,十二扇门。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哪个地方,能有十二扇门? 但是现在明白了,那个大城隍爷亲戚,是知道我早晚会走到了这个地方来。 咱们就看看,十二扇门里,到底有什么。 到了第十二扇门,外面看着,跟其他的门也没什么太大差距,我把门推开,看到了一个长长的甬路。 果然,这个甬路,就通向了地宫中间。 不过,甬路很窄,宽度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跟个单行道一样。 而这个地方的墙壁上,竟然也满是眼睛。 我告诉他们,一会都别碰到墙上的眼睛壁画,接着自己打头,江采萍自告奋勇的断后——自从做完了那个迷魂的梦,她有意无意,总像是躲着我。 打头往里走,程星河跟在我后面,哑巴兰排第三,一边走,程星河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趟,为了我,苦了你们了。」 哑巴兰嘿嘿一笑:「程狗,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赶上祥林嫂了。」 「可是……」程星河吸了口气:「让你们陪我送死,谁能安心?不对,程狗也是你叫的。」 哑巴兰摆了摆手:「你就当我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吧。」 程星河一肚子内疚一下就被压下去了,回腿就要给哑巴兰来一下,哑巴兰立刻闪开:「一进四相局,程狗变程驴!」 你还挺押韵,可以跟耳报神一起唱唱rap。 说起来,耳报神想跟,我没让其跟我们一起出来,留在了商店街帮我通风报信儿。 身边的人或者其他生灵,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 「说起来,也幸亏咱们来玄武局来的晚。」哑巴兰说道:「提前几个月进来,咱们恐怕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是啊,前面几个局虽然也是九死一生,可跟玄武局比起来,简直是班门弄斧——大概是因为我们程家人比其余四家强吧。」 哑巴兰一听不乐意了,俩人吵了起来,这也争。 不过,我忍不住寻思了起来,我是唯一的破局人,就是因为,我跟这地方的镇物,都有某种关联? 就比如说青蛉——如果来破局的不是我,她会交出钥匙吗? 还有那个魇。 她好像,也认识那个景朝国君。 都跟他认识——那个景朝国君,造了很大的孽。 魇……她是谁啊? 额角一阵剧痛,我脑子里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一个鞦韆架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没人推她。 我好像问过她:「没人帮你推鞦韆?」 她嘆了口气:「没有——人人都冷落我。」 我好像推过她一把。 她长发飘扬,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能不能陪着我?」 我答应了下来,可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出现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来着?我只记得,好像一道光,撕裂了黑暗。 「七星!」这个时候,程星河忽然拉了我一把。 我一下就从走神里醒过来了。 而他这一拉,我也听到了我们这一行人最后面,传来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对劲儿。 第1007页 墙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来了。 第1595章 九曲八卦 我立刻转过了脸,就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出了很多灰唿唿的东西,好像云雾一样。 这一瞬间,天花熄灭,我抬手又是一颗,黯淡光线重新亮起,我心里一沉,下一秒,大声说道:「都趴下,千万别睁眼!」 话音未落,那些「云雾」轰然跃起,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我们一行人反应也算快,很快就把脸给埋住了——那一瞬间,我们全看见了那些「云雾」上的圆点子。 云雾当然不会长圆点子,那是大量的鬼眼蛾。 这东西我们之前在井驭龙强占崇庆堂的时候见过一次,是皇甫球带来的——一旦跟这玩意儿对眼,就会被迷住心窍,下一秒,一拥而上,遑论什么活物,都只剩下尸骸了。 头顶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数不清的鳞粉下雨一样往我们身上落下来。 光是鳞粉,就有这个规模,我们顿时遍身恶寒,这地方,有多少鬼眼蛾? 大城隍爷指点的第十二扇门,不可能白指,应该是危险最小的,还这么麻烦——要是闯入到了其他门内,又会遇上什么? 哑巴兰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哥,咱们点火吧!」 是啊,被这些东西笼罩着,那肯定寸步难行,唯一的法子,就是跟上次池老怪物一样,点火烧这些东西。 可这些东西数量这么大,我们都没有池老怪物的本事,怎么个烧法? 「相公!」队伍最末尾,响起了江采萍的声音:「如果火烧管用,妾能试试。」 对了,江采萍是鬼仙,会用五行厌胜术——火就是五行之一。 而且,她不用怕鬼眼蛾——她尸首没在这。 「那就辛苦你了。」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见头顶「哄」的一声爆响,头顶迅速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鬼眼蛾并不会叫,这是数不清的翅膀烧焦的动静。 接着,上面就是一阵灼热。 哪怕合着眼皮,也能觉出光线乍亮。 「啪啪啪……」数不清的落灰掉在了身上,跟火山灰差不多。 灼热的感觉消退,我们重新抬起头来,这四面墙壁,都被燎的一片焦黑。 鬼眼蛾一只都没剩下。 我们这才同时松了口气,程星河回头就跟江采萍竖大拇指:「别说,有个妾就是方便,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江采萍得意了起来:「伯公若想纳妾,等出去了,妾帮你留意。」 出去……程星河的澄澈的眼睛一瞬间有点失神:「我媳妇还没有呢,还妾……能出去再说吧。」 「都走到了这里来了,镇物不是唾手可得吗?」哑巴兰则趁机说道:「采萍姐,算我一个——妾不敢想了,有妻就行。」 你倒是容易知足。 不过,我抬起了头来,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 一转脸,就皱起了眉头。 墙上的东西不见了——刚才,那些眼睛壁画! 现如今,这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层烧黑了的夯土宫墙。 程星河也发现了:「难不成,刚才火力太勐,给烧没了?」 烧没——会烧的这么干净? 简直就像是自己走下去了一样。 这地方好邪。 这些眼睛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我暗暗咽了一下口水,要是时间充足还好,还能研究研究,可现在,我们时间所剩不多了,必须得尽快找到镇物,确实没有调查的时间了。 只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们又往前走了几步,结果这一走,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有一扇门。 我们几个一对眼——这就不能看着不管了,也许这扇门,才能到达镇物所在的位置。 我仔细看了看门的形制,打开了。 内里一片漆黑,是跟我们现在所在的,一模一样的甬路,不知道终点通往何方。 程星河长长出了口气:「得了,大家都看出来了吧?江仲离那个磨人的老妖精,一早就打算把我们程家全磨死。」 是啊,都看出来了。 这个存放镇物的地方,竟然是个迷宫。 本来进玄武局的时间就极短,他在前面设立了三个保险不说,还在最后的关卡,搞一个迷宫。 就这地方的规模,直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弄个迷宫,保不齐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他们全看向了我。 我蹲下看了看夯土层,吸了口气:「上面是九曲锁妖塔,下面是九曲八卦阵。」 上下唿应,这是我们厌胜术独有的法门。 以前是专门用来给陵寝设置的,为了防盗墓贼。 这东西最简单的,仅仅三扇门就能完成——但就这么三扇门,就能有鬼打墙一样的威力,里面变化无穷,能延伸出不知道多少种走法,让人进去之后,跟驴子推磨一样,永远走不出去。 越大,越花费工本——从里面走出去的机率也就越小。 「厌胜门的祖宗啊,」程星河喃喃的说道:「当初肯定想不到,这他娘是挖坑给未来的当家跳。」 耗费时间还放在一边。 我拔出了七星龙泉,回头就说道:「大家打起精神来,这地方不是只有迷宫这么简单……」 第1008页 话音未落,甬路深处,「咯吱」一声,就响起了一个动静。 像是,不见终点的黑暗里,又有一扇门打开了。 所有人的唿吸全屏住了:「这地方……还有其他东西?」 江采萍就告诉他们——没错,九曲八卦阵暗含了六十四种大变化,数不清的小变化,而九曲之中,跟上头的九个塔一样,还各自有一个镇物。就是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外头的进去。 哑巴兰咂舌:「不光走迷宫——还得打怪?」 好走,还配称玄武局的镇物? 而那个「咯吱」一声响过去,我们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咔嚓……咔嚓……」 像是金属片,在互相撞击。 而这个声音,越逼越近,冲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来了! 这下麻烦了,真要是来了一个不好对付的,那我们堵在这里,那对方就跟保龄球撞瓶子一样,把我们全部掀翻了。 我立马说道:「大家先散开!」 下一秒,我甩手一个天花,自己则冲着发出声音的那个甬路就过去了。 「咔嚓……咔嚓……」 天花的光芒下,那个门里,出现了一个很高的影子。 影子的轮廓极为魁梧,大概两米见方。 而那个身影身上穿着的——肩膀上像是虎头,胸前像是圆镜…… 是个武将的打扮。 哑巴拦在后面看不清楚,有些着急:「哥,是什么人?」 程星河喃喃说道:「这不是人……」 我吐了口气。 就那个沖天的煞气,是个无极尸。 下一秒,那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我们就沖了过来,「哄」的一声,他手里的东西,撞出了一道凌厉的破风声。 我翻身闪开,「咣」的一声,一面墙土崩瓦解,砖石瓦砾成了齑粉。 是个巨大的铜锤。 「都往后退!」 七星龙泉出鞘,迎着无极尸削了过去。 那个无极尸生前肯定享有某种官职——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拿命挣来的,当然弱不了,身体虽然庞大,但是极为矫健,侧身一让,一脚横扫,对着我膝盖就撞了过来。 好快! 「逆贼……」 它的面容,完全被头盔遮盖住,看不清表情,但看得出来,现在怒气冲天。 我拼尽全力躲过,一脚踢飞一块石头撞过去:「我不是逆贼,你先听我说……」 它旋身让过,反手对着我脑袋噼下来。 凤凰毛和金丝玉尾同时嗖的逼近,但是还没靠近它身边,就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凤凰毛立刻被弹出老远,金丝玉尾——啪的一下粉碎! 第1596章 白虎天将 这个力道——我尽全力避开,虽然擦过,汗毛也不由一炸,战场上遇上这种人狠话不多的,那脑袋当场就得开瓢。 七星龙泉凝了金气冲着它就削,可它看似庞大,躲避的方式却极为高明,金气轰然削断了半面墙,我唿吸沉重了起来。 这无极尸跟之前遇上的大磊,不太一样。 当时我们碰上大磊,已经觉得大磊很难对付,可没想到,大磊跟这个无极尸一比,确实也是兵卒子对大将军的程度! 它生前,不知道杀戮过多少人…… 而这个东西翻身一滚,重新冲着我就追了过来。 这一下更快,那个铜锤,几乎奔着我脑袋就砸下来了。 可就在这一瞬,身后唿啸一声,一个牛犊大的身影蹿了过来,奔着这无极尸就沖。 金毛。 一着急,把金毛给忘了! 那身影觉出,也是悚然一动,挥舞着铜锤还要砸过来,可金毛一张口,嗷呜一声,那个穿着盔甲的身影立刻就停在了原地。 显然,它也想挣扎——也许,无极尸不管碰上什么,都敢上前拼斗,可唯独一样。 犼是行尸里的祖宗! 金毛一出声,这东西的身体跟被点了穴一样,一下就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金毛身体一转,对我也「嗷呜」了一声,表情十分骄傲,意思像是在说,不打紧,大爷我罩着你。 程星河他们一听见了动静,别提多高兴了:「差点忘了——咱们金毛是行尸之王,行尸邪祟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我重新点了一个天花炸上了半空,光线倾泻到了它脸上,我看清楚了这个无极尸头上戴的冠。 「这是……」苏寻的声音也从后面响了起来:「白虎参将?」 苏寻热衷古玩,在古玩店老闆和老亓那学了不少的知识,他看见了那个无极尸肩膀上的一对白虎。 这白虎参将是景朝的一个官衔——杀敌一千可成白虎参将。 我摇摇头:「这是白虎天将。」 说着让他看清楚,虎头护肩后面,带着一双鹤一样的翅膀。 这是「如虎添翼」的意思,一般的参将,没这个规格待遇。 苏寻一愣。 「这是……杀敌十万,一战未败的白虎天将?」 这种战绩,搁在旧时代,几千年来,做到的也不多,可见当年功勋多卓着。 难怪有这个本事——这种人,哪怕活着的时候,估计也是百无禁忌,人鬼莫近。 所以,到了现在,他虽然在金毛的震慑下动弹不得,可他身上的盔甲还在簌簌作响——显然,就算对方是犼,他也不畏惧,还想挣扎出来斗一斗。 第1009页 果然,虎头兜鍪下,是一张紫铜色枣核脸,威仪不凡,不可逼视——现在睚眦欲裂,看样子要把我们生吞活剥。 这个气场——要是普通人,大概已经被震慑的坐下了。 还好,我们这一群,都不算普通人。 而且——我看着他,更是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我认识他! 哑巴兰家里也算是武将出身,对他来了兴趣,问道:「哎,无极尸,你知道镇物在哪儿吗?」 不说还好,那无极尸怒目圆睁,怒道:「你们这帮逆贼——逆贼!本将军,必将手刃你们,断头剥皮,为我主雪耻……」 「淳于洪?」 这一声出口,我自己也愣了一下。 又是那种「本能反应」。 我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声出口,他身上的铠甲哗啦一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我。 尤其——是我的额角。 他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像是难以置信:「国君……」 下一秒,他勐然低下头,就想给我下跪。 可因为身体被金毛震慑住,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一双手摁住了腿,就想强行让自己跪下。 「国君恕罪,国君恕罪……」 因为无法下跪,他的声音,满是恐惧。 景朝国君,能让一个屠戮十万人的白虎天将,畏惧成这样。 我跟金毛点了点头,金毛尾巴一摇,只听「哗啦」一声,无极尸就跪在了我面前,不敢抬头。 我心里一阵恻然。 「起来吧。」 这一声,竟然也极为自然。 不由自主,就跟之前记忆里,跟阿四说话,跟青蛉说话的那个声音,重叠了起来。 这既然是景朝国君的爱将,怎么会被镇在了这个地方做九曲镇物? 这对我们来说,正是好事儿——我们时间本来就紧,有了「本地人」领路,肯定能尽快找到玄武局的大镇物。 程星河顿时也高兴了起来,暗暗念叨:「阿弥陀佛,祖宗显灵,天不决断我程家……」 那人浑身一颤:「罪臣大罪,不敢……」 「起来,」我声音一厉:「现在,用的着你。」 这一声,程星河他们都看了我一眼,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一样。 那个无极尸浑身一颤,立刻站了起来,但仍然低着头,不敢直视:「国君肯给罪臣戴罪立功的机会,罪臣感激不尽,势效犬马之劳……」 「你先跟我说说,」我缓缓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的镇物,又在什么地方?」 淳于洪如蒙大赦,立刻弯腰,双手过额,毕恭毕敬的说道:「原来国君忘记了,罪臣——是为了国君心愿,自愿的。」 自愿? 淳于洪点了点头。 他告诉我们,当初建造四相局的时候,玄武局是最重要,也是最难建造的一个,尤其是下九曲,需要九个镇物,当时江仲离已经搜集到了八个镇物,但唯独最后一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叫江仲离来说,唯独只缺少一个白虎煞。 何为白虎煞呢?白虎是凶神,非要一个屠戮万人的人,炼制成了无极尸,才守得住这里。 可遍寻墓葬,都没有找到适合炼制无极尸的煞尸。 因为耽误了进度,损失是极重的,而眼看着景朝国君为了这件事情忧心,他深感不安,所以毛遂自荐,牺牲了自己,让江仲离炼制成了无极尸,就是为了建成国君梦寐以求的四相局。 我心里一震——这跟活人殉葬,有什么区别? 这个淳于洪,竟然对景朝国君忠心到了这个程度,拿自己的命,来实现他的心愿? 那个国君,何德何能? 第1597章 熟人领路 不过,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能遇上景朝的「人」,那很多谜题,立刻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惜现在时间紧迫,我只能先摁住了心里的疑问:「那这地方的镇物,到底是什么?」 淳于洪告诉我:「玄武局是江先生,夏大人他们,带着厌胜门的人定的,只有他们二位和国君您知道,罪臣只忠心护卫,不敢打探个中私密。」 也对,那个年代,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镇物在哪儿?」 「在九曲宫最中心。」 「认识吗?」 淳于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认识是认识的,只是……」 「我没时间磨蹭了,认识,现在就带路。」 可淳于洪一下跪下:「国君忘却前尘,罪臣却不敢不提醒,这玄武局建造好了,就是为了怕人闯进来,其中机关重重,深不可测,国君只身进入。罪臣惶恐,怕伤了国君玉体!」 「不用担心。」我答道:「能走到这里来,该见的世面我也都见了,我现在赶时间——带路。」 淳于洪犹豫了一下,可他毕竟是做臣子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是一意孤行,他无法违抗,只得站起来,两手交叠过额头,后退三步,才侧身走在了前面:「国君——请。」 有这么个帮手,那剩下的路,一定就好走多了,他们几个也瞬间松了口气。 一边往里走,我一边抓住了机会问:「当年景朝国君——我,为什么一定要修建四相局?」 第1010页 「那自然是因为国君文治武功,功绩彪炳,欲求天下平安,守护咱们景朝的疆土,」淳于洪一板一眼:「四相局之功,千秋万代,也只有国君能做得到。」 我心里冷笑——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我记得跟水神有关?」 淳于洪神色有些尴尬:「这——您拯救苍生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封自己为神君,也无可厚非,既然是神君,那自然只有主神能与您匹配了!」 旧时代的人活的确实辛苦,派词遣句都得小心翼翼,一个字用错,怕就是杀头的罪过。 程星河和哑巴兰一对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伴君如伴虎。 「这么荒谬的事情……」我一边走,一边盯着淳于洪:「就没人出来拦着?」 「是有几位御史死谏,可惜……」 不用说我也知道,八成是在金銮殿上当场撞了柱子。 武死战,文死谏。 可惜了几个忠臣,搭上这么个昏君。 这一瞬,我脑子里朦朦胧胧,像是有了某种印象。 大金銮殿上,面前是九龙缠柱,身边站着个眼尾有痣的人,玉阶下面,是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是有几个穿紫衣的,义正言辞…… 但是一想到了这里,额角就是一阵剧痛。 似乎那个记忆太伤人,自己不愿意回想了。 不过,我瞬间就想起来了城北王。 当初,他应该也死谏过,不过没成功。 「你认识城北王吗?」 淳于洪一愣,摇摇头:「国君封的异姓王,不曾有城北为号的啊。」 不对,是我记错了。 果然,程星河咳嗽了一声:「你们,好像是叫定国公。」 当初我跟乌鸡打赌挂哑巴铃,我摊上了野城隍和阴兵过道的事儿,遇上了城北王——不过这三个字,是我给他封的。 原来的名字,是叫定国公来着。 那个定国公,据说也给景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跟这个淳于洪一样,都是武将。 不料想,淳于洪一愣,抬起头来:「恩师……封王了?」 原来城北王是他师父,难怪这么骁勇。 程星河连忙说道:「没错,七——你们国君,金口玉言,一张嘴的事儿,你立了功,也给你封一个。」 你替我答应的倒是挺痛快。 淳于洪立刻抱拳:「谢公公美言!真有此日,末将必定厚谢公公。」 程星河的脸跟个茄子一样,一下就紫了:「公……」 哑巴兰的脸也紫了——憋笑憋的,江采萍也差点没笑出来,就白藿香表情控制得好,苏寻则正在走神,看四周的装饰,没分心听这个。 我接着问道:「当时跟我最亲近的武将,还有谁?」 我惦记着,须弥川里遇上的小武。 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小武的大名。 淳于洪说了几个名字,可都不对,我忍不住就问:「没有名字里带武的?」 那小武跟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淳于洪摇摇头,眼神有些异样。 我心里一紧,可别露了马脚——他就不肯带路了。 我只好把心思摁了下来,继续问道:「那关于江仲离,你还知道什么?」 淳于洪肃然起敬:「国师自然是身怀仙术,唿风唤雨,撒豆成兵,也为国君立下大功——修建四相局,更是夙兴夜寐,呕心沥血。」 「那,夏季常呢?」 淳于洪一听这个名字,忽然就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想起来了什么,但犹豫片刻,显然是不敢细说。 「说来听听,恕你无罪。」 淳于洪答道:「平日里,两位大人交好,可有一日……」 原来,在建造玄武局的时候,他们俩一直在一个帐子里忙碌。 而淳于洪是负责守卫的,那天经过他们俩的帐子,听见里面动静不对,好像起了什么争执,职责所在,淳于洪进去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夏季常忽然拿了刀,要砍江仲离,还大声说道:「早知你有如此私心,在四相局上动歪念,我早就杀了你,清君侧!」 可江仲离在刀锋之下,仍然面色如常,甚至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 当时淳于洪也是吃了一惊,上去就把夏季常手里的刀给抢过来了,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夏季常一张脸憋的通红,什么也没说出来,江仲离就更别提了,摆了摆手就让淳于洪出去,还叮嘱淳于洪,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跟其他人说。 这江仲离是景朝人口中的神仙,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淳于洪对他心怀忌惮,也就没再追究这件事儿。 不过,不久之后,江仲离就开始要求白虎煞,淳于洪以白虎天将的身份,自荐身亡,就留在这里了。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这江仲离,对四相局动歪念,有私心? 这里面看来还有别的猫腻啊!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一扇门前面,淳于洪指着那扇门就说道:「这一条,算是进入中心的捷径,只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对付,是朱雀煞。」 连无极尸都觉得不好对付? 第1598章 朱雀之煞 朱雀煞? 程星河一转脸:「听上去,跟朱雀局差不多——怎么也比朱雀局好对付吧?」 是啊,朱雀局算是我们有意识破的第一个局(青龙局是不经意之间破的),镇物是聚宝盆,我们当初被黑白无常抓进去破局,遇上了魏家的尸解仙,也是九死一生。 第1011页 后来脱险,运气占一大部分。 朱雀煞……我往那个方向一看,就看见了一片赧红。 我看向了淳于洪:「里面是个女的?」 淳于洪立刻拱手:「国君果然还记得。」 不是我记得,是我看出来的。 这地方有个很强大的怨灵。 我们看气色,红色暖,则为阳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生人气,冷为阴红——有怨而终者带阴红气。 人们常说穿着红衣的鬼是厉鬼,也因为它们身上有阴红气。 阴红气又分雌雄,雄者为赭红,雌者为赧红。 一般人估计得听的一愣一愣的,看风水还得分辨这么多色气,这倒是没错,我们这一行,色盲就不好办了。 哑巴兰回头就看了江采萍一眼:「这么说,里面的那位,跟采萍姐是一类?」 江采萍已经是鬼中王者,普通的女鬼,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江采萍立刻说道:「妾愿意进去帮相公看看。」 说话间,我们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哗啦……」 像是很多珠子互相碰撞的声音。 哑巴兰一皱眉头:「这是什么动静……」 程星河二郎眼往里一看,吸了口凉气:「这东西,生前没少杀人。」 没错,里面的,不是普通的女鬼。 要是普通的女鬼,哪儿有资格被江仲离千辛万苦的找来? 她粘带着神气。 程星河心眼儿多,抬手先拿凤凰毛往里卷了一块石头:「打扰了,我们借个道……」 结果话音未落,一股子凌厉的破风声,对着那块石头就沖了过来,啪的一声,那石头还没冲出去,顿时成了粉。 好准! 程星河一愣,不由就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下一瞬,甬路像是有一股子力道,反拽住了凤凰毛,倒是把程星河往里拉! 程星河反应很快,翻身一脚要卡在了甬路口,想把凤凰毛拽下来,可没等他落脚,那破风声先垫在了那个位置。 程星河大吃一惊,变招要退,但是破风声每一次——都能提前挡在了程星河的退路上! 我立马过去抓程星河,手还没到,就觉得一阵剧痛。 里面的东西,精准的知道我的手,要落在什么位置上! 我只能退开,重新要抓程星河,但还没等我偏头,那破风声擦着我的脸就过来了, 她好像,知道我们每一个下一步。 未卜先知? 我一下拔出七星龙泉,可手又是一痛,强忍着手上的痛奔着里面一噼,内里的东西似乎忌惮金气,险险才把程星河给拉回来。 我和程星河同时后退,重重摔在了地上。 程星河一翻手,手上已经血肉模煳,顿时呲牙咧嘴:「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开了挂吗?这还怎么玩儿?」 我看向了淳于洪:「这朱雀煞,是哪里来的?」 淳于洪立刻告诉我们:「国君明鑑——这个朱雀煞,身份确实非同一般,据说,是谪仙下界。」 几个人一对眼,谪仙? 原来,景朝建立之前,天下大乱,万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天上屡降异相,有人说,那是三界之危。 比如天上坠龙,河川大亮红灯如繁星之类的,都是在景朝建立之前发生的。 我心里一动——那就跟阿满她们说的全对上了。 当时,上头出了大事儿,阿满,九尾狐都是在那个时候被贬谪的。 里头这位,也是? 来头果然不简单。 据说她一开始生在平凡人家,可刚一出生,就被当时的钦天监正上门,求养为其女。 那家人本来就想要儿子,养了女儿正在生气,一听钦天监正要,大喜过望,装出了不舍的模样,敲了一大笔钱,就把那个女儿让出去了。 周围的人都问,钦天监正为什么要讨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为养女? 知根知底的人就说,这小姑娘一出生,竟然不哭,而两手心,和额头上,各有一颗胭脂记,想必是个异相。 而钦天监正养下胭脂记小姑娘,却没有跟之前说的一样,认小姑娘为女,相反,自从把小姑娘给接去了,就给沐浴焚香,当天神那么供着。 有人好奇,钦天监就摇头,说这小姑娘不是凡人。 而小姑娘没出周岁,竟然就能口吐人言:「万勿供我,反而招灾。」 钦天监正满口答应,可还是不肯拿她当个凡人对待,小姑娘嘆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话,逐渐变得跟普通小孩儿一样了。 而供养她这些年,钦天监正预知吉凶祸福的能力,勐然见长,有人说,就是因为小姑娘的缘故,那小姑娘能未卜先知。 而小姑娘到了及笄之年,也就跟正常人一样嫁娶——可当时她名声在外,没人敢娶她。 唯独一个少年郎仰慕,请人求亲,这才有了姻缘。 结果小姑娘托人带话,结婚可以,这是天定的缘分,但是成亲当天,千万不能救任何一个人。 这话虽然没头没尾,可少年郎也就答应了。 但万万没想到,结婚那天,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有人趁着新郎应酬,潜入洞房,把她给玷污了。 原来,那天新郎的表哥犯了事儿,要找个地方躲一躲,正赶上表弟娶亲,求表弟看在好日子上,一定要救救他。 第1012页 表弟也犹豫,这新娘说好了,婚事上不能救人啊。 可表哥说,你想想,咱们俩一起长大的交情,难道还不如个女人吗?要是见死不救,我就在你大喜日子,自缢你家门前——算是你逼死我的。 谁家乐意婚事上出这种事儿?新郎自身又是个极重义气的人,还是收留了他。 谁知道,当天差役听说兇犯出现在婚礼上,就把新郎当成表哥抓走了,那个表哥是个虎狼心肠,听说新娘子是个异人,趁着新郎被抓,就琢磨了起来,这异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新娘子并不知道新郎长什么模样,那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后来真正的新郎现身,这才知道什么情况,表哥硬说是新娘子勾搭自己,不知廉耻,而事情闹这么大,在那个年代,也足够让新娘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在外头闹嚷的时候,新娘自己上吊自尽了。 表哥还在外面争辩呢,天上落雷,表哥就被生生噼死了。 新郎一家倒是也觉得对不起新娘,但是新娘怨气不散,谁再靠近了那个屋子,必定会横死,人人管那叫吞人屋。 一开始是靠近那个屋子的人送命,后来,方圆十里,都没有了人烟。 钦天监正也嘆息,说自己如果没有贪图功德,强行供养,扰乱因果,没让她受此生该受的磨难,也许这一世,她也没这么苦。 钦天监正是观星的——跟西派杜大先生祖上同行。 女孩出生那天夜里,钦天监正坐立不安,觉得上头出了大事儿,立刻就上望台观星。 这一观星,就见到西南方向,一颗流星划了过来。 一颗大星在前,数不清的小星在后,搁现在来讲,是流星雨。 可那个时候,则被认定是天神下界,后面追赶的小星,则是押送的兵卒。 钦天监就眼看着星星落在了一个桥头,赶过去一问,桥头一户人家,一个小姑娘出生了。 钦天监自然想,如果自己能奉养谪仙,那不也是天大的机缘? 果然,小姑娘确实能未卜先知,帮了钦天监不少。 想必小姑娘是个谪仙,这一世下来合该受苦,可被他一扰乱,应了那一句「万勿供我,反而招灾」。 新娘横死,本来就是极大的怨气,这新娘前身还是谪仙,那能耐自然也就更大了。 大家头壳同时一炸,看向了我:「实在不行,咱们上别处绕一绕。」 淳于洪两手交叠:「国君,再从其他地方绕,只怕来不及了,要想今日午夜之前到阵心,这个地方,是必经之路。」 第1599章 一位谪仙 必经之路…… 没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同时听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 声音并不大,甚至是压着的,但一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江家人又来了。 程星河一皱眉头:「这帮人真是让邸老头子给整治过来了——跟蟑螂一样,怎么打都死不绝?」 不光江家人来了。 后面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气。 是屠神使者。 我们过了几个关卡,下一步就能破玄武局了,这些屠神使者坐不住,亲自进来了。 「哥——人不少啊!」 没错,应该不光是江家,很多吃阴阳饭的应该都来了。 只要一说四相局出事儿,多少人要「保护三界平安」,又有多少人盼着从中渔利,就跟四相会那帮人一样,个个都想着参一脚。 我们这下,可真称得上是行业里的公敌了。 这下可倒好,哪怕我们想绕远,都绕不了,只能来个傻子回姥姥家——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那些人仗着江家留下的地图,找的很顺利,比我们进度要快,眼瞅着快追上来了。 哪怕抓不住我们,只要拖住了我们,时间一到,程星河还是要死。 江采萍立刻说道:「相公只管走你们的,这些人,妾来想法子。」 而淳于洪也听出来了:「怎地,这些人,是君主的敌人么?那罪臣请命,愿意帮国君抵挡。」 我一寻思,也只能拜託他们二位了。 我就跟淳于洪道了声谢,淳于洪一抱拳:「国君保重!」 话音未落,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不远的地方,「当」就是一声巨响,像是巨大的铜锤击穿墙壁的声音。 程星河不由有些替我感动:「七星,虽然你这名声不太好,不过别说,你那些部属,对你倒是赤胆忠心的——你干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他们怎么对你还是这么忠诚?」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儿——景朝国君干的就没一件人事儿,他们不是应该把景朝国君给放弃了吗? 「大概是个人魅力吧。」 我心平气和的说道。 这一下把程星河噎住了,半天才缓过来:「见长——你这脸皮倒是见长。」 又是一声巨响,后面开始有惨叫声了。 这地方狭窄,也有狭窄的好处——易守难攻。 那就只能靠着淳于洪了,程星河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动动嘴的事儿,好歹也给他封个「王」开心开心。 但是惨叫声之中,夹杂了一些锐物的破风声——显然,其中不光有看风水的,也有不少武先生。 我瞬间有点担心淳于洪,但是下一秒,我就听出来,那些破风声改了方向。 第1013页 江采萍帮的忙。 我们就在那一片喧闹声之中,进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不出我所料,里面倏然就是一声巨响——根本就躲不开,所以我也不躲,自己在狭窄的甬路之中打头,先用龙鳞挨了几下。 那力道别提多大了,要是一个月之前的我,八成要当成给打一个跟头。 不过现在我得到了龙气,比以前强多了,用尽力气站稳当了。 后面是白藿香的声音:「李北斗,你别作死!」 「没事。」 想不到我也有当肉盾的一天。 这几下确实锋锐,看来这位谪仙转世没少害人,隔着龙鳞,也能觉出那股子气的力量,难怪石头都能打碎。 可龙鳞因为帝流浆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强,没那么容易被打坏。 而这几下挨过去,里面的人自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个无用功,停了下来,我趁机说道:「里面这位——仙子,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雠,江仲离把你抓到了这里来,关了这么多年,也真是挺不容易的——我这赶时间,要不这样,你放我们过去,我们不白请你挪地方,我把你带出去换个地方修行,行不行?」 我们摆风水局的时候,都有镇物,不过这镇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怨气越大,越管用。 比如之前江家的风水秘宝展览会,越邪的东西,只要东西搁对了地方,那升官发财,招迎桃花的能力也就越大。 这位谪仙当年遭受的屈辱,怨气自然沖天,难怪被江仲离给搜罗来了。 她作为谪仙,这一世确实是应该来受苦赎罪的。 可她一来自缢,等于说提前结束了在人间的「有期徒刑」,跟越狱无异,二来「越狱」之后没剎住车,继续杀了那么多人,两罪并罚,要是没有滔天的功德,她别想回去。 「江仲离把你留在这里,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你在这里赎罪,以后好回上头的,是不是?」我循循善诱:「不是我吹嘘,我在外面也有点人脉,给你立个庙宇吃香火,积累功德,简单的很,靠着你的力量护佑善男信女,也是小事一桩,咱们双赢。」 里面先是一片安静,安静的我有些许尴尬,半晌,里面才响起了回音:「你又来了。」 那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杀气凛冽。 程星河在后面揪了我一下,意思是说,还是老相识? 这地方当年就是给「我」修的,当然是老相识。 我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啊哈,原来是故人,故人更应该给我几分薄面不是?」 我为了节省时间,这一次打算採取怀柔政策,能不打就不打,化干戈为玉帛,还要积累时间体力去找大镇物破局。 所以为表敬意,我并没有放天花,以免惊扰失礼,大家就黑漆漆的说着话。 可下一秒,一个鬼魅似得声音倏然靠近——像是冷不丁贴到了我鼻子前面:「我就是被你害的!」 我后心一炸,七星龙泉一下出鞘,挡在她面前:「你认错人了——我商店街李北斗!」 「咻」的一声,不知道谁已经把天花给放了出去:「一起上!」 天花一亮,我们同时屏住了唿吸。 面前的脸,确实美丽不可方物,但同时也——可怕。 那是一个白面具般的脸。 五官像是描绘上去的,很精緻——可是,没有一丝活气,极为诡异。 硬要形容的话——很像是墓葬里面的陪葬人俑,好看,也不吉。 她额头上,果然有一颗红痣。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出来她脸上的面相,不由吃了一惊。 第1600章 而她盯着我,我就听见,她宽袍大袖下面,传来了一阵响声。 「哗啦……」 珠子相撞的声音。 是——算筹? 下一秒,面具脸美女的嘴唇微微一勾,头顶轰然一声响,数不清的东西,对着我们哗啦一声,就砸了下来。 我立刻要把自己人给护住,可一转手的功夫,那些东西挡住了我们所有可能避开的退路——就好像现在这一切,对她来说,跟电影的回放一样,她已经看过一次了! 我立刻抬起七星龙泉,龙气勐然炸起,全部瓦砾轰然被震碎, 太好了,好歹能防住,但是下一秒,程星河立刻说道:「七星,往北躲!」 往北? 果然,那一片瓦砾被挡住,更大的一片穹顶直接从上头落下——她知道我抬手去挡的位置,故意提前选了穹顶脆弱的位置,简直是个陷阱。 「咻」的一声,元神弓勐然炸出,凤凰毛跟着赶上,「哄」的一声,那个穹顶的碎片这才轰然炸开。 又躲过了——可还没等我们从死里逃生之中喘口气,白藿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趴下!」 啥情况? 只听「哄」的一声,那些砖石瓦砾之中,炸出了数不清的灰色雾气。 鬼眼蛾! 一步一步,全在那个胭脂记的预知之中! 白藿香抬手一片药——这个药的气息,跟之前的不太一样,浓烈又辛辣。 好像,是她平时不肯用的「杀生药」,这次也是万不得已用出来了。 下一秒,「哗啦」一声,鬼眼蛾下雪似得坠落在了我们身边。 「这女的跟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一样,」程星河把几乎将我们半埋起来的鬼眼蛾拨拉开,气喘吁吁:「怎么过?」 第1014页 苏寻开了口:「就还剩下三个小时了!」 在阵里,他也测算的出时间。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北斗,可算追上你了。」 熊皮人! 卧槽——哪怕淳于洪和江采萍合力,都没拦住他! 下一秒,他抬起了手来,「咣」的一声。一道雷光,瞬间就把这个狭小的甬路贯穿! 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一雪前耻! 我激灵一下,立刻躲在了刚才那个从天而降的穹顶,一块比较大的碎块后面,只听面前「啪」的一声,穹顶立刻成了渣。 程星河他们呢? 一低头,这才松了口气——还好,程狗鸡贼,在最后一瞬间拿出了水母皮,一帮人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了,虽然扑鼻子硫磺味儿,应该人是没事儿。 不过熊皮人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是为了程星河他们来的,目的也只有我一个,只见他闲庭漫步似得靠近:「抓你还真是费了点功夫,不过,你这一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接着,熊皮人对着胭脂记一拱手:「惊扰仙子了——我这就把这个冒犯神灵的东西抓回去,还仙子一个清净。」 前有狼,后有虎……是彻底把我给堵在这里了。 但我立刻转身,看向了胭脂记:「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沦为今天这个地步?」 胭脂记的细眉一皱:「地步?」 是啊,我刚才就读出了她的面相,但是她的手实在是太快了,我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话的机会。 熊皮人因为有这里的全部信息,立刻大声说道:「仙子不要听这个灾星信口雌黄,仙子的仇人,是仙子亲自结果的,不是叫董别吗?」 那个狼心狗肺的表哥? 我立刻说道:「不是他——另有其人。」 胭脂记的眼神凝住,而熊皮人生怕我说出什么来,雷公锥一下就举了起来:「放肆!还敢在仙子面前胡说八道!」 雷光一闪,我立刻说道:「我要是现在被杀死了,你就没机会了!」 下一秒,雷电再一次贯穿了整个甬路,硫磺气息炸起,我瞬间觉出,自己的头髮全部竖了起来,但是——浑身还是完整的。 胭脂记改了熊皮人手腕的方向。 我后脖颈的毛一下就炸了起来——刚才胭脂记对付我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用全力。 也许,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慢慢折磨我。 简直万幸! 果然,熊皮人领略到了谪仙的本事,知道自己未必是对手,瞬间就咬了咬牙:「仙子,你已经不能再乱因果了!」 我趁机说道:「你觉得,仙子在意乱不乱因果吗?仙子在意的是——当年那个仇,有没有报对,身陷囹圄,到底值不值!」 而胭脂记冷冷开了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简单。」我答道:「你被贬谪下凡,就是因为一个男人吧?他跟你有约定,你是存心下凡来找他的,对不对?」 胭脂记的眉毛极长,是极为重情义的,偏偏夫妻宫多了一个凹陷,这是为情伤身的意思。 她跟那个少年郎,不止一世的情缘,还为这个情缘,付出了很多。 「那你说,真兇是谁?」胭脂记的声音冷了下来。 看来我说对了,她算是认可我的能力了。 我冲着胭脂记一笑:「咱们做个买卖——我告诉你一件真相,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儿。」 是啊,她确实能预知未来——可她要是不帮我,我就不会说出真相,只有种前因,才能得后果。 我回头就看向了熊皮人,微微一笑:「你帮我把这个傢伙解决了,我就告诉你!」 熊皮人立刻后退了一步,而胭脂记一抬手,数不清的砖石瓦砾,瞬间就将熊皮人给掩埋住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谪仙的本事。 她人偶一样的眼睛盯着我:「说。」 她的手,在微微发颤。 「你真正的仇人,其实是你那个郎君。」我说道:「是他请那个表哥进去的。」 胭脂记的眼睛一暗:「不可能!」 她身上不自觉炸出一股子煞气,我一个没站稳差点也摔了一个跟头,但被她一把揪住了。 「因为,他怕你。」我答道:「答应娶你之后,只怕听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是后悔了。」 她的夫妻宫,是极为晦暗的,不光晦暗,而且凹陷——并不均衡。 看得出来,她可能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可那个男人呢?背信弃义。 第1601章 鹿皮册子 她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怕我……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怕我……」 话刚说到了这里,程星河的声音忽然炸了起来:「七星,小心!」 「哗啦」一声,身后一阵巨响,一道破风声顺着地面炸起,犹如一道海浪,对着我们直逼了过来。 熊皮人。 他看出来,这个谪仙已经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现在再不出手,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立刻翻过身子:「仙子——你要是跟我多说一些,我也许能找到他怕你的原因。」 她全心全意,都投入到了这个感情之中来,新婚之夜遭受这种厄运,怨气就大成了这样,事情背后还有反转,她自然更忍受不了了,我只觉得空气一震,数不清的砖石瓦砾坍塌了下来,挡在了那道光前面,所有的石头同时炸开,熊皮人的身影,顿时跟落叶一样,震出去了老远。 第1015页 这就是——谪仙和人的区别…… 而她一把抓住了我,死死盯着我:「你告诉我——从中作梗的,到底是谁?」 原来,这个谪仙,还在天上的时候,是掌管筹算的,爱上了一个神灵。 那次她经过天河,失足落水,差点出了大事儿,是那个神灵把她给拉上来的。 在她眼里,那个神灵,简直跟冉冉升起的太阳一样,耀眼灼目。 可这个时候,上头出了一件大事儿,很多神灵被牵连,她钟情的那一位,也在被贬谪之列。 而且,犯的事儿还不小,神根完全被斩断,成了个普通的人,再也没法重回天界。 她虽然没有被牵涉其中,但是心上人下界,她没法在上面享受,于是故意犯错,就等着被罚下去。 事情顺利——她被处罚在凡间吃苦五十年。 本来她要降生的人家,穷困潦倒,重男轻女,她会被卖为奴婢,忍受鞭打,以此赎罪。 可没想到,她被那钦天监正观测到了,收成养女。 钦天监正知道她的身份,天天拿她当个神仙供着,她知道这对她没好处,也拼尽仅存的神气提醒过——可钦天监正哪儿敢拿她当常人对待? 她少吃了很多苦,这反而是她的命数——前头少吃的,后面一定会补回来。 她当时只想着,但凡能下来找到心上人,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她测算出了心上人的所在,想方设法,要跟心上人修成正果——哪怕凡人的命数,只有几十年,只要能在一起,就值得。 她也知道,自己的事情绝对不会顺利,婚礼上会有大劫,就提前告诉新郎,不要救人。 可天命不可违,闯入床帏的,不是新郎。 那个年代的人,跟现在不一样,那种奇耻大辱,每个男人都受不了,她见到了新郎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一世,还是有缘无分。 她心里有了恨。 为什么,为什么付出了一切,还是只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她不甘心。 噼死了表哥的那道雷,是她引来的。 数罪併罚,她连人都做不成了,心里只剩下了恨。 横死新娘跟足月死胎一样,怨气本来就大,何况她的出身,她成了一个极为强大的怨灵。 就在这个时候,江仲离出现了。 江仲离跟她说,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被屠神使者解决了,连轮迴都入不了,这一切,才是白费。 她盯着江仲离,问,我还有退路? 江仲离一笑:有。 她不是不清楚——唯一的退路,就是做滔天的功德。 可滔天的功德,怎么做? 江仲离就告诉她:眼下有机会。 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局,能保万世平安,你如果能参与进去,功德圆满,不光能赎罪,说不定,还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跟那一位重聚。 这叫谁不心动? 江仲离…… 我立刻看向了被打出去老远的熊皮人。 「他是江家的人,」我答道:「江仲离生性谨慎,既然有这里的地图,肯定有关于你们这些小镇物的渊源。」 谪仙看向了熊皮人。 熊皮人已经觉察出不好了来了,手里一响,一个唿哨就放了出去,脚步声立刻聚拢了过来。 可谪仙比他们都快。 熊皮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死死缠住,直接被拉了过来,落在了地上,谪仙手一翻,一个东西从熊皮人身上升腾而起。 是一个鹿皮册子。 这个鹿皮册子上,标註了很多风水符。 我现在已经能看懂大部分风水符了,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过,停在了其中一页。 「双柳桥谪仙,精筹算,某年某月,见其郎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心骤然一紧。 这个谪仙怨灵,果然,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江仲离知道了她的身份,故意提前到了新郎那里,告诉新郎——这个新娘子不是人。 她会预知未来,是天上下来的。 新郎什么都不记得了了,只觉得新娘是个异类,可怕。 他问,能不能退婚? 江仲离反问,你觉得呢? 前世是上头的人,今生是官员养女,退婚的话,他们家还有好日子过? 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新娘自己改变主意。 那个叫董别的新郎,是个亡命之徒,本来就活不了了,他是新郎请来的——你帮我逼死新娘,我帮你照顾家人。 江仲离知道会成功。 因为谪仙和那个新郎,本来就是戴罪之身,这一下来,就是要受罚的,这是他们该受的劫难,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但是,能得到一个强大的,能镇压大镇物的怨灵。 为了这个四相局——他到底用这种逼出怨气的法子,害了多少人? 谪仙没有出声,她的眼神一开始,是凝结的黑色,可现如今,那种凝结,也散开了。 只剩下了茫然。 「为什么……」 她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 没别的解释,这是命数。 外面的脚步声更密集了,我趁热打铁:「你不想报仇吗?来的——都是江仲离的子孙后代。」 我回头看着那些江家人。 是啊,江仲离给你们打下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他也清楚明白的告诉了你们退路。 第1016页 可你们不听。 贪婪,是会招来祸患的。 这位谪仙,不可能再守在这里了。 她要给自己这些年的不甘,讨回一个公道。 「哄」的一声,这个甬路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跟程星河他们招了招手——我们可以走了,这地方,有谪仙帮我们守。 下一步,就是那个大镇物了。 我已经把熊皮人身上抢来的册子,装在了怀里。 第1602章 预梦三层 这地方的甬路已经开始坍塌,很多江家人和屠神使者涌了进来,可刚一进来,「咣」的一声,先头部队就被震出去了老远。 屠神使者张罗着要把散神丝拿出来,可谪仙知道他们每一个下一步。 她的怨气,全部散发,不,应该说是炸出来了。 天地几乎一起翻转,我和程星河他们抓住机会,就从甬路里蹿了出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抬头就看见了甬路上的裂缝,宛转而下,露出内里的白土。 这叫「挂帛」,是大凶之兆。 做买卖的路上只要看见了,立刻打道回府。 帛是什么意思?白巾,弔孝的时候,才会系白巾。 「挂」是什么?立也,人们讲的「立等可取」「立刻」都是这个意思——结合起来,是凶事马上要发生。 从这里过去,会出事儿…… 可不从这里过去,我们身后已经没路了。 程星河觉出来,回头看着我,拉了我一把:「七星,你等什么呢?」 我反手拽住他:「先别走。」 凶事具体从哪个方向,哪个时间来?如果不能预测出来,我们就跟在断头台下跑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柄利刃就会落在我们头上。 预知梦…… 对了,现在要想预知未来,就只有一个法子,就是预知梦。 只要预知梦练成了,那就能精准预测出来危险是从哪里发生的。 我立刻闭上了眼睛——我冲破了二层,但是三层一直没冲破。 后面一片大乱。 显然,屠神使者也一起追过来了。 谪仙的本事我们看见了,是厉害。 可对方是屠神使者。 人手又那么多,不可能阻挡一辈子。 我吸了口气,努力把气凝聚起来往上沖。 那个位置,会发生什么,发生什么…… 那些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程星河在一边骂了一句娘,凤凰毛甩手飞出,哑巴兰他们也跟了上去,显然,那些屠神使者马上就追上来了。 快点——快点…… 我闻到了扑鼻子的血腥气。 心里忽然有个声音——这件事情,真的能成功吗? 我咬住了牙,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只手冲着我就抓过来了,可啪的一声响,金丝玉尾毫不留情的转过,温热的液体溅在了我脸上。 就在这一瞬,金气勐然往上一冲,我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画面。 前面十五步左右的位置,有一个陷阱。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程狗,」我大声说道:「听我的,往前走,越快越好,别回头!」 这个时候,虽然谪仙已经挡住了大部分,可还有不少,穿破了围墙,冲着我们追过来了。 程星河他们听见,立刻奔着前面沖了过去。 而我站在后面,举起了七星龙泉。 果然,就在程星河他们穿过的一瞬间,甬路那面画满眼睛的墙勐然崩塌,后面出现了数不清的白色东西——数不清的手。 是其他甬路的镇物,这东西我认识,在三清盛会上见过,形状很像是白塑胶袋,据说是阴河的特产,抓住了,就不会松开。 程星河他们自然大吃一惊,可我先一步,已经准确无误的挡在了缺口前面:「跑!」 程星河他们立刻往前跑了过去,七星龙泉一转,金气扩散,削下了一大片。 要不是能提前预知——我们全得被缠住。 江仲离是厉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抓不到的。 这东西阴极属水,效果极其霸道,而且,我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能离开水,在旱地里出现,搞不好是被江仲离用了什么法子「变异」了。 「七星!」 前面是程星河他们的喊声:「快点!」 我是想跟上,可我要是不挡着,大家都走不了。 「别管我。」我扯着嗓子:「越快越好!我这就跟上来!」 我没回头,但听得出来,程星河折过来就要帮我,可却被扯住了。 苏寻。 「都走到了这里——谁也不能浪费时间。」 「程狗,往前走!」我大声说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这个时候,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程星河没有再吭声,脚步声终于响起,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跑过去了。 但愿——他们能顺利找到镇物。 可是,没有我这个破局人,会不会遇上危险? 「相公,你放心不下,是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江采萍。 我一愣,接着就是一阵踏实。 她回来了! 可是下一秒,江采萍就说道:「相公,你先走吧,这里,妾来挡着。」 第1017页 我一回头,就皱起了眉头。 江采萍走的时候,身体还是正常的,可现在,已经淡化了一半。 刚才挡着追兵,她耗费了很多。 「那不行,现在,你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我吸了口气,把前面的白塑胶袋噼开:「跟他们跑!」 可白塑胶袋,极难对付,有些竟然胶着在了七星龙泉上,牺牲自己,把锋芒缠裹了起来。 而后面的那些「白塑胶袋」,趁机接二连三往前涌! 江采萍微微一笑:「只是有件事情,妾有些后悔——还不曾,真的跟那个老闆娘那样,肆意妄为一次。」 话音未落,她扬起了袖子。 风声唿的一下从耳边掠过,我整个身体冲出,重重的落在了远处。 而她自己,抬起了宽袍大袖,孓然一身,挡在了那个缺口前面。 好像一朵冉冉升起的云。 她转过脸,对我微微一笑。 「江采萍!」 一股子极其强大的煞气震出,我还没折返回去追她,身体已经被冲出去了老远。 耳边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能给相公做点什么——妾高兴。」 我还想挣扎回去,可面前的甬路,已经全部坍塌。 「江采萍!」 没有谁能回应我,身后只剩下了一堆砖石瓦砾。 她把退路切断了。 我抬起了七星龙泉,想把石头给挖开,可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正在火头子上,想也没想就把这个人掀翻,这个人重重跌在了地上,还是跟我见礼:「国君——您,不能回去了,这里的动静,会把其他的镇物引来!」 是淳于洪。 无极尸刀枪不入,更何况他生前就是飞虎天将,人是没什么,可身上的甲冑,也已经七零八落,刚才一样没少吃苦。 「我不能丢下她……」 可他一把拦住了我:「国君——路已至此,您应该向前看,您若是想破局,大镇物,还在前面,现在回去,没用了。」 「没用了……」 这三个字像是炸在了耳边的一道雷。 第1603章 眼睛之门 我忽然就想起来,她在白虎局对我笑:「相公说过——雄者吾有剑,雌者纳之,可不能说话不作数。」 「也或者……吉人自有天相。」淳于洪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位是个鬼仙,不会就这么轻易的魂飞魄散。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她拼尽一切,不过是想我平安。 我不能让这一切白费。 我咬了咬牙,转过了脸来。 眼前的路错综复杂,他们会在哪里? 金毛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上来就咬我的裤腿——这傢伙还等着我呢。 但是看得出来,金毛的表情,跟之前不太一样。 前头有事儿。 我立马跟了过去,同时寻思了起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不对。 那个陷阱,是谁设下的? 白塑胶袋虽然厉害,可未必有这种人一样的智慧。 穿熊皮的?可熊皮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越过了谪仙在前面设陷阱。 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想致我们于死地。 金毛领着我往前一跑,就示意我不要吭声。 我立马就听见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李北斗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们不说,是在害他!」 我心里咯噔一声,是几个很耳熟的声音。 果然,悄无声息的上了墙,就看到一大片迷宫被破坏,成了一片废墟,白藿香被九星连珠网给罩住,可苏寻,程星河,哑巴兰,都护在了九星连珠网前面,面前倒下了不少人。 我心里一沉,天师府的也来了。 「你们这帮老王八蛋,欺负个女的还这么来劲,」程星河冷笑:「真是乌鸡屁股插翎——愣充大尾巴鹰。」 「没错,我们已经被你抓住,也认倒霉了,你们还找我哥干什么?」 金麟眼,鬼语梁,全来了。 一个天师府的老资格立刻说道:「我们自然是来劝你们回头是岸的——四相局是个什么地方,真要是出了事儿,你们谁担待的起?就是因为李北斗帮过我们,跟我们天师府又有渊源,我们才过来……」 「呸!」这个时候,又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汪疯子。 好么,今天要在玄武局搞个大杂烩了——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汪疯子脸色发青——自从上次被我吸走了一半的行气,这人差不离是要废了,可他现如今不太一样,身上又有了一些古怪的行气。 妈的,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头顶上有三清老人之一的枯大先生撑腰,不知道从哪里给他补上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而汪疯子往前一迈步,哑巴兰已经有了戒心,剩余的金丝玉尾对着他就卷。 可汪疯子一抬手,「咔」的一声,那段金丝玉尾也啪的一下碎开。 哑巴兰一愣。 汪疯子一笑:「你们兰家一帮阴阳人,留着力气在家里绣花吧——哎,对了,你那个祖爷爷……不对,祖奶奶,不是说曾经抓过麒麟吗?现在还能拿的起尿桶吗?」 他就是故意要激哑巴兰。 可哑巴兰,是最禁不住激的——越是这种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家族,就把名声看的越重。 第1018页 这汪疯子话音未落,没等着程星河拦着,他甩手就把剩下的金丝玉尾扔下,一脚跟颠球似得,踢起了一大块石头,对着汪疯子就砸过去了。 可汪疯子没动劲儿,他身边蹿起了两个东西,直接把石头撞破。 是两个我没见过的异兽——捲毛,青色,看上去像是石狮子,但是,腿上有翅。 这东西,是上头役使的。 这两个东西咬开了石头,嘴边喷薄出了一股子白气。 很兇。 他的结灵物? 汪疯子一摆手,两个东西,奔着哑巴兰就扑过去了! 哑巴兰立刻后退,可那一对青狮子速度极快,上去就奔着哑巴兰咽喉咬! 其余的那些老天师们看见了,尤其是金麟眼和鬼语梁,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可没人拦得住汪疯子。 这个死王八蛋——上次便宜他了。 我正要扑出去。下一秒,程星河的凤凰毛一甩,一个青狮子瞬间被打了眼睛,滚落在地,另一只则被数不清的元神箭逼退。 可哑巴兰身上,已经有了一条一条的伤。 哑巴兰刚一低头检查伤口,汪疯子已经扑过去了,一脚压在了哑巴兰的咽喉上! 我的心倏然一痛。 被罩在了网子里的白藿香声音一厉:「哑巴兰!」 程星河和苏寻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就要去跟汪疯子玩儿命,可汪疯子一抬手,数不清的高阶天师就围了过去,把他们两个拦住了。 淳于洪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国君……」 我拳头一紧,把这些人收拾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有一样——他们人太多了,淳于洪一起上,也不是对手,势必会两败俱伤。 如果我损伤了元气,那最后的大镇物,还怎么对付? 而汪疯子一脚踩在了哑巴兰脖子上,更重了:「李北斗——你不是最重视这些朋友吗?可你朋友都这样了,你还当缩头乌龟?你对得起他们吗?」 「汪先生……」金麟眼实在看不下去了:「咱们天师府的规矩——能耐,只能用在邪祟身上……」 「可这几个人,要破四相局,就是祸乱苍生,跟邪祟有什么区别?」汪疯子声音一厉:「李北斗,你出来,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算!」 是啊,他就是想逼我出来,他早准备好了。 「哥……」哑巴兰的声音已经破碎不清:「别……我没事……」 我吸了口气,从残损的围墙后面出来,抬起了七星龙泉。 淳于洪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国君,您是要……」 因为鹿皮小册子,我已经对迷宫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转到了其他甬路上,七星龙泉上引了龙气,「咣」的一下,就把那个甬路削开了。 他们在废墟里听到了这个声音,都回过了头来,只见「蓬」的一声,一大片灰色的东西涌了出来。 是其他甬路的镇物。 他们表情顿时就变了。 不光这一个甬路,我把剩下的镇物,全放出来了。 要闹,就闹的痛快点! 好几条小镇物被惊扰了出来,眼前一片大乱,而我抓住了机会,一头撞到了汪疯子前面。 汪疯子觉出是我,嘴角一勾,似乎早就等急了,反手对着我就削了过来,可我一脚对着他的胫骨就下去了。 就是这只脚,踩了哑巴兰? 他吃痛后退,我以最快的速度扶起来哑巴兰,汪疯子还要抓我,我一只手对着他就反压了下去。 你来送,我不好不收。 他大吃一惊,想起上次吃了同气连枝的亏,还想把手缩回去,我觉得出来,他手上有东西,似乎能阻隔同气连枝。 学乖了?还带着法宝来了。 他抓住机会,反手还要把我摔过去。 可我挡住了他,诛邪手引了龙气,就把那个东西直接炸开。 他这才知道害怕,但是来不及了。 他新来的气,再次被同气连枝吸走。 「李北斗,」汪疯子剧烈挣扎,可挣扎不过,忽然一笑:「你要是知道自己是谁——会后悔的。」 后悔?上次没把你吸干净,才是真的后悔。 一片大乱之中,一只手拉住了我,低声说道:「往艮位跑——那边没有我们的人。」 金麟眼。 「到了艮位,莫回头,我听见了动静,跑出十来步,就安全了。」 鬼语梁。 我心里一热。 「能活着,就别死。」 这一句,是他们两个,异口同声。 隔墙有耳,我没敢应声,对着那个方向就跑了过去。 身后是唿喊的声音,有人嚷嚷着不对,有内奸。 可我们势如破竹,早把那些声音抛诸脑后。 我已经按着鹿皮册子的内容,带着他们一头奔着最后镇物所在的位置撞了进去。 是一扇很大的门。 终于到了。 门上,描绘着一对巨大的眼睛。 第1604章 黄泉之木 后面一片喧闹,好多人追了上来:「李北斗,你别再一意孤行了——四相局一旦出现变动,整个三界都是一场大灾!」 「天地失衡,那所有的人蒙受的损失,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承担!」 是啊,很多地方,因为四相局而平安,可也有不少,被四相局压住,永世不得翻身。 第1019页 更何况——四相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它真的是为了保平安吗? 还是,这东西,其实只是掩盖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 已经走到了这里,一句两句话,已经没法让我们回头。 四相局里压着的东西需要公道——以身点穴的四大家族需要公道,做了一辈子好事,却有不少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我,也需要公道。 程星河盯着我,二郎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你们不给我公道,这个公道,我就自己讨。 我没回头。只盯着门上那个巨大的莲花锁。 这是最后一个关口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七星,这是最后一步了——不管我是死是活,我姓程的谢谢你。」 说着,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那些人,凤凰毛瞬间点亮。 哑巴兰也是一样,白藿香一手捏紧了药包。 他们声音很齐:「开锁吧。」 苏寻却盯着那个锁:「这个锁,开不开。」 他们几个顿时一愣:「什么?」 没错,那个锁确实开不开——一般锁,都有钥匙,可这个锁,就是为了再也不要有人打开这地方,中间用了无数繁复的工艺,百转千回,就是想让这扇门永远尘封。 「往后退。」 我抬起了七星龙泉。 我开过数不清的锁,既然打不开,就噼开。 金气勐然凝结到了七星龙泉的锋芒上。 这种不属于我,偏偏又出现在我身上的金气——是时候了。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可金气璀璨,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声,像是所有的人,全被震慑住了。 「那不是人能有的气……」 金气四散瀰漫,面前的一切,摧枯拉朽,全部炸开。 「咣!」 那个大锁上是最坚硬的东西做的,可在金气面前,瞬间分崩离析。 不光是锁,所有石屑同时崩开,划出了锋锐的破风声。 我带着他们就进去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扇门。 那些人反应过来,想追,可是来不及了。 苏寻手快,进来的时候,甩手布下了「藏」。 那是苏家的「血藏」,一般人解不开。 当然,对人本身的耗费也是极大的。 但是苏寻一把就将鼻子上的血给撸下去,若无其事,重新关上那扇沉重的门。 他平时不言不语,可一做事情,狠的不要命。 来不及道谢了——最好的道谢,就是赶紧把大镇物给找出来。 天花咻的一声上了天,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厅堂。 这就是,那个传说之中,大镇物的所在之地了。 按着地理来说——这是整个玄武局的最中心,周围四通八达,全是镇物,也很像是个八卦盘。 可我们看清楚了眼前一切,同时愣了一下。 这个地方,是空的。 地上——什么都没有。 程星河也愣住了:「卧槽,这什么意思?里面的东西呢?还有……」 还有,就是最要紧的。 他的祖先,也就是点出这个穴的先生,以命为代价开穴,也被葬在了这里。 他破局之后,自然要迁坟。 但是这地方的煞气,压的人抬不起头来。 抬起头,我们的唿吸同时一凝。 头顶上,有数不清的锁链,吊起了一个悬在半空之中的棺材。 尤其是程星河。 这个地方——是他的祖坟。 那个棺材的木料,通体乌黑,隐隐带着一丝一丝的金色。 乍一看跟金丝檀木十分相似,金丝檀木的来歷也不少——是生长在金矿上的檀木,活下来成材,极为罕见,坚硬无比,木屑都有金价。 可这不是金丝檀木——金丝檀木的金丝是直的,但这东西的金丝,是弯曲的,犹如云纹。 是黄泉木做的。 这种木材是从地下挖出来,没人知道,产出这种木料的树是什么树,有人说,这是黄泉下才有的木料。 《厌胜册》上说过,这东西的能耐,就是密封。 只要严丝合缝,那被关在里面的东西,就跟下了黄泉没两样,永远出不来。 据说以前有人在战国贵人墓穴之中盗墓,起出来过这种棺材——内里是个美人,宛然如生,脸上丰润的跟活人一样。 要说不腐美人,大家可能会想到小河公主和辛追夫人那种,但那个美人,不单不腐,是真的跟有活气一样,那美人鬓髮上插着一朵花,含苞待放,甚至还带着露水。 可棺材一掀开,那花迅速枯败,美人也成了飞灰。 所以,厌胜册上说,黄泉之木,封印时间。 棺材,程星河家祖宗所在的地方? 他盯着那个棺材,喃喃的说道:「千里目……」 他这么一提,我们才看到,那个棺材的最下方,有一道纹饰。 是一对眼睛。 这一对眼睛跟墙上的诡异眼睛不一样——一睁一闭,四周环绕着云纹。 原来,这个纹饰,他见过很多次——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里,不少是带着这个奇异纹路的。 这是他们家的家纹。 所以,悬棺之中的,就是他们家老祖宗了。 哑巴兰顿时高兴了起来:「可算找到了你们家老祖宗了,咱们赶紧想法子把老祖宗请回去!」 第1020页 说着把袖子撸起来,就要把棺材放下。 程星河几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过神来,立刻跟着哑巴兰要一起把悬棺给放下。 白藿香也松了口气,转脸看我一眼,眼里终于有了如释重负。 这一路,损失了很多,但是,终究成功了。 可一抬手,我们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笑声。 所有人全愣住了。 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悬棺。 那个笑声——就是从悬棺里面传出来的。 里面——还有活物? 一个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国君之前想必怎么也猜不到——当初费尽千辛万苦,到最后,竟然又要把局给亲自破开。」 我们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到不死的东西——尸解仙就算一个。 但是,身体被扣在这么狭小一个棺材里,正常的东西,没多久,就会疯。 可里面的,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我们全看向了程星河——他们程家祖宗? 程星河的脸色一下也变了。 而下一瞬,棺材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要破就快破——时间撑不住了。」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棺材里——有两个东西? 第1605章 死灵之阵法 第二个声音,跟第一个声音,截然不同。 第一个声音清越,带着说不出的洒脱,可第二个声音,苍老,极为冷硬,有点像是武侠剧里的白眉鹰王。 哑巴兰一听,忍不住看向了程星河,挑起大拇指:「不愧是玄武局,要不怎么说比我们三家强呢。镇物都比我们家多一个。」 可程狗破天荒的没有多说什么,澄澈的二郎眼却勐然一凝。 我也听出来了。 那个洒脱的声音,跟程星河竟然有三分相似。 程星河喉结一滚,艰难的开了口:「你是……」 那个洒脱的声音听见了这一声,沉默片刻,声调一高,带了几分威严:「你的先祖——程明之。」 果然。 这悬棺里面,是有一个镇物——可另一个,是程家先祖。 他们两个,被一起关在了能封印时间的黄泉木里,被禁锢了这么多年! 怪了,他们两个,怎么会纠缠在这里? 程星河勐然吸了口气:「先祖,我现在就把你给放出来……咱们,回家!」 说着,凤凰毛一燎,就要把自己带上铁链子,拆下悬棺! 可没想到,棺材勐然一动,内里就是一声厉喝:「你敢!」 程星河一只胳膊举到了半空,剎那停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先祖……什么意思?」 我却并不奇怪。 刚才说国君千辛万苦修局,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重新破局的,就是这个洒脱的声音。 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他恐怕,跟白虎局的那个守塔者一样,并不希望我破局! 可——他被禁锢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想出来? 那洒脱的声音浩然道:「国君和国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之所以跟这个东西一起困在这里,不见天日,就是因为当年立下重誓,生生世世,给国君守局,这是咱们四大家族的使命,你不知道?」 是啊,他们四大家族,其实就是守局家族。 程星河咬了咬牙:「可你不知道——我们程家,为了四相局付出了什么!」 有些穴,是不应该被点出来的,一旦点出来,先生就得以命相抵,四相局和四大家族,就是这么来的。 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是永远的定律。 当然,四大家族也为此得到了好处,阴阳身,二郎眼,成仙的机缘。 可四相局被人给动过,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程家短命,魏家多病,兰家阴阳颠倒。 程星河大声说道:「咱们被人给骗了!」 他们,就是改局的牺牲品。 我们都还记得魏家尸解仙当时的表情。 可没想到,棺材里那个洒脱的声音却缓缓说道:「这些——我知道。」 他声音里有歉疚:「我,对不起你们。」 我们顿时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难以置信的盯着棺材:「改局的事情,你也参与了?」 程家老祖犹豫了一下,可还没等程家老祖开口,那个冷硬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是老夫告诉他的。」 这个声音——是这里的主镇物! 说起来,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镇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哪儿来的本事,能当玄武局的主镇物,让四相局发挥这么大的效果。 「你是……」 「你也不用管老夫到底是什么。」冷硬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世上一切的事情,老夫全知道。」 这个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可这得意之中,却掺杂了一丝说不出的凄凉。 一切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哑巴兰他们也都有些好奇,我却想起了那些数不清的眼睛。 肯定,跟眼睛有关。 「噼开第十二条锁链,」那个冷硬的声音说道:「李北斗的金气,能削开黄泉木——你们时间不多了。」 他被关在这里几百年了,知道我叫李北斗,知道我有金气? 第1021页 苏寻立刻说道:「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他的耳朵里,也开始漫血了。 不光是为了程星河,为了苏寻的血藏,我们也没法再耽误时间了。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眼神一凛,我点了点头。 最后一步了。 可没想到,这一瞬间,四面八方,唿的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声音。 阴气。 数不清的死魂忽然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对着我们就扑! 不愧是程家的老祖宗。这地方,是个死魂阵。 所谓的死魂,是那些残损不全,失去记忆的魂魄,不知道轮迴,只剩下飘荡,以阴气为食物,不光袭击人,自相残杀也不少见。 我立马拔出七星龙泉,对着周围扫了过去。 龙气唿啸而起,把所有的死魂荡平,但是源源不断,一直有新的死魂被聚拢了过来。 不愧是程家老祖宗啊。 玄武局本来就有极强的灵气,而死魂阵被设置在这里,对失去记忆,只剩下本能的死魂来说,有极强的吸引力,一旦触动,那就跟旋涡一样,方圆几百里的死魂都可能会被吸进来。 来一团,杀一团,对我们来说,倒是并不难。 但是,死魂实在太多了——要把方圆几百里的死魂全吸来,我们得花多少时间? 程星河凤凰毛一抖,灼热的光荡平了一片死魂,他死死盯着头顶上的悬棺,嘶声吼道:「其他老祖,都为了子孙万代——你凭什么,活路都不给我一条?这公平吗?」 程星河平时嘻嘻哈哈惯了,但这个时候,他额角隆起青筋,眼睛赤红。 我们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他,有不甘,也有失望。 「放肆!」悬棺里洒脱的声音一厉:「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畜,你的血脉,是谁给的,你的命,又是谁让你延续的?」 所有死魂全部压了下来,破风声颳得脸疼,阴气笼罩下来,让人冷的骨头疼。 老祖宗,发怒了。 「那又怎么样?」程星河甩手又是一凤凰毛,几乎把所有死魂全部噼破:「哪怕是你给的——现在,这血脉是我的,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棺材里洒脱的声音似乎一怔。 我立马过去帮忙:「程狗,我挡着,你去开锁链!」 可程星河一把将我拽回来,下一秒,抬起头,一个人挡在了我们前面,澄澈的二郎眼瞋起,瞪向了那些死魂:「识相的——都给我滚!」 这一下,天地似乎为之一震。 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光能看见邪祟,也能命令邪祟。 但是他很少用。 饿死鬼什么的还好说,可这里的死灵数目…… 哑巴兰他们也担心了起来,可没想到,所有的死灵,似乎全部被那一下给震慑住了,简直像是凝结成了一团灰雾。 下一秒,「啪」的一声,所有灰雾,全部炸开,好像朔风吹散了云雾,眼前,一阵清明! 我们愣住了,全没想到——二郎眼在号令邪祟这方面,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程家先祖,显然也被这个力量给震慑住了,半晌都没开口。 哑巴兰咽了一下口水:「你之前,怎么……」 程星河侧过脸:「因为,这法子减寿。」 而下一瞬,凤凰毛卷到了锁链上,就把他人带上去了:「帮忙,开棺!」 悬棺一阵震动,显然,内里的那个镇物正主,别提多高兴了:「快!」 可下一秒,程家先祖厉声说道:「国君——拦住他,当初你为什么建四相局,你都忘了吗?你清醒清醒,这是你和国师的心血,你被人蒙蔽了耳目,别为了一条命,让自己后悔!」 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得额角一阵剧痛。 眼前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场景。 山河壮阔。 可面前,死尸成山。 这些人——是为了修建四相局而死的。 有人在哭,没哭的,也面露悽然之色。 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四相局修好,是万世的功德——他们,没有白死。」 第1606章 洞晓万物 这是谁的声音? 是我自己的声音!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修四相局呢? 之前一直是以为,不过为了封自己做神君,为了迎娶潇湘,是一个昏君干的昏事儿。 可是,不光是这样,一定不光是这样。 还有别的原因。 我要这四相局,保三界平安,我还要以此为阶梯,到更高的地方去——不止是为了潇湘,另一个原因,才让我非去不可! 天河……天河边缘,有三个岔口……刀兵剑戟,他们要杀我! 额角勐然又是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故意挡住了我的思绪。 心里涌起了一阵迷惘来。 是啊,四相局是我亲手建造的。 为了这四相局,到底牺牲了多少人,谁都不知道。 现在,我要亲手把这个局给破了。 可是——我抬起了眼睛,从剧痛之中,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如果一开始,这四相局就是错的,那我如今能弥补的,不是惋惜那些命,而是不要将错就错,赔上更多的命。 一条也不行。 是错的,就必须修正! 我抬起手,就对着那些铁链子砍了下去。 第1022页 「哗啦」一声,金气炸裂,所有的铁链子同时被噼开,那个巨大的悬棺轰然就要落下。 程星河看向了我,眼里满是希望。 最后一下了。 「国君!」可就在这个时候,程家先祖的声音厉声说道:「我要死谏——你让这个东西离开,四相局就完了,你的万世功德,也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你被人蒙蔽了,这一世,你不该是为了破局!这里面有阴谋,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阴谋? 因为额角的剧痛,耳朵里面一阵剧烈的耳鸣。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那个棺材,在耳鸣里渐渐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我修四相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您是为了一个使命,只要完成了这个使命……」 可程家老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棺材,忽然轰的一声,震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个苍老冷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要是开棺,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心里出现了一种剧烈的不安。 苏寻的唿吸,已经越来越粗重:「来不及了……」 他身体一歪,直接倒下,五官开始淌血,白藿香立刻跑了过去:「血藏坚持不住了!」 果然,这一瞬,身后立刻一声巨响。 外面的人,破了藏,要闯进来!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多想了。 我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下了——现在放弃,程星河会死,灰百仓和杜蘅芷苏寻江采萍他们的努力,也都浪费了。 七星龙泉炸起了光芒,对着那个黄泉木棺材,就噼了下去。 「咣」的一声,我手里一阵剧痛。 一下,竟然没噼开。 我一愣,就听到棺材里的声音急促的说道:「上头盖着封!」 没错,这棺材上,不光是有三长两短镇魂钉,还有一层厚厚的糯米狗血胶,缠着一道符篆。 仔细一看,符篆上阴刻着「景」字,有一个印玺。 我记得这东西。 残损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这东西,是我亲手封上去的。 「你的血——要破这个封,只要有你的血,和你的金气。」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着急了:「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我立刻从手心划出一道伤,盖了上去。 但是这一盖,棺材并没有动静。 所有人的唿吸,全凝滞住了。 「不对,」那苍老的声音急切的说道:「不是这里。」 我一下咬开了手指——我知道,右手食指,非要这个潜龙指上的血不可。 难怪,我是唯一的破局人。 因为设局的时候,我杜绝了一切别人能开局的条件。 我自己设的,所以,能打开的,只有我自己。 那道血一压,厚厚的一层符篆,勐然就开始腐朽,一路蔓延了缠着棺材口的一整圈。 我重新举起了七星龙泉。 「咣」的一声,金光炸起,一道棺材盖子,被整个掀翻。 看清楚了棺材里的景象,我们全愣住了。 这个棺材里面,是有两团东西,但是,已经看不清楚人形了,只能辨别出轮廓。 一个是个人形,但是还有一个,圆鼓鼓的。 只能看见轮廓的原因,是这两个东西,几乎已经融为一体,而他们身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眼睛。 所有人的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 这里的眼睛,跟壁画上面的,一模一样。 难怪,有资格做这里的镇物。 这是——千眼玄武。 哑巴兰和白藿香,全愣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道石门轰然洞开,江家的,屠神使者,全来了。 苏寻的血藏已经消失了。 进来的人,全部愣住了。 「那是——千眼玄武?」 「就是传说中,洞晓世间万物的东西?」 没错。 这东西的元身,很像是一个龟。 但是跟龟不一样的,是这个东西背上不是纹路,而是眼睛。 不光背上有眼睛,它还能繁衍出很多的眼睛。 我回头看向了那些墙壁。 这些墙壁的内容,一开始,未必是描绘的这些眼睛。 千眼玄武所到之处,眼睛能增生——那些散落在四处的眼睛,全是它控制的。 难怪,之前火燎,会消失——这些都是活的,能逃! 它知道天上地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据说,这东西本来是创世神养在了天河之中的,靠着它的能力,问三界之中的事,而它一开始,也不过是龟壳上有一只大眼而已。 可这东西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谁都会忌惮这种东西,有一次,千眼玄武看到了某件不该看的事情,创世神大怒,罚它浑身长满眼睛,永远无法闭上。 也正是因为它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后世才会以龟壳为卜,去测算未知之谜。 而这么多年过去,千眼玄武,已经跟程家先祖融为一体。 这一瞬,千眼玄武想从黄泉木之中挣扎出去,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人形动了一下。 程家先祖……他拼尽全力,也不让千年玄武,从黄泉木之中出来! 第1607章 不敬祖先 程星河的手直颤了起来:「他——想让我死……」 第1023页 手里凤凰毛一亮,程星河奔着棺材就打了过去。 我立马拉住了他:「对祖先不敬,你功德还要不要了?」 都说百善孝为先——这可是灭顶之灾,在祖坟闹事,就罪加一等。 后一条街的一个男的,因为拆迁挪坟,懒得管,直接把先人的骨灰瓮摔开扬了,说让祖宗尘归尘土归土,可没了祖宗荫蔽,没隔多长时间,他下雨天出去,挨着电线桿子抖鞋里的泥水,直接被雷噼了。 平常人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吃阴阳饭的,就更别提了。 「命都没有了,管他娘什么功德?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错吗?」程星河嘶声说道:「想断子绝孙的是他,凭什么我也要跟着送命?」 我把程星河拉到了后头:「我来。」 程星河一愣。 我抬起了手,就要把黄泉木整个噼开。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只要噼开了黄泉木,程家祖先只怕也立刻就完了。 他有意识,也只不过是因为託了玄武局灵气和黄泉木的能力,耽搁了这么多年,他已经错过了轮迴,一旦黄泉木整个噼碎,他就魂飞魄散了。 可我没法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死了。 这一瞬间,那个浑身沾满了眼睛的人形看着我,喃喃的说道:「我还等着,可国君,全想不起来了……」 这句话,心酸,落寞。 我听过这个声音…… 第一次听,是什么时候? 但是时间马上就来不及了。 「国君——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个声音,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可欲言又止,像是十分为难。 但下一秒,那个程家祖先的声音瞬间被冷硬的声音取代:「你不是为了你那个朋友来的吗?程星河?那你快点动手——再不动手,不光你朋友的命要给搭进去,你自己也危险!」 我自己? 那冷硬的声音嘿嘿一笑:「你觉得出来,你身边——有人要害你。」 程家先祖的声音消失了。 原来,他们两个融为一体,两个意识,也在争夺这个长满眼睛的身体的控制权。 难怪,这两个声音,没有同时出现过。 话音未落,这个地方响起了一阵「嗤嗤」的声音。 沉重的怨气,冲着这里聚拢了过来。 是其他的镇物——跟淳于洪和谪仙一样的,九曲阵里剩下那七个镇物。 他们来压阵了。 飞头夜叉,凶骨蛮,双尾妇…… 都是怨气惊人的东西。 那些屠神使者和江家人见到了,也禁不住退了半步。 显然,这些不是他们引来的——这里的东西毁灭性实在太大了,他们自己对付我还对付不过来,将这里搞乱,只会让自己也受到损伤,而没有任何好处。 可这些东西,不引,就来不了。 我瞬间想起了之前的陷阱,和其他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了。 这些东西都不比谪仙和淳于洪差。 「你看,」那声音焦躁的说道:「快!」 这个千眼玄武,简直名不虚传。 什么都看得到。 那些镇物,密密麻麻的挡在了黄泉木悬棺前面。 跟那个谪仙一样,这些东西,怨气冲天。 屠神使者等人见状,面具一样的脸上,顿时都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和「天助我也」。 我们时间马上就来不及了。 我立马抬起了七星龙泉,对着面前那些镇物,就横扫了过去。 金气炸过,面前的双尾妇身体直接被噼开,但迅速合拢,一个东西吞吐着火焰,奔着我就扑了过来——是飞头夜叉的头。 下一秒,凤凰毛弹出,对着那些东西就卷了过去,飞头夜叉的头倏然被拽下,而一个身影,矫捷就踩着双尾妇巨大的身体猱身而上,对着双尾妇的眼睛就抓过去了。 「哥,快点!」 这些东西唿啸尖叫,跟冬夜北风一样,像是能把所有东西都扯碎。 可我却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这些东西,我每一个,都认识。 七星龙泉上的金气重新凝结了起来。 「给我退开!」 这一声,那些东西忽然僵住,瞬间就露出了惊惧之色——还有,像是认出我来了。 有了后悔。 可已经来不及了,金气勐然炸裂,把整个厅堂全部照亮。 那些东西,全部被肃清。 这一下,所有的屠神使者全部怔住。 我听到了万籁俱寂之中,瞠目结舌的声音:「不是一般的龙,是……五爪金龙……」 「好!」抢占了身体的千眼玄武立刻说道:「想让你身边那孩子活——快,就现在!」 不用你催。 程星河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我抬起了手。 可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阵咳嗽声。 是穿熊皮的那个。 他身上的熊皮,已经沾满了砖石瓦砾的渣子,看上去十分狼狈,可他那个颀长华贵的身影,却还是跟之前一样从容。 他们已经把这里给围住了。 「这帮东西,真是没完没了……」哑巴兰冲到了前面,厉声说道:「哥,动手,这里有我!」 「不着急,你随时能破开黄泉木,」熊皮人说道:「不过,有件事儿,我不得不告诉你。」 第1024页 我没打算理睬他,时间不够了…… 可熊皮人好整以暇:「你为了你这位朋友,吃了这么大苦头,冒了这么大的险,就不想知道,关于你这个朋友的真相吗?」 我抬起的手,停了一瞬。 真相? 程星河也转过了脸,盯着熊皮人。 熊皮人接着说道:「你就不好奇——他到底是为什么到了你身边的?也不好奇,有好几次,你的事情,为什么被害你的人,了如指掌?还有……你不好奇,他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吗?」 我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的二郎眼凝住了。 哑巴兰张了张嘴:「瞒着……我们?」 熊皮人缓缓说道:「他出现在你身边,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就是为了利用你破开玄武局,你为了他几乎把命搭上,其实是被他给骗了,为了这样的人破局,不值得。」 哑巴兰听不下去了:「程狗跟我们出生入死——你放屁!」 「他为什么跟你出生入死?他不过是怕你死了。」熊皮人缓缓说道:「你死了,谁能给他开玄武局?」 「你别放屁,」哑巴兰几乎跳脚:「你以为这个时候,挑拨离间管用……」 可熊皮人缓缓拿出了一卷东西:「知道你不信——你自己看。」 那些东西一撒,满地都是。 是照片。 上头的内容,让我们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住了。 程星河和水百羽,和马元秋——和江辰。 他们显然十分熟悉。 有些照片上他的穿着打扮,显然是前一阵子才拍的——跟我们在一起之后。 哑巴兰一下愣住了:「这是,这不可能啊……」 他想说照片是假的,可是,没说出来。 「他一开始就是江辰安插在你身边的,就为了,你当时破开了青龙局,有人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其他带着潜龙指的人,才让他来摸清楚你的底细,」熊皮人说道:「他带你入行,靠近你,归根结底,不过是眼前这么一个目的,他告诉过你吗?就这种小人,你还肯为了他破局?」 我看向了程星河。 可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一声不吭。 这话,看来没说错。 刚才程家祖宗欲言又止,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程星河心里,有某种秘密。 我转脸看着黄泉木和不断催促的千眼玄武。 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 「现在,局已经开了,」熊皮人说道:「你应该知道真相——为了他,不值。只要你停止破局,那咱们,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想让我,跟他们一起补局。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熊皮人精神越来越大了:「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哪怕你的水神,我们也可以帮助……」 这一瞬间,忽然,一道破风不知道从哪里袭来,对着我。 有人想杀我——这东西我很熟悉,江良用过,是粘带了龙虱子的吞天虫。 程星河忽然挡在了我前面。 下一瞬,伏在了地上——他捂住了胸口。 脑门上青筋炸起,脸色,一片死白。 他的时间到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白藿香立刻跑了过去,一把针弹出,厉声道:「程星河!你现在还不能死!」 熊皮人有些幸灾乐祸,往前一步,还要说话,可我吸了一口气,对着黄泉木就噼下去了。 第1608章 瞎子先生 所有人在最后一瞬间,都冲着我扑了过来。 可那些人全部被金气掀翻。 「李北斗,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你值得吗?」 熊皮人声音一厉。 我没回答。 你管不着。 我说过,不让他死,那我说话就算数——他瞒着我的事情,我要听他醒了之后,亲口跟我说。 黄泉木分崩离析,一股子幽香炸出,不合时宜。 那个沾满了眼睛的身躯微微一蠕动,程家先祖像是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 我心里有歉疚。 「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 可那个身影一凝,却像是有个释然的微笑:「既然这是国君下的决定,自当遵从。」 「好走。」 这个苦既然是我给你种下的,那我就应该给你画上个句号。 你应该重获自由。 额角一阵剧痛,脑子里面,出现了一些画面。 大雾,山谷,草木扶疏。 那个在额角剧痛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甚至有些熟悉的,那个穿着黄袍的人。 「国君——万勿前行!前方有灾!」 这一声下去,视野的主人回过了头。 是个先生,眼睛缠着白布,手里举着「明辨阴阳」的一桿招子。 周围的军士都哄堂大笑:「是个瞎子!」 「瞎子还知道有灾?」 「国君是个什么身份,那是真龙转世!魑魅魍魉,都要退避三舍,用他来预测吉凶祸福?」 可那个被称为国君的,微微一笑:「先生怎么称唿?」 「贱名程明之。」 有人忍着笑——失明之人,以明为名。 国君扫了一眼,那个方向,瞬间安静。 那个先生虽然目盲,但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第1025页 先生身后,还有一个小孩儿——竟然也是瞎子。 也许,是有什么祖传疾病。 「唷,还是胎里带的瞎,这东西,一瞎瞎一窝。」 「就这,莫要再繁衍后代了吧,生下来,也是受苦。」 「主上,那瞎子胡言乱语,臣下去把他舌头割下来。」 那个年代的人——这么野蛮? 「不许,」国君的声音倒是饶有兴致:「横竖不急,我来看看,是个什么灾。」 话音未落,前面「轰隆」一声,山体滑坡,滚落了许多重重的石头,把靠路边的大树,拦腰砸断。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这个车队很长,要是没被叫停,哪怕国君不被砸死,车马军士,也会有极大的损失。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吭声了,看向了瞎先生父子的视线,转而成了敬畏。 这个时候,一个快马追了上来,是个信使。 信使的袍子上,绣着个八卦。 有军士立刻对信使借题发挥:「你是国师那来的?前面有这种灾祸,国师平日里预测吉凶祸福的能耐呢?」 信使答道:「国师说了——这一次,国君合该遇上高人,有灾祸,也会化险为夷,不必多此一举。」 国君倒是一笑。 「多谢。」 瞎先生,侃侃而谈:「国君真龙转世,诸邪退散,合该有惊无险,在下在此出现,也只是顺应天时罢了——在下告辞了。」 这先生,明知道马上的是国君,可什么也没要。 「等一等。」 那个先生招子的竹竿才探到了路上,回头。身边的小孩儿也冲着有声音的地方张望了过来。 「先生,我有一件大事要做,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帮我?」 那个声音,意气风发。 「大事?」 「布局三界的大事,先生帮我,可成万世功德……」那个意气风发的声音顿了顿:「而且,那件事情之玄妙,先生的眼睛,说不定能有希望。」 瞎先生考虑了一下,一开始是摇摇头,可那个孩子拉住了他的手:「爷爷,真的能看见东西么?」 「先生,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保证,一旦先生能帮我们点一个大穴,祖祖辈辈,都会得到一双世上最好的眼睛。」 是那个眼尾有痣的人。 江仲离。 「爷爷!」那个小孙子拉住了程明之的手,央求了起来:「我要眼睛!」 程明之仿佛下定了决心,这才回过头:「命该如此——我去。」 江仲离大喜过望:「还没请教……」 「这位先生,是程明之。」 一听这个名字,哪怕江仲离都吃了一惊:「难怪……是大名鼎鼎的柳桥程家!当年天上坠龙……」 「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程明之剪断了话头:「都是命数。」 原来,他们家曾经因为祖上勘破了不该看破的天机,世世代代只能盲目。 做个大功德,是这一支血脉,復明唯一的希望。 江仲离抱起了那个小孙子,喃喃说道:「你们这些世世代代的后人——可莫要忘了,明之祖先,为你们做的一切。」 程明之却对着我的方向一笑:「知遇之恩,自当尽心竭力。我们程氏,跟国君有前缘,有后缘。」 他是为了子孙——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子孙。 可后来,出了差错。他按理说,应该后悔的。 到了最后。他不光没后悔,还为了我,捨弃了子孙。 我何德何能? 这个记忆一闪而过,下一秒,那个黄泉木全部炸开。 数不清的眼睛,分崩离析。 一个东西落下,奔着外面就要跑,熊皮人那帮子挣扎出来,就觉出,这地方出现了巨大的晃动。 时间已经到了。 玄武局的镇物出现了变化,这里理应跟之前一样,完全崩塌。 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这地方所有的眼球,似乎都同时转动了起来。 屠神使者和江家人反应过来,屠神使者自然要抓我,而熊皮人反应过来,当机立断,立刻就把自己的人给带了出去。 再跟他们对抗下去,大家只能一起活埋——但是,他们死不了。 我一手将七星龙泉横扫过去,护住了自己人,一边截住了千眼玄武:「你上哪儿去?」 千眼玄武大吃一惊,可我一把抓住了它,厉声说道:「这里的路,你最熟悉——带我们出去。」 千眼玄武被关了这么久,不知道多嚮往自由,自然不想带我们这些累赘。 可是,它见到了金气,有了忌惮。 「巽位!」 我立刻带着自己人,从它指点的地方跑了出去。 数不清的破风声从我身后炸起——那些屠神使者,已经恼羞成怒。 可我回过头,盯着那些小镇物:「给我起来!」 这一声,是我自己少有的杀伐决断。 那些小镇物唿啦一下扑过来,挡在了屠神使者前面,护住了我。 屠神使者自然不会把这些镇物放在眼里——人家连神都能屠戮。 可毕竟是江仲离千挑万选才找到的,拖延时间不成问题。 隔着一片大乱,我见到熊皮人站在了人群里,回头看我。 第1026页 他露在了熊皮下的口型,像是在说,你会后悔的。 那就,后悔的时候再说。 千眼玄武虽然不是真正的玄武,可也是龟类的形状,也有龟类的习性,走的很慢。 哑巴兰起了作用,一把将千眼玄武扛在了肩膀上,奔着前面就跑。 我则背上了程星河。 千眼玄武跟导航一样,领着我们就一路往外闯,一路腾挪闪跃,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出口。 第1609章 洞口合拢 「越过去,前面一道河川,扎进去!」 我们抬起了头来,都看见了一方似乎久违了的夜空。 这个地方,上头像是有一片残损,简直跟被人手撕的一样。 可那一小片天空,却更显得弥足珍贵。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马上就要到达午夜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忽然出现了剧烈的震颤,面前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痕。 裂痕倒是好办——可数不清的鬼眼蛾从里面扑了出来。 这些东西,也知道玄武局保不住,争先恐后往外跑。 简直跟一片沙尘暴一样。 那个数目,哪怕白藿香也没那么多的药。 「快点!」千眼玄武冷硬的声音响了起来:「再不出去,那个口也封上了!」 我们得跟鬼眼蛾抢路…… 风声,扑扇翅膀的声音,自己人身上的血腥气,让我的脑子几乎混沌成了一团。 是前所未有的焦躁。 那种久违的本能,被勾了出来。 我抬起了手,直接奔着它们就扫了下去。 死吧。 只一声,数不清的鬼眼蛾烟消云散。我一脚先踢出了抓着千眼玄武,背着苏寻的哑巴兰,再把程星河丢给了金毛:「快!」 金毛回头盯着我,似乎并不甘心。 但是,程星河在它身上,它知道,我不想让程星河死。 于是它「嗷呜」了一声,转头沖了出去,表情恶狠狠的,像是在说:「快点,你不出来,我就跟你没完。」 接着,在洞口合拢之前,把白藿香拉过来。 可这个时候,那个缝隙已经很小了。 白藿香反手抓住我:「你先出去!」 她的意思我明白——她身躯自然比我娇小很多,稍微有个缝隙就可以出去。 「那不行……」 我对她一笑:「我答应过你爹——我会保护你的。」 哪怕没有答应过她爹——白藿香对我好,不管什么灾难,我都会护着她。 她猫一样的眼睛一凝,还想说话,可她力气哪儿有我大,已经被我给推出去了。 就在她还想抓我的手,离开视线的最后一瞬间,那道光合拢上了。 轰隆一声响,这地方被掩盖了一个严严实实。 我坐了下来,喘了口气。 他们都出去了,真好。 这个时候,才感觉出来,身上一阵一阵的剧痛。 是那些金气伤害的后遗症。 白藿香之前就说过——那些伤痛不是好了,而是在凤凰山仙药的作用下,跟欠下高利贷一样,十倍返还。 疼…… 眼前的一片漆黑,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没有力气了。 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可我听不大清楚了。 我只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起来…… 可眼皮越来越沉。 我是该歇歇了…… 但一合眼,不远的地方,忽然一声巨响。 这个狭小的空间顿时剧烈震颤了起来,仿佛天崩地裂。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有谁在外面,还等着我出去。 是啊,事情还没做完,怎么好休息? 我吸了口气,重新抓住了七星龙泉。 那个金气,不是无穷无尽,这次,几乎是透支了。 但是——不管是哪里来的,这一次,再借给我用用! 金气勐然在手上乍现,七星龙泉对着前面的石头横扫过去,「咣」的一声巨响,石头全部崩裂,划出凌厉破空声。 一束光透了进来。 紧接着,就下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手掌,血肉模煳。 可我认得那只手腕子上的一丝虾须银镯。 在西川套圈来的便宜货,白藿香跟哑巴兰一人一个。 我抓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本来微微发颤,像是在恐惧,可一接触到了我的手,勐然一震。 手的主人,欣喜若狂。我被那只手拉了出去。 在我离开那些石头的最后一瞬间,山石合拢,直接把我背后半扇衣服给夹下去了。 但是,抬起头,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宽阔的一整个天空。 中秋节特有的凉风扑面而来——给人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哇」的一声,我身后一声嚎啕大哭。 我沉重的眼皮重新抬起来,是白藿香。 她哭的撕心裂肺,一点形象也没有。 上一次,她好像也这么嚎啕大哭过,是什么时候来着? 脑子太沉重,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也是为我。 我对她笑。 她看着我笑,人懵了一下,像是连嚎啕大哭都忘了。 我盯着她的手:「你受苦了……我回来了。」 白藿香忽然扑过来,就抱住了我。 第1027页 「我还以为……」 抱的死紧死紧的,紧到我能听到她狂乱的心跳。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 她是想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哑巴兰也扑了过来,抱着我和白藿香晃了两下,大大喘了一口气:「哥!」 他力气太大,我和白藿香被他一晃,跟坐了海盗船似得,头昏脑涨。 可我看见了,他的手,跟白藿香一样,血肉模煳。 为了把我刨出来,他们俩,是用手来刨那些碎石头? 金毛也卯足了劲儿往我们中间拱,意思是不能少了它。 我心里一动。 有人拼尽全力,也希望你活下去,这真好。 不管一路以来遇上了多少磨难,这一辈子,值得感恩。 只是,心里一阵发沉,我忘不了灰百仓和江采萍——他们,怎么样了? 越过了哑巴兰,我看到了苏寻,还有——程星河。 觉出来了我的异样,哑巴兰和白藿香同时松开了我,哪怕金毛,也消停下来了。 「洞仔是没事。」哑巴兰说道:「藿香姐说,休息一阵子就好。」 「那,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字,他们俩表情都不大对劲儿。 白藿香吸了口气,盯着程星河的胸口:「我说不好——在要害上。」 已经被妥善护理过了,就等着他什么时候醒了。 这得看意志力,是不是?那就还有希望——大千世界,有几个比柳桥程家的程星河更想活的? 他已经过了二十五了。 祖先的尸体被迁移出来,玄武局,也终于终结了。 我回头看向了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身上,数不清的眼珠子,也全看向了我。 「现如今,我可要走了……」 「那不行。」我答道:「还有很多事儿,我想问你。」 千眼玄武那数不清的眼珠子一转:「你恐怕,拦不住我。」 「是啊,我是拦不住你。」 毕竟是大镇物之一。 可七星龙泉豁然出鞘,落在了离着它不远的前面,寒光四射:「也许它能。」 千眼玄武是个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毕竟它这个模样,好似一个长满了贝壳的礁石。 可看得出来,它有忌惮。 「第一个问题。」我盯着千眼玄武:「这个程星河,到底是谁的人?」 第1610章 一枚棋子 千眼玄武身上的每一颗眼珠子几乎都转动了起来,跟算盘珠子似得,几乎要啪啪作响:「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这我不好说。」我盯着它:「我只知道,你不说,有什么坏处。」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凝了一下。 是啊,我变了——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么一个烂好人,会变的让大镇物都害怕。 哑巴兰和白藿香也都屏住了唿吸,看向了程星河。 朝夕相处这么久,程狗是跟着我们摸爬滚打,一路肩并肩生死相依。 冷不丁说他跟江辰是一伙的,谁能接受的了。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咕噜噜又转了一轮,算盘打完,做好了决定:「这小子——是认识江家那帮人,认识的比你早,到你身边来,当然也是有目的的,你还记得他的外号?」 记得,高老师说,这小子,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 我忽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程狗的面。 医院里,老头儿躺着,高老师颠颠的给他泡藤椒牛柳方便面,来了就让我准备后事,我问他是不是忽悠我,他让我看看西山的坟地,搞特价呢。 后来他就留下了,一直没走。 「他一开始靠近你的目的,也就一个。」 我有点猜出来了。 「潜龙指。」 那个时候,江家是春风得意的。 为什么,出了江辰。 江辰是真龙转世,整个江家都会跟着飞黄腾达。 可这个时候,传来了消息——四相局出问题了。 当时江家上下别说吃惊了,几乎是无法接受。 那是四相局,怎么可能被破? 权贵江那一房,自然去找风水江询问,风水江也没找出什么所以然,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四下里打听。 也巧,这个探寻破局原因的过程,他们找到了鬼市的程星河。 程星河是四大家族之一,为了活命,千方百计寻找四相局的消息,鬼市上鱼龙混杂,打探消息很容易。 既然都是为了四相局,江家找到了程星河,请程星河打探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是啊,程星河之前的口头禅,就是「这东西在鬼市上,值多少多少钱」。 程狗一个回答问题都要钱的人物,自然不会白干,江家许诺,你帮我们找到了破局人,我们可以告诉你关于四相局的线索。 也就是——破局的江瘸子。 我记得,程星河一开始找我的目的,就说是为了江瘸子。 说是有人告诉他,江瘸子知道四相局的一切,只要找到了江瘸子,那就有机会找到玄武局,他也就有希望能活下去。 我还问过他,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可他一直没说。 程星河毕竟是二郎眼——跟之前以二郎眼驱散了玄武局的死灵一样,其实二郎眼里,还能看到很多我们不知道事情。 第1028页 他在鬼市有意无意,碰上了前来给我找人看潜龙指的高老师。 高老师用探灵玉都搞不清我指头上的是什么,只能找有阴阳眼的人来看,这就跟程星河一拍即合,领到了医院里来。 难怪——程星河早就知道我食指里是什么。 所以,他时不时,会用那种很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江家让他盯着我,他自己也是这个打算。 毫无疑问,我能破青龙局,那就肯定跟四相局有某种关系。 既然能破青龙局,那是不是也能破玄武局? 他就能活下去了。 马元秋一直辅佐江辰,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总还是没法信得过程星河,觉得那小子没有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就在赵老爷子的寿宴上赶过来,亲眼见了见我和程星河。 因为认定真龙转世只有一个,所以马元秋根本没猜测到我能跟真龙搭边,认为我是江瘸子为了报復江家,制造出来的一条假龙,所以才能在四相局上动手脚。 所以他见我那一次,就对我伸出了橄榄枝——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做事。 只要把我招揽过去,事情就简单了。 但是我没愿意。 他们就越发的觉得我来歷不简单,让程星河一直在我身边,发挥作用——不要暴露出自己跟江家的关系,取得了我的信任,把我的一切,都转达给他们。 而且,千万不能让我死。 既然四相局能破,那也就是能改,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想让真龙穴从为景朝贡献,转而为江家所用,让江家能享受这个天大的福祉,万代流传,永不衰竭,打破江家那个要衰退的魔咒。 我作为唯一的破局人,至关重要。 是啊,那个时候,程星河好几次为了我,差点不要命,熊皮人说,是因为我死了,玄武局就再也找不到,他也会死。 一开始,江辰并不知道这件事——江家没有告诉他。 直到在九曲大坝,跟我们意外遇上了。 他也对我来了兴趣,这一查,知道了关于我的事情,一开始几乎觉得可笑。 哪里来了一条假龙? 这个假龙,似乎很有意思,像是个跳樑小丑。 于是江辰一直在关注我,而程星河,也源源不断把我和潇湘的事情告诉给他们。 一直到后来,江辰见到了潇湘。 他很吃惊,为什么潇湘不是他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程星河是马元秋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但是潇湘从潜龙指出来的那件事情上,程星河第一次跟马元秋产生了冲突。 马元秋当时觉得,我一个假龙,哪怕可以破局,也没必要再费更大的心思了。 抓过来破局就行了,可程星河拦着,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马元秋大怒,问他给谁做事,程星河说,他只给自己做事。 后来,潇湘跟他们起了大冲突,李茂昌和老黄来了,把我们救走了。 马元秋这才知道,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对付,在我身边安插个人竟然很有必要,于是,就暗中继续保持着跟程星河的继续合作。 程星河已经不太想跟他们合作了,但是马元秋说,你是我们找来的,踢开我们没那么简单——让李北斗知道你一开始就在利用他,你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留不住,玄武局就别想了。 程星河当时没说话,但是两方互通消息,就持续下去了。 再后来,马元秋自己也觉出来,我恐怕真的不是一条假龙这么简单,跟江辰开始起了冲突,惊动了江辰背后的人,水百羽获取了江辰背后人的好处,成为天阶,顶替了马元秋。 本来程星河还以为,这件事情,随着马元秋的消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可水百羽竟然知道。 他要求程星河继续给他提供消息。 同时,他们唯恐程星河失去控制,留下了很多程星河跟他们交往密切的证据,就是为了避免程星河挣脱出他们的控制。 很多我们遇上的危险,其实,程星河都知道。 水百羽也倒霉了之后,江辰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程星河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好用的棋子。 哑巴兰忍不住了:「那程狗,一直以来,对我们几分真心?」 千眼玄武说道:「老夫只能看到表面,至于人心,就不是老夫的业务范围了。」 这话说的够与时俱进的,简直跟网上冲浪一样,足不出棺,遍知天下。 很多事情,也就有解释了。 我盯着程星河的睡脸,忽然觉得,他睡着了之后,竟然是意外的平静祥和。 像是终于从沉重的心事之中解脱出来了。 千眼玄武添了一句:「这小子——吃了很多苦。」 是啊,从小就挣扎在死亡线上,没得到过一份真心,这样的人能有真心,会多难? 而且,他爹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因为厌胜门主。 我也有可能,是厌胜门的后代,真要是这样,大家本来就是世仇。 千眼玄武说得对,没谁能看透人心——有些话,我想听他亲口说。 第1611章 玄武之目 哑巴兰抿了抿嘴,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有几次,有人跟哥说,小心身边的人,难不成,说的就是他?」 是啊,这句话,很多人跟我说过,包括水百羽。 第1029页 可我一直没动自己身边人的心思,我认定了,我们是生死之交。 哑巴兰看着程狗,喃喃的说道:「咱们,是信错了人吗?」 哑巴兰也知道——其实我们身边,经常发生点怪事儿。 「就拿最近的来说,在玄武局里的那个陷阱,是怎么来的?哑巴兰咽了一下口水:「也是他?可是,这不合逻辑啊!咱们已经是为了他上这地方来了,他还要害咱们吗?」 我看向了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一转:「这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老夫总不能,给你们说一个程星河演义,再说了……」 「啪。」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到,他身上,竟然传来了一声爆裂——一颗眼珠子炸了! 千眼玄武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声音。 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千眼玄武这种,跟监视器一样的东西,随便泄露天机,也要倒霉。 所以——行内有句话,知道的多了,反而是灾。 我顿时一阵失望。 我还想问问江采萍和灰百仓的事情呢。 他们两个,有事儿没事儿? 千眼玄武虽然不能看穿人心,倒也会察言观色,忍痛说道:「你身边的那两个?放心吧——沾了你的福禄,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顿时振奋了起来——见面的机会? 他们没死? 可话音未落,千眼玄武身上,啪啪啪又炸裂了几个眼珠子。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千眼玄武吸了口气凉气:「不然,老夫这一出来,还没来得及多看看三界,眼睛,先给搭进去了。」 是啊,逮着个羊,也不能往死里薅毛。 哑巴兰看着我,眼里都是同情:「哥……你这一辈子,也受苦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被爹妈抛弃,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自己一路走来,凶多吉少,总游走在死亡边缘。 「也没有。」我对他笑了笑,也看向了苏寻和白藿香:「我还有你们。」 越辛苦,才越要怀着个感恩之心——失去的已然是失去了,留在身边的,是更应该珍惜的。 「也是,」哑巴兰被我乐观给感染了,看向了程星河的侧脸:「这傻狗,到底是活着出来了。」 他可不傻。 白藿香嘆了口气,靠近了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一开始瑟缩了一下,但它没想到,白藿香是给它认认真真的,在爆裂的眼珠子上,撒了药。 千眼玄武的主眼珠子定住——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对它好过了。 于是它眼珠子一转,硬声硬气的说道:「你要是想知道什么,老夫也勉强可以告诉你。」 话说的这么硬气,其实想表达的就两个字——谢谢。 白藿香一笑:「那,你是怎么被扣在这里的?」 这是白藿香的温柔。 知道它不能说出其他人的事儿,不如问问它自己的事儿。 千眼玄武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眼珠子一凝,片刻,又冷又硬的说道:「既然你对老夫这么好奇——老夫告诉你,也没什么。」 其实,它背上的眼睛,还在滴熘熘乱转呢。 原来,自从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被上头撵下来之后,它在地上,其实是没什么立足之地的。 为什么?因为很多人,想知道很多事,别管是大灵物,地仙,更有甚者,是黄泉那一头来的。 哪怕它以前是住在天河的,可来私下找他的,也总有一些,是它不好开罪的。 可给他们吐露信息,自己的眼珠子又要爆裂,也只能是自己受罪,只好躲。 那些不好开罪的,神通广大。 更倒霉的是,它被江仲离给发现了。 它知道江仲离要拿自己去填四相局,自然退避三舍,可江仲离是什么人物,用了计策,还是把它给抓住了。 跟很多人说的一样,江仲离的本事,不像是凡人。 天上来的,又有这个本事,做玄武局的主镇物,那简直太合适了。 但是,很痛苦。 千眼玄武虽然不是真正玄武,但是它好歹也是这一类属性,寿与天齐。 正是因为寿与天齐,才更加受罪。 是啊,谁被关在那种狭窄的地方那么多年,不疯? 上次我们见到因为偷走潇湘的小环,被困在地下的琵琶蝎。不过琵琶蝎不是人,启动个休眠模式不成问题。 但说到了这里,千眼玄武看向了自己身侧的那个轮廓。 程明之。 「要不是这个老东西……老夫睡上几百年,倒是也没什么,偏他聒噪,而且,还强充正义,老夫差点就为了他,走不出来了,明明自己也吃苦,竟然还在黄泉木里,捨不得走……」 是啊,程家祖先,在这里充当的是一个狱卒的角色。 没想到,千眼玄武说到最后,声音越老越低微:「不过,有他,也好。」 有个伴儿,哪怕是个对手,也强过几百年的寂寞。 我看向了程星河,忽然也笑了起来。 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他给予我的,也很多。 哑巴兰长长出了口气:「一切,大概也都可以结束了吧?说起来,玄武局虽然难破,咱们好歹做到了。」 千眼玄武嘆了口气:「老夫,好歹也算是熬出来了,你们运气好,老夫运气也好,要不是那傢伙——你们以为,玄武局这么好破?」 第1030页 那傢伙? 我们同时皱起眉头:「谁啊?」 千眼玄武身上「嘣」的一声,又炸裂了一颗眼珠子。 但是白藿香立刻给它上药:「有我在,不让你疼。」 「今天真是不行了……」 我有点同情,有好奇,可这么一坐起来,无意之中看向了周围,顿时一愣。 「哥,怎么了?」 有件事儿,有点奇怪。 这玄武局应该已经破了,那四相局,也就跟着失效了。 四相局是镇守三界平安的,这个时候,一些被四相局镇压着的东西,按理说会炸出妖气。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这四处的风水,还是稳固的?四周围,平静如死水! 根本没出现传说之中的四相破,天下乱。 这是怎么回事? 第1612章 五毒之女 玄武局,没破? 这不可能,这是我亲自破的,主镇物千眼玄武还在这里呢! 「咳咳……」 这个时候,山林里,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没见到人。 山神? 这个咳嗽,一定是预示着什么。 「啪」的一声,千眼玄武又一颗眼睛爆裂,接着就是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老夫要是你,闯了大祸,就不在这里愣着了——你对头来了。」 四周围,涌现出来了很多人。 这些人的衣着很干净,显然跟下在玄武局里的,不是一批。 为了我,这是把整个风水门都给出动了吗?好大的阵仗。 那个穿熊皮的,出现在了最前面。 他身上的熊皮,残损不堪,破破烂烂,显然,从玄武局出来,他也是九死一生。 而他站在了我面前,吸了口气,抬起了手。 哑巴兰一下把仅存的一点金丝玉尾取出来,挡在了我面前。 哪怕他是我们之中力气最大的,可他的伤也不轻,现如今,凤凰山的仙药,只怕也压不住了。 现在,对方正是一鼓作气,精神振奋的状态,我们呢? 千眼玄武让我们别在这愣着,可在玄武局里,身体的损伤是在是太大了,我们之所以停留在这里,是因为身体状况,差的想走都走不了。 明摆着,熊皮人他们就是想抓住这个机会——趁人之危。 现在抓我们,跟在岸边抓被海浪冲上来的鱼没两样。 是不公平,可世上好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可哑巴兰一点畏缩的意思都没有。 「哑巴兰,往后退。」我站起来,大声说道:「他们不是为了你来的。」 只要别挡在前面,他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可哑巴兰第一次,跟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哑巴兰!」 「哥,别说了。」哑巴兰没回头:「以前,哥说什么我都听,可这一次,不行。」 熊皮人的脸看不到,可显然对哑巴兰也有了动容:「不愧是四大家族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成全你。」 所有的人一拥而上。 有法器,有尸油小鬼,甚至还有结灵术喊来的灵物。 那股子煞气,压的人喘不过气。 是啊,要是能杀了我这个祸害,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功德。 我拔出了七星龙泉。 白藿香一把拉住我,厉声说道:「你身体,真的不行了!」 是啊,就连透支,也透支过了。 可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看重的都是结局,你的过程,你的辛苦,你只能跟自己说。 哑巴兰的金丝玉尾勐然抖出,直接把最前面的一批扫开,但是数不清的尸油小鬼窜出,几乎把他埋住。 「哑巴兰!」我立刻吼道:「往后退!」 可哑巴兰就是不退。 请神咒响了起来——他习惯性,还想用阴阳身,把神灵给请过来。 可不管用,他盼望着的神气,再也没有出现。 四相局已经被我们破了,他们四大家族身上的诅咒和好处,都已经被终结了。 可哑巴兰一把将身上的尸油小鬼扯开,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不甘心,竟然,仍然一次一次的念。 他是希望,那些神灵,看在兰家这么多年通阴阳的份儿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心里一疼。 「这就是兰家的阴阳身……」 那些帮助江家的人冷笑了起来:「看出来这四大家族气数是尽了……自己给自己挖坑,该。」 「他们几个家族的祖宗,要是知道后头出了这样的子孙,怕是后悔,还不如引刀自宫,莫留下这些祸害!」 哑巴兰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名誉,他死死咬着牙,嘴唇发青,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尸油小鬼,抬手抓住了金丝玉尾,就卷了过去。 好几个最前面冷嘲热讽的,嘴边就溅了血——掉了牙。 这一声惨叫下,后面的先生涌了上来,对着哑巴兰就拨:「我们不是为你来的,让开!」 「一个跟班儿,还真拿着自己当个人物了!谁稀罕你!」 金毛奔着那个方向就沖了过去,一嘴掀翻了好几个。 不光如此,金毛一声吼,周围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数不清的黑影,把这里给包抄住了。 金毛是行尸里的王者,而这些年来,死在这附近的人,并不少。 第1031页 一些摇摇晃晃的身影,森然林里,对着这里就围了过来。 「犼……」终于有经验丰富的先生认出来了,声音悚然一变:「马上就要成为金毛犼了……」 「这东西,厉害的能屠龙……」 可剩下的,就是惨叫了。 哑巴兰高兴了起来:「金毛,干得好!」 可下一秒,又有两个黑幢幢的身影挤了进来。 这是——坏了,汪疯子。 之前汪疯子曾经在玄武局里用过的青狮子。 那一对青狮子不由分说,对着金毛就扑过来了。 它们的腿上有翅,本来就是上头的东西,金毛到底还是个幼犼,又是被两个厉害角色两面夹击,立时有些吃亏,一个青狮子趁着金毛去撕咬另一个青狮子,在后面偷袭,对着金毛的脑袋就是一口。 我心里哦一阵锐痛,七星龙泉出鞘,对着那边就噼过去了。 可这个时候,那金气没有出现。 跟之前一样,太伤身,用出来,就等于自杀。 龙气也行! 可身体之前,被金气损伤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哪怕是早被池老怪物教给的吐纳法收为己用,也只能让经络一阵剧痛,根本用不出来。 之前在坍塌里求生那一下,是最后的绝唱了。 「这就是那个传说之中的李北斗?」 「就这?连个法器都举不起来!」 「四相局真是他破的?未免言过其实。」 周围全是闹笑的声音。 还有熊皮人的冷笑。 好像死人总会招苍蝇一样——苍蝇不会理解这个尸体曾经是个什么盖世英雄,它们只是闻到了尸气味儿,见到了鲜血,觉得这个一动不动的东西,百般不如它。 下一瞬,数不清的银针,对着围过来的人就飞了过去,在月光下,犹如漫天花雨。 白藿香。 那些先生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不少中招的——银针太快,快的他们还没来得及防御。 银针过后,是一片药粉,那个药粉,是十分凌厉的寒香。 可接触到了药粉的,噼里啪啦的全倒下了。 接着,一阵惨叫。 他们皮肤上,出现了黄豆大的燎泡。 白藿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奔着哑巴兰和苏寻他们的方向过去——她想护住我们每一个人。 可这几乎不可能。 她不是哑巴兰,没法扛起这么多人,更何况,这地方十面埋伏。 下一瞬,数不清的阴影腾空而起,是振翅的声音。 「啷个妹娃这么厉害,我倒是要看看。」 是个西川口音。 那些阴影,是银色的翅膀。 那银色翅膀一动,中毒的人,倏然就缓过来了。 白藿香勐然回头,简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毒女……」 阴影之中,隐隐约约是有个女人的轮廓——头上以麻花辫子,缠出了一个高高的髮髻。 是什么来头? 那个女人,能解毒。 下一秒,那些银色蝴蝶,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一个过头虎撑,学着下毒,」被称为五毒女的女人声音清脆如西川特产的银铃:「今日里倒是要教你见识见识,啷个是用毒。」 我清楚的看到,白藿香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是,鼻子下,淌了血! 她——也中毒了? 我立刻拉住她:「白藿香,你快跑!」 白藿香一把甩开我,眼神兇狠如豹猫:「你觉得,我不如那个女的?」 「是个鬼医,」有人说道:「带回去,管用。」 「你是看她漂亮吧?」 「这么漂亮的姑娘,非要跟着那个李北斗自寻死路——可见漂亮是漂亮,脑子不大好。」 这个时候,旁边一阵巨响,哑巴兰已经被抓住了,几个人,踩在了他手腕上:「你们家老不死的老太太呢?怎么没来救你?」 「老太太来了,也救不了小娘子了……」 周围的行尸,也早被武先生挡住了——金毛被两个青狮子围攻,头上被咬下了一大撮金毛,根本没法分心来命令行尸。 白藿香还要伸手掏出药包,可她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了,一下就靠着我的身体,滑了下去。 「白藿香!」 可白藿香一只手,还是要把东西掏出来。 但是一只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了白藿香的手腕子上:「你不行咯!」 是那个五毒女…… 五毒女抬起脸来,是个玲珑的瓜子脸,可月色下,她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 而这个时候,一股子披风对我一撞,我的身体被重重撞出去,跌在了一棵大树上。 「哄」的一声,头顶的树叶子落得纷纷扬扬。 一只手已经卡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不行了。」 是熊皮人的声音。 他的脸逆着月光,黑魆魆一片,看不到表情。 喉头涌上了一股子血腥气。 唿吸不了了。 「你早就该死了——这次死了,不要回来了……」 耳鸣里,这悠闲的声音,忽远忽近。 透过充血的视线,我看到了白藿香倒下,被人拖走,哑巴兰已经被人…… 可眼皮越来越重,一阵窒息,我撑不住了。 第1032页 有笑声。 血——血…… 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忽然翻涌了上来。 是求生的本能——和屠戮的冲动。 是九尾狐尾巴的力量。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第1613章 赶尸萨满 熊皮人没想到,但嘴角一低,显然有些轻蔑。 估计觉得我是迴光返照了。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你记住了——再入轮迴,你的仇人,另有其人。」 我到了现在,还是不知道仇人是谁。 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谁。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好久没闻到血的气息了。 我喜欢这个气息。 周身一股子气劲儿炸起,眼前一片发红。 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楚。 「咔……啪!」 细微的声音蔓延,凝聚成了一声巨响,身后那棵树整个碎裂,木屑炸起,溅的四处都是。 跟木屑一起到了半空的,还有熊皮人。 他凌空翻了一个跟头,机变能力极强,已经稳稳落在了地上,抬起头,看不见脸,也觉出他对眼前一切,难以置信。 不光是他,所有给江家帮忙的,都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行了吗?」 「而且那个气,好像不太对——那不是龙气,带着邪。」 「还真是邪了。那么强大的力量,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针鼻胆子!」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响了起来:「这小子不过是迴光返照,也能把你们给吓成了这个样子——山下人不光细皮嫩肉,胆子也小!」 是个挎着大棒,细瘦如纸扎人的先生。 对了,他曾经在哑巴兰咽喉上,踩了一脚。 「是嗦。」又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在这里,还怕那小子掀出了什么花样来嗦?」 这是个戴着皮毛高帽的,帽子两侧,延伸出了两个牛角,看上去很像是个野人。 这个人,铲过哑巴兰的胫骨。 「也对。」其他的先生有了这两个出头鸟,都跟着应声附和:「您两位在,前头又有江家,咱们有什么好怕!」 还有不少在冷笑,不知道是在冷笑我的找死,还是在冷笑那两个怪模怪样人充大头。 熊皮人却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早就有看热闹不怕火大的说道:「先生已经在玄武局费尽千辛万苦——那个灾星既然不肯伏诛——有咱们呢!对不对!」 周围的声音跟着唿和了起来:「对!」 「这小子,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先生休息休息,这里有我们呢!」 熊皮人趁机后退,周围的人涌了上来。 这四周围,来的人,确实不少。 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楚了起来。 我看见了他们身上携带的东西。 白色的号丧棒——南陵邱家的打尸人。 装饰着犀牛角的孝帽——轱辘川的野萨满。 等等等等。 他们都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家族。 在行当里,因为人数稀少行事诡秘,不为人知,却心狠手辣。 江家为了凑人手,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心思,什么臭名昭彰的,都给网罗来了。 不过——我为什么会认识他们? 厌胜册里没有,三舅姥爷也不曾提过。 可我就是认得——我还知道,打尸人常年接触煞气,时间长了,人也会有尸气,必须在手足心钻出孔洞,把煞气排出去。 右手平时常用,他们左手足心,是空门。 野萨满号称能通灵三界,确实能以类似结灵术的本事,把厉害的东西召唤出来,不过他们的枕骨上往往比别人削薄了一层,说是利于上天下地去通灵。 枕骨,是空门。 这好像,是猎食动物的本能。 下一瞬,打尸人的棒子,对着我的头就抡过来了。 我知道,这个棒子据说是三川底下的石头做的,坚不可摧,外号金刚杖,能抡断金刚铁柏。 重量也没人估的出来,横竖,只有打尸人的嫡传才拿的起来。 「是金刚杖!」 「那小子的脑袋,怕是保不住,要成韭菜花啦!」 周围群情激奋。 确实很快,那股子破风,甚至连拿出七星龙泉都来不及。 可我只是抬起了手,轻轻一挡。 那根虎虎生风的金刚杖,却勐然就停住了——刚才那个几乎能掀起烈风的势头,宛如被摁下了暂停键。 打尸人的表情一凝,像是蒙了。 他没遇上过这种事。 不光是他,刚才叫好的声音,也瞬间全停住了。 这个地方,一片死寂,甚至听不到蛙鸣。 打尸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咬牙,整张脸一片酡红,嗨呀一声,还想把金刚杖给抡起来——他把左手也搭上了。 可我的手上用了劲儿。 一股子跟刚才一样,几乎妖邪的力量,勐然从诛邪手上炸出。 「咔」的一声响,那个金刚杖,瞬间分崩离析,炸的到处都是石屑。 打尸人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愣,细瘦的身体勐然就被炸碎金刚杖的力量掀翻,重重回落到了人群里——这还不算,那个巨大的惯性,又把那一串人,掀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1033页 「咣!」 我抬起了眼睛——血腥气太少了,不够。 那个力量,正震到了他的手心,他起不来了。 空气再一次死寂。 熊皮人没动——但觉得出他的视线,正死死的盯着我。 我抬起头,看向了哑巴兰和白藿香他们所在的方向。 有几个想把哑巴兰给拽走的,一下就僵住了。 我冲着他们,缓缓就走了过去。 可这一瞬,又一个破风声,对着我脑后就抡下来了。 是熟山魈皮的绳子——萨满用来抓邪祟手脚的,一旦被套住了,那就越挣扎越紧,据说曾经靠着这个,套下了天河下来的肉翅牛。 野萨满。 我再一次抬起了手来。 一身蛮力的野萨满大喜,山魈皮绳瞬间「咻」的一声,缠在了我手上。 「唿呀!」 野萨满的声音,一阵狂喜。 这是野萨满的语言,意思大概是套中了猎物的喜悦。 周围顿时也是一阵欢唿:「不愧是野萨满!」 「天上的东西都能套来——区区一个李北斗算什么?」 野萨满极为自得,手上一用劲儿:「收回来,风干腊了吃!说是龙,没得吃过龙肉!」 可惜,真正成为猎物的,另有其人。 我缓缓回过头,咧开嘴笑了。 那个我从来没露出过的,邪气极了的笑容。 野萨满狂喜的表情,顿时就凝结在了脸上。 身为猎物,也应该有面对危险的本能,可惜,来不及了。 手一反扭,山魈皮绳反客为主,他粗大的身体跟从河里钓出的鱼一样,凌空而起。 我的手悠闲的换了个方向。 勐然往下一坠。 「啪」的一声响,他的脑壳,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本来后脑壳就比别人薄,这一下去,是熟透西瓜坠地的声音。 这个血腥气,就比之前浓重多了,甜美微酸,我想起了老头儿小时候经常给我买的番茄胡萝蔔汁——以前这个味道的果蔬汁不好卖,摊贩临走时,会特别便宜,几乎半卖半送。 我喜欢这个味道。 「不对……不对啊!」终于,有先生露出了悚然之色:「这不像是个临死之人。」 「他身上是不对,这是妖气,这是强大极了的妖气!哪怕九丹灵物,都没有这么重……这是什么?」 熊皮人一声大喝:「再不拦住他,三界将会一场浩劫——快!想要受用万代的功德,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那些先生见到了我的本事,也有忌惮,但是,挡不住个贪念。 谁不想有万世功德,泽被子孙,青史留名? 我笑的更开心了——像是焦渴极了的人,得到了一个源源不断的清冽泉水。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那个数目,几乎要跟洪水一样,直接把我吞没。 第1614章 攫尸之钩 依稀记得,以前遇上这种事儿的时候,我会怎么样。 我可能会恐惧,会束手束脚,我怕伤了人命,损了功德,永远见不到潇湘,我怕我死了,再也没人帮程狗开玄武局。 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潇湘得到了水神信物,程狗的玄武局,我也尽力了。 老头儿和高老师,有厌胜门照顾。 至于这些人——是啊,都是命,可我没干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却要我死。 我没什么牵绊,也没什么留恋了。 来吧。 手举起,那个妖邪的力量,贯穿了眼前的一切,横扫八荒六合,像是一把能噼开寰宇,最锐的刀。 有些尸油小鬼和结灵邪祟,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血——血…… 耳边是骨骼寸断的脆响,还有身体被撞出老远的声音。 「轰……」 那么多人过来了,可是这一下,就开云见日,满目清净,好像凌厉的北风,撕破了笼罩天地的积雪云。 那些人被震开,我踩着数不清的,倒伏在地上的嵴背往外走,好像跨过了一道一道的阶梯。 有些人跪下,有些人在爬,他们不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这一切:「这个妖气——他不是假的真龙转世吗?」 「可这也不是龙气,是妖气!」 「这李北斗不对——他跟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不得了。 触目所及,满眼悽惶,我却觉得很痛快——我被嘈杂吵的很烦了,早就想清静清静。 熊皮人站在远远的一丛树林附近盯着我,可我清楚的看到,他胸膛在微微起伏。 有后悔,有不甘? 可一切,都晚了。 他和身边的江家人,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吩咐了一句:「晚了——看来,不得不託付到他们身上了……」 要走。 说来就来,要走便走。 一开始要杀我的,不是你们吗? 是啊,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万事不计较。 可现在,心里的什么东西崩塌了,这事儿,不算完。 风在耳朵边掠过,我已经奔着熊皮人过去了,犹如一只攫取猎物的鹰。 面前有些忠心耿耿的,见状立刻大叫了起来:「他要对先生不利!」 第1034页 唿啦啦又起来了一排人,视死如归,要护着穿熊皮的,可他们挡不住我。 最前头是西川金手冯家,十根指头像是十把铁钩,钳子一样,卡住了就不会松开,能束缚住气。 那双粗大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子。 他面有得色——能在这个时候抓住我,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但是下一秒,那专门束缚气的手勐然被炸开,他眼睁睁的看着五根手指头,往相反的地方弯曲,「啪」的一声脆响,就成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有人脑子聪明,已经觉出来了,厉声说道:「龙虱子——还有吞天虫!」 黑压压一片东西笼罩了下来。 是啊,落在身上,我就完了。 但是——妖气从身上往外炸起,那些东西还没碰到了我皮肤,倏然就炸裂起来,噼里啪啦落满了一地。 好像靠近灯油的蛾子一样,还没碰到火焰中心,就被灼死了。 我以前,也见过这一幕——公孙统就曾经把气以无形化做有形。 想不到,我也能做到了。 那些人完全被镇住了,全僵在了原地:「他不是人……」 「也不是人能对付的了的……」 不知道谁起了头,丢下了东西,这一下,好些人噼里啪啦,手里的东西全掉了。 他们自然不甘心认输,但是没办法——他们害怕。 这个时候,披着熊皮的,已经跑的更远了。 但眼前一花,我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这个力量,强大的畅快淋漓,仿佛我能做到天地之间任何事情。 江家人悚然一动,还要保护熊皮人,可七星龙泉出鞘,那股子强大极了的妖气崩裂出来,势如破竹。 他们散出去了很远。 熊皮人往后一退,像是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加上心里始终不甘心,忽然抬起手,对着我的右臂就拽了过来。 他想卸下那个带着太岁牙和诛邪手的胳膊。 可我反手拽住了他,倏然就把他拉到了前面,熊皮人到底是熊皮人,一脚跺在地上,数不清的黑雾腾空而起,要把我给震开。 那个力道几乎跟杀手锏一样,我瞬间被震退了一步,一股子破风声抓住机会,对着我脖子就掏了过来。 那是个攫尸钩,专用来打行尸——行尸带着尸毒,力道准头用得好,不用近身,能把行尸脑袋直接拽断。 这东西有机扩,卡在皮肉里松不开。 他预备好了,我会抬手挣脱攫尸钩,早预备好了后招,可我反手一拽,他力气,没有妖气大,终于腾空而起,但变招极快,一脚对着我胸口就下来了。 不愧是熊皮人,我身体勐然往后一退,胸口就是一阵闷痛。 他已经拼尽全力。 他抓住了机会,回手收钩,直接把我拉过去,可我身子旋起,反手已经脆快的盖在了他头顶上。 他的身体勐然飞远,但因为钩子还在手里,被我一把拽回,等他抬起头,我的脚已经重重的落在了他胸口上,面无表情。 那一下,他身下的地面,勐然崩裂。 他的身体出于本能,痛苦蜷缩如一个虾米,模样可不大好看——跟之前那个居高临下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股子死寂,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几个先生喃喃的说道:「他竟然能把先生给……先生不是已经脱胎换骨了?」 但熊皮毕竟是熊皮,忽然一只手撞在了我胫骨上,那力道极大,趁着我身体一晃,以极快的速度,翻身要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可我愉悦的笑了。 抢上了一步,熊皮人的斗篷,已经被我一把撕裂。 熊皮后面,终于露出了一张脸。 长得很面熟。 十分英俊——跟江辰有些相似,但是,比江辰岁数大。 不过,那个面孔,终于露出了恐惧。 但他仍不死心,忽然反手对着我脖颈噼过来,但我比他快。 手腕干脆利落一拧,他身上的气息,源源不断逆流。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拼命挣扎,并且看向了身后。 后头,还有帮手不成? 第1615章 千斤重担 隔着人潮的缝隙,我现在发着红,锐利极了的眼睛,也看到,不远的地方,隐藏着许多屠神使者。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但恰巧相反,没有靠近。 他们也要走。 熊皮人身体这才松弛了下去——他绝瞭望。 可他忽然转脸看着我,喃喃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 也或者,这才是我压抑太久了的本能。 我不再是那个烂好人了,我忽然有些迷惘,这是我的进步,还是我的妥协? 这是他们逼的。 「李北斗!」 这个时候,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你松开先生——你看看,我手上是啷个!」 白藿香。 白藿香的指甲和嘴唇,开始发紫。 「你再动先生一下,这个娇滴滴的鬼医,就再也没得咯!」 那声音脆快的跟银铃一样,可却带着阴毒和威胁。 我勐然回过神来,白藿香…… 对了,她是个很重要的人。 五毒女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来:「你再强,又有啷个用?你手底下的,一个比一个没用……」 第1035页 她一只手一动,就露出了一柄秋水似得小刀:「还不松手?这么漂亮的脸蛋花了,可比死了还难受咯!」 可这个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谁没用?」 五毒女顿时就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的低下了头。 白藿香已经睁开了眼睛,对着她笑。 「啷个可能……」 五毒女的声音发了颤,但刚说出这四个字,她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紧接着,她的眼珠子暴凸了出来,身体倒下,剧烈的打滚,发出了一声长又尖锐的哀嚎。 白藿香唿吸已经十分困难了,但她还是竭尽全力对着我笑:「你想做什么,只管做,我——绝不会给你拖后腿,你只要记住,你是谁就行了。」 我是谁——混沌的思绪,像是勐然从高空坠落到了地上。 我想起来了,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转动了起来,嘆了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 而这个时候,金毛忽然从一边沖了出来,嘴角全是血,浑身上下,好像用秃了的鸡毛掸子,几乎没有一个好地方。 伤的不轻,可它歪着头,一脸骄傲。 我注意到了,那两个青狮子,没有再出现。 可这个时候,后面一阵响声:「李北斗,你闯下大祸了!」 「他成了一个灾……」 源源不断的人。 天师府的,还有更多风水行的人。 「早就应该收拾他,咱们一直没做到,养虎为患……」 来吧,来吧…… 熊皮人已经没有出的气了。 我把脚从他身上拿下来,你们来的正好。 「你已经是咱们这个圈子的公敌了,你要是识相,就束手就擒,我们带你到天师府,去见首席天师……」 我不识相。 人是不少,也都带了杀心,这个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似乎以前也见到过。 一个巨大的网子,对着我的头就套了下来,退无可退。天罗地网。 可那股子妖邪之气炸出,我一手就把九星连珠网,全部扯碎! 所有抓着网子的人,唿啦啦全跟烟火一样,散出去了老远。 伤了多少人,我记不清楚了,我不分老幼,一视同仁。 有些想跑,可是跑不掉。 宽仁的太久,我不想宽仁了。 血腥气越来越重了,在极度兴奋之中,我面前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晨风扑过,已经一片安静。 我脚底下,堆积如山。 站在最高的地方,果然能看的最远。 我下来,去看白藿香和哑巴兰他们。 可刚要低下头,一道破风声,对着我后颈就过来了。 这东西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竟然能穿过身侧的气! 是个神器? 「李北斗,我不信——你死不了!」 不远的地方,是汪疯子的声音。 喘息的很剧烈,显然因为青狮子的缘故,伤的不轻。 他一直躲在什么地方,还没死。 但是下一瞬,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过来,在我身后一挡,那个带着铁锈味的东西,倏然落地。 汪疯子声音一凝:「你们救他,也没用!这个祸,他闯大了,整个行当,他得罪光了,他迟早……」 「你管得着吗?他的烂摊子,我们收拾!」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懒洋洋的响了起来,偏偏,锋芒四射。 厌胜门老四…… 「哎呀,岁数大了,真是看不得这个,血流成河,啧啧……怕就怕……」是师父的声音,他对着我一笑:「太为给门主高兴,犯了心脏病!」 「门主,你要做的事,就是咱们厌胜门的事,不告诉我们,是拿我们当外人?」 唐义。 「就是就是!」 穿着各色鞋子的厌胜门人,浩浩荡荡,阵仗不比江家和天师府的小:「门主,我们来晚啦!你吃苦了!」 「下次,千万别忘了,咱们厌胜门的,跟你一体同心!」 「再说了,恩公不管干什么,有我们撑腰!」 数不清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那些,被我帮助过的灵物——拖家带口,恐怕把自己的亲族都叫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接你回家!」 那些声音,异口同声。 那种滔天的杀意像是瞬间冷却,兴奋退去,我心里勐然一酸。 身体摇摇晃晃,失去了重心。 妖邪之气,跟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是每一寸骨头都断了,每一块血肉都翻卷了起来。 可是,日光照耀了下来,意料之外,很温暖。 很多人把我围住了,千唿万唤的,都是我的名字。 其实,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也都值得。 我好歹,也得到了很多。 人像是落入了万丈深渊,眼前一片漆黑。 朦朦胧胧,我忽然觉得,面前坐着个人。 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可隐隐约约,只觉得眼熟。 这是谁啊? 那人开了口:「你受苦了。」 「你是谁?」 眼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第1036页 穿着黄袍,星眸剑目,而那个气势——俾睨天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的心里勐然一震。 景朝国君! 他对我一笑:「有件事情,我没有完成,只能託付给你。」 「什么事情?」 「找到那个改局的人,真龙穴,会带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他的声音,凛冽坚定:「重新把属于你的东西,全讨回来!」 我一愣——我的东西? 我的,什么东西? 「真龙穴真正的秘密……」我慢慢明白过来了:「你建立四相局,就为了那件事儿?可是,连你都没做到,我行吗?」 「你很好,」他对我笑:「比我要好,所以,我背不起的千斤重担,就託付给你了。」 我张嘴想问他,真龙穴是干什么用的? 当年改局的,又是谁? 那个千斤重担,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为了什么,担负起了这个千斤重担? 还有,你和潇湘…… 可还没等我说出来,这个时候,这个世界忽然动盪了起来,像是闹地震,闹的要土崩瓦解。 接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在我面前,慢慢消失。 我只看到,最后,他对我微微一笑。 「李北斗!」 这个震塌了一切的,原来是……白藿香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睛。 光线明亮,我闻到了一股子药草的清香——却很馥郁好闻,让人宁神。 「醒了……终于醒了!」 她死死抱住了我,放声大哭。 人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没错。 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到身边聚拢了很多人,他们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1616章 心里有愧 「哥,你不知道你这次身体毁成了什么样子了——先是金气伤身,又是九尾狐的尾巴发疯,藿香姐为了你,自己的毒都来不及解开!」 哑巴兰的头包的很严实,像是个特大号的棉花糖,腋下是一双拐。 苏寻坐在个轮椅上,手上还捧着那个盒子,特别认真的说道:「我想好了——要是你出事儿,这盒子,我给你用。」 从江家弄到的那个碧水砗磲骨灰盒。 哑巴兰一巴掌打在了苏寻脑袋上:「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可他的意思,我明白——那么珍贵的东西,他捨得。 我笑。 老四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师父则凑过来,非要先看看那个盒子什么构造。 老亓刚想说话,已经被maria姐拽开,自己挤进来叽叽喳喳:「你这身子板还得跟姐还债呢——可不好就这么浪费下去!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捡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还吧!」 很多灵物连忙劝她:「姐,今天就算了,好不容易活下来,省着点用——人家都说,细水方能长流。」 这些声音里,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那不是预知梦,也不是普通的梦。 跟玄武局的梦魇一样,这是我自己的潜意识,要告诉我被淹没了的记忆。 果然,我就是那个景朝国君。 有些事情,绝不能忘。 真龙穴…… 我要挑起的千斤重担,到底是什么? 「餵。」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侧响了起来。 这一声「餵」,周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最熟悉的声音。 程星河。 他躺在邻床,胸口是好宽一条绷带,好像剖腹自杀被抢救回来了一样。 四目相接,他的眼睛依然好看,却跟之前那种澄澈不大一样了。 「你还没死?」我瞅着他:「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是不假。」 程狗喉结一滚,想说话,可没说出来。 哑巴兰他们,都露出了十分担心的表情。 我盯着程狗,只能主动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微微颔首,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皱起了英挺的眉头。 半晌,勉强吐出三个字:「叫爸爸。」 我他妈的叫你大爷。 「你讲吧。」我尽量把身体调整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知道,这将是个很长的故事。 他愣了愣,也自嘲的笑了笑:「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你收了江家的钱开始。」 他眼睛一凝,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是啊……那个时候,我很缺钱。」 「你这一辈子,属实也没什么不缺钱的时候。」 「这么多屁话,你还听不听了!」他恼羞成怒。 「你讲。」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说道:「你让他们都挪开这里,我又不开演讲。」 maria姐忍耐不住了:「这里的又不是外人,你扭扭捏捏干什么?懒驴上磨屎尿多。」 「maria姐,算了算了——他们肯定有要紧的话要说,咱们确实得让一让。」 「不,我跟李北斗,那是肉体关系……」 大可不必! 白藿香咳嗽了一声,第一个出去了。 剩下的人也都识趣,虽然除了我身边这个四相局小分队,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也都跟着出去了。 程星河翻过眼皮,缓缓说道:「其实吧,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是……」 第1037页 我知道,是难开口。 一开始,他未必拿我当朋友,可是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 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但哪怕是过命的交情,才更患得患失——大家生死相依,你却有这样的秘密。 说出来,哪个人心里能舒服。 他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越泥足深陷,就越害怕失去了——不能坦诚相对的,还是朋友吗? 从他是个囤积癖就看出来了,他哪怕有了钱,这一辈子的颠沛流离,也足够让他失去任何安全感。 这件事情,总是不说,就总是拖着,一直拖着拖着,就到了今天了。 只怕对方也看出,程星河有了二心,未必真能跟约定的时候一样,一心一意的给江家做事。 他是个人,人心总是会变的。 江家心知肚明,却并不挑破,就是要用在玄武局上。 他们知道,我来玄武局,就是为了程星河,要是实在拦不住我,那这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目的,就成了他们阻拦我的最后一个杀手锏。 他忽然不吭声了,接着,苦笑:「其实我不该瞒着你。」 「没什么。」我答道:「我要是你,可能也会这么做,再说了,谁肚子里还没点隐私?」 「可这些隐私……」 他没说下去。 这些隐私,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都知道。」 「你知道?」他一愣:「你知道什么?」 「在我耳朵里面放了东西,把我的气运换给江辰,是你干的,在月亮山登顶的时候,你藉口爬不动,留在下面等着我,也是因为,水百羽吩咐了,他找了徐福在月亮山害我,让你不要掺和。还有,那次我们去解决琵琶蝎的事情,你不告而别,也是因为水百羽要在那地方诬陷我,让我成为全行当的敌人,你在那,诸多不便?」 诸如此类,不少,这几件,算是你代表作。 程星河不吭声了,他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手指头摆来摆去的。 心虚——每次他偷吃了我牛肉面的牛肉就这样。 「你……」他考虑了半天,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太简单了,我耳朵里有借运的东西,是有人偷偷往耳道里面塞了东西,只能是我身边人。 我看了那东西,边缘有一些十分细微,残损的痕迹,像是放东西的人,指甲不整齐。 既在我身边,指甲又不整齐的,也只有你了——你爱咬指甲。 月亮山那次,你说你爬不动——可你是不是忘了,你在豁嘴子山生活了这么久,不是走山路比下地还轻松吗?还吹嘘过,自己几天几夜的山路,不带累的,那次我还没累,你先累了。 琵琶蝎不告而别就更别提了,那次本来就是水百羽要陷害我,可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事儿就不会跟他测算的那么顺利——他怎么知道,那几天你偏偏不在我身边呢。除非,是他安排的。 程星河半晌没说话。 「原来……」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底,更别说,多少人跟我提过,要小心身边人? 水百羽为什么说那一句?那是为了敲山震虎——不是提醒我,而是提醒程星河,他的把柄,在他手里。 程星河咬了半天牙,转脸瞪着我:「你他娘早就知道,一直揣着明白装煳涂?」 「我早告诉你,谁心里还没点隐私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 「看你憋的难受,我就高兴。」 程星河气的要下来打我,可他为我挡的那一下,几乎是擦着心脏,一动,脸色就发白。 我心里一紧:「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替我挡那一下?」 那个时候,玄武局到了最后一刻了,他自己生死都没准——只要多等一会儿,他就能眼看着自己逃出诅咒了。 他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为什么千辛万苦,到最后,还是自己挺到我前面去了? 他喘了口气,答道:「我——我也不是诚心的,我就是,没多想。」 没多想,就肯拿出自己的命,来保护我——熊皮人刚把他的事情给踢爆,冒着被我误会一辈子,恨一辈子,都没法解释的风险。 关系越亲密,背叛就越痛楚。 「还有……不管你信不信。」他缓缓说道:「我以前跟你说过——宁愿我自己死,也不想你为了我死,是真心的。」 他说过,「我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过命的朋友。」 那句话,跟那天的月色和啤酒,我一直没忘记。 我没有不信的理由。 中秋节之前,他犹豫了好几次,临门一脚的时候,也不让我们继续进玄武局为他牺牲,也是真的——他有愧。 「其实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还多呢。」 他一愣:「你还知道什么?」 第1617章 邸氏补局 我还知道,从额图集雪山下来,我当初之所以发现耳朵里藏着东西,是他一直旁敲侧击的提醒了我,问我为什么突然晕车?你以前不晕啊! 晕车跟耳朵,就有很大的关系,他若无其事的还建议我,掏掏耳朵。 也是因为他的点拨,才发现了耳朵里的东西。 月亮山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被徐福害的掉到山下摔死了——但为什么没摔死? 是因为他知道那天我会遇上灾祸,躲在了最后面,抓住了最好的机会救了我。 第1038页 那个时候,他用的还是狗血红绳,流了满手的血珠子。 琵琶蝎那事儿就更别提了——他是照着水百羽的意思,没有出现在我身边。 可是,他偷偷去把证据拍下来了,就是预防我照着水百羽的计划,成为行当公敌,一早就让天师府给抓了处刑。 他为什么还继续跟他们合作? 洞察了他们想害我的方法,才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帮我。 程星河一声不吭。 我侧脸看他,意料之外,第一次看见,他一张嘴,死死咬着自己一个拳头,脸憋的通红,可没憋住,还是淌下了眼泪。 这个王八蛋,会哭? 看这个阵仗,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在心里,估计是滂沱大雨。 他没少受委屈。 为了活下去,他挨饿,撒谎,被人捏住把柄,逼着做些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儿。 所以,经过了那么多的苦难,眼看着程家祖先不放千眼玄武,他心里积存的委屈几乎崩塌。 他大概想着,我只是想活下去,跟每个人一样,有错吗? 但他到底还爱面子,立刻抬手去擦眼睛,不过身上有伤,一牵动就是剧痛,动手动的很拙劣,瞒不过我的眼睛。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故意笑话他:「掉的那是金豆子——破财。」 「管他妈的财不财?」程星河梗着嗓子:「老子是南派继承人,有的是钱!」 他肯定也后悔过,也犹豫过,不说开,也只是因为这件事儿,不说反而省事儿,有些事情跟镜子一样,碎了就回不去从前了。 我吐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阳光通过了水面折射到了上头,跟着水波一动一动的,很好看。 不论如何——玄武局到底被破开了,我们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 这种平安喜乐,真好。 「咕……」我的肚子难得的叫唤了起来。 我好像比以前容易饿了。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多了以前没有的东西——那个九尾狐的尾巴,像是活的,也像是一个定时炸弹。 「让他们送点吃的来,我得吃肉。」 「我也吃,除了肉,还有大螃蟹。对了,让老亓再搞点火洞螈来。」 「你当火洞螈是娃娃鱼,想吃就有?」 「娃娃鱼也能凑合,还要跳跳蛙。」 就你会吃。 不过——能活着,真好。 只要活着,总还有转折和希望。 我扯着嗓子想喊他们,可嗓子也疼,这一下,一个特别丑的东西忽然从床下跳起了,奔着门口一扭一扭就过去了。 我一开始吓了一跳,这是个什么鬼,包的跟个木乃伊似得,仔细一瞅,好么,是金毛。 它去给我通风报信儿了——估摸着,提起肉来,它也想吃了。 「金毛,那俩青狮子怎么样了?」 它回头给了我个傲然的眼神,让我自己体会——我明白:「跟哥硬碰硬,哥受的是伤,它们丢的是命。」 金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出息了,吾家有儿初长成,让人欣慰。 只是——我心里一疼,大家都在,江采萍和灰百仓不在。 要是他们在,会更开心。 江采萍一定在忙里忙外,灰百仓一定在大吹牛皮。 可现在…… 程星河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也嘆了口气——打退堂鼓的时候,他应该也是既想活,又觉得内疚。 事已至此,过去的路不能回头,还好,我们还能继续往前看。 千眼玄武说过,还有见面的机会,但愿如此。哪怕不能,我们的命,是他们换来的,更要加倍珍惜的活下去。 说起来,千眼玄武没地方可去,竟然也留在了我们身边——这一出去,不知道找它爆眼珠子的,又有多少。 它暂时拒绝说话——他自己爆炸的那些眼珠子,应该很久才能修出新的来。 白藿香知道我有食慾之后很高兴,这对身体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徵兆。 对程星河也一样,到最后,白藿香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一句,程狗当初做过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只当那件事情,被选择性遗忘了。 自救,毕竟是本能,我们都是人,不是神。 这一顿饭,吃的算是花样百出,几乎人人都贡献出了自己拿手的一样——maria姐煮了红豆汤圆,炸了糯米年糕,灵物送上了各自得到的野供品,什么茯苓人参的,看一眼都能流鼻血那种,厌胜门的带来了西川的山珍腊味,各种复杂的香气交错在一起,百花齐放。 「藿香姐,你的拿手菜呢?」哑巴兰也拿出了锦江府特产的酸甜泡菜。 白藿香指着个碗:「没看见?」 速冻饺子是她煮的,还破了好几个,苏寻想笑,被白藿香一瞪,憋回去了。 吃着吃着,老四就开了口:「门主,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下一步? 也不等我回答,他筷子一拍,脸红脖子粗:「叫我说——那帮名门正派以多欺少,不如撕破了脸,趁着他们元气大伤,先把天师府给抢回来,那本来就该是他们赔偿给咱们的!」 「四宗家,不是说好了,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嘛!」师父慢条斯理的说道:「要消化不良的呀!」 我一听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我这一阵子,是不是又出不去了?」 第1039页 想也知道,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破了玄武局,又打伤了江家那么多人——伤江家倒是没什么,毕竟江家跟我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可有一样,江家的帮手,几乎涵盖了风水行的各大家族。 我那一出手,算是把风水行里的家族,得罪了一大半。 更别说天师府了,天师府本来是打算对我「网开一面」,可汪疯子再次吃亏,我也伤了天师府的不少人,又是一笔债。 天师府肯定说什么对事不对人,为了「三界平安」这个伟光正的理由,把之前的交情全抵扣了。 我成了三界的公敌,厌胜门除了之前交好的那些家族,也重新孤立无援。 我想起来了:「对了,四相局不是破了吗?怎么还是稳固的?」 师父咳嗽了一声:「因为——邸老头子趁着你们去玄武局的时候,偷偷把青龙局给补上了。」 我当时愣住了:「补上?」 「是啊,赶的险极了——据说,只差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就把玄武局给破了,那就来不及了。」 不愧是邸老头子,连四相局都能补? 玄武局相当于有四个引擎,只要有一个还是能运行的,那局的效果,就还能勉强维持。 不用说,肯定是江家人想方设法,请邸老爷子帮的忙。 不光江家人,希望四相局继续发挥效果的,简直太多了。 说起来,一直到了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青龙局到底是哪一家的。 这修补局……我勐地皱起了眉头,不会是把潇湘给重新镇压回去了吧? 「门主放心,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师父一眼就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他们是找到了其他的镇物填充了进去,毕竟是江家。」 江家家大业大,不知道多少风水秘宝。 我又想起了那个披着熊皮的人来了,他——死了吗?他又到底是江家什么人? 跟江辰长得那么相似…… 「这跟四相局被改动,肯定也有关系,江家人非要守住四相局不可,肯定还是为了出真龙,」老四夹了一块牛肉进嘴,冷冷的说道:「四相局真的完了,他们家就借不上那个光了。」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梦,我的千斤重担,不是也跟真龙局有关吗? 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我出生,可龙气明明到了江家,我是怎么回事? 得先搞清楚了,那天进入到了四相局里,动了九龙抬棺的,到底是谁。 从哪儿开始查起呢? 说起来,当年四相会的成员,能活下来的,大多在十二天阶之内。 可是最近——十二天阶全体失踪了。 这后头,肯定藏着事儿。 说不定,就跟当年挪动玖龙抬棺的真兇有关。 「七星……」程星河忽然开了口,他的鼻子嗡嗡的:「别的不说了——有你这么个朋友,我这辈子值了。」 「我也一样。」 「如果……」他忽然说道:「我只是说如果,咱如果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的话,不要对我手下留情。」我皱着眉头,张嘴就想骂他吃撑了,但我心里悚然一动。 我记得很清楚,他爹,可能是被厌胜门的人杀的。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笑:「你也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所有的线索,几乎都要从错综复杂,拧成一股绳,下一步,就是查清楚,当年那个真相了。 我妈,潇湘…… 脑袋一阵剧痛——白藿香说,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不用急于一时,缓缓再想。 「对了,门主,最近有人一直在找你。」师父忽然说道:「打虎客楼家。」 老四冷笑:「有人出了赏钱,让她们来杀人是不是?咱们厌胜,可没遗言讲给那帮娘们听。」 不对——在银河大院,我跟楼止水是有交情的,而且,我们提前就说好了,一旦查到了什么关于真龙穴的线索,她一定会来告诉我。 这是——查到了什么了? 第1618章 多了一个 「那想办法,请楼家人过来一趟。」 老四一愣:「找她们?她们信得过吗?」 楼止水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还有……」我接着问道:「最近各个水域有什么消息吗?」 打探消息是亓俊的专长,他咳嗽了一声:「东海倒是风平浪静,不过,很多水域出现了水灾,估计争的厉害,但也怪,最近出人意料,忽然偃旗息鼓——小道消息,说那两位停战磋商呢。」 玄武局,不过是二十四个小时,我却躺了很长时间。 难怪潇湘没来。 是啊,潇湘不只是我自己的,她是水神。 「说起了真龙穴的事儿……」 「咔」的一声,老四手里的筷子折了:「老二的事儿,也是时候查清楚了——前任门主死的不明不白,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传出去,怎么立足?」 亓俊心疼的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象牙的料子,宋徽宗用过的……」 原来餐具是他拿来的,老四不知道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反正没啥反应。 照着三舅姥爷说的,当年二宗家因为破解了四相局之谜,被四相会和黑先生围追堵截。 先被四相会重伤,抢走了进真龙穴的「钥匙」,好不容易逃出去,又遇上了三舅姥爷。 第1040页 他从妒妇津被捞上来之后,就没救了。 真要报仇,只能找十二天阶和老头儿报仇了。 而且,老二跟我,到底什么关系? 不,哪怕没关系——我享受了他留下的一切,这件事儿,就是我的责任。 而程星河就更别提了——追究起来,他爹有很大的可能,也是为了那件事儿送的命。 既然程星河活下来了,下一步,就是要找当年的杀父兇手了。 而我,想找出,那个千斤重担的真相。 不查清楚真龙穴不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而且,只要四相局在,江家跟我们的纷争,就没有头。 「门主。」师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宗家那些秘术,你还没练会?」 惭愧,确实是没有练会。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身体里,流淌的真的是宗家的血脉? 师父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 宴席过后,龙气地重归于寂,白藿香给我换药,忽然嘆了口气。 「怎么了?」 「我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她揭开了一层纱布:「你这一生,像是来还债的——还的,还都是别人的债。」 也有人说,我这一生,应该是来讨债的。 只是,那位债主,还没出现。 「有的时候,我会有点害怕。」 「嗯?」 「你又像是你,又不像是你。」 我微微一愣。 「早点睡觉。」白藿香把被子压好:「反正,最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日子,应该就在后面了。」 但愿如此吧。 没过多久,楼止水就举着黑伞来了,一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吃了一惊,黑伞下面的声音有点嫌弃:「这地方好像是个难民营。」 「反正你也不是来度假的。」我立马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楼止水说道:「当年四相会进真龙穴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啥? 我立刻皱起了眉头:「谁?」 「是个年轻男人。」楼止水说道:「要说巧也巧,当时真龙穴附近,有学者正在观察附近一种珍稀植物的生长情况,所以有固定的摄像机,那个摄像机,正好拍到了真龙穴的必经之地。」 有江瘸子,厌胜宗家,还有包括楼止水姨夫,江老头子,邸老头子,齐老头子等等初代四相会的成员。 可其中一张,拍到了半个身子,后头多了一个人。 那个身子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的手腕上,有一个黑色的痕迹。 十八阿鼻刘仔细看了半天,基本把四相会的人认全了,都对的上号,可唯独也没认出那只手是谁的。 我心里一沉。 一开始,我们都认定了,这件事儿是江瘸子干的。 江瘸子跟江老爷子,为了四相局的事情起了争执,差点丧了命,后来逃到了摆渡门,无意之中,得到了开启四相局的一项关键物品,所以带着那东西开启真龙穴,对「背叛」他的江家復仇。 可谁知道,东西被同样要寻找四相局,给厌胜洗刷冤屈的厌胜门主抢走。 江瘸子心有不甘,所以用撒金纸召集了四相会,告诉他们那件关键物品的下落,让初代四相会去把东西,从厌胜门主手里给抢回来。 这也就导致了厌胜门主被抢被害,又被三舅姥爷拉入妒妇津。 所以,这始作俑者,我们一直认定是江瘸子。 可现在,怎么会突然多了个人? 手腕上的黑色痕迹…… 老四早就坐不住了:「手腕上有黑色痕迹?难不成,是我们厌胜的?」 厌胜门的,手腕上都有黑色鲁班尺刺青。 但是看到了那个模煳的老照片复印件,大家都皱起了眉头。 那个黑色的痕迹并不规则,绝不是方正的鲁班尺,倒像是个带着刺的苍耳。 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难道才是开启九龙抬棺的真兇? 楼止水也用自己的关系网查了,行当里,并没有手腕内侧带「苍耳」的人,所以就想让我一起查一查。 「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楼止水皱起了眉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了吧?」 我倒是觉得,刚好相反。 之前受的拘束太多,可现在不一样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没什么豁不出去的了。 看来,那个手腕内侧有「苍耳」的人,就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甚至,真兇。 不过……我看向了楼止水:「这些照片,你是从哪里查来的?」 楼止水冷哼了一声:「我们楼家,有的是法子,真实性可以保证,不用你操心。」 要是能找到江瘸子,那就更更好了。 只不过,江瘸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是能被找到,早就被找到了。 也不用我吩咐,老四早把那个残损的图片,拿出给手底下人查——那个人,是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的事情,唯一的突破口。 楼止水在黑伞下盯着我们的人,喃喃的说道:「我也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们家的仇,终于找到人报了。」 那个人到底为了什么目的,又干了什么? 如果他真是那个开玖龙抬棺的元兇,那他害的人,可太多了。 第1041页 而他的本事,也太大了。 等消息的时间十分漫长,漫长到我把伤都逐渐养好了。 好的一面,是天师府那边传来了消息,杜蘅芷和乌鸡都没事儿,不过,因为跟我的关系,他们俩都被严格监管,没法跟我通消息。 也多亏了公孙统及时出现了。 坏消息是,我们动用了全部的人脉,也还是没人查到那「半个人」的下落。 浑身一股子劲儿没地方用,潇湘也没有再回来,生活跟死水一样,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让人不安。 从白藿香那得到了认证,终于算是恢復好了之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到外头去看看。 不光是憋得慌,也惦记老头儿。 我出事儿之后,厌胜门也唯恐有人拿老头儿下手,可老头儿一直被数不清的眼睛监视,要是把老头儿接到了这里来,我的藏身之处就有可能暴露,所以老头儿还一直留在门脸。 这天我和程星河一商量——水母皮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物尽其用,我们俩就躲在了水母皮底下,决定回去看看。 哪怕不进商店街,远处看一眼,见老头儿还好端端的在躺椅上晒太阳也行。 · 第1619章 跟你一样 白藿香知道我要出去,气的不得了,坚持让我带几个人,可人一旦多了,水母皮也藏不下,更是不美,老四倒是大大咧咧:「咱们厌胜的门主,还用藏头露尾?想出去就出去,谁挡着弄谁!」 我连忙表示做人还是要低调点——皇帝还微服私访呢!不就是怕麻烦嘛。 老四一听,觉得也对,是这个理儿。 我们搞到了坐骑——龙气地里一辆不知道哪个前任住户,留下的二手电动车。 电动车的篮子里,还搁着好些个房地产宣传册页。 水母皮一罩,我们就出去了。 龙气地不算小,但是我们出去跑惯了,在这呆着跟坐监狱一样,肯定也觉得憋闷。 程星河把电动车一拧:「今儿让你看看,什么是秋名山车神。」 电动车打算一骑绝尘,没想到起步打滑,差点没把我给甩下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解释这叫漂移甩尾。 我寻思你还甩尾呢,八成是要甩我,得亏我俩腿夹的紧。 这一出去,风从水母皮里穿透过来,简直是心旷神怡。 电动车风驰电掣,很快就冲着县城内部沖了过去。 现如今天气转凉,街上很多小情侣牵着手走来走去,程星河一靠近了,就故意溅他们一鞋泥。 我问他是不是吃撑了,他振振有词的说,用泥土的芬芳,给他们压一压恋爱的酸臭气。 得咧,你这是不用死了,开始有求生欲之外的人生目标了。 我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池老怪物家二百五就挺好。关键俩人能疯到一块去,堪称天作之合。 程星河一瞪眼,说我把你爹推井里了这么坑我? 我爹……你要把他推井里倒好了,方便找。 「七星,你说手上带黑的那人到底谁啊?他会不会就是你爹。」 「你快拉倒吧,我这爹的人选已经不少了,你以为草船借箭呢。」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算我一个。」 「滚。」 电动车上了大路,进到了县城里,周围已经立起来了一栋又一栋的大楼,县城这一两年来,变化不小。 既熟悉,又陌生。 而且,越靠里,越能看出来,城里出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身影,好像几步一个岗哨——数不清的屠神使者。 看来,我是他们今年的大项目,就靠着我沖业绩了。 再过一个街角,就到了商店街了。 结果到了那个街角,程星河忽然一脚急剎。 「你等雷噼呢?」 「噼你大爷,没电了。」 我和他一阵沉默。 离着商店街,还有挺远一段距离。 「你不知道看看电池再骑?」 「你懂个屁,是这车电池不行。」 我看是你脑子不行。 刚要骂他,才觉出身后不对劲儿,一回头,一辆车因为看不见我们,靠边一行驶,直接把我们怼出去了。 我反手拽住程星河,稳稳噹噹的落在了绿化带后面,电动车则脱离水母皮,直接被撞出去了老远。 车上司机一看路面上凭空出现一辆电动车,出了驾驶位,吓的面无人色:「闹——闹鬼了……」 是个豪车。 而车后出来了一个人。 我们看清楚了来人是谁,倒是有些意外。 县城不大,一出来就撞上了熟人——祸国妖妃。 我们是从赵老爷子的生日宴上第一次认识的,后来她嫁给了江总的宝贝儿子,就断了联繫,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祸国妖妃还跟以前一样,风姿绰约,美艷不可方物。 而她一下来,细脚踝踩着细高跟,轻移莲步到了我们身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气声说道:「我要是你们——就把水母皮给盖严实了。」 我们这才感觉出来,因为俩人盖一张水母皮,跟舞龙舞狮一样,都没注意到,水母皮被掀起来了一角,要是有人站在我们后面,能看到四条零配件小腿。 我赶紧把水母皮盖了下来。 一阵银铃似得笑声响起,「你们胆子还真大。」祸国妖妃低声说道:「满城的屠神使者都来找你们,你们还敢出来。」 第1042页 「多谢提醒。」 犯不上装傻了,能说出这种话来,祸国妖妃肯定是认出我们来了。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周围开始聚拢了不少人影——有屠神使者围过来了。 麻烦了,得赶紧走。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天上阴云密布,忽然就要来了一场急雨。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倒霉——一旦下雨,路面都是水,我们哪怕披着水母皮,可脚印子也会出现在水上,屠神使者认准了地方,一抓一个准。 祸国妖妃低声说道:「我给你留个人情——上车吧。」 她肯帮我们? 那真是求之不得。 我们立马跟着她往豪车上走。 这一走,就觉出来了,身后似乎有点动静——一个屠神使者好像觉察这边不对,跟上来了。 祸国妖妃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平白连累她,就得欠她个面子,我还寻思要不别把她牵扯进来,可她已经把我们给让到了车上去了。 就在上车的一剎那,屠神使者显然是见到了沾着雨水的脚印子上了踏板,身后一阵破风声,一个屠神使者就要抢上来。 我立马就要把手举起了来,可这个时候,祸国妖妃一转脸,看向了那个屠神使者,那个屠神使者忽然就愣住了。 那个表情,像是十分迷惘。 下一秒,祸国妖妃一甩手,一个小小的爆裂声响起,「啪」的一下,犹如破了一盒肥皂泡,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屠神使者,几乎无声无息,就从空气之中消失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 程星河也是一样。 也许,用金气把屠神使者掀翻,我也能做到,可我会炸出极强的破风声——跟祸国妖妃一样,润物细无声就把屠神使者消灭,比我那种强大的力量,更加困难。 那个屠神使者这么一消失,其他的似乎也没觉出来,还四处寻找我呢,这车已经开起来了。 我脑子里几乎一空——每次觉得自己算是见过点世面,就会有新的奇蹟出来打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欺我。 祸国妖妃在我和程星河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缓缓补妆,补妆完成之后,飞了一个媚眼,准确无误的透过水母皮,对上了我的视线:「刚才,可真是吓死人家了。」 是你吓死我们了。 而且,祸国妖妃的那双桃花眼,总像是有什么魔力,能把人拉下去,出不来。 我赶紧把心思正过来,顺便把同样发呆的程星河掐清醒了:「你……」 我想问,她哪儿来这么大本事? 之前在赵家,在她二婚典礼上,根本就深藏不露! 她媚然一笑:「这就看不出来?因为人家——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什么意思? 但我反应很快,下一秒就明白了。 第1620章 以物易物 「你——也有九尾狐的尾巴?」 祸国妖妃魇住樱桃小口一笑:「不愧是你——还是那么聪明。」 这个动作,要是别的女人做起来,妖媚的过了火,十分做作。 可要是祸国妖妃做——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浑然天成,勾魂摄魄。 我赶紧把心思正过来,不愧是祸国妖妃,在她身边靠的近一点,好像就在悬崖边缘翻跟头似得,一不小心就落下去了。 程星河也一样,我又掐了他大腿一下,他这才回过神,醒酒似得去搓自己的脸,转头看向了窗户外面,不敢再跟祸国妖妃四目相接。 祸国妖妃微微一笑,像是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我有种感觉,她好像比我们初见的时候,那种魅惑人的能力,更强大了。 而这个时候,司机回到了驾驶位,指着前头,结结巴巴:「夫人,那个电动车……」 祸国妖妃缓缓说道:「一个电动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走吧。」 「可那个电动车……」 司机回头还想说话,接触到了祸国妖妃的眼睛,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看出来了,这个时候,只怕祸国妖妃叫他去跳江,他也毫不犹豫,心甘情愿。 车开起来,那些屠神使者虽然在原地继续找什么,但是没有留意到这个车。 我压低了声音:「这九尾狐是仗着尾巴多,搞促销呢?怎么到处都是她的尾巴?」 祸国妖妃微微一笑:「要不是她失去了这么多的尾巴,三清老人能压得住她?」 这祸国妖妃,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到底是谁啊?」 「当年一个旧相识罢了。」祸国妖妃一笑带过:「时间太长,很多人都忘了。」 我有点猜出来了:「你跟阿满他们一样,都是被贬谪的那批?」 祸国妖妃的来歷,不简单啊! 「你猜。」 「别的不重要。」我立马问道:「阿满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惦记着阿满呢?」祸国妖妃一笑:「不打紧,阿满身份在,死不了。」 「那阿满……」 「比起了阿满……」祸国妖妃打断了我的话:「你倒是更应该关心关心自己。」 「我?」 「现如今,几乎所有人都拿你当个灾,你孤立无援,胳膊拧不过大腿。」祸国妖妃缓缓说道:「也不用指望水神娘娘来帮你——她在东海,被河洛牵制住了,自顾不暇,没法分心。」 第1043页 「那你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祸国妖妃这么精明的女人,不会干没本的买卖——跟我又非亲非故,能主动帮我,肯定有猫腻。 「简单,」祸国妖妃眯着眼睛一笑:「你最大的劫难就要来了,我知道这个劫难的内情。」 果然。 「只要你得到了内情,劫难就会消弭,」祸国妖妃缓缓说道:「剩下的路,你将乘千里风,破万里浪,直挂云帆济沧海。」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立马捅了我一下,意思是这好像是个好机会。 「条件呢?」 祸国妖妃微微一笑:「条件,也简单……」 她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把你那个心腹大患,让给我。」 她说的——是我身上那条狐狸尾巴。 「那东西在你身上,逼着你喝血吃肉,满身妖邪之气,还会让你失去控制,堕落妖道,」祸国妖妃黑如地狱的眼睛直对上了我的眼睛:「不如给我,你轻松了,一了百了,又能消弭祸患,一本万利。」 听上去,确实一本万利。 程星河也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好买卖啊!」 祸国妖妃眼睛里暗流涌动,像是有了希望。 可我摇摇头:「恕难从命。」 祸国妖妃眼神一滞:「为什么?」 「那东西,是别人请我保管的。」 既然是三清老人请我保管的,那就不是我的东西,自然不能拿来交易。 哪怕我跟天师府已经是敌对状态了,可这是做人的道德准则。 祸国妖妃瞬间有些失望,皱起了春心眉:「还是老样子,油盐不进……」 「你以前,跟我很熟?」 祸国妖妃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也不是……」 她眼睛里有了刺探:「那些事情,你还没想起来呢?」 要说是景朝国君的事儿,那确实没想起来,只是偶尔脑子里会有一些残破的片段,而且额角会剧痛,觉不出来,是因为回忆会牵动额角,还是额角上的东西,在压抑那些回忆。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额角的旧伤疤上。 我一愣,是祸国妖妃宛如凝脂的手。 她盯着旧伤疤,眼神像是有些失神,也像是,有些眷恋。 不过,那个眼神,显然是在怀念她的「故人」,不是我。 但这一下,额角一阵剧痛,她的手跟碰上了烙铁一样,飞快的拿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接着,像是从回忆之中回过了神来:「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不过,你那个大灾祸……」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祸国妖妃点了点头:「这是你最后的大关卡了——也幸亏,有人帮你推迟了。」 跟老黄说的一样。 但这个时候,车已经从商店街上的大路上经过了,我立马说道:「麻烦停下车。」 可没想到,司机跟没魂了一样,根本听不到我们说话——回过神来,听不到倒是好,我们还披着水母皮呢,他要是听见,八成要吓个好歹。 祸国妖妃却摇摇头,不肯跟司机下达指示。 「也罢,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死了,就不能跟我做买卖了,」祸国妖妃说道:「我告诉你,最近,也不要回商店街——一个大对头,知道你放不下你们家老头儿,早就在商店街等着你们呢!现在回去,自投罗网。」 我贴着窗玻璃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一望气,只见商店街上,有一道气,几乎气沖斗牛,径直而上!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强大的气…… 而那个气,带着紫色,大贵。 那是什么来路? 车从门脸旁边滑过,门脸是关着的,没能看到老头儿和高老师。 我不由担心了起来。 祸国妖妃把我们送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才停下了车,一笑:「只要你还想做这个买卖,我随时等着你。反正,咱们的缘分,还在后头,有的是机会。」 接着,她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接下来有意思了——有一场大戏可看了。」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我顿时也愣了一下。 第1621章 三清指令 那地方好大一片功德光。 功德光下,是许多车辆,车辆里陆陆续续下来了不少人,不看别的,光看打扮佩饰也知道,都是行内顶流。 手腕上戴着琥珀蜜蜡,脚蹬云纹鞋的,应该是西川何家,这一家以猎取巨型灵物着称,据说曾经生擒过洛川下的地龙。 背后背着斗笠,光脚穿麻鞋的,应该是天姥山刘氏,擅长辨别灵物的妖气,但凡有灵物出现,小到百年化形,大到千年巨灵,没一样能逃过他们的鼻子。 里面还有些眼熟的身影,金麟眼,鬼耳梁这些,显然正以工作人员的姿态引导他们往里走。 好多武先生。 那些先生齐聚一堂,肯定有大事儿——比如说,我皱起了眉头,要降服某个大妖孽。 他们手里,都带着吃饭的傢伙,如临大敌。 「这是要干什么?」 「天师府做事,保密保的滴水不漏,」祸国妖妃娇滴滴的说道:「我听说,是三清老人下了某个指令,他们才来的。」 大指令……我瞬间就想起来,十二天阶集体失踪的事儿了。 会不会,他们要做的,是同一件事儿。 第1044页 「什么大妖孽,犯得上这么兴师动众?」 祸国妖妃看着我,媚眼如丝:「要说最厉害的大妖孽,那不就是你?」 我心里勐地一沉。 「不论如何,我话说到头儿了,」祸国妖妃莞尔一笑:「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着,跟我摆了摆手,送我下去了:「我做这些,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好跟她做那个九尾狐尾巴的买卖。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儿——我们俩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胆子非但没吓小,反而越来越大,眼看着天师府要搞大动作,也没可能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眼看着祸国妖妃的车悄然开走,二话不说,也就披着水母皮往那个位置靠拢过去了。 一边走,程星河一边低声说道:「你说这帮人是要干什么?会不会,真是为了团结起来对付你?」 真要是这样,我可真是越来越值钱了。 我们靠近了,就听见那些武先生正在低声议论:「那东西几百年没动静了——最近这是怎么了?」 「当年把为了那东西给压下去,可没少死人,玄武局这一破,那东西当然也岌岌可危,咱们这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 「躲得过江家,躲不过这一次——都是命。」 「二十年前那事儿一发生,咱们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了——往好处想,好歹咱们平安了二十多年了,这一天,早来晚来,都得来。」 我跟程星河对望了一眼,这事儿,还真跟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的事情有关? 这一下我们都来了兴趣,就想靠的更近点,听听内情,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地方有妖气。」 天姥山刘氏! 天姥山刘氏是辨别妖气的泰山北斗,这一声出口,立刻转过了脸,四下嗅闻了起来。 其余的武先生一听,立刻让路:「这里怎么会有妖气?」 「有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 越过了攒簇的人头,天姥山刘氏的视线,精准的落在了我和程星河身上:「那边。」 我脖子上汗毛一耸,这都能感觉出来? 程星河立马揪了我一把,意思是赶紧走。 我倒是也想走,可这地方四处密密匝匝的,身上哪怕披着水母皮,身体又没消失,这么一动,还是要被人发现。 所有先生都冲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我拽住了程星河,一脚把鞋脱下来,啪的一下扔出去了,那鞋带着我的气息,划出了一个弧线,瞬间把所有先生都给引过去了。 天姥山刘氏清楚的知道我在哪里,但是周围一乱,他穿不过来,只能干着急,我趁机带着程星河就跑了。 可惜没听见什么内情。 一路跑到了安全的地方,程星河都蹲在地上喘,我则站上去往里看。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南山附近。 那附近有阵,进去了就消失了。 难道真龙穴就在这附近? 可惜身上带着九尾狐的妖气,会被发觉,不然能跟进去就好了。 程星河喘够了气,抬头看着我:「七星,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到处都危机四伏的,咱们又成了过街老鼠——你说,咱们要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儿,还有什么突破口?」 「那就只有一个了。」 我妈。 只有我妈,知道破局和真龙转世的真相。 「离着你妈跟你约定的时间,还有多久?」 「四五天。」 「那咱们也别掺和这里头的事儿了,」程星河说道:「老老实实的,到点找你妈,想知道的,就全知道了。」 但愿如此吧。 只是,知道了之后,事情会变好还是变坏? 谁也说不准。 我和程星河回到了龙气地,白藿香问我们这一趟跑的怎么样?我没好意思直说——说一无所获都有点过分,还搭上个鞋。 我就顾左右而言他的看向了院子里的梧桐树。 梧桐树下,有一个野猫。 这个野猫不知道在龙气地住了多久了,浑身虎纹,长的很精神,前次不知道怎么地,断了一条前腿,一瘸一拐的,是白藿香治好的,从此开始不怕我们,这一阵天气凉了,就经常上我们住的地方来,蹭点阳光和剩饭。 我一看见野猫,就想起了小白脚,伸手摸了摸,谁知道,那个野猫一爪子对着我就抓下来了。 我还不至于让个猫抓住,手收回来,程星河见了就骂:「这猫挺不识抬举——以后别给它餵火腿肠了。」 白藿香是个动物之友,说是我逗弄在先,不能怪猫。 我也觉得纳闷,最近这猫怎么脾气见长? 可这个时候,那猫身后传来了一阵「咪咪……」的声音,原来,它在树下生了一窝小猫。 是怕我伤了它的幼崽。 而那几个幼崽竟然也是一样,冲到前面咪咪直叫,意思是,不许我伤害它们的母亲。 我忽然就觉得心像是被温柔的触碰了一下——是啊,对母亲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孩子了。 对孩子来说,母亲也是一样。 隐隐有些憧憬——我妈,对我也会是这样吗? 很快,跟我妈约定的日子到了。 可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闭眼,似乎就听到了一阵声音。 第1045页 「滴答……滴答……」 这是什么? 睁开眼,觉得脚下一片黏腻。 血…… 我心里勐然一沉。 血汨汨而下,几乎汇聚成了一个小溪。 抬起头,我看见一个女人斜靠在一个贵妃椅上。 血就是从她身上淌下来的。 再一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我的心勐然就给揪住了。 那种凤凰颈,丹凤眼,大贵之相——我妈! 她脸色因为失血,逐渐苍白,但她还是对我伸出了手,满脸的期待和希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过来…… 我勐地就睁开了眼。 我妈——有危险?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得找到她。 有我在——绝对不能让她受那种伤! 天还是一片漆黑,可我做了那种梦,哪儿还按捺的住,睡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收拾。 早点见到她——不管她会遇上什么事儿,就能早点保护她。 结果正要开门洗脸,就看见白藿香等在外面了。 我倒是有点意外:「你也这么早?」 白藿香甩手拿了一叠子衣服搁在了沙发上。 都是我的衣服——熨烫的妥妥帖帖的。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江采萍干,江采萍没回来……」白藿香抿了抿嘴:「我替她一次——不过你可别以为以后天天都有这种待遇,主要今天这个日子特殊。」 第1622章 吞噬之井 她也一直记得,这是我妈跟我约好的日子。 我点了点头:「谢谢。」 她帮我整理好了衣领和袖口,对我一笑:「祝你一切顺利——不过,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哪怕是去见你妈,安全起见,你必须用蜇皮子换个脸。」 不能用真实面目去见我妈? 这确实让人失望,可是这话也对——我自己已经陷入这么大的麻烦里了,不能把我妈拉下去,否则…… 想起了那个梦,我心里倏然一沉。 「行。」 蜇皮子在脸上咬来咬去,我虽然平时最怕疼,但是今天心里有事儿,所以一直没感觉出来。 白藿香觉察出来了:「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关于我的事情,全瞒不过她。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一个蜇皮子蜇到了嘴角,我就吸了口凉气。 终于能解开一个心结,应该是人生一个转折,有期待,可做了那个预知梦,也有担心。 「你说,见到了她,第一句话怎么说。」 不能一开口就叫妈——总觉得过于唐突了。 可不叫妈,叫什么? 我平时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可这件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白藿香一笑,捏了捏我的额头调整形状:「顺其自然。」 也对。 是有点过于烧包了。 白藿香做完了脸,端详了一下,十分满意:「有点羡慕你。」 「嗯?」 「至少你还能见到你妈。」 对了,白藿香她妈在她没记事儿的时候,就没了。 「你要是羡慕,那也没什么。」程星河已经打着哈欠出来了,一边百无聊赖的掏耳朵,一边说道:「七星有了妈,你也拿着七星他妈当妈就行了。」 白藿香的脸顿时跟个烧开的水壶一样,瞬间烧红:「你又馋一日丧命散了是不是?」 说着,一把针跟天女散花似得,对着程星河就落下来了。 程星河敏捷的把身子翻过去:「不是,你急什么眼?我没别的意思——让你认个干妈。」 这段时间,你可没少从白藿香这里受训,身上功夫进步了不少。 白藿香一怔,随即意识到这一发作更显得心虚,索性大怒,几个蜇皮子奔着程星河也飞了过去,把他的鼻子蜇的跟驼峰似的,捂着惨叫。 我把衣服换上,挺像那么回事儿——起码,不丢人。 很多岁数大的,都挺喜欢我的。 一出客厅门口,我一愣,院子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师父,老四,哑巴兰,苏寻,老亓,还有那些凑热闹的灵物。 齐齐整整的。 「恭喜门主。」师父沖我一笑:「要把咱们厌胜的那位夫人接来了。」 接不接来,还不好说。 我妈身份大贵,这些年,过的一定很好,不一定会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生活。 「你去了,一定把二十年前的事情,全问清楚,」老四站起来,气势汹汹:「老二,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点了点头:「放心。」 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仅次于见她。 「哥,一路顺顺利利。」哑巴兰给我比了个心:「等你回来,一起团圆。」 苏寻也在后面点头。 灵物们则争先恐后往上送东西:「这个万寿缎送给老妇人——阴山巧蚕织造出来的,冬暖夏凉!」 「这个乐眠席还请笑纳——三川边的芦苇编的,睡在上头,腾云驾雾一样,只做好梦!」 我连忙摆了摆手:「去见我妈,又不是去摆摊,不拿不拿——真要是能顺利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再收礼不迟。」 一开始灵物们觉得很扫兴,但是一听也有道理,只好收起来了:「那,下次一定!」 第1046页 「一定!」老亓已经替我给收下了。 星星逐渐隐没,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我跟他们摆了摆手,钻到了水母皮底下。 虽然是私事,可四相局小分队的的几个人都想跟着。 程星河和白藿香几轮剪刀石头布之后险胜,趾高气扬的跟我一起钻到了水母皮底下。 刚要出门,白藿香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她赶过来,认真的说道:「你可以善良宽仁,但一定得要在护住自己的前提下。」 我点了点头:「记住了。」 程星河金刀立马跨上了电动,车把一拧,来了句戏腔:「白马银枪似天神,马到之处人头滚……七星,爹像不像赵子龙?」 「像科莫多龙。电充足了吗?」 「废话。」 电动车一骑绝尘。 清晨的风穿透了水母皮,凉如水,天上还挂着一弯残月。 街边的梧桐树掉了满街的叶子,银杏一片金黄,不知道为什么,秋日里,总是让人感觉格外凄凉。 又一个夏天将一去不回。 「七星,你说最近江辰怎么样了?」 「你想他了?」 「我想他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孙子总是个心腹大患——他没死,就不踏实。」 真要是那么容易死,还叫什么江真龙? 江辰干了不少坏事儿,但是一直没受到大制裁,除了江辰背后关系硬,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师府跟江家的目的一致——保局。 天师府要保三界平安,江家要靠着四相局改局出真龙,虽然理由不同,但殊途同归,所以应该是合作的关系,天师府看中江家手里关于四相局的一切资料,江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不会真的撕破脸。 而且,天师府招揽这么多武先生一起来,到底是搞什么呢? 可惜现在成了过街老鼠,没法查清楚。 车到了地方——这地方真荒,四周围是很多的黄花斛木,秋天是结果子的季节,一片苦香气。 中间有口井。 这地方很慌败,以前还有一些残垣断壁,据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园子,立了好几百年。 但是后来那户人家开始闹鬼,一开始死妾,后来死正妻,最后老太太也不行了,找人一看,说他们家阴阳失衡,井里有怨气。 原来一开始,是因为老爷买了个妾,极尽宠爱,夫人嫉妒,叫妾看花,其实把妾推进个平时不用的井里了,对外说妾跟马倌跑了。 自此以后,家里就不太平,先生一看,说好么,这是出了井魔了——原来几百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女人被推下来,井里的东西吃了这么多人,煞气越来越重,胃口越来越大,你不投喂,她就爬上来自己开荤。 后来井口填上,却总自己开,人还是照样的死,那家人不敢在这里住着,就跑了,园子荒废了,有人想要这块地,可一跟井沾边,总是没好事儿,时间长了,传说越来越厉害,说到了现在,这井里还有东西,会伸胳膊往外爬,所以这地方一直都没人来,我妈选地方选的很不错。 煞气是不小,不过没有在我们面前造次。 我下了电动车,揉了揉坐麻了的屁股,触景生情想起来了:「程狗,你现在还有二郎眼吗?」 程星河答道:「时灵时不灵的——跟接触不良一样,不过能看见东西就算是不错了,找到了机会,你给点个穴,把我们家祖先,重新葬在了个利眼睛的地方。」 「好说。」 哑巴兰他们家好像也要迁坟了。 到时候,一起看看。 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一直也没看见我妈的踪迹。 程星河已经吃了两盒自热米饭,终于不耐烦了:「你妈还来不来了?没准想开了,又不要你了。」 「催什么?我妈可能有事儿。」 上次我让她白等了一天,这次等等她也没什么,我就跟程星河说,你着急就先走。 程星河很不服气的撇嘴,骂我妈宝男。 那也比没妈男强。 正说着呢,忽然程星河把自热米饭的盒子一盖:「有东西来了。」 你这眼睛不是挺好使嘛? 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我就看见,一棵很大的黄花斛木后面,出现了几糰子黑影子,像是正在窥伺着我们。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是妖气…… 第1623章 山腰大宅 那俩东西什么来路,可别吓着我妈。 我就伸手跟老鹰扑鸡一样的咋唿它们,可那几个黑影看我连蹦带跳的,非但不害怕,反倒像是对我更有兴趣了,伸出脑袋就瞅我。 程星河在一边解说:「是把你当成耍猴的了。」 耍你的。 我正要骂他,可那几个小身影往前一凑,仔细的看着我,发出了呶呶细语:「你是李北斗吗?」 我更意外了。 认识我? 但仔细一看,我恍然大悟:「你们是……」 「没错,没错!」那几个小身影凑了过来:「我们是灰百仓的孩子。」 「我爹呢?」 提起灰百仓,我心里就难受了一下。 跟它们——怎么开口? 「我爹说,他要出一趟远门,跟着你。」 那几个小东西叽叽喳喳的说道:「我爹还说,他要是不回来,让我们找你。」 第1047页 它们出生不久,远远还不是人形,像是一团一团的小雾霾,好像水墨晕染出来的。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儿,还是让人心里难受。 怎么提这件事儿呢?不好开口,但灰百仓是为了我出的事儿,不能不开口。 我蹲下身,放缓了声音:「对不起,你爹为了我,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那几个水墨团儿似乎是互相看了一眼:「那是什么时候回来?」 程星河在后面嘆了口气——他看这些小鼠,犹如看当年的自己。 「不回来了——」我只好说道:「死了。」 「死,死又是什么?」 灰百仓连死,也没来得及教给它们? 这怎么解释?成了车轱辘话了。 我正思索着怎么报丧呢,那几个小东西抢着说道:「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是不是能来找你?」 我立马说道:「没错,只要你说得出来,什么都行。」 灰百仓为了我,把命都给搭上了,这份儿情怎么还都不过分。 那几个小黑团一听高兴极了:「那可太好了——我们的窝塌了,你得给补上。」 窝? 也巧,原来他们的窝,就在这地方,走不了多久就到了。 阴气重煞气大,对它们来说,既能锻鍊灵气,又能远离人群,很安全。 我跟过去,果然,它们住的地方,洞口给车轮子印碾塌了。 刨土选穴是我专长,我没费什么力气,给他们布了一个流星赶月局——这局一摆,接灵气,保平安,对灵物最有帮助。 不过我还看出来了,那个塌陷的痕迹是新的。 「这怎么弄的?」 「是一个车轧似的!好大的黑车!」 黑车? 「没错,一个女的要下车——那女人好看!」 「可是被人拦住了,有人不让她过去。」 我的心一提:「什么人拦着?」 「是个瘸子。」 「没错,还是个老瘸子。」 「女人的要进来,说有要紧事儿,老瘸子慢慢悠悠在这里一躺,说要过去,就踩着他尸体过去。」 「女人说,那她就下来走,可老瘸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女人走不过去!」 「不光拦着,女人还流血了!老瘸子要命!」 「既然要命,女人只好走啦!」 「老瘸子也走了。」 妈的,江瘸子跑到这里来,拦住了我妈? 这老东西一出来,保准是没有好事儿。 我立马回头去看程星河。 那货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把电动车给骑来了:「追!」 我立马上了车。 可心里却一阵焦躁——能追上吗? 还好,从小黑雾那问到了车的标志——那是一般人坐不起的豪车,街上跑着的,不会太多。 只是,这个电动,撵得上吗? 「你别看不起我这骑术——要一给一,童叟无欺,追不上你把我脑袋啃了。」 你脑袋比心里美强哪儿了,让我啃? 我们这一走,我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一阵嘆气的声音。 可回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我也没兴致计较这个了——没有比我妈重要的。 也是命运使然,说也巧,电动车刚蹿上了导航都没规划的路线,就看见车水马龙的街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一瞅,好么,我们县城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交通事故,又赶上有一段路正在修理,还有几个违章停车的,把路面给堵的严严实实的。 程星河一拍大腿:「你小子福星高照啊!」 我觉得也是——倒霉倒久了,怎么也得反弹一回两回。 电动车一个甩尾,我们就顺着路段寻找了起来。 这一路上盯车标,盯的眼花缭乱的,我快分不清奔驰和三菱的区别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妈那辆车的标志,可把我高兴坏了:「兑位!兑位那个黑色的!」 结果一靠近了,我们俩顿时就愣住了。 那种豪车是少见——可偏偏这个时候,竟然有两辆,并排停在了一起! 这他娘的不是天意弄人吗? 程星河就瞅着我:「哪一辆?」 我立刻凝神就想看——我妈是大贵之人,那车上必然是笼罩着紫气的。 可能坐上那种车的,能不贵吗?两辆车,都有紫气! 结果还没等我看清楚这两种紫气的区别,好死不死,这路况竟然重新顺畅了起来。 这下电动哪儿还赶的上,我就催着程星河快开,程星河立马开了起来,结果那两辆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还给岔开了。 我气的要拍大腿,但是一转眼,就看出来了:「左边那辆!」 两辆车都是清洁晶亮的,但是其中一辆——车轮上沾着一些粘性很足的红泥,正是那个井口附近的土色。 「快开!」 「这是电动,不是筋斗云!」 好在路况依然还是拥堵,电动在被我们开出拉力赛状态之后,眼瞅着电量告急。 我正要着急呢,可也巧,那车缓缓,就开到了一座山下。 到地方了! 我妈,原来住在这里? 电动车在没电的最后一瞬间,我们看见了那个黑车,进了一个山腰上的豪宅。 第1048页 我一瘸一拐从电动上下来,正要高兴,就看出来了——这个宅子,有些不对劲儿啊。 「小蝌蚪,你还愣着干什么?」程星河气喘吁吁:「找妈妈去啊!」 「这宅子里——有东西。」 还是个很兇的东西。 第1624章 头扎红绳 程星河一拧眉头:「你妈不也是行内大家族出身的吗?辈分比李茂昌还大呢,能有什么问题?」 这个宅子本身是非常好的——后面靠着个独秀山,面前是团云川,靠山面水。 靠山面水的宅子是多了去了,但这地方不一样,山如华表,水如祥云,妥妥的是「盘龙宅」。 这地方大利后代,要出贵子的——这种贵子,可能还会青史留名。 当然了,一般人也住不上,有句话说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就是这个意思,普通人住不长久。 我妈能住在这地方,倒是跟本身的贵气相得益彰。 邪祟一般也会畏惧这种贵人,俗话说鬼不登贵门,因为大贵之人的气强生霸道,对它们也没什么好处。 可这个宅子和我妈都是贵人,为什么会带着一股子凶煞气? 想起了那个梦,我心里立刻不舒服起来,难不成,江瘸子在里面设了什么机关,要害我妈? 我立马跟程星河就要进去。 可这个宅子大门紧闭,门口还好几个岗哨,我们俩为了避免麻烦,就披着水母皮进去了。 往里一走,豁然开朗,就院子里种着的石榴树,都是西川特产的名贵品种,叫五月火。 这种石榴开花结果,都是通红通红的,远看跟着火了一样。 看树皮是野生的,看粗度,一棵少说能买套房。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还真是地主家傻儿子——你妈这么有钱,让你穷成那样?」 我想起了当年为了救三舅姥爷,才卷进了四相局的事情里,心里也一阵不是滋味。 我妈是没来看过我,不过,她不是说了吗?有苦衷。 我又乐观了起来。 这次,想知道的事情,就能知道了。 穿过了石榴树,前面是凤尾草,我就回过味儿来了,这里的植物,摆设,都是利后代的。 难道,也跟我有关系? 我还记得,老头儿跟我说过——你们家的家神,也许就在你爹妈那呢。 我妈做这一切,会是为了我吗? 我妈坐的豪车已经进了车库,这地方豪的厉害,跟个大宫殿似得,愣一进来都要迷路,也不知道我妈到了什么地方了,不如先去客厅等着。 更何况,我对那个黑气也很感兴趣——什么邪祟敢在这里滋扰我妈,胆子可不小。 但是一进大客厅,我倏然就有些紧张。 我妈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 她家里人,都是什么样子,我会有弟弟妹妹什么的吗? 见到了他们,我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程星河踢了我一脚,我这才踩上了大厅晶亮的进口瓷砖。 里面的装饰豪奢却协调,跟之前见到的大花旦家完全不同,看上去是真正的贵族感。 程星河奔着后头一看:「好么——独栋里的入户电梯。」 反正还没来人,我们俩就等在了入户电梯前面。 在那一站,不长时间,后面倒是来了几个年轻人。 那几个年轻人好像是这地方的保安,不知道是在巡逻还是干啥,到了电梯前面,一看「四下无人」,就站住了,有个是其中岁数最大的,问了一句:「小胡好了吗?」 「没有呢……跟之前小刘小马差不多,看样子,好不了了。」 「这帮穷命鬼,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偏没这个命。」岁数最大那个嘆了口气:「得了,招几个新人吧。」 「张哥,」忽然有个嘴唇特别薄的人低声问道:「咱们这,是不是有点邪啊?」 邪? 一听这个字,我跟程星河立刻对了对眼。 被称为张哥的那个保安色厉内荏:「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邪了?」 但显然,他也心虚。 那种薄嘴唇在面相上来说,叫窗纸嘴,最爱嚼舌根,少说一句能憋死,人们常说的,嘴上没把门的,就是这种人。 果然,薄嘴唇低声说道:「是真的——小胡病了之前,也说值夜班的时候,见过怪东西。」 剩下几个保安立马来了精神:「真的?也是那个繫着红头绳的?」 红头绳? 「是真的,」窗纸嘴立刻说道:「小胡亲口跟我说过,跟小刘小马看见的一样,说是个小孩儿,光着屁股四处跑,浑身一丝不挂,就头顶有个红头绳,在二楼楼梯拐角呢,一闪就过去了,追过去,你说多怪,到了二楼走廊尽头,就没影了。」 那个张哥表情阴晴不定。 一个模样很木讷忠厚的保安说道:「咱们家老闆是什么人物,一般邪祟也不敢来吧?会不会,是请来的家仙什么的?」 老闆……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我妈,现在的丈夫。 是个什么人呢?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屁话,」窗纸嘴立刻说道:「真要是家仙,那看见了也没什么,保不齐还交好运呢!可那个繫着红头绳的小孩儿,谁看见谁倒霉!小刘不是从三楼摔下去了?小马不是被车撞了?小胡就更别提了——睡不醒是个什么怪病?植物人?我看,他们不是意外,是撞邪了!更别说,咱们来的时间都不长吧?你说这,怎么就没有一个,是一年以上的老员工呢?会不会……」 第1049页 几个年轻保安一听这话,表情都变了,正瘆着聚精会神听呢,忽然「啪」的一声响,几个人同时吓的一激灵,一回头,是那个领头的「张哥」受不了了,给窗纸嘴后脑勺来了一下。 窗纸嘴魂魄差点没吓丢了一半,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而张哥厉声就说道:「嚼嚼嚼,就知道瞎他妈嚼,忘了谁给你们发工资了?再嚼下去,我告诉老闆,你们全别干了。」 窗纸嘴脸色一白,连忙从地上挣扎了起来,陪着笑脸:「张哥你别生气,我就是这么一说,逗逗闷子。巧合,我看,就是巧合,哪儿来什么系红头绳的小孩儿,又不是咱们老闆娘儿子……」 一听这话,张哥又把手给举起来了,窗纸嘴连忙捂住了脑袋,可这个时候,门响了,我一抬头,就看见我妈进来了。 是啊,只那一眼,我就看出来了。 她虽然还是戴着墨镜围巾,可赫然,就是老照片上那个凤凰颈的美人。 程星河也看愣了——我妈那种美,跟祸国妖妃之类完全不同,端正大气之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 哪怕这个地方,有一千个女人,可她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一千个人里,主角也只能是她。 几乎——跟在梦魇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我有些自嘲,没有梦境里那么平易近人。 几个保安赶紧低下头问好,我妈跟他们略点了点头,就要往电梯上走。 我几乎想把蜇皮子直接掀开,跟她说话,跟她见面,跟她相认。 可是凭空出现,一定会把这地方的人和她全吓着,只好忍住,带着程星河就要跟着她上电梯。 可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等一下。」 后面追来了一个人。 第1625章 为了儿子 抬头一看来人,我一下就愣住了。 齐雁和? 他怎么会上这里来了? 程星河也愣了一下。 说起来,齐雁和自从上次挑唆着汪疯子来整我,害的我被狐狸尾巴反噬,我还没见过他。 玄武局那场混战,也没他的影子。 这人给我一种感觉,精緻利己,很会明哲保身。 我妈跟他,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关系? 而我妈回头看了他一眼,凤眼没什么波澜:「齐先生?」 「夫人,借一步说话,」齐雁和笑容可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有要紧事儿找您谈。」 我妈略微点了点头,对着电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跟我们能有什么要紧事儿?我想跟上去,但是刚动了一步,我前面的齐雁和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接着,转过了脸来,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那双眼睛,清澈的像是能洞察一切! 我脖子上的汗毛一立,卧槽,难不成我们的水母皮又没盖严实,被他给发现了? 我妈也回过了头,询问似得看了他一眼。 他又是微微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总觉得,这地方有个很特别的气息,像是,我一个熟人。」 话音未落,他一只手勐地伸了出来,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毫无徵兆的抓了过来。 程星河看得清楚,立马把我往后一拽,就在这一拽之间,齐雁和的手指头,几乎就抓住水母皮了——就差半寸! 可就差着那半寸,抓了个空。 我妈往我们所在的位置也看了一眼:「熟人?」 保安们也跟着看了过来,那眼神也有些好奇,像是在问:「这哪儿有人?」 齐雁和收回了手,眼睛一眯,弯的跟月亮一样:「那也许——是我弄错了,咱们走吧。」 说着,跟着我妈就上了电梯。 我和程星河同时嘀咕了起来——这在大厅里地方大,抓不住,可要是进了电梯就不好说了——就那么个方寸之地,他伸个懒腰就抓住我们了。 于是我们俩同时决定,保险起见,走楼梯绕上去。 金色的电梯门在外面面前缓缓合拢,我们俩奔着楼梯就跑。 一边跑,还听见那几个保安窃窃私语:「你看见没有——刚才那个先生,也说着地方不对劲儿,他抓什么呢?」 「那先生谁啊?」 「上次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好像是天师府的。」 「天师?那咱们这,难道真的……」 上了楼梯,程星河就问:「你妈还真是神通广大,连齐雁和也认识?」 我还纳闷呢,更纳闷的是,齐雁和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天师府,还是十二天阶? 「程狗,南派那,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风平浪静,没什么消息。」 「人家南派齐家,是不是根本就没拿着你当个当家?」 「你放屁呢!你这话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我们俩已经上了楼梯。 电梯当然是比我们快,等我们上去之后,走廊里并没有人,所有的门,也是关着的。 人呢? 只能一间一间的找了。 结果刚往上一走,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拐角的位置上沖了过来。 我一愣,可就在愣神的功夫,那个小身影,竟然就不见了。 跟刚才那几个保安说的一样——是个光屁股小孩儿,头上繫着个红绳! 第1050页 绝对,绝对,不是人。 程星河也看见了,吸了口气:「你妈这,还真不干净——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东西的气很奇怪,明明是满身黑煞气,最外侧,却有香火气。 硬要说的话——不是邪祟,是个凶神! 凶神怎么也会跑我妈这里来了? 可惜没见到那东高原地在了哪里,一会儿跟我妈相认了,得赶快告诉她。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丝动静,赶紧跟程星河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凝气仔细一听,就听见齐雁和说道:「夫人最近做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不得不说,这可是一招险棋。」 我妈冷冷的说道:「为了我儿子,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声音,喜怒不形于色——我妈不是什么一般女人。 而且,我心里一跳,是为了我? 齐雁和嘆了口气:「为母则刚的道理,我们不是不懂,可这事儿影响太大,还请夫人考虑考虑。」 我妈冷笑了一下:「这事儿我不考虑,没得商量——还是说,你是来逼我的?」 那个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不怒自威。 齐雁和立刻说道:「那自然不敢——夫人可千万别多心,咱们合作的时候还长着呢!毕竟,二十来年前,真龙穴的事情,只有您……」 「啪」的一声响,什么东西摔碎了。 齐雁和的声音自然被截断了,他立刻说道:「夫人不想提,那就不提,不过,您儿子不是一般人,夫人插手,反而不美。」 我妈冷冷的说道:「不用你们提醒,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只要他用得着,我乐意把命给他,其他的,什么都拦不住我。」 就那么一个儿子,心里一阵发酸——是我,真的是我。 程星河在水母皮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很宽慰的样子。 齐雁和显然也知道了我妈的心情,没有再多说:「那我就只好,祝愿夫人心想事成了。」 他想阻止我妈做什么,却没阻止成,是阻止我妈跟我相见? 脚步声冲着门口靠近了。 「等一下。」 但没想到,我妈竟然把他给叫回去了。 齐雁和的脚步停下。 「我做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个命令的口气。 齐雁和微微一笑:「遵命,我劝您尽快处理,否则的话,会招来大麻烦的。」 这话,带着威胁。 他们俩,是合作关系,还是什么关系? 齐雁和出了门,奔着楼梯间的电梯就来了。 从门里,我见到了我妈。 她斜倚在一个贵妃榻上,手里握着一杯酒。 阳光穿过落地窗,将她优美极了的侧影勾勒出了一层金边,像是一幅传世的名画。 我恍惚想起来了小时候看过的《圣母像》。 圣母这个词,现在已经被黑的体无完肤,但我没忘记,这两个字原本代表的意思。 她盯着窗户外,眉头紧锁,像是在愁什么。 但我的心就揪了一下,在预知梦里,她出事儿的时候,就是坐在这样一把贵妃榻上。 我转脸就盯着齐雁和,净等着他这一走,我就把水母皮给揭开。 可没想到,他这一走,电梯里,又出来了一个人。 是个贵妇人。 「淑云。」那个贵夫人开了口:「今天明明是聚会的日子,怎么就你不来?大家可都有意见了,专门派我来抓你。」 我妈听到了这声音,立刻回过神来迎接:「哎呀,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有要紧事儿,去不了了。」 这把我搞的很扫兴,怎么又来一个人?于是手上蓄了力气,不然放倒了算了。 可没想到,电梯里莺莺燕燕,又来了不少女人。 好傢伙,老姐妹们的茶话会开这来了。 掀翻一个还好说,掀翻这么多,事儿就闹大了,走廊里的监控看见,又得是一场麻烦。 没辙,她们横不能一年不走,只能再等会儿了。 而这个时候,程星河忽然戳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向后看。 我往后一看,顿时就给愣住了。 只见一个保安站在了楼梯口,可完全不知道,那个头上繫着红绳的小孩儿,就站在了他身后。 接着,奔着那个保安就跳过去了——一下坐在了保安头上。 可保安自己还不知不觉。 那个小孩儿露出了一脸奸笑,下一瞬,保安一转身,那小孩儿忽然伏在了保安耳朵边,就用力的吸吮了起来。 第1626章 一个暗门 我和程星河浑身的汗毛都给炸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而那个保安是刚才管事儿的「张哥」,额头有善人光,应该平时没少帮助过别人,是个好人。 反正也暂时见不到我妈,我立马跟程星河就过去了——既然是好人,就不能见死不救。 而保安转过脸,我们就看见了,那个头上有红绳的小孩儿,吸吮的,是这个保安的魂魄。 下一秒,那个保安就浑然不觉的奔着楼梯走了下去,我和程星河立马沖了过去,就在保安要下楼的一瞬间,我们拉住了那个保安。 保安在几乎一脚踩空的情况下,被我们拉住,而那个繫着红绳的小孩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了个很扫兴的表情,倏然就消失了。 第1051页 而保安滚在了台阶上,程星河为了配合水母皮,好险没趴在地上,没忍住就「妈耶」了一句。 而保安感觉出来,勐然回头,脸就白了。 对他来说,这一下,肯定跟闹鬼没区别。 但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保安忽然趴下,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开始磕头:「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谢谢神仙救命!」 程星河站稳了脚跟,咳嗽了一声,装出个跟让人掐了一样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神仙?」 我踹了程星河一脚,意思是你吓唬人家干什么。 可没想到,保安一边磕头一边就说道:「我觉出来了!你们跟我妈说的一样!」 原来,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关于小孩儿的传闻,而刚才从楼梯转角,也是心里嘀咕,怕出事儿。 可一过来,就看见一个小孩儿的身影一闪而过,吓了个好歹,接着,就觉出有人在吮吸自己的耳朵。 这一下子他吓的什么似得,可身体不受指挥,只觉的自己活不了了,可最后一瞬间,他觉出一个人影把小孩儿给撞下去了,一抬头,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妈就是个虔诚的信徒,说神仙不在凡人面前露脸,自然以为是遇上神仙了。 我四下一看,那个系红头绳的小孩儿已经消失了,惦记着那些老姐妹赶紧走,我还得见我妈,就拖着程星河要离开,可那个保安跪下就是几个响头:「神仙显灵,救苦救难——这房子不干净,救救我们吧!」 一脚刚抬起来,寻思着也是——这地方要是有凶神,也会影响到了我妈。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帮着我妈把这个东西给扫除了也行。 反正,我想起来了关于我妈的那个预知梦,心里就很不舒服。 程星河觉出来,就帮我开了口:「也行——那是个什么东西?」 保安刚要说话,对讲机就有声音响了起来,意思是让他换班儿,他答应了一声,给我们小心翼翼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我们借一步说话。 预知梦里,我妈遇险是入夜之后的事儿,这会儿还是安全的,我也就答应了。 保安把我们领到了自己的宿舍——他毕竟是个资歷最老的,楼下就有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 进了房间,我就看到,窗台上搁着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在照片上,可跟现在这个不苟言笑的形象不一样,笑的眯起了眼睛,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和程星河都一阵羡慕。 有父母依靠的人,才有那种笑吧。 这个保安叫张浩。 他已经给我们点了一柱清香,对着我们拜了拜。 我们俩赶紧侧身把香火让过去了——活人吃香火,那是大忌。 张浩拜了拜,接着说道:「神仙在上,求您救救我们这帮人……大家都死不起!」 原来,这个叫张浩的是个苦出身,书没念完就出来打工,自然得不到特别好的工作,但是吃苦耐劳,也在行内熬出了点资格,而在是个大户人家,算是个美差,他挑的,都是跟他一样,比较孝顺的。 比如有一个是额图集附近的,一个人出来打工养活全家,还有一个是西川的少数民族,老娘有病,等钱续命。 这几个真要是出事儿,家就毁了。 难怪身上有善人光,他不是为自己。 我也对这个寄住在我妈家的的东西有了兴趣,就问:「你们这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几口人?」 我也想知道,我妈家里,具体什么情况。 结果这话一出口,张浩倒是愣了一下:「您不是神仙吗?您……不知道?」 程星河怕我露馅,给我来了一下:「神仙就得什么都知道,哪个法律规定的?」 张浩只得说道:「这家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据说是个显贵,我们都签了保密合同了。」 我挺失望,程星河就催着他:「那你把这事儿具体介绍一下。」 「这谁也不知道那个小孩儿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敢直接跟主家说,不然的话,饭碗还要不要了?」张浩说道:「再说了,没有在这里一年以上的员工,打听根源,也打听不出来。」 程星河低声说道:「七星,你知道棒槌吗?」 我当然知道了。 其实,所谓的「棒槌」,就是人参精。 人参是价值连城的,本身又是几大灵药之一,据说长成了人形的人参,就会化作小孩儿,在月夜里四处乱跑,吸收日精月华,要是有福的人,赶上小孩儿撒尿,喝一口进嘴,那就能多活百十年。 人要是看见了,肯定是想抓的——长成人形的人参,一家子人都够吃花不尽了。 但是有一样,这人参很机警,只要一听见人的动静,往土里一扎,你就别想抓住它。 唯独有一个法子,你大喊一声「棒槌!」 那人参会立刻停下,跟点了穴似得不动,你靠近了拿红头绳把他脑袋上一扎,那这个人参精就跑不了了。 红头绳,光屁股小孩儿,全对的上。 只是,这人参精一泡尿,就能让人延年益寿,对人好处大大的,没听说人参精吃人魂魄啊! 更别说,那是个凶神,不像是普通的灵物。 「你们这,有没有大人参?」 第1052页 张浩连忙点了点头:「有!我领着你们去!」 这家人如此显贵,那还真没准是个物灵——收到了几百年的人参精,机缘巧合跑出来了。 张浩连忙领着我们,到了一间屋子。 这个屋里,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各样的宝物,哪怕我和程星河,也看的眼花缭乱的,他一伸手就想摸,被我一巴掌打下来了。 几个大盒子里,人参确实也有,可看着虽然咋唿人,却远远没到了能成人的水平。 不是人参精? 但是一转脸,我就看见,这个宝库一边,还有一个暗门。 「那是干什么的?」 第1627章 母子相见 张浩往暗门上看了一眼,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不在我们的巡逻范围内,平时都是锁着的,说实话,这地方我们一天也就巡视一两回,也不敢来的多频繁。」 是啊,毕竟是放宝物的地方,丢了东西落个监守自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跟程星河就靠了过去,头贴近,听里面的声音。 「嘻嘻……」 我皱起了眉头。 里面,有小孩的嬉笑声。 那东西就在里面? 我抬手想推开门,可这门锁的很牢固,好像是猢狲顾的好锁,轻易打不开,而且手一碰上,里面的声音就消失了。 我还想再细听呢,前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是一帮贵妇下楼的声音,伴随着嘻嘻哈哈的寒暄。 我妈也出来了,在那一群贵妇里,鹤立鸡群。 我顿时激动了起来,终于能见她了! 可这边的事情撂不下,我就跟程星河低声说道:「这里你看着,我跟我妈见了面就回来。」 程星河连忙就把水母皮里钻出来:「你去吧,自己小心点。」 我一瞬间有些不放心,程星河跟我的关系,人尽皆知,他没有水母皮安全吗?不会被屠神使者盯上吧? 程星河低声骂道:「别磨磨唧唧,你要真担心你爹,就尽快回来。」 而一转脸,张浩已经愣在了原地——他眼看着那这程星河来了个大变活人,更确定我们是神仙了。 我一寻思也是,毕竟屠神使者不是冲着程星河来的,我虽然用蜇皮子换了脸,贸然露面也危险,就披着水母皮出去了。 我妈送走那些贵妇人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下去了,我想起了预知梦,心里就紧张,赶紧跟到了我妈身后,等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又怕吓着她,好歹等她关上了门,我才敲了敲门。 这一侧脸,又看见了那个光屁股小孩儿站在走廊另一端,对我扮了个鬼脸,露出个奸笑。 我一皱眉头——入行以来,不说百毒不侵,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孩儿,特别让人瘆得慌。 程狗真是不靠谱,没追到? 她的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谁啊?」 我心里突的一跳,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是您写信,要跟我见一面的——我住商店街,叫李北斗。」 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有点颤了。 屋里先是一片安静,下一秒,门把手响了一下,我妈就出来了。 自然,透过了水母皮,她没法看到我,但她立刻想起了之前齐雁和的行为,伸出手,就冲着我试探着触碰了过来。 隔着水母皮,她摸到了我的肩膀。 她那双黑沉沉的凤眼里,立刻就亮了起来。 接着,把我拉了进去, 她的手,非常温暖。 我进了屋,以最快的速度,在门口布了一个「藏」。 是苏寻给我做好的「半成品」,搁在了应有的位置上就行。 我妈伸手摸我,眼里别提多急切了:「北斗,妈……妈想见见你。」 我心里一阵发酸。 脱下了水母皮,我妈见到我,却是一愣。 我连忙跟她解释蜇皮子换脸的理由,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就摸向了我的额角。 虽然被蜇皮子处理过,但是额角的旧伤疤,靠着触感,还是能摸出来。 她这才像是放下心来,心疼的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一阵子,你吃苦了。」 接着,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李淑云,我是……你妈。」 最后四个字,她声音发颤,眼里含着泪。 我心里一阵酸涩,但还是尽量露出笑容来:「我……我知道。」 她似乎有些紧张,半晌才说道:「你……你都这么大了。」 但她接着,就更紧张了:「你恨我吗?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没有好好的照顾你……我……」 要说恨,其实也恨过。 我羡慕别的孩子有妈给做饭,羡慕别的孩子有妈抱着看病,甚至羡慕,那些小孩儿的耳朵有妈来拽,淘气回家,有妈收拾。 可我,我只有羡慕。 我饿肚子的时候,摔断腿的时候,甚至差点因为发烧送命的时候,我妈一次也没出现过。 有些老邻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别的孩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却是我妈的绊脚石,带着我,上哪儿嫁好人家,过好日子去? 她现在,确实如愿以偿过上好日子了,自然,人都希望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1053页 我摇摇头:「您在信里说,有苦衷。」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头摇的,有不甘心。 我妈眼圈,瞬间就红了,下一秒,她一把抱住了我,哽咽了起来:「儿子——我的儿子……」 我妈身材自然比我娇小很多,可她的怀抱,异常温暖。 这个温暖,和奇异的安全感,我确实是第一次感觉到,简直能把这么多年压在心里的怨恨和不甘,全消融了。 我想起来,她之前跟齐雁和说,她就一个儿子,愿意把命给儿子。 她对我,真的还有母子之情。 「妈对不起你啊,妈当年,也有妈的不得已……」 这一瞬,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凤凰女,而是一个软弱懊悔的普通妇人。 她的眼泪,在我衣服上温热的洇开。 我抬起了手,拍了拍她后背:「现在好了。」 不论如何,我好端端的长大了,穿越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终于站到了她面前。 我妈抱我抱的死紧死紧的,等她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妈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心里一提,立刻问道:「您,到底为什么……」 「妈告诉你,妈这就告诉你。」她抬起眼睛看着我:「只求你,不要恨我。」 「说起来,都要怪你爹……」我妈咬了咬牙,黑沉沉的丹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憎恨:「是他害了我,也害了你这一辈子。」 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我爹,到底是谁?」 这是不知道追寻了多久的答案,这答案一旦到了面前,反而意外的充满不真实感。 我妈咬了咬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一下就愣住了:「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 我妈吸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要不是得对你有个交代——我一辈子也不想回忆起来。这要从二十来年前,很多先生去探寻真龙穴的事情说起。」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那一次,我也去了。」 第1628章 小四相会 我顿时愣住了。 四相会不是高阶先生才能去的吗?我妈二十年前,也才二十来岁,哪儿有这个资格? 我妈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领着我坐下,给我一杯茶:「我们——自然没资格进四相会,是偷着去的。」 但她端正威严的面孔上,是没控制住的后悔:「那个时候,年少气盛。」 「我们」……跟她一起进真龙穴的,还有其他人。 这要从我妈的身份说起,她是窥天神测李家的人。 她这一房,很久之前就离开了老家,在县城生活——这事儿从头说起,是另一个故事,我妈亲爹,也就是我外公,虽然也是正统李家先生,偏偏跟臭名昭着的黑先生家女儿好上了,也就是我三舅姥爷的亲姐姐,行当内跟厌胜门名气差不多,反正都是「歪门邪道」。 正道先生跟黑先生势不两立,这样的结合,李家容不得,他们只能离开老家,隐姓埋名在县城自立门户。 开始还是做老本行,过的也算安静,后来因为某件大事儿,外公通过测字的本事,在本地立了一个大功,行内人仰慕,不少前来结交的,在那个时候,跟十二天阶家族就认识了。 而黑先生素来没什么规矩讲究,我三舅姥爷也经常来探望姐姐,算是正道和黑先生都吃得开。 而我妈出生那天,漫天都是红霞,附近的鸟雀都在房子周围鸣叫。 这是个异象,日出丹朱,百鸟朝凤,搁在古代,必定要被认定做后妃的。 但是外公外婆心里清楚——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女儿是凤凰命,未必是件好事儿。为什么说大富大贵不是每个人都承担的起的呢?因为大富大贵人的劫难,也比普通人更大,三舅姥爷倒是满不在乎,说我妈的命格他给看了,天塌下来他给扛着。 我妈在这样的家庭里逐渐长大,也就认识了不少行当之中的后人。 比如,程狗他妈,齐家的齐百灵,夏明远他爹夏天生,江家的江良,甚至兰家的等等。 我想起来了齐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垫在《花花公子》底下的老照片,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难怪,原来父母这一辈,竟然都认识,程狗知道,一定很惊讶。 这帮风水圈子的二代关系都不错,不少是要继承家业的,算是提前积累人脉,这样,他们这个小圈子里,互相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而他们知道四相局,是从程狗他爹那。 程狗他爹叫程廉贞,因为以二郎眼帮过小圈子之中的一个人,也融入到了这个圈子里。 而程狗他爹自然跟程狗一样,为了能活过二十五岁,毕生之力,都在寻找四相局,听说这个小圈子里有江家人,竭力交往,就是为了能从建造者江家那,知道四相局的真相,找到玄武局。 江良他们一听四相局这三个字,心里不由也是一动。 当时,江家也面临着困局——外面看着,江家繁花似锦,可只有江家人自己知道,现在家族的运势,犹如强弩之末,按着祖宗的遗言,很快就要分崩离析,必须得找到解决的方法。 作为未来的家主,他们自然也想找到传说之中的四相局,为家族延续,尽一份力。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这在家主那里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一个为了四相局跟家里闹翻的江藏水,已经被驱逐出江家了。 第1054页 这个时候,圈子里有一个年轻男人,说他也弄到了一点资料,也像是跟四相局有关。 这个年轻男人是谁家的,什么时候融入进来的,当时大家都没留意,只记得这个男人卓尔不群,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模样很英俊,常穿白衬衫,大家叫他小井。 那些年轻先生,哪一个不是血气方刚,自视甚高的,又在家族荫蔽下,没接受过社会毒打,好高骛远,哪个都想搞点万世功业,立马就问小井,是什么资料? 小井拿出来,大家全吃了一惊——是四相局的地图。 当然是复制品,可已经足够震惊那些人了,都是行内人士,图上选址的精妙,扫一眼,就知道绝后光前,决不是假的。 他们自然就问小井,这是从哪里来的? 小井摇头,说这事儿是个秘密,只问你们,乐不乐意一起来做这件事儿? 大家自然乐意,小井说可以,唯独一个条件,这事儿要保密。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外,四相局简直是个巨大的马蜂窝,要是告诉给家里的长辈,让你去了才怪。 可关于四相局的传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们达成协议,也就分头去寻找那些地方——俨然成了一个小四相会,程狗爹妈就是那个时候好上的。 但那个时候,他们初出茅庐,寻找的并不顺利。 有些人本身没常性,一直找不到,就打了退堂鼓,我妈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有一天,我妈接到了通知,说这件事儿有眉目了。 当时我外公外婆已经相继去世,我妈也已经跟人谈婚论嫁,对方也是行内人,我妈正在幸福之中,几乎别无所求,对这件事儿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可我妈当时的未婚夫感兴趣,三舅姥爷自己也参与了进去,根本没人管我妈,她就也跟着去了。 什么眉目呢?有人报信,说现在一些天阶和拔尖儿的先生,偷偷组成了一个四相会,就是奔着真龙穴去的。 咱们只要跟在后面,背靠大树好乘凉,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关于真龙穴的传说简直太多了,有人说那地方能成仙,有人说那里面有至宝,总而言之,去了肯定不会白去。 而天阶们亲自打头阵,危险性也不高,简直是白捡的便宜。 这叫那些小年轻听说了,谁不感兴趣。 不过到了那之后,我妈就发现,昔日的很多朋友都不见了,比如程廉贞和齐百灵这一对。 我心里一动——也许,他们当时已经遭难了。 她也纳闷,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内情,一路尾随着四相会的人,也真的进入到了真龙穴之中。 说到了这里,我妈脸色微微有点变化,显然是想起来了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深唿吸了几口,让我喝茶,她缓一缓。 茶冷了一半,不过味道还是十分甘甜。 不过我也没心情细品,毕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内容了。 我妈缓过来,接着告诉我——真龙穴的危险自不用提,壮美也不用提,尾随着四相会进去之后不久,她就听见,里面一阵很大的动静。 像是有什么崩塌了一样。 当时真龙穴里面就一片大乱,我妈也大吃了一惊,可真龙穴里的东西,把她和身边人给冲散了,她正着急呢,忽然黑暗之中,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未婚夫,立刻跟了过去,但是只觉得,那只手凉的吓人。 她心里有些疑惑,就问那人到底是谁,那人不回答,她就更想挣脱开,可她觉出自己被拽到了一个地方,忽然头上一阵剧痛,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有血迹——再后来,有了孕。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尽量冷静,可她的手,死死的攥着,手背上,浮现了青筋。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那我爹……」 还真是个死王八蛋,趁人之危! 「他到底是谁?」 我妈吸了口气:「儿子,我实在是不想回忆那张脸了……」 提起「那张脸」,我妈心里,依然有恨意。 心口一闷,我只觉得窒息。 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是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来到世界上的。 第1629章 无妄之灾 难怪——我妈会不想看到我。 但我妈立刻摸了摸我的额角,说道:「妈知道,把你丢给三舅姥爷,实在不负责任,可你相信妈,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谁也没法为了这样来的儿子,搭上自己的一生。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过,这其中还有疑问——比如,她给我写信的时候说过,我的出生,牵扯到了一个大秘密。 我妈点了点头:「你那个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我听梅姨说,她见过我爹?难道,我爹后来又去纠缠您了?」 我妈一愣:「梅姨?哪个梅姨?」 我把之前梅姨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妈这才想起来,皱起眉头:「那个怪人……」 原来,梅姨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很嫉妒我妈。 我妈长得好看,各项拔尖,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女神一样的存在。 而梅姨就不用说了,一直是个丑小鸭。 可她不甘心当个丑小鸭,这个不甘心没用在了提升自己上,反而用在了嫉妒上,尤其是她看上的男孩儿,眼里都是我妈,她把我妈恨的牙根痒痒,有其他女学生告诉我妈,说梅姨曾经做小人诅咒我妈,我妈也没往心里去。 第1055页 其实,憎恨你的人不怕你还击,最怕的,是你无视。 梅姨更恨我妈了。 直到后来,她又遇上了我妈。 当时我妈才从真龙穴里出来,大病了一场,又躲着未婚夫,那天在街上走,忽然头上落下了个花盆,好险砸到了我妈,我妈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梅姨从头顶阁楼蹲下了,浑身发抖。 当时我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跟梅姨说话,梅姨也失魂落魄的,跟见了鬼似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要是不提这个名字,我妈早就把她给忘了。 原来如此——难不成,我爹其实一直在后面保护我妈,这才让想害我妈的梅姨给见到了? 「那,您刚才说的大秘密……」 我妈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说道:「就关于这个地方。」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额角一阵剧痛,简直像是一把锐刀,在刮我的骨头。 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一声惨叫就要喊出来,可我怕吓到了我妈,死死咬住了牙,我妈觉出来,眼神十分复杂:「你哪里不舒服?」 我刚想勉强开口,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您在不在?」 剧痛带来了耳鸣,一片纷乱之中,那个声音忽远忽近。 可哪怕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有了一种感觉。 叫门的那个人,是个熟悉的声音。 谁啊? 可现在不能动脑子,稍微一动,那种剧痛蚀骨灼心。 我妈转过了脸,看向了门口,把我扶到了里面的屋子,关上了门,让我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开门了。 我重重的吸了好几口气,这个痛来的又急又快,是一种极不吉利的感觉。 好不容易把那种剧痛给压下去,回过了神来,外面找我妈的是谁? 我惦记着我妈今天有危险,挣扎起来想出去看看,可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小孩儿蹲在了墙边。 又是那个扎红头绳的。 那个小孩儿看着我,咧开嘴,是个奸笑——这次离得近,看清楚了,之所以这小孩儿看上去那么瘆人,是因为它口中黑洞洞的一片,没有牙,不见舌。 我心里一提,立刻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来这里干什么?」 那小孩儿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我的头。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一样? 可我什么地方跟你一样了? 我也不敢大声,毕竟现在我一动,就会招灾引祸,我妈就更别提了,让外人知道这里藏着个男人,不管是「陌生男人」还是「私生子」,对她名声都不好听。 那小孩儿就呆呆蹲在原地,没有扑上来攻击我,也不走,就那么盯着我看。 那眼神,让人寒毛直竖。 在预知梦里,把我妈给伤成那样的,是它吗? 还是——外面的人? 天已经黑了。 还好,这个时候,一阵门响,那个人离开了,我妈进来,端着一杯热茶,餵到了我嘴边:「再喝一点。」 我并不想喝,而且,额角的剧痛,也不是喝茶能治好的。 可看到了我妈眼里的关切,我心里一暖。 这其实,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事儿。 被人这么关心,真好。 而这一瞬,刚才那个小孩儿,已经消失了。 从我妈手里喝了一口,她微微一笑,眼里有了心疼:「这么多年来,你吃苦了。」 我摇摇头:「您——也吃苦了。」 不管我前世是谁,这一生的我,对我妈来说,我是个无妄之灾。 难怪一直一来,我运气就不好,从一开始,我就是个不被祝福的存在。 我妈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以后,妈会对你好的。」 我连忙说道:「我也会对您……」 话说到了这里,我心里一沉。 她现在过得很好。 也许,我的出现,反而会打破她的生活。 「您这次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对不对?」我盯着她:「您,可以告诉我了吗?是不是,还是跟真龙穴有关?」 我妈的眼神一凝。 要是她一早就消化了这个怨恨,早就来了,为什么是今年来? 在我跟四相局扯上关系之后。 我妈尽量让自己神色镇定下来,缓缓说道:「其实,我一早就应该来认你了,可这段时间,几次都没有见面的缘分,我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让你久等了。」 不,我摇摇头,来了就好。 我是最乐观的,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且,我记得,我妈曾经遇上过凤凰断翅的劫难,也不知道那个劫难——想看看我妈的面相,可额角又是一阵剧痛。 我妈嘆了口气:「其实——你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我来找你,就是觉得,欠你一个真相。」 说着,她站了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额角还是一阵剧痛,不过还能撑得住。 我站了起来,一个踉跄。 我妈立刻扶住了我:「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这地方,还有内部楼梯,跟着我妈从内部楼梯下去,到了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有一股很奇怪的香料味道。 第1056页 而且,四面不通风,简直像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巨型保险库——银行里面,放重要东西的。 我妈扶着我坐下,这个房间十分昏暗,后面,有一个间隔,映照出了点点红光,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我妈进到了隔间里,像是想取出什么东西。 「妈……」我开了口。 她的背影一颤。 「这些年,您过的好吗?」 她没回头,声音带着笑:「你看见了,很好。」 可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强颜欢笑。 「等弄清楚真相……」我说道:「我愿意替您找回当年的公道。」 我妈微微一笑:「好。」 那个人,会是谁? 只要能找到他,一切真相就都能大白天下了。 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很细微的声音,像是我妈在祈祷什么,仔细一听:「娘娘保佑,让我儿子平安喜乐,一生如愿……」 不知道在对着哪个神佛,为了我祈祷。 我心里一暖。 这是不是,第一次有人为了我这么做? 只是,我虽然因为额角剧痛,暂时没法跟平时一样观气,却还是本能的觉出来,隔断后面的东西,似乎煞气很重。 而且——神佛,为什么会供在这种见不到光的地方? 难道,我妈现在的丈夫忌讳信仰? 我妈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有件事儿,妈想请你帮个忙。」 我根本没有犹豫:「您只管说。」 我的命是她给的,她要让我做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生养之恩大过天。 「你只要乖乖坐在那里不动就行了。」 不动? 第1630章 邪阴子母 其实,我刚要站起来,想看看我妈拜的是什么神,可额角又是一阵剧痛,几乎让人眼前发白,我想抬手支撑身体,可这才发现,不光观气暂时用不了,就连身体也使不上劲儿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祈祷声停下,我妈从里面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 视线也因为剧痛,要模煳起来, 可这一瞬,似乎一盆凉水泼到了我头上,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可她手里的东西,我认识。 是斩须刀。 这东西,是江家的传家之宝,但是在风水鑑赏会上遗失了。 为什么,会到了我妈手里来? 我一瞬间,忽然想起来了。 我在秘宝鑑赏会上,见到了一个影子,头很大。 但是——如果那不是头……而是长发女人,把满头长长乌髮堆成了一个晚宴上常见的髮髻,也会出现那种影子! 趁着乱,在那盗取了斩须刀的,是我妈? 「妈……」 屋子十分昏暗,她逆着隔间里的红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铿」的一声脆响,她抽出了斩须刀秋水一样的寒刃。 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 那个繫着红头绳的小孩儿,再一次出现了,蹲在个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妈以跟外表完全不同的利落转过了斩须刀,对着我的头就下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斩须刀落下来的最后一瞬间,我拼尽了全力,才把头歪开。 「扑」的一声微响,斩须刀的锋芒,几乎毫无阻碍的没入到了沙发下,跟我的脸,只差着毫釐。 我妈毫不犹豫的把斩须刀抽出来,再次对着我追下来。 我看得很清楚——对着的,是我的额角! 可身体,简直跟中了梦魇一样,脑子再清醒,也根本没法移动。 哪怕能移动,龙鳞也挡不住专门杀龙的斩须刀! 所幸,身体勉强还能依靠蛟珠,有一些本能反应,我挣扎起来,想跑出去,可身体那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被数不清的线系住了,根本挣扎不出去! 这不可能啊…… 我有七星龙泉和玄素尺的煞气,有龙气,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没那么容易被整治。 不,一个让人寒毛直竖的感觉升腾而起。 我的身体,自从被我妈抚摸过了额角之后,就出问题了。 我想起来,刚才她给我喝的两杯茶。 而且,比起身体的危险,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妈的目的。 为什么——眼前几乎全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不明白,这种感觉牵扯到了额角上,疼的人无法唿吸。 「你不听话。」 我妈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答应过我,不乱动的。」 我唿吸急促了起来:「您到底为什么……」 斩须刀横过来,划出锐利的破风:「我为你好。」 为我好? 就在斩须刀要扎入额角的时候,身体被蛟珠带着往后一躲,我听到身后一阵响——那个隔断被我的体重撞开,我看到了后面的一切,瞳孔一缩,整个人好像坠入了冰川里一样。 后面是两盏红莲花灯,和一个神龛。 神龛里面供奉的,是背对人的神像。 可背对着人,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母亲趺坐其中,身边围绕着九个孩子的神像,不知道多少年了,包浆细润,还是栩栩如生。 邪阴鬼子母。 难怪,难怪这地方会出现那些小孩儿。 第1057页 这是一个专门保佑母亲和孩子的神灵——她自己孩子饿死,而把其他人的孩子拿来给自家孩子吞噬,后来自己一个孩子被最上面的神藏匿起来,她哭求索要孩子,最上面的神说,你吃了那么多其他人的孩子,无动于衷,自己家的孩子少一个,就急成这样? 别人的孩子,也是骨血。 阴鬼子母因此得道,成为了护佑孩子的神灵。 这种神,正统的神庙也不少见,但是这一尊,是邪神。 神灵是从信仰之中诞生的,正神保佑你,你献上香火即可,可邪神不一样了,效果更霸道,要的东西,也更恐怖,就跟我们以前接触过的婆婆神一样。 传说之中,邪阴鬼子母每天都能生下九个孩子,但她只会留下一个孩子——让这九个自相残杀,把剩下八个吃光的,才能活下去。 邪阴鬼子母确实能保佑后代,但是,要牺牲很多。 供养邪阴鬼子母,祭品可不是糕点牲畜那么简单。 要给她的孩子们,提供其他孩子的生魂。 神像周围的孩子,都繫着红头绳。 我刚才看到的红头绳小孩儿,就是邪阴鬼子母的孩子,吃的——是这里出事儿的保安的生魂。 那些保安,都是张哥挑选的孝子,他们的魂魄,最为合适。 我也知道,我妈是三舅姥爷的晚辈,会阴邪的法子不奇怪,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难怪——难怪她会遇上凤凰断翅的灾祸,恐怕,那是报应! 而刚才的祈祷,也不是为了保佑我——而是让我,也成为邪阴鬼子母的祭品。 只有亲妈,心甘情愿把自己孩子贡献出来,才会对我现在这个身体,产生这个效果。 是啊,我一路熬到了现在,能对付我的不多,亲妈,算一个。 现如今,她要用斩须刀…… 才刚想到了这里,她倏然靠近,斩须刀的寒光,就精准的抵在了我的额角上,缓缓说道:「这把刀很快,你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你要杀我?」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给的,」她跟刚才的慈爱,简直判若两人,丹凤眼里没有一丝感情,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威仪:「我拿回来,天经地义。」 果然,我几乎想笑,刚那一切,都是骗我的,就是等着「茶叶」和邪阴鬼子母的效果发作。 屠神使者要杀我,江家人要杀我,我本来以为,她对抛弃我这件事儿,是后悔的,我亲耳听见,她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愿意把命拿出来,为什么——她也要杀我? 刚才充斥到了四肢百骸的,前所未有的温暖,一瞬间,像是全冻上了。 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有些事情,未曾拥有,也就算了,但是拥有过后又被夺走,才是真的难受。 「要死可以,」我盯着她:「让我当个明白鬼。」 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可我觉出来,她稳稳噹噹的手,犹豫了一下。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你要保佑的儿子,原来不是我……」我盯着她:「你还有,其他的儿子?」 她微微一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最美好的东西,眼里终于有了光,这个光,才是真情流露:「对,他才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是个妖邪。」 第1631章 真龙之骨 这句话,插在心里,像是一柄快刀,先是透骨的冷,才是刺骨的疼。 「我也是你生的,我不是妖邪……」 她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声音却是跟手截然不同的冷:「你是——冲着你现在这张脸,你的额角,你也是妖邪。」 我的心骤然一沉。 「你要真相,我就告诉你真相。」她盯着我,黑沉沉的眼睛,染上了一抹灯光的暗红,显得格外冷漠:「我并不希望你出生,一看见你的模样,就想起了那个人,就是这张脸,让我想要千刀万剐……你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她眼里的憎恶,凛冽决绝,是装不出来的。 而她一只手摁住了我的头,眼里只有额角的旧伤疤:「要不是你,他不会吃那么多苦。」 「我?」我心里勐地一沉,难不成……「你儿子吃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不光是多余的,还把属于我儿子的东西抢走了!」她冷冷的说道:「我得替他拿回来。」 原来如此。 骗我过来,一开始,就是想取走我身上某件东西。 她认为,应该属于「唯一儿子」的东西。 她凝望着我的脸,缓缓说道:「你知道吗?看他吃苦,我的心都碎了。」 你为了另一个儿子心碎,我呢? 我算什么? 就连带我来到世上的她,也想我死。 一种前所未有,十分空虚的感觉蔓延过了心脏。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只为了让人憎恶,让人畏惧,给人带来灭顶之灾,扰的万事不得太平? 所有的回忆,走马观花的在脑海之中出现——有一年初二,漫天大雪,别的小朋友跟着妈回外公家,我自己出去,滑了一跤,脚卡在下水道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上学的时候,安家勇冤枉我偷东西,没有一个人信我,再大一点,高亚聪骗我…… 第1058页 没妈的孩子命苦,我一直装成无所谓的样子,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可这是一道一道的伤疤,记录着一次一次的疼。 现在我从孤身一人,到有妈了——讽刺的是,我妈,却是最希望我从世上消失的。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斩须刀落下来,极冷极锐,显然是想把我额角的旧伤疤剜下来。 原来,她甚至不是要我的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儿子,要这个。 「真龙骨,不应该在你身上。」 真龙骨? 疼…… 到底是哪里疼?心里最疼。 那种被沼泽吞没一样,无力绝望的感觉,把整个人全淹没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瞬间,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咣」的一声巨响,像是哪里炸开了。 一个人跟天神一样半空而降,又稳又准,奔着我妈的手腕就过来了。 「噹啷……」 斩须刀落地,一个人气喘吁吁的挡在了我前面,声音是难以置信:「虎毒不食子——你既然是他亲妈,为什么对他下这种手?」 程星河。 他浑身都是灰,脑门上全是汗,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才把这里的墙给打通。 我妈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他:「跟你没关系——你是程廉贞的儿子?你爹,没有你这么多管闲事。」 程星河眼里一瞬亮了一下,显然,他知道了我妈认识他爹,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可他不傻,知道这个时候问问题是什么代价,冷笑:「我救他,也跟你没关系。」 话音未落,他把我架在了肩膀上,大声说道:「七星,真相没有命要紧,咱们走。」 可是,很多想知道的事情,还不知道。 「条条大路通罗马,总还有别的法子。」程星河一直一来都乐观过剩,背着我就往外沖。 可这个时候,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就从我们面前划了下来,程星河觉出来,立马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翻了过去,可那一下,实在是太快了。 斩须刀贴着他的胳膊划下,无声无息的没入到了地板上,一阵血腥气炸了起来。 程星河在最后关头,用胳膊护住了我,一条胳膊,皮肉翻卷。 那片血,一下刺了我的眼:「程狗……」 可他连疼都没来得及,立刻翻身往安全的地方躲:「卧槽,斩须刀怎么到她手里了?」 我妈面无表情,娴熟的翻转过了寒光四溢的斩须刀,对着程星河就横扫了过来。 这东西本来就是神器,何况,我妈是首席黑先生的外甥女,动作凌厉又决绝。 程星河知道斩须刀难对付,奔着来时的入口就沖,可一团黑影笼罩了过来——是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孩儿。 小孩儿矫捷的奔着程星河扑过来,跟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了他的头,对着他的耳朵就吮吸了起来。 程星河一咬牙,甩手就要把小孩儿给拽下去,可这一瞬间,斩须刀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程星河反应极快,一脚挑起了一个沙发挡在了前面,沙发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息,就直接被斩须刀一噼为二。 他一把甩掉那个红头绳小孩儿,还想往门口沖呢,可一抬头,我妈已经挡在了入口。 这地方一片纷乱,不少保安对着入口凑过来了,可我妈摆了摆手。 那些保安一个也不敢靠近。 我妈冷冷的说道:「我还要给我儿子积攒福禄,不多伤人命——你把他留下,我只要真龙骨。」 积攒福禄,我几乎想笑——什么时候,她想的都是那个儿子。 「真龙骨?」程星河一开始没听明白这什么意思,但鸡贼如他,立刻说道:「假鸡爪也不行——七星身上的部件,就是七星的,一个也不能少!」 我妈没有再说话,眼神一凛:「那就只好对不住你爹妈了。」 她跟刚才,不大一样了——像是下了决心了。 我立刻说道:「程狗,快走!」 「怕什么?」程星河一把抹下血:「有爹在呢——天塌了,爹给你顶着!」 话音未落,凤凰毛对着我妈就甩了过去。 我心里勐然一震。 是啊,就连我妈,都想用我的命,给自己认定的儿子铺路。 可还有人希望我活着——不惜捨弃自己的命。 这个时候,豪宅的落地窗外面,除了保安之外,多了一些身影。 我妈一闪避,程星河看清楚了外面的人,啧了一声。 院子里,是天师府的人。 他们找到我了。 齐雁和也没走。 齐雁和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抄手坐在大门口的沙发上,等着看热闹。 我妈也觉出来了——那些人没有轻易进来,意思大概是,我妈处理完了,他们来善后。 不过,她还是露出了十分厌恶的表情,显然,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更不想被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这事儿,对她来说,天师府来人,也是因我而起,她看我的眼神,更憎恶了。 斩须刀对着我们一噼,程星河几乎退无可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忽然一响。 背后竟然有一扇门,开了! 他一丝犹豫都没有,以最快的速度,翻身沖了过来,斩须刀的锋芒立刻跟上来,他头都没来得及回,奔着里面就跑。 第1059页 可毕竟背着我,哪儿有之前的速度,身后一道破风声,几乎就要被斩须刀给追上。 可这个时候,也巧,走廊边一个柜子忽然轰然倒下,把我妈给拦住了,等柜子被噼开,程星河已经跑远了。 眼前一阵眼花缭乱,我就听见了「轰隆」一声响,接着,才发现到了一个黑洞洞,没有光的地方。 「这是哪儿?」 程星河吸了口气:「狗急跳墙,管它是哪儿,先躲一躲,等你缓过来,咱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想起了刚才忽然开的门,和那个柜子。 「我估计,是张浩偷摸帮咱们呢。」程星河缓了口气说道:「你走了之后,我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几个死人,打听出来邪阴鬼子母的事儿了,这才知道事情不对——你妈八成来者不善,一看果不其然。」 说到了这里,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她千方百计跟你见面,是为了什么真龙骨?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1632章 上锁柜子 「不知道……」 我吸了口气:「好像——跟真龙转世有关系。」 她说,那个东西本来应该是她儿子的。 可却到了我身上。 为了另一个儿子,她可以杀我,剔我的骨头…… 我忽然觉得很冷。 程星河把我脑袋拉在了自己肩膀上,声音难得的柔和起来:「想哭你就哭吧,没什么丢人的——这地方这么黑,谁也看不见你。有些难受的事儿真要是扛不住,哭出来就好了,排毒。」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 「程狗,」我听见自己低声说道:「我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活的?」 「废话。你说呢?」 啪的一声,程星河用力的拍了拍我肩膀:「越是没人珍惜你,你才越要珍惜自己!」 这话,跟掠过夜空的闪电一样,倏然亮了起来。 是啊,我是为我自己活下来的。 我得活着。 不管谁希望我死——我要为了我自己,和关心我的人活着。 还有很多帐没算完呢!还有人,等我回家。 「这就对了,打起精神来!世上总有人不喜欢你,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有办法的只有一样,你也别他妈的喜欢他们。」 没错。 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让你伤心。 我却想起了我妈之前说的一句话。 「你现在变回自己的脸了——因为你这张脸,让我噁心。」 我也想起了祸国妖妃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你会遇到一个大劫难,解梦姑姑也跟我说,你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想不到,是在这里——我最不希望的地方出现。 身体还是没法动,这地方不算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找上门,找到我们。 得赶紧恢復过来。 可这个方术,只要是肉眼凡胎,就挣脱不开——我的身体是我妈赋予的,现在,也是她亲手拿来当了邪鬼子母的祭品。 程星河弄清楚了我妈说的事情之后,皱起了眉头:「你妈说的,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为了让你成为待宰香猪,故意撒谎拖延你,编出来的故事?」 我摇摇头:「有些是,有些不是。」 不能不承认,我妈应该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就从一开始找我,到后来见我,她的表情,眼神,都尽量真实,应该是竭尽全力想骗住我。 这种情况下,她为了避免纰漏,一定不会再讲更多的假话,有更多的假话,就会有更多的漏洞,更容易暴露。 而且,骗过我其实不容易,她这次能得手,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份,一方面,就是她对着我讲话的时候,眼睛都是澄澈的——她找我的意图虽然虚假,但故事不是假的。 当然,里面也未必全是真的——只有真话假话混在一起说,才最容易把人骗过去。 比如,真龙穴里发生的事情。 我爹到底是谁? 显而易见,确实是个跟我长得很相似的人。 「你说她讲的小四相会成员里,有个小井,」程星河问道:「那是不是你爹?」 「不像,她提起小井的时候,眼里没什么厌恶,」我答道:「不过,我猜出那个所谓的小井是谁了。」 「谁?」程星河声音一紧:「你别告诉我,是井驭龙他们家的人。」 「不是,能拿出四相局密卷的复制图的,只有夏季常,天师府,江家,还有修建局的厌胜门这几个地方,」我答道:「那个「井」字,是两个叠起来的二。」 程星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是厌胜门的二当家?」 如果是二当家,那就对上了。 他拿到了地图,跟小四相会的人结交,就为了得到更多关于四相局的线索,给厌胜门平反。 那个在楼止水照片里出现的半个身体,可能也是他?不,不对,那个人另有其人,厌胜门人手腕内,不是那个苍耳的痕迹。 再加上后来…… 程星河没吭声,但是我知道他的想法——有可能,是那个二当家看中了程家的二郎眼,想让程狗他爹跟他一起做什么事儿。 但是程狗他爹拒绝,他就要抢程狗,后来,才丢了命。所以,程狗他妈说,记住,仇人是预知梦家族。 这样是说得通,但也只是猜测,当年的真相,没有人或者证据去验证。 第1060页 程星河沉默半晌:「是啊,早晚会查清楚的。那咱们,搞清楚眼下几个问题。」 一来,我爹到底是谁? 二来,这真龙转世,是怎么到了我身上的? 三来,真龙骨是什么情况,值得她要来千方百计的杀我。 四来,她说,这真龙骨,应该是她儿子的。 程星河想了想:「你说,你妈那话什么意思?你把本来属于她儿子的真龙骨给拿走了……她儿子干什么的,需要真龙骨?」 如果真龙骨跟真龙转世有关系,其实真相昭然若揭。 我们俩都想到了,但是都没吭声,因为,我们俩都不希望,这个可能性是真的——因为那个可能性,简直石破天惊。 程星河似乎也被那个念头给震慑住了,缓缓站了起来:「光想也想不出什么鬼——看看这地方,是个什么地方。」 「你来的时候没看?」 「你失忆了?刚才他妈的多看一眼,你爹就要在斩须刀下人头落地了。白吃馒头嫌面黑。」 说着他缓缓起来摸了摸:「只见到这有个门,直接闯进来了,不过还好,幸亏他们没找到,咱们今天运气不错,实在不行在这猫一冬,过完年再回去。」 程星河进来的时候布下了苏寻给做的「藏」,但毕竟是简陋的半成品,跟苏寻自己做的不一样,有高手来了,说不定很快就破解了,躲一辈子怎么可能。 「嚓」的一下,程星河把打火机给点起来了。 四面一片亮,我们抬头看见了这里有很多的柜子。 柜子里面全是书。 看摆设,像是男主人的书房。 我皱起眉头——我妈现在的丈夫。 「是个文化人啊!」程星河往里头看了看:「很多珍藏本。」 说着,开了一扇,拿出来看了看。 说起来,我妈的家里,神神秘秘的,竟然连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属实是有些不对劲儿。 我也四处看了看,不过除了书,也没有什么其他别的东西。 「哎,这有个抽屉,」程星河招了招手:「锁着的,你开。」 第1633章 凤颈真龙 我现在比植物人强不了多少,你让我开?你咋不上天呢? 程星河这才想起来,嘆了口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着,他捲起凤凰毛,对着那个锁就抽打过去了。 「咣」的一声,火花四溅,柜子开了,里面是很多方方正正的小东西。 印章。 程星河弯腰一看,倒吸冷气:「卧槽,田黄!」 说着,就伸手拿出来看。 可这一看清楚了印章上的字,他手忽然就哆嗦了一下。 我看出来了:「怎么了?」 他一个激灵,那印章就落地上了。 印章那一面,正对着我。 我看清楚,顿时觉得眼前发了白。 那个印章上,刻着的,是个篆字,但我认得出来,是个「江」字。 我妈自己姓李——这只可能是嫁给了江家人! 「你妈有凤凰颈,只有凤凰颈能生出真龙。」程星河抿了抿嘴:「所以,她能生出你,那,还有另一个真龙转世,是不是,也是她生的……」 我忽然浮现出了一种特别反胃的感觉。无法接受的反胃。 而这个时候,外面隐隐响起了一个凛冽的声音:「在这里好好找找——别让任何人,惊吓了我妈。」 我和程星河,几乎全被冻住了。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妈在房间里的时候,有人敲门。 我当时额角疼的厉害,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那个声音耳熟。 可现在想来,那个声音——之所以耳熟,是因为,那是江辰的声音。 下一秒,门口忽然响起了个声音:「这边不对劲儿。」 那个声音,我也耳熟,程星河立刻想起来了:「咱们上次,在祸国妖妃的车上见过,那个会闻妖气的……」 天姥山刘氏。 他们不是被天师府聚拢来的吗,怎么会跟江辰勾搭在一起? 而且,江辰也明明已经被天师府扣住了,又放回来了? 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 「这地方有藏。」又有一个声音几乎是狂喜的响了起来:「哪个先生会?」 「我。」 好几个人,对着这门开始破藏了!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想去找退路,可这地方就是个书房,根本没有其他的路。 江辰手底下,都是业内最好的高手。 「程狗,你想法子走。」 「要走你爹早就走了,还等到现在?别说屁话了。」 没过多长时间,「咣」的一声,门开了。 几个身影蹲在门口,露出了喜色:「在这里呢!」 后面,有一个颀长熟悉的身影。 江辰。 江辰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音愉悦:「李北斗,好久不见——上我家里来做客,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他家…… 我只觉得,唿吸都唿吸不过来了,只想吐。 「你对我有仇,我知道,可祸不及家人。」江辰继续说道:「对我妈下手,算是什么本事?」 程星河结巴了半天:「你妈的那个儿子——是江辰?」 她说,她未婚夫也是行内的人——江家正是十二天阶之一。 第1061页 难道,她后来,又嫁给了当初的未婚夫?某个江家人…… 我大口的唿吸了起来:「不可能——这里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其实,我和程星河,刚才就想到了这里,但是我们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比如说——我和江辰,都是四辰龙命。 我们俩肯定是同年同月同时出生的,怎么可能同一个母亲?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是有一个可能。 江辰抬起了手,几个先生已经要闯进来了。 「江辰第一次跟咱们认识,我就觉出来了,」程星河一凤凰毛把他们掀翻,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跟他,长得很像,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个妈,除非,是异卵双胞胎。」 如果真是这样,我妈凭什么认定我是妖邪,另一个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 只有一个解释——她曾经在真龙穴,见过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额角上有个伤疤。 她认定那个人对她做过什么,怀孕生产之后,两个孩子模样相似,可其中一个,额角相同位置,也有一个旧伤疤。 而江辰拥有一切江家人的特质,跟她未婚夫一样。 所以——她说,另一个儿子,才是她唯一的儿子,而我,是个从真龙穴,借着她的身体,转世成人的妖邪。 又有人涌进来,程星河只甩凤凰毛,头都不回,只盯着我:「这么说,你爹是你前世,那个景朝国君?」 不对,还是不对……这怎么可能!景朝国君死了几百年了! 更何况,无极尸说,他成了个怪物。 退一万步,哪怕真是这样,从没听说过一对双胞胎两个爹的! 「也许,江辰也是景朝国君的,只是江家人喜当爹了,也或者……新闻里还真有双胞胎俩爹的,」程星河一凤凰毛捲走了两个扑过来的人,还有闲工夫回头连:「我给你百度一下。」 那是多小的机率,能让我遇上? 再说了,如果江辰的来歷跟我一样,为什么我妈恨我,却爱他? 就好像一盘子散拼图,各种线索都对不上,我妈告诉的我的事情里,一定隐瞒了某种关键线索。 而这个关键线索,就是她恨我,和恨我爹的原因。 真龙骨,旧伤疤…… 对了,三舅姥爷当年,曾经找人修復过这个旧伤疤,说明他知道这个旧伤疤的意义。 内情——只有三舅姥爷知道! 只是,恐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老头儿也一样,他装痴呆的理由,也不会简单。 如果能顺利出去,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老头儿,磨也要把一切磨出来! 「你们还有心情说悄悄话?」一个蹲在门口的人也见识到了凤凰毛的厉害,不好进来,索性厉声说道:「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一个攫尸钩,对着我就下来了。 「啪」的一声,攫尸钩被凤凰毛一下打开,程星河吸了口气,开始活动筋骨:「他奶奶的,今天看来得大闹一场了。」 江辰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可后面的人全聚拢了过来,黑压压的,好像暴风雨之前的乌云。 程星河挡在前面,我因为邪鬼子母的关系,还是动弹不得。 我不想再去想,可脑子里不停冒出新的想法——虽然不能接受,不过,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比如,我跟江辰长得确实有些相似,而真龙穴打开过一次之后,很多人看见龙气归了江家。 也许,是因为我妈带着腹中的我,嫁入了江家…… 甚至——江家的解梦姑姑是不见外人的,却主动给我解梦。 我妈既然嫁进来,就算是江家人,她也认定了我是江家人…… 所以,留下来的江辰,被认定成了真龙转世,因为世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当初这个被我妈抛弃的我! 可还是那句话,双胞胎,怎么可能有不同的爹? 真龙骨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些已知的线索,让事情更扑朔迷离了。 我跟江辰,真的是这个关系吗? 我隐隐觉得,这后面,跟我妈的留言一样,是有个阴谋。 从真龙穴被打开,到真龙转世,都绝对不是偶然。 江瘸子,江藏土,三舅姥爷,厌胜门主,都有各自的目的。 「扑」的一声,一个人被程星河用凤凰毛给拉下来了,重重摔在了地上,但是还有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凤凰毛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对着程星河就压过去了。 程星河被压住,剩下的人,趁机抓住了动弹不得的我。 江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微微一笑:「李北斗——这次,你又想来抢走我什么东西?」 第1634章 母慈子孝 他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人。 从外表上看,矜贵潇洒,到了哪里的,都是鹤立鸡群的贵族气息,一辈子众星捧月,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有。 而我呢? 我什么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了母亲,母亲都容不下我。 我和他哪怕模样有几分相似,这一辈子,也是云泥之别。 抢走——到底,是谁抢走了谁的东西? 我忽然就笑了。 也许,我这一笑,跟平时不大一样,居高临下的江辰,也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忌惮。 第1062页 我笑的更开心了:「我抢你妈。」 江辰那骄矜惯了的表情,勐然一凝。 剩下几个先生一听,大骂了起来:「厌胜门的妖邪,果然上不得台盘,张嘴就是脏话!」 「是啊,江先生,这种祸害留着,也是夜长梦多,咱们不如绝了后患……」 江辰的眼神,阴晴不定。 而火光一溅,程星河一凤凰毛把周围的人全部掀翻,骂道:「你们这帮贼心烂肠子的东西,这么大仇,七星把你们的爹推井里了?」 可那些先生都不是怂人,百般武艺,对着程星河就招唿上了。 江辰吸了口气,也对我笑:「你这次,自己上我家里来,可都是你自己找的命数。」 程星河担心了起来,翻身要过来护住我,可其中一个先生手里的钩子只怕也跟无极尸血沾过点关系,一下就把程星河的凤凰毛给扛过去了,他过不来,只能喊:「七星,你他娘倒是赶紧缓过来啊!」 我妈把我当祭祀,祭给了邪阴鬼子母了——让自己亲生的一胎,把一切都换给另一胎,就好像邪阴鬼子母把八个孩子,全送给一个孩子吃一样,她靠着血缘关系,已经把我彻底禁锢成人家案板上的肉了,一丝余地都没给我留,我这次,缓不了了。 这把程星河急的:「他大爷的,咱们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在这个阴沟里翻船……」 是啊,过来认母,谁会知道,那个大劫难,偏偏就是从给我生命的人这里出来的。 江辰看着我,跟看一只蚂蚁一样:「李北斗,我知道,你尽力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不容易。不过——真龙,到最后,也只有一个。」 我其实从来没把真龙转世这四个字放在心里过,我没争过,我也没抢过,我拥有这一切,也全是你们逼出来的。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是只有一个——但,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句话,像是一下戳到了他的心,他眼神一暗。 程星河一凤凰毛甩开了几个先生:「七星,你平时不是比猴儿还精吗?人在屋檐下——你不猥琐发育,还拱什么火?」 是啊,我是动弹不得,人在屋檐下,可我缓缓说道:「江辰不敢拿我怎么样。」 程星河一愣,江辰身边的几个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而笑了:「你现在这个处境,江先生为什么不敢?」 「你以为,你是传说之中的祸患,我们还能怕你?醒醒吧,你都拔毛剥皮,飞到了人家锅里,还死鸭子嘴硬呢!」 唯独那个天姥山刘氏在人后没吭声,死死盯着我,像是观察出了什么。 程星河看我跟看傻子一样:「算了——还是得靠你爹我……」 江辰却没吭声。 我一笑:「江先生比你们聪明,他已经想起来了——跟他结灵的那个灵魁还在我手上。」 程星河一听「灵魁」俩字,顿时就愣住了,接着一拍大腿:「我怎么把那玩意儿给忘了!」 结果这一开口,好几个先生对着他拥过去,他脸上挨了一下,吃痛才转过凤凰毛把面前的人掀翻,厉声说道:「没错,七星只要不回去,你看看有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江辰之前为了保命,跟受了天罚的灵魁结灵。 在结灵术上,主人和灵物同生共死,所以,他死不了。 可上次,灵魁被我抓到了厌胜门。 当然,灵魁是死不了,但只要灵魁受伤,江辰会一起感同身受。 这是死契约,解不开! 只要灵魁在我手上——那他的软肋就在我手上,他不敢杀我。 程星河立马说道:「江真龙,我劝你们,赶紧放了我们,不然,厌胜的一天捅灵魁几百刀,你就要跟着痛几百次——厌胜是干什么的,你心里清楚,折磨人,我们是强项!往指甲缝里扎针,辣椒水喷眼,甚至活叫驴,烙鹅掌……你想要什么,咱们就玩儿什么!」 江辰嘴角一扯,冷冷的说道:「这些日子,灵魁确实死托赖你们照料了,投桃报李,李先生来做客,我自然也是要跟厌胜门打个招唿,把你照料周全。」 周全?言下之意,是要跟我互相牵制——我落在他手里,他要以我的命,来牵制厌胜门不能对灵魁轻举妄动。 各人有各人的把柄。 「周全就有个周全的样子。」我冷冷的说道:「离我们远点。」 江辰眼神一暗,对那几个先生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不甘心,可到底听江辰的话,立刻退开了。 江辰自己也退后一步,客气却拒人千里的说道:「那现在……」 「鲤鱼……」 这个时候,后面有人过来了,一下拉住了江辰:「你没事儿吧?」 我心里骤然一缩。 我妈…… 她丹凤眼里,满眼关切,把江辰上下看了一个遍,才放下心来:「可担心死我了。」 她已经把斩须刀藏起来了,看上去,就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谁也看不出她之前的凌厉。 江辰微微一笑:「您放心,自己家里,我能有什么事儿?」 说着看向了我:「就是这个人,惊动了您?」 我妈甚至看都没往这边看,责怪里也带着宠溺:「你说你,家里这么多人呢,你自己来干什么?小题大做,出了什么事儿,妈可受不了!」 第1063页 她眼里,满满当当的,就只有他——躺在这里的我,好像是个多看一下,都碍眼的垃圾。 程星河忍不住了:「一母同胞……」 可他话还没说完,我妈眼神一凛,声音一厉:「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把他的嘴给堵住!」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就应了一声——是凤凰命,特有的威仪。 程星河冷笑着还要说话呢,我沖他使了个眼色。 他满眼不甘心,可也没别的法子,低声说道:「见过偏心眼儿的,没见过偏到了北极的……」 江辰皱起眉头来:「什么叫一母同胞?」 我妈立刻说道:「这种小毛贼胡言乱语,你本来就操心那么多事情,不值得费神——上次给你在七凸山求的的头痛散,你用了吗?」 「那药是您磕了一百个头,跟菩萨求来的?妈那么费心,我当然敷了。」江辰一笑:「好用。」 我妈一笑,看着江辰的眼神,又是骄傲又是疼惜。 一百个头……我心里冷笑,好一个母慈子孝啊! 只有江辰,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而我妈这才跟想起来什么似得:「鲤鱼——你要把这个小贼怎么样?」 小贼,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小贼。 江辰看向了我,接着说道:「他确实拿走了我一样要紧的东西,我问出来就行了。」 我妈还是有些紧张,似乎生怕我会伤着江辰:「别亲自问——我看着他的眼神,就瘆得慌,可别狗急跳墙,把你给……」 「您放心。」江辰微微一笑:「儿子没有那么没用。」 说着,他耐心的看着我:「李先生,我这就跟厌胜联繫一下,咱们做个买卖。」 买卖?是绑票勒索吧? 厌胜真要是把灵魁送来,他一准是要撕票的。 我盯着他:「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考虑考虑。」 江辰眼神一寒。 剩下几个先生更不用说了:「真是厚颜无耻,得寸进尺……」 「江先生讲宽仁,却遇上个真小人。」 我妈的眼神就更别提了。 像是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生下我之后,没有亲手掐死我。 第1635章 一个耳光 江辰已经把我抓住,却没法把我怎么样,心里自然是憋屈的,这么憋屈,我还得寸进尺,他就更火大了。 你越火大,我越痛快。 不过,这种痛快跟双刃剑一样——我心里,还是锐痛。 我妈就更别提了,厉声说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儿子说这种话!」 话音未落,她一巴掌打在了我脸上。 龙鳞自然也已经没法滋生了,头一偏,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像是闯入了一窝蜜蜂,嘴里发腥,流血了。 这一下,她是真情流露——用了全力。 程星河先是一愣,下一秒就就护在了我面前,厉声说道:「告诉你,我一不打女人,二不打岁数大的——你别逼着我破例!」 我小时候,甚至羡慕其他孩子淘气之后,有妈妈管教。 怎么也没想到,我第一次被管教,却是因为我妈的另一个儿子——不,她心里,唯一的儿子。 江辰却一下将我妈拉过去,声音有了不耐烦:「你什么也不懂,不要跟着掺和!」 程星河也冷笑了一声。 我妈给江辰出气,可江辰的想法,只是怕我妈把我惹急眼了,他自己会受到灵魁的反噬,怪她多事。 我妈瞬间跟做错了事一样:「鲤鱼,是妈妈不对,你别生气。」 江辰皱起了眉头,声音冷了下来:「跟你说过了,我已经这么大了——当着外人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 我妈没有出声。 有句话说,你以为全天下都是你妈? 就是因为,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无底线的包容自己,无理由的爱护自己。 可总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您回去吧。」江辰的耐心似乎已经消弭殆尽:「我来处理。」 可我妈并不想就此离开:「这个人,似乎不大对劲儿,我不放心……」 不对,她想的是——这次必须要把我身上那个真龙骨给剜出来,否则,这次已经打草惊蛇,下次就没机会了。 江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自觉就把视线挪开了。 而江辰盯着我,也看出来我身体不对劲儿,转脸问一个先生:「他到底怎么了?」 我妈眼神一暗。 那个先生低声说道:「他中了一种很少见的邪术,现在,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不过,不是咱们的人动的手。」 江辰显然也有些意外——在他家中招,却不是他的人干的。 他盯着我:「你来了我家之后,见到谁了?」 他是怕,家里来了其他的不知道敌友的外人。 我还是那句话,想知道,就给我磕个头。 那些先生倒是替江辰急了眼:「江先生,他要是在这里出事儿,也许,厌胜门不会知道。」 「是啊,他的能力,现在行当里都知道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我赌,江辰不会这么轻易杀我——灵魁对他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他不肯冒任何一丝险。 第1064页 「他在咱们手上,逼他交出灵魁,什么法子没有?」 一个先生眼白髮赤,是个急脾气的火铃眼,往前一步:「送到嘴边的肉,是炸是炒,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江先生,人交给我,我给问出来!」 说着,一件东西从身后出手:「前朝泷南酷吏审犯人审了几百年的,行尸都能开口,不信他比行尸还硬!」 这东西是九把钩子攒在一起组成的,勾在身上,撕皮裂肉,不在话下。 程星河张嘴就骂:「动私刑?我他妈的先把你给勾了……」 江辰嘴角一翘,露出了个残忍的笑容:「李先生,你说呢?」 我妈更紧张了:「鲤……江辰,先别着急!」 而我对江辰一笑:「是啊,我太害怕了,你靠的再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程星河一愣,像是想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辰知道我现在确实成了「植物人」,料想着除了嘴,哪儿也动不了,也就过来了。 「想知道消息,就先回答消息。」我低声问道:「我问你几件事儿。」 江辰薄唇勾起,挂着几分讥诮,像是在笑,我还敢跟他谈条件。 「李北斗,我耐心有限。」他冷冷的说道:「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唷。一个妈宝男,好大的脾气。」我冷笑:「看你妈对你那个态度,是不是你现在还天天吃奶呢?」 他眼神一冷,一只手压在了我脖子上,语气里有了火:「你别以为,永远有那么好的运气……」 这一下,不知道压了多少对我的恨。 我眼前顿时一阵发白。 可我却笑了。 江辰的视线一凝,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这个笑不对劲儿,反应也极快,就要把自己的手从我脖子上拿下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顺着他的胳膊,以极快的速度,就卡住了他的脖子,利落的翻身起来,直接把他反扣在胳膊底下。 这一下,所有人全愣住了。 程星河直了眼:「七星,你……缓过来了?」 其他几个先生也愣住了:「那个邪术——自己是挣脱不了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江辰不愧是江辰,哪怕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也还是尽量冷静,根本没有挣扎。 程星河盯着我,忽然恍然大悟:「难道……」 是啊,这种术法,我确实没法靠着自己的能力挣脱。 我们这一趟来,也没有其他的帮手。 就只有一个可能——保安张浩。 趁着我妈离开了那间供着邪阴鬼子母的屋子,偷偷对神龛动了手脚。 因为他们也深受其害。 总有人觉得,做好人做好事没用,可你永远也不知道,之前一个善举,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回报。 「鲤鱼!」 我妈……不,我自嘲的笑了笑,是江夫人。 她第一个就要上来,可我冷冷的就说道:「谁靠近一步,我拧了他脖子。」 江辰扫了她一眼,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声音带了哀求:「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别伤我儿子!」 是啊,在江夫人眼里,江辰才是唯一的儿子。 「好说,」我笑眯眯的说:「我第一次来做客,好多地方不熟悉,江先生刚才说要尽地主之谊,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辰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要离开这里。 他还能笑出来:「小事一桩,李先生跟我走。」 程星河立马跟在了后面,低声说道:「七星,你可真够鸡贼的啊!是不是早就好了,一直在那装蒜呢?」 我没吭声,昂首挺胸就往前走,跟江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江夫人勐然回头:「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来自亲妈的诅咒,世上,还有比这更伤人的诅咒吗? 不过,我一笑——我不动你儿子,你照样也不会放过我。 有什么区别? 因为架着江辰,所以外面畅通无阻,经过那间有神龛的屋子,也看出内里果然一片狼藉。 再往外,我甚至远远的看到了天师府那帮等在了外面的人。 齐雁和看见了这一切,手里把玩儿的东西停了一下,但也并不意外,还是眯着眼睛笑,似乎只是来看热闹的。 一边往外走,我一边抓住机会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人?」 我早听说,江辰是个大人物的儿子。但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权贵。 江辰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打听他干什么?」 「说。」 他冷冷的说道:「江天。」 江天。 我们是没听过——但是很多真正有权势的人,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而是躲在幕布后面。 要从走廊里出去的一瞬间,齐雁和站了起来,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跟我打招唿:「李先生也来了?」 他跟我妈之间,恐怕也有某种秘密。 我不想理他,可江辰却大声说道:「齐先生——李北斗现在没法行气,帮我抓住他!」 我心里一提,妈的,他竟然看出我没有行气了? 没错,哪怕神龛出了问题,我也只能勉强恢復行动,行气一丝也引不出来! 第1636章 父子成仇 第1065页 齐雁和见状,嘴上还是挂着笑,可他出手却极快,掠起了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抓过来了! 下一瞬,凤凰毛忽然从左侧穿过,直接卷在了齐雁和的手腕上:「七星,快跑!」 我没犹豫,一把拽住了江辰,奔着走廊另一侧就跑过去了。 只要我跑了——程狗就不用再护着我了,他凤凰毛在手,自己逃出去,比护着我逃出去简单的多,八成能留下命。 江辰被我带了一个趔趄,咬了咬牙:「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是啊,我身边的人,跟他身边的人不一样,个个能拼出命来护着我,可他身边的,不过为了名,为了利。 「你学不会——你没有人心。」 江辰的脸一冷,我卡他卡的更用力了:「指路!走错一步,我弄死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江辰最惜命,最谨慎,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敢给我指错。 有人过来,可看见江辰,不敢靠近。 保安人群后面,有一个人微微跟我点了点头。 果然是那个张浩。 他露出个嘴型:「谢谢。」 我装作没看见,免得被人发觉,给他带来麻烦。 到了一个很长的迴廊,附近有很多门口,可江辰的身体,却明显的抗拒了一下。 「这边不能走?」 他犹豫了半秒,可就冲着这半秒就看出来了,这地方肯定有什么说道。 我立马拽着他就过去了。 他还想挣扎,可是惜命,跟着我就过来了。 这地方的门是细长的,窗户也是,有点像是老式西洋建筑。 他既然不想让我来,八成是个很好的躲藏地点。 上头的锁算是好锁,可我开锁技术十分娴熟,就在我拽着江辰进去,关门的瞬间,脚步声就同时从来时的迴廊响了起来。 差一点就被看见了。 我单手顶上门,开始剧烈喘气。 江辰吸了口气:「上这里来你会后悔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笑话,要是能让我后悔,你会提醒我?」 江辰不吭声了。 我喘匀了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行气?」 江辰冷笑:「你的本事,我见过,也听过——要是真的恢復过来,你没必要用我做人质。」 不愧是江辰。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跟着我出来,也不过是想找到求助的机会。 是啊,要是没被江夫人献祭,这地方,闹个天翻地覆,又怎么样? 他不知道的是我现在的情况,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自己把我反手制住,可他不敢——太谨慎,也太惜命。 「李北斗,我劝你把江先生给放出来!」 「江先生出什么事儿,你这辈子别想出去!」 外面是那些先生们的无能狂怒。 我冷笑,狠话听多了,耳朵起茧子了。 而且,没提程星河,这是好现象,说明程星河没被抓住。 我随手把灯开开,这个屋子的陈设,跟刚才的书房差不多,不过这里没有那么多书,架子上是珍玩摆设,倒像是会客厅。 「这屋子干什么用的?」 江辰冷笑:「住人的。」 爱说不说。 我拽着江辰四处看了看,出了口气:「你这次怎么从天师府出来的?你背后那个靠山,连三清老人都管的了?」 江辰一笑:「算是吧。」 我其实很想看看江辰的流年走势,可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 同时我努力用调息法来运行体内的气——可神龛虽然被毁掉了,行气还是没法完全恢復。 用什么法子能恢復呢…… 还是说……一种不安笼罩了上来。 没法恢復了? 当然,还有一种法子——对我施咒的人死了,我就恢復了。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她,会死吗? 她想杀我,可她是我妈。 这种感觉像是一片利刃,在我心里反覆的刮。 我立马把精神从那种难受里抽离出来——不论如何,我得活下去。 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这一次来,难受的事情是不少,但是能抓住江辰,也算是意外收穫。 得从江辰这里,弄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李北斗,」江辰忽然说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卧槽?你还来个破桌子先伸腿。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怔。 你问住我了——我还想知道呢! 「说实话,」江辰缓缓说道:「从我出生到现在,见过很多人,可唯独没见过你这种人——似乎方方面面,跟我都是出奇的相似,可又不完全一样。」 「你可太看的起我了。」我一边努力调息,一边回答道:「谁比的上你江真龙?」 江辰冷笑:「你的运气就很好。」 「运气?」 我几乎想笑——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江真龙大家族出身,落地就有了九成人奋斗三辈子都的不到的一切,手底下一唿百应,上头有人撑腰——说我运气好? 「我最想要的,却似乎都在你那里。」 我一愣。 这句话,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一开始见到你,没觉得你跟其他人有什么两样,后来,我甚至有种错觉……」 第1066页 他没说下去。 他就是因为那个「错觉」,想对我赶尽杀绝。 我死了,那些他想要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管你信不信,」江辰坦然说道:「我没想到,咱们会争到现在。」 我自嘲,是啊,他以为,我就是个山寨货,不至于他费这么大心思,抓了这么久。 有些事情,像是老天註定的——一山不容二虎。 「你背后的人,有没有提起过我?」我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江辰的眼神一凝:「他说,咱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我并不意外。 与此同时,我忽然想起了江家那个传说。 江家,会毁于兄弟之争。 江瘸子对江老爷子,江年对江景,还有就是,江辰和——我? 「你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爹就是当年跟江夫人一起进真龙穴的人,说不定,也能有什么线索。 聪明如江辰,自然听出了这话的不寻常:「你对家父,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你说不说?」 江辰皱起了眉头:「见的不多,不好评价。」 跟自己爹见的不多? 「他对你很严厉,是不是?」 我记得很清楚——江辰小时候因为恶作剧,害死了哭丧奶奶,这事儿被我揭穿之后,他消停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他被父亲重罚。 江辰提起父亲,这种冷漠是装不出来的。 父子成仇? 我正要接着问,可这个时候,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声异响。 我的心顿时就提起来了,这地方有人? 江辰的脸色,瞬间也变了一下。 我很少见到,他能露出这么忌惮的神色。 这声音,是从起居室的内侧发出来的。 第1637章 倾巢出动 内室里,有人! 我后心一炸。 「谁在里面?」 没人应声。 我卡着江辰的手手更紧了:「这房间,到底是谁的?」 江辰只能出声:「家父的起居室。」 「你爹在里面?」 江辰却十分肯定的说道:「他还没回来。」 「那里面是谁?」 「不知道。」 江辰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咣!」 里面又是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下来了。 不会是江辰的人,他们要是埋伏在这里,不可能出声惊动我。 得进去看看。 我单手要开门,江辰却厉声说道:「这地方,不能随便进。」 「我今天,还就随便进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大门忽然一阵巨响,数不清的人沖了进来:「放开江先生!」 不光是之前那些江辰亲信,大量江家人也闻讯赶来了。 为首的,是江年。 不愧是邸老头子,补局补的真不错,江家眼看着要倒霉,硬是让他给补迴风生水起了——江年眼瞅着应该死在玄武局的,竟然还能好端端的回来。 江家人在玄武局,也折了不少,看来深谙不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还留着储备力量。 江夫人就站在了江年身后——却没有跟普通妇女一样浑身发抖,痛哭流涕,眼神反而异常锋锐坚决:「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歹徒给我活捉住,想要什么,我们家都出得起。」 一丝情都没有,只有恨。 看来,是她为了儿子的安危,把这些江家人全叫来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人摩拳擦掌。 江年冷冷的盯着我:「李北斗,你这是狗急跳墙?连我小叔叔也不放过——还是说,你异想天开,一个冒牌货,竟然还想取代正主?」 狗急跳墙。 我甚至有些想笑,终于明白老头儿教给我「老虎不听狗叫」是什么意思了。 「识相的,就放了我小叔叔,回头是岸。」江年往前走了一步:「你拿什么跟他争?」 「没错,恬不知耻——自己假冒也就算了,还妄图对正主下手。」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泥鳅,成不了真龙!下作!」 「这次送上门来,也许就是老天开眼,让他自投罗网!」 江辰立刻说道:「家里的叔伯兄弟,先不要激动,要是为了我,让你们出事儿,我于心何忍。」 江辰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一石二鸟,一方面怕他们把我激怒,搞得他倒霉,一方面又顺手收拢人心。 刘皇叔摔孩子的时候,都没你这么能耐。 那些江家人听了,越发露出了钦佩:「为了咱们,自己的生死倒是不放在心上——他不是真龙转世,谁是?」 你大爷是。 越过了江家人,天师府的也在后面待命——看来自从天师府不服李茂昌的那一派,把三清老人请回来之后,李茂昌也得让三清老人几分。 我倒是来了兴趣:「你给了天师府什么好处?充钱了?」 江辰冷笑:「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我答道:「放你出来的条件——是让你帮忙对付那个大妖孽吧?」 江辰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一动,简直像是在问我怎么知道。 第1067页 看来我没猜错。 前次看见天师府把天姥山刘氏他们带到了个地方,都是出名的武先生,肯定是要对付什么大妖孽。 什么妖孽,要请这么多人来对付? 肯定是三清老人自己都难以对付的。 那就只有一个了——那个费了三清老人毕生之力镇压的九尾狐,怕是因为四相局的变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个大祸患近在眼前,也只能利用江辰和江辰背后的人,来「戴罪立功」,这才开始合作的。 天师府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世人」。 江辰活脱脱,就是游戏里的氪金玩家。 了不起了不起。 以前总听人说,我们家三代打拼,凭什么输给你一朝努力? 有些人从投胎开始,就赢了。 不过,哪怕是这样——谁也不该放弃努力。 「李北斗,」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不可能在这里挟持江辰一辈子,」 江良也来了。 这次,江家是倾巢出动了? 熊皮人呢? 熊皮人不在,也许,是死了? 我一笑:「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这次来,想打听一点事儿,弄清楚了,江辰完璧归赵,天黑路滑,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辰看了我一眼。 我妈也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 江良作为风水江的家主,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事儿?」 「简单,我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的真相。」 我妈抬起头,眼神一凛。 这地方有很多人。 要是把这件事儿爆开,她下半辈子,就没法在江家立足了。 江良耐心的看了我一眼:「这件事儿,跟我们没关系——你可以去问十二天阶几位大先生,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不愧是江家人,这种若无其事,简直是一脉相承。 「不见得吧。」我冷冷的说道:「是有个大四相会——可进入真龙穴的,还有尾随在后的小四相会呢。」 江良一怔,显然,他没想到,我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可饶是这样,他也没往江夫人那看——他甚至根本没怀疑过这话会是江夫人跟我说的。 在他看来,江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理由。 江夫人看似镇定自若,可光洁的额头,隐隐绽出了一丝青筋。 她也很后悔,刚才为了等到祭祀效果显现,把真相说了出来。 不,应该说,她是后悔,刚才怎么没用斩须刀一下噼了我——她说真话,是因为没想到我能活着出这个门。 「江良先生,你也是小四相会的成员之一,」我接着说道:「第一个问题,那次进入真龙穴的,除了你,江夫人,还有谁?是不是——江夫人的丈夫,江天?」 江良一听我报出了三个名字,更是一愣。 我手一用力:「三秒时间——说,还是看着我这个山寨,跟正牌同归于尽,三,二……」 我往下一压,江辰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 「别伤我儿子!」 江夫人忍不住往前一步:「是有,那又怎么样?」 那就对了,这个江天,果然是当年那位未婚夫。 很多线索,终于能浮出水面了。 江辰看了我一眼:「你到底为什么对我父亲这么感兴趣?」 「你管不着。」我继续问道:「那位江天,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江年冷冷的说道:「你找他干什么?他不是你能见的。」 「我是想弄清楚,当年谋划一切,掀开玖龙抬棺的,到底是谁。」 江良终于看了江夫人一眼。 江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让我去替我儿子,行不行?你要命,要我的命!」 这种恳切和心疼,是装不出来的。 我手不由自主一颤,江辰重重喘了口气,尽量冷静的说道:「妈,你不要添乱了。」 可江夫人眼看着江辰有危险,简直心如刀割,又往前了一步:「那些事情,跟江辰没关系,——他是无辜的!」 无辜——他无辜,我又做错什么了? 眼下这一切,不是你们一步一步逼我的? 「江天先生不会让江辰这么死在这的,」我缓缓说道:「我要见他一面。」 「得寸进尺……」江年忍不住回头对江良说道:「爸,他不是中了邪术吗?我看,不如冒险试一试——把小叔叔抢回来!」 「你懂什么?」江良冷冷的说道:「这个险,咱们冒不起。」 江辰,是江家振兴,唯一的希望——一丝差池也不能出。 「你想见我?」 一个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见了我,你就肯放了我儿子?」 我一看那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这人跟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是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第1638章 虫真人线 难怪。 这个人眉目,依稀跟江辰有些相似之处。 也许,这就是他不肯露出真面目的原因——当然,那个熊皮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也许就是那个熊皮,让他活下来了。 之前江家人只尊称他为「先生」,估计也是要隐藏他的身份。 看来我把江家逼到了绝境了——连这个传说之中的「大人物」,也亲自出来对付我了。 第1068页 江辰早就觉出我的表情不对了:「你认识我父亲?」 不光认识,还差点打死。 他,就是那个江天? 江夫人一看他来了,眼里燃起了希望:「你救救儿子!」 而那双眼睛看向了我,则重新是怨怒:「把那个李北斗给抓住,给儿子出气!鲤鱼……鲤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在这种人手里……」 抓住了我,她可能就要下手,取得什么真龙骨,终结这个秘密了。 江天不置可否,往前走了一步:「李先生光临寒舍,是贵客,小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让他给李先生道歉,何必大动干戈?」 你应该先问问你家里人,对我做过什么。 不过我注意到了,他看着江辰的眼神,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江辰眼神像是凝成了死水,一点见到父亲的亲热劲儿都没有,比路人还漠然。 他们好像就没有平常父子的亲情。 「江先生原来还没死,那你来的正好,」我立刻说道:「把你们那个小四相会的事儿,说给我听。」 江辰也听出来我见过他父亲了,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像是疑心我什么时候见的。 他优雅华贵的坐在了一个贵妃榻上:「李先生想从哪里开始听?站着累,李先生也请坐。」 这种淡定从容,好像我手里不是抓了他儿子,只是抓了他们一把瓜子。 而他这么一出现,所有江家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被感染的冷静了许多:「不愧是那位,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 「咱们江家,可不是就指着这两位家主了嘛!」 但是我却注意到了那个贵妃榻的款式——跟预知梦里见到,江夫人出事儿时坐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难不成…… 我立刻重新凝聚精神,不让自己分心:「就从你是怎么知道真龙穴开始。」 江天沉吟了一声,摆了摆手。 江辰手底下的,和那些人立刻出去了,只剩下江夫人和江良留在原地。 江天看向了江良:「二十年,太久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你还记得吗?」 江良答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儿。」 我心里冷笑,都是长毛的,演什么聊斋?他们俩都是人中之龙,真龙穴又是大事儿,不可能会忘。不过是提前通个气罢了,这话得仔细分辨,没准哪里就有坑。 江天一笑:「那我就好好想想——一开始,是不是有个叫小井的年轻人来找咱们?对了,那个小井后来怎么样了?」 跟我妈给我讲的差不多,这事儿的发起人,是那个小井。 没弄错的话,小井可能就是失踪的厌胜二当家。 江良沉吟了一声:「之后就不见了——进真龙穴的时候,他,齐百灵,程廉贞都没来。」 「那就可惜了。」江天盯着我:「你想打听的,就是小井吗?」 我冷笑:「你们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 江天微微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是猜出来了一点。」 猜? 要是「只猜出来一点」,你们能信得过他? 我看,八成是他们调查出了二当家的身份,但是一直装傻,就是野心勃勃,想进真龙穴,得到里面的好处。 「进了真龙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继续问道:「是谁打开了玖龙抬棺?」 江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唿吸也越来越急促了,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我舌头割下来。 江天皱起眉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那个地方,一片大乱。」 江良点了点头。 照着他们的说法,当时他们尾随江老爷子为首的四相会来到了真龙穴,被真龙穴里的情景震慑住了。 景朝在传说之中,是一个富庶之极的朝代,而且对神明信奉虔诚,阴阳这一行尤其兴盛,但是后来突然消失,就给景朝这个朝代蒙上了一层十分神秘的色彩。 作为热爱修庙,甚至把自己也封为神灵的国君,这个埋骨之处,肯定是有许多宝物的——他们有心理准备,可哪怕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那地方有如此多的宝物,更没想到,里面的风水布局,比传说之中的还精妙。 震惊,大概是每一个进去的人,第一反应。 哪怕那些天阶也是一样。 天阶入内,遇上了很多奇怪的机关,有天阶打头,他们并没有跟危险面对面,而是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畅通无阻,眼看着天阶清扫了障碍,分头行动,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里有法器,典籍,甚至还有神器,修法经卷,比琳琅满目的财富更珍贵。 一句话,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让自己着迷的东西,自然也分头行动了。 江良找了不少法器——他随身携带的小盒子,和江家许多珍贵的神器,就是在真龙穴里拿到的。 江天没有取东西,而是观察这里的风水建筑,可就在每个人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之中时,真龙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下一秒,每个人眼前,都是一片漆黑,江天跟江夫人散开了,接着,这地方忽然涌出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那些东西似乎是守真龙穴的,杀不死。 他们既然失散,当然只能落慌而逃,江天和江良,都是远远看到了江老爷子,跟着江老爷子才闯出来的,而其余跟他们一起进去的,一个都没有再见过——小四相会里,他们是硕果仅存的生还者。 第1069页 而江夫人后来也跟他们会合了,至于遇上了什么,江夫人也不知道——大概是遇上了哪个好心的天阶,顺手救出来的。 江夫人对这一段,倒是面不改色,好像在听关于别人的故事。 看来,这其中的内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江夫人跟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良一愣,像是觉得这个问题突兀的可笑。 江夫人盯着我,眼里有了杀意。 江辰就更别提了,转脸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 可江天却面不改色:「这跟真龙穴有什么关系?」 「我想问,你说不说?」 我卡着江辰的手更死了。 江辰是全江家唯一的希望,有他在手,比什么筹码都管用。 「我说!」果然,江夫人立刻说道:「我们……」 江天打断了他:「半年之后。」 半年…… 「奉子成婚?成婚之后几个月,就生出了四辰龙命的江辰?」 江良忍不住了:「你问这些,居心何在?」 江天盯着我:「那半年,我夫人因为在真龙穴受到了惊吓,休养了一段时间,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有身孕了,奉子成婚,又怎么样?」 所以,江夫人确实是在进真龙穴的时候受孕的。 我脑子里乱了,我——到底算是谁的儿子? 我肯定是我妈亲生的,可江家人,完全不知道,那一胎,有两个孩子? 所以,他们认定了,江辰是真龙穴里,寻找凤凰女栖身的那道龙气,落在了江家,是真龙转世。 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么认定的。 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耳朵里一阵耳鸣,为什么? 可就在这一瞬间,侧边的一道窗户忽然炸开,一道银线「咻」的一声,对着我脖子就缠了过来!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江天之所以跟我说这些,也是因为,他想先稳住我,趁着我分神的时候,用其他方法,把江辰解救出来! 我立马拽住江辰挡在了自己面前,那道银丝跟活的一样,竟然硬生生能在半路转弯,继续奔着我缠! 江夫人见状,厉声说道:「虫真人——千万小心,别伤了我儿子!」 虫真人? 我拽着江辰翻转过去,带倒了一个贵妃榻,那个银丝扑了个空,从贵妃榻上划过,只听「嚓」的一声,黄花斛木的贵妃榻,竟然直接被一分为二!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种银丝——简直赶上雷射切割了! 而且,我想起来「虫真人」的这个名字了——据说是西川修行虫法的人,手里的金刚丝,是灵虫锻造出来的,能跟人融为一体,比刀还锐! 一个细瘦的身影从窗户后面跃出,「咻」的一声,银丝好像有生命一样,回到了他手里,但迅速又对着我削了过来! 我只能继续往后躲——可身后,是个很大的多宝阁,我根本就没地方退! 江夫人恨不得冲上来,却被江良拉住了:「虫真人的本事,夫人知道。」 江天则还是从容不迫,似乎这不过是看台上一场戏。 就在这个时候,银丝再一次缠过,我尽最大力量带着江辰翻过,这一下,银丝几乎是贴着我头皮过去的,「嚓」的一声,多宝阁也一分为二,里面装着的东西扑的一下炸了出来。 我看清楚里天女散花一样炸出的东西,一下就愣住了。 我全明白了。 第1639章 制造真龙 那是撒金纸。 传说之中,极其稀有的撒金纸。 而就是这种撒金纸——才邀请到了当年那些天阶,促成了四相会的成立。 上次我对撒金纸有了点研究,看得出来,这全是经年的老东西,跟我手里从田老爷子那得到的请柬,花色年份,一模一样。 原来,组织大四相会的,不是江瘸子——是江天。 江天看着漫天的花瓣一样的撒金纸,眉头也微微一拧。 这是个意外,他也没想到撒金纸能炸出来,这些东西应该是牢牢锁在这里的。 可很多意外,其实都是老天的巧妙安排。 我抬起头盯着江天:「原来是你。」 江天脸色冷了下来。 这一瞬间,虫真人的丝四面八方对着我缠,我本身就没有平时的能力,还要防着江辰反手——这一次看似简单,兇险的程度,简直比之前更甚! 那些银丝,简直在眼前舞成了一道银色的云霞,我因为邪阴鬼子母邪术的影响。看都看不清楚,更别说躲闪了! 又一道银丝忽然划出凌厉的破风声,对着我脖子就下来了,江辰不傻,抓住了这个机会,反手把我摔出来。 倒是因为这一下闪避了要害,对着脖子的丝线打在肩膀上,也是一阵剧痛。 可身边已经没有任何能容身的地方,我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快的银丝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江辰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江良早把他给接住了,关怀的看他伤着没有,而江辰没管江良的嘘寒问暖,转过脸眼神一厉,有了杀意,江天就更别提了,上次他就想弄死我。 「留活口!」 可万万没想到,忽然有个声音凛冽的响了起来。 江夫人。 我心头一震,她——为什么要救我? 第1070页 啊,差点忘了,我自嘲的想起来,她要我的什么真龙骨。 大概,那块骨头,得活着取出来才有用。 这一声下去,虫真人得令,那道银丝瞬间偏开,我胳膊上一阵剧痛,没被切断,力道减缓,身体被结结实实的勒住了。 接着,整个人跟傀儡一样,吊起来了。 江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江天和江辰全看向了她,眼神一凛。 显然,他们觉得,我是个后患,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我给除掉,夜长梦多。 我忽然一阵想笑。 当初马元秋不想杀我,是因为我是四相局唯一的破局人,他们想让我补局。 江夫人不想杀我,是因为要活生生取出我的骨头。 李北斗啊李北斗,永远的工具人。 这个时候,江辰从江良手里挣脱出来,看向了江夫人:「妈,你又跟着掺和什么?难不成,对他心软?」 江天也看了她一眼,话是没说,可眼神,像是在嫌她多事。 江夫人立刻说道:「我——我是觉得,他还有用处……」 江辰不以为然——以前,他也曾经觉得我还有用处,但是后来,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灾,会让江家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灾。 其余江家人也是一样,从想利用我,到现在,怕我,怕到一秒都不想让我多活。 「你该不会……」江辰早就捕捉到了什么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夫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可真是冤枉了江夫人了。 我冷笑,她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鲤鱼你啊。 江天就更别提了,似乎一秒都不想多留——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只怕多一秒,就多一分变数:「给我把他……」 这一瞬,我的皮肤锐痛——那些丝线,直接勒穿了皮肉。 江夫人虽然也恨不得我死,可为了那块骨头,立刻看了虫真人一眼。 那种震慑力,让虫真人瞬间松了手。 江夫人像是豁出去了:「我还有一点事儿没解决完——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江辰和江天的眼神,更复杂了——显然,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江夫人了! 好个天潢贵胄一家人啊,谁也信不过谁。 可我忍着疼,趁着这个机会,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儿子就能成为真龙了?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 江辰和江天都看向了我,江良则冷笑了一声:「李北斗,龙气是落在江家的,你负隅顽抗也好,张冠李戴也罢,没用。」 我一笑:「笑话,张冠李戴的是你们——你们以为,真龙转世,是能人为制造出来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江家这几个人眼神同时一凝。 「人为制造……」江辰看着我:「李北斗,你什么意思?」 「这得问你爹!」我吸了口气:「你爹当初,就是为了给江家制造出一条真龙,才会做出那一切——那些天阶的邀请函是他发的,大四相会,和小四相会全是他组织的,你……你妈,」我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你妈也是他千方百计娶到手的,就为了你妈的凤凰命,为了生下一条真龙,一开始,都是他的计划!」 江夫人一愣,看向了江天。 江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了虫真人,虫真人刚要抬手,江夫人反应过来,还要拦着,可江天一个眼色,江夫人已经被江良拦住了:「夫人,这是大事儿……」 银丝勐然沉下去,我脑子里一空,但还是喊出了最后一句:「玖龙抬棺的盖子,是你打开的!」 话没说完,血腥气扑鼻,整个身体,似乎要四分五裂…… 这种感觉,极为可怕。 我就要这样——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那些银丝,全部断裂,风在耳边一擦,我整个人一下就坠到了地上。 可就在最后一瞬,一只手扶住了我。 是个——苍老干涸的手。 手背上,还有吊针的膏药。 这是…… 随着这个人一出现,那些江家人,顿时全低下了头——包括江天。 我身后,是个耄耋老人,眼睛已经十分浑浊。 嘴唇干裂,满脸是大块的老人斑,他一张口,声音嘶哑,像是多少年没开过口了:「孩子,你刚才说,玖龙抬棺的盖子,是谁打开的?」 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地位。 江老爷子——江藏土! 越过他瘦骨嶙峋的肩膀,我看到,刚才那个套间的内门开了。 住在里面的人,原来是他? 第1640章 撒金之纸 难怪,江辰不让我靠近。 也或者,江辰只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父亲的起居室心怀忌惮,也没想到,这江家为了怕我找到江老爷子,竟然把他弄到了这里来休养。 刚才宁愿冒着江辰遇害的危险,也急着要抓住我,是怕我惊动了江老爷子。 巧了。 江良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了又惊又喜的样子:「您醒过来了?邸老爷子补局真是万无一失,天佑咱们江家,我这就把医生找过来……」 说着上前要扶着江老爷子。 可江老爷子一抬眼,浑浊的眼神好像滚过一团风霜:「你没听见,我在问话?」 那个声音,跟上了锈的铁器摩擦声一样,钻的人耳朵疼。 第1071页 江良前倾的身体一下僵住了,低头说了个「是」。 可一侧脸,看向了江天,似乎想问江天,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手攥的很紧,背后上浮起青筋。 聪明如江辰,八成早猜到事情是什么走向了,但还是保持着冷静,显然在静观其变。 江老爷子垂下眼帘看我,嘶哑的说道:「孩子,你莫怕——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老头儿给你做主。」 我看到,他手背上的膏药,汨汨还在淌血,显然,是刚把吊针给拔下来。 可饶是这样,他这个震慑力,压的人根本站不直! 我吸了口气,这就指向了江天:「我知道,玖龙抬棺是他打开的,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恐怕也是因为他!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动机,有这种能力!」 江良显然是急了,大怒:「你别无凭无据,血口……」 但接触到了江老爷子的视线,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能用威胁性的眼神看着我。 我指着那些撒金纸:「就凭这个,就是证据!江老爷子自己,也认识这撒金纸,是不是?这一份,本来就是江家的东西吧?」 当时十二天阶,和很多出类拔萃的先生,接到了撒金纸,觉得能给出这种一张纸三两金的,身份很高,不可小觑,内容又跟真龙穴有关,这才特地赶过去相见。 毕竟这种纸特殊就特殊在,每一个批次出来的,团花纹都有细微的变化,绝对不会重复。 别人都不认识那种纸,只有江老爷子看出,那纸是自己江家独有的那一份儿,这才认定是江瘸子拿去发的帖,立刻赶到了帖子里写的玄黄酒楼。 到了地方一看,谁都不承认自己是组织者,家丑不可外扬,江老爷子当然也没提这码事儿,只能跟着去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怕就怕这是江瘸子设计,要通过四相局跟江家报復。 可现在,撒金纸都在眼前——说明那个帖子,未必是江瘸子写的,而是江家另外的人,比如,江天。 这纸是烧不坏的,所以只能保存在身边,没在别处,而在江天起居室里。 江天谨慎的滴水不漏,存哪里都不放心,才锁在自己身边——没想到,这些纸会在这个时候散落出来。 发帖的,肯定是他。 而他发帖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肯定通过了某种途径,得知了真龙穴的事儿。 比如,厌胜门主老二从江瘸子那,取得了打开真龙穴的某种关键之物,好比「钥匙」。 老二以小井的身份,跟他打探过江家和四相局的事儿,他认识老二。 于是,他也对其中的「真龙」动了心,觉得四相局既然是用来抬真龙的,那如果把「真龙」接到了自己江家,那江家就不会跟祖宗遗言一样,风水散尽,作鸟兽散,而是会依靠真龙穴,万年永固。 而自己,就能成为「真龙」的父亲。 做惯了人上人,谁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离散?更别说真龙穴里各种诱惑了。 可要打开真龙穴,他和江良肯定做不到,还有,他有什么把握,能把真龙给接出来呢? 但他在圈子里认识了江夫人——长着凤凰颈,有生出真龙的凤凰命。 对他来说,那是老天帮他,如果以江夫人的身体为载体,那就可以把真龙接出来,做自己的后代! 以江天的家世,能力和模样,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 江夫人自然也成就了他的未婚妻。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钥匙」在老二手上,怎么抢过来? 那就只有借刀杀人了——把老二的消息,写在了撒金纸上,引着天阶和有名望的先生,去围追堵截老二,抢走「钥匙」。 这事儿应该也被黑先生知道了,黑先生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于是老二被江家设埋伏,后来遇上了三舅姥爷,沉入到了妒妇津。 可以说,老二拼尽一生之力研究四相局,给厌胜雪冤,到最后,却一场悲剧,就是江天害的。 而四相会的人顺利从老二身上取得「钥匙」,进入真龙穴——他们各怀目的,齐老爷子和田老爷子为了帝流浆,江老爷子为了江瘸子,其他的先生也为了真龙穴的各种传说。 他们这帮「小四相会」紧随其后,等着四相会做先头部队,把真龙穴里的危险扫除清楚,自己也沉迷在了真龙穴的宝物之中,自己才尾随在后,安全的潜入其中。 当时江夫人进了真龙穴,觉得眼前一黑,八成也是江天下的手——那个时候,江夫人可能已经有孕,他拉着江夫人到了玖龙抬棺附近,打开盖子,把棺材里的东西惊醒,才让真龙穴里出现了很多怪物,四相会死伤惨重。 四相会的那些天阶,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番辛苦,是给他人做嫁衣,但是他们一直不知道,能把他们利用的团团转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事情是谁做的,那看看这件事儿,给谁带来的好处最大,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江天开棺之后做了什么,但江夫人顺利在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下了江辰,龙气也归了江家,江老爷子也一直认定,这件事儿是江瘸子搞的鬼,而所有人,都觉得江辰是真龙转世。 到了这里,江天利用了所有人,自己算是求仁得仁。 第1072页 他身上某种「脱胎换骨」,他现在成为了一个「大人物」,八成,也托赖从真龙穴里得到的好处。 直到我凭空出现,把潇湘的青龙局破了,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发生变数,某个环节,一定出现了差错。 我看向了江天:「我说的,对不对?」 江天没开口。 江夫人一下就坐在了贵妃榻上,剧烈的唿吸了起来。 她对江天,应该是有真感情的,可惜,大家一样,都是棋子。 江辰也盯着江天,眼神十分复杂——他眼睛一瞬间发了空。 这也就是江辰,这一辈子见过大世面,要是普通人,不知道会不会疯。 江良赶紧想和稀泥:「夫人,江辰,你们千万不要听李北斗片面之词,这里头,还有一些误会……」 「有误会,可以说清楚,」江老爷子也看向了江天,面无表情:「你说——这件事儿,是谁让你做的,打开九龙抬棺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可江天不开口。 下一秒,谁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江天的身体勐然往后一撞,重重摔在了门廊上,「咣」的一声巨响。 我心头一震,江天竟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我身后的江老爷子,勐地的咳嗽了起来,嘴边淌血。 江良立刻扶住了江天,大声说道:「这也是为了咱们江家好,这是一片苦心……」 「胡说八道!」江老爷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你们这帮——孽子孽孙!你们把祖宗的遗训当成……」 话没说完,他又是一阵咳嗽,身体勐然就往后倒了下去——犹如一棵往日辉煌全部倾颓的巨树。 第1641章 回到正轨 我心头一震,伺候惯了老头儿,不由自主就上手给他顺背。 而江天在对面,扑的也是一口血。 江良别提多焦灼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现在不是家族内斗的时候!」 他像是恨不得把江老爷子剷出去,可惜不敢。 我一边顺背一边寻思,这就是真正的天阶顶层,跟以前见到的天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阶层越高,那就越难以跨越,江老爷子身体到了这个状况,还能把江天打成那样,年轻鼎盛的时候,有多可怕? 难怪——传奇人物二当家,都被江老爷子制服了。 江老爷子面如金纸,半晌才缓和过来:「你,你是个好孩子……你叫……」 「我叫李北斗。」 听了这个名字,江老爷子唿吸一凝,嘆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好名字。」 他似乎费尽力气,才撑起了耷拉下来的眼皮:「怕是,比江家这些狼心狗肺,愚不可及的东西强得多……」 江辰终于抬起头,看的却不是受了重伤的江天,而是看向了我。 他眼神里,有压不住的火。 我知道那火是怎么来的——我抢了他的身份,抢了他一见钟情的潇湘,抢了七星龙泉,抢了犼,抢了在他心里,他理所当然得到的一切,现如今,把手伸到他家里来了。 我连他的家人都要抢! 我一下就笑了。 活该。 世上总有报应——你种下恶因的时候,就该想到恶果。报应可能来的晚,但不会永远不来。 江辰往前了一步,可他的手被拉住了。 江夫人。 江夫人刚才显然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但她毕竟是凤凰命,坚毅果敢,现在虽然脸色惨白,也还是强行保持着镇定:「鲤鱼,不要过去。」 江辰几乎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甩开了江夫人的手。 江夫人身体一歪,自然也知道江辰的想法,悽然一笑。 她为了江辰,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做妈的,大概对喜欢的孩子,一颗心都能全掏出来。 可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我更想笑了,但是一种巨大的酸涩,把整颗心全淹没了。 我笑不出来。 江老爷子喘的差不多了,看向了江天:「你说不说?」 江天还是一言不发。 我觉出来了。 江天哪怕有野心,也未必能知道关于真龙穴的一切。 他之所以能把四相会和门主利用成这样,一定是因为,他背后得到了谁的指点。 江老爷子,就想知道,指点他的,到底是谁。 江天不说,也可想而知——他这种性格,可不是忠肝义胆,为了朋友守口如瓶。 他是不敢! 「好……」江老爷子笑了。 江老爷子的声音本来就很可怕,这一笑,就更别提了,让人浑身发冷。 江良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显然,他怕的就是江老爷子笑! 他立刻往前了一步:「您为了身体,千万不要动气……」 可这个「气」字还没说完,江良的身体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线牵扯住了,勐然摔到了多宝阁上。 「咣」的一声,多宝阁碎成了片,江良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是个惊天巨响,刚才那些江家人听到了这个动静,没忍住,门一响似乎想进来,可江天咬牙就是一声喝:「谁敢!」 门瞬间就没动静了。 而这一瞬,江天的骨头,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响声,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咔」的一下,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地板直接在他膝盖下,开出了一条裂! 第1073页 我屏住了唿吸。 「你们都当我老煳涂了,一个骗我,一大家子全骗我——江家传袭了这么多年,最后,原来是坏在了你们手上……」江老爷子还是笑,可这笑声里,却只剩下了苦涩和苍凉:列祖列宗,家神家灵,我江藏土对不起你们,到最后,还是让江家毁在了我手里了……」 我忽然想起了江家的家神。 家神为了他们,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可这些江家人,只怨恨家神薄情寡义——抛下了他们。 他们,被恐惧和利益蒙蔽住了。 可江天,咬着牙,依然一声不吭。 江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重重往扶手上一砸:「你说不说!」 这一下,江天跪着的嵴樑勐地一颤——本来,他跪都跪的笔直,可这一下,彻底压弯了他的腰。 不光如此,他的耳朵,眼睛,鼻子,都开始淌血。 可他还是不说。 「咳咳……」江良挣扎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就说道:「您岁数大了……」 江天勉强开了口:「别说了!」 「为了江家,不能不说!」江良厉声说道:「如果不这么做,咱们家就真完了!祖坟屡次出现问题,风水树也死了,江家外强中干,运势江河日下,您作为一家之主,难道就忍心看着咱们江家家破人亡?」 「再说了,四相局本来就是咱们祖宗修建的,理应有咱们江家一份儿!景朝覆灭那么多年了,四相局改弦更张,也没什么不对,那是江家祖宗,给咱们留下的家产!」 江良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江天和江辰:「江天为了咱们江家,把自己一生全献出来了——江辰看上去养尊处优,可咱们家从小就是拿着他当真龙来培养的,他吃了多少苦?您睁开眼睛看看——江辰那么优秀,是咱们江家的骄傲,凭什么不能做真龙?」 江老爷子听着这些话,笑得更大声了:「一口一个祖宗!好一帮孝子贤孙!江家的运势算是到头儿了,我认了……江藏水……江藏水果然是个祸害!」 这一瞬,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笑声。 像是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后心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这地方还有其他人?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而这个声音,像是从房樑上传下来的。 而这个笑声,带着说不出的酸楚,说不出的怨恨! 我立刻抬头,可江老爷子比我快,「乓」的一声炸响,天花板一角直接碎开,大片吊顶哗啦啦坠下来,一个身影忽然就从那个位置,倏然跃出,蹲在了腰斩了的柜子后头。 那个轮廓,江瘸子…… 他也来了! 「是你……」江老爷子盯着他:「果然,你早就该死……」 江良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快来人,把江藏水给抓住!千万别让他跑了!」 外面的江家人提心弔胆,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句,哗啦啦涌入进来,一看江良身受重伤,江天还跪在地上,顿时都愣住了。 而就在江家人这一愣的功夫,江瘸子压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干得很好。」 我有种直觉——虽然这里这么多人,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江瘸子接着也笑:「江家,也就这样了……」 他是在为几十年前,报断腿之仇。 难不成,二宗家抢走了他千辛万苦,从厌胜门取来的「钥匙」之后,是他转脸告诉给了江天,让江天去争回来? 「你跟厌胜门的门主,到底什么关系,那个钥匙……」 可我话还没问完吗,数不清的江家人对着江瘸子就围过去了。 江瘸子嘿嘿一笑:「总有人会后悔的。」 听上去,是咬牙切齿的復仇,可我听出来,里面的无可奈何。 江老爷子还是笑,可他浑浊的眼睛里,顺着皱纹,淌下了眼泪。 「人不能跟命争,谁都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忽然一阵心疼。 那种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对江老爷子,跟对江家家神一样,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我忍不住就想给江老爷子擦一擦,可身子一歪,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破风声,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根本没来得及想,一脚将江老爷子所坐的椅子踹远。肩膀上就是一阵冰凉、 低下头,我看见明晃晃的斩须刀,从肩膀后面,冲到了眼前。 我妈……不,江夫人。 她的声音,比穿透身体的利刃更冷。 「只要没有你,这一切就重新回到正轨了。」 第1642章 我还给你 那个冷,从心里,一直扩散到了全身。 仿佛把全部的血液,都给冻住了。 我大口唿吸,可空气到了肺里,只漾出了一片冰冷,和满口腥甜。 身上像是有个缺口,那个缺口越来越大,宛如被天狗吞吃的月亮。 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伏在了地上。 江夫人的声音像是夹杂着风雪:「鲤鱼——他挡了你的路,抢了你的东西,是因为,他身上,有一件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现在,妈给你拿回来,给你出气!」 我看不到江辰的表情,可听到了「啪」的一声,像是江辰推开了江夫人,声音怒不可遏:「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事情,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这里危险,你出去!」 第1074页 看上去,江辰是怕他妈有闪失。 其实,我倒是知道,是江辰多疑。 刚才斩须刀分明能从要害贯穿的,可江夫人偏偏只刺到了无关痛痒的地方。 他八成疑心,江夫人是故意对我手下留情放了水。 江辰素来在表面上教养良好,温文尔雅,原来他也有焦躁莽撞的时候,这种真实,只呈现在最亲近的人身上。 像是小孩儿,只对母亲撒娇。 真好——有能让他撒娇的人、 不,没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我身边的人,待我都是真心。 江夫人立刻央求似得说道:「鲤鱼——你听妈的话,只听妈这一次!妈是为了你好,妈现在就把那东西给你拿出来!」 可江辰似乎只想把江夫人拉开。 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倾尽所有,不要回报的,可孩子对父母,就未必了。 结果两个人一争,斩须刀却意外的从他们手底下松动了,我身上,被刮骨的一样的痛。 而这一瞬,一只干枯的手扶住了我。 江老爷子。 江辰见状,眼神更是一暗——他怕江老爷子救我。 可江老爷子只看着我,嘶哑的说道:「孩子,剩下的路,怎么走,照着你的心来。」 我勉强站起来,一阵剧痛之后,斩须刀落在了我自己的手里。 刀刃上滚落的,是我的血。 江夫人的脸色悚然一动,立刻护在了江辰面前,眼里满是憎恨:「你要敢伤鲤鱼,先杀了我!」 我冷笑。 我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杀她就是弒母。 别管她对我做了什么,这天地君亲师,是阴阳饭规矩里最靠前的,真要是弒母,这种罪孽,我一辈子别想上天阶,也许,功德还会会打回很多。 是不公平,可世上不公平的事儿,太多了。 谁让我这个身体这条命,是她给的。 杀她,也一样能帮她「唯一儿子」扫平障碍。 她恨不得我能这么做。 身体还是很冷,但是咬着牙站稳,对她笑了笑:「江夫人,我的命是你给的,身体是你给的。」 江夫人脸色死白,江辰就更别提了。 他早就猜出什么情况了,可亲耳听到,颀长的身体,忍不住还是一颤。 我利落的转过了斩须刀:「今天,既然你要,我把你给我的,还给你,以后——我李北斗跟你,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江夫人美丽极了的瞳孔骤然一缩。 斩须刀勐然调转,对着额角的旧伤疤就剔下去了。 斩须刀很快,快的一瞬间,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有冷。 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在玄武局里,碰上魇的时候,梦里那个她来了。 那个她温和可亲,眼里心里都是我,为了我,能拿出自己的命。 梦都是反的,我早该知道。 我一直很想见她,很想认她,执念太过,成了心魔,蒙蔽自己太久,是时候断了。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头骨上生生剜出,血溅了江夫人脸上。 恍恍惚惚,脑子里面,却是哪咤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画面,不由自嘲——我经常被人称为真龙转世,却竟然比井驭龙,更像个哪咤。 那种剧痛,让眼前全白,五感几乎全部消失。 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 似乎很喧闹,又似乎很平静,世界上的一切,全都跟我没关系了。 很轻飘,很空灵,如释重负,像是一直在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之中。 身上背负着的东西,都可以卸下来了,很舒服。 自从入行以来,难得能有这种享受。 可这个舒服之中,隐隐约约,却有一丝不安。 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是什么事情? 千斤重担——有一个千斤重担不能撂下,非我不可。 隐隐约约,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我对面,静静的看着我。 跟我很相似,可比我闲适,比我锋芒毕露。 穿黄袍的,景朝国君。 对了,答应他的事情,我还没做到。 隐隐约约,似乎谁在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去。 是啊,我得,言出必果。 这一瞬,好像从梦魇之中醒来,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我大口唿吸了起来,眼前从一片纯白,开始出现朦胧的轮廓和线条。 我回来了。 一只手捂在了我脑袋上,干枯,但是——异常温暖。 「很好。」那个嘶哑的声音温和的说道:「孩子,你很好——磨难全是靠着你自己熬过来的,剩下的路,你会一帆风顺,再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江老爷子。 睁开眼睛,我看见江夫人背对着我,在看着一个鬼医打扮的人,对江辰在做什么——血腥气。 她要把那块「真龙骨」,移到了江辰头上。 我无声的笑了。 这一瞬,江老爷子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江天和江良,已经重新站起来了——眼里有了隐忍不住的神色。 江瘸子不知所踪,可江老爷子——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意识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光江良和江天,透过虫真人开出来的那个窗户,我看见,齐雁和和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了外面,好像等着猎物死亡,就下来啄食的鹰。 第1075页 鬼医忽然开了口:「夫人,不行!」 「不行?」江夫人转过了头,看向了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一寒:「你只管做,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一步一步靠近,盯着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是唯一一个庇护我的人,可江老爷子现在体力也不行了。 她眼神越来越不耐烦:「你怎么还不死?」 真龙只有一个,她嫌我给她儿子挡路。 齐雁和在外面嘆了口气,眯着眼睛,还是喜闻乐见的表情:「江老爷子亲自帮他续命,好福气。」 原来,现在的命,是江老爷子帮我拉回来的? 我对她笑了。 血腥气,好闻的血腥气。 我撸干净了脸上的血,觉出,额头上的伤口,在迅速的癒合。 我妈的眼神一凝:「这是……」 这是九尾狐那条尾巴的野蛮能力。 邪阴鬼子母的诅咒,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她表情勐然变了。 我已经把该还的还给她,不再是她儿子了。 她再也没法主宰我了。 齐雁和在窗外嘆了口气,显然也是意兴阑珊:「江夫人——我早劝过你,现在未必是时候,反而还会适得其反,可你急着给你儿子移植真龙骨,就是不听。」 他眼神一冷,笑意里也带了杀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夫人唿吸剧烈了起来,往前了一步:「我不信……」 我盯着自己的手。 我手里,还握着斩须刀。 斩须刀在我手里熟练的划出了一道银光。 这里的血腥气太少了。 江天眼神一冷,已经抬起了手:「这个李北斗挟持了老爷子,给我尽全力,救出老爷子!」 这是给江家人加鸡血,搞个哀兵必胜? 不光江家的,那些天师府也跟上来了——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自然要背水一战。 数不清的法器。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是天女散花一样的破风声。 九星连珠,金刚丝。 可我一抬手,「啪」的一声,那些东西,全部碎成了齑粉,哗啦啦落了满地。 第1643章 一身妖异 周围一片安静。 他们在怕。 这个感觉很痛快——像是一把剑,没了鞘。 眼前重新变的清楚,我认识那些人。 有些是出名家族出来的,有些,是上次在玄武局要弄死我那些先生的亲人。 有些要建功立业百世流芳,有些,要报仇。 来啊,我对他们笑,你们来啊。 身上似乎还是存在某个窟窿,但不跟刚才一样冷的透风——一股子力量,源源不断的从窟窿里倾泻了出来。 但艮位三步半,一个老头儿站了出来:「别个害怕,我不怕,我今儿敢来,就没打算囫囵回去,李北斗——你害死了我外甥,今儿姓马的来报仇,不让你当个煳涂鬼!」 这个人,腰上别着带有三眼疤的菸袋锅子。 以前是从属于三舅姥爷那帮黑先生的? 他外甥是谁?对了,我从玄武局出来的时候见过,赶尸萨满。 原来他外甥死了。 「我也不让你当煳涂鬼!」又一个老太太一步迈到了前面,这个老太太一身蓝布蜡染,头髮也编成麻花辫子,高高盘在了头上。 不用自报家门,这个打扮,是上次挟持白藿香,反而中毒的五毒女家里人。 「我不信,你伢子百毒不侵。」 这两个老资格的一上来,瞬间就把后面那些人带动了起来。把这个起居室簇拥的水泄不通:「不收拾了这个妖邪,三界没有宁日。」 「为了三界苍生!」 齐雁和就更不用说了,眯着眼睛微笑:「咱们的目的,跟大家一样。」 那是自然,你们都要替天行道。 可我到底对苍生做过什么? 一股子白雾,忽然就炸在了我面前——我看清楚了,是老五毒女鼓起瘪腮,沖我吹出了什么东西。 白雾渺渺,一个枯瘦却矫捷的身影斜刺里沖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没被断完了的法器再一次对着我罩了下来。 这个阵仗,足够对付一个九丹大妖孽了。 斩须刀在我手里调转,对着前面,娴熟无比的噼了过去——仿佛划破夜空的一道雷电。 跟七星龙泉不一样,这是一道悦耳极了的龙吟。 能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噼破! 那一道白雾瞬间盪清,老五毒女才一愣,那白雾结结实实,就重新打回到了她身上,她老迈的身体跟个风筝一样勐然飘起,重重撞在了墙上,长长的髮辫,散了一地。 这一瞬,一道乌光对着我划了下来——是打大行尸的手法,要断了我的椎骨。 可我几乎没抬头,斩须刀一扬,以我从来没用出过的速度,「叮」的一下撞到了乌光上。 那个黑先生眼神一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镶嵌着打尸钉的菸袋锅子,勐然被斩须刀断出了一个裂。 「咔」。 那个菸袋锅子炸裂,他被震出去了五六步,还想冲过来,却低下了头。 那七颗打尸钉,镶嵌在了自己胸前。 他晃了晃,带着难以置信,也倒了下去。 这两下极快,后面冲过来的人有些没看清楚,有些看清楚,虽然露出悚然之色,可也来不及了。 第1076页 斩须刀带着满身的妖气,涨的像是八月十五的潮。 人被掀翻,墙面崩裂,面前倒了一片,像是到了寿数的森林。 面前豁然开朗,我重重的吸了口气。 血腥气,好闻。 尤其——是这些吃阴阳饭的血腥气! 我感觉出来,自己一身妖异,一身邪! 你们跟我有仇——我跟你们,就没仇吗? 这是你们欠我的! 多数人,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后面有些运气很好,只是被那个力量掀到了墙面上,这地方一片寂静。 「妖邪……真的是大妖邪……」 有人喃喃说道:「咱们——能行吗?」 「这么多人,怕他一个?」 「可上次在玄武局……」 江天厉声说道:「上次咱们已经吃了亏,这次再吃了亏,就再也压不住他了!现在不动手——等你们的子孙后代动手?」 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那些先生的心里。 是啊,人人都会为了后代考虑,这个苦,宁愿自己吃,也不能留给后代。 做他们的后代,真好。 「退开!」 这个时候,最后一排一声厉喝:「我们南马河的,来会会这个大妖邪!」 南马河——也是最出名的武先生家族之一。 代表作,是曾经在几百年前,猎过上古的夔牛。其余被他们抓住的神兽,也数不胜数,有个外号,叫珍兽先生。 这七个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据说心意相通。 话音未落,从七个方向,来了七道兇狠的破风声的,对着我就穿了过来。 这是出名的猎仙索。 头上带着七巧莲花钉骨钩,咬住不松口,据说是雷公铁做的,什么邪物一碰上,瞬间全部妖气都会被锁住。 更别说,这一行人配合巧妙,号称什么都抓得住。 斩须刀划过,果然,只听「叮叮」几声,竟然只在猎仙索上留下了一些划痕。 不愧珍兽先生。 「割断其他绳子也就算了——还想割断咱们的绳子。」 探出绳索那一排,传来了一阵笑声:「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他们家的绳子,是业内最坚固的。 我记得,这东西比金丝玉尾要出名很多,但也稀少很多——据说是凤凰毛,玄武鳞,麒麟须,混合龙血制造出来的。 坚不可摧,博纳众长,什么神兽,都不在话下。 不光如此,他们的方位也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以飞星入南斗形,堵住了七个方位,变化无穷,防不胜防。 根本就躲不过去。 果然,四个方向都躲不开,我只觉得浑身一紧,身体就被死死的束缚住了。 「不愧是珍兽先生!」 周围一片沉寂,接下来就是一片赞誉:「这么简单,就把他给困住了!」 「少了咱们多少伤亡!」 那七个人满脸自得:「早就说,让我们七个来也就够了——江先生谨慎。」 「管是什么妖邪,只要困住了,跑不脱,要刮鳞要蜕毛,只听江先生的!」 剩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接着笑了起来:「这个李北斗,名声虽响——可跟珍兽先生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早要是请珍兽先生出山,哪儿还有那么多变数!」 可齐雁和盯着我,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把天师府的人也都带出去了好几步。 有人注意到了,嗤笑出声:「还说江先生谨慎,这天师府的更谨慎——都抓住了,还躲那么远,怕李北斗吃人还是怎么着?」 「不对啊……」有个人抬起头看着我,脸色一变:「那个李北斗,表情不太对……」 「都被抓住了,自然不能露出什么好脸……」刚才被我掀翻,断了腿的先生勉强站起来,咬牙切齿:「我现在就……」 可他看清楚了我的表情,表情悚然一动:「他怎么——在笑?」 那七个拉出了猎仙索的南马河先生也一愣,其中一个最年轻气盛的,厉声说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笑?」 说着,手头儿一用劲儿,想把我拉倒了,让我当众出个丑——他来博个满堂彩。 剩下六个南马河的见状,厉声说道:「么弟,别!」 可这一瞬间,七个力量,不再均衡。 我反手对着「么弟」那个方向出了手。 他的身体很轻,跟风筝一样。 在那个强大的妖异之气下,他还来不及惊讶,已经控制不住猎仙索,身体被带到了半空,其他六个兄弟姐妹要救他心切,绳子紊乱了下来。 我收了个那个力气,「么弟」直接从高高的天花板,落到了地上。 是一声闷响。 我听到了六声惨叫。 很悦耳。 第1644章 借你一物 几乎所有的人,见到了我,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好像,我很可怕。 我自己倒是觉不出来。 「南马河先生……」江良立刻大声说道:「你们的么弟生死未卜——可千万不能放过李北斗!」 江良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咬的也是死紧。 江良自然也恨我,要不是我,他最珍爱的儿子江景也不会倒霉。 第1077页 但他很能隐忍,今天,终于是抓住机会了。 那六个南马河的先生刚沉浸在么弟出事儿的悲痛之中,一听这话,顿时全抬起了头来:「他活不了了!」 一瞬间,他们改变了方位,扬起了手。 他们的手心,都有极为厚重的茧子,为了练习这个飞星入南斗的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那六道猎仙索勐然收紧——他们果然心灵相通,六个力量来的均衡,根本就没有挣脱的余地。 那几个人,咬牙切齿:「现在,就给么弟报仇!」 「吱」的一声,绳子绷的笔直,他们想把我的骨头勒断。 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不愧是南马河先生!」 「这一下,阴阳行里,都得传遍了他们的大名,抓住了大妖邪,流芳百世!」 这六个人死人还在为么弟哀恸,但好话人人爱听,这下子,脸上有了痛快,有了得色。 那力道更大了。 可多大的努力,有什么用? 选择,比努力重要。 我一笑,他们的练习,都是以七个人为基础,可现在不行了,么弟倒下,那就是一个大漏洞。 身上那种妖邪的力量勐然炸出,专挑最薄弱的地方,这一瞬间,六道绳索,全部被扬了起来。 他们的表情僵住了。 「咣」的一声,那六个人,结结实实,全被甩在了墙上。 到处都是血。 这个味道很甜。 剩下的人,悚然一动。 我却抓住了这七条缠在了腰上的绳子。 这东西真不错。 但是材料太珍贵了,所以存世量极其稀少。 现在,到我手里了。 江良屏住了唿吸——他没想到,我连这猎仙索都捆不住。 江天厉声说道:「在座的——现如今,这个大妖邪已经迷了人性了,是群策群力,还是束手就擒,你们自己选。」 那些先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哪个人没有父母孩儿,谁愿意死? 江天接着说道:「干这一行的,谁不是一腔孤傲的硬骨头?束手就擒这种死法,除了给祖宗蒙羞,也留不下什么,还不如拼个头破血流。」 说着,自己强撑着冲着抬起了手:「怎么都是个死——站着总比躺着强。」 我算是知道江辰那种操纵人心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这是祖传的。 果然,这一声煽动,把那些先生们的畏惧全部烧灭,热血被引的沸腾了起来——是啊,怎么都是死,为什么不体面些? 虫真人炸坏的窗户后,大门外头,甚至残损的天花板,到处都是破风声。 身后一阵嘶哑的笑声:「好个一腔孤傲……年代变了,很多祖宗的规矩,都不守了,无可奈何,可悲可嘆……」 江老爷子。 他还能笑,但也只有苦笑。 是啊,要是照着以前的规矩,一来,行内人绝不以多欺少,二来,剿灭妖邪的时候,一定要查清楚前因后果,杜绝杀了无辜。 生杀予夺,必须谨慎。 可那些规矩,现在都没人讲了,他们眼里,要么是名利,要么是仇恨。 越过那些人,我看到了江夫人的背影。 她早就找好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焦急的守护着鬼医给江辰移植那块真龙骨。 她不住的围着江辰踱步,要么弯下腰护着江辰,要么催问鬼医怎么还没弄好,我这边发生的事情,全不关心。 不,偶尔也看我一眼——可那个眼神,嫌恶又不耐烦,似乎只嫌我死的晚。 挡了她儿子的路。 可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她不是我该放在心上的人。 我对着面前的一切笑,妖邪之气,沿着猎仙索炸开。 「啪」的一声,对着为首的江天就过去了。 江天毕竟是江天,虽然被江老爷子教训的那一下重伤,可身体仍然十分敏捷,翻身闪避了过去——可脸是擦着绳子过去的,顿时一道血痕。 后面那些群情激奋的先生,就更别提了,全被一下震翻,把精緻的墙面砸出一道一道的裂痕。 这猎仙索,简直比斩须刀攻击范围还大。 每个人被震到了墙上之后,脸上身上,都皮开肉绽,留下了几道血痕。 像是盖了一个,专属于我自己的印章。 「好!」江老爷子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的好!这些东西——就是欠打!孩子……替我好好教训他们!」 江良撑着墙挣扎了起来,而其余的江家人听到了这话,顿时都露出了茫然失措的表情:「老爷子——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咱们才是江家人啊!」 「老爷子,是老煳涂了?」 而江良转脸看向了齐雁和:「你们不也是为了他来的吗?那你们还等什么呢?」 齐雁和大概算是他们的帮手。 齐雁和伸手搔了搔耳后,像是在考虑利弊——仿佛这是个不好办,却又不得不办的任务,这个时候,后面一个天师,附耳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齐雁和微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个嫌麻烦的表情,可抬起了头,就看向了我,眯着眼睛一笑:「为了大局,只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掠了过来,我反应很快,松开猎仙索,翻过手腕,斩须刀的锋芒凌厉甩过,对着他就削。 第1078页 可出乎意料之外——我这一下,已经很快了,可齐雁和以极其轻巧的姿势,翻身就让了过去,下一秒,一手挽住我手腕,往后一带,我吃了一惊,好快! 身体本能要逆他的手挣脱,可来不及了。 「咔啦」一声,我就听到了腕骨一声脆响。 斩须刀竟然从手上,直接被他轻轻松松磕到了地上。 这动作轻灵飘逸,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跟以前遇上的人,都不大一样。 反而——我有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似乎,这不是人间能有的本事,天河,潇湘……那种记忆似乎就在眼前,可我一时间,脑子是空白的,想不起来! 就在这一瞬,齐雁和一手攀过来,就要把我摁在了地上,「咣」的一下,像是耳边炸起了一道锣。 天地翻转,额上一阵温暖,我的头,被重重撞在了地板上。 眼前,从空白,炸出了数不清的金星。 那一阵死寂,不知道是被谁给打破了:「好!」 「不愧是天师府的天阶!」 金星之中,江天和江良似乎也松了口气。 可齐雁和却一丝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就在这一瞬,我反手勾住了他摁着我脖颈的手,妖异之气乍起,直接把他反摔了过来,他的头,跟我一样,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可齐雁和被我这么一摔,非但没痛苦,反倒是是笑了。 我忽然就觉出,那些人刚才为什么那么看我了。 他们看我,跟我看齐雁和的感觉一样:这个人——不正常。 而他翻开手腕,对着我脖颈就抓了过来,我歪头闪开,他的手从我脸边擦过,「啪」的一声,没入到了地板上。 不等他把手抬起来,斩须刀对着他的胳膊就削了下去。 可他翻身让开。手底下一个东西,对着我就甩了过来。 那东西来的太快,对的是要害,可我侧身一闪,就觉出锁骨下一阵剧痛。 这是——什么? 我忽然有了一种十分脱力的感觉。 这一瞬间,那身妖邪之气,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 我心里顿时一沉。 这感觉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好像就被这种东西打过! 周围轰然就是叫好的声音:「邪气消失了!」 「那东西是神器?」 可齐雁和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像是并不为这件事情高兴。 这个时候,那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孩子,这些傢伙,太欺负人了——有个东西,我借给你用。」 他一只手,抓在了我的手上。 第1645章 来不及了 江天似乎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了,厉声说道:「拦住老爷子——他是真的老煳涂了!」 江良跟他想到了一处去,奔着这里就沖了过来。 可江老爷子另一只手一翻,江良整个人被震出去了老远,重重的就落在了江家人里,冲倒了一大片。 「老爷子!」许多江家人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您这是干什么——你守了江家一辈子,怎么能让这个灾星继续害咱们?」 「您眼睁睁看着咱们江家被他害垮?」 江老爷子一笑,嘶哑的说道:「我是守了一辈子江家——可怎么守,我自己说了算。」 这一声,哪怕嘶哑,也威严凛冽,那些江家人全被震慑住了。 还不等他们说什么,江老爷子低声说道:「孩子,攥住了我的手——越紧越好。」 江老爷子对我来说,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不由自主,就照着他说的做了,一丝怀疑和戒备,似乎都不用有。 那只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但是,很温暖,而且,让人心里,出奇的踏实。 齐雁和嘆了口气。 这一瞬,江老爷子反手握紧了我的手,我忽然就觉出,一股子力量,勐然就从手心,奔着四肢百骸灌了过去。 本来,身体的妖气,像是被冻住了,可这个力量,简直跟温水和阳光一样,能把一切冰冷凝固,全部冲散! 被齐雁和楔入了什么东西的锁骨下,勐然松动了起来。 江老爷子那股力量,就是奔着那个位置冲过去的。 我低下头,看见一块黑色的钉形金属,被直接沖了出来。 像是一个暖壶,被冲下了塞子! 身体非常充盈,但是跟刚才那股子妖气不一样。 这是一种安定祥和的感觉——力量却极大。 江老爷子呵呵笑了,声音嘶哑而恣意:「去吧,以后——地上的,没有拦得住你的。」 齐雁和长长出了口气,抬起了手。 他手里出现了一道狭长的白光。 像是一道霹雳。 那时——我脑子里,出现了零星的记忆——霆霓杖。 又是这种明明自己没见过,脑海之中却存在的记忆——是九尾狐尾巴上带的? 这个东西,跟那些吞天丝线完全不同,只有屠神使者之中地位高的,才能拥有。 九尾狐——是不是也吃过这东西的亏? 这东西不能击中额头,否则的话,灰飞烟灭…… 刚想到了这里,齐雁和翻过了手腕,平时一直眯着的笑眼,终于睁开了,目光如电。 第1079页 霆霓杖上发出一阵十分细微的声音。 「滋……」 那是,雷电将至的声音。 对着我的额头,就噼了过来。 这一下,比刚才更快,可我的眼睛,也比刚才看的更清楚。 身体偏转,把那道狭长的锋芒让了过去,一声巨响,我身后炸起来了一道霹雳。 「啪」的一声,半面墙出现了一个大洞,砖石瓦砾,溅的到处都是,而那附近的人,反应快的躲过去了,反应不快的,都没站起来。 齐雁和转眼看着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是他下一秒,手腕翻转,再一次,对着我的额头砸了下来。 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种巨大而温暖的力量涌上来,斩须刀划过了一个极其锐利的弧线,对着他的手腕就割了过去。 那一下霹雳被直接打偏,贴着我的耳朵就炸了过去。 「轰」。 「这不是应该在人间用的东西……」 忽然有人说道:「那是屠神使者的东西……」 「李北斗,到了这种程度?」 「不是人——他们,都不像是人……」 齐雁和吸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把霆霓杖调转过来,继续迎着我的头噼,我翻身让过去,但这一下极快,根本来不及,「嗤」的一声,那道霹雳,几乎是贴着胸口掠过去的。 「滋」的一声,身上一片灼热。 齐雁和扬起了声音:「你不会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话音未落,霆霓杖翻转,精准的落在了我额头上。 这一下,是躲不过去的。 他眯起眼睛,还要嘆气,一副给我送终的样子,可这一瞬间,「叮」的一声。 他的眼睛瞬间睁开——满是不可思议。 斩须刀,硬生生挡住了霆霓杖。 他难得睁开的眼睛骤然一凝,我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脚,对着他胸口就踹了过去。 这一下,他身体勐然一个踉跄,还要抬手,却发现,自己握着霆霓杖的手腕,已经被我死死捏住。 他又嘆了口气,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他已经挣脱不开了。 斩须刀对着他就斜噼了下去。 「当」的一下,霆霓杖倏然落在了地上。 变成了一个焦黑的棍子——像是烧过的巨型火柴梗。 而他的身体,被那种强大的气,炸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到了墙上。 「咔」的一声,墙面一震,上面就是一道大裂。 江天他们全怔住了,齐雁和反应极快,还想站起来,可我比他更快。 斩须刀上的气一炸,齐雁和的身体,跟墙上的碎屑,冲出了这间起居室,一路撞出去了老远。 齐雁和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除了稀稀拉拉的,砖石瓦砾坠落的声音,这地方,一片安静。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呆若木鸡的人。 「还有谁?」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是在一片寂静之中,石破天惊。 那些先生们,哪怕都是老牌,出类拔萃的,可有一些,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江良立刻看向了齐雁和带来的人:「几位——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跟我们一起合力?咱们人多,倾尽全力,未必没有胜算——不然,放任李北斗这样,会更加难以收拾!再说了,齐先生都那样了,你们坐视不管?」 那些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可还没出结果呢,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等一下!」 他们看向了声音响起的位置。 齐雁和在砖石瓦砾里,缓缓站了起来,身形一晃,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也有些意外——这样,也不死? 江天江良,瞬间都有些惊喜:「齐家天师没事儿……」 而齐雁和厉声说道:「是我的人——现在就走!」 那些他带来的人一愣,瞬间就往后退了开来。 江天注意到了,脸色一变,江良就更不用说了,厉声说道:「齐天师——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 「你们干的,也跟之前说的不一样。」齐雁和抬手擦下了后脑被我撞出的伤,斜着嘴角笑了:「江夫人,我早劝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可你们不听。」 接着他补上了一句:「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第1646章 龙骨金气 「咱们,既然管不了,就不管这里的事儿了……」齐雁和大声说道:「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说着,抬起了手来:「李北斗——后会有期,咱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齐天师……」江良立刻往前跨了一步:「咱们之前明明是说好了,只要你帮我们,那九尾狐的事情,我们也会竭尽全力……」 「我帮了。」齐雁和无所谓的答道:「可你们看见了,我帮不上。也或者……」 齐雁和看向了江老爷子:「这是你们江家自己的事儿,该自己解决。」 齐雁和话音未落,身体就是一个踉跄,天师府的人立刻赶过去,把他扶住了。 「齐雁和,你就这么走了?」一直在后面没吭声的江年忍不住了:「这到底……」 是啊,这就是你们的「合作关系」。 可是,棋盘上的一圈死棋,谁都只能弃如敝履。 齐雁和连头都没回。 第1080页 江良拦住了江年,看向了江天——还有,江夫人。 哪怕到了现在,江天也没多看江夫人一眼。 江夫人不瞎,眼前这一切全看清楚了,哪怕是临危不乱的凤凰命,身体也控制不住的有些簌簌发抖:「我只是……」 我猜出来了。 齐雁和这段时间,恐怕因为九尾狐的事情,无法分心对付我。 而江夫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她怕我死在了其他人手上,浪费了真龙骨。 所以,她很久以前就开始供养邪阴鬼子母,就打算以自己的身份,拿我这个儿子做祭品,供养另一个儿子。 很久之前,老黄就跟我说过,我会有一个很大的劫难,有人会害我。 就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出现了。 可跟我总是擦肩而过。 老黄还跟我说,那个劫难之所以推迟,是有人帮我挡住了。 但不会不来。 今天,还是来了。 她也说过,前一阵子被牵绊住了——也幸亏被牵绊住了,否则,现在的我都差点送命,更别说以前的我了。 齐雁和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来劝她,但是劝不住——她最怕的,就是我死在别人的手上,拿不到那块真龙骨。 江老爷子嘆了口气:「孩子——你怪可怜。」 我习惯了。 就是因为得到的温暖实在太少了,才觉得每一分温暖,都难能可贵。 我盯着江天:「那人到底是谁?」 江天还是缄口不言。 「你当我们江家人,死绝了?」 江年出来,一声暴喝:「士可杀不可辱。」 话音未落,他对着我就蹿了过来,手底下一片乌光,扬起了雷公锥。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我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咔」的一声,他的手腕就是一个脆响。 其实江年很有天分,也很有能力。 只是,德不配位。 从联合齐雁和算计江景开始,就註定了。 江家,会按着江仲离留下的话,毁于兄弟之争。 雷公锥落地,江年脸色一片惨白。 又一道破风声掠过,江良再也忍不住了。 江景已经因为我倒了霉,他不能再失去江年了。 可斩须刀旋出一道银光,势如破竹。 剩下的江家人大吼一声,一拥而上。 现在对他们来说,除了同归于尽,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他们一起上,也没用。 左边来的被斩须刀直接横扫,右边被抓住,死死掼在了地上,后面有人压下来,我侧头躲开,顺势把他们的头往下死磕。 「乓!」 周围的都是血腥气。 谁也拦不住我。 抬起头,还有几个没敢靠近的,大声说道:「李北斗,你这个妖邪——何至于对我们江家,赶尽杀绝?」 「我们护着自己的家族,有什么错?」 你们要保护江家,是没错。 我想活下去,就有错了? 接触到了我的眼睛,他们没有一个敢对我对视。 我抬起头,看向了江天。 他被江老爷子那一下,撞成了重伤。 但他还是硬生生站在了原地,像是狂风过境,万物倒伏,却挣扎挺立最后的一棵树。 真龙的父亲——哪儿有那么好当呢?这事儿风险太大了,享受的了好处,就得扛得住后果。 我冲着他走了过去。 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我前面。 江辰? 江辰头上,有一大片伤。 可他整个人,看上去不一样了。 他周身终于算是有了龙气——金色的。 哦,真龙骨看来移植的很成功。 剩下的江家人一下高兴了起来:「对了,咱们还有江辰。」 「江辰毕竟是真龙转世——这个李北斗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妖邪,肯定没法跟江辰相提并论。」 江夫人看着江辰的眼神,都是光,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盯着我,冷冷的说道:「李北斗,你欺人太甚。」 我冷笑。 咱们到底,谁抢了谁的一切? 「接住!」 半空划过了一道乌光,江年挣扎着,给江辰了一个东西。 雷公锥。 江辰吸了口气,手腕翻转,凌厉的对着我就划了下来。 别说,自从被鬼医动了手脚,江辰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之前他身上,就有很多的神气,可也许跟我自己的肉眼凡胎一样,并不能把神气发挥到了极致,可现在,那种金色龙气,气势磅礴。 这一瞬,雷公锥却引来了雷霆万钧之势,对着我就噼了过来。 他跟雷公锥,似乎相得益彰。 那一下又快又厉,破风声锐的像是腊月的风。 一道雷,跟着雷公锥就追着炸了过来,我一手撑地,躲了过去,趁机反手噼过斩须刀,可江辰有了那种金龙气之后,反应极快,雷公锥往后一回,直接挡在了斩须刀上。 「当」的一声锐响,两件都不是地上的东西,死死格在了一起,江辰手上的龙鳞勐然炸出。 跟我之前的一样,是金色的。 江辰眼里,终于有了得色。 这就是真龙骨的用处。 第1081页 江夫人别提多高兴了:「鲤鱼,我就知道——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以后,该是你的,全会回到了你手上!」 作为母亲,能帮上自己的儿子,简直是无上的快乐。 要恭喜他了。 江辰精神顿时振奋了起来,浑身的金气炸亮,所有江家人的眼睛,也跟着一起亮了起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儿,真龙好歹还是咱们家的!」 「只要真龙是江家的,那就没什么好怕——李北斗,到底是假的!」 江辰眼里光芒更盛,浑身金色的龙气,光芒万丈,一鼓作气,就要把我掀翻。 那力量很大,几乎能扫扫清六合,席捲八荒。 这一下没躲过去,我整个人被掀出去了老远,重重撞在了墙上。 四肢百骸,一阵剧痛。 江辰立刻追了过来,抬起了雷公锥。 我躲开了锋芒,一道雷几乎是贴着头皮炸过,砖石瓦砾溅了我一身。 「好!」 周围全是喝彩的声音。 江辰眼里的得色更甚——江夫人也是,她黑沉沉的丹凤眼高兴的闪闪发光,似乎觉得,这一切,简直太值得了。 我却想起了,我也用过那些金气。 是啊,那些力量,强的可怕,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会损伤。 可这个时候,我却一点也没有畏惧。 真龙……就凭你,也配称自己为真龙? 他对上了我的视线,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有了恼羞成怒。 像是我的那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视线,能戳破他心里最深的恐惧。 他是贵不可言,他是坐拥一切,可他一直在害怕。 他怕这一切,不是他的,那再繁花似锦又如何? 终究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所以,他一直在焦虑,生怕我会夺走他的一切——焦虑的人,往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记得,他性格开始急躁,就是从跟马元秋决裂开始的。 也许,他本来不是这种人,可现在,因为那种让人窒息的焦虑,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等今天,不知道等了多久。 下一瞬,那种金气炸亮,对着我就抓,我抬起斩须刀,可他竟然比我更快。 他一把摁住的我的头,抬起了雷公锥。 「李北斗。」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再会了。」 我却对他笑了。 第1647章 不得好死 我一点也不怕。 江辰的嘴角僵住了。 也许,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想看着我害怕。 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金气大亮,雷公锥引了金气,对着我就下来了,可我被你抓住不抵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一头对着他的脑袋就撞了过去。 「当」的一声,铙钹也似的巨响。 一股子剧痛把两个人全部震住,我眼前是金花,耳朵嗡嗡一阵耳鸣。 但抓住了这个机会,斩须刀奔着他就噼了下去。 那种剧痛让他失去了该有的灵敏,胳膊护住要害往后一退,「当」的一下,斩须刀硬是削下了一层金麟。 江辰吃痛后退,倒抽一口凉气,江夫人一声尖叫:「鲤鱼!」 她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李北斗——你死到临头还敢伤我的鲤鱼,你不得好死!」 之前听生身之母说这种话,也许心里会痛。 可现在不会了。 她不配。 该还的还了,剩下的人生——我要给自己过。 可趁着这个机会,雷公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对着我冲过来了。 那金气,没人比我熟悉——确实不是人该有的力量,无往而不利。 身体侧翻,雷电贴着胳膊炸过,整个左手一阵剧痛,而他已经一手挡在了右边,截断了我的退路。 「李北斗。」他缓缓说道:「你后悔吗?」 我却摇摇头:「我要是你,就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江辰像是不屑跟败者多说,抬起了手,又要一道雷噼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眼神……」 「太好了……」周围一阵喝彩:「终于能了却这个心腹大患了。」 「咱们江家,又能永固万年了!」 唯独江老爷子,还是那个闲适自如的表情。 我是躲不过去了。 但那是因为,我不想躲。 他还不知道,刚才那一下之后,自己身上那金色的龙气,出现了变化,如同强弩之末。 从光华闪耀,瞬间变得十分黯淡——他本身的黑气露出来了。 金气,简直像是被后来居上的黑气给污染了,迅速的稀薄,乃至消失。 他眼神一凝,雷公锥停在了半空,显然也觉出来了。 不光这些镀金一样的气。 那些金色鳞甲,勐然就变了颜色,重新变回一片漆黑。 江辰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 他冷静惯了,难得看他露出这种表情来——可以说,惊慌失措。 可我,幸灾乐祸。 不,这还没完。 他额头上的伤,忽然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了自己的手,下意识想摁住头上那个伤口。 可惜,没用。 跟我想的一样。 第1082页 一个东西,直接从上面跌了下来。 像是没粘牢的瓷器碎片。 那块真龙骨,哪怕到了他身上,也没法跟他合二为一。 江夫人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不光江夫人,还有剩下所有的江家人。 「哈哈哈……」江老爷子一阵嘶哑的笑声:「好——做的好!」 我无声的笑了:「你说得对。真龙,只有一个。」 身上那种安稳温暖的气凌厉炸起,斩须刀对着江辰就噼了过去。 他反手抗衡——可身上的黑气,打不过我。 雷公锥跟斩须刀又是一撞,可已经没法跟之前一样势均力敌。 他的手被斩须刀毫不留情的压过,「铮」的一声,雷公锥从他手上被震出,跌了老远。 江辰颀长的身体勐然后仰,可我已经乘胜追击,一脚贯胸,把他踹出去了老远。 他的身体跟落叶一样,跌的轻飘飘的。 「咣」的一下,一个多宝格在他身后,全部炸裂。 他顺着墙往下滑,但不甘心,还要坚持着站起来。 可来不及了,我已经一拳痛痛快快的砸在了他头上。 倒下去的最后一瞬,他眼里,还是难以置信,夹杂着一丝不甘心。 是啊,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了——跟他担心的一样。 我干嘛要客气呢? 你欠我的,得还。 这还不够——你让潇湘跪过。 我抬起了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你不能伤他!」 这是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江夫人。 她生下我之后,只在骗取我做邪阴鬼子母的时候,抱过我一次。是为了江辰。 这是抱我第二次,依然是为了江辰。 她盯着江辰——那双美丽极了的丹凤眼四周,氤氲了一片赤红。 哪怕是最好的画家,都画不出她眼里的心疼。 我挣脱开她的手,面无表情。 可她还是死死抱住了我,嘶声吼道:「你不是以前最宽仁吗?你不伤人!」 她调查过我是什么人?费心了,这个费心,也是为了江辰。 「那是以前。」 以前,我是善良,我是心慈手软,我总觉得,人要多行好事,偶尔甚至以德报怨。 可那个我,被你亲手杀了。 「善良是你的天性。」江夫人立刻大声说道:「没有什么以前以后,你善良,就别伤害江辰……不然,你跟那些恶人,有什么区别?」 世界上没有天生的恶人。 我善良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现在,你又劝我善良? 有些东西,就是因为会消失,才格外珍贵啊。 我再一次甩开她,这一下,毫不留情。 她的身体被撞出去了老远,重重跌在了地上,她不死心,还要过来,可我反手旋过斩须刀,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就噼了过去。 她被震出去了老远,一头重重撞在了残损的门框上,耳朵开始流血。 可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依然拼尽全力要爬过来,愤怒和憎恨几乎把嗓子撕破:「李北斗,你这个孽子!你对亲生母亲下手,你要天打雷噼!是我生了你!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你是我生的,你得听我的话!别伤江辰……」 话说到了这里,她的声音从凌厉,逐渐变成了哀求:「别伤他,他是我的命根子……」 这个「孽子」。我当不起。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 「你们家的家神,跟我提起过,请我放过你们一次。」我答道:「这个承诺,我早就兑现了——可你们没完没了,阴魂不散,这是你们,咎由自取。」 第1648章 父慈子孝 我低头看着江辰:「你背后的那位,到底是谁?」 江辰的唿吸,极为剧烈——他胳膊上那一层碎鳞,已经保护不了他了。 可他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你会后悔的。」 一路走来,后悔的事情其实并不少,可这件不算——虽然跟想像之中的展开不一样,可结果,我能接受。 我抬头看着江天:「你们两位,谁说?」 江天唿吸也急促了起来,他死水似得眼睛,死死的盯着江辰,表面的沉静,也压不住底下的波涛汹涌。 我听过「一夜白头」,可现如今,是眼睁睁的看着江天,从之前的英姿飒爽,变成了苍老憔悴。 养儿方知父母恩,或许真是不假。 可江辰甚至没多看江天一眼:「你要问他,没用——我的死活,他不会放在心上的,不如直接动手吧。」 江辰跟他爹,看来成见颇深。 江天听了这话,挺立的跟孤木一样的身影,勐然一颤。 我见到,江辰的一只手,似乎抓住了自己身上的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有个伤疤。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辰也有伤疤——这样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人,怎么会有伤疤? 看上去,像是什么锐物刻出来的。 这种伤,显然是人为的,简直跟旧社会对犯人的刺青一样。 比起惩罚,更像是侮辱,让他永远记住。 江良却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江辰,你误会你爹了!他是打过你,罚过你,可他为的是什么?是你!」 第1083页 有句话,叫望子成龙。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江辰对哭丧奶奶恶作剧,导致哭丧奶奶惨死的事情了。 据说江辰为此,受了重罚,很久没出来露面。 江辰也许,深恨他爹——天之骄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践踏了他的尊严。 「爱之深,责之切,他只为了你能让江家繁盛兴旺,他罚了你,比你还难受!」江良一边吼,一边把江天的袖子撸了上来。 江天线条优美的胳膊上,赫然,有一个跟江辰一模一样的伤疤。 江辰眼神一凝。 「他罚了你,也罚了自己,罚自己没把你管教好——你是整个江家的希望!」 江辰像是想说什么,可也许想说的太多,反而没说出来。 没有人说出我想要的答案。 「父子同心,很好。」我抬起手了手,斩须刀对着江辰就要落下去:「你们每次都对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算是,我没白给你们交学费。」 「他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你是趁人之危!」 江家人的声音,气急败坏——江年? 「趁人之危?」我回头,对江年一笑。 江年毛骨悚然。 我摇摇头:「我不是趁人之危——他,是我亲手打成这样的。」 江辰说不出话来了。 做个恶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 所有江家人,脸色一变。 我看着江天:「最后的机会——三,二,一……」 没想到,生杀予夺的感觉,是这样的。 江辰是不甘心,可再不甘心,他也没了法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天勐然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跟他以前一样,宛如一只猎鹰。 他挡在了江辰面前,斩须刀,生生的砍在了他肩膀上。 温热的血,溅了我和江辰满身满脸。 江辰一下愣住了。 斩须刀的锋锐,不必我多说,而且刚才,我手底下没有一丝留情。 江辰抬起了头,血从他刘海上滑下来,满眼难以置信。 那条手臂颀长有力,那个疤痕,尤其醒目。 可现在,孤零零落在了一边——再也不属于江天了。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里一片死寂。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了这片死寂。 江夫人。 她终于没有了凤凰颈贵命女该有的威仪,头髮散乱,满身血迹,因为站不起来,甚至是四脚着地,拼了命的往这里爬了过来:「你不能下这种手……你是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跟您比,谁像是个疯子? 我冷笑,看向了江天。 江良等人反映了过来,立刻奔着这里扑了过来,可我一扬手,他们哗啦啦就倒撞出去老远。 江良挣扎起来,他发现,自己落在了离着江老爷子很近的地方,忽然一把抓住了江老爷子:「您为什么坐视不管?这不合逻辑——我们才是跟您血脉相通的人!」 可江老爷子凛声说道:「刚才——你们跟我顾念这个血脉相通了吗?」 江良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 而江老爷子盯着我,接着怡然自得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流的是什么血?」 我? 这话我好奇,可我根本无暇去顾。 江辰盯着江天的胳膊,第一次露出了迷惘。 江天脸色死白死白的——哪怕是什么脱胎换骨,也扛不住连龙都能砍的斩须刀。 但他没发出一声惨叫,还能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有厌胜门的同气连枝——我身上有些东西,也许你有用。这要是不够,我拿我的命,换我儿子一命,行不行?」 江辰的眼神,一下就空了。 江年等人忍不住了:「欺人太甚……」 可放眼过去,已经没谁能帮他们了——这地方,几乎尸横遍野。 我抬起头对江天一笑:「不够。」 江天眼神一沉。 「你们欠我的,区区几条命,还不完。」 不光是我,还有厌胜门老二,更多的人……太多人,为了你们这件制造真龙的事情牺牲了。 可你们呢?坐享荣华復古,把一切繁花似锦,开在白骨如山上? 不够。 「我知道,你们做这件事儿,是因为后面的人。」我盯着他:「是谁让你做这件事儿的?江瘸子?」 不单单一个江瘸子,还有更上头的人,所以,他才不敢说。 江天脸色惨白:「我不说的原因,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被威胁了——说出去,江家别说江山永固了,甚至会被连根拔起,永不超生。 这种苦情,也许很让人动容,可你们踩着别人的尸首登高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了。 「那也是以后,」我微笑:「不说,就是现在。」 江天吸了口气,还要犹豫,可斩须刀已经扬起来了。 江辰的眼神,更复杂了,他陡然挣扎了起来,挡在了江天身前。 好一个父慈子孝,映衬的我宛如灭门兇手。 可我已经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江辰要挣扎,江天闭上眼睛,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冲出,直接挡在了斩须刀前面。 江夫人。 第1084页 她的身体,被强大的气直接震开——落在了面前的贵妃榻上。 我心里一沉。 跟预知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也跟预知梦里一样,她对着我,伸出了手。 江辰唿吸勐然凝住,冲着我就沖了过来,可我一抬手,他整个人撞出去了老远。 「北斗……」 江夫人喃喃说道:「我,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算是唯一的遗言,你听不听?」 江天看向了她,眼神一冷,又是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他看来,江夫人这种行为,跟自杀没两样,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不得不动容。 我盯着她:「你说。」 「你生气,你杀了我,给你出气!不要动我儿子……」江夫人缓缓的说道:「妈——求求你……」 我嘴角一勾:「对不住。你不是我妈。」 她瞳孔一凝,只剩下了绝望。 「妈!」 江辰想过来,但是,他站不起来了。 他骄傲惯了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而江夫人,爱怜的看着江辰:「要是,能熬过这一劫,要记得——贴,贴妈给你的止痛药……」 接着,她看向了江天。 她可能还有话想问——但是,问不出来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合上了。 第1649章 天之骄子 江天仅剩下的一只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他盯着江夫人,眼神十分复杂。 她身上的生人气,在飞快的消散。 他蹲在了江夫人身边,用仅存的一条手臂,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不知道那话是什么,但是,江夫人闭上的眼睛,缓缓淌下了一行眼泪。 江天对江夫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九藤!」江辰忽然厉声喝道:「把我妈救回来——我妈出了事儿,你要的东西就全完了!」 人堆里,跟小鸡出壳一样,爬出来了一个人。 是刚才给江辰移植真龙骨的那个鬼医,立刻跑了过来,就给江夫人摸上了脉。 想不到,他也姓白。 可这个白九藤摸清楚了,脸色倏然一变,眼睛四下一熘,像是想说什么,却审时度势,吞回肚子没说出来,只是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卷针——跟白藿香平时用的,几乎一模一样,煞有介事就往下扎。 江天却缓缓站了起来,长长出了口气,转脸盯着我:「你满意了?」 满意? 她变成这样,不是为了你们父子吗?问的着我? 你利用她给你生出真龙转世,如果不是为了你们那个自私自利的目的,何至于死这么多人? 到了最后,我其实也没想动她——她是给你们挡了那一下。 可我不想争辩。 我只觉得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像是个无底洞,什么也填不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凄凉。 我为江夫人难过?我为自己难过? 不知道。 跟江夫人说的一样,我以前,一直给别人考虑,宁愿自己吃亏,可到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是想笑,可笑不出来。 江辰挣扎了起来,跟江天站在了一起。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就从江辰额头上落下了真龙骨之后,他们额头上那种红光,在逐渐消失。 像是秋天的树叶,风一吹,就迅速无影无踪。 哪怕邸老爷子给他们补了局,可事到如今,江家怕是真的不行了。 江辰背后的人,恐怕也来不了了。 江天和江辰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虽然也操控过棋盘,但归根结底,自己也只不过是棋子。 但是为了那天大的好处,这棋子,也当的心甘情愿。 面前一道破风声,乌光炸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江辰重新拾起了雷公锥。 他还有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澄澈的神气。 他终于想跟我决一死战。 可跟齐雁和之前说的一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跟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抬起了手,可只是轻轻松松一转,他的身体勐然飞出,重重撞在了墙上。 他自然不甘心,还要扑过来,可再来,也是一样。 这一次,撞在了残损的墙头上,颀长的身材终于佝偻下去,整整齐齐的头髮也第一次这么凌乱,那张比我英俊的脸上,血把灰尘,沖的一条一条的。 看着他这个模样,我忽然想起来了自己。 我终于知道,他让潇湘下跪的时候,看着我的,是什么视角了。 原来如此。 果然,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冰冷倔强,也许,也跟我那个时候一样。 不甘心。 他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直是「真龙转世」,天之骄子。 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他。 一次一次冲过来,一次一次被我随手甩开,终于,他筋疲力尽。 他喘起了粗气,抬起跟江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一笑:「我改主意了——为什么要杀你?我想知道的,你还没说。」 他妈因我而死,他爹因我断臂,他们整个繁华无比的江家,因为我,终于家破人亡。 第1085页 他想报仇,可他跟被大树压住的蚂蚁一样,根本无能为力。 骄傲如他,这种「侮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冷笑:「你要是知道了,是谁跟你为难,也没什么用——你一个肉眼凡胎,不是对手。」 「要是照着你这么说。」我跟他之前面对我一样,居高临下:「那他为什么处心积虑,非要用这么多法子来对付我?」 江辰的眼神凝住了。 我一只手摸在了他头顶上:「跟你一样——那个人,怕我。」 江辰的身体,勐然一颤。 有些人,不想让我回来,可阴差阳错。 很多事情冥冥註定,就好像我去摆渡门的时候一样,如果他们不把我当成灾祸,我也就不会成为灾祸。 江辰还要说话,可这个时候,身后「扑」的一声响。 江天已经支持不住,跌在了贵妃榻上,脸色惨白。 他再怎么强硬,也被斩须刀削下了一条手臂。 江辰脸色一变,还想过去,可斩须刀唰的一下,已经明晃晃的挡在了他面前。 「你身上的主神神气,是从哪里来的?」我缓缓说道:「不说——他也不行了。你妈已经这样了,你想看着你爹,也紧随其后?」 江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身上的神气,是东海的水神,河洛给我的。」 跟我猜的一样。 江辰是个奇异的微笑:「她就是幕后黑手——你去找她报仇吧。」 河洛给他神气,我其实早就知道。 江辰这一次,之所以没人来救,很大可能,是因为河洛被潇湘在东海给牵制住了。 河洛的目的,不过是利用他来对付我——河洛的神位,是景朝国君敕封的,景朝国君能命令她,她不敢正面跟我相对,就借刀杀人,利用另一条「真龙」。 可还有件事情说不通——河洛既然畏惧景朝国君,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把景朝国君的棺材打开? 对她来说,景朝国君被生生世世的封下去才好呢,她放出个自己的天敌来,自寻烦恼? 不过,我心里一动,河洛既然跟景朝国君相交亲厚,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那个叫白九藤的鬼医早就过去,要给江天止血,可江天一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这种伤,不用?错过最佳抢救时机,怕就没希望了。 而我盯着江天:「你真要看着江家,现在就家破人亡?」 江天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既然输了,我就输得起。」 他没有再多话,仅存的一只手,却抓住了江夫人的手上。 我看着江辰,江辰知道我的心思。 我们俩,既然只能活一个,我都明白,现在就是时候了。 斩须刀寒光毕露,可江辰对着我笑了一下。 他缓缓说道:「李北斗,哪怕你回来了,可你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真龙转世,会变成了两个?」 「我知道,」我盯着他:「本来那个真龙,也许真的应该是你——你来了,占了那个位置,我就来不了了。」 可谁也没想到,江夫人生下了两个。 「咱们一开始,也许不用变成这样,」江辰忽然一笑:「不过……」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 到了哪里,什么时候,都是成王败寇。 江辰抬头盯着我,眼神一厉:「事情没到结束的时候。」 是啊,我还不知道,真龙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这一瞬,江辰忽然抬起了手。 他站在了父母面前,把全部的力量,都积蓄在了雷公锥上。 可这个方位,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自己的头顶。 我一愣,下一秒,一道霹雳,忽然轰然就落在了我面前,发出了一声炸响。 那个力量,似乎能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掀翻! 第1650章 迷途归路 那果然不是人该有的力量。 虽然不是真正的五爪金龙,可他到底也是一条黑龙。 那道巨大的霹雳,恢弘壮大,简直——跟之前坠落到了潇湘身上,却被我挡住的那道一样。 天罚的雷…… 他就竟然能召出天罚的雷来! 我心里一沉,立刻就要往前一步,可那种巨大的力量,连我也没法靠近。 眼前一白,这一切,被那个巨大的霹雳,全部毁灭。 白光和硫磺气息一起炸起,我后退了好几步,墙面裂开,灯具粉碎,一切摆设化作齑粉,这个豪华的居所,一瞬间成了残垣断壁,四处只剩下了砖石瓦砾,哗啦啦的落在起不来的人堆上。 面前这些尘雾散尽,我看见刚才江辰站的地方,一片焦黑,地面塌陷,被各种废料掩埋住。 我心里勐然一阵发空。 江辰宁愿选择这条路,也不愿意受辱——这样,比被我打败要痛快的多。 我赢了。 可心里,却不见欢喜,只剩下沉重又巨大的疲惫感。 「江辰!」 身后厉声一喊,是江良。 江良浑身是伤,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勉强拨开了压在身上的瓦砾,奔着这里跑了过来。 他跪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两只手就开始挖掘碎石砖头,很快,十根手指头,全是血肉模煳。 第1086页 江年立刻也钻了过来,跟着江良一起挖了起来,还有剩下的江家人——能生还的,寥寥无几。 跟之前风水秘宝鑑赏会的时候,差的太远了。 没有正常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生还。 不长时间,其中一个江家人,一声低唿。 江良看了过去,厉声说道:「什么?」 那个江家人小心翼翼的把东西给捧上来了。 是雷公锥。 上面一片焦煳,像是染上了烧坏了的血。 江良剧烈的唿吸了起来,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抬起手想接,可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爸!」江年大吃一惊,立刻扶住了江良:「爸你不能倒下——现在咱们江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主心骨了!」 江良脸色死白死白的,嗓子里有了气声:「小年……江家,就靠,靠着你……」 他没说完。 江年大口大口的唿吸了起来,转脸厉声吼道:「白九藤!」 可那个鬼医,再也没出现,江年一声一声,喊的声嘶力竭,直到一个江家人说道:「我……我刚才看见,在江辰举起了雷公锥的时候,自己捂着耳朵,跑到了外面去了……」 「这个王八蛋……」江年咬住了牙,抬起头,就看向了身边寥寥无几的江家人,和这个废墟一样的地方,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几分迷惘。 他现在,是成了未来的家主——可以说,如愿以偿。 可这个家主,当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转过了脸,看着我——两只眼睛,像是能冒出火。 深仇大恨。 「李北斗……」 他站起来,还想过来,却被其他江家人拉住了:「别……」 「别什么,是他把江家害成这个样子的!」江年声嘶力竭:「我要报仇——不报仇,枉为江家人,对不起列祖列宗!」 可那些江家人把他拉的死紧:「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咱们……咱们不能连你也没了,你真希望咱们江家,断子绝孙?」 江年一听「断子绝孙」这四个字,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他还有这个责任。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吼喽吼喽的咳嗽声。 江老爷子。 他抬起头,看向了这些人,终于露出了风水江家主,该有的悲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年反应过来,已经忍不住了:「你还敢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你,咱们江家,不会变成这样!」 是啊,那个时候,我被邪阴鬼子母封住了行气,是江老爷子帮了我。 后来齐雁和用那种奇怪的钉子把九尾狐的妖气钉住,也是因为江老爷子拿出了自己的力量。 我心里一动,确实是多亏了他了。 可——为什么? 江老爷子却只是一笑:「这都是命——我不这么做,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这是从祖宗江仲离开始,就註定了的,谁也改不了,咱们家这些昌盛,这么些年,已经享受到头了,再多,就是罪孽。」 江年冷笑,还想说话,可被江家人拉住了:「咱们不能再窝里斗了!亲者痛,仇者快……好歹老爷子在这里,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江年一寻思也是这个道理——江家现如今的昌盛,也全是因为家里有这个天阶。 只要江老爷子还在,很多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么一寻思,他眼里终于有了光,反应过来,回身去照料江良了。 而江老爷子看向了我,缓缓说道:「你现在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立刻过去了。 没错,我之前,都是被江家害的,可要是没有江老爷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只是,心里肯定也有愧——他虽然是我的恩人,可他同样也是风水江的家主,我在他面前,把江家弄一个天翻地覆,叫谁,心里也不会太坦然。 而且……他为什么帮我? 哪怕是江家人作孽,外人还好,他一个家主,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我对付自己的血脉至亲?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多谢……」这两个字,比起江老爷子对我的帮助,简直十分苍白,可没有其他能表达谢意的方式了。 江老爷子苦涩一笑,开了口:「你要是想谢我,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心里一动,难道,江老爷子跟家神一样,是想求我,放江家人一马? 我转脸看着江年和江良他们。 有几个江家人听到了,眼睛一亮,低声说道:「老爷子高瞻远瞩——肯定是在给咱们求情、」 可江年冷笑:「求情?真要是高瞻远瞩,又为什么帮他?」 其他江家人拉他,他咬了咬牙,声音不大,可我却听得嗷:「这老不死的叛家之贼——以后,江家没有他的牌位,他死了,既没脸见列祖列宗,也吃不上后辈的香火!」 江老爷子是什么人,自然也听见了,可他一眼也没朝着那边多看。 真要是给江年求求情,看在那么大的恩情上,倒是也无所谓。 他们的气数,连邸老爷子的风水局都摆正不回来了,以后,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哪怕没有亲手把他们怎么样,他们也绝对过不上好日子了,甚至——会江河日下,命途多舛,比死了还难受。 可意料不到的是,江老爷子却摇摇头。 第1087页 江年的脸色,顿时一僵。 「其实,邪阴鬼子母那么做,有道理。」江老爷子根本没看他们,一双浑浊的眼睛,只盯着我,缓缓的说道:「既然九个孩子註定要自相残杀,不如把孱弱的,送给强大的——只要是自己的血脉,延续下来就行了,是哪一个,没有那么重要。」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这话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我身上,也有江家的血? 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我跟江辰,如果真是一母同胞,又为什么我有「真龙骨」,他没有? 我妈,又为什么爱他,恨我? 还有,我身上关于宗家的秘术…… 当年在真龙穴里,玖龙抬棺之中,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我……」我盯着江老爷子:「真的是江家人?」 「你这骨血都是江家的,自然算是江家人,只是……」江老爷子嘆了口气:「你这命不是。」 「你这一路,十分辛苦。」江老爷子嘶哑的说道:「我要求你的,就是以后生了第一个男孩儿,叫他姓江,告诉他,祖坟在西月山一大片杏树林子后面——虽有迷途,终归不要忘了来路。」 第1651章 不像凡物 我的心里勐然一震。 可不对啊——我妈说见过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梅姨也说见过。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这是一大盘子拼图,偏偏缺了关键的一片。 有对不上的地方。 我立刻问道:「关于真龙穴,您还知道什么其他的事儿?」 这件事儿还没完。 哪怕我的出身挖掘出来了,可玖龙抬棺被打开的事情,和景朝改局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残损记忆里的景朝国君,跟我说的千斤重担,还有该讨要回去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些事情,只有江仲离知道。 江老爷子缓缓说道:「以前,他是留下了一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都被江藏水给盗走了——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那个老瘸子,他能告诉你的,比我知道的多。」 我点了点头。 「还有……」江老爷子盯着我,缓缓说道:「你要是能见到他——替我问一句,后悔没有。」 是啊,这些事情,似乎都是江瘸子挑起来的。 从一开始他坚持要改四相局,给江家谋福祉,到后来他寻找到了真龙穴的「钥匙」,再到让钥匙落入到了四相会手里,促成了玖龙抬棺的打开。 到最后,寻找四辰龙命的,也是他。 甚至这一次,拦着我,不要和江夫人相见的,还是他。 跟江老爷子说的一样,他知道的太多了。 无论如何,得跟江瘸子见上一面。 而且……我回头看向了那些砖石瓦砾。 疲惫和空虚,更甚。 江辰——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有一种,虚脱,而不真实的感觉。 「既然你才是真龙转世……」江老爷子说道:「真龙穴,你肯定是要去的,那就是你来时的命。不过嘛……」 我回头看向了江老爷子。 他握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你知道,有人不想你回来,跟江辰说的一样,对付他们,也未必容易,所以这段时间,你多行好事,有好处。」 不过,说到了这里,他嘶哑一笑:「我老了,到底是习惯了——你跟江辰他们不一样,不用人叮嘱。」 「但是……」我盯着江老爷子,也笑了:「能得到您的叮嘱,我高兴。」 江老爷子眼睛一眯,笑的更高兴了,但这一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看得出来,他额头上的血管,都要绽开了。 我连忙帮他拍了拍背,他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张口,就是一口血。 我心里一沉。 那血,是黑色的。 我以前见过这种颜色——白藿香在山里给人看病的时候,有老人吐出过这种血。 她管这个,叫心头血。 劳心劳神过甚才会出来,呕心沥血,说的就是这个。 一旦吐出来,人命不久矣。 他手背上吊针的痕迹不少,他确实跟传说之中一样,常年卧病在床。 可这一次——但凭着他给江天那一下,也知道会给这副孱弱的身体带来什么。 「江老爷子……」我的心里忽然就疼了一下,抬起了头来,想看看那个叫白九藤的,到底回来了没有,如果没回来——我得叫白藿香。 可他摇摇头,握住了我的手,竟然满是不舍。 「那些孽子孽孙欠你的,我是还不上了,」他喃喃的说道:「我就希望,你好。」 这一句话,忽然就让我的心里一阵猝不及防的暖。 硬要比喻,好像一道滚水,冲破了心里结的冰。 到底还是有人疼爱我的啊——哪怕,是这个对我来说,名不正言不顺的江家。 眼里一阵发酸,我忽然想起了江夫人。 我知道,她恨不得我死,我不应该多想了,她甚至逼着我给江辰献上自己的命。 而江辰,跟我为难了这么久——名义上,他竟然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江天披着熊皮,几次差点弄死我,而我的骨血,是他身上的。 江家是家破人亡了,我又何尝不是? 第1088页 我不该难受——可这种悲伤和凄凉,只有我自己懂。 我本来以为,这个地方,大家都只想让我死。 只有家神,和江老爷子,没有拿我当成罪魁祸首,只当成了人——家人。 那粗糙的手搁在了我脸上,江老爷子还想说话,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回过神来,还要顺背,可江老爷子抬起手就拦住了我:「自打从真龙穴出来——这身体就不中用了。」 对了——不光是江老爷子,其余那些进去过真龙穴的天阶现身,或多或少,似乎都有些后遗症。 当初江老爷子自己,怕是殿后保护了齐老爷子等人,所以后遗症最为严重,才这么多年,都没出去走动。 「真龙穴里的东西,确实很厉害,」江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回答:「不过,你不用怕——你只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是谁。」 我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儿……」江老爷子接着说道:「你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到我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对了,我进玄武局之前,曾经听说过,那些天阶,全部消失了。 说是去参加青囊大会,可到了后来,也没什么消息。 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去干什么了。 「我没去,就是因为在等着你,到时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江老爷子说道:「帮帮他们。」 我? 以前我并不知道最高阶的天阶有什么本事,但是这次见到了江老爷子,心里才知道天阶高阶跟普通先生的云泥之别。 「我行吗?」 江老爷子一笑,傲然说道:「我借给你的那些东西在,怎么不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以后,地上没有拦得住你的人。」 我立马反应过来了:「您身体恶化,是不是,也因为把自己的力量转给我了?」 江老爷子一笑:「我要跟一些老伙计团圆了——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临走之前,送给你,做个临别的礼物。」 我虽然看出来了,可听他亲口一说,心里还是一阵锐痛:「您先等我,我去找……」 我站起来,可那只手没松开。 他微微一笑:「多陪我呆一会儿。」 我不由自主就蹲下了。 他的手,搁在了我的背上——像是最寻常不过的长辈和晚辈。 他嘶哑的嗓子,轻轻也哼起了一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我怔住了——跟家神消失的时候,哼的一模一样。 「这是小时候,一个老头儿教给我的,」江老爷子缓缓说道:「可惜——再也见不到那个老头儿了。」 我刚要抬头,江老爷子的头,就靠在了我肩膀上。 他闭上了眼睛,可嘴角,还带着笑,笑的心满意足,如释重负。 我的眼眶勐然就酸了。 「呸!」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老不死的——现在一撒手死了,他还是风水江的家主呢!做的是什么吃里扒外的事儿?」 江年。 江年拾起了一片破瓦,奔着我们就砸了过来。 破风声才起,我一只手就接住了,抬眼冷冷盯着他:「你说谁呢?」 江年接触到了我的视线,浑身一颤,他本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虽然也谨慎,可这个时候,家里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他岁数搁在这,能有几分沉得住气? 直到这一瞬,他脸色才死白死白的,说不出话来了。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这老头儿——死了,也进不了我们江家的祖坟……」 我对他一笑:「你说了,不算。」 江年眼神彻底凝住,还想说话,早被剩下几个江家人给拉住了。 其中一个江家人——以前,江年好像管他叫二叔? 对着我就拜了下来:「参见家主!」 江年一愣:「你——你说什么?」 那个二叔大声说道:「您的身世,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以后,咱们江家,跟厌胜就是一家子人了,家主您……」 我没回话,背着江老爷子就出去了。 身后一片喧闹,可我没回头。 我要送他,去西月山那一大片杏树林子下面。 才出了门,就看见一大群人,奔着大宅沖了过来。 程星河跑在最前面,舌头都耷拉了出来,好像夏天的狗。 而他盯着我,连唿哧带喘:「你……」 「我没事。」 白藿香他们也跟来了,对着我左看右看。 程星河果然跑回去,搬救兵了。 而老四看着这个废墟一样的大宅,嘆为观止:「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做的?」 我笑了笑,还没吭声,maria姐就靠了过来:「肯定是出大事儿了,是不是?我们都看见了——远远就见到,一道霹雳下来,还以为你给……」 亓俊赶紧推开maria姐的脑袋:「您可别乌鸦嘴!」 「我怎么乌鸦嘴了?」maria姐不服气的说道:「我都问了——附近好些灵物,也都亲眼看见了,那一声霹雳下去,这个宅子里面,出来了一个东西!阿耶,可霸道的很,不像是凡物。」 我一愣,立马问道:「是个什么东西?」 第1652章 金盘玉印 第1089页 「是一道极大的黑气,」maria姐立刻说道:「沖天!阿耶,有几个眼神好的,好像有角,有爪。」 「是不是……像是一条黑龙?」 maria姐立刻点头:「哎,你怎么知道?所以嘛,我们还说呢——你不是什么真龙转世吗?别是这地方转完了,该往上头转去了,别的先不说,咱们之间那事儿还没妥呢,你要转我不拦着,先把承诺兑现了再说……」 亓俊拨拉开了maria姐,看着我有些担心:「里面谁死了?」 我回头盯着那个房子。 来的时候,那个房子华贵森严,可现在,成了一个废墟。 有些人,再也不会出来了。 「很多。」 「很多是谁?」程星河终于喘够了,把舌头缩了回去:「江真龙呢?」 「不知道。」 凤凰会在火里涅槃重生,潜龙在渊,乘雷而行。 我说不好。 抬起头,天上一抹很怪的云彩。 「啊,那是七彩祥云!」maria姐立刻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要踩在上面来娶我……」 一边说着,一边瞄我。 天逐渐亮起来了,黛青裹挟着靛蓝,非常美丽。 而在晨曦之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色彩,像是被揉碎了的彩虹。 哑巴兰也看见了:「还真是七彩祥云……」 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拍。 不,那不是七彩祥云。 这些颜色,是凶兆——这些颜色,跟真正的七彩祥云,是逆反的。 这是天门打开,邪神现世,天下大乱,在旧时代,是大灾前兆。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背着江老爷子就要走,可被一只手拉住了。 白藿香。 她盯着我,猫一样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没事。」 九尾狐的尾巴,帮我修復了很多伤口。 可她摇摇头:「我知道——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那个东西,跟你越交融,你的心魂,被影响的也就越大……」 是啊,嗜杀,嗜血。 冷血无情。 一些七情六慾,在增飞快的增长或者消退。 「你答应我,」白藿香盯着我,眼睛里只映出了我的影子:「记住你自己是谁。」 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央求。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上哪儿?」一转身,白藿香就追了上来。 「西月山。」 白藿香没明白,看向了程星河他们。 他们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程星河立刻也跑过来了:「不是,江家人呢?天师府的呢——还有,我那个杀千刀的小舅呢?」 「这倒是不重要,」老四绷不住了,指着我背上的江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 「有的死了,有的跑了。」我回头看向了亓俊:「帮我个忙。」 亓俊眨了眨眼:「什么?」 「给我备个好棺材。」 亓俊一愣,但见到了我背上的江老爷子,还是点了点头:「有沉香金丝檀——剩下的,我帮你办。」 「辛苦,」我指着程星河:「跟他要钱。」 程星河脸一白,还要说话,可视线落在了我身后,眼神勐然警惕了起来,一把就将凤凰毛给抽出来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看到了远处,站满了屠神使者。 我冷冷的看了过去,可那些屠神使者,没有一个靠近的。 相反,倒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程星河一愣,看向了我。 我奔着想去的地方,就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哪怕有人挡着——就照着江老爷子的话,谁也拦不住我。 第一缕阳光,冲着我打了下来,天朗气清。 程星河他们虽然莫名其妙,可也只好跟着我,就到了西月山。 再也没谁对我出手。 果然,这地方有很大一片杏树林子。 后面豁然开朗,是一块圆满的盆地,山水环绕,盆地中间有一座丰碑一样的独石峰,最后面另有一大片不知道多少年的松树林,和一个缓缓起伏的小山丘。 青山绿水,虽然没有那种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但是鸟语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显然,这是江家最开始的祖坟。 有一个厌胜门里的看清楚了,不由说道:「这地方不错啊,前有金盘玉印,后有凉伞遮荫,按理说,出文贵。」 「文贵?」程星河嗤之以鼻:「文贵还不是在人家手底下办事儿,可比那个真龙出海差太远了。难怪江真龙处心积虑要从这里搬出去。」 是啊,后来江家又寻找到了凤凰抱蛋和真龙出海。 说着,程星河抱着胳膊:「不过,肯定还是要以这块最初的祖坟为基础,所以成了权贵。」 「看来,江家以前就是官迷,」哑巴兰想起来了:「江仲离以前是国师是不是?」 我却有些意外。 「这地方,不是金盘玉印文贵地。」 这是风水先生地。 整个盆地宛如一个硕大的罗盘,独石峰也不是玉印,而是罗盘的指针,而松树和巨石则是风水先生随身携带的雨伞和包裹。 住在这里,子孙后代端着罗盘,背着包裹出门,世世代代,都是风水先生。 这是风水大师杨筠松传下来的认穴法里,很出名的一种。 第1090页 我冷不丁就想起了江老爷子那句话。 「虽有迷途,莫忘来路」。 江家本职是看风水的——以后,也只会看风水。 我背着江老爷子,来到了盆地中间。 还有之前祖坟的遗蹟,甚至是还有几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迁走的孤坟,上面长满了花木,绿草如茵,一片坦荡。竟然一派怡然自得。 我亲自给江老爷子选了位置,起了穴。 不长时间,亓俊把丧礼上用的东西,都给送过来了。 我给江老爷子,披麻戴孝,扛幡摔盆。 老四一看我这个举动,一下急了眼,一把抓住了我:「你疯啦,你是咱们厌胜的人,给江家来的着吗?」 我回头看着老四:「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老四暴跳如雷,可被师父给拉住了:「咱们厌胜,只听门主的——对也听,错也听,你要是犯了门规,那罚也是罚你。」 老四虽然不服,可到底遵守厌胜的规矩,只好忿然蹲在了后面,嘀嘀咕咕。 丧礼虽然一切从简,甚至冷冷清清,可不该亏待的礼数,我决不亏待。 我来送江老爷子,最后一程。 程星河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没一个拦着我的,都主动给我帮起了忙来。 不管是寿衣的五领三腰,还是镇魂棺的三长两短,我都是亲力亲为,一概没含煳。 直到那块沉重的沉香金丝檀,永远盖住了江老爷子的脸。 一切照着规矩办完了,江老爷子终于入土为安。 他给江家操心劳力一辈子,可最后,送他的,竟然只有这个一面之缘的我。 压上了最后一抔土,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后面一阵嘆气的声音。 回过了头,后头却并没有人。 要来也只有一个人会来。 江瘸子。 到了现在,他算是把一切想干的全干完了。 是啊,他后悔吗? 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要动身,忽然看见老四站在松树后面,不知道在抠什么。 看清楚了——抠了一大袋子茯苓。 这地方的茯苓长的很好。 师父背着手过去:「四宗家不是不爱吃茯苓吗?」 「我是不爱吃,有人爱吃。」老四的手一僵,喃喃的说道:「不由自主就抠下来了。」 说着,回头看我:「你爱不爱吃茯苓糕?」 我一愣,摇摇头。 我不喜欢茯苓的味道。 「那就怪了。」老四皱起了眉头:「老二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茯苓糕了,还血脉相承——你怎么不爱吃。」 师父一笑:「话不能这么说,你跟二宗家,更是一脉相承,不也是不爱吃嘛。」 茯苓…… 这句话,却像是打在脑海里的一道雷。 程星河看出我表情不对:「七星,你怎么了?」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 第1653章 金蝉脱壳 程星河莫名其妙:「不是,你这一惊一乍的,又得到了什么灵感了?」 「关于茯苓的灵感。」 老四抬起头,眼里有了希望:「你是说,你现在发现自己,还是爱吃茯苓?那就没错啊——老二一天不吃,他就馋的难受,你肯定是老二的种!虽然说……」 他皱起了眉头:「长的也没那么太像吧。」 但他立马宽容的说道:「儿子像妈,也很正常,形不似,神似,也是一样。」 「这倒是。」师父也跟着点头。 厌胜门的,个个都说我跟老二相似。 可跟银河大院里的胡老太太说的一样,我和老二,相似的地方,只在于气质神态,一举一动。 模样,并不相似。 那就对了。 我折过了身子,奔着后面就跑了过去。 程星河立马追了过来:「七星,你受什么刺激了——正气水,我摁住他,你放血!」 有的时候人气血上涌,鬼迷心窍,乃至发疯,放放血人就清醒过来了。 白藿香也追:「你能摁住再说!」 程星河凤凰毛一出手就犯了难,回头瞅着白藿香:「我还真摁不住——他,他是七星啊!」 「老亓,开车!」 老亓开来了个运棺材的大车。 他一愣:「哪儿?」 「商店街。」 他没多问,一手拧起钥匙,一脚踏出油门。 之前一直躲在了真龙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如今一头撞出来,再也没有拦着我的了。 天师府可能是想拦着,可被九尾狐异动的事情给牵绊住了。 屠神使者这边,貌似也接到了其他的命令,暂时没把我群起而攻之。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看了老亓一眼:「路上小心——有事儿,你就先跑。」 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可能被我连累。 老亓冷笑:「在下看哪个傻逼敢撞咱手底下。」 我一下笑了。 他的铺子不光卖东西,也经营各种消息——这里头的事儿,他不会不知道。 可他就是敢。 有这些朋友,也值了。 「叽叽叽叽……」 这个时候,老亓的车上发出了一阵响声。 上了后座的程星河问道:「老亓,你搞副业弄养殖就算了,鸡棚搭车里?」 第1091页 「那不是鸡。」老亓纠正:「是鸡精。」 「太太乐的?」 「滚。」 是野鸡灵物化成人形,跟个大款搞上了,被大款老婆发现,找了个打虎客,那野鸡灵物能力有限,往生奈何。 她临死的时候,就惦记这些鸡崽子。 没人管,鸡崽子就死绝了。 程星河嘆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搞养殖?」 「都是命数,」老亓一打方向转了个弯儿:「在下遇上麻烦的时候,也有灵物帮过在下,而且……」 老亓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温柔了下来:「在下发现,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你永远一心一意,再冷漠的人,也总会有感情的。」 我心里一动。 是啊,哪怕不是亲生的,把无父无母的孤儿养大,总归有感情。 到了商店街,车在门口停下,古玩店老闆正在外头剥花生,刚鼓足了腮帮子要把花生衣子吹出去,一抬眼就看见了这个车。 拉棺材的车。 他脸色一变:「妈耶,这谁死了——你家老头儿?」 程星河先从后头跳下来:「不是,您能少乌鸦嘴一句吗?」 商店街上阳光明媚,跟前一阵子愁云惨雾的样子不太一样,稀稀拉拉的,也有顾客了。 街上有板面的香气,有音响放着「左边跟我一起画条龙……」,还有「老妹儿你回来,得了今儿算给姐开个张」的还价声。 恍然,跟我刚入行那天差不多。 似乎一切都没改变。 可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我进了屋。 老头儿跟往常一样,靠在了贵妃榻上,一手照样撸小白脚,收音机里也照样响着:「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他嘴上,还是沾着点零食渣子,见到人来了,勐擦。 「三舅姥爷。」 老头儿撩起眼皮:「刁德一?」 还胡传魁呢。 哑巴兰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着急,就是回商店街?」 程星河却像是第一个看出点什么来了,忽然转过脸:「哎,你们吃板面吗?加豆皮加茶鸡蛋,我请。」 哑巴兰十分激动:「事出反常必为妖——铁公鸡主动拔毛!」 「这么多废话呢,你那碗没了。」 「那不行——我还得加个烤肠。」 「加这么多你吃麻辣拌算了。」 师父也犯难:「哎呀,这东西嘌呤太高,我怕痛风……」 「师父您闻闻味儿不至于的。」 「那不行,给我来个双份茶鸡蛋的——不能扫兴。」 一行人风风火火被程星河带走了,只白藿香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也知道,程星河是想着让我和老头儿,单独说几句话。 小白脚抬起头,对我「咪」的叫唤了一声。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老头儿身边:「给您报个信儿。」 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都跟他说了一遍儿。 老头儿表面上没动声色,可一只手握紧了又松开,脑门上开始有汗。 到了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可他的身体,在微微的抖。 岁数大了,很多事情,是遮掩不住的——跟贫穷和咳嗽一样。 「您不发表点什么看法?」 「法?」老头儿撩起眼皮::「林中见烟,罚款三千。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我一乐:「就这?」 老头儿很肯定:「星星之火,可以进所……」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的仇,照着你的心思,报完了。」 老头儿忽然不吭声了,但他马上又要扯点别的。 我接着说道:「二宗家,你不要装了——我都知道了。」 老头儿的身体,勐然绷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他掏了掏耳朵:「我耳朵里毛多,听不清……」 我一只手,就把他鬍子上的渣子拿下来了:「茯苓糕,是不是?」 老头儿身子一挪,像是要掖什么,早被我拿出来了。 是一大袋子茯苓糕,让老头儿吃的就剩下一点底子了。 老头儿见状,立刻跟我抢:「吃个糕你也跟我抢,我犯法了?」 「你是没犯法。」我吸了口气:「要不是江夫人那一句话,好些事情,对我来说,是不是,就是一辈子的未解之谜了?」 老头儿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听明白的样子,要把那个袋子给抢回来:「你给我……」 「我妈第一次来我看我的时候,留下过一句话。」我盯着他:「你不知道——我真正的三舅姥爷,不吃茯苓糕,对这东西过敏。」 老头儿马上就要够到了袋子的手,冷不丁就僵住了。 我把袋子还给了他:「当时,我没往心里去。」 我妈第一次来找我,是古玩店老闆接待的。 我当时不在家,她裹的很严实,生怕别人看出她是谁。 她没说别的,只看见桌子上有一盒茯苓糕。 她对古玩店老闆叮嘱,说老头儿现在老年痴呆,什么都忘了,但千万别给老头儿吃这个,他一辈子不吃——过敏。 本来,这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可因为那是我妈第一次露面,所以我从古玩店老闆那听来之后,一个字都没忘过。 第1092页 而我从来不吃这种药膳一类的东西——我从小体弱多病,吃药吃怕了,所以只要一跟「药」字沾边,我碰都不要碰。 老头儿平常吃什么挂着药味儿的,我也一样闻都不要闻,根本不理会什么茯苓人参。 直到今天,老四那一句话。 我就全明白了。 厌胜门老二,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茯苓糕,每天不断。 可老头儿抱紧了茯苓糕的袋子,喃喃就是一句:「吃糕不犯法,不犯法……」 「你的意思是说,光凭着个口味儿,我下这种判断,是无凭无据?」我一笑:「猜也猜出来,那天在妒妇津,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用宗家法门,「金蝉脱壳」,跟我真正的三舅姥爷,换了躯壳,是不是?」 第1654章 养育之恩 「金蝉脱壳」,也是厌胜宗家才会的法门。 我虽然不会,但是再熟悉不过了。 跟「同气连枝」一样,几乎是个外挂一样的存在,就是这几个法门,让厌胜延续了这么多年,都一直被人畏惧,长盛不衰——很多人说,厌胜门人,不是人。 「同气连枝」,是能把其他人的行气吸到了自己身上。 「金蝉脱壳」,是把自己的魂魄,替换到了别人的躯壳里。 老头儿手一颤,那个茯苓糕的袋子跌在了地上,里面的渣子,跟雪花一样,散了满地。 小白脚从老头儿膝盖上跳了下来,小舌头一点一点,在地板上舔舐,意思像是在说,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践了。 老头儿心里的秘密,跟那些茯苓糕的渣子一样,全都抖落出来了。 我盯着老头儿:「您知道——很多人都说,我是厌胜门宗家的血脉。」 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成了今天的这个门主。 第一个理由,是我身上,有非厌胜门宗家不可的几个法门。 比如预知梦和同气连枝。 这些法门,算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没有宗家的血缘,就绝不可能会。 我正巧,似乎天生就会几种,对厌胜门来说,我是老二的儿子,简直天经地义,毋庸置疑,连验血认亲都不必要。 可到了后来,师父把宗家的手册给我,我却一个新的都学不会。 现在想来——如果,是有一位宗家,用「移花接木」的方式,把那几个只有宗家才会的法门,转到了我身上呢? 没人能从这个方面想——大家默认,老二已经没了。 哪怕有,也没机会跟我有交集,更何况,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法门,移花接木到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身上? 第二个理由,是说我跟厌胜老二的神态,举止,习惯,极为相似。 好些厌胜门的人,光凭着这个,就认定这是遗传,我铁定是老二的儿子。 可还有另一个可能呢? 比如说——我是二宗家,亲自养大的? 能不像吗? 我盯着他,微微一笑:「您装的一手好痴呆啊!」 老头儿张了张嘴,忽然嘆了口气。 他的神色,倏然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老迈昏沉,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可现在,他那双虽然也有几分浑浊的眼睛,精光四射。 不像是个老人了——像是年富力强,俾睨天下的执权者。 跟江天一样。 如果,他还是在自己的身体里,也许,他比江天还要出色。 我忽然十分神往——那会是个什么人? 是个从头到尾,都只活在传说之中的人。 他是小四相会的小井,银河大院胡姑娘的梦中情人,厌胜门叱咤风云的门主,天底下,似乎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只活在了传说之中的人,竟然跟我一直朝夕相处这么多年。 我忽然有些想笑。 他以前总跟我说许多地方的各种奇闻异事,许多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我从来没信过。 今天才知道,他一直没骗过我。 我盯着他:「从头到尾,你给厌胜做的可太多了。」 一开始,从厌胜出来,他四面八方去找四相局的线索,接着,亲自去找地图上的实质位置。最后,甚至混进了那个十二天阶后代的圈子里,就为了打探出一切有用的线索。 跟江瘸子也有过牵扯,甚至能从江瘸子那取得了进真龙穴的钥匙。 他几乎是一个超人——传说之中的他,简直是个神,一切人办不到的事情,他办的到。 一点都不虚。 可想而知,他当时跟三舅姥爷在妒妇津里,是个什么状态。 当时他已经被江天算计,被江老爷子为首的四相会围追堵截,抢走了钥匙,几乎到了穷途末路。 哪怕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可他还是能跟首席黑先生,争个上下高低。 两个人一起沉入到了妒妇津。 他不会水。 可他仍然能跟黑先生对抗——妒妇津里的精怪说过,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的时候,忽然老二不动了。 而三舅姥爷,露出了一个十分迷惘的表情。 估摸着,就是那个时候换的吧。 这件事儿,他给我讲过。 我接着问道:「我真正的三舅姥爷,在哪儿呢?」 他苦笑了一下:「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不记得。 第1093页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人上来,另一个人,淹死了。 门主的身体,没法在水里存活。 而「金蝉脱壳」,只能用在活人身上,一方死了,就换不回来了。 可想而知,他当时,亲手埋葬的,是自己的身体。 我盯着他,彻底明白了。 我身上的经歷,都不是正常的经歷,是因为生我的人,养我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这一切,这才合情合理,应当应分。 这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等着让我自己,全部揭穿。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犹豫,忽然问道:「你——恨我吗?」 这句话,问的小心翼翼。像是瞬间,从那个叱咤风云的门主,被打回到了糟老头子。 要说恨——从何说起呢? 没有你,就没有我。 哪怕,你养育我,是有自己的目的。 谁不是一样呢? 所以我说,李北斗啊李北斗,永远的工具人。 可老头儿露出了这么些年,都没露出过的焦急:「你个小王八崽子——你是真看不出人心!你去趟雷,你以为我愿意?你忘了……」 他因为岁数大了,身体老迈,一急起来,声音都卡了壳,噎在了嘴边,就是一阵咳。 老眼昏花里,有泪。 是咳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或者是——委屈出来的? 「我没忘。」我抬起头看着他。诚挚的说道:「你跟我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事,我一件也没忘。」 我一直没忘记,我小时候发高烧,你给我擦身的时候。 你的嚎啕大哭,我歷歷在目。 我记得,你说过,不合阴阳群,不进风水门,不去杨水坪。 一直以来,你不是都不让我跟四相局沾边吗? 是因为,你知道,那是一个泥潭,谁靠近,都只能越陷越深。 你想护着我。 为了我能活下去,你甚至宁愿放弃自己的计划。 就跟老亓养育那些鸡精的孩子一样——孩子对养育者来说,是最纯净的。 看着我一天一天长大,他对我动了真感情——真的拿我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可是——一切都是命。 这一切,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事与愿违? 「你做事情,总有自己的理由。」我坦诚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老头儿不吭声了,他轰然对着贵妃榻躺下,抽出了一张报纸,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报纸上「不孕不育来仁爱」的油墨,慢慢被浸透了。 小白脚重新跳到了老头儿的膝盖上,脑袋拱着老头儿的肚子,似乎是在安慰他。 一辈子,就这么过来啦! 「我的故事讲完了——您的呢?」我问道:「你之后,是不是也进了真龙穴?」 跟在了我妈和江天他们后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不知道,自己身后有谁。 那肯定,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 也涉及到了——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身份,对他来说,简直天作之合。 我妈,正是我三舅姥爷的外甥女。 「这件事情,确实是说来话长。」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报纸下,醒了醒鼻涕,声音嗡嗡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就把知道的,都讲给你听听。」 是啊,还有很多事情,是我想知道的。 这个四相局,从古至今,坑了多少人的一生? 第1655章 金缕玉衣 老头儿终于把报纸给拿下来了,缓缓说道:「从哪里开始呢?啊,就从我从厌胜出来开始吧。既然你去过厌胜,总该知道,厌胜是个什么地方。」 我点了点头。 老头儿出神的望着门口外面的一片蓝天:「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心里一沉。 其实,可想而知。 人人都说,厌胜的人兇狠暴戾,冷血嗜杀,名声简直坏透了。 可世上没有天生的恶人,哪个人的因缘际会,都有因果。 厌胜不狠,就没法立足,更何况,自从跟着天师府和景朝合作,一起修四相局开始,又背上了被人冤枉改局的黑锅。 跟天师府反目成仇,几乎被灭门,在「藏」里躲了很多年,出来做生意,也是东躲高原地。 他们延续下去,就一个目的,洗刷冤屈,夺回自己该有的补偿。 都说哀兵必胜,在这种压力下,厌胜的后人,不得不发愤图强,他们身上的担子,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可偏偏一代一代都没成功,所以担子,一代比一代沉重。 我现在还记得,现任几个宗家的亲爹,为了训练老四,活活把老四丢进了蛊盆里,几乎把他吓死,也许,老二不出现救下了弟弟,他就真的死在了那个蛊盆里了。 这法子确实残忍,可照着厌胜的门规来说——弱者,就不配活着。 你弱,就要跟乌龟一样永远背着那口黑锅,永世不得翻身。 「那件事情之后,我时时想起来我四弟的那个哭脸,他才八岁,山外面,八岁的孩子,还在要讨糖葫芦,跟其他小孩儿放鞭炮,自己摔哭了,也是有人哄的,可为什么我们厌胜的孩子不行?」 老头儿缓缓说道:「能解决,我就要亲自解决这个歷史遗留问题,你知道,我天生比一般人强一些,既然我有这个能力,倒是不求别的,只求事情能在我手上解决,不想我的后人,还继续过这种日子。」 第1094页 二宗家本来就天赋异禀,加上这个信念,果然在成人之后,就成了厌胜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人才之一——他住的房顶上,甚至长出了代表贵人的金瓦松。 所有厌胜门人都有了希望——有这个门主在,厌胜的这些折辱苦难,总算有看见希望的一天。 他不想其他人背负这个担子,就自己扛上了。 于是,他开始寻找四相局的线索,拼尽全力,想要找出当年改局的真相,洗刷厌胜这么多年的冤屈,为了这件事情,无所不用其极。 个中手段不用细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家的后代,牺牲个把其他人的后代,也没什么。 毕竟,这世界就是要弱肉强食。 他以厌胜残损的地图,加上了预知梦的本事,很快就找到了全部的地图。 不过,虽然他有外挂一样的预知梦,也只是能知道一些片面的未来,而不是能随意改变未来——甚至,有些未来昭示在他面前,简直就是要为了推动那个结果一样,根本无法改变。 我也会预知梦,当然没有老二那么厉害,但我也深刻明白,哪怕未卜先知,也会无能为力。 好像摆渡门里成了灾一样。 老二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妒妇津,也就是玄武局所在的位置。 只要得到了玄武局的地理位置,那他就可以测算出真龙穴的所在了。 但是当时有个难题。 哪怕他知道了真龙穴的所在,可真龙穴是什么地方,哪儿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通过预知梦,见到了某年某月,江瘸子会带着一个跟四相局有关的东西经过这里。 不用问,江瘸子也是通过玄武局,来确认真龙穴位置的。 老二固然年轻,可他靠着宗家的那些法门,还是轻而易举的抢到了那个东西。 通过预知梦,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个钥匙被放在了什么位置。 江瘸子猝不及防丢了钥匙,自然不甘心,可老二已经把钥匙抢走,奔着真龙穴去了。 结果他到了真龙穴附近,就遇上了两个力量的夹击。 一个是被江天匿名集结来的四相会,一个是黑先生。 那件事的结果我早就知道了——虽败犹荣。 老二提到了妒妇津,赫然也是神采飞扬:「马连生是黑先生里最好的风水先生,没有人不怕他——可我还是能从他手底下赢。一辈子值得夸耀的事情不多,这算一件。」 我听到了这里,心里则十分复杂。 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那件事情上,门主的金蝉脱壳没有成功,活下来的是真正的三舅姥爷,这个故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走向? 谁也不知道——像是蝴蝶效应。 老头儿拿着我当自己人惯了,但是说到了这里,勐然想起来那个才是我的血缘亲人,脸色也瞬间古怪了下来。 我连忙装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请他继续往下讲。 他这才尽快转过了话头:「这以后,你觉得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报仇。 找那个把他行踪泄露出来,害的他被四相会和黑先生围追堵截的幕后黑手报仇。 要不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他也许已经赢了。 因为这个身体是黑先生首席风水师马连生的,所以打探消息实在太容易了,他很快就知道了泄露秘密的人是谁。 小四相会的江天。 他之前就认识江天,知道江天是个有野心的,只是没想到,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他立刻跟上了江天。 江天非常机警,但他要杀江天,跟碾死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打算进了真龙穴之后再动手,让江天当个明白鬼,知道厌胜人都是什么人。 可等到跟着江天进了真龙穴,他看到了李淑云,这才恍然大悟。 江天的野心,竟然比他想的还大! 他要当真龙的生父! 绝不可能。 他一路尾随到了玖龙抬棺附近,是想着查探清楚改局的真相,可这件事比他想的困难,江天下手很快,根本就没留给他多少时间。 就在江天要打开玖龙抬棺忽然也有了个念头——真龙转世。 如果,真龙转世,是自己养大的呢? 那改局的事情,不就更容易被查出来了? 为了改局的事情,厌胜拼上了几百年,多几百年,倒是也没什么。 于是他尾随到了龙棺附近,趁着龙棺一动,也看清楚了棺材里的东西。 说到了这里,他忽然抬起手,摸了一下脸。 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都遮掩不住的惊怖。 我立马问道:「龙棺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能让他这种人,隔了二十来年,还能惊怖成这样? 果然,他放下手,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唿吸:「那是个——怪物,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 硬要形容,龙棺之中,确实是个人形。 可也仅限于是个人形。 棺材外表是十分华美,可里面,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简直跟千百年的老树根一样,虬绕错节,把那个人死死缠住。 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有鳞有爪,可看不出是什么。 第1095页 唯独能看出——那个人体的轮廓,被怪物几乎全部包裹住,保持着一副挣扎的样子,似乎是被活埋进去的。 只能从怪物的缝隙之中,看到一丝一缕的金光,像是穿着一件金缕玉衣。 那个年代,金缕玉衣,不是谁都能穿的。 我心里勐然一沉。 活埋…… 老头儿吸了口气:「下一瞬——龙棺里那个怪物,动了。」 我一愣。 隔了几百年,还能动…… 那东西挣扎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那个活埋的人的轮廓,像是——坐起来了。 金缕玉衣里,露出了一个东西。 匪夷所思的东西。 第1656章 借腹投胎 听到了这里,我几乎屏住了唿吸。 老头儿吸了口气:「那是,一只手。」 一只——丰润的,简直跟活人一样的手。 那个「人」——是活的! 可很快,那只手就惊动了缠绕着它的那些树根一样的怪物,只一瞬,那些禁锢它的怪物重新动了起来,要继续把它缠住,甚至,吞噬。 江天却抽出了一个东西,将那些东西,一下削开。 那像是某种神器——因为当时太过震惊,老二也没确定,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还是在真龙穴就地拿的。 而那一下破风声过,树根一样的怪东西瞬间被噼开,里面露出了一件前所未见,华丽至极的金缕玉衣。 不知道是多少金丝银线绣出来的,时隔这么多年,在微光之下,光华潋滟,上面隐隐,有龙,和金戈铁马的精緻纹样,随着光线变化,简直像是在奔腾跳跃一样。 那是一国之君才能穿的东西。 那个身体缓缓动了一下。 他当时就愣住了。 那个东西,确实不是人,可哪怕是他,甚至也认不出,到底是什么。 绝对不是普通的行尸,那东西有神气,可也不是神灵,更像是——四处不沾的怪物。 江天带着江夫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看到,那些枝条一样的怪东西,奔着穿着金缕玉衣的人形缠绕了过去,像是根本死不了,要把金缕衣重新埋没。 而江天又是一甩手,忽然一道金气出现了,接下来,他感觉到了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几乎把猝不及防的他也掀翻。 与此同时,这地方一片大乱,那些枝条似得的东西勐然从玖龙抬棺里延伸了出来,像是要把一切全卷进去。 不光是棺材里的「枝条」,整个真龙穴,都勐然渗出了许多他们都没见过的邪物。 见人就吞噬。 就是因为那些东西,很多正在真龙穴里对各种宝物嘆为观止的先生,全被席捲了进去。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瞬息发生的。 老头儿目睹一切,眼看着江天要把江夫人给带走的时候,一下打碎了照亮的的琉璃灯。 在一片漆黑里,趁着真龙穴大乱,他抓住了江夫人。 江天察觉出来,自然也要把江夫人给抢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里的怪物跟涨潮一样,哪怕是老头儿自己,也仅仅能带江夫人勉强逃生,再多一个伙伴,或者再晚一步,也没有如今这个故事了。 老头儿从里面逃出来了之后,真龙穴全部坍塌,喘匀了气,他才发现,江夫人身上有血迹。 她腹部的衣服出现了划痕,看上去,像是某种锋锐的碎片楔了进去。 老头儿当时觉得,她肯定是在刚才受了伤,因为怕她出事儿,所以老头儿掀开「伤口」的位置检查了一下。 但没想到,江夫人的腹部虽然残留着血污,却竟然一丝伤痕都没有。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什么东西穿透衣服进入腹中,划出了血,可伤口却迅速癒合了一样。 老头儿自己是会望气的,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刚才玖龙抬棺里出现的金气,竟然像是留在了江夫人身上! 这一瞬,他就明白了江天做这一切的野心。 而这个时候,他通过预知梦,得知这地方会有很可怕的人出现,立刻把江夫人带走了——躲在了安全的地方,他看到,屠神使者出现,堵住了齐老爷子,像是在跟他商量什么事儿。 当然,老头儿就算好奇,也没法过去偷听,为了自保,就把江夫人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江夫人醒来,发现了身上有血迹,脸色忽然就变了。 老头儿就试探着问她怎么了。 江夫人回过神来,忽然抱住他嚎啕大哭:「三舅——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他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马连生,是凤凰颈的亲生舅舅。 他就好言好语的哄着江夫人,问她出什么事儿了——不管有什么,他给扛着。 江夫人从小就不是一般的女人,要刚毅端庄许多,她拳头握紧又松开,才告诉老头儿,她怕是出事儿了。 原来,真龙穴里,江夫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人是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那个时候,她似乎见到了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男人十分英俊,气势慑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华贵衣服,光芒四射,简直让人不可逼视。 哪个女人见到了那个模样,都会愣上一瞬。 江夫人也不例外。 而这个男人模样虽然华贵,声音却十分温和:「夫人,暂时借用一下你的身体——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第1096页 接着,那个男人就抱住了她。 这一瞬,她觉出腹部一阵锐痛,抬起头,见到那个男人额角上有一块伤疤,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然了,老头儿知道,说是「借用身体」,其实是借用江夫人的凤凰命投胎到她身上,不涉其他,没有江夫人,他绝对没法从真龙穴里出去。 可江夫人不知道——她把这四个字误会成了其他的意思,对女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她认定,自己被坏了清白,还是在跟未婚夫一起出去的时候发生的,她根本没法忍受。 这种痛苦摧残,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老头儿自然是好言安慰,可她甚至想到了自杀。 老头儿怎么可能让她自杀,索性就告诉她——你这命相,要有孩子了,你死了,一尸两命。 马连生是黑先生的头号风水师,他的话绝对毋庸置疑,她当时就愣住了。 先是高兴,可后来又疑心了起来——这孩子,是谁的呢? 这件事儿,让她更痛苦了。 如果是未婚夫的,她会为了孩子活下去,可要是那个额角有疤的男人…… 她几乎要把牙咬碎。 难怪——我想起来她看我的眼神。 只有恨。 她觉得,我就是个孽种。她说,看见我,就想起来了那张脸,让她噁心。 老头儿说到了这里,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你——怪不怪我?」 怪他没把真相说清楚,让我妈一直恨我恨到了死? 当然不可能感谢。 不过我完全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自己——也想要这个「真龙转世」的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他就能知道改局的真相,这一切努力——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人生,由风华正茂变成了老头儿,也值得了。 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目的? 老头儿默然,倒是笑了:「不愧是我养大的——你这个脑子,还是随我。」 跟我猜的一样,老头儿当机立断,立刻顺水推舟,说这种事儿谁也不能确定,你只能生下来再说——不过你放心,你爹妈都不在,天塌了,三舅给你挡着。 江夫人自然知道老头儿的本事,攥住了老头儿的手,声嘶力竭,就要老头儿给她报仇——一定要杀了那个穿黄袍的,他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老头儿满口答应。 江夫人就躲在了老头儿这。 梅姨也是这个时候,见到了她,还想把个花盆推她头上搞个恶作剧。 当时她也见到了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也许——是那个寄宿在江夫人身上,景朝国君的魂魄出来保护了自己暂时栖身的地方? 梅姨不说,谁也不知道具体内情了。 可江天一直没有放弃。 他虽然一时没找到江夫人,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是最重要的一步棋,怎么可能就这么撒手? 江天到底是江天,拼尽了一切,还是找到了江夫人的踪迹。 而他知道江夫人有孕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他的计划,成功了——真龙,进到了她未婚妻的身体里来了。 江天立刻找到江夫人,要跟她结婚,给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江夫人看未婚夫这么信任自己,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高兴的是江天一丝也没怀疑她,难受的是,她不知道,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她这就来找老头儿,给她出个主意。 第1657章 龙气北斗 老头儿也知道,江天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真要是闹大了,江夫人知道了内情,就不好掌控了。 他也看出来了——江夫人恐怕对江天还是有感情的。 两个人重归于好的机率,实在太大了。 江夫人唯一忧心的,也就是那个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老头儿就跟她说,别让那个错误,惩罚自己一辈子,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把幸福断送在一场意外之中。 剩下的,只管交给三舅来做。 江夫人心里也就有了底,就这样,她跟江天成了婚。 很多人见到,龙气归于江家。 待产这几个月,对江夫人来说,是十分煎熬的。 而待产的时候,她也知道,肚子里是双生子。 终于,到了辰年辰月辰日辰时那一天。 她把老头儿叫去了。 孩子降生的时候,北斗星大亮。 因为有这个担心,她坚持要请老头儿进产房。 老头儿名义上是黑先生,实际上是厌胜二当家,迷人魂魄的方法简直太多了,他能轻轻松松洗干净产房人的记忆,让那些人浑然不觉。 孩子一出生,老头儿就知道,这事儿不大对劲儿。 这两个孩子同时出生,也都是四辰龙命,这倒是没什么——同一个时间段出生的孩子太多了,哪怕有四辰龙命,也未必是真龙转世。 可怪就怪在,两个孩子身上,都有龙气! 而且,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都没哭。 两双眼睛,互相漠视的看着对方——那眼神全不是婴儿该有的,说是兄弟,简直像是前世的仇人! 真龙,只有一条。 老头儿当时就犯了难,这两个孩子的龙气,都极为茂盛,不分轩轾。 他仔细一看,倒是看出来,其中一个,额头是有个伤疤,跟江夫人说的一模一样。 第1097页 可单凭着这个,还不够。 他不能出一丝的错。 而能留给他的时间是极短的——他是想法设法,在江夫人的帮助下混进产房的,外面一大家子江家人守在门口呢,随时会进来。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分辨个万无一失? 他正一筹莫展呢,忽然发现,江家有个奇怪的龙气——说是龙气,极为微弱,好比掺水啤酒一样淡,他这就发现,江家竟然有个「鸡爪蛟」。 这是世上最小的蛟龙,只有手臂那么长,脚爪像是鸡爪,愣一看像是个蜥蜴。 是西川跟江家交好的家族送来,给江夫人滋补月子用的。 他把两个新生儿分开放好,用厌胜法勾来了鸡爪蛟。 这鸡爪蛟看着不大,却极为兇勐。 能跟比自己大很多的动物搏斗,还有一个爱好——吃胎儿。 对鸡爪蛟来说,刚出生的小孩儿,那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果然,鸡爪蛟一靠近,先是到了脸上完美的孩子身边,可瞬间就被吓退,往后倒了好几步,根本就不敢靠近,瞬间就跑到了另一个孩子那去了。 老头儿有些高兴,能让蛟龙畏惧的——只有真龙。 他正要把脸上完美的孩子抱走的时候,一转脸,就愣住了。 鸡爪蛟是到了另一个孩子,也就是头上有疤的那个身边,可僵住不动——前爪屈下,是个下跪的姿势! 老头儿立刻靠近,再看清楚,更是大吃一惊。 鸡爪蛟保持住了那个下跪的姿势,就不动了——阔嘴边露出几点绿汁。 苦胆吓破——吓死了! 而那个额角有疤的孩子,对那个可怕的鸡爪蛟,只抬了一下眼皮,那眼神,凛冽,高高在上! 说一个刚出生,浑身皱巴巴的小孩儿能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谁也不信,可老头儿,是亲眼看见的。 老头儿心里有了谱。 他放下了脸上完美的那个孩子。 江夫人醒了,第一件事儿,就要要看看两个孩子。 可心惊胆战起来着一看,她见到了老头儿怀里那个,当时就觉得如遭雷击。 第一眼看见的孩子,额角上就有个伤疤。 跟穿明黄的那个人,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她当时就要挣扎着从产床上下来——掐死这两个孩子,接着,同归于尽。 可老头儿拦住了她。 给她看了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脸是干干净净的。 这个孩子,一下就把江夫人的母性给激发出来了。 江夫人把干干净净的孩子抱过去,仔细一看,忽然就发现,这个干净的孩子,脑后有一个「旋」。 那个「旋」在接近后颈的位置,十分特殊,跟江天和几个江家人,一模一样。 江夫人当时就愣住了, 她是高兴的——这个干净的孩子毋庸置疑,就是江家的孩子! 她看着那个孩子,千喜欢万喜欢。 进真龙穴之前,虽然她跟江天只是未婚夫妻,可也有了夫妻之实了,在她看来,这个孩子,就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恩赐。 她跟江天的孩子! 只要有这个孩子,其他的一切,她全部放在心上了。 不对——除了另一个。 那个邪祟。 她转脸看上了头上有疤的那个孩子,要亲手掐死。 可老头儿跟她摇头,说不用费这个力气了——这个头上有疤的命薄,已经死了。 说着,就把那个孩子倒提在了她面前。 她很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自己还没出那口恶气! 那个孩子,简直是世上最噁心的污秽。 不过,既然是污秽,虽然没法报仇,也不至于脏了手。 她还要跟老头儿说话,外面就是一阵惊喜的欢唿:「北斗星的光,和龙气,都都落在咱们家房顶了!」 「两重!」 老头儿立马把那个干净的孩子一打。 「哇」的一声,就是一个响亮的啼哭。 而他飞快的把头上有疤的「死婴」藏在了自己的怀里,在江家人进门之前,熘出去了。 他这一走,产房里那些工作人员的迷魂术才解开。 江家人进来一看,只有一个孩子,也有些疑惑,不过江夫人说,也许,是一个孩子太强壮,把另一个孱弱的吸收了,那个苦命的,只怕融到了血水里去了。 这种事也不稀奇,江家人也看出了干净孩子的龙气,高兴的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哪儿还有余裕去想别的。 「真龙终于落在了咱们江家了!」 「不枉一片苦心,天佑咱们江家!」 江天就更别提了,自然是对江夫人极尽温柔。 江夫人很高兴,沉浸在幸福之中,觉得老天终究对自己不薄,自然没去细问那个被自己「三舅」抱走的孩子,后来是什么下场。 管是土埋还是火葬,反正——死了。 更没想到,那个「三舅」本来就不再是三舅了,而头上有疤的孩子,也根本没没死——是被「三舅」用了个障眼法,只为了骗过她。 第1658章 蒙面虎撑 老头儿说到了这里,嘿嘿一笑,看着我,有几分心虚。 他还是怕我恨他。 因为他,我才没法跟母亲长大。 可我却想——我有跟母亲一起长大的命吗? 第1098页 江夫人我见过了——她确实刚毅,但也十分执拗。 自己认定了的事情,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目的,只怕都没法改变她的心意。 坚持挖出我的真龙骨,就是一个例子。 哪怕当初老头儿跟她说,我不是被玷污的产物,她会相信吗? 不会。 她只会认定老头儿是宽慰她,她只听自己的心。 她根深蒂固,入骨的认定我是个妖邪。 既然不相信,那她生下我之后,心愿也不会改变——为了杜绝让江天和自己受辱的可能性,她还是会把这个额角有疤的孩子给解决掉。 退一万步说,哪怕当时她留下了我的命,可以她跟江天的感情,和我这个跟景朝国君一模一样的容貌,我也许,根本长不到成年。 老头儿用障眼法,骗她我死了,才是救了我的命。 我长长的出了口气。 我想起了景朝国君的那一句「将来会报答你的」。 如果,我能跟她一起长大,我会把她看的跟自己的命,不,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可惜,她没容许我报答。 我让老头儿别有心理负担——还有件事儿,我一直不太明白。 「我既然头上有真龙骨,可我自己之后怎么一直不知道?」 要不是在豢龙氏家,机缘巧合被他们伤了额头,那个旧伤疤,到现在也还没露出来。 白藿香说,是被极其厉害的医生织补的,那个法子极其高明,哪怕是她一个过头虎撑,甚至江长寿,都没法做的那么好。 老头儿眨了眨眼:「这也是一件怪事儿。」 原来,老头儿把我抱回来之后,就预备着要把我的额头给盖住——万一什么时候被江夫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可很巧,抱着我出来的时候,他在大道中央遇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打扮的很怪,头脸都掩盖着,像是鬼医,又不像,身上也带着个虎撑——却是个极小的虎撑,挂在了脖子上。 没见过这种戴法。 更怪的是,连老头儿,也没看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这让老头儿感觉毛骨悚然——如果是他都看不出来路的,那很大的概率,是他斗不过的。 可以他的身份来说,他能斗不过的,寥寥无几。 而那个人给他一种感觉——他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的。 果然,那个脖子上挂着小虎撑的人却压着嗓子,问他是不是要找人帮忙? 他愿意搭把手。 鬼医是有这个习俗——就跟我们吃阴阳饭的,会去寻找功德来让自己升阶一样,鬼医也会找病人看病累积功德。 帮特殊的人治疗,那得到的功德就也会特殊。 老头儿一寻思,自己正是要把我额头上的旧伤疤搞定,这不是睡觉挨枕头——正合适吗? 他也就大着胆子把我送过去了——他知道,对方是个厉害人物,以他的本事,大可以明抢,根本没必要虚与委蛇。 果然,那个鬼医看清楚了,就笑了笑:「终于回来了。」 而我当时在襁褓里,不哭不闹,反而对那个鬼医笑了——那个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好像,那个人是我的老相识一样。 那个鬼医放下我,竟然对我拜了几拜,接着说道:「为了护着你平安回来,在下迫不得已。」 老头儿这就看到,我竟然在襁褓里,安然点了点头。 他大吃了一惊。 这就是——真龙转世…… 而那个蒙着脸的鬼医嘆了口气,就拿出了一个柳叶刀,又狠又准又稳,瞬间把我额头上的旧伤疤下的骨头剔了出来。 老头儿当时就直眼了,可他觉出一种摄人的压迫力,并没有上前阻拦——因为他看见,这个小婴儿,受了这种伤,也是安之若素,一点哭闹的迹象都没有。 他出了一手心的汗。 而那个鬼医手速奇快,已经把小婴儿的额头伤口修补好了——简直,跟没受伤过一样! 老头儿接过了我,手开始发抖。 而那个鬼医淡然说道:「这孩子伤了根基,抱回去之后,前七年会体弱多病,费心多照顾。」 说着,转身就要走。 老头儿一愣,就拉住了他:「为什么?」 鬼医没回头,答道:「那是真龙骨,他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带着——会招来灾祸的。」 老头儿是什么人,立刻就明白了——剔除了那个东西之后,我的龙气,几乎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是怕——我被谁给盯上。 于是他立刻问道:「那之后,他体弱多病,我还能能找你帮他吗?」 其他的鬼医,比起普通医生来说,就跟神一样。 而这个鬼医——跟普通鬼医来比,也跟神一样! 鬼医摇摇头:「这些年,暂时不能让他沾上我们这种人的气息——你放心,能活下去,是他的命数,不能活下去,也是他的命数。」 老头儿更是一愣——这种人? 是什么人? 可再一抬头,他只觉得手里一松,只灌过了一阵夜风。 那个鬼医——消失了…… 老头儿脖颈上的汗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在老头儿面前,以这种方式消失的,除非——已经不是人了。 老头儿把我抱了回去。 第1099页 一开始,他对我还是戒备的。 看时间长了,果然跟那个鬼医说的一样,我开始哭闹,随地拉尿,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孩儿,都没有什么异常。 他开始尽心尽力的养育我,对我好。 准备着,我什么时候长成了,就可以帮他报仇了。 他算是,把一辈子,都压在了我身上了。 确实是拿着我当工具人的。 可说到了这里,他忽然嘆了口气:「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一年我发烧,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我体弱多病,并不稀奇。 可等到医生说了那句——准备装裹衣服吧。 他脑子里一下就空了。 会死? 去他娘的什么命数不命数,这孩子不能死——不只是因为,他是工具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李北斗,他的李北斗。 他当时嚎啕大哭,只为了一个原因。 就好像江辰是江夫人的命根子一样。 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 他是付出了一切,他是肩负着厌胜门的使命,可一想到我会因此而死,他第一次有了后悔。 他只想让我,好好活着。 他给我擦身之后,甚至跪地跟天求——祖师爷,要是能让这小子活下去,我宁愿把报仇的事儿,往后撂。 甚至,不报仇也行。 那天,也许祖师爷真的听见他那句话了。 我真的好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给我定下了规矩。 不合阴阳群,不进阴阳门——不去杨水坪。 杨水坪,是青龙局的所在。 而他为什么选择了一个离着青龙局这么近的地方居住呢?是因为这个商店街,是个很厉害的风水眼。 养龙气。 给我住,再适合不过。 为了让我好好长大成人,他宁愿低调行事,过了捉襟见肘的日子,就为了积累功德——给我积累功德。 可惜…… 说到了这里,他伸出了手,摸了摸我的头。 跟小时候一样。 我感觉到了他的大手,干燥又粗糙。 比小时候打我屁股的时候,更是老的厉害了。 我眼里一阵发酸。 哪怕,他为了我,做到了这个程度。 到了最后,还是事与愿违。 老头儿轻声哼哼了一句唱词:「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第1659章 四大家族 这下子,我就明白个差不多了。 难怪,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黑先生头号风水师,会突然急流勇退,金盆洗手,乃至绝迹江湖。 不这样,他的身份,早晚会被揭穿——只是拿走了真正马连生的身体,又不是拿到了他的全部记忆。 而厌胜门二当家,也在同一时间,销声匿迹。 当时风水行当里顶尖的两个人,原来发生了这种事——为了我。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老头儿:「这些年——您吃苦了。」 老头儿拍着我的手停滞了一下,自嘲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个苦,吃的值不值得。」 我最后,还是被牵扯进去了,像是被磁石吸附的铁屑,根本就没有抽身的余地。 老头儿嘆了口气:「当初觉得,江家有了那个「真龙」,估计是能消停点,我只想——他们要破局,要改局,只随着他们去,反正跟四相局沾边就没好事儿,跟咱们就没关系了。让他去当那个龙,也没什么,可最后……」 假的,到底也真不了。 所以,老头儿拼尽全力让我上学念书,就为了能有其他傍身的本领,过个普通人的人生,哪怕平平淡淡,可到底平平安安。 是啊,这是个太长的故事,每个人,似乎都是被环环扣住的齿轮,你推我,我推你,把这个庞大的事情逼的一路发展。 「后来,我总是拖着,也可能岁数大了,懒了,跟寒号鸟一样,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拖来拖去,越拖延,越不想你出事儿……你得记住了,什么事情,也不能乱拖。」 「这些我倒是都懂。」说到了这里,我忍不住问道:「可是,您之前一直装痴呆,是怎么回事?」 对我彻底失望,听之任之了? 我一入行,他就「痴呆」了。 老头儿盯着我,一阵苦笑:「你猜。」 我皱起了眉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您只怕,是被谁给盯上了,不得已而为之吧?」 能是被谁给盯上,让叱咤风云的他也小心成了这个样子? 哪怕我差点因为潇湘从潜龙指出来而献上自己的命的时候,老头儿也没松口。 仔细一寻思,恍然大悟:「马元秋是不是来过?」 在老照片上看见过,马元秋跟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长得极其相似,不是儿子,就是兄弟。 老头儿答道:「没错,具体他跟马连生的关系,我也不确定,唯一确定的就有一件事儿——他也跟马连生一样,竭尽全力,想破四相局。」 想破四相局……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立马全明白了。 「难不成……」我盯着老头儿:「马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 守青龙局的那一家! 老头儿嘿嘿一笑,撸起了猫,眯着的眼神看着我,极为得意——像是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一生之中,最合心意的一件作品。 第1100页 这就说的通了。 四相局,其实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内情的。 厌胜知道,是因为当年四相局是厌胜修的,天师府知道,是因为天师府也牵涉其中,江家和夏家知道,是因为他们是四相局总工程师的后代。 这程狗,摸龙奶奶,哑巴兰,都知道四相局的事,是因为他们是身涉镇守四相局的四大家族。 当初那位黑先生马连生对四相局趋之若鹜,后来的马元秋对四相局势在必得,再加上他们这么清楚四相局的内情,就只剩下这个原因了。 他们身上,有来自青龙局的诅咒,所以,没人比他们姓马的更想破局解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元秋肯定也因为诅咒的事情,拼尽全力。 难怪,我还说青龙局的家族一直没人露面,也许是灭绝了,可没想到,首先参与的,就是他们家。 那马家的诅咒是…… 我看向了老头儿:「守青龙局的马家人——到了一定年龄,会变痴?」 老头儿吸了口气:「比起其他三个家族,更可怕的是,每个人变痴呆的年纪,都不一样。」 果然,马家在四相局的能力,是天生对各种法门聪颖领悟,是修行法门的天才,几乎一点就透,别人学习百年的,他们一朝一夕就能学会,可相应的代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人就傻了。 是啊,一下砍下来的刀不可怕——用细丝挂在你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刀,才最可怕。 难怪,马连生是黑先生里的头号风水师,马元秋年纪不算太大,却有那种本事。 万物守恆——一切皆有代价。 「马元秋跟马连生,早年就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老头儿接着说道:「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事儿。」 那天,老头儿发现了马元秋出现在了门脸附近的时候,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也大吃一惊。 哪怕他这个身体不是假的,可马元秋是什么人,几句话就能知道他身上发生的内情。 毕竟关于正主马连生,有的能打探出来,有些打探不出来。 装成痴呆,是最好的选择——马元秋知道,是马家人,或早或晚,总会有这么一天。 难怪真正的马连生当初,那么拼命。 而马元秋这一次一出现,生活就算是发生改变了——你不知道以马元秋的本事,他会不会在你这里放个什么法门,搞清楚你这里有什么秘密。 这也就是老头儿每天坚持的「隔墙有耳」。 马元秋来了之后,看到老头儿已经痴呆,微微皱眉。 再一看我——平平无奇,看似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就没有再多进一步了解。 老头儿算是松了口气,索性就开始装成了痴呆度日,直到那天。 他做了预知梦,看到九鬼压棺地开了。 而潇湘,被我的潜龙指给带出来了。 一睁眼,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下楼找我,可才从楼梯上往下,就知道来不及了——他看到了青龙局,沖天的煞气。 这个煞气,把他从楼梯上一震,就是这么摔下来的。 我跟这件事情的联繫,也就是这么开始的。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您把自己的宗家本领,移花接木到了我身上,也是这个原因?」 老头儿静观其变,知道我已经被牵涉进去了。 要挽回,也来不及了,而他教给我的东西,只能餬口,没法子跟那些人斗,所以,把预知梦和同气连枝,全偷偷的移植到了我身上。 是什么时候呢?我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机会太多了。 他嘆了口气:「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给厌胜的,也是一样。」 这些本领,简直是宗家的命。 「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真的痴呆了,那这些东西,留在身上,也是浪费。」 难怪——那个时候,厌胜门忽然打探到了消息,说前任门主有后,开始拼尽全力的从各处寻找继任的宗家。 看来,也是老头儿在后面操作的。 当时厌胜内乱,他不会不知道,可又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亲自现身,我这个「宗家」回去了,就能结束这个群龙无首,乃至让厌胜覆灭的危机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厌胜门留给我,尽了自己一切力量,要保护我。 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后代。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些事情,做的对不对。」老头儿摇摇头:「不过,做都做了,尽人事顺天命吧。」 我能活到现在,其实很大程度,也是依赖了老头儿给我的这几个本事。 老头儿说的对,尽人事,顺天命。 午后的阳光顺着地板折射到了他脸上,他的眼神开始迷煳,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态。 如果不是这些事,他现在是个多英姿飒爽的人? 可惜,他却没法再离开这个身体了,金蝉脱壳,一生只能用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不然,这简直是个违背天理的长生不老术了。 一阵秋风灌进来,天越来越凉了,小白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老头儿膝盖上睡着了,肚子一起一伏,发出了「唿噜噜」的声音。 街上板面的香气,更浓郁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我其实不敢去问清楚真相。 第1101页 老头儿却看出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说什么,你就说吧。哪天我真的痴呆了,你想问都问不出来。」 我吸了口气,这才问道:「这是给我最好的朋友问的。您——跟柳桥程家的程廉贞,到底是……」 程狗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1660章 一身红袍 老头儿随手拿出了一瓶子风油精,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又深深一吸,浓烈的薄荷味儿瞬间把板面的味道冲过去了,他缓缓说道:「哦,程廉贞……我记得他。」 这话,轻描淡写。 「他那双眼睛很有用。」 当初老头儿——不,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老头儿。 是小四相会的「小井」。 他打探到了小四相会。 这个小四相会,是江天和夏家的夏天生几个人组织的,风水行当的那些二世祖,全聚集在了其中,二当家想法子也混了进去,在那地方结识了程廉贞。 程廉贞对四相局的热切,比任何人都更甚,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一直记得,程狗跟我描述的。 是会预知梦的人,杀了他爹。 所以,程星河知道我会预知梦之后,怔了很长时间。 我身上顿时一冷。 难不成——程狗他爹,真是老头儿杀的,程狗当年,也是老头儿要抢的? 「那小子一来,我就认出了那双眼睛,」老头儿缓缓的说道:「长相,也跟程廉贞差不离——那小子命苦,可惜,当年没能把他抢回来。」 真的——是老头儿。 老头儿习惯性的撸着小白脚:「当年,我要找程廉贞合作,也是为了玄武局,那是我们早就说好的。」 二当家当时有一个难题。 就是玄武局的具体位置。 事情的顺序是这样——要找真龙穴,就得确定玄武局的具体位置。 要确定玄武局的具体位置,就得找到一处要穴。 可那个要穴,不是谁都能点的,必须有二郎眼的人才行。 就好比我之前进玄武局——如果我没有那个国君的身份,就绝不可能进去,要进出玄武局,就必须那个家族的后人来。 这就是守局的意义。 不过,点那个穴有极大的风险,那种大穴,肯定会伤及到了点穴者自身。 很可能要命。 程廉贞跟程星河的怕死,简直是一脉相承,程廉贞并不愿意,可这对他来说,是两头堵。 你点了,可能得死,你不点,也一样到了寿限会死。 老二对他谆谆教诲:「你想想后人。」 程廉贞苦笑,说:「我就不想要后人。」 老二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能帮我点穴——只要你不死,我就可以用移花接木,把你的二郎眼跟人换了。」 这我倒是知道——程星河当初寻找宗家,也抱着这个目的。 这一换,没了二郎眼,就不用死了。 这对程家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柳桥程家当时也只剩下他一个了,这好歹也是祖宗遗愿,他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跟二当家,约定了一个时间。 是一年之后的八月十五。 那是玄武局开穴的日子。 二当家跟他就此告别,继续去查探该查探的事情。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头儿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到了日子,我去找程廉贞,他却后悔了。」 我猜出来了。 是因为——他跟二当家分开的这段时间,跟齐老爷子的女儿,也就是程狗他妈齐百灵好上了。 他恳求二当家,他想看着孩子出生。 因为他也知道,这一去,也许就再回不来了。 可二当家自然不肯答应。 八月十五,一年只有一次,这次错过就得等到明年——你能活到明年吗? 活不到,这一切就都完了。 二当家是个狠人,说你不去也可以,你儿子不是也有二郎眼吗? 这一句,一下就把程廉贞给镇住了。 他先答应了下来,说是回家告别——其实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躲。 可他躲不了,二当家能做预知梦。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妻子把孩子带走——来了惹不起的对头。 他还是被二当家抓到了玄武局。 二当家后来顺利的找到了真龙穴的位置,显然,当时也顺利的点了穴。 我手脚更凉了:「就是说,程廉贞——就是您害死的?」 万万没想到,老头儿一愣:「谁说是我害死的了?」 又逼人,又抢人,不是你是谁? 老头儿立马说道:「我做的事,我自然会认——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王八蛋来给我扣黑锅了?」 那…… 老头儿被风油精逼出了两个喷嚏,瓮声瓮气的说道:「是程廉贞自己命不好。」 他们,在点穴的时候,遇上了真正厉害的角色。 是守护四相局的东西。 那个时候,程廉贞刚认准了穴,却忽然看向了一个位置,皱起了眉头,说那个地方不对。 怎么不对呢?跟着程廉贞的眼神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袍的人。 那个时候,是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而那身红袍,极为华贵,一丝尘埃也没沾上。 第1102页 这不是人。 月光打在了那个人的脸上——他们两个同时毛骨悚然。 那个人,在笑。 他缓缓说道:「四相局,不是你们能碰的。」 接着,一抬手,平地里就是一阵厉风。 我顿时明白了:「屠神使者?」 老头儿嘆了口气:「看来,你早也遇上他们了。」 他们就跟一支队伍一样,实力不是均衡的,有兵卒,也有将领。 而他们遇上的,正是其中非常厉害的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连神都能杀,更别说人了。 他们两个,差点全死在那个屠神使者手底下。 但是最后一瞬,是程廉贞靠着自己的二郎眼,找到了一个缝隙——两个人从中坠落了下去。 就在一下去的同时,那个红袍人一抬手,整片山坡全部崩塌,他们几乎是被活埋了。 可也因为如此,红袍人或许是无法追下来,或许是认定了他们两个必死无疑,倒是并没有追下去——也巧,山涧下面有一棵茂树,把他们俩兜住了。 二当家还好,可等清醒过来,发现程廉贞不行了。 他运气不好,椎骨全断了。 二当家立刻要背着他去找鬼医,可当时他已经气若游丝:「我不行了——我把穴点给你,在某处某位置……」 二当家也不是铁石心肠,让他留着口气续命。 可程廉贞摇摇头,说:「註定活不过二十五,就是活不过——最后,只求你一件事儿。」 二当家不可能不答应。 「把我儿子的二郎眼——用移花接木,给……我求你……让他活……」 话没说完,程廉贞挂在树上,那双澄澈如水的二郎眼,倒映着月光,永远凝住了。 二当家跟他,不是没感情。 可他哭都无法高声——怕惊动了那个穿红袍的。 那不是人有的本事。 他能做的,也只有背上了程廉贞的尸身,一点一点挪到了下面。 等他想方设法,找到出路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 最后那几天,对等在了柳桥的齐百灵来说,也是个天降异象。 不吉利的天降异象。 八月十五,对他们一个不南不北的地方来说,绝不可能跟雪沾边。 可偏偏就下了三天三夜的雪。 齐百灵一直等着程廉贞回来,冻的大病。 等二当家找回去——齐百灵已经死了。 而齐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儿之后,已经把程星河用风水阵给藏匿起来了。 就怕二当家再对唯一的外孙做什么。 就此,程家算是跟预知梦家族,结下了深仇大恨。 齐老爷子也不是普通人,所以二当家哪怕有预知梦,也被干扰的没能找到程星河的下落。 二当家没办法——一想,还有二十五年的时间,倒是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就急着去寻找真龙穴了。 再后来,就更找不到程星河了。 直到程星河出现在了病房里。 他当时不是不吃惊。 可为什么没有遵守承诺,把程星河的二郎眼移花接木解决掉? 因为他有私心。 他重新把报纸盖在了脸上。 我知道那个私心——他知道,我已经被四相局牵扯进去了,有二郎眼的人,能给我帮上大忙。 我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那才是程星河真正的杀父仇人。 穿红袍,挂着笑的屠神使者。 第1661章 全体失踪 也许——那个屠神使者,知道关于四相局的前因后果。 老头儿盯着我,立刻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还要去见那个穿红袍的!」 我出了口气:「受人之託。」 残存的潜意识里——景朝国君的记忆託付过。 而且,我答应过程星河——会跟他一起报仇。 更别说——潇湘当年受过的委屈,我不会不帮她讨回公道。 这些,全跟四相局联繫在一起了。 哪怕第一个旅程到此结束,可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弄清楚。 好比说——江辰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从我入行以来,还是萌芽的阶段开始,就要把我扼杀掉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也就是最重要的,」我盯着老头儿:「我一定会找到,景朝的时候,四相局改局的真相,还厌胜门一个清白,把真兇昭告天下。」 老头儿勐然一颤。 这是老头儿毕生的梦想。 「可是……」 「我自愿的,」我答道:「我知道,你把我养这么大,其实就是想实现这个梦想,却不希望我为你送死,我现在,就一定要完成你这个心愿。」 说着,我一笑:「江夫人有句话说的其实很对。」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 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愿意拿命来报。 老头儿一动,一只手遮着脸。一只手拼命去找卫生纸,我却早看到了了,报纸后面,那满是沟壑的脸上,终于老泪纵横。 我给他擦,他还一个劲儿的辩解:「主要是——那风油精太呛人了……下次,不买这个牌子。」 「嗯,不买这个牌子。」 我笑了。 老头儿好不容易擦干净了泪水,可脸上,还是露出了难以形容的不安:「一想到,你要跟那个人物面对面——我睡觉都不安生。」 第1103页 那不是人。 我对老头儿一笑:「没关系。」 「迄今为止,遭遇的一切磨难,一切痛苦,多如繁星,锐如利刃,可我全挺得住,哪怕更多,我也没问题,」我抬头看向了老头儿,坦然说道:「因为,我是商店街李北斗——我是你亲自养大的。」 老头儿盯着我,忽然破涕为笑,重重一拍贵妃榻的扶手,终于也是豪情万丈:「说得好!你小子——我没有白养。」 就从老头儿这个豪情上,我俨然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厌胜门主。 那才是——真正的老头儿。 说着话,他习惯性的又把那个茯苓糕的袋子举了起来,还要掏呢,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顿时露出了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来。 「我去给你买。」 「不用!」 老头儿一转身,打开了一个柜子——柜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茯苓糕。 老四说的真没错,老头儿一吃茯苓,这跟上瘾一个样。 也多亏了他这个爱好了。 江夫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茯苓糕。恐怕也不是高老师给他买的,而是他自己买的。 我还想起来了:「说起来,江夫人养胎的时候,跟您住过一段时间——她没发现你吃茯苓糕?」 老头儿扯开袋子,大快朵颐的在嘴里塞了一把,豪迈的说道:「你说呢?她当时怀着你,想死的心都有,会留意我吃什么?我喝鹤顶红她都没心情关心——不过嘛。」 他有点懊恼。 要是江夫人提前关心了,他就不会露出这个纰漏来了。 不过,也好——我们总得相信,有一天回过头来,会发现,一切其实都是最好的安排。 真好。 不过,高老师……我隐约想起来了,高老师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能单枪匹马,从银河大院里逃出来,他能跟江采菱旧识,却在商店街开个卖野药的店。 他又是谁? 高老师,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就问老头儿,高老师是什么来歷。 老头儿皱起了眉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一愣:「不是,您也别推的这么干净——高老师说,您对他有恩,他对您做什么都值得,啊。」 我想起来了:「该不会,对他有恩的,不是您吧?」 是这个身体的旧主,真正的马连生。 老头儿点了点头。 原来,高老师出现在了商店街上,是卢俊义上梁山——不请自来。 这一来了,就对老头儿来了个「拜见」。说如何感谢老头儿当年的恩情。 老头儿当时也吃了一惊。 这人是谁,他根本就不知道底细。 可为了避免露出马脚,自然也只能敷衍。 而高老师一丝都没露出怀疑,倒是把幼年的我给抱了起来,爱不释手。 说这个孩子,真招人喜欢。 从此之后,他就开始安安生生的在隔壁卖野药,时不时就会提着点心酒菜送上来——表面上睦邻友好,看出来我们缺钱,明里暗里,接济我们。 老头儿皱起了眉头:「上次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跟摆渡门的扯上关系了……不过,你防着他点。」 我一愣。 「有些事情,太巧了些——程星河是他给你带来的,银河大院的地图也是他给你带来的,上玄武局的装备,还是他给你带来的。」老头儿缓缓说道:「你觉得,他会是个普通人物吗?」 越说着,老头儿看向了我,倒是一笑:「不过,你小子——比我交游广阔。」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无比的骄傲。 交游广阔……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有个姓胡的姑娘。」 老头儿——不,老二抬头看了我一眼。 「就是在妒妇津遇上你的那个,她让我告诉你,」我说道:「她等了你一辈子。」 老头儿没再吭声。 我知道,以前对老二含情脉脉的姑娘很多。 可看得出来——那个胡姑娘,也许,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会不会娶了胡姑娘,生几个有宗家能力的孩子?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了。 我抬头看着老头儿:「你还回厌胜门吗?」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 「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呢!」 「他们等来了你,也就够了,」老头儿长长出了口气:「你别惦记我了——惦记惦记你自己,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先上真龙穴去看看,」说到了这里,我还想起来了:「老头儿,你说,江天到底是怎么知道转世之谜的?也靠着江仲离留下的资料?」 「你上奈何桥去问问,」老头儿说道:「我听说,你跟个狐狸眼阴差有交情。」 那不敢提交情。 还有一件事儿,我忽然想起了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说,有人在玄武局动过手脚,不然,我不会那么容易就破了局。 它提了一嘴「那位先生」。 是敌是友? 「你说你,四面树敌,」老头儿又开始担心了起来:「天师府能让你去真龙穴吗?」 「说也巧,天师府正忙着对付九尾狐,」我答道:「暂时没法分神来对付我。不过还有件事儿很奇怪。」 第1104页 老头儿撩起眼皮。 「十二天阶,全体失踪了。」我答道:「您说,会是为什么?」 夏季常是早就消失了,可现在,除了离世的那几位,剩下的全部都没了音讯,就连乌鸡和杜蘅芷都没有他们的音讯。 有能力把他们扣住的,会是谁? 老头儿皱起了眉头:「全体失踪?」 是啊,江老爷子临终前,还让我到时候,帮他们一把。 一切看似昭然若揭,可风平浪静下面,却像是隐藏着更大的谜团。 老头儿寻思了一下,不知不觉又是一句戏腔:「这事出反常吶——必为妖!」 第1662章 养育龙骨 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找出改局之谜。 要找出改局之谜,就得进真龙穴。 我看向了老头儿:「您先告诉我,真龙穴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过去看看。 老头儿摇摇头:「不着急。」 我一愣:「为什么?」 你不是,为此等了一辈子? 「现在未必是好机会,」老头儿缓缓说道:「我当初是去过那地方的,要进去,是十二天阶到场那几位,和许多高阶名门,齐心合力,才破开了一层一层的机关,你现在确实是个人物了,可你扪心自问,现在的本事,比当年那些人合起来还要强吗?」 我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得到了江老爷子一个人的能力,可比起当年的规模,自然是不如。 「而且,因为真龙骨被剔除,金鳞和金色龙气,暂时都没法用了。」老头儿说道:「那里面的东西,未必还能认识你,既然不认识你,你去了,是不是送死?」 「您的意思是……」 「你的真龙骨,迟早是能重新长出来的,长出来再去不迟。」老头儿说道:「你也记得——那东西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剔除了,后来逐渐生长,你才有了那些关于景朝的记忆,所以,稍安勿躁,我一早就教给你,慌则生乱,你就是不听。」 不,这四个字,救了很多次我的命。 「那得多长时间?」我忍不住了:「再来二十年?」 老头儿这个躯体,未必还能等到那一天。 「你傻啊!」老头儿奔着我脑门就打了一下:「你再想想。」 老头儿这一下,正是打在了旧伤疤上。 不过,这一下,我瞬间就明白了:「难不成——真龙骨的生长,不是需要时间,而是,需要功德?」 我出生的前二十来年,一丝一毫的怪异记忆都没有。 但是自从入行以来,获取了许多功德开始,我开始有了关于锁龙井螭龙的记忆,景朝国君的记忆,金鳞,甚至后面的金气…… 老头儿得意的「嗳」了一声,越看我越自傲,那表情,像是在自吹自擂,这么优秀的孩子,也只有我教的出来。 「那我赶紧去多做功德。」 这样真龙骨就能快些生长出来了,凭着记忆来说,功德越多,那这东西生长的速度也就越快。 我自从上了地阶,几乎就开始停止升阶了,似乎功德是个无底洞,怎么做也没有用——原来,积累在了这个地方。 天底下,还真没有白费的努力。 不过,说起了真龙骨——我妈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呢? 而且,她按理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又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 老头儿也看出来我的心思,低声说道:「你知道,许多人,并不想让你回来。」 就是那其中之一,告诉了我妈我的事情——逼着她杀我。 我迟早要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总而言之,那个江仲离——简直不是人。」老头儿锤了锤自己的后颈,露出了个心有余悸的表情:「而且,那地方我是去过的——你先让自己上了天阶再说吧。」 真龙骨,天阶,都需要巨大的功德。 可满身杀孽的潇湘在我的寄身符里,我跟她功德共享,除非,先帮她赎清当年的罪孽。 既然如此,哪怕精卫填海,我也要一步一步积累。 要是现在,有一件巨大的功德让我做就好了。 老头儿则拍着贵妃榻,眯着眼睛又是一句唱词:「去时杨柳不多大,归来树木尽发芽……」 我看向了老头儿:「对了,那个钥匙呢?」 老头儿眼皮一抬:「什么钥匙?」 「开四相局的那个钥匙——你从江瘸子身上抢来的那个!」我对这东西,一直很有兴趣:「那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打开真龙穴?」 那是修建四相局的夏季常存在了摆渡门的,一切事情,都是从那个东西上引起来的。 当初做四相局,是让四相局永久镇江山,又为什么会留下一个重新开启四相局的东西? 老头儿坐起来,:「那个盒子,我打不开——几天几夜都打不开。」 这么说,老头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看来,只有江老爷子知道,可惜,江老爷子人也没了。 要想知道真相——这是几百年前的事,知情的,几乎都化作了白骨。 看来也只有找到一个人了。 夏季常。 夏季常,又到底被藏在哪里了? 蜜陀岛,摆渡门的出逃长老…… 「你放心吧。」老头儿的手盖在了我的头上:「这一次劫难之后,你的运势会扶摇直上,该偿还的债还完了,一身轻松。」 第1105页 我苦笑,这个债,是说——我欠江夫人的那条命,和那一次的报答。 可是一想起了江夫人来,我的心仍然像是漏了一个窟窿,不停的灌着冷风。 刚要说话,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接着就是一股子板面味儿。 程星河他们觍着肚子就进来了,程狗的t恤上一片酱油痕迹,哑巴兰也是,这俩人估计为了茶叶蛋打起来了。 「说的差不多了吧?」程星河一脸肉疼:「这一次,我他娘的比产妇出的血还多。」 师父和老四也跟进来,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最前头的主人椅上——两位都是长辈,在这地方,从来拿着自己当主人。 老四一边剔牙一边说道:「街头小吃——全是地沟油,下次可不要叫我。」 是你非要跟着去的。 师父则按摩着肚子:「哎呀,我这胃口不行了——藿香姑娘,劳烦你给我拿两板子健胃消食片……」 我看向了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那张报纸盖在了脸上,这一次,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高考状元哥苞郫」这一页朝上。 我忽然就想起来——我有一阵子,出门在外,老头儿唯一一次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美人骨那件事情上,厌胜门的人被欺负了,叫我讨回公道。 我早应该知道。 可惜,江采萍没在这里——希望,真的跟千眼玄武一样,还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千眼玄武? 我顿时来了精神——我想做大功德养真龙骨,可以跟那个万事通打探打探嘛!最多,找法子补偿它的眼睛,横竖那么多呢。 我还没开口,老四忽然来了口:「对了,刚才家里来消息了——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我一皱眉头:「什么怪事儿?」 但是再一寻思,我立马明白了:「是不是跟灵魁有关?」 江辰跟灵魁,是同体同命的结灵术——江辰引了天雷噼自己,那灵魁绝不可能毫髮无损。 老四把牙籤取出来,大乐:「不愧是咱们门主,你还会未卜先知了!」 第1663章 镰刀祭坛 之前灵魁被我抓到了手之后,厌胜门里不少人群情激奋,要通过灵魁惩罚江辰的。 不过被师父给拦住了——师父的意思是说,这是个有用的筹码,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于是灵魁自从被送入了厌胜,一直被关在特定的地方。 这种禁闭一样,不跟外界接触的感觉是十分难受的,可她硬是一声都没出——估摸是满怀希望,还等着江辰来救她。 可昨天忽然有了异动——照常巡查的时候,发现她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程星河立马问道:「江辰已经招了雷,她是不是也一起死了?」 「没有,」老四摇摇头:「她一睡不醒。」 程星河立马皱起了眉头:「这什么意思?」 我们都知道,江辰胳膊灵魁结灵,有一个很大的用处,就是能保平安——灵魁身上背着天罚,只能活着赎罪,根本就死不了。 既然如此,跟她有结灵的江辰也死不了。 可那一道天雷,又同样让人活不了。 所以灵魁跟江辰一样——应该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情况。 哑巴兰一下急了:「这什么意思——江辰也没死?」 我想起了很多灵物看到的那个黑龙的踪影,摇摇头:「说不好。」 一般人自然好说,可江辰,不是一般人。 我是带着真龙骨的景朝国君转世,那他——又到底是谁? 不如,也去问问千眼玄武。 我回头看了老头儿一眼。 他还是躺在报纸下面,一动不动。 我故意说道:「说起来——我们家老头儿,还没上厌胜去过,这一次,带着老头儿去见见世面。」 他不会没有思乡之情。 他一定还记得,自己房檐上的金瓦松。 老头儿挂在脚尖上摇摇晃晃的拖鞋,「啪」的一声,就给掉下来了。 「那敢情好!」师父早就握住了老头儿的手,眯着眼睛笑:「咱们老东西,有共同话题!而且——厌胜门里,还有不少茯苓糕呢,麻仙堂古法的!」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给我置备筋斗云呀?我不用风火轮,晕车。」 我一下笑了。 师父也眯着眼睛笑了。 也许,关于老头儿的秘密,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商店街——这个小小的门脸,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不知不觉之间,门脸里,已经多了这么多人。 真好。 我终于,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程星河的命回来了,潇湘也出来了,许多迫在眉睫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让这一次的旅程,愉快的像是一次家族旅行。 厌胜门开了一个豪华品牌的mpv,程星河掏出了一包真空包装的小鱼干,嚼的两个腮帮子都炸了起来,小白脚上头用爪子抢,他抠抠索索只给了一条。 哑巴兰专心致志的学习手机上「怎样提升男性个人魅力」,苏寻跟我一样上车就睡,这一次,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碧水砗磲盒,嘴角勾起带着笑,也许,是梦到了自己的爷爷。 老头儿死死抓住了车窗,奔着外面看,满是老年斑的手,在微微发抖。 第1106页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县城了。 车驶出了商店街,街道两排,是丰茂高大的银杏树,一片耀眼的金黄。 秋风起,满树的金色叶片在阳光下,扑簌簌打着旋落在了地上,犹如数不清的蝴蝶。 碾过了黄叶子,桥下的长水犹如玉带,明净如镜,跟蓝天交相辉映,岸边坐着不少垂钓的人。 一切都很美。 水——潇湘现在跟河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对了,还没用过江老爷子的气呢。 我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态,就引气看向了那一片水。 这是强盛的天阶之气! 强大而沉稳。 金气虽然锐利,到底伤身,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用池老怪物教给的调息法引上来,是出奇的舒服和通透。 我瞬间看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色彩。 可这些色彩,让我眼里发酸——不是不舒服,是我想起了江老爷子。 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江家人。 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对他好。 没成想,这一看之下,我就皱起了眉头——这一片水,满眼萧杀,像是出现过血光之灾,水里的东西,个个元气大伤。 奇怪,难道也是因为潇湘和河洛的水神之争? 我不由一阵担心,潇湘现在怎么样了? 潇湘虽然不在我身边,可其实却帮了我大忙——牵制住了河洛,也许,也牵制住了屠神使者。 两个新旧水神相争,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要是没有潇湘和九尾狐,上次在江家,屠神使者和天师府一起群而攻之,还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样的。 要是能联繫到她就好了,我想听她跟我报个平安。 一阵浓密的冬青树丛掠过,我看见了白藿香的倒影——正在盯着我,好像正在出神。 转过脸,她猫一样的眼睛瞬间凝住,似乎本能想躲闪,可马上又意识到这一躲闪显得心虚,索性梗着脖子瞪着我,色厉内荏露出一副「看你又怎么样的表情」,搞得我倒是赶紧把脸转过去了。 不过,这一瞬,我看到她手上有一些伤口。 奇怪。 「怎么弄的?」 她把手往后面一藏:「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那是很严重的擦伤。 对鬼医来说,手比命还重要,她平时最爱护,怎么会弄成这样? 程星河一边嚼鱼干一边说道:「你还问呢——赖你。」 我? 「昨天你不是在江家出事儿了吗?我寻思了半天,与其跟你一起送死,搬救兵生机更大……」 原来,白藿香当时早就等急了——早上出门,说好了晚上就回来,可一直也没有音讯,她怕就怕这一出去,遇上了屠神使者。 而程星河趁乱披水母皮往家里一跑,进门就喊:「七星在江家出事儿了——快去救!」 白藿香一下站起来,抓了药包就要往外头沖。 可跟老头儿说的一样,慌则生乱,她一下栽在了门口的小路上。 我心里倏然一紧。 龙气地的小径铺着很好看的石头子,但是十分粗粝,人一摔,手着地,自然会有擦伤。 可白藿香当时只把手在裙子上一抹,就要拽着程星河出门——把程星河的衣服也染上了血。 而看见了我平安无事,白藿香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只顾着高兴,也没管自己的手。 说着,低声说道:「最近白藿香信佛了——昨天往江家去的路上,念了不知道多少阿弥陀佛,那嘴就没闲着。」 白藿香一张脸通红,抬手就要给程星河来几针。 程星河一边躲,一边指着她的手掌:「对了,正气水一直没来得及给自己处理,你看看,别夹杂着什么碎屑,要灌脓的。」 我一下就截住了她的手。 程星河说的没错,那手的创口,现在还没清,夹杂着草屑石头渣。 白藿香要挣扎,我却一把抓紧:「别动!」 白藿香手一颤,真的乖乖不动了——像是屏住了唿吸。 车上有医药包,我拿了镊子仔细的给她清理好了:「凤凰山的仙药还有没有了?」 白藿香声音很细:「有。」 给她涂好,小心裹上了绷带:「好之前别碰水——用人的地方,叫我。」 其实仙药起效很快,我们都用过。 白藿香轻轻点了点头。 哑巴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开始在《桃花宝典》上奋笔疾书。 身边是一阵唿噜声——老头儿睡着了。 这个唿噜声,简直像是有传染,不大一会,我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闭上眼睛,做了个梦。 面前香菸缭绕。 香菸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前面摆满了各种祭祀。 三牲五畜,看着规格,像是祭祀某个主神。 果然,祭坛中间有个神主牌。 不过那个神主牌烟燻火燎,黑漆漆一片,上面的金字已经剥落,一时间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祭祀? 台子上有一个娇小的背影,正在念念有词——她身上有神气! 可这一瞬,她身后出来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黑影身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这个东西——我屏住了唿吸,好兇! 第1107页 而他扬起了镰刀,对着那个娇小的,带着神气的背影就削下去了。 第1664章 东边桑树 这是谁? 可那一下,几乎像是能噼破天地,破空声之下,梦境之中的一切全部破碎,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已经消失,暮色深沉,东面亮起了第一颗星。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那个祭坛,又是个关于什么的祭坛? 神灵——会不会跟潇湘有关? 可潇湘的身影我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个娇小的背影,绝对不是潇湘。 我心里一揪,阿满?小龙女? 也不大像…… 既然不是她们,我还认识哪个带着神气的? 想不出来。 那又是个什么祭祀仪式?简直跟旧社会献生祭酬神一样——好几百年没有那么野蛮的祭祀法了。 不对,凤凰山的时候,白虎女张伟丽就差点倒了霉。 总之,这个预知梦让人十分介意,我会参与进一个跟神灵有关的事情里去? 一番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厌胜所在,这一进去,我也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没回到厌胜了。 门里早置备好了大桌宴席,灯火通明。 老头儿的一双布鞋踏在了箩底方砖上,手抖。 我知道他的意思——有生之年,没想到还能回来。 他看的,果然是那个生长着金瓦松的房檐。 宴席上,也全是厌胜习惯的口味——老头儿的家乡味。 老头儿几乎流下了眼泪,对外说是太辣。 说起来——我真正的三舅姥爷,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黑先生里的首席风水师,让数不清的同行肝胆俱裂。 是个怎样的狠人? 如果,妒妇津里赢的是他,故事,也许就是另一个走向了。 吃完了饭,老头儿要去饭后百步走——我明白,回到了故乡,能不四处看看吗? 我说陪着,他不让。 反正这地方安全,我也就去看灵魁和千眼玄武了。 到了灵魁所在的地方,唐义正守在了门口,一抬眼看到了我,别提多高兴了:「恭喜门主——门主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我连忙摆了摆手,大可不必搞什么口号,搞得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似得。 不过唐义还是高兴:「您的仇人被您手刃,这是大好事儿啊,我已经跟底下人说了,买最好的鞭炮烟花,咱们热闹几天,门主知道,咱们西川烟花,是天下一绝,九转红梅,千山白雪……」 我一边笑着听唐义滔滔不绝,一边看向了门内。 果然,灵魁蜷缩在了屋里,彻底露出了原形。 是个毛皮雪白,很像是狸子的动物——却比普通的狸子,高贵典雅很多。 以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一望——果然,这东西一身苍绿色。 这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气色。 代表着「孽」。 这东西造孽太多,註定没那么容易死。 果然——江辰也未必是真的死了。 不过,那个雷公锥也确实是沾满了血污,他如果活着——那还是算是人吗? 黑龙……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转脸,就看见墙上有个东西,隐然不见了。 眼睛。 千眼玄武的。 我奔着千眼玄武所在的地方就过去了。 之前它一直住在龙气地,后来赤玲老来戳它的眼睛,它坚称有赤玲没它,就上这里来了。 还是跟在玄武局里一样,它周身满是瞪着的眼珠子,因为闭不上,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眼白上全是红血丝。 墙上,窗户上,都跟散养的羊群一样,跑的到处都是。 这一进门,就听到一声嘆息。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 那些眼珠子同时咕噜噜乱转:「老夫心疼老夫的眼珠子——你这一来,又得少好几颗。」 「反正那么多呢。」 千眼玄武所有的眼珠子同时怒目而睁,好像孔雀开屏一样:「老夫不是人,可你是真的狗。」 好傢伙,知道它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没想到流行语学的也这么快。 「你可得当心点,」我说道:「好多人说,骂我要遭天打雷噼的。」 「呸!」千眼玄武十分不服:「那是打你……哎呦……」 「啪」的一声,它背上又爆了一只眼。 原来如此——我说程狗怎么一直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呢。 「你说这个社会,水电不要钱?吃喝不要钱?物业费不要钱?我让你在这里住着,你房租多少抵扣一点。」 「哼。」千眼玄武的声音十分悲戚:「天下乌鸦一般黑——找老夫的,都是黑心……」 「我就不废话了,」我蹲在他面前说道:「江辰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千眼玄武破罐子破摔似得说道:「人家也是龙命,能那么容易死吗?」 「啪!」 我心里一沉。 果然。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然是得到了厉害人物施以援手——你的对头,比你想的还厉害。」 「啪!」 「那他……」 「你要老夫说也行,」千眼玄武一边倒抽冷气一边说道:「你把那个小姑娘叫来!她在,老夫就不害怕。」 第1108页 白藿香? 门后是一阵咳嗽声,原来她早等在这了。 我开了门。 她傲然进来,猫似得眼睛骄傲一翻,还是那个习惯性的「没有我行吗」的意思,接着跟跟后面勾了勾手指头。 程星河就跟在后面,不情不愿微信转帐999元。 原来俩人在外面就打赌——白藿香说,我离了她肯定不行,程狗不信。 你俩属实有些人傻钱多。 白藿香手往千眼玄武的伤口上一抹,千眼玄武顿时就舒服的吸了口气:「真龙转世,就是有福气啊……」 江辰身后的真兇,千眼玄武也不敢说。 我继续问道:「那江辰变成了什么,下一步什么打算?」 「他处于不生不死,不仙不魔的阶段,想方设法,找你报仇呗!啪!嘶……」千眼玄武所有眼睛都因为痛苦瞪了起来:「你能换个话题吗?薅羊毛也只顾着一只羊!」 我和程星河白藿香一对眼,不生不死,不仙不魔?那是什么鬼? 「得了,我不问江辰了。」我接着问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要养真龙骨,所以需要大功德,你给我指条路,我上哪儿去做大功德?」 「好说。」千眼玄武答道:「你向东走,什么时候看到一棵最大的桑树,什么时候下车,能遇上大机缘,不过嘛……」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又爆了一只眼睛。 千眼玄武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说道:「不过,这虽然是个大机缘,可风险也大,你会遇上一个对手,这个对手……」 「啪!」 「可怕。」说到了这里,千眼玄武所有的眼珠子都爆睁了起来:「今天不行了,不,这几天都不行了!这是我好几十年的修为……你这的房租,可不是一般的贵!」 这一阵子物价飞涨,谁也没办法。 大桑树……那是个什么地方? 晚上伺候老头儿睡觉,给他洗脚,老头儿最喜欢烫水,把脚丫子烫红了才觉得舒服。 我正给他磨脚皮呢,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忽然皱起了眉头:「你明天,要去见个旧相识?」 我一愣——那个大机缘,会跟「旧相识」有关? 「这个旧相识……」老头儿端详着我的脸,喃喃说道:「恐怕来者不善。」 哪一次善过? 不过,既然我的运气已经变好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祸国妖妃也说过,我那个劫难过去,将会一帆风顺。 起来倒水,肩膀上的小绿很讨厌热气,简直跟犯噁心似得,一歪头,吐出个东西。 那东西滴熘熘滚在了地上。 是个金属小球。 一看清楚了,我才想起来——这是杜大先生叫我跟胖先生要的,叫「万行干坤」。 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趁着这机会,我看看向了老头儿:「您也别卖关子了——这东西,到底是干啥用的?」 第1665章 老物成祟 「顾名思义。」老头儿长长打了个哈欠:「什么地方都能去。」 照这字眼,倒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要说你的运气,也真是不错,这稀罕东西也能到手。」老头儿摇摇头:「除了几个天阶,还有我,或者,还有摆渡门那几个老不死的,没人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那具体呢?」我把那个小球在手里抟了抟:「任意门?那我想去白垩纪看看霸王龙。」 老头儿一把打在了我头上:「你看个屁的龙——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狐仙娶亲吗?」 这我当然知道了。 这种传说素来是不少。 偶尔有些平时没人住的荒园,会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衣香鬓影,来来回回丝竹不断。 这就是狐仙娶妻。 有胆子大的人偷偷进去过,只见里面吹拉弹唱,跟凡人结婚没两样,大摆流水席。 这人也跟着上桌子吃饭,发现桌子上的器皿用具,精緻绝美,简直不像是人间之物。 于是这个人长了个心眼儿,就偷偷拿了一个玛瑙缠丝杯。 后来这人酒醒,发现自己趴在荒园里,荒园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好像昨夜不过是黄粱一梦。 可怀里,还有那个缠丝玛瑙杯。 过了不久,某个豪富人家宴请宾客,这个人也到了场,主人说把好器具拿来给贵客用——那器具锁了好几重,上头还有封条,赫然已经封了八九年了,打开一看,内里正是一套玛瑙缠丝杯,结果主人一愣。 竟然少了一个! 这封,这锁,都积着厚厚的尘灰,封是主人当年自己封的,怎么可能隔空丢失? 而这杯子珍贵就珍贵在,一套器具的花纹,是能联繫在一起的,犹如拼图,这人不由自主把自己珍藏的杯子拿出来一放——珠联璧合! 很多人生活之中也会遇上这种事儿——一个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了,可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重新出现在某个很显眼的位置,传说,就是被狐仙借走,又还回来了。 所以,狐仙有隔空取物的能力——而狐仙本身不会携带那么多好器具,需要的时候,不管那东西在什么地方,都能随手借来,随手归还。 不过,这跟这个小球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这个东西,据说就是一位大狐仙用自己的能力做出来的,只要有这个东西,三界万物,没有借不来的东西。」 第1109页 我一愣:「万行干坤——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头儿点了点头:「不过,这东西一般人可驾驭不了——狐仙的东西,一般人能用吗?上次没告诉你,是因为告诉你也没用,你就玩不转。」 我现在,是不是能玩儿转了? 「你试试也行。」老头儿不抱任何希望的说道:「可要借东西,非得满足三个条件,你精准的知道那东西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具体放在什么位置。」 托起了那个小球,平气凝神,开始想一件东西。 什么呢? 对了,门脸里,有小白脚的猫食盆,上头有一丛小红花。 调动了全身的行气逼上了这个小球——在门脸矮脚柜子第二格,把小红花猫食盆借来。 可这个感觉,十分微妙——感觉得到,小球承载了行气,开始在手心里飞快的旋转。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起作用——像是总差着什么。 我支撑不起来。 松开手,小球重新落在了手里。 老头儿也看出来了,却并不失望:「你还没上天阶,急什么。再说了,你能知道多少三界的宝物?对你来说,暂时是狗咬茉莉花,拿着也是浪费。」 可我却赫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一件我之前都没弄明白的事儿。 之前在额图集雪山的时候,我差点被蜕皮人给弄死。 那一次,我第一次生出了龙鳞,算是生死交关。 当时我手里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东西,犹如一把长剑。 就是靠着那个,才打败了蜕皮人。 但是后来,那个金色的东西,就消失了,再也没见过。 我甚至疑心当时徘徊在生死边缘,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可七星龙泉和玄素尺当时都没用上,如果是记错了,根本无法解释那个长剑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当时就是以临死的潜能,催化出了万行干坤的力量,借来了某件东西? 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剑,也不知道放哪儿,怎么来的? 金气——也许,是真龙骨的潜藏记忆? 真要的有了能催动这个的力量——那这玩意儿简直可怕。 「唿噜……」 身后又是一个唿噜响。 我把老头儿照料好了,也就去休息了。 厌胜门里的床木是从百里香松做成的,味道醇厚沉稳,特别安神,很快就睡着了。 虽然还有不少悬而未决的事儿,但这已经是我这一路来,睡的最安稳的一次了。 对明天,总要抱着希望——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很想梦到潇湘——可没成功。 也许她很忙。 「叽叽叽叽……」 眼前是一片金色的阳光,不少的鸟在上面蹦跶叫唤。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这一瞬,我闻到了一股子焦煳的味道。 「七星,你还不快起!」 外面是程星河急头白脸的声音,还伴随着金毛上蹿下跳的呜呜声,我一咕噜起来:「着火了?」 得赶紧把老头儿背出来! 程星河声音一梗:「类似吧。」 从屋里出来一看,好傢伙,厨房的位置,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正气水说,这趟出门,东边都是荒地,非要自己做点什么便当——」程星河压低了声音:「人家便当要钱,她的便当要命。」 白藿香正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手上,全是黑灰,触目惊心。 可还是那个豹猫一样的兇狠表情——说都是因为程星河在一边叽叽歪歪说什么汁水少,她嫌烦,直接在热油锅里放了一勺水。 轰。 我也没啥敢说的——人没事儿就好。 等踏上东边旅途的时候,我们确实也没带什么好吃的——白藿香是带了几盒子焦炭。 程星河开车,一路往东,皱起了眉头:「你说千眼玄武就不能说句人话吗?不从地图上标出来,还让咱们找,谁知道哪个桑树最大——看见一个大的,要万一后面有更大的呢?」 千眼玄武说是看了就知道,权且就这么听吧,给它省省眼珠子。 不过,开出去了几天,我们都没见到合适的桑树。 不光没找到桑树,旅途也并不平顺,连住的地方都不好找。 终于这天到了日暮时分,程星河眼尖,看到了一个小房子挂着幡,死人店! 一般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单帮先生或者打虎客什么的,他们跟行当内的交往都不多,还好,没人多看我们几眼,大概也并不认识我们,免去了很多麻烦。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大堂里喝粥,就听见死人店的几个客人交头接耳:「这事儿要是真的,那是大买卖。」 「是啊,那是坟里出的东西,能是善类吗?」 坟里的——古董? 程星河和苏寻忍不住就把耳朵竖起来了。 「那地方是有点邪性,」一个留着络腮鬍子的打虎客说道:「看那桑树,也不善!」 我顿时就来了精神,立马靠过去了:「几位,刚才说的桑树,是个什么桑树?」 他们也并不认识我们,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也是为那事儿来的?」 「什么事儿?」 「嘶——就前面大桑城啊!那地方,可出怪事儿了——不少不该活的,这几天,突然活了。」 第1110页 「简单来说,一句话,那地方,出现了很多物灵。」 物灵——我们对看了一眼,那就是,一些经年累月的老东西,变成了邪祟。 我给他们买了两瓶子酒,请他们细说说。 第1666章 灵骨童女 这几个打虎客日子过的普通,一见有人请喝酒很高兴,就滔滔不绝的跟我们讲了起来。 说是那个大桑城里,最近怪事儿频发。 比如说有夜班司机路边见着个姑娘拦车——穿的是古装,披肩长裙,绣着万字花纹,一上车,身上是哗啦哗啦的首饰声。 这年头穿汉服的姑娘并不少,司机也不以为意,就问上哪儿,姑娘说上白兔山。 这地方没有白兔山啊! 姑娘就给他指路,往前往左往右,结果到的是个荒地。 这司机寻思这姑娘拿他找乐子呢? 憋着气一回头,魂快吓飞了。 后头没人! 可车门一直没开! 司机吓的不行,天亮了嫌秽气,说把车沖沖吧,这才发现,后座上滚出来个小木头人。 雕刻的栩栩如生——一身古代装束,跟他昨天看见的那个穿汉服的,一模一样,披肩长裙,裙子上雕刻出来的花样,是万字花纹! 有识货的认出来了——这叫殉偶。 什么叫殉偶呢?顾名思义,就是古代人死之后下葬,陪葬在棺材里的,让死人在底下,也有使唤丫头用。 这种殉偶有个特点,就是两脚中间挂一个铁链子,意思是生生世世给主人做奴僕,跑不了。 但是这种东西制作起来繁琐,只有大户人家刻的多,演变到了现在,就是大家都见过的,纸扎童男童女。 那司机一想,脚上的铁链子,那不正是哗啦哗啦的首饰响吗? 无独有偶,其他摆酒摊子的也见过——半夜有人来喝酒,喝到了最后给了一把纸钱。 老闆大怒,抓着人厮打,这一打,那人「啪」的一声脆响,脑袋掉了,老闆惊魂甫定,发现那人不见了,地上落下了一个陶人,已经碎了,漏出来一肚子他们家的酒。 仔细一看,那种泥人叫「墓口」,跟活人宅邸前面有石狮子一样,这「墓口」是专门给死人看门的陶土保安。 这些东西,都像是随葬的东西。 而接触到了这东西的人,无一例外,都得了重病。 这倒是不难理解,有机会撞上这种东西的,肯定是时运走低,再加上这种东西阴气重,不病才怪。 有人传言说大桑城的风水出问题了,一时间风声鹤唳,都要找打虎客过去给自己宅子扫清净,所以这个死人店才这么热闹。 再一打听,这大桑城以本地的风景为名——顾名思义,是因为城中有一棵很大的桑树, 我们几个一对眼——这次八成找对了地方了,千眼玄武说的机缘,怕就在这里呢! 老头儿常说,事出反常必为妖,这地底下的东西,突然跑上来,肯定是有问题,难不成,解决了这件事儿,就能促进真龙骨的生长? 我就问,这些怪事儿发生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死人店的老闆过来上菜,倒是说道:「其他的没有——有个小地震,不过问题不大,就是把我们店里一面老墙震裂了。」 那就对了,听上去,应该是这个地震动了什么风水,所以有些东西压不住了。 不过,一个古墓,能有多大的机缘? 我们吃饱喝足,就带着那几个打虎客一起往大桑城去了——他们去做买卖,正好搭个便车。 没到地方之前,还寻思着这大桑城没准是个穷乡僻壤,没想到过了一重山,面前是豁然开朗,车水马龙的。 原来这地方是个旅游城市,别有洞天。 越过了屏障似得一座山,一眼就看到了一棵极大的桑树矗立在了马路中间,几条马路都为了它让路。 我们都没见过那么大的桑树,那繁茂的枝条,犹如数不清的手臂,迎风招展,让人目瞪口呆。 而桑树上还挂着许多的「春条」——也就是写着祝福话的红布安保员。 「这树不小啊……」程星河伸着脖子往外看:「是个物质文化遗产。」 我随口就问那两个搭便车的打虎客:「这里是不是有阴阳上,很出名的女性?」 那俩打虎客一对眼:「你怎么知道?」 这地方的来路我看了,两侧是抱翅山,中间有草木,这叫凤凰含珠,一城的风水,都凝聚在这个大桑树上,而这个大桑树属阴,上面的气微带桃粉,夹杂神气和灵气,说明肯定有某个很厉害的女性角色。 「哥们你是相风水的?」那俩打虎客啧啧称奇:「看的可够准的!你听说过灵骨童女吗?」 我一愣,灵骨童女? 程星河也立马回头:「真的假的?」 所谓的灵骨童女,是一种很特别的身份,硬要比喻的话,跟转世活佛有相似之处。 也就是,这种童女,生来就记得前世,甚至前前世。 而这一生,她的职位,是一种能沟通阴阳三界使者。而她的工作,就是帮助冤屈的人,讨回公道。 好比说,我听老头儿说过,曾经有一个模样特别出众的男戏曲演员,有一天唱戏回来,忽然直眉瞪眼,开始玩儿命吃东西。 家里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面面相觑——吃的也怪,平时他注意嗓子和体型,都吃点清淡量少的食物,可这次,辛辣油腻,口味大变,吃完就睡,睡完还吃,也不说话,就这么过了两年。 第1111页 家里人想尽办法,也没能解决,后来找了老头儿,老头儿看仔细了,就说这一般人是管不了的——得找灵骨童女。 他们家还真有这个命数,真从某个村子找到了一个灵骨童女,那童女年纪虽然不大,但一来了,秋水似得瞳孔就是一道威严,喝问道:「人呢?」 戏曲演员直接就跪下了,说这事儿不赖他。 闹半天,是个女邪神经过听戏,看中了戏曲演员,把他魂拉过来给自己当情郎,不过阴司律法森严,女邪神找了一个饿死鬼塞到了戏曲演员身上,意思是一个萝蔔一个坑,别让阴司查出来。 那饿死鬼愿意啊——有的吃了。 灵骨童女闭上眼,没过多长时间,戏曲演员就正常了,对着灵骨童女就哭,说谢谢娘娘把他从那地方给拉回来了。 听起来很像是神婆,但是比神婆更受尊重,至纯至净,应该说是个上头下放到人间的「三界监察」比较合适——哪怕邪神也不敢不给面子,类似民国剧里的特派员。 所以灵骨童女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神仙」,是为数不多活着就能享受香火的身份之一。 白藿香也跟着点头:「我也听说过——我爷爷给其中一位看过病,她们一辈子臂上都带着守宫砂,不嫁人。」 没错,灵骨童女之所以得名,乍一听很像是一辈子不老,其实是会一辈子不嫁人,传说之中,嫁人之后,会有来自男人的「污浊」之气,没资格再来当使者。 有灵骨童女的地方,几乎能跟有香火鼎盛的庙一样,按理说没有敢来闹事儿的。 哑巴兰也点头:「我祖爷爷也跟我说过,但我没见过——据说现在已经越来越稀少了,还以为已经失传了呢。」 不过……我盯着那个大桑树,皱起了眉头。 大桑树上的桃粉色,是十分黯淡而且残破的。 那个灵骨童女,现在过的日子,一定有难处。 难道,就是因为灵骨童女遇上了麻烦,这地方才会出现这种邪祟? 很快,车驶到了打虎客要来的地方。 这就是那个跟「墓口」打架的烧烤摊老闆。 果然,那老闆脸上又是晦气又是阴气,人「哎呦哎呦」的,丢了半条命似得。 打虎客下去除晦气,老闆娘就直嘆气:「本来我们这里,就没出过怪事儿——有灵骨童女呢!什么邪祟,敢上我们这里来闹!可惜童女出了事儿,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我们这些老百姓倒霉啦!」 我们就问,童女能出什么事儿? 老闆娘大惊小怪的说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童女也中邪啦!你说,这是个么子年月!」 我们几个一对眼,都愣住了。 这灵骨童女虽然确实算是活人,可连邪神都忌惮,自己怎么可能中邪? 第1667章 五虎围羊 「是真的!」 老闆娘看我们像是不信,立马说道:「你说我们这灵骨童女都中邪了——是不是来了个特别厉害的邪祟啊?」 哪怕大邪祟,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难道——我这一次来的机缘,就是能帮助灵骨童女? 「灵骨童女住哪儿?」 「就在大桑树下面,东边红顶子小房里,你去了就看到了。」老闆娘说到了这里,还来了兴趣:「小哥,你们不会想给灵骨童女驱邪吧?」 我笑了笑:「我们只是看看。」 告别他们出来,看见这个城市,源源不断,打虎客和单帮武先生越来越多。 程星河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七星,你知道,关于灵骨童女的另一种传说吗?」 「啥?」 「这灵骨童女的气息,是至纯至净,」他压低声音说道:「要是被吃掉了——能补仙灵气,你说,千眼玄武让你来,该不会,是以形补形吧?」 用灵骨童女,补真龙骨? 我让他那眼神看的毛骨悚然——人家是童女,又不是人参,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是,我想起来预知梦里,那个举着镰刀的东西。 它又跟这灵骨童女,和这地方出现的随葬邪祟有什么关系? 还有,老头儿说我会见到老相识,老相识,又是哪一个? 到了地方,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红顶小房子。 那个小房子门外一圈矮墙,可上面都是一些鸡蛋和菜叶子的痕迹——像是被人拿这些东西打过。 上面还都是各种颜色的涂鸦:「大骗子——骗人没皮眼。」 「挂羊头卖狗肉。」 「扫把星滚出去!」 「杀人偿命!」 还有彩笔画的人形——是个小姑娘踩着凳子上吊,旁边是:「你za不去si?」 歪歪扭扭的带拼音,像是字都还没认全。 我们几个顿时一愣。 这谁弄的? 这个时候,又有几个小孩儿过来了,嘻嘻哈哈的,一人提着一个水气球。 不对,里面的不是水。 一瞬间,那俩小孩儿就把两个气球砸在了门板上。 「咣」的一声炸响。 一股子很难闻的味道溅了出来。 「你不是中邪了吗?我们请你喝童子尿!」 两个小孩儿一阵坏笑,那表情,跟以为自己是小英雄一样。 我瞬间皱起了眉头——这家人,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第1112页 那俩小孩儿看屋子里人没出来,索性对着门口脱裤子,旁若无人还要在门口解大手。 哑巴兰早看不过去了,一把抓住他们俩:「你们这么干事儿,家里人知道吗?」 那俩小孩儿没想到一个「小姐姐」这么大劲儿,吓的就叫唤了起来:「你们谁啊?」 「凭什么多管闲事儿?」 「我们教训大骗子——你们也是大骗子的帮凶?」 「里面是骗子?」程星河问道:「怎么说?」 其中一个小孩儿振振有词的说道:「她给我堂哥看事儿——收了我们家两包红糖,可我堂哥第二天就死了!」 「她给我三爷爷驱邪,也没救回来——拿了两兜鸡蛋!」 这把程星河给气笑了:「好傢伙,这损失可真不小——两包红糖两兜鸡蛋,就能值两条人命了。」 「那怎么啦?她是干这个的,就得好好干!」小孩儿振振有词:「吃什么饭,卖什么力气,我们给的少,她也不能干不好!」 小孩儿不会说这种话,八成是跟大人学来的。 不过是不对劲儿,这灵骨童女突然没仙灵气了还是怎么着? 「她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俩小孩儿一看我面善,也不想搭理我,可哑巴兰手一紧,这俩小孩儿立刻踢蹬了起来:「杀人啦!我们说,我们说!」 原来,住在红房子里的,也就是本地的灵骨童女,他们都管她叫红姑娘。 她是个老么,一生下来就会说话,稍微大一点,就会判断吉凶,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事情,还记得她没出生时就发生过的事情。 红姑娘一出生,她妈就因为月子病没了,她爹含辛茹苦把几个孩子养大,前几年干建筑工的活儿,摔死了。 好在红姑娘两个哥哥长大成人,对她很好,不过,今年一个出了车祸,一个出了意外——被高空坠物砸了头壳,全都死于非命。 好些人窃窃私语——真要是灵骨童女,那怎么自己家里的人倒是保不住? 不过好些怪事儿要指望着红姑娘解决,大家也就没多说。 可最近,红姑娘看事儿,忽然不灵了。 跟那几个小孩儿说的一样,几个人得了邪病,甚至丧了命,她也无计可施。 不光如此,她自己似乎也招惹了什么,成天躺在床上不动,满口胡言乱语,与此同时,本地大乱。 人人都说,她自己也中邪了。 有小孩儿听见家里大人抱怨——她要是不倒下,也没这么多事儿,所以就跑她家来捣乱,给大人出气。 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墙倒万人推,骂她的越来越多,她索性闭门不出。 哑巴兰把那俩人小孩儿给撒开,看了我一眼。 知恩不图报的人,简直太多了。 有句话说的很对——你做对了,没人会记得,你做错了,没人会忘。 那小俩孩儿一落地,撒丫子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我们跟臭骗子是一伙的,现在就找人来收拾我们。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我则看向了那个红房子。 这个红房子,果然带着一股子凶煞之气。 我顺着凶煞之气一看,看见这房子附近有五棵黄花斛木。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内细细的响了起来:「多谢。」 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娇怯怯的,只是脸色很差,唇白如纸,一看就正在生病。 她体格也是一种病态的消瘦,细长的脖子上,还挂着个长命金锁,是个古体的「红」字。 哑巴兰瞬间眼里有了几分惊艷——他素来喜欢柔弱的小姑娘。 我却想起来了——预知梦里那个娇小的身影,是不是她? 「你就是红姑娘?」 她抬起眼皮看着我,点了点头,满眼狐疑。 我把来意说了一下:「听说你遇上点麻烦——我想问问,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可没想到,红姑娘立刻摇摇头:「你们快走吧——别管。」 说着,回身就把门关上了。 程星河很不高兴:「不是,这叫什么待客之道啊!咱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打劫的。这咱们开了好几天车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吧?至少给泡个茶喝。」 哑巴兰连忙说道:「人家小姑娘冷不丁看这么多人来,害怕也是正常的,古代有程门立雪,三顾茅庐,咱们在这等等,表达一下诚意。」 程星河一副「你一张嘴我就看到你嗓子眼儿」的表情。 这个时候,胡同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吵嚷的声音,像是奔着这里来,要讨回个公道的。 我就走到了那五棵黄花斛木后头,拿了个小刀,在上面刻了几个东西。 程星河跟过来:「你不去程门立雪,在这里搞起艺术来了?」 不是搞艺术——是帮她换换风水。 她运势走低,跟这五棵黄花斛木也有关系。 「斛」通「虎」,这种树可以种在家附近,但是不能五棵,只要是五棵,那就是「五虎围羊」,大凶,会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儿,好比被众人霸凌,命数不好的,甚至把命搭上都有可能。 但是也好破解——把黄花斛木对着他们家的方向,刻上虎尾就行了。 这样,老虎背对你,就从「五虎围羊」变成「五虎护羊」,危机立解。 第1113页 果然,那些喧闹声靠近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离开了。 程星河啧啧称奇:「别说,我看你用了这么多次风水术——还是觉得这玩意儿很神奇。」 是啊,风水术不神奇,四相局怎么来的? 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小缝,红姑娘又探出了头,谨慎的看着我:「你——真能帮我的忙?这个忙,可不好帮。」 我立刻点点头:「你说给我听——我有心理准备。」 第1668章 黄铜大鹅 她吸了口气,细瘦如芽菜的身体在门口一让,示意我们进来。 一眼望进去,这个姑娘,过的很寒素。 家里是这个年头很少见的低矮平房,院子里栽着一棵歪脖子的柿子树,树梢挂着稀稀疏疏几个果子,被鸟咬的差不多了。 进屋是个一排木椅子,算是家徒四壁就没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收拾的很干净,她请我们坐下了,摸出了半盒廉价香菸。 哑巴兰连忙摆手意思是我们不抽。 没成想红姑娘旁若无人自己点上了,两只脚盘在了木椅子上,鼻子里娴熟的喷出了两道白气:「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中邪了。」 哑巴兰立马露出了不明觉厉的表情,似乎觉得红姑娘挺酷。 我们几个则都吃了一惊——真中邪了? 我还看出来了,红姑娘一抬手,白嫩的胳膊上,全是紫黑色的淤伤。 是手指头印,和牙印子。 「那到底是……」 我倒是想看看,什么邪祟这么厉害。 她嘬腮狠吸一口烟,嗓子沙沙的:「说来造孽——我那俩不长进的哥。」 我更是一愣,还是自己家里人? 这件事儿,就是从这一次,地里的东西蹿上来开始的。 跟我们听说的一样,整个大桑城都出了问题,灵骨童女就是坐镇这地方的,自然要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出来,怕是这一阵子地相变动,大桑城底下的厉害东西上来了。 她自然是要去管一管的,可没想到,一出家门,她就碰上了两个死去的哥哥。 之前我们已经从熊孩子那听见了,红姑娘两个哥哥,死的都很惨。 那俩人挡在外头,就是不让红姑娘出去。 红姑娘说这不行,我就是干这个的——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给你们烧。 可那俩哥哥已经沾染了邪气,无法跟刚死的鬼一样沟通,凶神恶煞的就拦着她——甚至打她咬她。 这要是对付别人,红姑娘不过是一瞪眼的事儿,可那俩,是她哥哥。 她下不去那个手。 而那俩哥哥跟门神似得在外面一挡,她出也出不去,之前答应的那些驱邪什么的,都没法进行,有几家提着礼物上门的受害人命薄,硬就这么耽误死了。 与此同时,这地方开始出现各种殉葬品作祟的事情,她再焦急也出不去,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更是一病不起——虽然她身份在这里,但身体是活人,吃五谷杂粮,也还是会生病。 说到了这里,她咳的更剧烈了,也没捨得掐灭了手里的烟。 白藿香给她来了两针:「你这个肺……不能再抽菸了。」 这两针下去,红姑娘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这才摆了摆手:「再抽不了口烟,活着就更没意思了。」 哑巴兰看上去更担心了:「你说这外忧内患的,确实不容易。做个父母神也难。」 红姑娘嗤笑了一声,又是一口烟:「也没什么——有些人,死了倒是少受点罪。」 不像是父母神说的话——不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里的人怎么对待她的,我们也都看见了。 接着她看向了我。 刚才她没看出我什么身份,信不过我——是知道我跟一般人不一样,但怕我出手太重,伤了她哥,所以不想让我插手。 可一看我兵不血刃就改了她的风水,这才动了心思。 「我看这事儿很简单!」哑巴兰立刻出来吹牛:「八成是那个大邪祟把你哥给控制住了,抓人软肋,不瞒你说,地里游的水里跑的,就没我哥对付不了的!」 程星河让他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你要是真想帮我……」她又喷出了一口烟,抬起眼帘看着我:「能不能先跟我说好了——别伤我哥。」 哑巴兰说的确实像那么回事——听上去,她那俩哥像是被邪祟给控住了,只要找到了那个控制她哥的大邪祟,事情就好办了。 我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吧——你先跟我说说,那个大邪祟是个什么来路?」 她盯着我,又是一口烟:「是个罪神。」 罪神? 所谓的罪神,其实跟斩须刀传说里,那个故意下错了雨的龙王一样,顾名思义,是造了大孽。 三界律法是很森严的,这罪神既然犯了错,结局差不多三个——一,跟那个龙王一样,被斩杀,二,被驱逐进须弥川,成为迷神,三,就是跟豢龙氏里的万龙洞一样,看在昔日立功,被镇压某个地方处罚,等于有期徒刑。 这个罪神一不在须弥川,二没被杀,那肯定是之前被某位大人物给封在这里了。 风水一动,就出来作孽。 我皱起了眉头,真要是罪神,是灵骨童女的管辖范围,却不是我一个肉眼凡胎的范围。 第1114页 而红姑娘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对我又是一口烟,这一下猝不及防,我咳咳的咳嗽了起来。 红姑娘接着说道:「这件事儿,算是我委託给你的——你只管去做,我看见你背的斩须刀了,这东西,能屠神。」 我也就点了点头——横竖,也不是第一次跟这种东西打交道了。 程星河却插了句嘴:「说起来,这不是屠神使者的工作范围吗?他们怎么没来?」 红姑娘又咳嗽了几声:「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他们最近有某种大事,也许,是人手不够。」 屠神使者跟天师府,会不会都在忙九尾狐的事情? 说走就走,我带上了红姑娘,就奔着外面走。 果然,之前没留心,黄花斛木后面,是有两个身影。 程星河啧了一声。 现在有江老爷子的天阶气息,我也看清楚了,对面是有两个年轻男人——这俩人伤的可不轻。 一个上身下身几乎完全错开,一个脑壳崩裂,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灰气。 这种灰气也是新近靠着江老爷子的行气看出来的——代表心窍蒙昧,说简单点,就是执念。 他们俩蹲在红姑娘出门的必经之路上,那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我们有水母皮,早就盖在了红姑娘身上。 我们这么一靠近,那两个身影盯着我们,十分犹豫。 似乎是捕捉到了红姑娘的气息,但是又没看到,加上我身上的煞气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吓人的,所以并不敢贸然靠近。 红姑娘本来是很紧张的,一看我们这么容易就过去了,高兴极了。 很快,绕过了她那两个哥哥,我们从大桑树附近出来,红姑娘就指向了一个方向。 到了地方,是个小山丘。 导航上显示,那叫奋进山,可到了山附近,这山倒像是个白兔。 我想起了搭乘计程车的那个殉偶说的话了,这地方,难道在她们那个年代,叫白兔山? 没错,这地方确实是有个贵人大墓。 而且,是个权倾一时的武将。 因为「白兔」附近,有许多山峰围绕,很像是京剧演员背后插着的「令旗」,四面令旗环绕,是调兵遣将,号令天下的意思。 而这个「白兔山」的山间,赫然有一股子神气混合黑气沖了出来。 正是邪神气。 以前我也认识,但是没有现在看的这么清楚。 那位大邪祟,看来就在这个山里呢。 我们进了山,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大墓的入口。 而大墓附近,有几个东西正在转来转去。 肚子挺大,脖子挺长,伸展着翅膀——像是大鹅。 不过,那鹅不是真的,浑身一股子金属色泽,是铜鹅。 程星河眼睛一直:「哎,这是不是跟顾瘸子做的那个鲁班小狗一样?」 我摇摇头:「这些东西身上没有鲁班符,跟殉偶一样,是物灵。」 老东西成精,说的就是物灵。 而红姑娘看清楚了那几个铜鹅,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被关在这里的,是个阴灵神。」 阴灵神? 我们几个互相一看——这是个什么职位,没听说过呀? 第1669章 阴灵之神 「也难怪你们没听过,这种神被封禁了很久了……」红姑娘说道:「这种神是管屠戮的——只要一出现,那活人就会变成阴灵,因此得名,时常出现在战场上,或者其他大天灾里。」 一般来说,神是被人敬爱的,而这种神,恰如煞神,不和神一样,是被人畏惧的。 而在阴灵神所活跃的旧时代,往往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年月,家里人上街上田,遇上了阴灵神,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所以很多百姓会跟阴灵神祈求平安。 红姑娘还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说当年有个老太太,有天外面大暴雨,看见屋檐下站着个年轻男人,樵夫打扮,没有蓑衣没有伞,就在外面淋雨。 老太太看着这男人跟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岁数职业,就让他进来躲雨,喝口热茶。 那年轻男人愣了一下,还真就进来了,老太太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男人说上头需要三万个民夫修桥,是来招人的。 一问老太太的情况,原来老太太跟儿子相依为命,过的很拮据,可老太太毫不吝啬,把珍藏的腊肉拿来给男人吃,说吃饱了才好赶路。 男人十分动容,天晴的时候,跟老太太说,今天午夜之前,无论如何给你儿子吃个桃。 老太太很纳闷,桃儿? 这大冷天,也不是吃桃的季节啊! 可再一转脸,男人已经不见了。 老太太大吃一惊,等儿子回来,就告诉了儿子这件事儿——也巧了,儿子上山砍柴,正带回来了一根桃树枝,上面坠着个干了的桃。 儿子吃了之后,母子安睡,结果第二天,江堤决口,整个城都被淹没了,儿子和老太太抓住了木板子侥倖逃生,水退了之后,听说方圆百里,淹死了整整三万个青壮年。 老太太这才知道,那位年轻人,未必是人,而桃是什么意思——「逃」啊! 这就是感念她的热茶腊肉之情,让她儿子逃过一劫。 这以后,附近的人每到了某个特定节日,都会给自己家亲近的男性买桃吃,搞得那个时间段很难买桃,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送桃罐头。 第1115页 这个传说我也听过——端午节的时候,杂货店街杂货店的秀莲年年给我一罐子。 我们几个听的津津有味,哑巴兰连忙问道:「这阴灵神听上去知恩图报,不是挺够意思的吗?这要在别的传说里,好歹也得给他立个庙啊。」 可红姑娘摇摇头:「可前几百年,关于阴灵神的祭祀,被明令禁止,这个阴灵神也就逐渐让人给遗忘了,要不是看见那几个大鹅,我都快忘了。」 「大鹅……」程星河刚要纳闷,哑巴兰抢着就跟红姑娘问话:「大鹅跟阴灵神有什么关系?」 程星河看着哑巴兰那个劲儿,把嘴撇的跟个「八」一样。 「因为阴灵神有一个能耐,」红姑娘答道:「他能让活的东西变死,死的东西变活。」 程星河眼睛一直,哑巴兰立马把程星河扒拉到了后面来,没放过任何一个发言的机会:「那他还是阴灵神?那不是跟阎罗王一样?」 红姑娘摇摇头:「差距太大了——阎罗王会让胎儿变成人,可阴灵神,会让死物,变成怪物。」 她看向了那几个大铜鹅。 果然,那几个铜鹅的姿态十分奇怪,跟哨兵一样,伸着脖子四处看。 鹅这种家禽很机警,看家护院的本事,比狗差不了太多。所以有的墓主会铸造铜鹅在外面看门,以前在城北王那,也有这种东西——还偷吃了本地人的粮食,被本地人追杀过。 而这一瞬,那几个铜鹅一转脸,就看见了我们,忽然同时转过脸,奔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我抬手要拔斩须刀,可红姑娘摁住我:「别打草惊蛇。」 对了,斩须刀能屠神,里头的那位,很容易被惊动。 我被一摁住,凤凰毛倏然探出,卷了三只,哑巴兰反手就是一道猎仙索。 这是南马河那七个先生的传家宝,后来到了我手里,我就给哑巴兰了——金丝玉尾确实是好东西,但比起猎仙索还差一截。 哑巴兰拿到了手之后别提多高兴了,龙气地里的麻雀几乎每一只都被他打过,吓的不敢回来了。 这两下破风声出去,八个铜鹅就被卷了过来。 每个铜鹅身上,都有一种残破的黑气。 附着上了阴灵气。 被凤凰毛的仙气和猎仙索的煞气一打,成了普通的铜鹅。 这就是阴灵神「把死变活」的作品。之前的搭车殉偶,和喝酒偶人,看来也是一样。 哑巴兰在红姑娘面前小露身手,格外得意,摆了个类似海澜之家的姿势:「就这?我打他们五十个。」 红姑娘没看哑巴兰,对我说道:「这一进去,几位都小心一点——能不碰里面的东西,就千万不要碰,这位邪神,并不好对付。」 有能把死物变活的本事,当然不好对付。 不过,富贵险中求——要求大功德,养成真龙骨,也就得干点这种刀尖舔血的买卖。 眼看着,程星河和哑巴兰,也快到了升阶的时候了,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让他们的功德也更上一层楼。 不过我一抬眼,就皱起了眉头:「不对。」 这鹅是八个,可按理说,守墓的铜鹅,要按九九归一来布置——应该是九个才对。 跑了一个! 果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金属色的尾羽,消失在了一个洞穴里。 通风报信去了。 那就赶紧进去吧。 点穴探墓对我们看风水的来说是必修课,有一些翻山客,就是风水行改行过去的。 我很快探出了口,把墓穴口的惊马石一改,就露出了一扇石头门。 石头门上,刻着一行字。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果然是个武将的陵寝。 「武将——」白藿香有些好奇:「是说那个阴灵神是武将?」 摇摇头:「这是一种镇压邪神的方式。」 大家都听说过门神,除了耳熟能详的神荼郁垒之外,还有秦琼尉迟恭。 这两位之所以能成为门神,就是因为在唐太宗被恶鬼讨命的时候,曾经护卫在门口,挡住了凶煞。 应该是阴灵神被封禁了之后,为了怕阴灵神报復,所以在神庙附近建立了大统领墓,好镇压住阴灵神。 可惜,看样子本地风水因为小地震出现了问题,这个大统领墓非但压不住,里面的殉葬品,还被阴灵神所用,出去作乱。 顺着白石子小路进到了墓穴之中,就听到了一阵风声。 阴冷刺骨,阴气极盛。 而触目所及,这里很多灰色的气息——跟红姑娘哥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执念…… 墓道两侧都是壁画,内容是金戈铁马。 歷经了几百年,可壁画依然是栩栩如生,依稀还能看到一些金箔的痕迹。 程星河有点来劲:「这地方的好东西,估计不少。」 正说着话呢,前面忽然「乓」的一声响。 这一下把我们突如其来,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儿? 墓穴很拥挤,最多两个人并肩,哑巴兰立马就蹿到了最前头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是个耳室里面发出来的。 这种偏墓室,一般就是给随葬的人或者俑做的。 哑巴兰到了门口,亮了一朵天花,黯淡的光一闪,忽然就愣了一下。 第1116页 我们也跟过去了——瞬间也被惊了一下。 墓穴入口虽小,可里面十分宽广,这个耳室里,密密麻麻全是兵马俑一样的偶人,简直是千军万马! 那些俑人身上,还残留着当年华丽的色彩。 哑巴兰奔着里面就走,可我拉了他一下。 哑巴兰一愣:「哥,怎么了?」 「你眼瘸啊!」程星河答道:「你没看见后面?「 是啊,整整齐齐的俑人后面,有一个,似乎动了一下。 第1670章 三星贺喜 哑巴兰因为红姑娘的缘故,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抖手把猎仙索抽出来了,奔着那个方向就打了过去。 别说,哑巴兰本来模样就好看,这一出手,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赶得上现代舞。 红姑娘的眼神,都没忍住惊艷了一下。 这一下更是让哑巴兰信心大增,猎仙索划出一道破空声,对着那个位置就噼了过去。 可「哗啦」一声,数不清的俑人跟骨牌一样,哗啦啦就倒了一地。 程星河一皱眉头:「你别说这手法是跟我学的——连我带摸龙奶奶,丢不起这个人!」 哑巴兰十分尴尬:「不是,我准头没这么差……」 我却提高了嗓子:「出来,我看见你了。」 他们俩一愣,这才发现,最后一排的战车后面,蹲着俩人。 那俩人身上,还有红色的生人气。 那俩人簌簌发抖,一听这话,才双手举高,缓缓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裆湿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来——几位神仙爷爷手下留情,我们家里八十老母堂前坐……」 程星河打断了他们的话:「襁褓娇儿嘤嘤啼是不是?行了,别来这一套,我们不是神仙。」 这句话简直算得上是翻山客的「贯口」,一旦下墓遇上了诈尸,就拿来卖惨保命的。 这俩人一听,立马抬起了头来:「同行?」 「谁跟你同行?」 原来刚才哑巴兰那一下过去,这俩人怕被打到,慌乱之中把俑人推下来挡灾。 哑巴兰一看不是自己没准头,顿时重新神气活现了起来。 而这俩人——一看身后背着的铲子,跟腰上缠的挂件,就看出来了,果然是翻山客。 原来他们也听说了大桑城殉葬品成灾的事儿,就知道这地方肯定有大墓,很快就找了过来,从一侧挖了个盗洞潜进来的。 压邪神的墓也敢来,比我们还富贵险中求。 程星河摆了摆手:「我要是你们,现在拍屁股就走——这地方形势复杂,关的不是正常东西,你们见好就收吧。」 可那个裆湿了的却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程星河一皱眉头:「你管的挺宽,人口普查呢?别不听老人言啊!」 「不是不是,几位前辈误会了,」裆湿了的翻山客立刻说道:「你们要是也进去——咱们搭个伴儿。」 我这会儿看清楚了,别看裆湿了的那个胆子小,可眉毛长而浓密,走势绵长,显然是个长寿且重情义的人,就一乐:「跟我们进去,可得考虑考虑,八成比你们自己进去还危险呢。」 「不是不是,」裆湿了的那个立刻说道:「我们——想找个人。」 「谁啊?」 这俩人一对眼:「我们大哥。」 大哥? 「对,」裆湿了的点了点头,眼睛也湿了,抬起手就擦了擦眼睛:「我们大哥,那真是一条好汉,为了我们……」 闹半天,他们俩其实不是专业翻山客,是被一个发小组织来的。 翻山客很少有跑单帮的, 这其中一个赌了个底掉,另一个炒股赔了个精光,正是要钱不要命的人选。 那个「大哥」确实厉害,看地势辨星斗,有条不紊,顺顺噹噹就搜罗到了不少好东西,可没想到,到了主墓室,遇上了邪祟,「大哥」为了保护他们俩,被邪祟给抓了,他们俩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是可以一走了之,可舍不下「大哥」。 正在这合计着呢,裆湿的那个不小心撞翻了一个俑人,当时就是一声巨响,把我们给引来了,吓的半死。 裆湿了那个盯着我就说道:「一看你们就是有本事的——要是能带着我们进去找大哥,我们……」 他大概是想说愿意把宝贝分给我们。 不过再一寻思,这地方的宝贝肯定不少,俯首皆是,我们也看不上,要说别的,又什么都没有,只能尴尬的停了嘴,只有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我们。 程星河一乐:「想不到,你们几位还真是单手开法拉利,有情有义啊!」 「也不敢说有情有义,倒是对不起大哥,」裆湿了那个低下了头,喃喃说道:「要不是我们,大哥也不会出事儿。」 原来,这地方真是个大墓——还没到主墓室,三人东西就拿不下了。 「大哥」说够了,可这俩人不干——谁都知道,非得主墓室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值钱货,你下来一趟不入主墓室,那不成了结婚不洞房——一场白忙吗? 「大哥」却说,这地方凶得很,主墓室的东西,未必有命拿。 可这俩说一进来也没见到什么怪东西,软磨硬泡非要上主墓室,要不就不走,「大哥」无奈,只好带他们去了,结果遇上了邪祟,「大哥」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跑,可拿身体堵住了邪祟,这俩人叫他,他说让他们先走——他们俩是他撺掇出来的,他承诺过,哪怕他自己出事儿,也得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 第1117页 这俩人到了外头,另一个断眉毛的说要不咱们走吧,别让大哥白死。 可裆湿的坚决说,要走断眉毛的自己走,他不能扔下「大哥」。 果然又是一次贪心的悲剧。 不过,这种兄弟情深,谁看了都会心软。 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则看向了红姑娘——毕竟,这事儿是为她来的。 红姑娘扑了吐出了一口烟:「怪可怜的。」 哑巴兰亮起了星星眼:「不愧是灵骨童女,菩萨心肠。」 我也就松了口:「你们要是想跟着,可以跟着我们——不过。话先说好了,里面什么情况我们现在不知道,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未必能照顾上你们。」 断眉毛的有些犹豫,可裆湿了的急切的就说道:「那敢情好!前辈哥,我们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不是,一瞅这人四十上下了,跟我喊哥有点折的慌。 不过他们这一出现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顺口问道:「你们遇上的,是个什么邪祟?」 裆湿的张嘴就想说话,可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像是苦思冥想寻思怎么形容更合适:「那东西,腿特别多。」 腿?我想起了以前遇上的八丹大蜘蛛来了。 可这地方,没有那么强大的青气。 「我也不会说,反正好几个腿,」裆湿人立刻说道:「不过,那东西硬的厉害,我们的小钢炮都打不透!」 说着,举起了跟铲子缠在了一起的鸟枪。 这种鸟枪改造过,威力很大,这玩意儿都打不透,金属吗? 「不光这几个,」裆湿的说道:「这里特别怪的另一点——就是这地方,很多东西,都像是活的。 说着抓耳挠腮:「我也不太会形容,我带你们上里头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裆湿的就要在前面领路,结果一下撞翻了一排俑人,手忙脚乱要扶。断眉赶紧帮他,结果断眉一弯腰,身上背着的东西哗啦啦都窜出来了,他要护住自己的宝贝,又想扶住俑人,奈何没多长几只手,自己也掀翻了一排俑人。 程星河一乐:「这俩不光是业余选手,还是俩笨贼。」 我则寻思起他们刚才说的话来了。 活的? 阴灵神有能把死物变成怪物的本事,弄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一看那些俑人的装扮,我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哪里,就觉得怪眼熟的,好像见过这种打扮,想清楚了,后脖颈子一凉。 这不是上次去阿四所在的「祖坟」,见到那里武官兵卒的打扮吗? 这个武官——也是景朝人?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现在有两件事儿不大清楚。 一,阴灵神到底想干啥? 二,它到底是为什么被封的,又是谁封的? 我想起了那个不吉利的预知梦。 那就先过去看看再说。 离开了那些俑人,正往里走呢,忽然,我们同时听到了一阵很怪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像是丝竹之声,但是非常细微,几乎跟蚊子哼哼一样,要不是这里极为安静,我们可能都听不出来。 红姑娘皱起了眉头:「这是——三星贺喜?」 这是个曲目,给老人贺寿用的。 红姑娘看向了一个位置,我也听出来具体方位了:「过去看看。」 奔着那个方向没多久,到了另一个耳室。 照着这个墓穴的形制,这地方应该放置的是墓主人平时喜欢的东西——比如书籍,歌舞,兵器什么的,有一个秦国墓就是,一个司法官员,在墓室放满了经卷。 天花一点,我们看见了那个室内,有许多黄澄澄的东西。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指甲几乎陷入到了我肉里:「金砸!」 「金子没什么稀罕的。」红姑娘立刻说道:「里面。」 我的视线,也越过了那些贵金属,看到黄澄澄的摆设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戏台子。 上面锣鼓喧天,竟然正在上演一出热闹非凡的曲目。 要是在外面还好说——可一个古墓里正在唱戏,简直是说不出的,让人毛骨悚然。 「你看见没有……」程星河压低了声音:「那些东西……」 这是一出鬼戏。 第1671章 棺材伸手 那些唱戏的愣一看上去,跟人似的,可仔细一看能看出来,那些人身上也缠着一层一层的黑气,跟那些大鹅身上的,一模一样。 鬼戏的传说,素来都不少——很多人夜行遇上了野外的戏台,往往就会被吸引过去看热闹,有些就回不来了。 耳室有这种东西——这么看来,墓主人生前还是个票友。 裆湿人和断眉一看见这个台子,瑟瑟发抖了起来,求助似得看着我:「就是这个……这里,净是这种东西!」 能在古墓里面唱戏的,当然不会是善茬了。 戏台上,站着福禄寿三星,还有几个八仙过海打扮的。 红姑娘皱起了眉头:「阴灵神……」 哑巴兰已经护在了红姑娘面前,英勇的说道:「你放心,有我呢!」 说着回头就想看看,红姑娘是不是被他的飒爽英姿给迷住了,结果一回头红姑娘就是一口烟,顿时喷的他睁不开眼。 我就要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的那些黑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就在这个时候,戏台上的几个角色,忽然勐然回过了头——齐刷刷的看向了我们,。 第1118页 那个动作,别提多整齐了,那个感觉——也别提多瘆人了! 「今日宾客齐至,不胜惶恐。」上头一个扮演福星的角色拿腔拿调的说道:「蓬荜生辉!来啊,迎贵客!」 那个声音,尖锐又嘹亮,这搁在外面,不给喝彩是说不过去的,可在这地方听见了,哪怕我们算是见过些世面,也不由自主开始毛骨悚然——这声音,简直跟指甲刮骨头一样。 而这一声下去,旁边几个角色,忽然奔着我们就冲过来了:「迎——贵客!」 人还没到,破风声先到了——对着我们卷过来的,是数不清的水袖! 程星河从不斯文,一凤凰毛下去,五六道子水袖应声被火苗截断,其中最前面的一个角色直接被程星河拽到了前面来,「啪」的一下,身上的黑气被凤凰毛的仙灵气净化,铛啷啷就落在了地上,身首异处。 是个茶壶大小的铜人,身后还背着个乐器,是博物馆里时常能看到的舞乐俑。 「合着那个阴灵神喜欢cosy女娲娘娘,喜欢把死物变活,」程星河冷笑:「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东西,哪怕会动,也没有魂儿!」 爱好? 哑巴兰咳嗽的差不离了,已经把红姑娘护住了,哑着嗓子说道:「没错,这玩意儿是能动弹,可跟壁虎尾巴一样,动弹不了多久。」 我立马一把抓住了他:「小心!」 他光顾着耍帅了,没看出来,不光台上有,台下也坐着不少。 下面一排椅子,算是个观众席。 好多人就在底下坐着,伸着脖子看戏。 而这地方这么一乱,那些观众忽然也一拥而上,对着我们抓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奔着白藿香过去了,我立马要过去把那个东西给砍断,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白藿香一抬手,一道子银光闪过去,面前那个角色也立刻扑街,落在地上,一噼两半。 是个木人。 白藿香傲然扬起下巴对我一笑,还是那个熟悉的「看我厉害吧」的表情。 我正要乐呢,可这个时候,四面八方,数不清的怪东西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我立马护住了白藿香,拔出七星龙泉就扫了过去,那俩翻山客蹲在了地上就哆嗦了起来。 说是遇上麻烦不管他们,可好歹也是同伴一场,我就护着他们把他们身边东西也噼开了。 没敢用力气太大——斩须刀大概会直接毁了这里,可七星龙泉也一样太过锋锐,很容易就把这地方搞塌了。 可哪怕这样,我还是听见了一道离着我比较近的樑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我赶紧拿东西把樑柱给架住勉强加固,哑巴兰立马来给我帮忙,有哑巴兰的力气,这事儿很快就完成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哑巴兰忽然「咦」了一声,脸色就白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心里也沉了一下。 大家都在掸身上的浮土,没发现——少了个人。 红姑娘不见了! 程星河也发现了,一愣:「卧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能悄无声息的从我们身后偷人——那个阴灵神? 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红姑娘那两个哥哥!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追过去了——哑巴兰跑的比我还快。 红姑娘哥哥的身影消失在了一个角门,身后那俩翻山客跟着就喊:「就是那个角门!」 那是,主墓室。 我一头奔着里面一冲,煞气扑面而来,好险没把我给撞在了地上。 神气……极为强大的神气! 不愧是阴灵神。 红姑娘两个哥哥,正蹲在一个巨大的棺椁后面。 这个棺椁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而红姑娘的裙子,就被夹在了裂缝之中。 有个东西——要把红姑娘给拖进了棺材里去! 我二话没说,奔着那个位置就抓住了红姑娘的裙子,可那个力气极大,我刚抓住了,差点把我也给拖进去。 我一只脚就利落的卡在了棺材外沿,那个力道一滞,哑巴兰就抓住了时机扑过来,也死死拽住了红姑娘一条腿。 「千万别撒手!」 那个力气,简直跟黑洞一样:「使劲儿!」 哑巴兰「嗨呀」一声,似乎是真把兰家的怪力发挥到了极致,真跟棺材里面的力量抗衡住了,下一秒,我忽然就觉得天地翻转——连我带红姑娘,一起跟泥潭里的萝蔔一样被拔了出来。 三个人重重的撞在了后面的墙上,我以最快的速度,护住了红姑娘。 红姑娘和我自己的体重一带,没了龙鳞,后背一阵剧痛,四肢百骸快散了。 一抬眼,我心就揪住了——抬手就要拔出七星龙泉。 一只手,从棺材里伸出来了。 「唰」的一下,凤凰毛对着那只手就抽了过去,那手一抬,可元神箭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那只手瞬间就缩了回去。 程星河他们跑过来,看我们都没死,松了口气。 红姑娘抬起眼,死死盯着那个棺材:「好大的胆子……」 而那两个哥哥的魂魄,忽然抓住了红姑娘,就要把她拖出去。 我立马就明白,这东西为什么要放出那么多东西来作乱了。 原来它还没有完全脱困——是想吃了红姑娘这个灵骨童女,恢復自己的力量! 第1119页 这么说——那两个哥哥,根本就不是帮凶,是知道这里危险,无论如何,都不让妹妹靠近,才拦着她的! 因为被执念蒙蔽,所以没法好好跟妹妹沟通,只能用那种手段强行阻拦。 「你是谁?」一个冷漠的声音忽然从棺材里响了起来:「我看你眼熟。」 第1672章 戏曲人俑 虽然没见到面,但我觉出来了,这话,像是对我说的。 还没等我回答,程星河一凤凰毛就卷过去了:「眼熟就对了——我看你有点儿像我家那头走丢了的老母猪。」 「啪」的一声响,那个巨大的棺椁直接被凤凰毛砸出了万点火星,一道深痕。 那只手瞬间就缩了回去。 接着,就是一声冷笑,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傲然道:「不,你不是他。」 这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解恨似的。 跟那一位,估摸深仇大恨。 而这一瞬,裆湿人——他大名叫马二龙,忽然学着我刚才在耳室抽七星龙泉的样子,一下把身后的铲子拔了出来,奔着那个棺材就噼过去了,大叫一声:「还我大哥!」 怎么,他那个大哥,也跟红姑娘一样,被抓进棺材里去了? 这个地方,是用武将的棺材做门神,来压制那个邪神的。 这叫「宝塔葬」。 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棺材,葬在了一个东西上头,好比拿石头压住了井口一样,就是不让井里的东西出来。 而棺材上开了裂缝,看来那位挺身做门神的武将已经遭了秧,这个邪神才甦醒了过来。 他大哥真要是被拖进了棺材里,可很够呛。 那一铲子啪的拍在了铁甲似得棺材板上,瞬间就把马二龙的虎口震出了血。 可他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一下一下继续往下拍,似乎不把棺材噼裂了不拉倒。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无所畏惧。 凤凰毛往后一旋,程星河感嘆了一声:「这沉香救母也就这样了……这小子很重义气啊。」 而作为同伴的断眉看到了,一时激动,也握紧了铲子想上前帮忙——可终究不是这块料,上去两步,浑身颤的跟筛糠似的,又退回来了三步。 这一瞬,「啪」的一下,我听到了棺材下面,有一个声音。 像是有人打了一个响指。 而红姑娘耳朵一动,立刻说道:「危险!」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数不清的东西,正在从整个墓室的四面八方,往这里聚拢。 也巧,这一阵,天花正好熄灭,眼前一片漆黑,苏寻「唰」的一下又是一朵天花蹿到了房顶,而这第二朵天花亮起来了之后,触目所及,我们瞬间全给麻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围满了人。 全在仰着脸,对我们笑。 那些人细高个子,身上都是戏装,嘴里还「咿咿呀呀」哼唱着支离破碎,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曲调。 这附近的戏曲人俑…… 这些东西脸色煞白,偏偏涂着红唇,看上去跟真人无异——可它们没有活气。 「今日贵客临门,一祝繁花似锦前程好,二祝家庭兴旺子孙孝!」 「三祝财源滚滚金满屋,四祝身体康健乐逍遥!」 话都是好话,可那种邪气森森的调子,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讨赏?」程星河听出来了。 据说旧时代是有过这个风俗——戏曲演员上台演出,对请他们唱戏的主家或者观众说了吉利话,那主家理应把钱撒在了戏台上,给他们叫个好。(当然只限于草台班子,大班子名角,是客人心甘情愿打赏) 说着,那些怪模怪样的眼睛,眼巴巴的盯着我们。 可我们大眼瞪小眼——拿什么赏? 这个年月,带现金的都不多,哪怕有现金吧,这些东西也不认啊! 他们认得是真金白银! 「客不动……」 那些声音怨怼了起来:「是不拿咱们唱戏的,看在眼里!」 「那咱们——也不必客气啦!」 怪气森森的戏腔出口,数不清的水袖,对着我们就抓过来了。 哑巴兰护在了红姑娘面前,猎仙索哗啦一下砸出去,抡倒了一片,他手背擦了鼻血,算是来了脾气:「要杀就杀,哼哼什么!」 而其中一些带着乐器——比如有一些背着一把细长的,我们没见过那种款式的胡琴,奔着我们唿啦一下就砸了下来。 「哑巴兰你这品位素养还是有待加强,什么哭丧,这叫艺术,」程星河一凤凰毛掀翻了一片:「大家分属同好,拿我来说吧,我是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这次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晰。 我也想抽出七星龙泉,可有了刚才的经验,一转脸先看这地方的建筑——果然,照着七星龙泉和斩须刀的能耐,一出鞘是可以荡平了那些人俑,可同样,这地方就得塌,我们全得找孟婆喝汤。 面前一阵子噼里啪啦被打碎的声音,数不清的陶器碎片,木人屑,落在了地上,可新的「怪人」,源源不绝。 这个地方殉葬的人俑和殉偶,固然是没有秦始皇那么大,但数目也绝不少,他们几个又不是人,现如今都出了一后脖颈子的汗。 第1120页 那个棺材里,竟然跟着在轻轻哼鸣——像是十分享受这种音乐。 那种闲适的感觉,就等着这些人俑把我们一网打尽,他好直接吃了红姑娘脱困了。 红姑娘大怒——那个邪神,连她都不看在眼里,那就把上头都不看在眼里,这简直跟袭警的罪过一样,摆明是要破釜沉舟了。 那两个哥哥的魂魄,正要把红姑娘给拽回去。 他们俩的声音也是一样支离破碎,咿咿呜呜。 可我现在有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听出来了。 他们说的,是四个字。 「妹妹——回家。」 哪怕这样——还是要保护红姑娘。 红姑娘也听出了,一怔,眼圈就泛了红。 可现在,人流水泄不通,我们打退堂鼓,都没地方打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把眼前这些人俑给解决了。 而棺材底下被压着的那个东西冷笑了起来,像是,正在观赏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戏…… 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立马对着那些俑就喊了起来:「嘘!」 这一声下去,那些戏曲俑忽然就停下了。 程星河他们一愣,回头就看着我:「七星,你最近还会念咒了?」 不是念咒,这是喝倒彩。 果然,那些戏曲人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难堪和忿然的表情。 管用! 小时候跟老头儿出去看戏,听见一些岁数大的,就是这么喊的。 我立马接着喊道:「不给赏,你们自己心里没数?下去吧!」 这些靠着技艺吃饭的,最畏惧的只有一种——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艺被人质疑。 果然,那些人俑,都露出了被侮辱的表情。 而棺材底下那一位,也没声了——似乎,十分意外。 我跟程星河他们一打眼色,他们顿时都露出了瞭然的表情。 接着,齐心协力,对着那些戏曲人俑喊了起来:「下去吧!」 「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些人俑不光是露出被侮辱的表情,甚至——有一些往后退了好几步。 吃开口饭的,气性大,脸皮薄,被「嘘」下台了! 打人,就得往软肋上打! 这一下开了个头,剩下的人俑,竟然都退后了好几步——讲面子的戏班子,被人「嘘」了,下台是规矩。 第1673章 四个巨人 那些俑人既然托赖阴灵神赋予了生命,那自然继承了该有的属性——大鹅看门,保安喝酒,都是例子。 这一帮俑人肯定也继承了景朝戏曲的规矩。 程星河一回头:「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好说——自从知道了我跟景朝国君的关系之后,我找古玩店老闆和琉璃桥的元宝手赵老教授学过不少景朝的资料。 当时就记得这一条。景朝的戏曲演员都很刚——一旦有人喝倒彩必定下台。 真要是自己没唱好,是给自己立规矩——让人喝倒彩,就没资格继续演。 要是观众寻衅滋事无中生有,那就是给观众立规矩——你们不配看我演的戏。 所以那个时候,轻易没人喝倒彩,一方面演员都有尊严,自己就不许自己犯错,一方面这是行业里很严重的事儿,没深仇大恨,干嘛砸人饭碗? 当然了,这个规矩也仅限于景朝,后续的年代是没有这么严格的。 就拿着现在来说,哪个明星没人喷? 可人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年代不一样,观众也不一样。 果然,那些人俑扛不住这些倒彩,拂袖而去。 程星河一下乐了:「兵不血刃——七星这脑袋,还真不是为了显个高才长的。」 我则看向了那个棺材,里头的阴灵神,到底什么情况?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哥哥的魂魄一看人俑散开了,拼命就要拉红姑娘:「回家——妹妹,回家……」 可红姑娘含着眼泪摇摇头:「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是我该干的事儿——我不能走。」 她也看向了那个棺材。 马二龙正在棺材边爬起来——把脖子上一个水袖给拽下去了,脸憋的跟一截子紫薯一样。 看来再晚一步,他也要给他那大哥随葬。 可哪怕刚遇上生命危险,下一秒,他回过手,继续就要敲那个棺材。 而红姑娘大声说道:「拦住他!」 我知道红姑娘什么意思了——怕马二龙救自己的大哥心切,把棺材移开,那阴灵神就彻底封不住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我还没来得及动呢,一道闪电似的身影就撞了过去,反手就把马二龙给来个背摔,咣的一下砸到了我们面前。 程星河吸了口气:「闪电侠?」 哑巴兰。 他还把头髮往上撩了一下,动作生硬,估计是从「怎样提高男性个人魅力」里学来的,一双眼睛,光盯着红姑娘。 现如今,红姑娘说的话,比圣旨还灵。 这一下把个马二龙摔的七荤八素的,他挣扎了起来,还要奔着那个棺材爬:「我,我要救我大哥……」 哑巴兰还要拽他,我蹲下把他拉起来了。 他回头看着我,流下一条鼻血。 「我帮你看看。」 马二龙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 第1121页 我点了点头:「不过,先说好了,你待着不能动,否则会坏了大事。」 他立刻拼命点头。 接着,我就看向了红姑娘。 既然这是红姑娘的使命,我当然要送佛送到西了。 红姑娘立刻站了起来,就要过来。 那俩哥哥还要拦着呢,程星河一凤凰毛过去,他们俩不松手也得松。 「妹妹……」那俩哥哥含含煳煳的说道:「回家……」 好像,他们只能说这四个字了。 红姑娘假装没听见,头都没回,只对程星河沙着嗓子说道:「要是可以——帮我送他们一程。」 程星河的二郎眼,能号令死人。 虽然现在因为玄武局被破坏,时灵时不灵。 他还是点了点头,豪迈的把凤凰毛抡出了一圈火星子:「交给我吧。」 红姑娘奔着那个棺材就过去了。 哑巴兰立刻跟在了后面。 这个棺材的形制很特殊,外面有一层「金腰」,仔细一看,上面有皇玺的封。 厉害啊。 这在景朝是一种殊荣,钦赐给立下过大功的臣子,跟古装剧里的「黄马褂」一个意思,显然这位门神是个「宠臣」。 而这棺材的质料,也十分特殊,正是坚硬的金刚铁柏。 沉香金丝檀做棺材是见过,可金刚铁柏极其少见,这东西硬度极大,耗费工本不说,灵魂也会被困在里面,不可超生。 看来,是要那位武贵人,生生世世在这里做门神。 红姑娘蹲下就仔细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棺材的位置不对劲儿,」红姑娘低声说道:「压棺石不见了。」 所谓的压棺石,算是固定棺材位置的一种机关,下葬讲究入土为安,尤其是这种用作「门神」的,尤其半分半毫的都不能差,当然了,棺材自己很沉重,轻易不会挪地方,但万一出现了天灾地动,就需要有东西保证棺材不移位,压棺石就是一道保险。 我立马明白红姑娘的意思了,心里一沉。 阴灵神能作祟——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小地震,而是有人故意下来,把阴灵神给放出来的! 红姑娘咬了咬牙:「是谁干出这种包藏祸心的事儿来……」 是啊,按理说,知道阴灵神的都不多,这地方没被人动手脚的时候,阴灵神的邪气也不会泄露出来,绝不好找。 那个人到底是谁,放出阴灵神,又是什么目的? 而这一瞬间,我立马又听到了棺材底下,一阵「啪」的响指声音。 不好了——那个阴灵神反应过来了,又要弄出什么活物了! 果然,下一秒,我们身边响起了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像是多少年没动过的轴承响了一样。 接着,在天花黯淡的光线下,我们看到了四周围,落下了细密的尘土。 地面微微的颤动了起来——四个角落,有东西在动。 看清楚了,我立马大声喊道:「小心!」 这个墓室是武贵墓,那在景朝的形制上,东西南北四角,就有「威武庄严」四大统领的巨大石刻。 果然,大家一回头,就看到三米多高的石雕巨人弯腰而起,对着我们缓缓抬起了手臂,可破风声一炸,却重重的对着我们砸了下来! 阴灵神怕我们把棺材归位,让他重新被压住,一看人俑不管用,把四大统领给活动过来了! 这一下唿的一声,砸到谁头上,那当场都得是一张肉饼! 那个速度,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好在我们这帮都是见过世面的,保护自己不成问题,可哑巴兰离着远,护不住红姑娘,我则一下挡在了红姑娘前面,就在一道石头手臂要砸到了红姑娘头顶的时候,七星龙泉出鞘,尽量调整力道,只听「咔」的一声,那道石头手臂,应声轰然坠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截子。 红姑娘惊魂甫定:「谢谢……」 我刚要说不客气,可额角瞬间就是一丝久违的疼。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真龙骨开始生长了! 对了,红姑娘作为灵骨童女,功德无量,我能保护她,那就是大功德! 而且,看着这地方的形制,我不由想起了城北王上和玄武局的无极尸飞虎大统领来了——这地方,肯定也跟景朝国君有关。 这一次,真龙骨要是能再生长出来,说不定,我能得到更多关于景朝的记忆,早晚能找到改局之谜。 当然,根本不容我多想,又一条巨大无比的石头手臂,对着我们就砸了过来。 我抓住了红姑娘侧翻,「当」的一声,我们刚才站的地方,石板全部成了粉,地面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坑,和延伸到了四面八方的裂纹。 「挡住这些东西!」红姑娘立刻说道:「底下的那个,我来亲自对付!」 红姑娘打算亲自动手,把棺材的位置给正回来,重新把阴灵神给压在下面。 这一声,我们都听见了,不过这石头大统领百无禁忌,没法用别的法子,只能硬刚。 我用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一看,立刻说道:「大家想法子——黑气凝结在眉心,打眉心!」 一旦把眉心的黑气打散,这东西就动不了了。 他们几个一听,苏寻第一个射出了元神箭。 可这阴灵神的能力实在太强了,一支元神箭也只打散了一小部分,这东西虽然迟缓了一下,但仍然能动。 第1122页 程星河吸了口气,跟个猴儿似得,敏捷的奔着石头大统领身上就攀爬了过去,用凤凰毛卷——可也只能把黑气浓度降低一些,同样没法一击致命。 不过,他们对石头巨人形成了干扰,趁着石头巨人分身乏术的时候,红姑娘一只手撑在了棺材边上,看向了哑巴兰,点了点头。 她对哑巴兰的力气,简直再认可不过了。 这让哑巴兰得意非凡,立马一只手碰了碰眉毛,表示愿意随时效劳。 红姑娘看着哑巴兰那个样子,就是一笑。 我个人认为像是个看傻子。 哑巴兰显然没有我这么悲观——他坚信这是秋香对唐伯虎一笑定情那种笑。 红姑娘说道:「往兑位动三寸……」 哑巴兰「嗨呀」一声,就要动手。 可这一瞬,一只巨大的石头脚奔着这里扫了过来,我立马甩过七星龙泉冲着那只大脚削了过去,石头茬子一溅,忽然就听见身后动静不对。 一回头——只见一个人,奔着哑巴兰就撞过去了:「别堵棺材——我大哥还在里面呢!」 第1674章 一手生死 卧槽? 哑巴兰当时全神贯注,注意力都在面前沉重的金刚铁柏上,哪儿想得到马二龙忽然扑过来了,这一下,哑巴兰身体直接被撞歪,那个棺材非但没能挪正三寸,反而又偏了一寸! 这一瞬间,一只手勐然就从棺材底下的裂缝里伸了出来,对着红姑娘就抓。 我折过身子就沖了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红姑娘的裙子直接消失在了缝隙里,我没犹豫,也奔着下面就沖,可这一瞬,头上轰然一响,一道巨大的破风声对着我就打下来了。 是其中一个石头巨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胳膊僵住了——程星河爬到了这个石头巨人的身上,直接打散了石头巨人的眉心黑气。 可另一个石头巨人前仆后继的撵了上来,苏寻一道元神箭掠过,跟程星河齐声喊:「这里有我们呢!」 我一回头,见到白藿香也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她打不过,就绝对不会让自己来添乱。 眼前一道影子一闪——哑巴兰先下去了。 其他的我也顾不上了,转身也就蹿下去了。 一阵破风声擦着耳朵过去,出乎意料——这宝塔葬的下一层,竟然十分宽广。 估摸着四五米深的距离,先是听见哑巴兰落地,蛟珠的力量也让我平平安安的落在了地上。 一道天花亮起,我就看见对面有两个身影,一道猎仙索已经冲着对面勾了过去,直接缠在了红姑娘的腰上。 猎仙索一下就绷直了。 对面力气也极大,但我立马跟着哑巴兰,一起拽住了猎仙索,死死往后一拽。 抓住了红姑娘的那个人影勐然回头,一眼看见了我,似乎吃了一惊,就趁着这一惊,我和哑巴兰把全部力气用出来,瞬间就把红姑娘给勾回来了。 红姑娘气喘吁吁,抬起头就看向了那个人影:「阴灵神,你连这地方也不想待了——要直接去须弥川做迷神?」 我看清楚了那个人影。 不——不能说是人影。 那是极其盛大的神气。 几乎快赶上潇湘那种主神的气息了。 可见当年,他享受过了多大的荣耀,拥有多大的能力。 而我立马把哑巴兰眼睛给挡住了:「别见他正面!」 只要是神气煊赫的神灵,凡人最好不要去见真身。 真身正面的神气,很可能会伤到凡人。 传说中的神仙显灵,其实往往也是神化身出现,遮盖了神气,阿满和潇湘平时在我们面前出现的人形,就是这样。 真的目睹真身,还是有风险的。 哑巴兰也明白,只好拿出了个蕾丝手帕把眼睛给遮上了,但还是没心没肺:「哥我像佐罗不?」 你像菠萝。 我立马看向了红姑娘:「你没事吧?」 红姑娘摇摇头:「我说呢——他那只手被封上了。」 我用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挡在了眼睛上,这才清楚对面那个身影。 看清楚了,心里一沉。 那是个年轻男人,身后背着一把镰刀。 跟预知梦里见到的,显然就是同一个人。 而那个人坐在了主位上,居高临下,浑身是刺眼睛的神气。 而他身下,正是预知梦里,那个极为宏大宽广的祭坛! 这地方,八成是他的老根据地——阴灵神庙。 这个规模——以前得吃多少香火?可比我们县城的大城隍庙气派多了。 可唯独——两只脚被长长的锁链缠住,右手一丝神气也没有。 被封着呢! 这就是他要把红姑娘引来吃掉的原因——要给自己的右手解封,从而扯断了锁链,逃出生天。 红姑娘低声说道:「阴灵神有两只手——一手主生,一手主死,还好,是那只死的手被封住了。」 这位阴灵神,能让活人变成阴灵,这么说,要是主宰「死」的手自由了,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那可真是够险的。 不过阴灵神的神气旺盛,哪怕靠着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我也觉出眼前一阵刺痛,只能把头低下,不过,约略看出来,那应该是个很英气的年轻男人模样。 第1123页 说起来——他刚才看了我一眼,就大吃一惊,难不成,又跟景朝国君有关? 按着这一路的经验,八成这位阴灵神被封,也跟盖庙狂人,拆庙能手的景朝国君有关。 那个穿黄袍的,他娘的不只是八面树敌,简直是十面埋伏,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他当年得罪过的人,全找我报仇。 我之前,也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梦里见到了他之后,我却有了一种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 他是个英雄。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确实是我的前世,有了滤镜? 不过我也没顾得上多想,转脸看向了红姑娘:「现在怎么做?」 目标就要从脚踏实地的开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红姑娘,获取功德,重新长出真龙骨,拿回那种巨大的力量。 红姑娘低声说道:「我必须得抓住他的手,打他的元神——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跟他客气了。」 「打元神?」哑巴兰听见,有些好奇:「打完元神会怎么样?」 红姑娘答道:「我灵骨在身,一只手,能打散他的元神,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也就是——跟普通人的魂飞魄散一样? 难怪邪神都畏惧她,这一下下去,连迷神都没得做。 我们顿时一个寒噤,可这话从红姑娘嘴里,轻描淡写。 不愧是上头的「特派员」。 「不过,他能活动的时候,我不容易打到,」红姑娘低声说道:「你们想法子牵制住他。」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哑巴兰早就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看我的!」 你悠着点! 可红姑娘侧脸对着哑巴兰,又是一笑,似乎很欣赏哑巴兰的勇气。 得亏哑巴兰蒙着眼睛,不然手脚估计都不知道往哪撂。 而这一瞬,那个阴灵神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跟景朝国君,什么关系?」 我一愣,他跟之前的那些「宿敌」不一样,竟然没能认出我? 对了——我想起来了,估摸着,以前那些,都是靠着那块「真龙骨」认出我来的! 可现在,真龙骨被剔除了,他只觉得我像,不确定我是。 红姑娘看了我一眼,也是一愣:「景朝国君?」 我来了个打蛇随棍上,趁机问道:「你跟景朝国君——什么过节?」 这说不定——是能让红姑娘给他来个「如来神掌」的机会。 第1675章 那个阴灵神冷笑了一声。 「景朝国君残暴肆虐,人神共愤。」那冰冷的声音一沉:「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看着那个咬牙切齿的劲儿,似乎恨不得要把景朝国君给手刃了。 哑巴兰虽然蒙着眼,也还是奔着我这个方向转过了头来,该聪明的时候他还是聪明的,并没多话。 我一寻思,就说道:「我哪儿知道。」 「胡说八道!」那冰冷的声音怒道:「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必定跟他有关系!」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哗啦」一声,一道铁链子,对着我就窜了过来。 这一下我要躲是十分容易的,可心念一动,不靠近了它,又怎么帮红姑娘牵制住他,于是就装成了不小心的样子,故意没躲。 那铁链子立刻缠在了我脚腕上,耳边风声一掠,我倏然就被勾到了祭坛下面。 「哥!」 哑巴兰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就远了。 「先别过来!」我立刻回头:「把红姑娘保护好!」 与此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猝不及防就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种虚伪的劲头——也跟景朝国君,一模一样。」 我心里却一阵高兴。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很希望能遇上一个跟景朝国君熟悉的人。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他的口碑,一会儿是水天王和阿四口中的仁善,一会儿又是跟四相局相关者口中的残虐,我甚至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多重人格。 而他的性格,跟四相局的建立和修改,都有莫大的关系。 弄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对着帮老头儿和潇湘洗刷冤屈,是至关重要的事儿。 「那个国君……」我立刻问道:「为什么要把你给封在这里?」 顶着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我抬头看向了这个阴灵神。 这阴灵神打扮的还真跟传说之中一样,一袭素衣,跟其他寺庙里富丽堂皇的神不大一样。 「就是因为他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那声音咬牙切齿:「他懂什么——不过是一个暴君,他什么都不懂。」 这些话,给人一种狂暴而神经质的感觉,跟以前见到的邪神,都不大一样。 「也好,」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我:「能把你送过来,那就是他的命数,我迟早能找到他,现在……」 他抬起了阴鹜的眼神,看向了红姑娘:「先出去再说。」 哑巴兰已经护在了红姑娘面前。 铁链子一响,他就要对着红姑娘抓过去,可七星龙泉出鞘,已经格住了铁链子,挡在了他面前。 七星龙泉的煞气虽然大,可在强盛的神气面前,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呈现出一种即将折断的角度。 「哦?」这一下,阴灵神倒是有些意外:「你好大的胆子!」 第1124页 这话,比起暴怒,倒不如说十分新奇。 我趁机说道:「我是为了你考虑——你要是真把灵骨童女吃了,那你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阴灵神更有兴趣了:「你自己死到临头,还来管我的闲事?」 「这倒不是,」我一边找机会稳住他,一边说道:「我就是觉得——那个景朝国君既然罪大恶极,你真为了他,死在了灵骨童女手下,那景朝国君干的恶事,不就没人知道了?不如你告诉我,你要是出不去,我把他的罪孽公之于众,让他遗臭万年。」 这阴灵神既然是几百年前就被封在这里的,自然还遵循着那个年代的道德观——人活一口气,许多人命都不要,只为了一个名声。 果然,阴灵神被我给说动了:「你跟他这么相似,倒是通情达理——你是他的几世后人?叫什么名字?」 「好说,我叫景光耀。」 要说后人,还得是景光耀那个飞毛腿是正牌。 「那,告诉你也无妨——叫你知道,你的祖先,是何等的厚颜无耻。」 几句话的功夫,骂景朝国君的成语,都能出本词典了,方方面面,就没他想不到的。 「请讲。」 这个阴灵神,显然是个反骨神,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捋。 他沉吟了一下:「那一年,本神马上就要成为主神之一了。」 一提起了「本神」两个字,他身材挺起,一派威严。 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提起这两个字了,越是拿起身段,越像是英雄垂暮,反倒越让人觉得凄凉。 可他自己浑然不觉,盯着身下的祭坛,似乎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辉煌的年代:「那个时候,数不清的善男信女,来到祭坛下面,瑟瑟发抖,恳请本神放过他们的父兄家人,本神曾经是最煊赫的神灵之一。」 是啊,人求的,都是最缺少的,那个年代,最缺少的,就是安全。 「来信奉本神的,本神自然要加以庇佑——要收阴灵,就要从其他那些不信奉本神的人下手,所以,没人敢不来,本神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大,许多信众为了让自己平安,倾家荡产,给本神献祭,可那个景朝国君,」他冷笑了一声:「竟然阻挡那些信众,说比起信奉这种邪神,不如以此为军饷,随他打下一个太平——自己的命运,要抓在自己手里。」 在他看来,这不是跟给戏曲人俑喝倒彩一样,是给人拆台吗? 他自然大怒,还没来得及降灾——景朝国君就把他的神庙里那些价值高昂的祭祀夺走,在乱世之中揭竿而起,扩充军饷,对着乱世打出去了。 景朝国君一战成名,坐拥江山。 而自此之后,景朝国君劫掠阴灵神的事儿被世人传唱——说他是个邪神,根本就没多大能耐,要有能耐,景朝国君连他的神庙都敢动,可最后怎么成就了万世功勋? 他的香火,一落千丈——谁还信他,畏惧他? 做主神的梦想,一下就完了。 他怀恨在心。 可景朝国君,那是真龙转世,并不好下手,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在一个十分关键的战役里,显露一下神通。 让世人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就是那一次,他跟景朝国君,结下了更大的梁子。 第1676章 祭神之戏 那一次,阴灵神要收六万个阴灵。 他知道,景朝国君跟敌对的势力正在打仗,手里的兵力,正好六万。 只要自己去把那六万兵力给收了,景朝国君兵败如山倒,那他正好把之前的仇给报了,以儆效尤,让天下看看他阴灵神的能耐,和开罪阴灵神的下场。 不怕回不到原来那个煊赫的地位。 他到了那个山樑。 他预备着,催动敌军夜袭,把景朝的兵,杀一个措手不及。 可他没想到是,等他赶到的时候,那个地方,上了一场极为盛大的祭神戏。 祭神戏跟祭祀一样,是专门献给神灵,请求保佑的。 一看祭神戏上的神主牌,出乎意料,正是景朝国君,给他阴灵神献祭的。 他的面子,可以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景朝国君之前抢了本神神庙里的东西,现在还不是乖乖要给本神设祭祀赔罪? 真该让那些愚蠢的信众看看! 神灵是人敬奉出来的,所以跟人一样,也喜好和憎恶的东西——以前就有管寿命的星君爱吃鹿肉爱喝酒,吃人嘴短,给求寿的人延寿的传说。 而阴灵神最喜欢的,就是看戏。 这祭神戏简直算是投其所好。 他停在了祭神戏前面,想看完了这一齣戏,再去收景朝国君的阴灵。 可那戏连绵不绝,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场比一场精彩。 阴灵神看的入了神。 那一场祭神戏,整整唱了个三天三夜。 神是不会有疲劳的,等他回过神来,对面景朝国君的仗,都已经打完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错过了收拾景朝国君倒是小事儿——更要紧的是,他收的那六万个阴灵,跟龙王爷降雨一样,是有严格规定的。晚一分钟,都是天罚! 他赶紧到了战场,只看见景朝国君的棋子插在了山上——大获全胜。 他一气之下,想过去追剿阴灵,可天罚下来了。 他错过了三天,按着规矩,那是重罚。 第1125页 承受了重罚之后,他勃然大怒。 他认定,这是景朝国君,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这口气不出,他这个神位,就真的坐不住了。 于是他奔着景朝的人,就展开了报復。 几乎所有的景朝百姓,都遭受到了灾厄,一时间哀声遍野,其中有一些,就跪在了皇宫前面,请求景朝国君去跟阴灵神请罪——不然景朝,都要成了鬼朝了。 他这才稍微有些解气。 可更没想到的是,那个景朝国君不按理出牌。 一番灾祸下去,非但没有去向他请罪,景朝国君竟然下了一个敕令——要废黜阴灵神的神位,称他为邪神,要封禁全部属于阴灵神的神庙。谁敢私下祭拜,重罚。 景朝国君做事雷厉风行,命令一下,大大小小的阴灵神庙,全部被夷为平地。 而他这第一个主神庙,竟然被直接就地掩埋,上面还盖了宝塔葬,让一个屠戮过许多人的武将镇压在上头,那个景朝国君,以金玺玉印,亲自把那个武将封为桑城平安神,就压在了他头上。 这个速度极快,加上他本来就是戴罪之身,一下,就被压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自然不甘心——可他被那个桑城平安神压住,根本就出不去。 一直,在底下被关了这么多年。 如今机缘巧合,他被唤醒了,那第一件事儿,哪怕捨弃了最后的神力,也要找景朝国君,去报这个血海深仇。 可惜,那个桑城平安神的棺材,也只不过被稍微挪动了一些,没法让他出去。 只有一个法子能让他尽快恢復往昔的神力,并且挣脱封禁——就是灵骨童女。 说着,他看向了灵骨童女:「现在,你知道你那个祖宗,做了什么事儿?」 难怪——连邪神的圈套都敢下,不愧是能给自己封神的人,真没有什么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 不过,我却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阴灵神会过来收人头? 他还能未卜先知? 可那个戏,也确实是以景朝国君的名义祭祀的。 「谁都应该服从本神……」他的声音有些可怖:「他居然敢骗本神?我是神!」 他最恨的,甚至不是被景朝国君封禁,而是被景朝国君给骗了。 景朝国君,挑战了他作为神灵的权威。 「那……」我立刻问道:「我记得,后来景朝国君,好像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您既然是神灵,还记得他那一世的下场吗?」 说到了这里,阴灵神冷笑了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原来,他一开始被封在了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上头有人来祭祀这个所谓的桑城平安神。 对方痛哭流涕,痛惜这个平安神死的早——国君养虎为患,被身边一个最亲近的人杀了。 最亲近的人? 「您是神灵,肯定知道那是谁吧?」 阴灵神表面上没动声色,可我看出来了,煊赫神气后面,他眉头似乎微微一动。 估计他也不确定。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有可能,是那个穿黑袍,骑黑马的。」 穿黑袍骑黑马——景朝国君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是不是——眼尾有痣,是个中年人,叫江仲离?」 可阴灵神摇摇头:「不是那个劳什子国师,是个跟景朝国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景朝国君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模样跟景朝国君,依稀有些相似。」 难道是阿四?可阿四怎么可能杀景朝国君? 可不对啊,阿四跟着景朝国君,是专门做替身,穿黄袍的。 「那个人——也是个枭雄。」阴灵神的声音,竟然有几分欣赏:「本神,倒是喜欢那种杀伐决断。」 果然不是阿四。 可那到底是谁,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依稀相似,黑袍,难不成……我心里顿时一沉。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这个邪祟,还我大哥!」 卧槽,马二龙! 刚才一片慌乱,我都不知道他竟然也跟着下来了! 马二龙摔伤了,一瘸一拐站的都勉强,可他梗着脖子,就盯着阴灵神,无所畏惧。 不好,这货固然重情义,可他在这里,肯定要坏菜。 我立刻喊道:「哑巴兰,把他拉开!」 照着现在的情况,阴灵神未必能把红姑娘给怎么样了。 可这个马二龙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因为我看见,他身上,也开始蔓延了那种灰气。 他身上,也有执念。 救出那个「大哥」的执念。 「大哥?」阴灵神一开始像是没听明白:「什么大哥?」 但很快,阴灵神就露出了一种十分危险的笑容来:「哦——可以,你想要你大哥……」 一道锋锐的东西,划出了凌厉的破空声,稳稳噹噹的落在了马二龙面前:「就用这个东西,取一些你身边那女人的血!」 马二龙一把接住了刀子。 哑巴兰已经奔着马二龙扑过去了。 这跟饿虎扑家雀似得,几乎一点悬念也没有,马二龙就被哑巴兰扑在了地上,但下一秒,马二龙忽然浑身抽搐了起来。 哑巴兰一下愣住了:「癫痫?」 马二龙嘴里,吐出了满口白沫。 第1126页 红姑娘见状,立刻过去了。 哑巴兰连忙拦住了红姑娘:「危险!」 可红姑娘推开他:「这是人命!」 哑巴兰一愣,看着红姑娘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挥着翅膀的天使。 红姑娘熟练的卡住了马二龙的脖子——防止窒息。 可——我立马喊道:「别过去!」 跟我猜的一样,下一秒,马二龙睁开眼睛,手里的小刀子,勐然就从红姑娘的胳膊上划过去,血溅了他自己一脸。 坏了……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出,阴灵神一声轻笑。 下一秒。这个地方,唰的一下,周遭,像是起了一阵烈风。 那个小刀子,已经沾着红姑娘的血,回到了他手上。 他的封——要解开了! 第1677章 原来是你 这下坏菜了。 我立马把斩须刀抽了出来,奔着他就削过去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这地方的铁链子一节一节全部炸碎,阴灵神手上的神气,勐然就亮了起来。 我后心一凉。 刚才被束缚住,他都能把这附近的死物变活,一旦恢復了平时的力量,那个代表「死」的力量也恢復了,不是更难弄? 果然,刚才的神气已经十分煊赫,可现在,比刚才更煊赫了一倍! 我几乎被掀出去了一个跟头。 而阴灵神见到了我手里的斩须刀,顿时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马二龙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大声喊道:「我帮你弄伤这姑娘了——我大哥呢?」 阴灵神冷笑了一声,答话都没答话,只一扬手,马二龙的身体勐然被掀翻,重重的撞在了几米远的墙壁上,不动弹了…… 我看清楚,脖颈上汗毛一炸。 马二龙身上的气,瞬间就从红色变成了青灰。 就好像——他的生人气,全被阴灵神给收走了一样,成了个,死物! 哑巴兰见状,立刻护在了红姑娘身前:「哥,快回来!」 阴灵神居高临下的盯着我,冷笑:「不愧是景朝国君的后代——你祖先骗我,你也骗我!」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一阵破风声,对着我脑门就下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力量,简直开山裂石,用在我一个凡人身上吗,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可我手腕一翻,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顺着斩须刀炸起,一下就挡在了前面。 这可是斩须刀,哪怕阴灵神,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斩须刀锋锐到,连神气也能直接噼破。 阴灵神似乎衡量了一下,转过身,对着红姑娘就扑了过去。 红姑娘的血,不过是够他解开现在身上的「封」,只要是吃了红姑娘身上的灵骨,那他一下就会恢復成之前的力量。 那就更不是我能对付的了。 我立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翻身继续在前面拦住他:「跑跑跑!」 哑巴兰二话没说,把红姑娘架在了肩膀上,跟背着一袋粮食似得,猎仙索出手往上一缠,就要带着红姑娘从棺材缝里出去。 可红姑娘厉声说道:「不能走!」 哑巴兰的脚,就在要离开地面的时候,僵住了。 红姑娘盯着阴灵神:「我要是走了——百姓们就完了!」 阴灵神一旦出去,那肯定会重新去获取活人的信仰,什么方式?跟以前一样,恐怖镇压。 信徒越害怕,他的力量也就越大。 哑巴兰犹豫了一下:「可是……」 「如果我离开了,就没人能拦得住他。」红姑娘的声音,是跟自己年龄完全不同的冷静老练:「你要是真想帮我,带着我到他身边。」 只要能在阴灵神恢復本身力量之前,被她打散了精元,阴灵神就没戏唱了。 「可你自己怎么办?要是打不散,就被他给……」 「我转世这么多次,」红姑娘缓缓答道:「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儿的,不然,我来人间干什么?」 哑巴兰抬头看着她,看愣了。 眼神里,有惊艷,也有憧憬。 这一瞬,阴灵神冷笑了一声,又是一道响指,我眼看着一道颜色青灰的神气,对着红姑娘和哑巴兰就冲过去了。 这个颜色,跟马二龙身上的一模一样,要是被撞上了,那他们俩也得成了死物! 我哪儿还顾得上别的,把全部行气压在了脚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旋过斩须刀就挡住了那道神气:「躲!」 哑巴兰反应过来,立刻背着红姑娘,就躲在了祭坛后面。 「你还有心情管他们……」 阴灵神冷冷的说道:「怎么不管管你自己?」 话音刚落,我忽然就觉出了一阵不对劲儿。 手——我立刻看到,那种青灰色的邪神气,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脑壳顿时就炸了,立刻用池老怪物教给的调息法,把全部天阶行气逼到了手上挡住,但已经来不及了。 「噹啷」一声,斩须刀直接从我手上跌落了下来。 我的手上,也沾染了那种「死气」,简直跟石化了一样,保持着刚才握紧斩须刀的姿势,动不了了! 哑巴兰看出来了:「哥,你没事吧?」 我只好口是心非:「我没事,别管我了!」 第1127页 「为什么……」阴灵神盯着我,冷冷的说道:「有的人——总为了别人,乐意自己送死?」 「你当然不会明白了,因为……」我看着他:「我们长着人心——你没长。」 透过护在眼前的天阶神气,我看出阴灵神的眼神,微微一滞。 下一瞬,我听到「咔」的一声,眼角余光就看到,脚底下的那些石板,勐然崩裂。 他动怒了。 下一秒,他右手一动,一股子「死气」,对着我的脑袋就下来了! 手是不能动了,我索性身子一歪,滚在了地上,就看见那股子死气对着我刚才站着的地方,泰山压顶,石板勐然崩裂,炸了我满脸满身。 这个动作自然是狼狈至极,不过——龙鳞现在滋生不出来,命比面子重要。 「哥!」 外头也传来了程星河他们的声音:「七星,你没事吧?」 还有白藿香急切的声音:「李北斗,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连他们都听到了。 我立刻直着嗓子喊道:「别下来,我没事儿!」 可身边风声一起——阴灵神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我,对着红姑娘就冲过去了。 挡不住的话,阴灵神一定会冲过去,直接把红姑娘吃了。 我尽最大力量翻身,直接撞到了阴灵神面前,在阴灵神要抓红姑娘的最后一瞬,挡在了红姑娘面前。 可这一瞬,阴灵神忽然露出阴森森的表情:「果然是你……」 啥? 但这一秒,我觉出额角旧伤疤的位置,勐然抽痛。 刚才,为了救红姑娘,又积累到了功德? 真龙骨,重新缓缓要长出来——被阴灵神看见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个……」阴灵神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景朝国君,看来,明明白白死在了本神的手底下,是你的命数。」 下一秒,一股子死气对着我就盖了下来! 现在斩须刀不在手上——在手上也没用,我的手跟死了一样,根本就用不了! 耳鸣声一炸,不对啊——不是说我经歷完了我妈那个劫难,将会直挂云帆济沧海吗? 怎么可能,就死在这地方了? 不行,我得赶紧想法子…… 可死气就在头上,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这一瞬,我眼角余光,忽然就看向了蹲在了肩膀上的小绿。 万行干坤——就在小绿的手上。 如果——能用万行干坤借来什么东西,说不定,就能挡住这死气了! 人有希望,总会有潜能,我瞬间以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翻身再次躲了过去。 「咣」的一声巨响。 我这次站的位置,比之前还要可怕——地上,直接是个半圆形的深坑! 他恨景朝国君,是恨到了什么程度了? 而这一瞬,他还要抬手,我立刻看向了小绿:「把那个球搁在我手上!」 小绿反应很快,奔着我已经僵死的手,就吐出了一个东西。 正是那个小球。 随着真龙骨逐渐生长,我开始搜索枯肠,去寻找那种残损的记忆。 想起来——想起来点什么! 模模煳煳,脑子里是出现了什么记忆——有一个黄色的东西,很像是,一道帘幕。 那是什么来着? 还没等我想起来,那股子死气,再一次对着我就砸过来了。 第1678章 尖脸汉子 不行,这下躲不过去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啪」的一声响,那人面前的石板,全部炸起,石屑划出尖锐的破风声,顺着祭坛,划出了一道白痕。 我的心一下凝滞了起来——是谁? 没有一个活人,能挡得住这种死气! 可看清楚,我顿时就愣住了。 这个人——身上没有被死气笼罩。 相反,他身上,有一种极其淡薄的神气,淡薄到,要不是我有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甚至都看不出来。 不是我身边的人。 但就凭这淡薄的神气,就跟一道玻璃罩子一样,硬生生就把那些青灰色的死气给挡住了。 这是……谁啊? 那是一个很瘦弱的身影。 瘦的肘部和膝盖骨,甚至是往外凸出的。 我不认识他。 可他回过头,就看向了我,满脸关切:「您没事吧?」 是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下巴削尖,颧骨突出,妥妥是个福薄命短相,活不过三十,而且毕生穷困潦倒。 这种人,怎么会有神气? 还没等我想明白,马二龙立刻大声叫道:「哥——哥你还活着!」 这就是马二龙的那个翻山客大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而这个尖脸汉子转过了脸,看向了阴灵神,冷冷的说道:「你敢伤他。」 阴灵神死死盯着他,表情十分复杂:「你还没魂飞魄散?」 尖脸汉子嘴角一斜,露出了跟穷酸外貌截然相反的豪迈:「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敢魂飞魄散。」 那个笑容——竟然有几分熟悉。 可是——好像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除非……我挣扎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果然,外面一阵喊声:「大哥,是你不?你还没死?」 第1128页 断眉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不胜欢欣喜悦:「大哥,把马二哥带出来,咱们走吧!」 可尖脸汉子回过头,看见躺在墙下的马二龙,露出了一脸歉然,喃喃说道:「你们怎么还回来了?不是说好了,赶紧离开吗?」 断眉的声音急切的响了起来:「马二哥,不,是我们——放不下你!」 尖脸汉子神色一凝:「好……好汉子!是我不好,把你们拉下了水——现在快走,还来得及!」 可这个时候,面前一声冷笑。 阴灵神。 他勐然抬起了手,对着那个尖脸汉子就砸了下来。 「你不走,本神送送你。」 这一瞬,空气似乎都被撼天震地的死气噼开! 尖脸汉子飞快转身,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着我就躲在了祭坛前一角。 「嘣」的一声,我们前面的那块石头,轰然震开,「咻」的一声,死死楔在了墙面上。 我喘了口气:「多谢。」 尖脸汉子却摇摇头,两只手交叠,过了眉毛:「是属下愧对隆恩!」 哑巴兰已经背着红姑娘凑了过来,一听这话,顿时一愣:「哥,他……认识你?」 红姑娘吸了口气:「桑城平安神——你还在呢?我以为……」 尖脸汉子有些歉然:「给娘娘添麻烦了。」 哑巴兰一愣:「他,他怎么……」 他就是那个金腰棺材里的正主。 显然,这个尖脸汉子,并非他的本貌——他是托赖了这个尖脸汉子的身体出去的。 目的,应该就是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把阴灵神给封住,想找几个帮手。 果然,这位桑城平安神的本职工作,就是专门看守这个阴灵神。 这些年来,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一开始下葬,还时不时会有一些善信来拜祭,但是时间久了,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淡忘,深深埋在了山里。 桑城平安神也就沉睡了很久。 直到前一阵子,他察觉自己的棺椁被移动了。 这个宝塔葬是十分精密的,就跟保温杯的盖子一样,松了一分,就不起作用了。 这下子,阴灵神压不住了,墓穴之中那些随葬的东西,都被阴灵神弄活了,出去作乱,那些乘坐公交的殉偶和喝酒的陶土人,都是诱饵。 就是为了,让本地的灵骨童女过来收尸——阴灵神吃了灵骨童女,就能逃出生天,找景朝国君復仇了。 他自然要阻拦,可他被封为桑城平安神的时候,只是一个活人,之后又断了许多年的香火,根本没法跟强大的阴灵神相抗衡,他也无法把自己的棺椁重新推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这个时候,也巧,一个翻山客看出这里阴气外泄,认出这个地方有大量冥器,立刻潜入进来。 也就是那个尖脸汉子。 尖脸汉子高兴的不得了,一来就来到了主墓室,可他贪心蒙眼,不等阴煞气散尽就想开棺,结果被阴灵神强大的煞气和积年累月的阴气冲撞上,合了他福薄命浅,承受不了大财的命数,横尸当场。 不过,这倒是给桑城平安神了机会——他立刻附着在了尖脸汉子身上,想把棺椁移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可一个人的力量仍然不够。 那是金刚铁柏。 必须得出去找帮手。 他一出去,正碰上了马二龙和断眉。 这俩人也听说了殉偶作祟的事情,也想分一杯羹,平安神立刻就带着他们进来了,想藉助他们两个的力量,合力把棺材给封上。 可没想到,这一重新回来,阴灵神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大了。 三个人的力量,也不够。 于是他就让马二龙和断眉,赶紧拿着自己已经得到了的那一份离开,也千万不要上主墓室。 他想重新想法子。 可马二龙和断眉不肯——他们非要去主墓室,怎么也拗不过他们。 于是他也抱着侥倖心理——万一能封上呢? 可没想到,阴灵神已经从棺材下伸出手来了,他只能自己挡住,让马二龙他们俩快走。、 说到了这里,他禁不住一脸惭愧:「到底——还是连累了无辜的人。」 我立刻问道:「这个地方,是被人给动了手脚,阴灵神才出来的——你的压棺石,是谁动的?」 尖脸汉子两手交叠过眉,还想说话,可这一瞬,又一个响指的声音响了起来。 「咣」的一声巨响,四面八方,再次出现了攒簇的响声。 像是数不清的东西,奔着这里围拢了过来。 阴灵神用了「生」的那只手。 第1679章 琼星三格 一瞬间,周围全部都是千军万马,红姑娘转脸看了过去,立刻说道:「快点!这地方撑不住多久了!」 我也听到了一阵「咯吱」的声音。 好像这地方不堪重负。 仔细一看,好像,涌上来的,除了人俑,还有各种各样的怪物——之前是装饰在神庙樑柱上的。 这些怪物张开了嘴,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不过这些樑柱一动,这地方的支撑点也就发生了松动,看上去,很快就要塌陷下来了。 这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啊! 我转脸看向了斩须刀——可斩须刀在离着我很远的地方,更何况,哪怕斩须刀回到了手里来,我这手也动不了。 第1129页 阴灵神显然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桑城平安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神了——你配吗?」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死物,对着我们就沖了下来。 哑巴兰用猎仙索打翻了一片,可四面八方全是怪东西,根本打不完。 而红姑娘死死的盯着阴灵神,看向了我:「我得赶紧过去。」 我也想,可现在各种死物实在太兇了,怎么过去? 要是白藿香在身边,手上的死气是不是还能驱散?可现如今,绝对不能把她也拖下水了。 好像心有灵犀一样,上头响起了白藿香的声音:「李北斗——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顶住那些人俑:「要是这里塌陷了——你们赶紧走!」 上头没动静了。 这一瞬,我就听到了一阵风声。 像是什么重物被抡起来的声音。 抬起头,是好几个个头很大的人俑,举起了那个年代的兵器——流星锤。 唿啦一声,好几个流星锤,对着我的脑袋就砸过来了。 可现在三百六十度环绕都是人俑,根本就没地方躲,我正要护住红姑娘,可一个身影,一下就挡在了我面前。 那个尖脸汉子。 他抬起了手。 只见他身上那种薄弱的跟雨衣一样的神气,勐然闪耀了来,「咣」的一声巨响,对面那些死物,轰然全部分崩离析! 哑巴兰看清楚了,喃喃说道:「这就是——神……」 是啊,哪怕是极其弱小的神,可神就是神。 但这一下,尖脸汉子身上的神气,显然是被透支了,单膝就跪在了我身前。 我想伸手扶住他,可手一直保持着刚才攥着斩须刀的姿势,根本就伸不出去! 「臣下无能……」尖脸汉子没有回头,之前那豪迈的声音,现在却满是自责:「您信得过臣下,臣下却……」 这哪儿还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我立马就想用胳膊把他给拉起来,这可一瞬间,我本能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是那个阴灵神抬起了能主宰死的右手。 人俑怪物一出现,已经把我们能隐匿的地方破坏殆尽,而人俑怪物则全部被肃清,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挡住我们了。 死气长驱直入,那我们就…… 我看向了自己的那双僵硬的手。 小球还在里面。 想起来——我拼尽全力,去触动真龙骨里藏匿的记忆。 想起来,那个金黄色的纱帘,到底是什么? 可这一次,小球还不如在老头儿面前那一次,甚至连转动都无法转动,好似两只手绝缘了一样! 而这一瞬,一个人影奔着阴灵神就赶了过去。 红姑娘? 她的眉心,微微一亮,一只手上,也炸出了神气。 她要在阴灵神还没有完全恢復力量之前,把阴灵神的元神给打散! 我心里一沉——她是认定,与其等死,不如破釜沉舟! 可是不行,红姑娘固然是勇气可嘉,可她现在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立马喊道:「哑巴兰!」 哑巴兰不用我说,飞身蹿了出去,直接把红姑娘给抱住了。 红姑娘大怒:「你放开我!」 哑巴兰却极为倔强:「你不能送死——你送死了,不光是你自己,这里的百姓怎么办?」 红姑娘细瘦的身体一僵。 可已经来不及了。 阴灵神对着红姑娘,就抬起了右手。 死气…… 我立刻大喊:「躲躲躲!」 哑巴兰眼角余光已经扫到了,他要躲,是可以躲开,但拽着红姑娘,就来不及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一只手把红姑娘甩到了一边,自己转过身子,凛然就挡在了死气前面。 我的心勐然凉了,奔着那边就扑。 可离着太远了——够不到! 我眼睁睁的,看着哑巴兰在我眼前,身体的青灰色,由挡在前面的手臂,一路向着四肢百骸扩散了过去。 「哑巴兰!」 红姑娘就更别提了,死死的盯着他:「你,你为什么……」 哑巴兰梗着脖子,慨然答道:「你是姑娘——是爷们,就得保护姑娘……」 可这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凝固住了——好像一座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他的脸,虽然还是姑娘一样的娇俏,却有男人独有的英气坦率,无所畏惧。 红姑娘愣住了。 我耳朵里嗡的一下——是剧烈的耳鸣。 可耳鸣之中,我听到阴灵神冷笑了一声,破风声一起,红姑娘的身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下一秒,她的脖子,已经被阴灵神的手给卡住了。 红姑娘眉心的神气,勐然亮起,可顺着跟阴灵神身体接触的位置,就流入到了阴灵神的身上。 而红姑娘自己连神气,带生人气,一点一点消失,脸色一片青灰,眼看也活不成了。 「坏了……」尖脸汉子浑身一颤:「吃了灵骨童女,封不住了!」 我却转过身,奔着他就冲过去了。 哑巴兰……你他妈的把哑巴兰还给我! 手是不能动了,我一头对着阴灵神就撞过去了。 这一下,不光是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还是狐狸尾巴的暴戾行气,一股劲儿,全用出来了。 第1130页 阴灵神正专心致志的吃红姑娘的灵气,没想到我竟然有胆子撞上来,不由也是吃了一惊,这一下,红姑娘直接坠落到了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阴灵神盯着我,声音一沉:「你倒是着急……」 我根本没心情回答他,只是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了手心的小球上。 动起来……给我动起来,我要借用一件东西,十万火急! 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温暖,带着药香。 这个气息,是再熟悉不过了。 白藿香? 我一抬头,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让你在上头等着吗? 白藿香只专心致志的盯着我的手:「放心不下。」 程星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个动静——你是不是当我们傻?」 心里一热,可又是一酸:「别管我了——快去看看哑巴兰!」 白藿香一愣:「哑巴兰?」 一抬头,她的脸色也是一变。 苏寻正盯着立在原地的哑巴兰,愣住了。 可阴灵神冷笑了一声,喃喃说道:「这帮人的脑袋,恐怕也不怎么清楚……」 「快让开!」我一下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那股子死气,勐然炸出——比刚才,要浓重好几倍! 可一个身影,还是挡在了我面前。 是尖脸汉子。 他只靠着现如今比雨衣还薄弱的神气挡着我,而我眼睁睁看着那个雨衣一样的神气,越来越薄。 直至——消失。 他回过了头看着我,眼里一抹内疚:「臣下——惭愧。」 因为薄弱神气消失,他整个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死气——分崩离析。 我的心一凝——我甚至忘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阴灵神一甩手,跟秋风扫落叶一样,尖脸汉子的身体消失了。 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脸,甚至露出了几分嫌恶。 而他一甩手,那柄巨大的镰刀,已经到了他手上。 对着红姑娘。 跟预知梦里一模一样——他要,把红姑娘的灵骨砍下来! 程星河见状,立刻就要扑过去,可阴灵神的神气实在太大,直接把他给震回来老远,苏寻早搭起了元神弓,可元神弓也根本没法接近。 阴灵神望着我们,已经极为不耐烦,他再次抬起来了右手。 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你的手……」一直聚精会神的白藿香忽然大声说道:「试试看!」 「嗤……」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心里的小球,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脑子里面,清清楚楚出现了一片记忆。 那个金色的帘子,叫真元网。 放在,琼星阁第三个格子里。 能阻隔一切神气。 第1680章 万行干坤 额头一阵剧痛,应该是真龙骨继续生长了起来,那种剧痛让人眼前全是白的,没法往下细想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借给我用用! 可念头刚起,面前是山崩海啸一样的神气,像是能把一切全都掀翻。 我那股子力道,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这个力量,巨大到可怕。 我一下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白藿香一愣,我抬起头,就看到那股子比刚才不知道强大多少倍的死气,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真要是挨上了,大家只能一起做馅儿了。 「李北斗!」白藿香忽然从一边抓住了我,护在了我身前,就要把我拉开。 坏了——她怎么跑我前面去了? 这一下,先得打她身上! 一股子气冲着七窍,升腾而起。 出来!出来! 可手上飞速旋转的万行干坤,忽然不动了。 这其实只是瞬息之间。 可那种感觉,像是一切都被放慢了。 大家——真的要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了? 我眼睁睁看着,白藿香扬起来的头髮,瞬间失去了光泽。 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猝然照亮了这个黑沉沉的地方。 那个纱帘似得东西,凭空出现在了白藿香身前。 那么刚勐的神气,竟然就被那个纱帘举重若轻的挡住了。 白藿香的头髮,枯萎了三分之一。 她自己也觉出来了,回过头,满眼难以置信。 不光白藿香,那个阴灵神更是如此。 他盯着那个网子,喃喃的说道:「你连真元网都能拿到……」 这东西具体是什么来歷,我并不知道,那个琼星阁是什么地方,我更不知道。 可我,竟然真的能用万行干坤借来东西! 老头儿之前说,只有天阶才能控制——看来,这是把我全部的潜能都给逼出来了。 趁着阴灵神吃惊的这一瞬间,我立刻抓住了那个网子,引出了全部的力量,对着阴灵神就掷了出去。 阴灵神反应过来,转身就躲了过去——堂堂一个大邪神,竟然也能露出那么狼狈的姿态。 他对这个帘子——像是充满了畏惧。 可我已经一脚把斩须刀从地上踢起,凌空抓住,冲着他的退路就噼了过去。 九尾狐的邪气裹挟着斩须刀的煞气勐然窜出,阴灵神盯着那个煞气,却愣了一下。 第1131页 他认识这个气息? 我是好奇,可这没耽误反应速度,我一脚就把那个网子,逼到了阴灵神的身上。 那个帘子,跟活的一样,附着在了阴灵神身上,瞬间就把他死死缠缚住了。 红姑娘一丝犹豫都没有,扑过来,对着他的头,就举起了手。 是啊,她请我来,等的就是这一瞬。 可就在她的手悬在了阴灵神头上的时候,她却没能拍下来。 阴灵神扬起了头盯着她。 现如今,他的神气,已经全部被那个帘子包裹住,一丝都泄露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有憎恨,有咬牙切齿,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怀疑。 像是疑惑,红姑娘为什么不下手? 他这种大邪神,跟我们又仇深似海,留着是养虎为患。 没想到,红姑娘咬了咬牙,厉声说道:「你把他给我救活!」 她指的——赫然是哑巴兰。 阴灵神盯着红姑娘,也十分意外:「你——为了一个凡人,浪费消灭本神的机会?」 红姑娘旧疾復发,细瘦的身体一抖,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你——你管不着!」 原来——被阴灵神拿走了生命的,就只有阴灵神能送回来。 哑巴兰还有救! 我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不对——「嗤」的一声。 小球再一次在手里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奇怪,我没有要用它,它为什么转? 但我耳朵里嗡的一下,瞬间就想明白了——万行干坤是能借来东西,可借东西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这就好比我刚开始学会望气的时候,一天只能望三次。 看样子,等小球旋转完了,那真元网,就要被还回去了! 不行,哑巴兰还没救,怎么可能让你停! 小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觉得出来,应该是再次停止旋转的时候,真元网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我立马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行气,去催动那个小球——转一会儿,再给我多转一会儿! 「李北斗!」白藿香觉出来了,大声说道:「你身体已经损耗很多行气了!一下子用这么多,对你身体没好处!」 自从在三清盛会上拿到了天师府的灵石,行气是可以源源不绝,但我毕竟还是地阶,过量使用不属于自己的行气,确实会有损耗。 可谁管他损耗不损耗——我要哑巴兰回来! 耳边一片温热,像是淌了血,可我没在乎,只盯着阴灵神:「你听见了没有?把他救活。」 阴灵神却没挣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万行干坤,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九尾狐的尾巴和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也是你杀的?」 对了——老头儿说过,万行干坤是一个大狐仙用自己「狐狸嫁女」的本事做出来的,我当时没多问,现在看阴灵神的表现,难道,也是那个九尾狐做的? 这个阴灵神,也跟那个九尾狐有关系? 我一寻思,咬着牙,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要是把我朋友救活,我就告诉你。」 可这个时候,因为要拖住万行干坤,我耳朵里的耳鸣声,越来越重,整个人,有种气血逆流的感觉。 阴灵神看了哑巴兰一眼,这才说道:「真元网捆着本神,本神伸不出手。」 红姑娘立刻点了点头,意思是她的手就在阴灵神额头上,真有意外,她一掌就搭在天灵盖上。 那就——把真元网打开一角。 别说,那东西真的跟人一样,竟然真的松开了几分,刚好容阴灵神的手露出来。 阴灵神缓缓抬起了主生的左手。 果然,下一秒,哑巴兰身上那种青灰色,瞬间消失,他恢復了生人气,跟解冻了一样,往后一倒,正被苏寻给扶住。 阴灵神抬起头看着我:「该你了——九尾狐,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有急切,也有担心。 第1681章 借刀杀人 我吸了口气,索性实话实话:「它没死——被关起来了。」 阴灵神抬起了眼眸,难以置信:「有人能关它?」 「三清老人,」我答道:「跟一般的人,不大一样。」 三清老人那个时候,应该是天师府最高的战力了。 不过在封九尾狐的时候,也因为两败俱伤,身体都留下了后遗症,难振当年的雄风。 哪怕这样,只怕也比普通的天阶强很多。 而这一瞬,阴灵神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 因为左手已经挣脱了真元网,他身上的神气,跟炸裂一样,勐然的席捲了出来。 坏了,我立马看向了红姑娘。 我已经快支撑不住万行干坤了。 红姑娘觉出来,立刻抬起了手,重重就要拍到了阴灵神的头上。 可这一瞬,整个大庙,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动,红姑娘身形一个不稳,手噼空,差点没扑到了地上。 程星河也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地震了?不对……」 他的声音一片骇然:「七星——又他娘来活了!」 我觉出来了。 这个地方,自身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歷史,说年久失修都是抬举它了,哪怕当年的建筑坚固,可饱受了斩须刀和阴灵神神气的蹂躏,早该坚持不住了。 第1132页 不过这个力道不是本身的崩塌——是来自上头那一层的力道。 有一股极其强烈的煞气从上头透了下来。 是有人想趁着我们全下来——移动平安神棺椁的机关,连我们,带阴灵神,一起重新封起来! 我的心顿时一提,看向了苏寻。 苏寻已经把哑巴兰背在了身上,大声说道:「这个地方的阵法,应该是很多先生一起布的,凭着咱们,出不去!」 「不说也猜出来了。」程星河看向了我:「」阴灵神都能封住的阵——咱们能逃出去,才有了鬼。」 这就对了。 当初拿走了平安神棺椁的压棺石,把阴灵神唤醒的,恐怕就是这个目的。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阴灵神也觉出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红姑娘立刻挣扎了起来,一只手要盖在了阴灵神头上。 她是想着,斩草除根——既然已经下来了,那好歹把阴灵神给收拾了,免得以后他还会出去作乱。 我心念一转,却大声说道:「红姑娘,手下留情!」 这一下,一口血就从我嘴里给喷出来了。 红姑娘的手,就差一丝,就盖在阴灵神天灵盖上了。 阴灵神和红姑娘同时一愣。 与此同时,我嗓子又是一阵腥甜,行气再也支撑不住,小球勐然停止了旋转,跟断了电一样,落在了我手心里。 就在这一瞬,真元网的金色倏然消失,阴灵神再也没有了控制,红姑娘接近阴灵神的额头的手,却勐然被那个巨大的力量给掀翻。 阴灵神勐然站了起来,我就听到白藿香尖叫了一声:「李北斗!」 风在耳边勐地擦过,阴灵神那张英气的脸,倏然几乎贴近了我面前——他狭长深邃的眼睛里,一片盛怒。 凤凰毛啪的一下从后面弹了出来:「你撒开七星!」 可凤凰毛根本就无法靠近阴灵神,离着老远,就被震开了,甚至他自己的身体,都被带出去了老远,一个踉跄。 好像阴灵神身边,有一道极为宽广的,看不见的屏障。 同样被震出去老远的红姑娘也勉强站起来,不住的咳:「为什么……」 阴灵神的眼神里,也是同样的意思。 红姑娘马上就能散了他的元神了,我为什么非要叫停? 我抬头看向了阴灵神:「是因为,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你这一次,之所以醒过来,不是有人想帮你,是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要戏耍你!」 阴灵神狭长的眼睛一暗:「你说什么?」 「就是在外面动宝塔葬,想把咱们封在这里的人。」我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是啊,一开始,他们移动了宝塔葬,把你唤醒,看上去,像是在帮你得到自由,可现在呢?你看出来了吧?他们重新把宝塔葬封回去了!为什么?就为了利用你,来抓我们!」 在阴灵神听到了「利用」两个字之后,我立刻觉出,身边的空气,似乎都是一阵震动。 他大怒。 我立刻接着说道:「从你放出殉偶,诱骗灵骨童女,到把我们一起引下来,你一步一步,都是被他们算计的,你以为你报仇了——其实呢?是被人骗了!你现在明白了吧?」 阴灵神身上的神气,几乎沸腾。 神是人供奉出来的,也有人的性格。 阴灵神最看重的,是尊严。 而之所以恨景朝国君,就是因为景朝国君把他给骗了,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最恨人践踏他的尊严。 可现在,外面那利用他的人就是这么做的,不过是想藉助他的手,来剷除我们。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的尊严被人当枪使。 我立刻就说道:「你要是想报仇——现在宝塔葬还没被移动到正确的位置,杀出去,让他们看看,阴灵神真正的力量,让这些藐视神灵的东西,知道知道这是什么下场!不然的话……」 我接着说道:「你又要被他们重新关在这里,继续不见天日,这种日子,你没过够吗?这口气不出,你咽得下吗?」 阴灵神听到了,简直是个「正合我意」的表情。 头顶上那个缝隙,只剩下一线了。 就在那一线光合拢之前,「哄」的一声,我们就听到,周围一阵爆裂的声音。 砖石,木材,似乎一瞬之间,全部崩塌! 暴躁而喜怒无常的性格,其实是最容易被煽动的。 上头一阵惊唿,那道裂缝瞬间扩大,宛如被天狗吐出的月亮。 「那些人——」阴灵神咬着牙:「是谁?」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数不清的砖石瓦砾炸开,风声一掠,我就觉出眼前一亮——阴灵神身上的长长锁链,已经全部碎裂,他轻轻松松,就到达了宝塔葬的上一层。 那个巨大的金腰棺材旁边。 一行人,正在推那个棺材。 是一群屠神使者。 根本不出意料之外。 其实程星河说的对——如果阴灵神甦醒,是因为地震,或者四相局被破坏引发的风水不稳,那屠神使者职责所在,应该自己来搞定。 可他们却没有出现,逼着灵骨童女亲自来解决。 为什么?就是为了让阴灵神吃掉了灵骨童女,得到了原来的本事。 那个时候的阴灵神,哪怕不是主神和正神,力量也是极为可怕的。 第1133页 对付我,绰绰有余。 阴灵神重获力量之后,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肯定是去找把自己封禁,跟自己仇深似海的景朝国君——也就是我。 一旦阴灵神找到我,那我绝对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妥妥,是个借刀杀人。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在千眼玄武的指点下,自己也跑到这里来了。 那对他们来说,就更简单了,什么时候,我们下到了这个宝塔葬下面,那他们跟平安神做的一样,重新把阴灵神给封住就行了。 阴灵神都逃不出来的阵,我们一行人,也只能陪葬。 为了对付我们,他们真是没少费心啊! 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也只能是屠神使者之中的谁。 我盯着那些屠神使者——是哪一个? 我想起来了,老头儿跟我提起过的,那个穿着红衣的屠神使者。 他——会是四相局这件事情之中的真兇吗? 还没等我看清楚,阴灵神巨大的力量炸出,那些屠神使者,几乎全部被掀翻。 阴灵神的力量——果然可怕。 第1682章 不合规矩 那些屠神使者见状,显然也十分意外。 因为照着他们的计划,我和阴灵神现如今在底下,应该是互相厮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一起? 这些屠神使者虽然数目没有之前河洛出现的时候那么多,可看上去,煞气比之前那些强的多。 对了,他们也分三六九等。 这些,无疑是跟灵物的七八丹一样,算是屠神使者里的好手。 其中一个屠神使者大声说道:「阴灵神,你不是要杀景朝国君吗?现在景朝国君已经在你手上了,你可以……」 结果话没说完,一股子死气,奔着那个屠神使者就过去了。 那个屠神使者不愧是能站出来说话的,身子翩然一翻,直接就把死气给让过去了,一道墙在他身后轰然炸出一道深坑。 那种面具一样的笑,终于沉了下来:「阴灵神,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当时就笑了。 你说了这句话,那我就省事儿了——跟阴灵神之间的一场仗,是你自己亲自点的火。 果然,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死气炸出,前面的屠神使者全被撞出去了老远。 那些屠神使者身上,都跟平安神一样,有一层神气,算是能跟防弹衣一样,抵御死气,所以一时之间,没有跟哑巴兰和马二龙一样当场扑街。 程星河已经从后面钻了上来:「社会我灵哥,神狠话不多!」 那些屠神使者因为自己的身份,也是被各种正神邪神畏惧惯了,一看阴灵神竟然抬手反击,表情也冷了下来。 「散神丝!」 那个领头的一声厉喝。 我心里一紧,这东西我在从须弥川出来的时候见过。 能把神气打散! 屠神使者就是靠着这个来猎杀犯了过错的神灵的。 阴灵神也不会不认识,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这一瞬,数不清的散神丝奔着这里就划过来了,像是噼破夜空的一道又一道闪电。 可我手一翻,斩须刀对着那些散神丝就划过去了。 「嘣」的一声,那些散神丝,竟然在斩须刀下面分崩离析! 许多屠神使者都被镇住了:「斩须刀……」 识货啊! 我翻转手腕,冷笑:「咱们比比,看看哪个锐。」 那些屠神使者暗地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散神丝是可以打破神气,可斩须刀,能屠神。 不过,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些屠神使者,似乎对斩须刀很熟悉。 屠神…… 难道,这把能屠神的刀,曾经跟他们屠神使者,有什么关系? 没容我多想,那个为首的屠神使者厉声说道:「不管他能拿到什么,今天不把事情给结了,咱们回不去。」 剩下的听见了,都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数不清的散神丝对着这里一冲,我挡住了前面大部分,程星河的凤凰毛紧随其后,苏寻把哑巴兰往身上一背,元神弓也覆盖了一部分。 而这个时候,红姑娘也和白藿香一起出来了,盯着那些屠神使者,厉声说道:「你们这么做——不合规矩!」 也许,守规矩,就没法杀了我——屡次杀我,屡次失败,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无计可施的程度。 几个屠神使者对看了一眼。红姑娘其实也是他们利用的一环。 但红姑娘身份特殊,要是把事情捅出去,对他们来说也是麻烦,所以他们才希望红姑娘能跟阴灵神还有我们,一起消失。 眼看着散神丝再一次冲着阴灵神过来,斩须刀又是一削。 一回头,却发现阴灵神看着我的表情,凝滞住了。 「怎么了?」 阴灵神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他挡住了散神丝? 我对他一笑:「我听说——你给过一个樵夫逃过一劫的机会。」 阴灵神没回话。显然,他没忘记当年景朝国君不尊重他的事情,认定我们俩,应该是你死我活,仇深似海才对。 斩须刀一旋,面前的散神丝再次出现,也再次被全部切断,我回过头:「不瞒你说,以前的事情,我全不记得了,现在,我就在找那些记忆,不过,我觉得——但凡是知恩图报的,总不会坏到什么程度。」 第1134页 阴灵神愣了一下。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说话的时候,数不清的散神丝铺天盖地,交错纵横,几乎成了一道密实的网。 阴灵神皱起了眉头,忽然抬起了左手。 「哗啦」一声,许多人俑了扑了过来——用自己水袖,跟散神丝死死交缠在了一起。 但那些水袖怎么可能跟散神丝相提并论,一瞬间,全碎的跟蛾子翅膀一样。 散神丝确实厉害,可这里的人俑实在是太多了,加上之前被我喝了倒彩,脸上全有怨怼之色。 他们如同一道堤坝,正把屠神使者暂时牵制住。 阴灵神指向了一个位置:「你们先走。」 我一愣:「你——不杀我了?」 不光是我,程星河他们都看向了阴灵神。 是知道他喜怒无常,但不知道到了这个程度。 他没看我,只看向了人俑后那些屠神使者:「自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对我好的,世上没有几个。」 我明白过来了。 世人给他的,只有畏惧,没有温情。 他喜怒无常,也是因为极度缺乏温情?所以,会把信仰和尊严抓的很紧,看的很重。 所以,那个老太太不过一饭之恩,他怎么也得还。 得到的不多,就格外珍惜。 「我一直想成为一个正神,」他缓缓说道:「我一直很羡慕那些平安神,财神,喜神——因为他们会给人带来好事儿,每个人见他们的时候,都喜笑颜开,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们都是正神。」 又有屠神使者的散神丝席捲了过来,数不清的人俑,挡在了阴灵神前面,被直接撕碎,但很快,雨后春笋一样,又起来了一批。 交错闪烁的神气,似乎溅到了他的眼睛里,那狭长的眼睛璀璨亮起:「所以,我一直都很想成为正神,你下令劫走我神庙里祭祀的时候,我已经接近正神了。甚至,只要成为了正神,我可以做主神之一。」 可因为景朝国君,他的信仰一落千丈。 一切全完了。 换位思考,谁都会恨。 那些人俑,虽然是在帮他抵御那些屠神使者,可身姿十分曼妙,甚至,不知道什么角落,还响起来了一些依稀的唱词。 不外乎才子佳人,你来我往。 阴灵神跟着那些声音,半闭眼睛,一只手,轻轻打着拍子。 「我喜欢听戏,其实就是因为,戏里的悲欢离合,我体会不到,我拥有的,只有畏惧。」 他这句话,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自己参与不到,才特别入迷。 一个高腔不知道在哪里扬起,在这一片屠戮厮杀之中,十分突兀:「一曲唱尽人间事,台下悲欢谁人知……」 阴灵神似乎很喜欢这一句。 他没有再说话,一只手,指向了那个位置:「你可不能死——收拾完了这些东西,我跟你的帐,再慢慢来算,还有九尾狐的事情,你慢慢告诉我。」 那个地方,是一个很狭窄的小洞,应该是之前翻山客挖出来的盗洞。 程星河扯了我一把,意思是赶紧走吧。 我带着他们就往那地方赶,一群屠神使者涌了上来,要拦住我们。 可不管谁来,阴灵神一抬手,全部飞出去了老远。 他亲自给我们,开这一条路。 我回头想道谢,可他根本就没看我。 可这个时候,程星河拉了我一把。 那个屠神使者的领头的,倏然挡在了我们面前。 那个表情像是在说,你出不去了。 第1683章 炼狱之火 我看向了白藿香:「帮我个忙。」 白藿香立刻点头:「你说得出,我做的到!」 她不由自主,就把胸膛挺起来了,似乎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一会儿我把屠神使者牵制住,你跟苏寻,把哑巴兰带出去。」 白藿香一愣。 那个领头的屠神使者却一笑:「真龙骨都没了——还能说出这种大话……」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散神丝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不愧是个领头的,速度和力量,跟之前那些称得上好手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斩须刀裹着九尾狐的妖气,奔着那些散神丝就冲过去了。 「当!」 左手边,出现了一个缺口。 白藿香还想看我,我一把推在了她背后:「快!」 她身体一颤,终于扶着苏寻肩膀上的哑巴兰,奔着盗洞就冲过去了。 在哑巴兰和苏寻的身影在盗洞之中消失的时候,她忽然回过头,大声说道:「我只等你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我要是不出去,她就会折回来。 程星河嘆了口气:「七星,要说你点背吧——其实,你挺幸运的。」 谁说不是呢。 可有些幸运,很沉重。 还没等我答话,几个屠神使者奔着我就沖了过来。 这下是四面受敌。 我削了前面几个,可屠神使者目的就是我,四面八方,几乎是没有死角,掀翻左边的,右边的程星河帮我挡着,后面又是一股破风声。 但我一回头,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对着我后面,一巴掌就盖了过去。 「啪」的一声,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屠神使者浑身坚不可摧的神气,倏然就散开了。 第1135页 下一秒——那个身影退出半步,就风化了,散的像是额图集的一把沙子。 我和程星河一下看愣了。 红姑娘又是一阵咳嗽,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们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灵骨童女,邪神口中的娘娘! 剩下的屠神使者眼见这一切,不由自主就瑟缩了一下。 可那个领头的厉声说道:「后退的——别想回去!」 说着,自己率先一把散神丝就冲过来了。 程星河用凤凰毛推开了一部分:「不是说,散神丝是创世神的头髮织造出来的吗?这么多头髮,他老人家是不是该用霸王了?」 「什么大不敬的话也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甩手削断了一片。 程星河十分不服:「我也只是说说大不敬的话,你连他老人家的头髮都削,干的那是大不敬的事儿啊!」 不要在意这么多细节。 面前寒光一闪,那领头的再一次追过来了。 我抬起斩须刀挡过去,但是这一下,我手上就是一重,接着,一疼。 一低头,卧槽,整个被散神丝缠上,细密的丝,直接勒入到了肉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把散神丝,从他手底下撒出来,死死死缠住了我的手。 他手底下一转,我跟古代被缠住手的流放囚犯一样,顿时就被他拉了一个趔趄。 「七星!」程星河立马就要用凤凰毛把散神丝勾断。 可凤凰毛怎么能跟创世神的头髮比,不断就不错了,不可能拉开。 这个领头的冷笑了一声:「那两兄弟,真是你打败的?」 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他这一声,充满了怀疑。 「还以为,你多厉害,现在看来——他们俩,是该让位了。」领头的一笑,充满了野心。 看来,谋求这个活儿,他没少上心,就是想立个大功啊! 我立刻拼尽全力,去积蓄手上的气。 可面对这种散神丝,哪怕太岁牙,诛邪手,九尾狐的煞气加起来,都没法扯断! 能弄开的,只有斩须刀一样。 可这个时候,我身后勐然炸起了一道神气。 简直——贯穿寰宇! 这一下,面前的那个首领,身体不由自主就摔出去了老远,直到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这是——阴灵神。 果然,那个冰冷的声音在脑后响了起来:「本神说过——这条路,本神给你开,那就谁也拦不住本神!」 我一笑,跟煞神一样,直接把斩须刀叼在了嘴上。 往下一割,手腕上的散神丝全部断开。 那个首领一撞之下,大怒,厉声说道:「都给我挡!」 全部的屠神使者,把这里,围绕的水泄不通。 「本来以为用不上了。」那个屠神使者冷冷的说道:「把那个拿出来!」 其中一个人手上,拿出了一个盒子。 一见到了那个盒子,阴灵神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接着,他一只手推在了我肩膀上:「现在就走。」 那东西,连阴灵神都忌惮? 我只看见,盒子的锁,是个莲花形的。 爬到了盗洞里,我回过头看向了阴灵神:「我就说一句话。「 阴灵神看向了我,挑起了眉头,似乎疑心我能说出什么来。 「正神照料了凡人的愿望,是赏善,固然重要,但是,罚恶,也总得有人来做,」我盯着他:「我觉得,你做的,是其他神做不到的事情。」 那些亡灵,总得有人来收,恶人,总得有人来惩治。 慈眉善目的菩萨身边,也有怒目金刚,不过是分工不同,目的,一样是普度众生。 阴灵神一愣,回头看向了我。 「不管你是正神是邪神,」我接着说道:「阴灵神,只有你一个,独一无二,你孤单,也许,只是因为你特别。」 这句话一响起来,阴灵神狭长的眼睛,勐然就亮了起来。 这一瞬,那个盒子被打开,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一团黑雾一样。 「陀罗炼狱火……」红姑娘厉声说道:「那东西,能把神灵,烧成灰飞烟灭!」 而那个首领,直接把那个东西,对着我们就泼过来了! 可阴灵神勐然抬起了手。 那股子神气,把全部都挡住了。 不光如此,所有的屠神使者,身上那种薄薄的神气,全部被荡涤上,接着——碎裂! 他们彼此看了看,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那个首领,喃喃的说道:「不可能……」 可那些青灰色的死气,争先恐后,蔓延到了他们身上。 阴灵神居高临下:「这就是——你们冒渎本神的下场。」 那些屠神使者,化成了一个一个人形的沙丘,全散开了。 包括那个首领。 太好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不愧是阴灵神! 他对我笑了笑,忽然开了口:「谢谢。」 这个笑容,十分满足。 我也想笑,可没笑出来——程星河大声说道:「七星,你看后面!」 屠神使者是消失了,但是那个黑色的东西没有消失。 第1136页 下一秒,阴灵神的神气,竟然被那道黑色的东西烧开,接着——那黑色的东西,顺着阴灵神的神气,对着他就蔓延了上来,活像一团燃烧的黑火!活的! 红姑娘声音一颤:「这下,阴灵神完了……」 第1684章 还你自由 「完了?」程星河立马问道:「还能救吗?」 程狗自从跟我在一起,见这种离合悲欢,简直太多了。 可他一直没有麻木过。 红姑娘吸了口气:「来不及了。」 原来,那种陀罗炼狱火,蔓延到哪里,就消灭到哪里,所以连屠神使者也不会轻易用——一旦拿出来,不烧灭一切不罢休,等于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谁都不想魂飞魄散。 眼看着那黑色烟雾一样的东西奔着阴灵神烧过去,阴灵神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嘴角是个心满意足的笑。 他缺的,不光是别人的温情,还缺对自己的认可吧。 红姑娘拉我一把:「快走,不然咱们也……」 我却回过头,踹了程星河一脚:「带红姑娘出去。」 程星河一愣:「你说啥?」 我却折过身子,从盗洞之中扑了出去。 「七星!」程星河几乎跳脚:「你疯了?」 我从盗洞蹿出去,那黑雾已经吞噬到了阴灵神的素色长袍下面了。 阴灵神觉察出来,睁开眼睛看向了我,狭长的眼睛也是一凝。 还没等他发问,我早就伸手,对着他说道:「你愿意跟着我吗?等我弄清楚了一切——还你一个庙,带你去听戏。」 阴灵神愣住了。 这个时候,黑色的烟雾,眼看着要吞噬到他的身体了。 「你要是信得过我,给我个寄身符!」 他忽然笑了。 「也好——这是你欠我的。」 一个黄铜小牌子,沉甸甸的落在了我手上。 跟阿满的满字金箔很相似,上面写着两个遒劲的字:「祝同」。 果然是神的名字。 那些黑色的烟雾,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但是烧过了铜牌的一瞬间,那些黑色的烟雾消失了。 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了一句话:「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程星河已经蹿了出来:「怎么样了!成了吗?」 「没有那么容易。」红姑娘嘆了口气:「那是陀罗炼狱火。」 果然——我低下头,看向了手心的黄铜牌子。 那个黄铜牌子,一片焦黑。 「那阴灵神……」 他的神气,被燃烧殆尽了,唿唤不出来。 到底,还是没来得及。 红姑娘摇摇头,像是做好了决定,把寄身符从我手里拿过去,自己握紧了。 等她还给我的时候,我发现,寄身符的焦黑后面,隐然露出了一丝神气。 极其细微。 阴灵神,没有完全消失? 红姑娘答道:「算是我,偷偷给你们个人情——可别告诉别人。」 我一下高兴了起来:「他是不是还能回来?」 「大概,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吧。」红姑娘沖我眨眨眼:「谁也说不好。」 只要神气还在,哪怕他暂时消失,以后总还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就比什么都强。 「你很聪明。」红姑娘看着我:「这也许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 也许,这是我欠他的。 回头看向了那个金腰棺材。 那一位,也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 我冲着金腰棺材走过去,一只手盖在了棺材上。 这里面,是桑城平安神。 他尽忠职守,在这里镇压阴灵神这么长时间。 哪怕是个有期徒刑,也该到时间了。 额头一阵剧痛,隐隐约约,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东西。 这金腰棺材里,躺着的,应该是个年老却依然魁伟的将领。 我还记得,他看似和善,可冲锋陷阵的时候,怒目圆睁,让人肝胆欲裂。可一旦回到军营,风趣幽默,尤其喜欢听书,会跟着说书人的故事里的喜怒哀乐,拍桌大骂,或者击掌叫好,简直旁若无人。 是个性情中人。 他最爱热闹——有一次,因为跟军士游戏耽误了行军时间,他要受处分。 挨三百鞭子。 看在他年老的份上,要他单独关在帐子里三天即可,可他瞪起眼睛:「关臣下三天?那臣下请恩典——还是打臣下三百鞭吧!一个人憋三天,那个劲儿,那比三百鞭子还难受哇!」 可现在,他一个人镇压在这里,几百年。 难怪这里这么多舞乐俑——不光是阴灵神喜欢,他也喜欢。 我低声说道:「如果——当初是我把你封在这里的,那现在开始,桑城平安神,你自由了,这里,没有需要你再继续镇压的东西了,想上哪里,就上哪里吧。」 我听到了「咔嚓」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隐隐约约,像是看见了一个身影出现了,对着我拜了下来。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多谢。」 那个身影磕了个头,倏然消失了,像是——如释重负。 可这一瞬间,那个裂开的声音,却并没有停止,相反,一路蔓延。 我们简直太有经验了——守护这里的平安神都离开了,这地方,留不住了。 第1137页 眼看着这地方要塌陷,我们立马冲着盗洞就钻了过去。 天花板大片大片的塌陷,砖石瓦砾擦着身体哗啦啦往下掉,跟下暴雨一样,弄了我们一人一身灰,我们一路往盗洞沖了过去,可一回头,盗洞也堵死了。 「完了……」程星河回头看着我:「那就……」 抄近的地方没有了,那就只有一条路了——我们的来路。 我们只好折过身子往外赶,运气还算不错,目测勉强能出去,可没想到,出了主墓室,竟然看见了墓道里,黑压压一大片的人。 是本地的居民,都在抢这里的随葬品! 红姑娘一愣。 那人头攒簇的跟春运一样,把墓室口都堵满了! 「哎,你们觉没觉出来,这地方有点不稳当?」 有人嘀咕着说道。 「害怕就赶紧走——我反正还得往里弄点,要是让公家知道了,肯定把这里保护起来,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说起来,红姑娘呢?是不是在最里面,找最好的东西去了?鸡贼!」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我们带着红姑娘上这里来的路上,被那几个熊孩子跟踪了。 他们一直想着报復红姑娘,看我们来了这个地方,就把家里人给喊来了。 那些人好奇,跟进来一看,才知道满城的阴物,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们确实怕鬼,但是——穷比鬼还可怕,知道这里有大量值钱的殉葬品,一传十十传百,全来哄抢了。 「坏了……」程星河听着后面的动静:「这帮愚民再不让开,大家都得压在这!」 我立马大声喊道:「都让开,这里要塌了!」 可那些人听见,还嘻嘻哈哈:「唷,来了。」 「自己捞肥了,怕咱们分一杯羹?」 「还吓唬咱们呢?全让你们独吞就好了?」 「听得进去,那就不是愚民了。」程星河立马说道:「咱们先把命给保住,别成了大酱!」 红姑娘嘆了口气,看向了身后,后面哗啦啦,以极快的速度,全部坍塌了下来。 可外面的人不知道,还在争先恐后,往里面拥挤,根本就不信这里会塌陷——自己还没捞到好处呢,它就不能塌! 我们能逃出去,可放着不管,这些人就不行了。 红姑娘看着我们:「你们先走。」 「那你呢?」 她没答话,一只手拍在了墙上。 四周围,忽然出现了璀璨的神气。 数不清的身影,交错出现,挡住了这里的塌陷。 那个碎裂的声音,霎时就停止了。 原来,是红姑娘把附近的闲散小神召唤过来了。 「快走!」 一股子极大的神气,从里面,向着外面逼了出来。 那些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撒腿就往外面跑:「闹鬼了?」 「还真闹鬼了?」 「跑呀!」 程星河也要拉我跑,可我回过头,察觉到,红姑娘脸色不对劲儿。 第1685章 黄铜牌子 她额头上那个神气大盛,可身体其他部分的生人气,开始迅速下降。 我是再明白不过了——她为了救那些进来捞便宜的人,把不该用的力量,也用出来了。 这样的话,自己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 就在最后一个人也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的时候,她看向了我们。 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眼神让我们赶紧走。 「咯吱……」 那个碎裂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吸了口气,给程星河使了个眼色。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二话没说,一下就把红姑娘扛在了肩膀上,奔着外面撒腿就跑。 红姑娘一愣。 这一下,神气消失,这个地方,坍塌的更快了。 我活动了一下脚踝,蓄继了行气,以自己最大的力量,直接把他们俩给撞了出去。 风掠过了耳朵,眼前一亮,我们三个就从里面沖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墓穴全部坍塌,离着我的脚,就差一萝蔔皮的距离。 程星河给红姑娘做了肉垫,压的喘不过气来。 「程狗,你没事吧?」 「我不是程星河了,我是程煎饼……」 倒也没有那么吹弹可破。 我把红姑娘扶起来。 红姑娘的脸色难看的吓人——额头中间的神气,瞬间消失了。 看样子,元气大伤。 我立马问她有事没有? 她摇摇头:「五年之内,没法再用神气了,不过——比起被压在里面,强多了。」 说着一笑,竟然是心满意足:「比我上一次转世,也幸运多了。那一次,冷的很。」 原来,她上一次转世,也是为了救人。 说着,咔咔的咳嗽了起来:「还落下了胎里带的病根。」 那些被神气推出来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这才刚缓过来,看着塌陷了的墓道,全愣住了。 有几个人是从远处来的,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一看坍塌,不由捶胸顿足:「你们是捞够了——怎么还给弄塌了?难得有点便宜,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知道他们是愚民,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么好?」程星河忍不住嘆了口气:「他们那么对你,你也不生气?」 第1138页 红姑娘微微一笑:「跟李北斗说的一样——有人理解如何,没人理解又如何?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 这一瞬,一个老太太忽然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她也是被冲出来的一个,怀里满是殉偶。 「十九年前,也是一样的……」她盯着红姑娘:「一模一样——也是这种……」 原来,十九年前,本地大寒。 附近的水库结了一层厚冰,时值年关,许多人跑到水库那破冰钓鱼。 当时,上一个灵骨童女跑过去——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说这地方危险,底下有东西,赶紧走。 可破开窟窿就能拿到鲜鱼,过年添好几道菜,谁听? 过来钻窟窿捞鱼的越来越多,那个老太太拦不住,就嘆了口气。 「哗啦」一声,冰层忽然翻了,冰上的人全体掉了下去。 只有这个老太太看到,上一任灵骨童女下了水。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气,那些人硬是从水里挣扎了出来,谁也说不好,是怎么出来的。 唯独上一任灵骨童女不见了。 到了现在,也没人知道,上一任灵骨童女的尸身到哪里去了。 只是隔了不多久,红姑娘出生了。 我和程星河心头一震。 做了灵骨童女,看似能镇压邪神,可肉眼凡胎,一样凡人的生老病死苦,都逃不掉。 难怪,她说,上次冷,留下了病根。 老太太说着,把命似得殉偶撒开,对着红姑娘就拜了下来,大声说道:「多谢活菩萨!」 其余的那些被救的人,也都反映过来了——刚才没有那个神气,别说取东西了,大家全得压在里面。 哗啦啦一声,附近的人,全跪下了。 我后心一阵一阵的发冷,没法想像,沉入冰层,陷入瓦砾的时候,人会有多痛苦,多绝望。 可她哪怕有一次,甚至几次的经验,还是选择牺牲自己来救这些人。 程星河盯着她:「值得吗?」 「其实这些人说的也是,吃哪样饭,受哪样累,」红姑娘看向了那些跪下的百姓,微微一笑:「众生皆苦——你说,他们要是丰衣足食,会冰天雪地去挖窟窿钓鱼,会冒着坍塌的危险,来找财物吗?」 是啊,人人都是蝼蚁,可每一个蝼蚁,都想尽可能让自己过的更更好一点。 这是活着的宿命。 可是,在看穿一切丑恶之后,还能贯彻坚持给他们福佑,并且永不后悔——这是真正的神。 那几个晚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你看我,我看你,随大流似的,也跟着跪下了。 那几个往红姑娘门口砸尿的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傻了眼,还想说什么,可脑袋被家里人摁下去了,不让他们抬起来。 程星河如释重负:「你那个画虎尾巴的风水术,别说,还真管用。」 接着,他看向了红姑娘:「那几个屠神使者敢对你做出这种事儿,是不是得弹劾弹劾?」 红姑娘自然点头。 可是,我心里却明白,谈何容易? 那几个,已经被陀罗地狱火,烧的死无对证,什么锅,死人都背的动。 程星河有些不服:「可他们做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自然是不能算——每一笔帐,早晚都要他们还,保不齐,还要算上一些利息。 红姑娘看着我的额头,皱起了眉头:「一开始,我没认出你来——剩下的路,恐怕不好走。」 没关系,好走不好走,我也会一路向前。 红姑娘对我一笑:「我信得过你。」 我看向了手里的那个黄铜牌子。 他重新沉睡,可我还不知道,阴灵神跟九尾狐,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九尾狐,好大的来歷。 希望阴灵神有一天能醒过来,可以让我亲自问问。 景朝国君欠的债,可真不少。 身后一阵脚步声,是白藿香他们过来了。 他们从盗洞后面绕过来,看见了眼前这一切,也愣了一下。 但是,立刻就猜出什么情况了,一看我们全须全尾,也都松了一口气。 红姑娘看向了哑巴兰,却皱起了眉头。 哑巴兰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第1686章 魂魄冲散 我立刻看向了白藿香:「他怎么了?」 白藿香摇摇头,也一脸担心:「他的魂魄冲散,找不到了。」 这下麻烦了。 当时哑巴兰是被阴灵神亲自下的死气,魂魄应该是直接给冲出去了,虽然后来阴灵神把他身体復活,可他的魂魄可能遭受的冲击太强,还没能回来。 「能用的收魂法,我们都用了。」白藿香皱起了眉头:「可就是回不来。」 程星河把鞋脱下来,对着哑巴兰脑袋上就打:「兰如月——回家吃饭!兰如月,回家吃饭!」 苏寻一下拦住了程星河:「没用——有用早就回来了,你轻点,别把他打傻了!」 要论这方面,我们都是行家里手,可魂还是收不回来,是迷路走远了? 可哑巴兰人生地不熟,能上哪儿去? 我立刻四下里去寻找他的生人气,可把四周围都看了一遍,也没找到。 阴灵神的力量太大了。 「可得抓紧了时间,」苏寻脑门上已经出了汗:「十二个时辰回不来的话……」 第1139页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我们经手过这种事儿。 当初梅姨就是这样,十二个时辰不回来,就回不来了。 哑巴兰,得当一辈子植物人。 这个时候,红姑娘忽然靠近,把脖子上的长命锁拿了下来,套在了哑巴兰的脖子上。 「上头下头,还卖给我几分面子,戴着我的长命锁,五天之内不成问题。」红姑娘说道:「你们先回去喘口气——磨刀不误砍柴工,明天再找。」 可哑巴兰这个样子,谁放心的下? 红姑娘微微一笑:「你放心吧。」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纸,用硃砂写了一些东西,念念有词。 接着,原地焚烧了起来。 火光四溅,我们看到其中一些纸屑,唿的一下,就从火苗里蹿了出去,飞到了不同的方向,简直跟蝴蝶一样。 她看向了哑巴兰:「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我不会让他出事儿的。」 程星河低声说道:「是神送信。」 红姑娘给附近的神灵朋友发了求助信,请他们留心哑巴兰的下落。 我顿时也松了口气,有这一层关系,那就好办多了。 红姑娘又是一阵咳嗽:「如果不是神气损伤的太大,找他,就更容易了。」 认识神灵…… 我立马问道:「红姑娘,你知道胡孤山的山神阿满吗?」 自从银河大院里出来,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寄身符也一直没有回应。 红姑娘皱起了眉头:「胡孤山……」 很明显,她表情微微一变,但很快,她就把表情调整了回来:「我帮你打听一下。」 有种直觉,她明明是知道的,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说。 不能说不失望,但我也明白,做神,也有做神的苦衷。 「那,多谢,一有消息,麻烦尽快告诉我——要是能带话,就更好了,她如果没事,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很担心她。」 红姑娘点了点头,请我们先回她家休息。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寄身符。 阿满,安宁,小黑,灰百仓……我收了不少的寄身符,可到了现在,越来越少。 跟着我,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好事儿吗? 后脑勺被打了一下。 程狗。 「别想那么多了,」程星河说道:「你自己也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路还是要往前走的。他们又没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这个时候,第一个对着红姑娘下跪的老太太忽然过来了,拉住了红姑娘的裙子:「活菩萨——我们,我们得报答你……」 剩下那些人也回过神来了:「对对对,怎么也得报答!」 有一些,是知恩图报的,还有一些,是因为之前误会了红姑娘,眼看着红姑娘有真本事,是害怕,心虚,想通过这个,跟红姑娘重修旧好——以后没准,还用得上人家呢! 红姑娘一笑:「真要是想报答我,也好。」 她看向了这个山包:「在这里,设置个大祭祀,来谢谢那些来帮忙的朋友们,酒菜不要吝啬,最重要的是……」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请个戏班子来——在这里,演出三天三夜的祭神戏。」 「好办好办!」 他们满口答应。 我也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是本地那些搭把手的神灵应得的。 事情传的很快,我们回到了大桑城的时候,本地人几乎是夹道欢迎,到了红姑娘的家里,她们家外墙上所有的脏污,早就被人给扫除的干干净净,院子里,也全是各种新送来的生活用品和食品。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在他们家乱涂乱画的人做的。 进了红姑娘家门,红姑娘立刻就上屋里,翻箱倒柜,在最深的柜子里,找出了几床一看就没盖过的新被子。 红底子,各种颜色的牡丹花。 程星河摸了摸下巴,低声说道:「有点像是嫁妆被。」 我给他来了一杵子:「废什么话。」 灵骨童女,一辈子不出嫁,哪儿来的被子。 白藿香要帮忙,可红姑娘却摇摇头,一边忍着咳嗽,一边亲自把被子给铺平,苏寻把哑巴兰放上去,也想帮忙,可不管是擦脸还是掖被角,红姑娘都是亲力亲为,收拾妥当了,看着哑巴兰睡着了一样的脸,默默出神。 程星河拉了我一下,意思是别在这当电灯泡了。 我回过神来,也要走,可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还有个地方,想跟红姑娘打听打听。」 「什么事儿?」 「你知不知道,琼星阁在什么地方?」 就是我借出了那个真元网的地方。 红姑娘转过脸看着我,微微皱起眉头:「琼星阁?」 之前红姑娘瞒着事儿,能看出来,可她这一皱眉,还是能看出来——貌似,她并没有说谎,那个神情,显然是真的不知道。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转世童女都没听说过? 只能自己去找了。 到了院子里,程星河伸手从堆在台阶上的礼物里,掏出了一个砂糖瓜——当地的点心,糯米粉做成倭瓜的形状炸,出锅滚一层砂糖,内里有栗子蓉做馅,很受上岁数人欢迎,别名老头乐。 我摇摇头,太甜不吃。 第1140页 程星河吧唧吧唧吃了起来:「你的真龙骨长的怎么样了?」 感觉的出来,帮助了红姑娘之后,增长了不少的功德,虽然没能恢復到剔除之前的程度,但也心满意足了。 龙鳞和金气暂时也没恢復,不过有种感觉,也许快了。 毕竟花了那么久长出来的,一朝一夕就能復原,也不现实,只能尽力再寻找寻找做功德的机会了。 不过,程星河和哑巴兰还有苏寻的功德,也有了很大的积累,估摸着,再跑个把买卖,他们也能上地阶了。 这一次,没有白来,连万行干坤,也能试着用一次了。 这东西比想像之中还厉害,真要是恢復了景朝国君的记忆,是不是还能找到更好用的东西? 正寻思着呢,白藿香一只手卡在了我脑袋后面。 扎了一根针。 「哎呦……」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白藿香现在肯定又是豹猫一样的表情。 程星河伸手抓了几个砂糖瓜就要走,可被白藿香喝住:「坐这排队,你也跑不了。」 身后嗤的一声笑了,是红姑娘望着我们:「跟幼儿园的小孩儿一样,排排坐,吃果果。」 程星河嘆了口气:「她哪儿是幼师啊,她是容嬷嬷——嗷!」 优惠酬宾,先给一针。 我一乐,阳光打在了头上,就有点想打瞌睡——估摸着,白藿香找了什么「睡穴」一样的位置,想逼着我休息。 也好,我闭上了眼睛——再用预知梦,看看哑巴兰的魂魄,到了什么地方。 得赶紧把弟弟给接回来。 闭上了眼睛,思绪沉寂下来,忽然浑身发冷。 这是——水里? 水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声响。 像是在奏不成章法的乐曲。 第1687章 天女奏乐 从水面下往上看,就看出来,头顶上一片璀璨_像是灯红酒绿. 顺着水面往上,眼前豁然一亮. 只见面前,是一个极为奢靡的宴席——金檀板茶桌,千里香木椅,桌面杂陈着各种珍馐佳肴,空气里都是甜蜜的酒味儿。 许多极为美丽的女人杂坐四周围,玉臂上裹着绫罗,纤腰上繫着罗圈,肌肤丰泽,钗环欲堕——俨然像是,飞天仙女? 那些音乐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许多飞天仙女拨弄琴弦,像是在奏不知名的乐。 这是个,什么地方?好像是——神话传说里的天堂。 不过现如今预知梦用的纯熟,哪怕被眼前的美色震惊住,也没忘了来的目的——哑巴兰呢? 他是不是也在其中? 难怪这小子的游魂乐不思蜀,感情是到了温柔乡,捨不得走啦?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可这里美人太多了,一眼也没找到他,正想上岸去找,一只玉臂对着我伸了下来:「妹子,我拉你上来。」 妹子? 我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可水池子里,似乎只有我自己。 哪儿来的妹子? 可一低头,我脑壳就炸了——我身上,竟然也穿了一身金丝勾花裙,手指上,被凤仙花染的通红。 岸上的美人似乎有些意外,我看到她胳膊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 「哎呀,铁蟾仙来了!」这个时候,许多飞天仙女欢唿了起来,回身去迎,远远的,我看见对面来了一个风流倜傥的身影。 可逆着光,看不大清楚长相,只看到,他额头上有个什么东西,很亮。 周围的丝弦音乐声,越来越杂乱。 「池子里的……」那个人却目光炯炯,似乎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是谁?」 可这个时候,一个很重的东西压在了我身上,像是把我拉下了水。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晨光熹微,已经睡了一夜了。 隐隐约约,丝弦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我坐起来,也想起来了,这是阴灵神庙堂的位置,开始唱祭神戏。 肚子上一阵发沉,妈的,是程狗的狗腿。 红姑娘家里除了闺房,就一排大炕,是她那两个哥哥生前住的。 哑巴兰应该是被留在堂屋好护理,苏寻只贴墙占了很小的位置,还没醒,但眉头是锁的,一看睡的也不踏实。 估计是担心哑巴兰。 我把程狗的腿拉下去,穿衣出门。 一伸脚,踩到了一个特别软的东西,吓了我一跳,那东西打了个滚——金毛。 它也累坏了。 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到了庭院里。 天色一片黛蓝,最后一颗星星隐没在晨光里,空气微凉,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水味儿,很好闻。 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很有精神。 转脸去堂屋看哑巴兰,一开门,发现红姑娘正坐在哑巴兰身边,拿着手绢捂着嘴咳嗽,像是怕飞沫溅到了哑巴兰。 我一愣,刚想问这么早?可看清楚了,红姑娘不是早,这一晚上没睡——她衣服袜子都没换。 看我来了,她瞬间有点高兴:「你气色不错。」 我一笑:「可你气色不太好。」 白藿香也说,她有胎里带的寒气,得好好休养,一朝一夕治不好。 熬夜抽菸,都是大忌,可她一样不落——手帕刚拿下来,又是一口烟。 我蹲下去看哑巴兰,他的生魂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第1141页 想起了那个预知梦,我皱起了眉头,真是在什么地方,乐不思蜀了? 红姑娘吐出烟圈,示意我坐下,眼睛一扫哑巴兰:「来信儿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在哪儿呢?」 「离着这里几十里地,有行路神来了话,说是见到了他的生魂出现过,」红姑娘打开了手机导航,指了一个位置。 苁蓉山。 「不远。」我立刻说道:「我们这就过去。」 「等一下,」红姑娘抬起头:「这个地方,据说是个仙山。」 什么意思? 原来几百年前,这个山有一天遭了雷击,自此之后,有行路的行内人就看出来,上面有了仙灵气。 山上有仙灵气,一般两种可能——一是修行者上山清修,与世隔绝得了道。 二是上头的某位,被贬谪下来,在这地方思过。 两种都不好惹,所以知道的都跟这种地方保持距离。 本地一传开了,外带那个山上木头不成材,药材不成形,本地人也不去那讨生活,这些年来,一直是相安无事。 仙? 我想起了预知梦里那些数不清的仙女来了。 会不会,跟青蛉是一类? 「伸手。」 我下意识把手伸了出来。 红姑娘把一个红色的信封放在了我手里:「我现在不能用神气,去了也是拖累你们,我留下照顾小兰,这个东西你带着,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是什么?」 「用的时候再打开。」 传说之中的锦囊妙计? 我就收下道了谢。 哑巴兰还跟个孩子似得,睡的很香,不过一低头,我发现他脑门上长出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像是被马蜂叮了,是个红肿的包。 摸了摸,竟然是硬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阵焦煳的味道。 一转脸,厨房的位置冒了烟。 赶过去一看,好么,大灶里一片漆黑,白藿香翻炒了几个本地人送来的鸡蛋,下一层焦煳,上面还流汤。 她抬起头,豹猫一样的眼神锐利的盯着我,我立刻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退了出来。 危,是「爱心便当」。 不长时间,他们几个也都起来了,一听哑巴兰有消息,都挺高兴,收拾停当就要往苁蓉山去,程星河眼尖,看见白藿香那几个保鲜盒,自己先带上了一大包的砂糖瓜——这东西耐储存,这个季节,一周也坏不了。 红姑娘自己照料哑巴兰,虽然她暂时不能用神气,但是地位在这里,我们也都挺放心的。 车开起来,我们一路奔着苁蓉山就去了。 想起了那个预知梦,我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这好端端的,我怎么也穿上裙子了? 很快,我们就到了苁蓉山附近。 这地方是个繁华小镇,一派和乐。 老人们坐着摇椅晒太阳,小孩儿满街乱跑,巷子的二楼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养着五颜六色的花,街上有芝麻糖的香味儿。 程星河下车踏上青石板路:「这地方养老不错。」 不过,在芝麻糖的香气里,我闻到了熟悉的香火气。 从巷子里找哑巴兰生人魂的时候,我发现这些地方,家家户户都供着一个小神龛,插着香花上着供。 程星河也看见了:「这地方的人很虔诚嘛……这个年代,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家家户户都供神的,哎,那都什么神,你认识吗?」 我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 一般人家供神,都是求平安福禄,多为文武财神,观世音娘娘,福禄寿三星等等,可这地方的人,供的全是年轻美貌的仙女神像。 什么风俗? 这会儿我们正经过一个卖芝麻糖的铺子——干净透亮的玻璃台子下面,是琳琅满目的芝麻糖,薄脆如蝉翼的芝麻糖,厚重如琥珀的花生糖,香气浓郁,琳琅满目,程星河掀开盖子挑糖,胖乎乎的老闆娘十分和善,还多送我们几块。 我一看她是个珠子耳朵,消息灵通,就跟她打听了一下:「大姨,这地方家家户户,供的都是什么神?」 那大姨一听我问,笑容却僵住了,愣了愣才回答道:「你们几个,是外乡客莫?那是——天女像。」 天女?我们几个一对眼,都没听说供天女的习俗。 但我注意到,她眼圈红了。 「大姨,你是不是遇上难事儿了?」我问道:「跟你女儿有关?」 第1688章 头上灵芝 卖芝麻糖的阿姨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子女宫一片晦暗,黑气犯到了印堂,要说最近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儿,肯定就在这上头。 而且,我发现,他们家,似乎并没有天女的神龛。 相反——放着很多其他的符咒,像是驱邪的。 这个时候,白藿香拿了糖给金毛吃了,也抬起了头来,好奇的看着阿姨。 阿姨一看见了白藿香的长相,顿时跟吃了一惊似的。 不光阿姨,其他路上的人看见了白藿香,也偷偷摸摸指指点点的:「天女!」 「可不是么,这个模样,一定是天女。」 白藿香被搞得莫名其妙,几乎疑心自己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可她好面子,梗着脖子装的若无其事。 第1142页 这个时候,程星河给我挤了挤眼:「你看四周围的天女神像,都有一个特点。」 年轻貌美? 程星河往脑门上一指点:「这儿!」 顺着他指点的一看,我才看出来,在鬓髮钗环的掩映下,所有的天女像,额角都有一对痕迹,像是——鹿角? 大姨当时就嘆息了一声:「造孽啊——你们还是快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程星河已经抱着那一大把花生糖进了屋:「大姨你慢慢说——我们是专业团队。」 你是吃瓜的专业团队。 大姨看我们铁了心似的,一寻思,说道:「也好——告诉给你们,你们就快点走,还来得及。」 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堂屋:「真是不想,别的父母,再受这个罪了。」 为了通风,内室的门是开着的,半掩着一个纱窗。 我们都看见,里面躺着个姑娘,身上盖着薄被,头上戴着睡帽,像是在睡午觉。 那个姑娘白皙苗条,哪怕睡颜,也看出五官精緻,是个美人。 可再多看一眼,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姑娘,跟哑巴兰一样——不是睡着了,是生魂没了!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跟我对看了一眼。 阿姨眼圈又是一红,领着我们进了内室,指着那个年轻姑娘就说道:「这是我家女儿,叫珊瑚,她……」 阿姨拿了纸醒了醒鼻涕:「她成了灵芝天女啦!」 灵芝天女?我们几个一对眼,这四个字,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没听见也正常,」大姨嘆了口气:「全国,大概只有这里才有。」 说着,她担心的看了一眼白藿香:「都是她这样的漂亮姑娘。」 原来,本地一直有这样的怪事儿——如果哪一家的姑娘出落的特别漂亮,偶尔突然有一天,半空忽然响起了风铃鼓乐的声音,姑娘说一句「来接我了」,接着,就会一睡不醒。 姑娘这一睡,家里人往往会梦到姑娘。 在梦里,姑娘穿着绫罗绸缎,打扮的跟壁画上的天女一样,美艷绝伦,飘然欲仙,笑盈盈的跟家里人说,不要担心,女儿是去做天女了,天上应有尽有,快活逍遥,这一去,就不回来了,要是想念我,给我立个像吃香火就可以了,一有时间,我就回来探望您。 一觉醒来,这姑娘就真的跟梦里说的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说死了吧,身体是暖的,还有唿吸,说没死吧,可这跟植物人也没区别。 更神奇的是,偶尔家里还会出现一些本地没有的珍奇东西,什么值钱的首饰啦,精緻的食物啦,像是天女回来帮衬娘家了。 这娘家往往也会格外富裕昌隆。 这样的怪事,已经百十年了——那个年代人们受穷吃苦,女儿做了天女,那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左邻右舍都羡慕。 都成了神仙了,谁不高看一眼?家里姑娘不好看的,可能还得挨说——又馋又懒,你有本事当天女去,我们也跟你沾沾光! 时间长了,约定俗成,见怪不怪——本来特别漂亮的姑娘,也不是很多,一个家族出一两个,底下的家庭都跟着摆天女像,祈祷天女给「娘家人」谋福利。 不过时代变迁,谁家都过上好日子,犯不上让女儿去当天女。 加上时常真的会出现这种「脑死亡」,本地姑娘开始毛骨悚然,纷纷搬离。 难怪这里年轻人这么少。 而大姨本来是外乡人,早年没了丈夫,日子过得不好,来这里投奔亲戚的。 亲戚把这事儿跟她一说,她们母女俩并不相信,女儿还开玩笑,说真要是能当天女,我就去应聘,妈还能少受点累。 谁知道,一语成谶。 有一天大姨晚上听见外头有风铃鼓乐的声音,还以为女儿在看电视,可那个声音太诡异了,简直就跟半空真的有人奏乐一样,大姨一想,自家的电视,声音也没这么逼真啊,上去一看,傻了眼,女儿躺在了躺椅里,睡着了。 这下大姨吓坏了,怎么叫也不起来,倒是把附近的邻居给惊动了:「这么多年没听见天女乐啦!」 「你家闺女成了天女了?」 那些邻居都是老迈昏聩人,甚至还带来了红糖鸡蛋等等东西来祝贺——自己也粘一粘天女的神气,好保佑自己平安顺遂。 大姨急的不得了,想方设法,要把女儿给唤醒。 可女儿真跟传说之中一样,你叫,喊,哪怕用针扎,用辣椒水灌鼻子,也不管用! 看医生,也一样——检查不出毛病!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 大姨吓坏了,她也忘了自己扛了多久,是实在支撑不住才睡着的。 别说,这一睡着了,还真梦见了女儿。 可跟本地传说之中,可不一样。 女儿非但没有喜滋滋报喜,反倒是痛哭流涕,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到了个地方,就回不来了,请大姨想想法子,一定要救她。 大姨心疼的不得了,问她到底是到哪里去了? 女儿哭着就说了六个字,苁蓉山,铁蟾仙。 一边说,女儿还看向了身后,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就把一个东西,塞在了大姨的手里。 大姨还想问呢,可一觉醒来,是个梦。 可一张手——手里有个金灿灿的东西。 第1143页 是个极为精緻的金指甲套子。 上面是精雕细琢的各种图样,镶嵌着各色宝石,那种做工——把村口金匠吓住了。 金匠说,机器也做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怕不是天上来的。 跟前些年做过天女那些「娘家人」拿到的,一模一样。 我寻思了一下,看向了那个「午睡」的姑娘,问道:「那些出过天女的人家,把天女的身体怎么样了?」 「有的就养着供着,等着身体自生自灭,有的……」大姨没说下去。 不说我们也猜出来了,身后一阵恶寒。 眼看着天女的身体是永远也醒不过来,就活埋了。 白藿香吸了口气,眼神一冷:「天女?」 真正的天女,身体跟蝉蜕一样,不可能还活着。 这分明是被勾了魂。 苏寻立刻问道:「刚才你说,这些天女的名字,叫灵芝天女?这是什么意思?」 大姨把那个姑娘头上的睡帽拉了下来,我们一看,都愣住了。 只见姑娘光洁的额头上,竟然生出了两朵小小的东西——乍一看跟鹿茸一样,可仔细一观察,晶莹剔透,柔滑润泽,更像是肉质的灵芝。 「成了天女,再也不回来的姑娘,额角上都会生出这种东西来。」大姨说道:「都说芝兰之气是仙气。所以管她们叫灵芝仙女。」 难怪之前那些塑像上,额角上都有一点痕迹,原来是这个东西。 我和白藿香一对眼就想起来了——哑巴兰的额头上,也出现了细微的红色痕迹,估摸着,再长长,也会变成这样。 第1689章 神仙洞府 看来——哑巴兰的魂魄,也机缘巧合,跟那些「天女」混在一起了。 我越过了巷子,看向了前头的山。 苁蓉山。 没错,山顶上,是有一层闪烁莫测的仙灵气。 看来,跟那个山,脱不开关系。 说着,大姨看向了白藿香:「你们也都听见了——还是赶紧走吧,莫要把这个姑娘,也变成了我女儿一样。」 她看向了床上的姑娘,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白藿香问道:「那,大姨,你的女儿,你打算……」 白藿香对姑娘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情况跟哑巴兰一样,都不用扎针摸脉。 「砸锅卖铁,我给治疗,」大姨一听这个问题,声音顿时就提起来了:「这是我闺女——我不管她是当了天女还是地女,怎么着,也不会让她走到了我前头。」 这会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她不会不知道。 本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搭上这种事儿,还是那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这四个字,却在我心里划了一下。 我想起来,江夫人也是这样的——不过,只对江辰。 「大姨,你放心吧。」白藿香却说道:「我们会想法子把姑娘给带回来的。」 大姨一愣:「你们?」 程星河把个芝麻糖扔进了嘴里,嚼吧的咔咔响:「我们这一趟,也是为了叫醒一个人。」 大姨看着我们,半信半疑:「就你们?」 是啊,但凡是这一门买卖,苦主全是看资歷看年龄,估计瞧着我们这岁数,容易认定是实习生的水平。 白藿香指着我,胸膛就挺起来了,眼里是遮盖不住的自豪:「他什么都做得到。」 她相信我,甚过相信自己。 那种自信,甚至把那个大姨都感染了,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真要是这样,那大姨求求你,我就那么一个闺女,我养她不容易啊!」 我妈如果是普通人,她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但我立刻就把那个念头给掐灭了——命里註定,我和她,都不是普通人。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那个苁蓉山,怎么上去?」 大姨摇摇头:「那地方,上不去。」 程星河皱起眉头:「不是吧,珠穆朗玛峰都有人能爬上去,那个山厉害在哪儿了?」 「你仔细看看。」 大姨说道:「那个山叫苁蓉山,就是这个来歷。」 苁蓉也就是肉苁蓉,是一种中药材,宝塔形状,果然,仔细一看,那个山两面都是峭壁,只有山顶是一丛葱绿,跟个绿色的火炬一样。 我们一行人一只犼,确实不容易上去。 程星河碰了碰我:「你说,丢的都是魂,该不会咱们得成了魂才能飞上去吧?」 那还真有点难度。 铁蟾仙——那是个什么东西? 先过去看看再说。 到了山下,果不其然,那四面的绝壁,非得专业登山人员用专业工具才有希望——哪怕是他们,估摸也是冒着生命危险。 这地方,易守难攻啊。 白藿香忽然说道:「我有个主意。」 我有点猜出来了:「不行。」 白藿香一愣:「我还没说呢!」 「那个铁蟾仙,专门抓美女,你想着拿自己当诱饵,等到铃声鼓乐响起,我们跟着你被抓走的生魂上去?」我答道:「太危险了。」 白藿香脸一红,显然是心事被拆穿了,一边的程星河「嗤」的一声就笑了。 白藿香又羞又气,鼓着腮:「不——你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皱眉头:「那我什么意思?」 第1144页 她猫一样的眼神瞪着我:「你就是觉得我丑,铁蟾仙肯定也看不上我,才不会拉我当天女,是不是?」 我瞬间傻了眼,不是,这是什么脑迴路? 「你别不承认,」白藿香越说越生气:「你就是这个意思!死渣男!」 说着,转身就上了车,乓的一下把车门关上了,脑袋一歪像是躺下了。 我干啥了我? 这不是女人心海底针吗?简直流星砸在脑袋上——无妄之灾。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叫我渣男了。 程星河在一边笑出了猪叫声,金毛趁机把他手里的花生糖抢过去了。 程星河反应过来去追金毛,可金毛的舌头跟锉刀一样,追上也来不及了。 苏寻则皱起了眉头,只盯着那个山。 「你看出什么来了?」 苏寻回过神来:「那上头确实不好上去——那上头的藏,叫神仙洞府。」 这种阵法我也听说过。 这种阵法是专门用来保护地仙或者修行者的——地仙是本事大,修行者是清修之中,绝对不能被人打扰,只要有这种阵法,可能洞府就在你面前两米,可你就是看不见。 也可能机缘巧合之下,你一脚踏进去了,可你绝对不可能顺利回来,这种阵法甚至会让人忘记时间,好比说樵夫遇仙,下山过去了几百年,就是这种阵法,你再回来找,也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桃花源记,烂柯传说,都是这一类,所以被称为神仙洞府。 这种阵法听上去跟藏很像,却比藏要高级,不是地上的人能设的。 「洞府一日,人间千年。」看来,那上头的,确实不是普通邪祟,八成背景很硬。 「非得里面的人出来迎接咱们,咱们才能上去。」苏寻皱起了眉头:「可咱们,联繫不到小兰。」 我们这一行人里,苏寻是唯一一个不跟哑巴兰叫外号的。 也对,一开始哑巴兰不说话,是因为他怕让人当成怪物。 等苏寻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哑巴」了。 那怎么弄?我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哑巴兰被困在那一辈子吧? 这个时候,我倒是想起来了,红姑娘给了我一个红色的信封。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筹莫展了,不如拿出来看看。 我刚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呢。忽然程星河提起了声音:「后面的朋友,别藏头露尾了,出来认识认识。」 回过头,只见一个枝繁叶茂的榛子树下面,就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倒三角身材,很健壮,小麦肤色,有点像是电影里的特种战士。 他盯着我们,倒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你们是干什么的?」 「呦呵。」程星河一乐:「怎么,这山头是你们家的?」 可我一看这人的气,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印堂上有功德光,是久违的同行。 第1690章 半脸之人 还是个地阶,比程星河他们还强一些。 不过,这个人应该是跑单帮的,看样子,并不认识我们。 这倒是省事儿了。 那小子扫了我们一眼,似乎觉得我们几个都不是天阶,大家都是一茬菜,就用前辈的口气说道:「我劝你们,想活就别上这地方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把程星河给气笑了:「这哪儿来的白萝蔔长须子,愣充千年人参呀?」 那小子冷笑了一声:「活腻了想寻死,那随你们便。」 说着,自己奔着那地方就上去了:「反正你们也去不成想去的地方。」 程星河做出了个「傻逼」的口型,我却看出来,这个人耳朵上有红光。 他肯定知道上山的途径! 我立刻说道:「这位师兄,咱们都是为了天女的事情来的,殊途同归,不如交个朋友结伴一起上去。」 那人没回头,显然有点看不上我们:「你是地阶,可你那几个朋友都是拖后腿的,我去救人,不是放羊,凭什么带你们。」 程星河一撇嘴:「这是牧羊犬当习惯了?张口闭口本职工作。」 大汉转身,显然有了怒意,程星河天不怕地不怕,像斗鸡似得把脖子梗起来了。 我拦住了程星河,对大汉说道:「当然了,你是知道怎么上山——你心爱的女人在上头当天女嘛,你是来救她的?那咱们可得赶紧,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了,那位恐怕没几个时辰了。」 壮汉的身体立刻僵住了,眼睛盯着我,惊疑不定。 我接着说道:「我们也是来找人的,多个朋友好办事儿——再说了,山上不光有仙灵气,也有瘴气妖气,我们几个有点力气,打打路上的小怪不在话下,相逢是缘分,大家互利互惠,稳赚不赔。」 「再说了,我们也能跟你约定好,要是我们跟不上你,那算我们没本事,你直接抛下我们就行,不给你拉后腿。」 程星河很不爱听,给我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过聪明如他,自然知道我的意思——难得这壮汉有门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嚮导,不用白不用。 壮汉考虑了一下,盯着山上的瘴气,也动了心思。 这种规模的瘴气,是行内人就知道,一个人上去很够呛。 半晌,他才抬脚继续往前走,但还是不吭声。 程星河还要问他是不是吃了哑药了,他才闷声来了一句:「你们身上,带了荤物吗?」 第1145页 平时说「荤」,一般是用在「荤菜」上,也就是肉食。 这个字统称屠戮生命之后得到的东西,比如羊皮鞋,牛皮腰带,则统称荤物。 我的腰带是江采萍给我买的,说是头层牛皮。 「带了荤物,现在就扔了……」他沉声说道:「浑身不清净,上不去。」 这算是答应了, 我赶紧把皮带解开了,程星河一脸肉疼的把装零钱的皮夹子放在了后备箱里,左看右看生怕被人偷了,苏寻默默把一串骨头护身符拿下来,我就上车亲自请白藿香。 白藿香转过身不看我,不过手没闲着,把几样动物皮,内脏制成的药材留在了车上。 看出来了,这个气估计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我们就跟着大汉往前走。 大汉一看我们身边竟然跟着个漂亮姑娘,却露出了几分嫌弃,想说话,但到底没说出来,一副「自生自灭」的表情,就上去了。 这山是个极其陡峭的峭壁,几乎让人望而生畏,更别说面前杂草丛生,都是没人踩踏过的处女地,插脚不下。 大汉第一个踏进了蔓草里,左看右看。 「你找什么呢?」我问的:「说出来,大家可以帮你一起找。」 大汉有些不屑:「我的眼力算可以了,告诉你们,你们能找到?」 可说是这么说,他没找到。 只能装成自言自语的样子:「紫色的六瓣花树……」 「哎呀,那不是兑位呢嘛,」程星河没等他说完,指着兑位就说道:「哥们,你那俩眼多少有点玻璃体浑浊。」 大汉一转脸,还真看见了一棵紫色的六瓣花树,吃了一惊,回头就盯着程星河的眼睛,忽然恍然大悟:「二郎眼……」 程星河一撇嘴:「跟哥提眼力——美团外卖,菜到家了。」 大汉大怒,但似乎觉得救人要紧,只能按下怒气,奔着六瓣花树过去了。 我们紧随其后,绕过了六瓣花树,简直跟变魔术一样,后面竟然出现了一道十分狭小的小径。 大汉大喜,拾级而上,小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我们就一个挨一个跟在了后面。 小径雕琢的很粗糙,又很陡峭,在上面走起来是非常耗费力气的,外带这小径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上来过了,上面全是湿滑的青苔,越高越危险。 不过,总比直接爬上去强太多了。 程星河一边爬,一边盯着大汉的背影:「哎,这小子是不是有地图,他怎么知道六瓣花树后面有路?」 我嘴上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跟他走就行了,哪儿来这么多话。 可心里也好奇,加上他本来就是同行,我就问道:「师兄,你是哪一家的?」 那大汉冷冷的说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要换碗?我们不收菜鸡。」 换碗是业内行话——意思是带着本领,转投其他师父门下。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不是,一句话恨不得把人噎死。这货是粘糕投胎是吗?」 大汉不知道真没听见假没听见,只顾着往上爬,根本不想搭理我们。 摆明了是不想跟我们有过多的交集。 不过,苏寻低声说道:「他的风水铃很特别。」 是啊,一般风水铃是一个或者四个,代表一生万物,或者四面八方。 可这个大汉,挂了六个。 那六个铃铛上的雕刻也十分细緻,可惜看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们继续往上爬,过了晌午,也都累了,都想休息会,尤其我看了几次白藿香,她虽然也经常翻山越岭,但这地方太难走了,肉体凡胎谁也扛不住。 唯独大汉跟个永动机似得,不知疲倦,程星河看着他身上凸起的肌肉,嘀咕着:「这小子这肌肉快过期了还是怎么着,玩命的用。」 我注意到白藿香快坚持不住了,就大声说道:「师兄,稍微歇一歇,磨刀不误砍柴工。」 大汉跟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往上走,早先话都说前头,不给他拉后腿,现在不能打脸,于是索性回头说:「咱们先休息。」 程星河汗流浃背的,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拼命扇风:「妈的,咱们也不必跟那么紧,都上了道了,他着急,让他先趟雷也行。」 说着掏出了水壶,咬了一口砂糖瓜。 可这个时候,大汉的脚步却停住了。 我还以为他要跟程星河斗嘴,可这才发现,他看的不是程星河。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心里倏然一提。 他看的,是一棵很大的松树。 松树后面,露出了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的身体藏在了松树后面,只露出了半张脸,盯着我们,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哪个女人,能在这里出现? 看清楚了她的牙,果然,不是人…… 第1691章 山来丑女 那一排牙齿暴凸,长长垂下,过了下唇,闪着冷森森的光——一身青气。 而那个女人的半边脸,也露出了狂喜的表情,看上去别提多可怖了。 金毛反应过来,对着那个女人就发出了威胁似得低吼。 在野外遇上这种东西,一般人可能要当场吓尿,但我们则信奉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毕竟,这地方是它们的家。 第1146页 无奈何——这个东西,似乎不是想的。 那「女人」从松树后面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冲着我们就过来了。 看清楚了她的长相,程星河那口砂糖瓜梗在了脖子里,都没咽下去。 这是一个面目极丑的女人。 五短身材,极为粗胖,一张脸蜡黄浮肿,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只有嘴大,披着一头乱糟糟沾着树叶的干枯长发。 此时,她一双眼睛,盯的是离着她最近的苏寻。 那几步还是「助跑」,下一瞬,这东西勐然暴起,对着苏寻就扑了过去。 那个势头,像是要抱着苏寻的脸,亲他的嘴! 我们一惊,全闻到了一股子极其难闻的腥膻气息。 苏寻一个洞仔,这种世面见的不少,头都没抬,元神弓奔着那女人来的方向咻的一下,「当」的一声,那女人直接被元神箭贯穿,挂在了松木上。 那女人挣扎了半天,不动弹了,腥膻之气,却更大了。 我肚子里没东西,都差点吐了,程星河刚吃进去的砂糖瓜,也哇的一声全呕出来了:「山獭……」 没错,就是山獭。 而这个时候,那个领路大汉矫捷的翻身,就要继续往上跑。 我也把白藿香拉起来:「赶紧走,不然这东西的味道跟信号弹一样,会吸引更多的同类。」 白藿香也知道山獭是何方神圣,立刻就要站起来,可这一路上,她已经走的十分勉强了,我也看出来了,没徵询她同意,一下把她背在了身上。 可上去没几步,金毛停下了脚步,对着四周就沉下了脸来。 我们就听到了周围的灌木丛。「嗦」的一声响。 像是四面八方,聚拢了不少的来物。 果然,一转脸,山樱桃后面,黄连麻下头,密密麻麻,全是那种「女人」。 都有一个特徵——一个比一个丑。 这都是山獭。 何为山獭呢?这东西最出名的就是一个字——婬。 如果居所附近有这种东西,男人的内衣就很容易丢失——会被这种东西拖到了窝里去闻。 而晚上,也会感觉被窝里多个毛毛糙糙的东西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这个作祟,要是挣扎不动,这东西就会顺着人的嘴吸阳气,腥膻无比,让人深为其恶。 一般精怪吸人阳气修内丹的传闻,也不少见,可这种算是恶名昭彰,是真的喜欢男人气,堪称兽中第一花痴。 但是因为没有其他灵物种族先天上的优势,所以山獭哪怕修成了人形,那模样也没有一个好看的,外带味道极为腥膻,很难跟其他灵物一样,顺利勾引到书生。 所以,形成恶性循环——越吸不到阳气越丑,越丑越吸不到阳气,只能霸王硬上弓。 而这东西一旦有选择,也是外貌协会,男人多的话,就肯定要找长得最好看的下嘴,苏寻在我们之中颜值第一,所以那东西没犹豫,奔着苏寻的嘴就下去了。 那些丑女估计也没同时见到过这么多男人,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粗略一看,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密密麻麻的把我们给围住了。 接着,跟下雹子一样,对着我们就沖。 那个味道就别提了,简直跟晕车一样,我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出来。 正要运行气抵御呢,但鼻子上一阵清凉——白藿香匆忙之中,给我鼻子下抹了什么,这一下,樟脑丸和薄荷的清凉气息直冲大脑,眼前瞬间清明了。 一抬头,三四个山獭丑女对着程星河的嘴就扑过去了,都是满眼欲望,一脸痤疮,争先恐后要给他来个舌吻。 把程星河噁心坏了,一抬手,凤凰毛撩起,打散了一大圈子。 可山獭丑女浑然不惧,你蹬我,我踩你,争先恐后就还想着奔着我们过来。 苏寻的元神箭又噹噹当把好几个射到了树上,估计腥膻味道越来越大,远处开始哗啦啦一阵响,数不清的山獭丑女对着这里就围了过来。 金毛护在我身前,嗷呜一张大嘴,对着那些东西就咬了过去。 可这东西的味道,搞得金毛歪过脑袋,把之前吃的芝麻糖也给吐出来了。 我抬手就把斩须刀给拿出来,九尾狐妖气一出,掀翻了一片。 这要是别的邪祟,一见这么锐的东西,早吓的回家找妈了,但山獭丑女不一样——她们没这种脑子。 可这个行气太大,一下把不远处的程星河他们也震的几乎站不稳:「勿伤友军!」 这地方实在太险峻了,小径也跟走钢丝一样,一个不小心从山涧滚下去,就得成了肉泥——我吃了蛟珠,也许是摔不死,可他们万一不小心被碰到,那就完了。 一抬眼,越过了密密麻麻的山獭丑女,我看到领路大汉一边回头,一边抓紧往上爬——估计是正庆幸,我们能帮他挡雷。 才想到了这里,几个山獭丑女奔着我就扑过来了要亲嘴,我还没抬手呢,只听「啪」的一声,那几个山獭丑女脑浆迸裂,全落在了地上。后面的还要来,一把银针撒过去,寒光一闪,那些山獭丑女抱着眼睛就在地上打滚。 是背上的白藿香——这个手法上看,怒气还没消,正把这些东西当出气筒了。 金毛缓过来,对着那些丑女就沖了过去,一边咬一边呕。 我一阵心疼,不用斩须刀,有什么其他法子? 第1147页 我一寻思,立马说道:「苏寻,把你衣服脱下来,扔到了山涧下面!」 苏寻没问为什么,立刻把外套给脱了。 外套顺着山涧一飘,哗啦啦一声,数不清的山獭丑女,奔着那个外套就追过去了——跟下雹子一样,半晌,隐隐听到了一片西瓜落地的声音,那些山獭丑女为了衣服,跌下去摔死了。 程星河一看来劲了,立马把衣服也拽了下来,往下一扔,果然,大量的山獭丑女也争先恐后奔着他的衣服,哗啦啦的摔下了山涧。 而靠近要亲嘴的,被白藿香大量近距离击毙——一个个死相极惨,有的嘴边冒绿汤,有的椎骨错位,还有的口眼歪斜。 金毛可算是解了气,伸出大脚,把不少山獭丑女的尸身给踹到了山涧下面,勇做清道夫。 「别说闻了,这看着就难受,」程星河喘了口气:「七星,你反应还挺快的嘛,有你爹的风范。」 有你大爷。 这东西性格也不算聪明,诱捕起来也是十分容易的——只要拿出男人的衣物,这东西就跟鱼上钩一样,争先恐后上去嗅闻,一抓能抓一山。 所以现在这玩意儿极为罕见,因为这地方人迹罕至,才有一些漏网之鱼。 白藿香从我背上下来,伸手想取一些山獭的器官,但又把手缩回去了——她没忘,大汉说了,这次上山,不能粘荤。 是啊,这东西要说有用,也有用——身体的某种部位能入药,做古代的违禁药。 正这个时候,头顶上哗啦一声响,一抬头,好么,又有数不清的山獭丑女,抓着个东西飞檐走壁——那个领路大汉! 那个大汉还在拼命挣扎,不过山獭丑女太多了,他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挣扎不出来! 第1692章 身后吹气 程星河顿时解气:「叫他跑,该!」 可话是这么说,眼看着大汉要被吸成了人干,我瞅了程星河一眼,程星河知道我什么意思,嘆了口气,凤凰毛出手撩起了仙灵气,一下就把大汉给卷回来了。 那些山獭丑女不甘心,还要追过来,程星河一件背心出手,哗啦啦那些东西全跟着掉下了山涧,剩下的则被元神箭击毙,金毛咬死拱下。 大汉被凤凰毛卷回来,惊魂甫定,喘了半天气,表情阴晴不定,有不甘心,可也有尴尬,这才勉强说了一声谢谢。 声音跟蚊子似得,程星河立马一只手护在耳朵上:「哎你说什么呢?我耳朵长毛了听不清。」 大汉脸跟个高粱似得,就充了血,把脸给转过去了。 他的嘴唇是蚌壳唇,这种人嘴紧,不善言辞,我摆了摆手说算了,接着看向了大汉:「带着我们,不亏吧?」 大汉的表情这才和缓下来,毕竟是吃人嘴软,欠情难还。 但他看向了我们身上,表情有些犯难:「你们这样——不行的。」 我一低头,就明白了。 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溅上了血迹,这按着大汉的说法,都是荤,进不了头顶的「神仙洞府」。 现在山都爬了一半,回去换衣服那肯定也不现实,唯一的法子,就是把这些粘了「荤」的衣服也给脱下来, 我们不禁有些犯难,天倒是不冷,可白藿香还在这呢,我们也不能把当野人啊。 大汉扫了白藿香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早就不该让女人跟上来。 白藿香也弄清楚了,不禁也有些尴尬,想开口,估计是想说要不自己下去,可再一寻思,认定这地方危险,我们没她不行,所以梗着脖子,假装没懂。 事已至此,也只能勉强往上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们一向是很乐观的。 程星河盯着那些山獭丑女的残骸一声感嘆:「妈的,还是第一次有雌性要来亲我的嘴。」 我说你这意犹未尽的,要不你留下做女婿吧,天天能把你的嘴嗦秃噜皮。 金毛嗷呜了一声表示臣附议。 程星河说你个单方面抛弃水猴子的渣男还说我,我可不跟你当怪物连襟。 临走的时候,领路大汉看着这些遗骸,皱起了眉头。 我看出他眼神不对:「怎么了?」 大汉这才说道:「按理说,身上没有荤物,是不会引来这种东西的,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有点不对劲儿。」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确实是没有其他带荤的东西了,程星河忍不住问道:「哎,你怎么知道,在这里带荤会引来怪东西?」 大汉回过头,给我们个后脑勺,拳头攥紧了,上头全是青筋:「是——我爱人告诉我的。」 爱人? 大汉抬起头,看向了苁蓉山。 大汉跟我们想的一样,是个跑单帮的——说起来跟济公差不多,走到哪儿,买卖跑到哪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这一阵子到了本地,不走了——遇上他爱人了。 没脚的鸟,也终于要落地。 他爱人也跟他提起过,这山上有天女的传说,他看了看这个山,也认出来山上的东西不好惹,提议让爱人跟他离开。 可他爱人对这片土地有感情,不肯走,加上她老父亲独居,也放不下,就笑着说,真要是有这种事儿,你是干什么吃的?有你保护,我什么也不怕。 大汉听了这话,心里比蜜还甜——哪个男人不乐意让女人崇拜信赖? 第1148页 他也就下定了决心,说那行,说定了,不管是什么,敢动他爱人,他就跟它玩儿命。 他爱人伸出小指就跟他拉钩,他一直记得,爱人笑的很好看,像是春日里山上的向阳花。 有自信倒是好事儿,可惜苁蓉山上的东西,给他上了一课。 那天他爱人去阁楼洗澡,久久不回来,他着急,就敲门去问,结果就听到了一阵鼓乐风铃的残响。 打开门,他爱人已经在淋浴下躺下了,再也没醒。 他大吼,他拳头砸墙,他把脑袋撞出了血,也没法发泄心里的难受——自己怎么就没把她保护好呢?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应该算数啊! 睏倦极了,就做了个梦。 梦到妻子哭着说,自己到了这里做天女,也想他,也惦记着孩子——她的身体有孕了。 求他赶紧来救自己,跟她一起的,还有好多其他的天女。 大汉立刻答应了下来,就要抱住梦里的爱人。 可爱人却闪避开,摇摇头,说她现在是天女,不能沾上男人的味道,让大汉记住了,要上这地方来,有几件事儿可一定要记住了,不然就完了。 一,上苁蓉山,身上不能带荤物,洞府是清净地方,沾荤上不来,清净能保平安。 二,上山都是绝壁,不过有一条小路,在某个位置找紫色六瓣花树后面。 三,一定要在初七这天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还嘱咐了一些其他的事儿,尤其当心这地方的山精水怪,全不好惹,最后,请他千万不要忘了她。 大汉立马问她,到底是谁把她接去做天女的? 爱人泪眼婆娑的说道,是铁蟾仙——叫你初七来,是因为他初七要出门,但愿,你别跟他打上照面。 他大怒,好个什么铁蟾仙,这事儿没完。 他醒过来,盯着拉过勾的小指头,恨不得当场砍下来,自己让她受了那么大的苦! 却被老丈人拦住了——你要是把手砍了,还怎么救她? 大汉如梦初醒,把爱人交给了老丈人,自己奔着这地方就来了,遇上了我们。 今天就是初七。 这大汉性格果然又躁又冲动,不过,真是爱妻心切,是个痴情人。 白藿香刚才看都没看大汉一眼,可现在,盯着大汉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敬意。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我们能遇上他,八成真是那铁蟾仙运势到头了。 程星河就低声说道:「你说,这个铁蟾仙是个什么玩意儿,整这么多天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我扫了一眼附近的山獭残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毛的也有。」 程星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来的时候,我就看清楚了这里的风水,这倒是也不奇怪——这是苁蓉山嘛。 苁蓉是一种中药,也叫肉苁蓉,功效是什么,懂的自然懂,跟山獭能入药的理由,大同小异。 这地方的风水,会让居住者产生强烈的「爱美之心」,所以山獭丑女,都比一般的疯狂。 山主掳掠美女,也是一个意思。 程星河嘆了口气:「那还叫天女,那不是金屋藏娇吗?」 「咣」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面前就是一声巨响,不由一哆嗦——只见大汉一拳头砸在了山石上,哗啦一声就掉下了不少残屑。 这可惜就可惜在哑巴兰不在这,不然他们俩从莽到力气,都能battle一下。 大汉走的更急了。 不过,稍微一动,山林里就传来了一阵子一阵子的响声,像是又有东西要对我们靠近。 是被荤腥的味道招惹来的,这么耽搁下去就麻烦了,大汉一回头,给了我们一个卷子。 桑皮纸? 「遮挡一下,」大汉说道:「比穿着带荤的的衣服强。」 没辙,白藿香转过了脸,还好她被我背着,没粘上荤血,我们几个就把粘上了荤的衣服换下来,用桑皮纸把身体遮盖上了,一个个打扮的跟绿野仙踪的铁皮人似得。 一抬脚,大汉忽然来了一句:「之前说你们是菜鸡——是我不对。」 这对他来说,算是道歉了? 我和程星河对眼一乐。 这一路上继续往上,可很奇怪,哪怕换上了全素,也还是有怪东西层出不穷,金毛搭配凤凰毛还有元神弓,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小径尽头,山顶下头。 不过浑身的桑皮纸已经被灌木什么的挂的一条儿一条儿的,跟嬉皮士的流苏一样。 到了山顶下头,抬头一看,山顶比下面反而宽大,形成瞭望塔一样的「甲」字。 壮汉在满山蔓草里摸索,找大门的入口,日头已经沉下去了,山脚下,残阳如血。 我们几个互相嘲笑对方是鸡毛掸子,白藿香则一直没好意思往我们身上看。 正互相揪对方身上的「流苏」呢,我忽然听到了一阵猎猎的响声。 低头一看,后脖颈子一炸。 我们身上的桑皮纸条儿,被吹的猎猎作响。 可面前的灌木树叶,一片死寂。 而后头,却有一种怪声,「呋……呋……」 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对我们吹气。 金毛第一个回头,眼里顿时露出了凶光,嗷呜一声就要奔着我身后扑过来,可一下扑了个空。 第1149页 我立马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人影。 周身是黑色的,只是脸上,一片雪白。 没有五官!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这他娘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瞬,我就闻到了一阵血腥气,低头一看,但凡是被这玩意儿吹到的位置——虽然桑皮纸条儿没断,可自己的皮肤,像是被刀削了一样,皮肉翻卷! 第1693章 山中精灵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鬼? 「唰」的一下,元神箭擦了过去,那个东西一下被打灭,程星河看清楚了:「这是……山精?」 山精跟灵物的区别,是灵物有元身——比如猫猫狗狗,有七窍者皆可修行。 可山精是由天地之间的灵气,偶然结合了怨气,死气,煞气等等东西,凝结而成的,没有实体。 我心里一沉——果然,眼看着那个东西,跟烟雾一样,虽然被打散了,但重新就凝结了起来。 打不死! 不光打不死,跟山獭一样,慢慢的,越来越多。 难怪,老话说宁可惹妖,休得惹精。 程星河一边抽出凤凰毛奔着那个方向打过去,一边催大汉:「找到门了没有?」 大汉也不是不知道,立刻说道:「你们撑着点,快了!」 我把白藿香护在后面,甩手就是一斩须刀,「嗤」的一下,那些东西跟雾气一样,缓缓湮灭,但不长时间,反而越来越多。 金毛冲过去就是一阵「嗷呜」,也没什么大用。 「难不成……」大汉摸索门的手,忽然停下来了。 「你不开门,还想什么呢?」程星河一凤凰毛收回来,立马说道:「你等雷噼呢!」 「我爱人说过,带着荤,就没法进来……」大汉索性把手收回去了:「咱们之中,肯定有不干净的地方!」 「别手不熘埋怨破衣袖,」程星河一甩手凤凰毛又出去了:「我们上山的时候,确实都把荤物留下了啊!哪怕沾着山獭血的的衣服都丢下了,哪儿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别是你老婆搞错了吧?」 「那不可能!」大汉咬了牙,忽然对着程星河的背包就抓了过来:「里面肯定有!」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那里面都是砂糖瓜,吃的比他的命还要紧,从他手里抢,那跟虎口拔牙一样,捨命不舍食。 我掀翻一片,回头说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内讧,赶紧找门!」 苏寻早就蹲下了,可哪怕苏寻,也根本没找到神仙洞府的入口。 那些山精越来越多了,而且,发出了一阵一阵哀怨的唿啸声。 那种气息,也跟刀割一样。 一下把白藿香护周全了,那种吹气刀割的感觉,全落在了我胳膊上。 白藿香一愣。 一阵剧痛里,我忽然想起来了。 厌胜册上提起过,水木之精,游光毕方,能唿其名,则不为伤……只要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就可以了,它们会把你当成了自己人! 我立马喊道:「游光!」 果然,这话一出口,那些东西跟摁下了暂停键一样,停下了。 可话音一落,那些东西如梦初醒,继续奔着这里扑。 白藿香程星河反应都很快,一看管用,立刻跟我立刻一起喊,可喊了一阵子,嗓子开始火辣辣。 毕竟这法子是让人逃脱的,可现在我们也不是逃脱的时候。 我们一对眼,心里叫苦不迭,我们也不能吊一晚上嗓子,都发不出太多声音了。 而这个时候,大汉催了起来:「快点——北斗星出现了!」 开门还跟北斗星有关系?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苏寻忽然发现了什么:「这里!」 在黯淡星光下,一片蔓草里,隐然有了一道石门。 刚才明明找过那一片,却没出现。 壮汉大喜,与此同时,我们三个彻底喊不出来了,就在这一瞬,壮汉上去,敲了三下门,间隔两短一长。 与此同时,全部山精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我抬手全部打开,就在那些东西要重新围拢的时候,「咯吱」一声,石门忽然毫无徵兆的开了,我们一行人一下就跌进去了。 门一开,内里是盛大的仙灵气,门口那些游光山精,瞬间就跟烟雾见了火一样,「嗤」的一下退开了。 转过脸,我们几个都愣住了。 面前——灯火辉煌,绿草如茵,宛如仙境。 隐隐约约。好像这是个与世隔绝,单独存在的世界。 天空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极其美丽的黛青色——日出日落的时候,才短暂出现的那种,沿着黛青色,是一道一道的葡萄紫到桃红的霞光,也是漫天繁星,可那繁星却像是活的,交相辉映,闪烁不定。 天幕下一片奇珍异草,四处花开不败,空气里是浓郁的酒香和花香,隐隐约约,还有仙乐一样的声音。 谁也没见过这种景象,词语难以描述。 程星河回过神来:「七星,你说,这上头,也就是这个模样了吧?」 我也没去过上头,自然不能妄断,不过,这已经是人对仙境所想像的极限了。 能做出这种「神仙洞府」,苏寻眼里顿时就亮了:「真想看看,是个什么来头。」 而这个时候,我听到白藿香「咦」了一声,接着,就把脸转过去了:「你们,你们想想法子……」 第1150页 怎么了? 一低头,好么,浑身的桑皮纸全碎成了渣,大家一起衣不蔽体,全让白藿香给看见了。 我们几个好歹还有基础的羞耻心,赶紧护住不能外露的位置,去找能蔽体的东西,还是程星河眼尖:「震位震位!」 一抬头,那地方是个葡萄架,下面飘荡着一些东西,像是绫罗绸缎,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有披帛,有长裙…… 是——天女的衣服? 这个时候没的选,只好胡乱套上了。 那些丝织品鲜艷薄软,真跟传说之中一样,根本看不见针脚——堪称天衣无缝。 穿好了一低头——我身上的,跟预知梦里见到的一样,果然是大红撒金裙。 原来是这么回事。 收拾停当,白藿香看见了,嗤的一下就笑了:「别说,还挺好看。」 她一笑我还有点放心,大概不生气了,但她接触到了我的视线,立刻把笑容给收敛了,看向别处去了。 不让她当诱饵,就那么伤人? 还没想出来,壮汉就急急忙忙往里走——面前,有一个高耸的楼,上面灯火璀璨,酒香和丝弦声,都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可找了一圈,都没有能进去的门。 依稀,甚至真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这让壮汉更着急了,他一拳头砸在了墙上,看意思想破墙而入。 可这墙极为坚固,想都别想。 好一个金屋藏娇,真够严实的。 我转过脸,就开始四处寻找。 程星河看出来:「你知道怎么进去?」 「预知梦里看见了,走水路能行。」可找了一圈,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水池河流。 奇怪,那我在预知梦里,是怎么进去的? 「找水……」 程星河忽然指着一棵榕树:「是不是那个? 枝繁叶茂的榕树下面,有一口井,看直径,也就二尺多一点。 可能还真是这个! 不过这井口不大,大汉绝对是下不去,连金毛都勉强。 大汉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干着急:「不行,我非下去不可!」 我说你们别着急,我先下去看看,说着,就把避水珠含上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要是能进去,就垂下绳子把你们拉上去。」 说着看向了那个高楼:「你们留心这一面的窗户。」 刚含上了避水珠,白藿香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干嘛?」 她白了我一眼,就从井里下去了。 我一下就愣住了,立马追下去了。 我记得——她不怎么会水啊? 一股子白泡沫在眼前溅开,我赶紧去抓她的胳膊,却发现她游泳跟以前不一样,竟然游刃有余。 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她这一阵子,一直在默默学潜泳,是因为之前下过几次水,她都没能下去帮我的忙。 我本来要把避水珠给她,但是这一下,就放心了。 可一颗心刚要回肚子里,忽然就发现水里不对劲儿——像是有个什么东西。 有点像——一条白生生的人腿。 第1694章 水中之物 要是我自己下来,我可能还会挺好奇,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灵物,甚至还想过去看看,涨涨见识。 可白藿香在这里,那些东西都是危险。 白藿香就跟没看见似得,还继续往下潜呢,我赶紧就要追,果然,不长时间,那个白森森的东西,冲着白藿香就勾过来了。 像是个,身姿极其曼妙的女人。 难不成,这地方的水鬼? 我往下一潜,刚要护住白藿香,没成想白藿香一抬手,那个白色的身影跟受了惊的水母一样,瞬间就躲开了。 白藿香回头,给我甩了个眼神,意思是快点。 我这才放了心——也许,一直以来,是我太低估她了。 追上去,她就给我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怨气」。 估摸着还是水鬼一类的,这地方仙灵气很盛,所以死人也成了山精一类的东西。 我对里面那位是越来越好奇了——一己之力,能撑起这么一个仙境,那得是个什么来歷? 但是越往前,这种东西就越多,零零星星的散布在水里,有点像是蓄养在池子里的金鱼。 白藿香也好奇了起来,这些女人什么来歷?跟天女也有关系?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们就继续找这个地方的出路,但就在这个时候,其中几个白色身影像是发现了我们,忽然冲着我们就过来了。 那个姿态,也空灵异常,宛如悬浮在空中的天女。 白藿香一下挡在了我面前。 那些天女跟蚂蚁发现了砂糖一样,越来越多,白藿香甩手就要一把针,可我觉出来,这些白色的人影,跟之前的山精和山獭都不太一样。 她们对我们,不像是围攻,只像是围观——没有对我们动手,只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我就拉住了白藿香,仔细一看,虽然她们身体是半透明的,面目模煳,但表情似乎都十分哀怨。 而且有一种感觉——这些女人,像是在哭。 奇怪,她们到底什么来路? 不过,这井底下比我们想的大,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当然,白藿香没有避水珠,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我拉上了她的胳膊就要从这些身影之中穿过去。 第1151页 可刚要离开,好几只手,忽然同时抓住了我们。 白藿香甩开了我的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甩手就要射针,可我挡住她,发现那些身影在比划什么。 那些手势一开始看不太明白,但是我认出了其中一个的姿势。 像是抱着婴儿。 她的意思是——她挂念家里的孩子,请我帮她看看? 这些女人,到底是…… 白藿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我一寻思,立刻就跟她们也比划了起来,意思是我要进去,等我活着出来,就给你们报信儿。 那些人影看明白了,似乎一阵狂喜,跟海豚一样在水里转了好几圈,可很快又摇头表示,进去太危险,一准就出不来了,劝我们现在就回去。 都上这里来了,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她们觉出我们意志坚决,互相对望了几眼,似乎是无可奈何,有几个身影就潜给我指路。 我们和白藿香立刻就跟了过去,果然,她们把我们领到了一个位置上,身体开始瑟缩,似乎是不敢靠近了,可我已经利用避水珠,听到了残破的音乐声。 跟预知梦里,一模一样。 我立刻回头跟她们道谢。 可她们立刻指向了我身边。 一转脸,白藿香的脸色,已经开始难看了。 我赶紧就要把避水珠从嘴里拿出来给她,但她转脸就要往上走,意思是绝不给我拖后腿。 我连忙追上去,一边游一边回头,看见那些身影,对我微微弯腰,像是祝愿我这一路平安。 她们,似乎都是很善良的灵魂。 顺着音乐声找过去,果然,不长时间,就能看到一片天光,流光潋滟。 白藿香顺着那个水面就游了上去。 我追过去,目送着她浮出水面,唿吸到了新鲜空气,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上去了。 果然,跟预知梦重合上了。 不过,很快,就要见到那个额头上发亮的东西了。 难道,那个东西,就是这里的主宰——铁蟾仙? 浮出水面,果然,跟梦里一样,眼前花团锦簇,坐满了美丽的女人。 其中一个,对我伸出了手。 确实——是胳膊上有一道细长疤痕的那个! 那,下一瞬间…… 果然,一阵极其细微的铃铛响起,这些天女立刻看向了后面:「铁蟾仙来了!」 妈的,这么快! 果然,那个身影进来,额头一阵发亮。 「铁蟾仙回来了!」前面一个红衣天女迎了过去:「不是说,今日初七,您要去拜北斗星嘛?」 是啊,大汉的「爱人」託梦,也说「铁蟾仙」今天不在家。 可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日北斗星天光有变。」一个轻佻却清越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本仙心神不宁,总觉的要发生什么大事儿,心里挂念各位天女,就提前回来了——怎么样,想本仙不想?」 他一只手,就挑在了最先迎接的红衣天女下巴上。 越过衣香鬓影,我唿吸一滞。 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 一双吊梢丹凤眼,五官美的像是浓墨重彩画出来的,瘦而结实的身材上笼着件简单却华贵的红色长袍,半遮半掩,露出雪白的胸膛,只是肤色,神态,都稍显阴柔。 这种长相,邪美邪美的,一定很受女人欢迎。 而他光洁的额头上,是镶嵌着一个什么东西,有龙眼那么大,光华璀璨,像是某种宝石。 更怪的是,他身上的气息——简直跟个魔方一样,仙灵气,妖气,神气,交错混杂,简直来歷成迷。 果然,他这一进来,这里的天女立刻全部转身迎接,欢欣雀跃的,趁着一片大乱,我顺势就上了岸,发现白藿香已经到了一个位置上,大口唿吸了起来,在灯光掩映下,脸色一片嫣红。 可她显然十分得意。 看意思,是认定了这一次的潜泳,没有白学。 我把她护在了身后,就看向了眼前。 四周围的「天女」,堪称国色天香,各有各的好看,周围珍馐佳肴,美酒环绕,对男人来说,简直是个天堂。 难怪,有些国君耽于享乐——几个人能抵抗的住这样的诱惑? 这一瞬,我额头忽然一阵剧痛,只觉得,这一切极为熟悉。 似乎,我以前也在花团锦簇之中过。 刚想到了这里,胳膊上也是一阵剧痛,回过神来,是白藿香兇狠的眼神——意思是说,你看丢魂了? 我一瞬间,就想起来潇湘在潜龙指里的时候了。 赶紧把心思正一正:「我,我找哑巴兰呢。」 白藿香跟我一样,也在找哑巴兰,不过这里的美人实在太多了,一眼根本找不到。 而越过了那些美女,白藿香一抬头,也看向了铁蟾仙。 那么好看的男人,估计白藿香也得愣一愣,可没想到,哪怕那种颜值,白藿香也只不过略扫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露出个「不过如此」的表情。 她这审美真是成迷。 「铁蟾仙可算是回来了……」好几个天女跟麻花一样的扭上去:「几个时辰见不到,姐妹们就想你想的心神不宁……」 铁蟾仙伸手在那个天女鼻子上一拧,声音愉悦:「就你嘴甜。」 第1152页 我正寻找着哑巴兰呢,眼角余光就看到,刚才伸手拉我上来,胳膊上有一道细长疤痕的天女,看都不看铁蟾仙一眼,冷漠疏离。 她似乎,是唯一一个不欢迎铁蟾仙的。 不过为了避免暴露,我跟白藿香就想趁乱找个地方藏起来,一边寻找哑巴兰,一边把程狗他们给弄上来,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那个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穿着撒金红裙的天女——怎么看着眼生?」 我心里一沉,我? 第1695章 昔日旧人 转过身来,那就得穿帮。 我还要躲,可白藿香已经一把捂住了我的脸。 眼睛和嘴上,顿时一阵剧痛。 而这一捂,后面那个邪气的声音扬了起来:「怎么——你不想见本仙?」 这声音里,已经夹杂了怀疑。 附近的几个天女都好奇了起来:「是啊,那个小姐妹,铁蟾仙跟你说话呢!」 「这么好的福分,不接着?」 那个最开始去迎接铁蟾仙的紫衣天女瞬间露出了几分嫌恶:「铁蟾仙,那不过是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本仙叫你……」铁蟾仙甩开紫衣天女,阴柔的声音从怀疑,变成了不悦:「回过头来!」 白藿香把我一推,我就跟铁蟾仙对上了眼。 没想到,铁蟾仙那双吊梢丹凤眼,瞬间就是一阵惊艷。 这个大厅堂里,有一面极大的黄铜镜子,我就从黄铜镜子里,见到了一个绝色美人。 哪怕所有天女,全是国色天香,可那个美人,却是其中最出挑的,似乎在人群里,能发光。 简直——有些像是潇湘! 可是,没有潇湘那种清冷,反而满脸妖冶,摄魂勾心。 而那个美人身上——我满头黑线,是撒金红裙。 我? 白藿香仅仅那么短的时间,就用蜇皮子给我换了一张脸,还是美的接近潇湘的脸。 周围所有的天女,都愣了一下:「对了——这是谁啊?」 「竟然这么美?」 那个紫衣天女看向了我们的眼神,瞬间凛冽了下来,接着,立刻抓紧了铁蟾仙的胳膊,像是怕铁蟾仙跑了一样。 可惜事与愿违,她没抓住。 还没等我回过神,香风一掠,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我下巴上,丹凤眼满是惊艷:「白潇湘……」 我的心顿时突的一下,卧槽,这货认识潇湘? 但下一秒,他眼神迷离了一下:「是我认错了——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这王八邪祟,敢对潇湘,用出那种眼神? 看出我眼神不对,他哑然失笑:「美人,你莫要生气——我只是把你,当成了往昔的旧人。」 谁他娘是你旧人? 我想说话,可反应还算快,一张嘴就得穿帮,只好把脸转过去了。 「铁蟾仙大人多看你,那是你的福分。」周围一些天女察言观色,立刻劝道:「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中几个天女,还偷偷拉了我一下。 这是好意,似乎是怕我得罪了铁蟾仙。 唯独紫衣天女脸色阴沉,充满了敌意:「别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外人吧?」 可铁蟾仙立刻说道:「不要紧——本仙就喜欢她那个眼神,更像了……」 像你爹! 不过,认识潇湘——这货难道,也是上头来的? 难怪这么大能耐。 这倒是个机会,也许,能通过这个铁蟾仙,弄清楚了当初四相改局,潇湘被废黜的真相。 不过,现在嘴都张不了,怎么问? 「说起来……」铁蟾仙忽然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时候,来神仙洞府的?」 接着,看向了白藿香:「这一个,我也忘了……」 我心里一提,对了,这些天女,都是怎么来的? 其他天女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是有些面生。」 而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铁蟾仙不记得了——是跟我一起来的。」 是——刚才那个手臂上有疤痕的天女。 铁蟾仙皱起了眉头:「是么……」 「铁蟾仙平时记性就不大好,」那个天女微微一笑:「多喝几杯,也许就想起来了。」 说着,伸出有疤痕的手臂,就给铁蟾仙满上了一杯琥珀色的蜜酒。 铁蟾仙似乎是受宠若惊:「虞儿今日,对本仙也一反常态,可见今日里,本仙走了桃花运!」 行你二大爷。 紫衣天女更受不住了——她立刻往铁蟾仙身边靠:「铁蟾仙,喝酒……」 我趁机转身要缩到一边——先把程星河他们弄进来,接着一起找哑巴兰,确保了哑巴兰的安全,就把这货搞定。 可我刚一动,手腕就被这个东西给抓住了。 「你,陪本仙喝酒。」 那双邪气的眼神,只映照出我的身影来。 紫衣天女手一抖,琥珀色的酒就溢了出来。 可一个身影已经靠近,伸手倒了一杯酒:「对了,刚才铁蟾仙说心里不安,不知道,洞府要出什么大事儿?」 白藿香? 她偷偷跟着我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她先帮我挡一下,让我赶紧脱身想法子。 铁蟾仙见到了白藿香,也是微微一笑:「这个眼生的姑娘,也好看——本仙就跟你们说了吧,凶星相冲,今日里,本仙说不定,会遇上一点麻烦。洞府里,要进来灾了。」 第1153页 之前听说,他去拜北斗星了?这也是从北斗星那看出来的? 说起来奇怪,他拜北斗星干什么? 一般的邪祟甚至仙人,修行也是靠着月光修行。 「有灾?」一行天女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地方怎么会有灾?世上,哪儿有铁蟾仙对付不了的东西?」 铁蟾仙显然对这话十分受用,伸出手在那个天女挺翘的鼻尖上颳了一下:「说的是——虽然是有些灾,不过,为了你们,本仙怎么也得挡住了。」 这个灾,难不成是在说我们?感觉有被冒犯到。 胳膊上有疤痕的天女,也多看了我们一眼。 唯独紫衣天女,看着我们的眼神,越来越有敌意了。 白藿香一看话题被转移开了,立刻就偷着捅我。 我转过身,也就趁机要离开,可眼角余光就看见,铁蟾仙把白藿香的手腕给抓住了。 白藿香的身体颤了一下,转过脸,眼神是说不出的厌恶。 一股子火一下就炸到了脑门上,我想都没想,一把就撸下了铁蟾仙的手,护住了白藿香。 白藿香一愣,铁蟾仙吃了一惊。 救哑巴兰确实要紧,可怎么也不能让白藿香牺牲色相——连身边的女人也保护不好,不配带把。 我做好了抽出斩须刀的准备,虽然现在没有金气龙鳞,可江老爷子行气在身,大不了鱼死网破。 白藿香立马拽我,意思是哑巴兰要紧,平时我没这么冲动,今天发什么疯。 可没想到,铁蟾仙一下就把我搂了过去,馥郁酒气喷在耳边,眯起眼睛:「美人吃醋了。」 我吃你爹。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乓」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了,所有人都被震了一下。 铁蟾仙一把松开我,豁然站了起来,邪气的丹凤眼扫向了东边。 「听声音——像是丹炉的动静!」几个天女也跟着站了起来:「出什么事儿了?」 「都留在这里别动!」铁蟾仙抛下了天女,自己大踏步奔着那位置就去了。 我也想趁乱出去看看,可紫衣天女忽然就挡在了我们面前,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起来:「咱们可得听铁蟾仙的——别跟上次一样!」 上次?这地方,之前也出过什么事儿? 「也对。」说着,一大群天女都挡在了门面,焦急的张望着铁蟾仙。 没辙,只能找机会了。 我护住白藿香,就找出去的门路,可白藿香忽然低声说道:「对不起。」 「嗯?」我转脸看着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怎么了?」 白藿香抿了抿嘴:「我——不该把你的脸做成这个样子,可是刚才,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考虑,怕那东西伤你,只能把你做成了我心里最好看的模样……」 我心里一动——她心里最美丽的容貌,原来是潇湘的脸。 「没想到,弄巧成拙,」她声音越来越小:「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摇摇头:「什么话,刚才,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保不齐闹出乱子,咱们就找不到哑巴兰了。说起来,你手艺进步真大!」 白藿香一抬头,有点不相信似得:「你,不生气?」 要说生气,也挺生气——生气的,是那个邪祟对潇湘的脸,觊觎的眼神,和对白藿香伸出的咸猪手。 「我不傻,」我接着说道:「你也别想那么多,这一路上,你帮我太多了,还有……」 我对她一笑:「你不生气了就好。」 白藿香这才想起来做诱饵的事儿,脸一红,撇到了一边去,又不搭理我了。 我瞬间有点后悔,这不是嘴欠吗? 正想找机会钻出去,一个声音忽然低低的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你们两位——恐怕不是天女吧?」 我一愣,回过头,是那个手臂有疤痕的天女。 她,看出来了? 第1696章 方外仙人 我立刻护住了白藿香,可那个胳膊上有疤,名字叫虞儿的天女立刻说道:「别声张——你们跟我过来。」 跟白藿香一对眼,这天女不像是在骗人。 再一看她的夫妻宫,我瞬间就知道她是谁了,立刻跟白藿香点了点头,跟着她到了一个多宝阁后面。 她四下一扫,低声说道:「是不是他带你们进来的,他人呢?」 白藿香一愣,我已经反应过来了:「你说的,是那个挂着六个铃铛的大汉吧?」 虞儿立刻点头,眼里满是热切:「你们是他叫来的帮手吧?咱们现在就走,我知道一条小路!」 还真是大汉的爱人——从夫妻宫看出来,她的夫妻宫也是一片焦灼,那赤红气呈现一个甜甜圈的形状,这叫空璧相。 代表着,夫妻分离——人们常跟夫妻好合叫「珠联璧合」,现在玉璧跟珍珠分开,肯定是两口子分隔两地,急于想见的意思。 可我摇摇头:「我们是跟他一起来的,不过对不住,我们除了救你之外,还得再找一个人——你认识一个叫兰如月的吗?」 这个地方,是个幻境,一切都是靠着铁蟾仙的仙灵气来维持的,可毋庸置疑,这地方的「天女」,统统都是生魂。 虞儿顿时有些失望,但一想到我们找人肯定也很焦灼,立刻说道:「我不大认识,但我来的日子长一点,可以帮你们找找。」 第1154页 那就太好了,这地方有嚮导,找哑巴兰就方便了。 但她说着,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他呢?」 那个大汉。 我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她才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们找那个兰如月,你们带我出去。」 白藿香也跟着高兴。 说着,虞儿带着我们到了一扇窗户下面:「先从这里走。」 我们悄无声息就要走。 可这个时候,一只胳膊搭在了我背上:「新来的姐妹——这么着急,上哪儿去?」 这个声音——果然,是那个紫衣天女。 妈的,哪儿都有你。 虞儿也皱起了眉头,但立刻说道:「两个姐妹是新来的,呆不惯,想出去透透气。」 「那可不行,」紫衣天女眼神冷冷的:「铁蟾仙都说了,外头有东西,你们这会儿出去,什么意思——给铁蟾仙添乱呀?」 虞儿表情更难看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地方这么多的女人,估计天天都在上演宫斗戏码——这虞儿和紫衣天女,摆明了就是宿敌。 而紫衣天女看向了我,眼神更别提多敌视了——打从刚才开始就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她爹推井里了。 我跟白藿香看电视的时候,到了这种撕逼桥段怎么也得多开一袋瓜子,可自己卷进去,才感觉小丑竟是我自己。 紫衣天女一把拉住了我:「打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儿——你来歷不明,这样美的脸,我们不会不记得……」 她的指甲,深深陷了下去,看意思给这个脸毁容了她就开心了。 这地方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哑巴兰也没找到,谁他娘有功夫跟你浪费时间,只能破一破不打女人的例了——她是生魂我是肉身,控制力道打散了,让她休息休息。 可就在这一瞬,白藿香忽然上前一步,啪的一下就打在了她头上。 干净利落,毫不手软。 紫衣美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轻飘飘就跌在了一边——简直跟纱巾落地一样轻灵。 而白藿香一歪下巴,是个「走」的表情,眼神别提多凌厉了。 我和虞儿回过神来,赶紧出去了。 这一出来,是两条很大的迴廊,交错纵横,檐角交叉出许多美丽的造型,点金漆描绘出极其华丽的装饰——地上的人估计很难做出这么精美又别出心裁的式样,长角白鹿,麒麟瑞兽,栩栩如生,宛如仙境。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的建筑有些眼熟,好像来过一样。 预知梦里看到过?想不太起来了。 虞儿偷偷一笑,看着白藿香的眼神十分欣赏:「算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原来,那个紫衣天女对铁蟾仙一往情深,恨不得跟铁蟾仙粘在了一起,可铁蟾仙最讨厌善妒的人,她只能装出温良贤德的样子,其实每天都心生嫉妒,这感觉万箭穿心,也挺可怜的。 难怪呢,是个多情种子。 我预备着把程星河他们给拉上来,可一转脸——跟之前想的不一样,这地方,竟然根本就没有窗户。 奇怪,里面的景象,怎么跟外面根本不一样? 虞儿告诉我们,这地方的路口窗户,都会变化,全在铁蟾仙的掌控之下,只能等窗户出现再想法子了。 说着,她领着我们,就往一个比较偏的小迴廊走过去了——说是今天没在酒池附近的天女,可能在小灰舍。 小灰舍? 「就是——一些犯了过错的天女。」 我不由担心了起来,哑巴兰这么莽的性格,别是把铁蟾仙给得罪受了责罚吧? 他要受了罪,非得让那个死娘炮双倍奉还。 「对了,那个铁蟾仙,到底什么来歷,」我问道:「你们又是怎么上这里来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那个铁蟾仙一点,之后也好对付。 能救出这么多女人,也是很大的功德——对真龙骨的生长,也有很大的好处。 虞儿嘆了口气:「来路,跟他告诉你的一样,我们也是独处的时候,听到了仙乐,就到了这里,但来了之后,铁蟾仙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回家一趟,可这一趟,也只能跟家人相见,无法自救。」 而那个铁蟾仙,自称是方外仙人,法力无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 「不过,他有两个忌讳。」虞儿说道:「一,是他额头上的那个东西——从来就没摘下来过。二,是刚才他提起的那个丹炉,也从不让我们靠近,说,那个是他的命根子。」 丹炉…… 「我可恨透了他了,」虞儿咬牙切齿:「就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奸淫掳掠,害的我们天人相隔——我恨不得杀了他,可一来没有那个本事,二来,杀了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这种行为,确实跟旧社会的土匪没什么区别。 「刚才听说,之前丹炉那也发生过什么事儿?」 虞儿点了点头:「他似乎,有一个很厉害的对头。」 第1697章 炼丹之房 原来,那个铁蟾仙每天没别的屁事儿,除了跟天女们饮酒取乐,就是上那个丹炉房里憋着,说丹炉房的东西,关乎他的命。 所以这些天女们没有敢靠近的——虞儿听说,之前有一个天女性格好奇,仗着铁蟾仙对她的宠爱,跑到了丹炉房去偷看,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1155页 铁蟾仙素来怜香惜玉,口口声声说这些天女比他的命要紧,可那件事儿算是给天女们上了一课——那是个没法触碰的底线。 有一天,铁蟾仙心情大好,搂着天女们开开心心的玩乐,说他的丹炉大有所成,今天就能得到个好结果,要庆祝庆祝。 还说,一旦丹炉里的东西成了,会让所有的天女,都跟着沾光。 大家正推杯换盏的高兴呢,酒没过三巡,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了很大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给炸了。 铁蟾仙神情大变,推开身边人就过去了,回来之后,表情难看,身上有伤——说是死对头来添乱了,他早晚要杀了那个死对头。 天女们虽然平时养尊处优,可看见铁蟾仙那个表情,谁也不敢多问。 对头……能跟这个东西为难的,自然也不是善茬,我还真有点好奇。 白藿香却问道:「那——你们来这里做天女,平时都做什么?」 乍一看,这些天女过的,都是仙境一样的生活,难怪有些天女託梦回家,都说自己过的很好。 虞儿苦笑:「名字是好听——看上去,也光鲜,平时除了享乐,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但我知道,我们不是真的天女,不过是供他取乐的活物而已,跟蓄养的牲畜,又能有什么区别。」 说着,她嘆了口气:「自然,有些人,其实追求的也就是这个了,就想做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可我不一样——我是个人,我要尊严,要自由,有些东西,只有自己给的起。」 我心里一动——其实,现在这个众生皆苦的年代,很多人都希望找到一个能帮自己遮风挡雨的城堡。 有些门票的价格,就是自由和尊严。 有得必有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所以,有些人醉生梦死,还有些真的对铁蟾仙有了感情,也算求仁得仁,」虞儿一边走一边说道:「她们忘了自己是谁,可我没忘。」 说着,四下里看了看,指着锦绣迴廊最尽头的房子说道:「那就是小灰舍。」 刚才她说起,小灰舍是关不听话的天女的? 这地方比外面看着还要大,跟着她潜过去,小灰舍的门果然是一层灰色,看着跟附近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上头有一把开口兽头锁。 这种锁是要把自己的手探入手头,开的开,就能进门,开不开,兽头启动,就把你的手给咬下去了。 白藿香一听瞬间有些担心:「你行吗?」 「我试试。」我沖她一笑:「真被咬下去,不是有你吗?」 白藿香一下皱起了眉头,没等她拦着,我就把手给伸进去了。 每次一开锁,我总得感谢自己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跟古玩店老闆学的艺。 这开口兽头嘴里有十二颗牙一个舌头,跟密码锁一样,非得找到了正确的排列顺序。 我后脖颈子也有点出汗,弄三次不开,兽头合拢,就开不开了。 正在里面摆弄的时候,迴廊尽头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像是一阵脚步声。 我们几个顿时一愣。 铁蟾仙? 但是声音不对,除了脚步声,还有一种拖行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拖着什么东西,比如……我皱起眉头,尸体? 那声音离着我们越来越近,果然,这一瞬间,铁蟾仙的声音响了起来:「本仙已经打死一个了——你要是乖乖出来,本仙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真是这个王八蛋。 我倒是不怕跟他刚,怕就怕找不到哑巴兰。 躲也没地方躲了,于是我也着急起来,一边摆弄兽头锁,一边听着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藿香直接挡在了我面前,虞儿则双手合十,无声的念着:「阿弥陀佛,快点,快点……」 终于,铁蟾仙的身影,从迴廊里冒出来了一半,与此同时,手底下「咔嚓」一声,兽头就合上了,我皱起了眉头。 这一下,白藿香差点没叫出来,可与此同时,门开了,我立马以最快的速度,把白藿香和虞儿推进去,门重新合拢,与此同时,铁蟾仙的脚步,就到了门前。 停住了,似乎,也觉得这扇门不对劲儿。 白藿香一下更紧张了,可也巧,不远的地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极快的脚步声,铁蟾仙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奔着那个方向就追过去了。 白藿香立马抓住了我的胳膊,要看我的手——门外漏出的光线里,她的大眼睛一片赤红。 拽过去一看,手还是好好的,她一下就愣住了,眼泪这才哗啦啦的淌了下来,伸手就要打我:「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吓唬我?」 我连忙摆手:「天地良心——那玩意儿我确实弄不开。」 白藿香一瞪眼:「可是……」 「但我能弄坏。」 白藿香一下愣住了,可虞儿嗤的一声就笑出来了:「郎情妾意,真让人羡慕。」 一听这四个字,我们倒是异口同声:「我们不是。」 虞儿没听明白,可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很快就是了?」 也不是。 我刚要开口,心里勐然一沉。 虞儿身后,有许多黑魆魆的影子。 这才反应过来——这地方极冷,冒着森森的阴气。 而那些黑魆魆的东西,忽然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第1156页 我立马把虞儿和白藿香拉到了身后,刚要抬手,虞儿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先生,这地方,都是可怜人!」 可怜人? 虞儿说着,已经跑到了一边,点上了一盏灯。 我这才看到,这地方,密密麻麻,挤满了天女。 可她们跟外面那些衣着光鲜,恣意享乐的不一样——一个个面容呆滞,跟散了魂魄似得,冲着我们就挤了过来,伸手奔着我们抓。 简直,跟纪录片里的难民一样。 对了,生魂一旦没有了阴气和灵气的滋养,甚至会慢慢散开,把她们关在这里,不供给仙灵气——就跟让她们挨饿一样。 「她们这个下场,算是杀鸡儆猴,」虞儿吸了口气:「这些,都是得罪铁蟾仙的天女。」 白藿香看清楚了,就问道:「那个铁蟾仙不是最怜香惜玉吗?都是怎么个得罪法?」 「是想逃走的,被他抓回来的,还有激烈反抗他的。」 那哑巴兰会不会就在这里。 我说他怎么不回来——还以为是被这里的天女给迷住,乐不思蜀,现如今看来,难不成,他是被抓住扣在这里了? 「哑巴兰?」我立刻喊道:「我来接你了!」 白藿香也跟着我一起找。 可这里的天女太多了,还一个个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跟本没人答应,只是数不清的天女抓住了我们:「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白藿香最恨迫害女性的行为,咬了咬牙:「那个铁蟾仙做的事儿,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拿着女人当什么了?养的家畜?竟然还自称是什么仙,我看,是个魔头才对……」 虞儿嘆了口气:「不过,这还算好的,铁蟾仙,最恨别人欺骗他。一旦有人欺骗,就被带出去放风。」 「放风?」白藿香有些好奇:「什么意思?」 原来,平时铁蟾仙对天女们虽然关爱备至,有求必应——只要你说得出,就没有他做不到的,看上去,也对每个天女雨露均沾。 但一旦发现有天女欺骗他,那就是大事儿了——不管欺骗过她的天女如何央求,他都会把天女带出去,说是放风,其实,也没有再回来过。 谁也不知道,那些天女到哪里去了。 我却忽然想起来——水底下那些半透明的女人来了。 难不成——是变成那种东西了? 第1698章 接你回家 白藿香询问似得看了我一眼,想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我注意到,这些围拢过来的天女,还算好的,更远的地方,有一些看上去极为黯淡,甚至连挣扎都挣扎不起来的。 她们的身体,简直跟水母一样,几乎是透明的,一碰就要散开似得。 我越过了那些天女,到了那个位置。 再没有气,这些天女的生魂就消融了。 我对着她们抬起了手来。 虞儿立刻拉住了我的胳膊,几乎是哀求的声音:「先生,你不要打散她们——她们家里人,还等着她们回去!」 为了回家,跟铁蟾仙这样反抗的,一定是因为,家里有比命还重要的人。 我摇摇头:「我不是送她们安乐死。」 其实,厌胜术里有一种法子,叫「寅吃卯粮」。 说白了,就是牺牲自己的气,能帮助快要散尽的生魂——好比我和对方是两杯水,我把自己的水,分给对方一样。 自己会损伤行气,但是她们就能「活」下来了。 这个法子也是宗家的秘术,按理说我是不应该学会的,但偏巧,这个法子跟同气连枝是联繫在一起的,我勉强能用。 白藿香一听这些即将散尽的生魂还有救,别提多高兴了,但她看向了我,又有些担心:「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我已经把气催动出来:「有钱任性。」 这一瞬间,自己的灵气通过同气连枝流泻到了面前那些天女身上。 一瞬间,她们身上重新有了鲜艷的颜色。 巨大的灵气,把后面那些天女都给引来了,瞬间拥挤的跟春运火车站似得。 「别着急——都有都有!」 白藿香用袖子擦我额头上的汗,眼神有些心疼:「你怎么这么实在——省着点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哪怕不是为了真龙骨,不是为了功德——我也没法眼看着这么多无辜的受害者魂飞魄散。 等把面前这些急需救助的天女救过来,我一下靠在了墙根上,大口唿吸了起来。 白藿香禁不住又生气,埋怨道:「你不是有钱任性嘛?」 「放心,地主家总还有点余粮。」 白藿香本来是不高兴,可一听「嗤」的一下又笑了:「你就是地主家傻儿子。」 所以只有傻子才跟傻子玩儿啊。 不过怕得罪她,这话没敢说。 刚要笑,可这个时候,面前哗啦一下,跪倒了一片:「多谢救命之恩!」 尤其虞儿,看着我的眼神,又是崇敬又是佩服。 我摇摇头——摇头都费力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离着救命二字还差得远。 不过,白藿香低声说道:「哑巴兰没在这里。」 我皱起了眉头——横不能,他已经…… 「你们要找的,是个姓兰的姐妹?两天之前来的是不是?」一个几乎消亡,刚缓过来的天女勉强挣扎起来,说道:「我见过她——她帮过我。」 第1157页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你真见过?他人呢?」 原来,这个天女也不知道哑巴兰是怎么得罪了铁蟾仙,当时她情况跟现在一样坏,但是朦朦胧胧,就觉出有人试图救自己,就是「小兰」。 小兰试图帮助这里的天女,可「她」没别的法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说是炼丹炉那个房间有东西能帮助这里的天女,再一回过神,小兰就不见了。 那个天女几乎痛哭流涕:「她是个好人。」 炼丹炉…… 这小子,光剩下魂了,也没忘了怜香惜玉。 有方向了就好。 我缓过气来,听见门口已经安静下来,就把门给打开了,对她们点了点头:「藏到了安全的地方去——等我们回去,一起把你们带下去。」 那些天女一愣。 「怎么,」我看着她们:「你们不想走?」 「不是……只是,」其中一个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可铁蟾仙的本事,你不知道。」 「放心吧!」虞儿说道:「他刚才的本事,你们看见了——他不是一般人。」 这一下,那些天女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希望,对着我又是一拜。 我连忙摆了摆手:「先收着——真能救了你们再说。」 说白了,能不能让她们还阳,我也不敢断定,毕竟生魂离体,十二个时辰回不去,魂魄就会散开,情况好,也得成了傻子。 但是,哪怕当游魂野鬼,也比在这里魂飞魄散强点。 她们立刻答应了下来,送我们到了炼丹炉。 一到了那个炼丹炉附近,我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药香。 跟在摆渡门里,东方长老炼制的那些差不离,可又有些区别。 白藿香则皱起了眉头:「这个味道……」 「你闻出来了?」 白藿香一向严谨:「不能确定,看看再说。」 拐角一道门,两扇门合拢,是个巨大的葫芦造型,打开,就是两个瓢。 香气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那些天女千叮万嘱,让我们一定小心。 贴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异动,我抽出了斩须刀,开了锁。 触目所及,不由为之一振。 这是个极大的厅堂,很像是大型图书馆。 炼丹房中间,摆着九个巨大的香炉,正在冉冉冒着紫色的烟气——不过其中一个,已经完全碎裂,淌了一地紫金色,带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那个炸响,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不过比起香炉来,后面的更让人震撼。 一直高耸延伸到了天花板的架子上,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仙灵气几乎能把人给沖个跟头。 白藿香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麒麟髓,狰耳毛……」 都是一些传说之中的东西。 高老师那些野药,跟这里比起来,简直跟夜市摊贩vs国家博物馆一样。 「刚才说哑巴兰要找能救人的东西,是什么?」 「回灵玛瑙。」白藿香立刻说道:「据说是忘川出产的,十万块石头里也出不了一块,能让魂魄聚灵,还阳,要是哑巴兰找能救生魂的,应该就是这一种。」 可这地方实在太大了,也不知道铁蟾仙搜颳了多少个年头,才组成了这么个规模,一眼望不到头,只能细找。 想开口喊,可拿不准铁蟾仙会不会在这里,打草惊蛇伤了哑巴兰就不好了,我们只好顺着架子一层一层的找。 白藿香则一直看向了丹炉,似乎在苦思冥想丹炉里,到底熬的是什么药。 这地方圣物宝物都极多,所以气是五颜六色,各种斑驳,一下还真不好找。 可这个时候,我们就听到了「咣」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声低吼:「你好大的胆子!」 铁蟾仙的声音! 我立马奔着那个位置就蹿了过去。 越过了仙人骨,水龙鬚,我就看见铁蟾仙一只手,提起了一个生魂,邪而美的脸上,一片盛怒:「你敢上这个地方来……」 一看见了那个背影,我瞬间就松了口气。 那个纤细却笔挺的身影,我看了多少天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哑巴兰。 而哑巴兰的脖子被铁蟾仙死死抓住,身上的生人气,在迅速的往下黯淡。 「本仙看你美貌,愿意留着你。」盯着不断挣扎的哑巴兰,那双邪气的眼睛一沉:「你不知好歹。」 哑巴兰挣脱不开,也没服软,张嘴就想吐铁蟾仙一口:「要是我哥知道了——饶不了你!」 「你哥?」铁蟾仙哑然失笑,一只手刮向了哑巴兰的脸:「你哥要是也有你这种美貌,让他来找本仙,本仙,荤素不忌。」 但是下一秒,铁蟾仙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吊梢丹凤眼冲着我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咣」的一声,斩须刀划出了一道银光,这地方的两排架子,全部轰然倒塌,瓶瓶罐罐汤汤水水,流了一地。 我一把接住了哑巴兰。 他回过头,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哑巴兰,哥来接你回家!」 第1699章 回灵玛瑙 哑巴兰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可他身上的气已经黯淡下来了——刚才铁蟾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损伤。 第1158页 白藿香已经跑过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盒子:「找到了。」 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白色的东西——很像是煮熟了的鸡蛋清,上面缠着一丝一丝的红颜色。 仙灵气和阴气都极为盛大。 这东西一靠近,哑巴兰身上的黯淡瞬间重新完满了起来。 白藿香让他赶紧把回灵玛瑙含在嘴里——这东西跟定尸丹能保证尸体完整一样,但凡含在了嘴里,就能保证三魂七魄的完整。 可哑巴兰抬手推开:「我留着,给那些姐姐妹妹用……」 贾宝玉都没你这么多情。 白藿香没管,已经塞他嘴里了:「管好你自己吧,最多,一会儿你吐出来。」 哑巴兰一呆:「吐出来,那不就……间接接……」 你想的还挺多。 不过,能把他接到了,我心里是无比的踏实。 可我转过脸,就看向了那个铁蟾仙——接到了哑巴兰,就可以大闹一场了。 铁蟾仙看向了我,邪气的眼睛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不过,似乎并不意外,而是喃喃的说道:「凶星过境,还真是名不虚传……」 要我说——是你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自己没抓这么多女人,谁会来找你的麻烦?这是你的报应。 他盯着斩须刀,眼神迷离:「这东西——好久不见。」 还真是上头来的,底下的杂毛,认不出这种高端的东西。 而他抬起眼睛,邪气的眼睛照出了我现在的脸来:「你到底是谁,跟白潇湘,什么关系?本仙不记得——她有孩子。」 还敢提潇湘——潇湘的名字,从你嘴里吐出来,都是一种折辱。 我沖他一笑:「我是你爹。」 铁蟾仙的脸色一变,丹凤眼沉下来:「也好——自古以来,美人跟好马一样,得驾驭。」 话音未落,一股子破风声,奔着我脑袋就砸过来了。 我一下护住了哑巴兰和白藿香,斩须刀对着那股子气就噼了过去,那股子气被斩须刀硬生生噼成两段,分别往左右炸开,四面的架子哗啦啦到了一片,空气里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 白藿香一回头,就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些药材都极为珍贵,她心疼。 她都心疼,更别说铁蟾仙了。 只觉得面前一阵风起,我立刻把白藿香和哑巴兰推远:「找个安全的地方,躲!」 这一阵破风声,几乎是贴着我的身体过去的。 我反应很快,躲过去了——但这个时候,就觉出了一阵力不从心来。 刚才把气分给了快要魂飞魄散的天女,虽然立刻调息了,但还没有恢復到平时的状态。 果然,勉强才躲过去,就觉出胳膊上一阵发冷。 一转脸,就看出来了——妈的,我左胳膊的袖子破出了一个大洞,冒出了一股子青紫色的烟气。 那个味道——极为刺鼻。 这个青紫色——我想起来了,脑袋就一阵发蒙。 剧毒! 白藿香的声音也立刻从后面的格子那响了起来:「李北斗,小心——别让他碰到你!」 看来我猜对了。 一阵剧痛勐然就在胳膊上炸开了。 一转脸,我唿吸一滞——那一片皮肤,先是缓缓起了一个水泡,接着,逐渐扩大,鼓胀了起来。 那感觉,剧痛剜心,好像被腐蚀了一样! 「美人,你放心——只要你以后听本仙的话,本仙保准给你治好了,还跟以前一样,」那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仙捨不得,让你的美貌,有一点损伤。」 可他话没说完,斩须刀已经旋出了一道满月似的银光,对着他就噼过去了。 这一下,我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斩须刀带着九尾狐的邪气,一下对着他就噼了下来。 他眼神一骇,是想躲,可他躲不开。 斩须刀结结实实的削在了他身上。 这就齐活了——斩须刀连神都能屠,更别说你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扑」的一声,斩须刀是噼开了什么,但这个质感——不像是骨肉。 绵软,吹弹可破……像是含着液体的泡泡。 「嚓」的一声,一股子东西奔着我就溅过来了。 我折过身子,单手撑地躲开,「啪」的一下,就看见刚才自己站着的位置,被一股子粘液溅满。 而那股子粘液——咕嘟咕嘟冒泡,竟然直接把地面烧出了一个大洞! 我见过毒物——阿丑那的东西,都不是善茬,可跟眼前这粘液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抬起眼,就看见铁蟾仙的一只手臂伤了,可手臂飞快的復原。 他身体里,流淌的是硫酸还是怎么着? 难怪——刚才那些天女说,我还不知道他的本事。 白藿香大声说道:「李北斗,跑!」 「李北斗……」铁蟾仙似乎在回味什么:「这名字起的很好。」 我要是跑了,那大家全走不成。 更别说…… 我大声说道:「你带着哑巴兰去找程狗他们,我马上就到!」 白藿香自然不肯:「我不!」 「听话!」 白藿香似乎被这两个字镇住了,半晌,她大声说道:「那——你快点!」 接着,就是她带着哑巴兰出去的脚步声。 第1159页 铁蟾仙折过身子,还想追,可斩须刀已经逼到了他身边。 他勐然回头,挑起了眉头:「你还能动……」 其实,接近动不了了。 那种毒性,从胳膊简直一路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我跑,也跑不快。 既然跑不快,那爷就不跑了。 那股子青紫色的毒气几乎把身体给笼罩了起来。 我耳鸣,眼前一阵发白,可我还是站的稳稳噹噹。 铁蟾仙盯着我的眼神,更感兴趣了:「白潇湘的长相,九尾狐的妖气,斩须刀——你很有意思。」 承让。 斩须刀在手里,已经越来越沉重了。 果然还是被分出去的行气给影响了。 铁蟾仙闲庭信步一样,就冲着我踱过来了:「你的本事——对付底下的杂碎,是够了,可你不知道,本仙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从哪里来的,关我屁事? 我表面不动声色,一只手早抓了一块不知道哪里落下来的碎石头。 就在铁蟾仙要靠近的时候,我手一甩,那个石头带着九尾狐的妖气,就奔着一个大香炉过去了。 铁蟾仙一愣,回过身,立刻奔着香炉过去了。 我没忘,这是他的命根子。 接着,斩须刀奔着他后背就砍了下去。 这一下,就更结实了。 但没想到,这一下虽然也结结实实砍中,但是他的身体几乎跟山精一样,重新合拢在了一起。 砍不死? 铁蟾仙已经截住了砸向了丹炉的石头,冷冷一笑:「美人的脾气,果然都不小。」 我一愣,这一瞬,我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东西,没那么容易砍死——我告诉你个法子。」 我后心顿时一麻。 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边,却没被我发觉——是谁? 第1700章 但我立刻就想明白了——肯定是传说之中,铁蟾仙的那个「死对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果然,那声音接着说道:「他身体坏不了,全靠着额头上那个东西,只要把那个东西给拿掉了,他就不是铁蟾了。」 会变成,肉蟾? 难怪呢,我就觉得,他额头上那个东西不大对劲儿。 可铁蟾仙本事很大,我身上中了毒,暂时没有平时的能力,并不容易靠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后的声音接着说道:「兑位有个小道儿,冲出去,见到了黄杨树,能躲一躲。」 我是能躲,但白藿香他们呢? 「你放心吧。」那个声音缓缓说道:「他不敢离开这里。」 我立马就明白了——为什么不敢?因为今天来这里捣乱的,不光我们一行人,还有那个死对头。 如果铁蟾仙冲出去追我们,这些命根子大丹炉,不就落在了死对头手上了吗? 我立刻答应了下来。 而铁蟾仙身子一转,已经对着我冲过来了,眼神阴邪:「美人,本仙今天忙得很,你再不说清楚了,就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斩须刀在手里一转,铁蟾仙身后的格子全部崩塌,奔着大丹炉就压了下去,他脸色一变,立刻回身,想护住丹炉。 而我抓住了机会,按着身后声音指的路,噼开兑位上一棵巨大的珊瑚树,一头就撞出去了。 后面是一声怒吼,铁蟾仙想追,可没等他靠近,我反手就把身后的破洞给打塌,各种珍奇之物哗啦啦坠落了下来,把他挡在后面,面前果然有一棵很大的黄杨树。 一靠近就觉出来了,这黄杨树下土地虚浮,显然有个遮掩的很好的洞,我一下就钻进去了。 与此同时,头顶掠过了一阵厉风,不过没追上我。 我沉下了土洞,喘起了气来。 身后那个声音如影随形的响了起来:「这个给你。」 一片荷叶,落在了我手上。 荷叶中间,装着一茶碗量的液体。 那种味道,清新又让人安心。 我心里清楚,这人是想帮我——要是害我,刚才放任不管就行了,不用弄这么多障眼法。 于是就把那一荷叶的液体,全都倒上了胳膊上中毒的位置。 那感觉,像是一片焦灼被瞬间降温,别提多舒服了。 我回过头,就想道谢。 不过,那个东西瞬间躲开,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可我毕竟有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还是看出来了,那一闪而过的仙灵气。 「你是……」我恍然大悟:「本地的土地神吗?」 那声音也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来的时候就纳闷,真的能有闹的这么凶的东西,那苁蓉山附近的父母神不会放着不管。 可一直也没听到父母神的消息,所以我还疑心,可能铁蟾仙就是本地父母神,跟阿满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反而害人。 但他如果不是,那他的死对头,估计就是守护本地子民的父母神了。 刚才这个声音对这地方这么熟悉,对铁蟾仙又那么了解,也只能是土地神了。 那声音没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当然,这对土地神来说,并不光彩——好像当地父母官被外来劫匪打败一样,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1160页 我只好说道:「尊神放心,我嘴紧。」 土地神嘆了口气:「是我没护好了本地的子民,才让那种东西,出来作祟。」 这声音,十分悔愧。 「那个铁蟾仙,到底什么来歷?」我立马问道:「上头来的?」 「没错,」土地神缓缓说道:「他是从天河里来的。」 天河——那不就是潇湘和河洛经常说起的那个地方? 原来,上头曾经出过一件大事儿,也就是九尾狐,潇湘,阿满都被牵连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这个铁蟾仙也跟阿满一样,被贬谪下来了。 不过,阿满好歹还有一个胡孤山能坐镇。 可这个铁蟾仙受到的惩罚更重,简直跟下界为妖差不多。 可他一直没有死心,非要有朝一日,回到了天河不可。 不过,如果没有神职,他的神气就会逐渐消失,就更没可能回到上头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点,来到了苁蓉山。 苁蓉山这个地方,灵气跟他自身的阴气十分契合,他打败了土地神,强占了这个地方,在这里自封为铁蟾仙,开始熬制一种丹药。 可能是想跟嫦娥一样,靠着那种丹药,重回昔日荣耀。 那种丹药是十分特殊的,需要大量女性的阴气。 他就四处寻找「天女」。 土地神自然也想抗争,可那个铁蟾仙本事实在是太大了——用神仙洞府这个法子,把苁蓉山直接封住,土地神无法外出求屠神使者的援,只能躲在山里,找机会,想把铁蟾仙给打败。 上一次,就在铁蟾仙差一点练成丹药的时候,他差点就能成功了——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这一次,他知道丹药可能又有所成,怎么也不能如他所愿,所以就又赶来搞破坏了。 「我看出来,凶星相犯,这一次,他一定会遭到磨难,所以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进来了。」这土地神的声音,充满了希望:「也许,这是他的命数要到了。」 也巧,就遇上了我。 看来,也认定了我是那个凶星。 他命该如此。 我立马就问道:「那他额角上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从天河里取来的,只要有那个,不管身体受到了什么损伤,都会迅速復原,」土地神说道:「你要是能想法子打破,肯定能杀了他。」 说是这么说,可要怎么个打破法? 「我倒是也尝试过,可那东西实在太坚固了,根本就没法子。」土地神嘆了口气:「要对付那种东西,只有同样从天河里出来的,才能管用。」 天河……是啊,这上哪儿找去? 我曾经是有潇湘的小环,不过,后来都还给潇湘了。 但是——我忽然想起来了,还真是天要灭他,别说,我好像还真有类似的玩意儿! 第1701章 云母珊瑚 「小绿。」 小绿在我肩膀上,张开了大嘴。 往里一掏,掏出了一片马蹄铁。 就是上次在玄武局的时候,四脚人身上抢过来的。 仅仅靠着这个东西,那个四脚人就能横行霸道那么久,这东西的来头儿肯定是不小。 不过自从到手之后,我还一直没有用过。 土地神见到了,声音一凛:「你手里,怎么也有上头的东西?」 看来,是真能管用。 我把这东西来歷一说,土地神的声音,顿时就凝住了。 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来,他看的,似乎正是我的额头。 他,在看真龙骨? 可惜,现在真龙骨还没生长出来,估计看也看不到。 「难不成,你是……」土地神的声音一僵,喃喃说道:「看来,那个东西的劫数,是真的到了。」 我立马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土地神不说话了。 算了,我也明白,泄露天机,对谁都不是好事儿,也就没继续往下问。 这个时候,我胳膊也差不离了,接着问道:「我现在要去救人,关于铁蟾仙,尊神还知道些其他的吗?」 土地神这才开了口:「那个东西,似乎很不喜欢狗。」 原来,自从铁蟾仙上了苁蓉山之后,这地方别的东西没什么变化,唯独以前盛产的山犬,都消失殆尽。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不喜欢狗——是不是可以把金毛弄上来帮忙? 反正,现在他在丹房里也不敢出来。 我就问土地神,知不知道哪里有窗户? 土地神十分了解铁蟾仙,立刻给我指了位置:「他的窗户,会按着北斗星出现的方向出现偏移,一丝北斗星的光都不愿意错过。」 那就妥了。 我谢过了土地神,觉出身体恢復的差不多了,就要从洞里出去。 一站起来,土地神立刻说道:「您先等一下。」 您? 「您身上,还有一些小劫难,」土地神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出去的时候,会有一点小麻烦,万万小心,不要心慈手软,还有,千万不要粘荤腥。」 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但一转脸,我也想起来了:「之前——尊神进来的时候,铁蟾仙似乎拖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是……」 听上去,像是土地神的同伴,不过,下场似乎不怎么好。 第1161页 土地神声音一凝:「「那个铁蟾仙,夺走了我的一切,今天,也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就要让他血债血偿。」 从地洞里出来,土地神去丹房附近牵制铁蟾仙,我就去找北斗星的方向了。 我对星相虽然没有杜大先生那么精通,可也学过认星点穴,常识还是有的。 可没想到,往外这么一走,就看到偌大的迴廊里,出现了很多之前没有的东西。 山精——还有山獭! 这些东西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 啊,对了,肯定是铁蟾仙为了防备我,从底下拉上来的保安。 其实偏安一隅,当这一方天地的主人,还真是给个神仙都难换——不过对他来说,还是想回去。 我就躲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山精山獭,到了北斗星直射的方位,还真有一片窗户。 往下一看,心里却一提,底下空荡荡的,人呢? 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着我吗?难不成,出什么事儿了? 我立马就想下去找他们,可立刻就觉出来,这窗户还真跟活的一样,微微一动。 下去再上来,就更麻烦了。 对了,刚才山精山獭都来了,肯定是他们为了躲避,用水母皮把自己给盖住了。 我正着急呢,忽然就发现,自己那身撒金红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一大片很光亮的东西。 云母珊瑚。 这玩意儿一千年才长出一小寸,质地类似珍珠,是很值钱的东西,估计是刚才在丹房里粘上的,我一乐,立马就把这玩意儿摘下来,往下一扔。 果然,几乎是瞬间,一只手凭空出来,就奔着那个云母珊瑚抓了过去。 程星河的狗爪。 他拿到了之后,跟我想的一样,第二件事儿,就是抬头往上看——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想看看上头还有没有其他的好东西。 这一下,就看到我了。 不过这一看到了我,程星河的手一个激灵。 被我帅到了? 不对,我这才想起来,现在我顶的是一张跟潇湘极为相似的脸,估摸程狗都认错了。 我立马吹了个口哨——「布谷布谷」。 这个调子,是我和程狗传暗号用的。 果然,程狗一下掀开了水母皮,苏寻大汉还有金毛犬露了出来:「是七星!」 我立马就左看右看,想找个东西把他们给拉上来,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有人? 回头一看,几个美艷而冰冷的脸看向了我。 是一大群天女。 「新来的姐妹……」为首的一个天女盯着我:「你不在酒池待着,上这里来干什么?」 这个时候,我也懒得装了:「有点私事儿——你们让开,我为了你们好。」 一听我的声音,她们几个顿时一愣,互相看了看:「这个姐妹的声音……」 光看着那张绝美的脸,自然不可能跟这种声音联繫起来了。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长布条,伸手就要放下去。 「她果然是个奸细!」一个天女厉声说道:「肯定是来害铁蟾仙的!」 啥玩意儿?我是来救你们的好不好? 但瞬间,我就想起来了——虞儿说过,有一些天女,已经习惯了这里纸醉金迷的生活,对铁蟾仙有了真感情,不想离开这里了。 「人各有志——你们几位不想走,我无权干涉,可这里有想走的,我就一定会救。」 说着,我就把那个布条扔下去了:「接着!」 但没想到,有一个天女抬起了手,「咔嚓」一声,那个布条瞬间就断了。 我一愣——这个天女,可能是在这里时间长了,也有了强大的仙灵气,出手跟鬼仙相似。 「你要动铁蟾仙,就是要我们的命。」那几个天女冷笑:「一起上,保护铁蟾仙!」 好傢伙,都成了羊圈里的羊了,还这么护主。 我这就知道,刚才土地神的话什么意思了。 遇上小麻烦——不要心慈手软。 我是能用斩须刀削了她们,可斩须刀一出,她们就彻底魂飞魄散了。 虞儿说过,还有很多人,等着这里的天女回家。 「七星,你在上头干什么呢?」程星河急的跳脚:「底下不行了!」 我一转脸——妈的,这水母皮一揭开,数不清的山獭和山精,奔着他们就围过去了。 几个个头大的山獭,奔着苏寻就要亲嘴,被元神弓全部射开,程星河一凤凰毛,也打飞了一片:「赶紧着!」 不光下头,这迴廊里的山獭和山精,也逐渐围了过来。 那一大群天女也不是吃干饭的,趁着这个机会,冲着我就抓了过来,像是想把我给推下去。 没辙了,我抬手就要把她们挡住,可这个时候,窗户忽然开始动了起来——再一转,就到了另一个方向了。 行了,今天要破一破不打女人的例了。 我回过身,就要抬手,可这个时候,那些天女忽然不动了。 啥情况,良心发现? 但马上,我就看出来了——她们的魂魄,微微变淡,像是被攻击了。 「先生!」后面是齐刷刷一片声音:「这些天女,我们帮您挡着!」 是——我之前在小灰舍里用自己的行气,救出来的那些天女! 第1162页 因为得到的是我的气,甚至比这几个还厉害些! 太好了,我立马抓住机会,就把程狗他们给拉上来了。 程狗他们一上来,山獭山精源源不断,奔着我们就追。 可一物剋一物,天女抬起手,动作优美空灵的跟跳舞一样,就把山獭和山精给阻隔住了。 摆明了,要给我保驾护航。 程星河一看这个阵势,顿时就镇住了「我还说夏捲毛是个妇女之友——到底没你专业。」我刚要说话,忽然两只钳子一样的手臂,就把我的胳膊给抓住了:「我爱人呢?」 大汉还是这么莽。两只眼睛赤红一片。 一个被我救过的天女立刻说道:「我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这就领你们过去!」 可话音刚落,迴廊尽头,忽然就是一声巨响。 一个小灰舍天女脸色一变:「她们——就在那个方向。」 我心里一提,出事儿了? 大汉怒吼一声,丢开我,奔着那个方向就跑过去了。 我们立马紧随其后。 到了地方一看,我们顿时就暗暗叫苦。 只见铁蟾仙正高高的坐在了长案上,一只脚下,踩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天女的嵴背。 那姿势——跟天王踩小鬼一样。 而那个天女——大汉粗重的唿吸,顿时一滞。 是他爱人,那个虞儿。 大汉一丝都没犹豫,大吼一声,对着铁蟾仙就扑过去了。 坏了,我立马要拉住他,可他速度快,跟我离得又远,我根本就没拉住。 一瞬间,铁蟾仙抬起手,那股子青紫色的剧毒之气,奔着大汉的面门就过去了,大汉脸色一凝,还想躲,可那个速度,我都不好躲,更别说他了。 他健硕的身体勐然被掀翻,重重的撞在了大门上。 铁蟾仙抬起头来,看着大汉,微微一笑:「今天这地方,什么货都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