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拐个郡王入赘》 第1章 云家大姑娘 乾熙十一年十月二十,望京,宁远侯府。 延绵了数日的雨雪天终于放晴了,难得露脸的冬阳公公一改平日里的消极怠工,精神抖擞的挂在空中。 秋桐院的小花园里被雨雪摧残得蔫不拉几的枯草被晒得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比平常精神了几分。 大姑娘云秋染,一脸闲适的半躺在花厅向阳的小榻上看书。 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情节,眉眼弯起,唇角上翘,噗哧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大丫鬟夏芷像阵旋风般闯了进来,眉毛头发似乎都在腾腾的冒着怒气:“姑娘,沈家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了,夏芷?”云秋染将目光从书上收回,投到自家一向稳重的丫鬟身上。 坐在一旁做着秀帕的秋桐也跟着抬起头。 “沈府派人过来说,说,说.....”夏芷气得眉儿乱飘,面色通红,结果一句话却在嘴里滚来滚去,怎么都吐不出来。 “有话直说,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当知我的脾气。”云秋染见她气成这样,愈发的好奇。 她院中的几个丫鬟都跟了她多年,多少都知道些她的真实脾气,鲜有话吐不出来的时候。 能留下来的,都是忠心侍主的,跟她不是一条心的,要么被她弄走了,要么有话也不敢出去乱说。 “沈家派人上门告知,迎娶姑娘的当天,还要同时迎一门贵妾。”夏芷咬了咬牙,将自己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夏芷是老夫人派过来的,比云秋染大两岁,十二岁的时候来到秋桐院,至今已经六年。 她母亲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消息自然比旁人要灵通些。 云秋染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连今天一起,只有十三天了。 “什么?沈家是望京排得上号的世家,行事怎会如此荒唐?”秋桐听得失声惊呼。 云秋染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镇北侯府连家的姑娘?” “是,姑娘,你....”夏芷瞧着自家姑娘秀眉紧蹙的模样,心头一紧,姑娘怕是要伤心了。 有心安慰两句,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跟着姑娘的时间不短了,知道姑娘对这门婚事是很期许的。 姑娘是先侯夫人林氏生的,继母李氏向来不待见她。 侯爷和老夫人不喜先夫人,嫌弃她是商户出身,自然对小姐也漠不关心。 定国公府没有正式来纳征问期之前,哪怕有太后维护,她们在侯府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虽说姑娘自己很有本事,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个怂包加面团。 但有尊长大义压在上面,府里有人找茬,只要不涉及底线,姑娘都会选择默默忍受。 一直到六礼走了一半,宁远侯府确定这门婚事再也跑不掉了,才对姑娘和善起来。 之前被老夫人和侯夫人捏在手里的先夫人的嫁妆也逐渐放了出来。 正是因为府里没有几人真心对姑娘好,姑娘一直期待着早日能够嫁出去,能够自己当家作主。 只要嫁去了国公府,夏芷相信以姑娘的为人,很快能得到国公府一应主子的认可。 世孙只要了解了姑娘,也定然会喜欢姑娘。 哪知口碑一向不错的国公府和沈世孙会干这么荒唐的事。 “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意外,并想了些事罢了。”云秋染沉思了片刻,一抬头,发现两个丫鬟都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由展眉轻轻一笑。 “姑娘,你,你不生气难过吗?”夏芷和秋桐听得一怔。 “难过什么?沈至安不喜欢我,咱们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与连梦晴两情相悦,你们也早知晓。 说起来若不是没有这们婚姻,就脱离不了侯府,我还真不想插在他们之间,毕竟棒打鸳鸯这种事,挺不道德的。 我只是有些意外,镇北侯会允许他嫡出的女儿与人为妾。”云秋染摇了摇头。 她骤然听到沈至安要迎连梦晴为贵妾,确实有些诧异,毕竟连梦晴的身份摆在那里,定国公又是个要面子的人。 望京的世家大族,嫡出的女儿为妾,影响的可不是某一个人,整个家族名声都会受她牵累。 两家都是手握实权的勋贵,突然联姻,只怕皇帝那里都不太好交待。 不过思索片刻,很快就想通了,她见过连梦晴两次。 她出身高贵不假,性情看似恣意高傲,实则是个典型的恋爱脑。 恋爱脑么,为了爱情干出什么疯狂的事都是正常的。 而连家本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望族,他们是新朝才崛起的新贵,族规不严,镇北侯夫妇又十分宠爱连梦晴这个女儿。 再加上些不为人知利益的驱使,能干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至于口碑一向优良,又有老谋深算的沈老国公坐镇的沈府为什么也会同意这件荒唐事,也不难理解。 太子渐大,皇帝还不到四十,健康状态良好,太子的班底又十分强劲,皇帝为掌握平衡,就刻意抬举沈贵妃这一系。 人精一样的定国公定然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思,加上嫡长孙的坚持,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至于两家同掌军权的勋贵联姻,可能惹来皇帝猜忌。 嗯,一个妾室,哪怕是贵妾,算什么联姻? 不仅算不上联姻,堂堂沈家世孙,在这个节骨眼上干了这么件荒唐事,在私德上反而很容易给皇家和世人留下了诟病的把柄。 当然,如果皇帝真需要,或者说局势走到必须两家联姻的时候,那就是她这个正妻消失或下堂的时候。 “可是姑娘,连家势大,沈世孙本就喜欢连家姑娘,现在你们一起进门,沈家哪里还有姑娘的立足之地? 不仅是沈家,只怕咱们侯府对姑娘的态度都要变了。”秋桐和夏芷自是不懂云秋染的心事,她们瞧着自家姑娘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忍不住急了起来。 侯府近年来,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和二房三房的夫人对姑娘态度大变,不就是希望她嫁去国公府后,能多为侯府捞好处吗? 现见国公府如此打这个尚未进门的孙媳的脸,还能有什么指望? “不至于,定国公是个讲规矩、要脸面的人,他既然承认这门婚事,哪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让沈家人为难我。 至于沈至安,我又没打算和连梦晴争宠,无缘无故的,他怎么着也不会找我麻烦。 若实在真没有立足之地,大不了就和离呗。 沈至安不喜欢我,我对他同样没什么感情。 我这人没什么大追求,平生之愿就是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花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无聊的可以听八卦,看画本子,逗乐。 只要能满足这几点,在哪过日子都行。 沈至安宠爱谁,喜欢谁,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 他拎得清,懂得给我这个正妻应有的体面,我不介意和他凑合着过,甚至他的通房小妾,我都可以帮他管理得妥妥当当。 若实在拎不清,要搞什么宠妾灭妻,正好给了我和离的借口不是。 虽说在咱们大乾和离不易,但有正当合适的理由,还是能达成愿望的。”云秋染看了两个操心的丫鬟一眼,好言安抚。 对于沈家,她心里确实是存了几分感激的。 上辈子卷了二十多年,卷到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死了,这辈子她实在不想卷了,只想躺平当条咸鱼。 可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处境实在不怎么好,父亲不喜,祖母不爱,继母时刻恨不得将她除而后快。 外祖家倒是待她不错,可鞭长莫及。 偌大的侯府,主事人都对她这个身体的母亲留下的嫁妆虎视眈眈。 她那时不过几岁的女童,若非沈家明确承认这门婚事,她能不能顺利活下来都两说。 哪怕沈家承认这门婚事是因为太后,她受了惠却是事实。 因为这门婚事,她的处境变顺畅了许多,行事方便了许多。 沈至安若拎得清,两人能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她会尽职尽责的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职责和本分。 拎不清,她也不会因为这点感激而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姑娘,若是夫人在世,断不会让你如此委屈。”秋桐和夏芷怔怔的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姑娘在府里的这些年,无论受了什么委屈,从不会有人为她作主。 太后对姑娘虽多有维护,可姑娘是侯府的姑娘,总不能跑到太后那去告家里人的状。 再说了,太后维护姑娘,是看在先夫人救过她的情份上。 若姑娘有什么事就找太后,慢慢的这点情份也就消耗没了。 姑娘显然深谙其中的道理,这些年从未在太后面前说家人一句不是,也没有告过任何人的状。 “倒也谈不上委屈,人只要想得开,不论什么环境,都能过得不错。 好了,别哭了,我真不在意,之前希望早些嫁到国公府,并非对沈至安或者说国公府有什么特别期许,不过是希望借此早些离开侯府罢了。 若不是没嫁人,就没有合适的借口带着我娘的嫁妆离开云家,我早就想办法把婚给退了。 只要能顺利嫁出去,别说是沈至安,就算比他糟糕十倍的人,我也乐意嫁。 把眼泪收收,有人来了。”云秋染抬目看了外面一眼,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脸。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就见二房云秋岚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她进门后,看着脸上眼泪未干的秋桐和夏芷,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云秋染,眼珠微微一转,不无恶意的开口道: “大姐,我刚在锦丰堂那边听到个消息,想提前来给你报个喜。 不过瞧她们的模样,这事你多半已经知道了,真是恭喜姐姐,进门就要多一个好妹妹。” 说完这句话,云秋岚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云秋染。 她可不信云秋染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脸上看不出难过情绪,不过是这些年装贞静柔顺装习惯了,心里再伤心,面上也不愿表现出来。 第2章 秋染教妹 “二妹,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正好你上门了,望二妹能帮我解惑。” 面对云秋岚挑衅,云秋染不喜也不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云秋岚被看得要炸毛的时候,才缓缓张开嘴巴。 “什么问题?”云秋岚下意识的脱口道。 “我想知道,你为何对我的敌意这么深?是我碍了你的路呢,还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只要看到我落魄潦倒,凄惨不堪,你就心情愉快?”云秋染一脸认真的问。 “云秋染,你什么意思?”云秋岚听得一呆,接着就像炸了毛的猫一般,一蹦老高。 “字面上的意思,自你六岁进入族学开始,就时刻关注着我的一言一行。 你们二房共有五个孩子,你是二房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在二房可谓是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母亲是老夫人娘家的堂侄女,老夫人对你的偏爱也远胜其它房的孩子。 咱们侯府三房加起来共有五个姑娘,你一直是最受追捧和被偏爱的那个。 而我自生母过世后,为了不招人眼,不讨人嫌,一直低调隐忍得像个隐形人。 住的是府里最偏僻的院子,用的东西都是你们挑剩的。 除了有个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想不通,这样的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对我的关注度那么高? 是有什么你认为该是你的东西,被我拿走了,还是你天性恶毒变态,只有时刻踩着别人才能让你感到愉悦?”云秋染没理会她的炸毛,而是一脸疑惑的接着往下问。 “云秋染,你,你放肆!”在家里跋扈惯了,从未被人说过重话的云秋岚哪能忍受这个,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朝云秋染脸上扇了过去。 哪知手刚刚扬起,手腕就被云秋染抓住,她使劲挣扎,却分毫动弹不得。 “云秋染,放手!你敢动我,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侯府的门!”挣扎不脱的云秋染忍不住放声尖叫。 她的两个丫鬟想过来帮忙,却被从外面进来的冬竹给拦住。 冬竹是秋桐院的二等丫鬟,有一身好武艺。 “你不妨试试,只要定国公府还愿意迎娶我,今天我就是把你打残了,他们也不会将我如何,你信吗?”云秋染双眉微挑,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 “你说得没错,我不喜欢你,从小就不喜欢你。 因为我知道你的贞静柔顺都是装出来的,我看不惯你的虚伪。 你从不正面与人争锋,可不管在府里还是府外,却从未真正吃过亏,不仅得了太后的青睐,还有个那么好的未婚夫。 外面的人都觉得你性情懦弱柔顺,能得到这些完全是运气好,包括大伯,大伯娘和祖母也是这么想。 只有我从小就看透了你,你能得到这一切,不过是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你假装懦弱柔顺,实则不动神色的为自己谋划一切,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小贱人,呜呜呜……” 云秋岚被她的眼神一激,人直接炸了,发疯般挣扎起来,边挣扎边怒骂。 云秋染的手却如铁箍一般,任她如何挣扎,都脱不开她的手掌心,气怒交集之下,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份眼力,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单纯的蠢。”云秋染无视她的辱骂,反倒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展颜轻笑。 “云秋染……”云秋岚哭声一顿,又要开始尖叫。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你说我假装懦弱,实则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谋划一切,我承认你眼光不错。 可就算是这样,碍着你了吗?或者说碍着府里的谁了吗?我拿了什么属于你们的东西吗?损害了谁的利益吗? 若谁也没碍着,你嫉妒个什么劲? 当然,如果你把要我拿回母亲的嫁妆一事当成损害你们的利益,我无话可说。 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二婶二叔和老夫人如此偏宠你,到底是真心喜欢你还是想害你。 你想想,像你这般事事掐尖好强,嫉妒心旺盛,又愚不可及的人,即便嫁了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的夫君,婆母,叔嫂弟媳小姑子什么的,也能像你的父母、家中姐妹一样让着你? 你一个闺阁女子,好的一样不会,嚼舌根,搬弄是非倒是样样在行。 不仅自己如此,还在外面结交了一群与你志趣相投手帕交,并自认自己交游广阔,沾沾自喜,殊不知外面那些世家大族的掌家夫人们是怎么看你们的。 听说二婶今年一直在为你相看对象,怎么,可有像样的人家愿意和你结亲? 若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随着你年纪上涨,再以咱们府里这一群唯利是图的当家人的脾气,他们会为你挑个什么样的人家?你心里可有数? 这些年不和你计较,是懒得理你,我想看看,你一直这么蠢下去,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可我们到底同姓云,同为侯府的女儿,你小时候还真心实意的叫过我两声姐姐。 冲着这两声姐姐,在离家之前我有义务提醒你一次,听好了,仅此一次,至于听不听,在你。”云秋染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放开了她的手腕。 云秋岚的两个丫鬟已经吓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没有脾气,绵软可欺的大姑娘一旦冷下脸,竟然如此可怕。 云秋岚也被骂呆了,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获得自由后,她想扑上去和云秋染撕打,可看着她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将你们姑娘带回去。”云秋染没再理会她,只朝她的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句。 “姑娘,你这般对二姑娘,二姑娘只怕会去告状。”待云秋岚离开之后,秋桐和夏芷目中有着掩不住的担心。 她们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深知府里众人对姑娘和二姑娘的态度。 一旦二姑娘去告状,加上定国公府又来了这么一出,不管是老夫人,侯夫人或者侯爷,又或者是二房的老爷夫人,都不会让姑娘好过。 “无妨,我既然敢说敢做,就不怕她告状,毕竟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印象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再说了,就算二房不愿善甘罢休,只要定国公府不公然退婚,老夫人和侯爷就不会允许他们将我怎么样。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之所以突然对云秋岚发难,是受了沈至安要在大婚那天迎娶贵妾一事的刺激。 和他一点关系没有,我之所以和她说那番话,确实是冲着她小时候喊的那几声姐姐。 不管怎么说,我与她都是共着一个祖父的堂姐妹,没几天我就要出门、离开这个家了,离开之前,权当尽一回做姐姐的义务罢。” 第3章 满腹算计的亲人 姑娘不仅不在意孙世孙,连二姑娘也半点不记恨么?这些年二房的岚姑娘可没少给姑娘使绊子。 秋桐与夏芷怔怔的看着云秋染。 云秋染不知她们的心思,知道的话没准会解释一句,自己多大的人了,怎好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 平素不喜欢说话的冬竹显然没有她们的感触,她扫了秋桐与夏芷一眼,面无表情的接了一句: “在姑娘身边,咱们只需谨记一条,姑娘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其它的不需要我们考虑。” 她一开口,秋桐与夏芷下意识的跟着点头。 冬竹虽是名义上的二等丫鬟,却是秋桐院中除了云秋染外,说话最有份量的一个。 秋桐院的下人不多,一共只有四个丫鬟,一个洒扫的婆子,外加一个掌事嬷嬷。 四个丫鬟分别是秋桐,夏芷,冬竹和春晓。 秋桐是云秋染八岁那年,受太后召见,老夫人和侯夫人为了向太后证明没有虐待她,回府后特意找来人伢子,让她自己挑的。 夏芷是同年老夫人拨过来的,春晓是侯夫人给的。 掌事嬷嬷也是老夫人那边的,刚开始是一门心事帮着老夫人监视云秋染,后来尝过她的手段,就很时务的不再招惹她,乖乖当起了吉祥物。 唯独冬竹,是云秋染从外面捡回来的。 四年前,云秋染去外祖家小住时候,路上碰到了身受重伤的冬竹,将她救了。 冬竹伤好之后,就跟在云秋染身边。 四人中冬竹年纪最大,现年十九,她被云秋染救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不仅有一身好功夫,还断文识字,胆识过人。 平素不喜欢说话,但凡开口,必能切中要害,云秋染外面很多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她在打理。 之所以没有升她为大丫鬟,是不想引人注意。 秋桐和夏芷不只一次见识冬竹的手段,虽说她们两个的等级比她高上一级,在她面前却从来不敢摆大丫鬟的架子。 “冬竹说得是,姑娘既然不在意沈世孙纳不纳妾,咱们就安心待嫁。 对了,春晓出去的时间不短了,还没回来,不会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吧?”秋桐笑了笑,顺着冬竹的话接了下去。 “不至于,春晓这两年也锻炼出来了,秋桐,夏芷,你们去洗把脸,收拾一下,没什么意外,锦丰堂那边会很快就会派人来叫我了。” 果然,她话音落下不过两刻钟,老夫人就派人过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兰锦,而是个吊眼长脸的嬷嬷,姓周。 “大姑娘,老夫人让你跟我去一趟锦丰堂。”嬷嬷看云秋染的时候,就像看什么滞销的货物,本就倒吊的眼角,拉得像倒垂的老柳枝。 “好,我这就跟周嬷嬷过去。”云秋染仿若看不到她目中的嫌弃,一脸温顺的开口道。 周嬷嬷目中的不屑和嫌弃愈发的明显,就这面团般的性子,怪不得沈世孙不喜欢。 换成她,她也更喜欢连家姑娘那样活鲜明丽的人儿。 云秋染自是不会将她的不屑和嫌弃当回事。 她这辈子只想躺平,只要不妨碍她这个目标,不触及她的底线,别人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她看着周嬷嬷的神色,心里则在寻思,看样子云秋岚没去锦丰堂告状。 嗯,这小妮子倒也不算无药可救。 揣着这样的心事,一路随周嬷嬷朝锦丰堂走去。 锦丰堂内除了老夫人唐氏,侯夫人李氏,二房的小唐氏和三房的凌氏都在。 云秋染进来的时候,里面几个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齐齐落在她身上。 李氏,小唐氏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中夹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凌氏则是好奇中带着几分探究,老夫人唐氏的目光凌厉着带着审视。 “见过祖母,见过母亲,二婶娘,三婶娘。”云秋染敛下视线,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大丫头,叫你过来是有点事要说,今天定国公府派人过来了,你知道吗?”唐氏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不知道,他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云秋染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老夫人。 “沈家要在迎娶你的当日,同时迎娶一门贵妾,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什么,沈家那样的人家,怎会如此没有规矩?”云秋染听得一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抚住胸口,清丽的面容变得苍白无比。 “现在不是谈规矩的时候,我问你对此有什么打算?”老夫人瞧得眉头一皱,语气更严厉的几分。 “我,不管怎么说,孙女都是由太后保媒,沈家明媒正娶的正妻,定国府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一个妾室越过孙女。”云秋染被盯得愈发的惶恐,她不安的低下头,沉默了的近半盏茶的功夫,才咬牙开口道。 “很好,你只需谨记这一点,进了定国公府,你就是由太后保媒,沈世孙明媒正娶的嫡妻,就谁也奈何不了你。 回去吧,安心备嫁就是。”老夫人听到这句话,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老夫人,就大姑娘的性子,只怕压不住连家姑娘,让她就这么嫁进沈家合适么?”云秋染离开之后,二房的小唐氏眼珠转了一转,开口道。 她是一百个看不上云秋染的,觉得她那面团一样的性格,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沈至安这样的家世才貌样样出众的好儿郎。 老夫人和侯爷一门心事想利用这门亲事巴上定国公府,她则不以为然,根本不信以云秋染的性格,嫁入沈家能为云家带来多少利益。 与其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她手上那份丰厚得让人嫉妒的嫁妆拿来瓜分了。 云秋染手上的嫁妆,不仅侯夫人李氏眼红,她也眼红得紧。 若是云秋染嫁不成,那份数额庞大的嫁妆,她怎么也能沾染一份不是? 她此言一出,李氏下意识的朝老夫人看去,三房的凌氏则是目光古怪看了小唐氏一眼。 云家三房的主母凌氏算是云家的众主子中比较正常的一个人,她虽从未明确对云秋染表达过好意,却也没有干过什么落井下石的事。 “这门婚事是太后保的媒,只要沈家不主动退亲,大丫头就是沈家板上钉钉的孙媳妇,谁都不许乱嚼舌根。 好了,都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没几日就是婚期了。 李氏,你是当家主母,不管你喜不喜欢大丫头,该着手准备喜宴一应需要准备的事宜都需准备妥当,不可给人留下任何诟病的地方。”老夫人目光凌厉的瞪了小唐氏一眼,随即转目盯着侯夫人李氏警告了一句。 第4章 花嫁(上) 十一月初二,宜嫁娶。 望京,远宁侯府的秋桐院。 天色刚蒙亮,身着青绿嫁衣的云秋染坐在铜镜前,任凭妆娘在她脸上描摹涂抹。 大半个时辰后,妆娘终于停下手,就着妆台前明亮的烛光,认真打量了她几眼,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好了,可以请老夫人她们进来。” 候在旁边的大丫鬟秋桐打开房门,走到花厅,对坐在花厅内的一应女眷道:“老夫人,侯夫人,图娘子已经为大姑娘上完妆……” “上完妆了?迎亲的队伍估计也快到了,咱们都进去和染娘道个别吧。”侯府的老夫人唐氏率先起身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其他的女眷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跟着唐氏一起进来的除了侯夫人李氏,二房的小唐氏,三房的凌氏,唐氏出嫁的女儿云妍娥,二姑娘云秋岚,三姑娘云秋锦,以及云秋染的两个舅母。 府里的另外两个姑娘才几岁,没让她们过来。 走进云秋染的闺房,看着安静地坐在铜镜前,明艳不可方物,美的像一幅画的云秋染,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 云家大姑娘胆小怯弱在望京是出了名的,平常看人连头都不敢抬,没想到上好妆之后竟如此美丽。 云秋染的继母,也就是宁远侯府的侯夫人李氏瞧着她的模样,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她这个继女,明明懦弱又无用,却能嫁得如此显赫的夫家。 若非夫家显赫,她怎能带走她生母留给她的全部嫁妆。 一想到那份数额丰厚惊人的嫁妆,从此以后就和她无关了,李氏的心被油煎一样,让她五内俱焚。 二房的小唐氏也是满脸的不甘,倒是二姑娘云秋岚一直垂着头,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三姑娘云秋锦则是半好奇,半惊讶的打量着换上嫁衣后,美貌惊人的堂姐。 云妍娥和三房的凌氏面色淡然,既然没有什么不忿,也没有特别欢喜。 真正在意云秋染的大概只有她的两个舅母,她们看着外甥女的脸色十分复杂,想说点什么,嘴巴翕动了几次,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当前的场合,什么话都不合适出口。 林家与云家的婚事是云老侯爷定下的,现任宁远侯看不上出身商贾之家的妻子,连带着也不喜欢云秋染这个女儿。 云氏过世没多久,就心急火燎地迎娶了李氏,之后几乎没再与林家走动过。 林家虽是商贾之家,身上却不缺傲骨,云家不愿与他们来往,他们也没有巴上来的意思。 除了不时给外孙女寄些东西,在她满孝后,每年定期将外孙女接过去住一两个月外,平常几乎不与云家来往。 林家是皇商,在太后面前都有几分面子,云家再不喜林家,也不能阻止林家接自己的外孙女。 林家两个舅母膝下都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为此,两人都很喜爱云秋染这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 云秋染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们,在听到沈至安在娶云秋染的同时,还要迎娶一门贵妾,差点没气出毛病。 可林家虽是皇商,一个商贾之家,无论多有钱,也没有能耐和手握重权的国公府掰手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口恶气。 老夫人唐氏没理会林家舅母们,她的视线在李氏和小唐氏身上转了一转,目光充满警告。 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生幺蛾子,她定不会轻饶。 大孙女能嫁进定国公府沈家,对宁远侯府有百利而无一害,哪怕沈世孙在同一天还迎娶了一门贵妾。 定国公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一品国公,在朝身居要职。 其嫡长子,也就是世子,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嫡孙女是深受帝宠的贵妃。 沈家满门皆贵,在朝中,在望京可谓是如日中天。 之前还有些担心以云秋染懦弱木讷的性子,又有连家那个出身高贵,性格活鲜的姑娘比着,嫁过去难讨夫婿的喜欢。 如今瞧着上好妆的云秋染,倒是放心了不少。 如此颜色,又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信沈至安面对佳人,能做到坐怀不乱。 男儿么?好的不都是一口好颜色?至于是否真心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沈至安是沈家的嫡长孙,只要他愿意碰大孙女,让大孙女顺利诞下沈家的嫡曾孙,云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云秋染性子柔顺懦弱,只要有了嫡子旁身,沈家爱惜名声,再不喜她也不能无端让她下堂。 届时,哪怕沈家不刻意提携云家,云家于无形中也能受益无数。 抱着这样的心事,老夫人警告了李氏和小唐氏一眼,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先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才用带着几分哽咽和不舍的语气开口: “大丫头,你马上就要出门,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祖母实在舍不得。 好在至安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嫁了他,只要你恪守本分,好生伺候夫君公婆,日子定然不会过得太差。 祖母衷心祝福你到了夫家后,与夫君琴瑟和鸣,与婆母姑嫂关系融洽。 你在家的这些年,祖母因精力不济,对你的照顾不够周到,望你莫要因此以及外面一些莫须有的传闻与祖母,与云家生分......” “祖母说的哪里话,染娘能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全凭祖母,母亲和家中一应长辈的照料和爱护,云家永远染娘的家,祖母,母亲和父亲,永远都是染娘最亲的亲人。” 凌氏的话没说完,云秋染就一脸惶恐的抬起头来,说到后面,晶莹的泪珠顺着上好妆的面庞流出下来。 “快别哭了,祖母信你,别哭花了妆。”唐氏认真审视了她两眼,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她一边拿手帕为云秋染拭泪,一边慈爱的拍着她的肩膀。 唐氏开了头,云秋染的姑母云妍娥,小唐氏和三房的凌氏,也都纷纷跟着说起了好听的话,边说边拿手帕拭泪。 一旁的侯夫人李氏瞧得忍不住垂目冷笑,宁远侯府这一大家子,真是做得一手好戏。 也就云秋染这个从来没受过关爱的蠢货,才会将他们的虚情假意视若珍宝。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足够蠢,嫁到了国公府,才会受他们拿捏,才能让他们尽可能的利用她为侯府谋利。 “云娘,舅母祝你嫁到夫家之后,诸事和美......”林家两位舅母,一人握住云秋染的一只手,说了几句喜庆的话,说着说着,一直隐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滚了下来。 “舅母。”云秋染回握着她们的手,眼眶这次是真的酸了起来。 第5章 花嫁(下) 云家的一应女眷们各自盘算着自己的算计,却无人注意到大家眼中胆小怯弱,又格外可渴望家人关爱的云大姑娘眼眸深处蕴着的讥嘲与冷漠。 辰时末左右,迎亲的队伍抵达宁远侯府。 宁远侯府没文采出众的年轻人,在堵门考校姑爷这一关,只是象征性的闹腾了一下,不到一刻钟,新郎官就来到了新娘子的闺房外。 新郎官在众人的起哄下诵了一首迎娶诗,云秋染就被人从房里送了出来。 被人推出来的时候,不知是谁忘了给她盖头盖,导致门口的新郎官迎面撞上了一张明艳清丽得让人难以逼视的娇颜。 哪怕沈至安对这个妻子没有半分期待,突然撞上这样的一张娇颜,也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 跟着一起来迎亲的同伴都跟着呆愣了片刻。 直到有人惊呼一声,拿出头盖,盖到云秋染的头上,大家才回过神来。 真没想到平常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像个隐形人一般的云家大姑娘竟生得这般美丽。 这几乎是所有突然看见她这张脸的人,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至于新郎沈至安,虽被新娘子的容颜惊了一下,很快就回神抿唇垂下视线。 再好看也不过是个木头美人,有什么意思? 他可没有忘记这些年来与这个未婚妻相遇时的点点滴滴,说她呆板木讷都是抬举她。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他,满心满眼装的都是连家姑娘。 一想到以连梦晴的出身,竟然要委身给自己做妾,沈至安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煎着一般,灼得他浑身疼。 若非云家势利,倚仗太后的势,死巴着这门婚事不放,他又何须让自己心爱的人儿受这样的委屈? 念至此处,沈至安不由自主的迁怒云秋染,目光就像刀子般朝云秋染刮了过去。 “至安,走了。” 迎亲的同伴见新娘子已经被云家兄长背起,往外走去,沈至安还在拧着眉头,目光不善的瞪着新娘子的背影,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用肩膀轻撞了他一下。 沈至安想起祖父的警告,吸了口气,压下心事,移开视线,跟在云泽明,也就是云家二房的大公子身后朝外走去。 迎亲的队伍带着延绵数里的嫁妆,绕了大半个主城官道,一路吹吹打打的朝定国公府而去。 “不是说云家的大姑娘在家里不怎么受宠吗?瞧瞧这嫁妆,可不太像不受宠的样子。” 南雀街的“淮兴酒楼”临街的一处窗台边,几个凑在一起看热闹的富贵夫人看着那一抬抬,一车车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嫁妆,有人忍不住发出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再不受宠也架不住有个好母亲,好外家不是。 这云家大姑娘的生母可是江南第一富商林家之女,林大娘子当年嫁进云家时带来了巨额财富。 虽说其中一部份添补进了云家,剩下的仍然十分可观。 她死后所有嫁妆都留给了云秋染,由林家帮忙打理,经过这么多年有经营,无须云家添妆分毫,亦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其中一个三十来岁,面色白净,相貌端丽的妇人接口道。 她是户部侍郎家的主母姜氏。 姜氏年纪与云秋染的母亲差不多,现年三十六岁,蒋氏嫁入云家的时候,她亲眼看见过那嫁妆,记忆十分深刻。 “她母亲留的嫁妆再多,也得云家肯放手,愿意给她啊。”又有夫人道。 “在太后在后面撑腰,云大姑娘嫁的又是定国公府,云家敢昧她的嫁妆么?要知道,云大姑娘的母亲在太后面前可是极有脸面的。” 姜氏瞥了那人一眼。 姜氏和云秋染的母亲有些交情,望京的贵夫人们都认为云家大姑娘胆小怯弱,没有世家贵女风范,她却对其印象不错。 在她看来,云秋染只是不爱与人争锋。 “嫁妆再多有什么用,沈家在迎娶她的同时,还要迎一门贵妾,而那位贵妾的身份我不说大家也知道。 这两人同时嫁入沈府,以云大姑娘的性格,也不知能在那位连姑娘手中撑几个回合。”另一个三十左右,相貌明艳照人的绛衣夫人显然不太认同姜氏的看法,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哼,连家姑娘出身再高,也是个妾,贵妾也是妾,而云家大姑娘的婚事是由太后做的主。 有皇太后的庇佑,我不信沈家世孙敢公然宠妾灭妻。”绛衣夫人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这位是御史台御史大夫的夫人,姓张,她帮云秋染说话,倒不是有多喜欢云秋染,而是站在正妻的立场,天然看不惯有人捧妾室的臭脚。 她丈夫身为御史大夫,最讲规矩,她也不多让。 在她看来,像连梦晴这样的出身,却上赶子去做人家的妾,简直是丢尽了家人和望京贵女的脸。 张夫人此言一出,房间顿时一静,即便是再不喜欢云秋染的人,也无法反驳张氏。 只要是八抬大轿抬回家做正头娘子的人,大概没人能认可连梦晴的奇葩思维。 至于那位开口讽刺云秋染的绛衣夫人,被张氏一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下意识的想开口忿上两句,可瞧着在场诸位夫人的脸,终没敢开口。 她是廉郡王的继王妃,姓王,却不是八抬大轿娶进来的,而是由贵妾抬起来的。 因皇室身份,平素大家虽不怎么喜欢她,却也鲜有人甩她脸子,如今天这般,被人当面打脸,还是头一遭。 “逸之,我就说那沈世安是个伪君子,连梦晴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你还不赞同,瞧瞧,这说公道的不就出了么。” 紧临几位夫人的隔壁房间、一位倚窗而立的华服少年听见隔壁的谈话,忍不住对房中的一个蓝衣青年吐槽了一句。 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年,但见他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的倚在雅间窗边,瞧上去,却美的如同一副由顶级丹青妙手绘制的画卷,美得让人舍不得移目。 沈至安的相貌已经十分出众,今天穿上大红的新郎服,更显得俊朗逼人,可和眼前的少年一比,顿显黯淡无光。 少年名叫蒋灏宁,护国亲王荣王的幼子,也是皇帝亲封的永安郡王。 “王爷,你还真是.....”被称逸之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闻声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们这个房间聚集了四个人,都是京都排得上号的纨绔。 “你那什么表情,还在为沈至安不平不成?你们瞧瞧,瞧瞧姓沈的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好像娶云大姑娘多委屈他似的。 要我说,就他这种龌龊虚伪的小人,贞静娴雅,温柔贤良的云大姑娘嫁给他,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新郎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沈至安,正好从楼下经过。 他身上明明穿着新郎服,一脸张却阴沉得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让蒋灏宁万分不顺眼。 房间里的几个人闻声面色变得颇为奇怪,贞静娴雅,温柔贤良,说的真是云家大姑娘吗? 云秋染自是不知道这些事,她双手交合搭在膝上,身姿挺直,哪怕最挑剔的礼仪嬷嬷,也找不半点错误。 一路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花轿中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定国公府。 下轿的时候,喜娘需由新郎牵着下来,接着两人携手,一起踢盆,进喜堂拜堂。 沈至安想着连梦晴,一路都心不在焉,花轿停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差点扔下新娘,自己一个人进了门。 直到堂弟拍他的肩,才回过神来,回神之后,拧眉看了花轿一眼,不怎么耐烦的朝花轿伸出手。 第6章 拜堂 满场宾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以国公府的家教,沈家世孙再不喜新娘子,既然同意了迎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不该当众甩新娘脸子吧? 门口迎客的沈郕,也就是沈至安的二叔,见状顿时沉下脸。 大侄子怎的就像撞了邪一般?之前明明挺懂事的一个人,近一个多月来,莫名变得十分叛逆。 二十多天之前,突然跪到父亲定国公面前,要求在娶妻的当天,同时迎娶连家的姑娘为贵妾,不然,这个妻他就不娶了。 被父亲揍个半死,也不肯妥协。 后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同意了。 沈郕一开始很不赞成这件事的,沈至安此举,会严重影响国公府的口碑。 世家的婚姻都是联姻,真正伉俪情深的根本找不出几对。 男人喜不喜正妻根本不重要,不喜欢娶回来后放房里敬着就是。 等过了新婚期,再纳几房自己喜欢的妾室,谁也挑不出错。 但一个讲规矩的世族,在娶妻的当天,同时迎娶贵妾,就大大不妥了,一旦这么干,整个沈家的口碑都会受到迁累。 得知定国公同意了沈至安的请求后,他特意去找父亲谈了一回。 结果父子深谈了一番后,沈郕便没有再吱声,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默认归默认,不代表他能接受沈至安在闹出那件荒唐事后,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丢家族脸面的事。 沈郕并没有继承父业,进军营,他是文官,通过科考,进入官场。 不过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他和很多文人一样,重规矩,要脸面。 在他看来,沈至安既然同意了娶云家大姑娘,不管喜欢不喜欢,起码面子上的情份要做好,不能给人留下诟病的把柄。 国公府本就因为他在娶妻的当天,同时迎娶贵妾一事,成了望京勋贵圈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果沈至安迎亲迎到了大门口,差点把新娘子给忘在花轿里,被人提醒,脸还拉得那么长,他这是要把沈家的门风给败净不成? 恼怒之余,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沈至安的两个庶弟看到这一幕,目中露出窃喜。 爹和祖父眼里一向只有大哥,现正好让大家都瞧瞧,他们家这位文滔武路,样样出众的世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糊涂蛋。 沈至安的父亲共有一妻三妾,正妻就是沈至安的母亲梁氏。 梁氏嫁过来后,育有一儿两女。 长女就是宫中的贵妃,除了她的三个孩子,大房还有两个庶子和两个庶女,共七个孩子。 沈家重嫡轻庶,时日一久,自然而然的,就让庶出的孩子心里产生了怨愤。 沈至安眼里压根没有庶弟,自然不会去观察他们的表情,倒是二叔的咳嗽声,让他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转目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心里咯噔一声,糟了,真惹二叔不喜了。 再想起祖父的警告,立即按下心思,放缓表情,小心翼翼地将云秋染扶了下来。 云秋染仿若完全没有察觉外面的眉眼官司,她扶着新郎官的手,走下花轿。 跟在新郎身后,迈过火盆,踩着传席,两人相携,一同朝喜堂走去。 “不是说云家大姑娘胆小怯弱,像个面团吗? 我瞧她规矩礼仪都很好啊,从下轿开始,一路到喜堂,都肩不晃,腿不摇,不焦不躁,很有大家风范。”观礼的女眷中,有人悄然咬耳朵。 “太后都称贞静柔顺的人,礼仪规矩自是不会差的,至于性子嘛,等你们以后有机会和她打交道就知道了。”有和云秋染打过交道的人一脸意味深长的接口。 “嗯,怎么,你和云家大姑娘很熟?说来听听,以后她就是世孙夫人了,大家避免不了要常打交道,多了解一下也好。”有好喜欢八卦的人立即凑了过来。 “说什么说,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新人进喜堂了,过去观礼吧。” 云秋染安安静静的跟着沈至安,一起走到喜堂。 喜堂就设在国公府的正堂,布置得十分华丽庄严,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摆在喜堂中央。 祖宗的牌位摆在上面,旁边摆着喜烛,以及代表家族兴盛、五谷丰登的器具,瓜果粮食等物。 定国公和其夫人方氏分坐两边,沈至安的母亲梁氏,坐在方氏的左手边,沈至安的父亲远在边关,没回来。 一对新人上前,先拜天地祖宗,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接着就是新郎官挑头盖的环节。 沈至安想到云秋染和连梦晴同一天进门,云秋染可以和自己一起从正门进来,在正堂拜祖宗高堂。 而梦晴却只能由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内院,心里堵得厉害。 不过他今天已经失了几回态,让向来重规矩的二叔明显表达了不喜,再加上祖父就坐在上方,不敢走神。 只能压下心思,伸手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秤,轻轻挑开新娘子的头盖。 “世孙好福气,新娘子长得像仙宫里的仙女一样。”头盖一掀,四周顿时响起阵阵抽气、赞美声。 得助定国公府这门显赫的亲事,云大姑娘的名声,望京的勋贵人家基本都听过。 真正见过她人的却没有多少,除了些必须出门的场合,云家大姑娘几乎不在人前露面。 大多数对她的印象是胆小,怯弱,从不与人争锋,却不知她的容貌如此出众。 确切来说,即便是以前见过云秋染的人,也没有察觉她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她每次出现的时候,几乎没有存在感,留给众人的印象永远都是垂着的头,和一颗黑漆漆的脑袋。 可今天,盛装之下,不再垂头的云秋染,却打破了大家的认知。 连梦晴已属难得一见的活鲜美人,可让她站到现在的云秋染面前,也要逊上一筹。 一些从未见过云秋染的男客,忍不住在心里暗叹沈至安有艳福。 连家的姑娘美丽活鲜又热烈,云家大姑娘则是清丽无双。 望京出身高贵的两大美人,就这样被他收入囊中。 什么,你说云秋染呆板无趣?像云大姑娘这样的美人,即便木讷一点,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摆在屋里,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传宗接代,也能改善子女的容貌,不是吗? 与宾客们想法不同的是沈至安的母亲梁氏。 她不喜欢云秋染,她的儿子如此优秀,又是家里的嫡长孙,像云秋染这种家世没落,性子又像面团的人,如何有资格做他的妻子? 漂亮有什么用?沈家世孙的妻子,就是日后掌家的主母,自己没什么本事,能掌好沈家中馈吗? 她娘家也不能给儿子带来任何助力,在她看来,结云家这门亲,有百害而无一利。 若不是有太后和公公按着,她早就想办法帮儿子解除了这门婚事。 至于沈至安的祖母方氏,对云秋染没有什么特殊好感,也没啥不良印象。 她和云秋染打交道不多,对她不了解,却不妨碍她和丈夫一条心。 虽说说外面有很多关于云秋染的不好传言,但云、沈两家的婚事有太后保媒在先,丈夫又一力赞同。 她知道丈夫的本事,相信他不会害自己的亲孙子。 加上她多少有几分颜控,看着云秋染那张清丽逼人又不失华贵的面容,心里更满意了几分。 就她这小模样,即便性格真有些软弱,只要能帮着生下几个曾孙,孙女啥的,也是莫大功劳。 “礼成。”定国公没去管众人的心思,他见现场宾客都被孙媳妇的颜给迷住,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喜娘。 “送新人入洞房。”喜娘醒过神来,立即高喊一声,云秋染便被人拥簇着,送进了洞房。 第7章 小姑子 按大乾的婚俗习惯,一般情况,在婚宴当天,为表喜庆和对新娘子的期许。 无论是勋贵世族,还是平民百姓,家里都要安排族中年幼的小辈压压床,闹闹房。 同时还会安排家中女眷长辈,如婶娘姑母啥的,随喜娘一同进喜房,和新娘子拉拉家常,说些喜庆的话,消除新娘子心头的紧张和不安。 可沈家似乎把这一切都给忘了,云秋染被拥簇着离开喜堂后,一众女眷就纷纷离开,最后只剩喜娘一人将新娘子送回喜房。 喜娘显然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硬着头皮新娘送到喜床上坐下来,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落荒而逃。 喜娘一走,喜房里就剩云秋染主仆几人。 “姑娘,国公府也太过分了。”夏芷和秋桐看着空荡荡的偌大新房,气得差点流下泪来。 春晓也气红了一张脸,连话一向不多的冬竹都沉下了一张俏脸。 “有什么好气的,没人闹腾不自在吗?秋桐,快帮我把头冠取下来,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云秋染对此丝毫不在意,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头冠上。 古人成婚,世家新娘子穿的凤冠霞帔,着实漂亮。 唯一的问题就是婚冠太重,足足有好几斤,一压几个小时,她脖子都快断了。 “奴婢心里实在是不平,姑娘这门婚事也不是咱上赶子强迫的,是太后保媒,国公爷亲口允诺的。 他们既然是心甘情愿迎娶,为何娶了回来却这般,这般......”秋桐仍是郁气难平。 跟着云秋染嫁过来的只有这四个丫鬟,之前的掌事嬷嬷年岁不轻了,出嫁前,云秋染放了她的契,又给了些银两,让她离开了。 今天沈家的做法,别说几个丫鬟,即便是云秋染都有些意外,以定国公夫妇的为人,当做出如此不讲规矩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沈家内宅现掌事的并不是国公夫人方氏,而是沈至安的母亲梁氏。 梁氏一向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性格木讷无趣不讨喜,娘家只有个空侯爵,没有一个成气拎得出手的人。 她喜欢明媚活泼、家世显赫的连梦晴。 没嫁过来之前,大凡外宴,碰到连梦晴,梁氏都会将其招到身边,嘘寒问暖。 现连梦晴以贵妾的身份,与她一起嫁到沈家,染氏故意给自己个难堪,大概是警告她恪守本分,别奢望与连梦晴争宠。 想明白这些事,云秋染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些个深居内院的大家主母们,也挺不容易的。 一辈子眼里除了男人和内宅争斗,似乎就容不下其它了。 “好了,别气了,自从知道沈家要在娶亲的当天,同时迎连梦晴,咱们就该知道,到沈府的日子不会太过舒适。 且走且看吧,我估摸着午膳也不会有人记得咱们,春晓,把备好的点心拿出来,大家先分着吃点,垫垫肚子。 夏芷,帮我倒杯茶,冬竹,你力气大,来帮我捏捏肩背,通通筋络。”头冠被取下之后,脖子轻松了很多的云秋染伸手拍了拍两个气鼓鼓的丫鬟的脸,开口吩咐道。 春晓转身去拿昨日备好的点心,夏芷倒了杯冷热适中的茶过来。 云秋染几口灌下,伸手拨开床上的花生瓜子糖果什么的,穿着礼服趴到床上,让冬竹给自己按摩。 从卯时头起床开始,一直端着身体到现在,她感觉整个背和脖子都僵成石块了。 经常帮云秋染按摩的冬竹非常有经验地给她捏脖,开背,拉筋骨,不过一柱多香的时间,云秋染就舒服的直哼哼。 若不是没有果腹的五脏庙不停的发出抗议,她都恨不得就这么趴着睡一觉。 “好了,好了,冬竹,先让我起来吃点东西,你也去吃点。”云秋染摆了摆手,起身坐了起来。 秋桐把点心给端了过来,夏芷则给她续了杯热茶。 云秋染喝了口茶,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往嘴里塞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跟着房门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清甜软糯的声音:“嫂嫂,嫂嫂,你在里面吗?” 几个丫鬟听得一愣,云秋染也微怔了下,一边意示丫鬟让点心端走,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将身上打皱的礼服抚平,让冬竹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长得十分美丽可爱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盅汤,一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一路走到云秋染面前,有些害羞的开口道: “嫂嫂,我是臻芸,我大哥说你一大早就起床梳妆,多半还没用膳,他要陪客,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就让我帮忙,给嫂嫂送些膳食过来,只是臻芸不知嫂嫂爱吃什么,从厨房随意选了几样,还望嫂嫂莫要嫌弃。” “怎会嫌弃,臻芸有心了。”云秋染一脸受宠若惊的接过托盘,放在旁边的茶桌上。 她着实没想到沈至安一母同胞的亲妹沈臻芸,会在这时候给自己送膳食过来。 至于沈至安让她帮忙那句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沈臻芸是沈至安的幼妹,是梁氏年过三旬才得的女儿,现年十一。 上有在宫中做贵妃的姐姐,和早早被立为世孙的哥哥,小姑娘在家里的地位堪称是团宠。 只是云秋染和这小姑娘并不熟,着实不知道她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善意。 不过沈臻芸很快解了她的惑,就在她满腹狐疑的时候,小姑娘走到她身前,弯腰朝她拜了下去: “嫂嫂,四年前,京郊三十里外的救命之恩,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声谢,现嫂嫂嫁到我们府,芸娘总算得找着机会了。 多谢嫂嫂的援手,当日若非嫂嫂,芸娘还不知要面对多可怕的命运。” “既然是一家人,哪须如此客气。”云秋染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来了,四年前,她从外祖家回京时,路遇大雨,在离京约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庙避雨的时候,遇到带着几个孩子的拐子。 她虽不爱管闲事,却无法做到无视拐子拐卖儿童的勾当。 就不动声色的指使刚收下的冬竹和外祖家护送的护卫,将拐子拿下。 那几个孩子的脸都脏兮兮的,她不知长什么模样,也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救人的事。 就让冬竹和几个护卫,以江湖豪客的身份,将拐子送到京兆府,与此同时,把那几个孩子也一并送了过去。 把人送到京兆府之后,后面的事就没有打听过,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竟有个小姑娘是定国公家的。 第8章 花烛夜 “嫂嫂说的是,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是我最亲亲的嫂子。 我大哥若敢对你不好,你和我说,我让祖父收拾他。” 云秋染口中一家人这句话显然取悦了小姑娘,她的眉眼笑成了一条弯月,唇角微翘,伸手挽住云秋染的胳膊,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显得更亲近了几分。 当时在破庙里云秋染不曾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加上京都对云家大姑娘的传言,沈臻芸一开始压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云秋染。 直到两年后的一次宴会中,她看到了冬竹和秋桐。 秋桐也就罢了,当时只在庙里打过两个照面,冬竹则是一路将她送到京兆府的人,她的记忆很深刻。 又看到她们俩跟在云秋染身边,才知道大家口中胆怯,怂包的云大姑娘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得知云秋染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下意识就想驳斥那些编排她的人。 她想告诉自家亲娘和兄长,告诉他们,云家大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木讷绵软的怂包。 不仅不怂不木,她比很多京都贵女们更出色更有大家风范。 当年救她的时候,才十二岁,处事的手段,就不下于宫里的大姐。 不过沈臻芸是个很灵慧的姑娘,很快想到破庙的情景。 瞧云大姑娘当时的做派,明显是不想出风头,不愿让人知道她救人的事,她若随便宣传,坏了她的事反而不美。 此念一转,就熄了替她正名的心事。 至于母亲和大哥那里,小姑娘心想,云大姑娘那么优秀,等她嫁进来后,大哥和母亲就自然道她的好。 哪知这一等,就等到连梦晴冒了出来,她一出现,就和大哥纠缠不清。 母亲和大哥都觉得连梦晴好,她则是一百个看她不顺眼。 真有教养,有心气的贵女,能和早有婚约的人纠缠不清? 可惜,她年纪小,在家虽然受宠,大事上却没有什么发言权,家里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得知大哥在迎亲的当日,要同时迎娶连梦睛为贵妾的消息时,她差点气懵了。 当时就气得冲到母亲的面前,质问她为何同意如此荒唐的事,结果被母亲狠骂了一顿,让她一个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闲事。 正是因为这些事,她才说大哥若是对嫂嫂不好,就让祖父修理他。 因为小姑娘知道,家里除了祖父处事相对公正,讲规矩些,其它人只怕不会站在云秋染这边。 祖母也还好,只是祖母把管家权下放给母亲之后,基本就不再插手各房的事。 想起这阵子家里的糟心事,沈臻芸心里的怒气腾腾的就冒了出来,对云秋染这个嫂嫂也更加怜惜。 云秋染瞧着小姑娘突然变得气咻咻的模样,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肚子咕咕咕的响了起来,俏脸不由微微一红。 “嫂嫂,你先用膳。”机敏的沈臻芸一听,立即甩开心思,放开她的胳膊。 “你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一起。”云秋染笑了笑,看了小姑娘一眼,问。 虽然托盘里的饭菜不多,但是匀一下,两个人分着吃也可以。 “我吃了,你吃吧,你的丫鬟也饿了吧,我让外院的婆子去厨房端些饭菜过来。”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就端了一人份的菜,怎么好意思和嫂嫂一起吃。 “好,有劳。” 有了沈臻芸这个府里最受宠的嫡姑娘出马,国公府拨到兰馨院的丫鬟婆子不敢再怠慢。 冬竹,秋桐,夏芷和春晓,四个丫鬟,也混了个肚饱。 云秋染刚用完午饭,之前一直在外院,压根没有进来问一声少夫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涌到喜房向云秋染赔罪。 说是没得主子许可,才不敢随便凑到面前云云。 云秋染作为一个刚进门的新娘子,又没有打码头的意思,哪会和她们掰扯,只挥了挥手,说不怪她们,就让其退下。 她进喜房的时候大约是未时中,用完饭后,时间差不多到了申时头。 用完了午膳,做为新娘子不便出门,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消了会食,就让丫鬟帮忙将一身累赘的礼服卸了下来,又把脸上的妆容也清掉,换了身清清爽爽的服饰。 “姑娘,你现在就把礼服给脱了,一会要是有人来怎么办?”秋桐和夏芷见状有些忧心地道。 天还没黑啊,一会要是有人来喜房看姑娘,结果姑娘却把礼服给脱了,岂不是显得很失礼? “不会有人来的,不用考虑这些,即便有,多半也只有臻芸,她不会在意我穿不穿礼服。”云秋染摇了摇头。 她看得看出来,沈家这个新出炉的小姑子,是真心喜欢她。 “沈家这位小小姐倒是和他们府里的人不太像,是个善良知恩的人。”不爱说话的冬竹接了一句。 出身于定国公府这等人家的小姑娘,能因为四年前破庙一事,一直铭记到现在,让冬竹对她的印象很好。 “沈府的人不见得多坏,像定国公,身份地位到了他这个高度的人,能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已经很不容易。 至于其他人,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能为他们带来任何助益。 世家么,联姻,本就讲究的是强强联手。 像我娘家这等没落的侯府,能攀上定国公府,完全靠天时地利。 若非太后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要硬保,他们早就把婚事退了。 你们也不要为我抱不平,能带着我娘的所有嫁妆,顺利从侯府出来,就是遂了我的心愿。 公国府的人再不喜欢我,也不会谋求我的嫁妆不是。 咱有国公夫府世孙夫人的名头,又有大把的钱,还愁过不好日子吗? 至于其它不属于咱的东西,就别强求了。”云秋染看了几个丫鬟一眼,认真警告了几句。 她不希望这几个丫鬟,跟着她一起到了国公府,就忘了本分和初衷,一味的去和府里的人斗来斗去。 果然,下午除了沈臻芸小姑娘过来和云秋染说了会话,再没有其它人踏进兰馨院。 入夜,随着沙漏里的沙一点点的滑落,时间临近戌时中的时候,兰馨院仍不见沈至安的身影。 也就是说,自中午拜完堂,新娘子被送进喜房后,新郎官就不曾露过面。 兰馨院外院,负责守夜的沈府丫鬟婆子们,见状忍不住窃窃私语。 一个嘴碎的婆子开口道:“你们说,大公子今晚会不会过来?” “不会,我刚出去拿东西的时候,看见大公子往沁雅阁去了。”接话的是个刚从外面回来的丫鬟,手里提着一盏八角灯。 “大公子去了沁雅阁?也对,连家姑娘才是大公子心尖尖上的人。 以她的出身,却只能委身给大公子做妾,公子心里不定怎么心疼呢。”之前那个嘴碎了婆子接口。 “也不能这么说,给公子做妾是连家姑娘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之说。”有三观比较正的婆子接话。 “哎,说起来咱们这位少夫人也是可怜,新婚之夜,新郎不入喜房,她只怕是彻夜难眠了。” 众丫鬟婆子口中可怜的少夫人云秋染在干什么呢?她早早换好睡衣,半躺在床上,就着烛台上明亮的花烛,津津有味的看话本子。 时间临近亥时的时候,云秋染将手中话本子往枕头下一放,对守里室里的夏芷和秋桐道:“你们下去吧,我准备安歇了。” “姑娘,你不等世孙了吗?”夏芷和秋桐脱口道。 “他不会来了,连梦晴和我一起进门,我能坐着八抬大轿,光明正大的走正门,入正常,拜沈家祖宗。 她却只能由一顶小轿由侧门抬进内宅,沈至安心里不定怎么心疼,怎会来我这。 别尽想这些有的没的,沈世孙对咱们而言,就是一个合作让我把嫁妆顺利拿出来的人,至于他想干什么,和咱们没关系,睡吧,我困了。” 是夜,外人眼中彻夜难免的云秋染,躺到床上后,不消片刻,就进入梦乡。 睡着后没多久,她花瓣般的唇角就翘了起来,显然是在做什么美梦。 第9章 连梦晴 云秋染在做什么美梦暂且不说,咱来说说连梦晴。 连梦晴的父亲是新皇登基后,封的镇北侯,一直镇守边关。 新皇登基十六年零七个月,连梦晴在父亲受封后的第八个月出生。 镇北侯夫妇都认为是女儿带来的好运,加上之前膝下只有三个儿子,现突然多了一个身带锦鲤属性的娇娇女,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十五岁之前,身在边关的连梦晴,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想骑马,镇北侯父子几人就手把手教她骑马。 想学射箭,连梦晴的母亲一开始不同意,怕姑娘太野,长大后不好找婆家。 结果被她父兄一口挡了回去,用镇北侯的话说:我们家的姑娘,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实在找不到好婆家,到时候给她抢个夫婿回来就是。 想蹴鞠,镇北侯特意为她训练了一支二十人的球队,男女各十人。 她长得漂亮,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边关样式不如京城华美,镇北侯夫妇,就通过商队,从各地帮她挑选捎带。 论恣意自由,皇家的公主都比不上她,论生活精致,她一点不比京都的贵女差。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姑娘,性情无疑是鲜活热烈,又高傲飞扬的。 她在边关,可以无拘无束的策马扬鞭,肆意追风,是那里最出挑的姑娘,最美丽的风景,无数儿郎为她折腰,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家里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她说不知道,等看见的时候就知道了。 满十五岁的时候,镇北侯受调回京,她自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回到望京,看到沈至安的那一刻,她知道,她想要的夫君出现了。 第一次遇到沈至安,是在郊外骑马的时候,马受了惊,眼看着就要摔下来,恰好经过的沈至安飞身过来,制住惊马,救了她。 沈至安和她以前在边关遇到的男子都不一样,他英武又俊逸,文雅又谦逊。 身为武将,身手半点不逊于她的兄长们,身上却没有分毫武人的粗鲁。 连梦晴几乎是一眼就沦陷了,就在他将她带下马那一刻,闻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就在心里下了决定,她这辈子的夫婿,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哪怕后来知道沈至安有自幼定下的未婚妻,长到十五岁,从来没有受过挫折、但凡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连梦晴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在对云秋染做了一番调查后,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云秋染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沈至安,也不够资格做自己的对手。 果然,她很快知道,沈至安根本不喜欢这个未婚妻,也没费多少力气,就让沈至安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唯一麻烦的是,沈至安和云秋染的婚事是由太后保的媒,定国公拍的板,沈至安自己作不了主。 他再喜欢她,和云秋染的亲事退不掉,自己与他就没有结果。 连梦晴在想尽办法,也不能让沈至安和云秋染退婚后,干脆孤注一掷,宁愿委身给沈至安作妾,也不放弃这段感情。 她的父母兄长,自然是不能接受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娇娇女,要给人做妾,哪怕这个人是定公国府的世孙也不行。 后终经不住女儿以死相逼,再加上其它某些利益权衡,终遂了她的心愿。 连梦晴原以为以自己和沈至安之间的感情,不会在意一时半会的荣辱。 为了心爱的人,为了日后的长相厮守,暂时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当她坐着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从侧门被人抬进来。 耳边却不断传来谈论云秋染是如何十里红妆,如何风光地的坐在八抬大轿上,与沈至一起,绕道大半个望京城时,差点气破了肚皮。 凭什么,凭什么像云秋染那样懦弱愚笨,家世又没落的人,却能这样风光的嫁给沈至安。 而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却只能委委屈屈的坐着一顶小轿进门,连入喜堂和走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憋屈的连梦晴越想越气,转身就要砸烂了房间的一切。 好在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嬷嬷是个明白人,眼见她要砸东西,立即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并苦口婆心的劝诫: “姑娘,既然你选择了这件路,就只能慢慢忍,一直忍到有资格肆意为止。 国公府是讲规矩的地方,国公爷虽然拗不过世孙,勉强同意了你和云家大姑娘一起进门,心里却不见得没有疙瘩。 毕竟此举对于国公府的名声是不怎么好的,一旦他知道你在进门的第一天,就砸了院子里的东西,心里该怎么想?国公府其它的主子们心里怎么想? 届时,只怕世孙都不好做人。 你若什么都不做,规规矩矩的呆在这里,以姑爷对你的情份,反而会格外的心疼你,怜惜你。 国公府的一应主子们也会觉得你识大体。 毕竟以姑娘你的出身,若不是太过喜欢世孙,如何能甘愿委身给他为妾? 至于云家大姑娘,她既无娘家可靠,自己又是个立不住的,即便占了嫡妻的名分,又能如何? 姑娘只需耐心一些,待时日久一些,太后逐渐忘了她,届时姑娘再上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国公府能同意让你们在同一天进门,怕是早就做了让姑娘取代云家大姑娘的准备,毕竟对于国公府而言,三个安远侯府也比不过咱们一个镇北侯府。” 云秋染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要是听到定然会竖起大拇指,为这位嬷嬷点个赞。 难得,像连梦晴这样的恋爱脑身边,竟有如此有大局观的嬷嬷,着实不赖。 连梦晴在嬷嬷的劝说下理智逐渐回笼,人慢慢安静下来。 嬷嬷说得对,来日方长。 果不其然,她不吵不闹,沈至安并没有忘了她。 拜堂礼结束不久,他走不开,却安排的身边的亲信,给她送来了专门根据她的口味,准备的膳食。 在收到膳食的同时,还听说云秋染那边连个压床的喜童都没安排,也没有任何亲长跟进喜房同新娘子说话。 得到这个消息,她拧着的眉眼都不自觉散开。 是啊,只要至安哥哥的心在自己这里,她又何必去争这一时之气。 当沈至安应付完宾客,第一时间就赶到沁雅阁来看她的时候,她心里那点气就彻底散干净了。 入夜,两人相拥入罗帐,开始了真正的洞房花烛。 第10章 敬茶 沈至安与连梦晴婚前已经偷吃过一次禁果,一别月余,再次重逢,彼此又成了合法身份,自然是干柴烈火,一夜缠绵。 因贪欢过度,导致沈至安次日起床比平常迟了些,想到今天还要敬茶,心头一跳,立即匆匆赶兰馨院。 他原以为自己夜宿沁雅阁,云秋染只怕是彻夜安眠,脸色很不好看。 哪知过来的时候,云秋染已经收拾妥当,一张小脸粉扑扑的,气色看上去比昨天上完大妆的时候还要好几分。 沈至安以为自己看错了,正打算仔细观察一番的时候,云秋染已经垂下视线,声音若蚊哼般朝他拂了一礼:“见过夫君。” 瞧着她大半个黑漆漆的脑袋,沈至安眉头一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淡淡的道:“既然收拾好了,就随我去主屋敬茶吧。” 两人来到云松堂,这里是定国公夫妇居住的地方,也是国公府的正屋。 因今日有新妇敬茶,沈至安的母亲梁氏,二房和三房的男女主人,外加沈至安的一应兄弟姐妹都过来了。 勋贵人家的新妇敬茶,时间一般在辰时两刻到三刻之间。 沈至安和云秋染过来的时候,沙漏的刻斗已到了辰时五刻,算是晚了两刻多钟。 对此,云秋染并无任何紧张,她心态放得很平。 她与沈至安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契约,沈家不好驳太后的面子,不愿担无信的名声,只能默认这门婚。 而她则需要借沈家的势,拿着母亲的嫁妆顺利脱离侯府。 其它的,她从来不曾奢望。 国公府能待就先待着,实在待不下去,就收拾东西走人。 只要沈至安和国公府不太过为难她,她是很愿意和他们的好聚好散的。 有这么多嫁妆伴身,独立门户,日子想必也不会难过。 人无欲则刚,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沈家人的云秋染是鼻观眼,眼观心,八方不动的站在那。 沈至安则不一样,他昨晚丢下新婚妻子不管,宿在雅晴那边风流快活。 今天理智回笼,面对这么多的亲长,顿时变得很不安。 沈至安压住心头的忐忑,待云秋染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便与她一同走到定国公夫妇面前,双双跪了下去,由他托着茶杯,妻子端起茶,递了过去。 定国公与方氏很快接过茶,并将备好奉茶礼放入托盘,方氏勉励了云染秋几句,让她尽快开枝散叶云云。 定国公则是将视线落到长孙身上,不轻不重的的开口道: “梓廉,你已受了及冠礼,又成了婚,是真正的大人了,以后行事当时刻谨记国公府世孙的身份,不得随心所欲,可懂?”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沈至安心头一凛,连忙称是。 敬完定国公夫妇,接下来就是梁氏。 云秋染将茶端到梁氏面前,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而是盯着云秋染开口:“云氏,你是刚进门的新妇,身为你的婆婆,我本不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说什么。 但你入了我沈家的门,就是我沈家的人,至安是我沈家的嫡长孙,你身为他的妻子,出门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沈家的门面。 比如今天敬茶,你们比规定的时间晚了二刻多钟,让一众亲长干坐在这等你们,就是大大不妥。 即便至安忘了时间,你身为他的妻子,也有义务提醒......” 云秋染有些愕然,显然没有料到梁氏会拿这件事向她发难。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梁氏的话就被方氏打断:“好了,要教儿媳妇规矩,等以后再说,让新妇继续敬茶吧。” 方氏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打儿媳妇的脸,梁氏既是嫡长子的妻子,又是如今执掌中馈的主母,还有一个在宫里做贵妃的女儿。 哪怕有些事做得不对,平日里该维护她脸面的时候,她都会尽力维护。 可梁氏今天的做法显然是过头了,非常不符合她的身份。 沈至安夫妇来晚了,除了几个年纪小、不知事的小辈,在场的几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结果染氏一个劲抓着这事朝儿媳妇发难,岂不是脑子有毛病? 没见国公和二房二老爷脸都黑了么?国公府可没有这种颠倒黑白的规矩。 就连十一岁的芸娘看她娘的目光都变得十分古怪。 自从女儿入了宫,就不曾被婆婆敲打过的染氏受方氏一喝,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顿时胀得通红。 可这个地方容不得她放肆,再气也只能忍着,梁氏深吸了口气,胀着一张时青时紫的面皮,接过茶,并将奉茶礼放到托盘上,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沈至安看了眼因为他而被祖母当着一众亲长的面呵斥的母亲,又看了眼垂着脑袋,根本瞧不出情绪的云秋染,衣袖下的双手紧握了起来。 二房和三房这边很顺利,二房沈郕与沈至安的父亲一母同胞,同为嫡出。 三房是庶出,不过三房的生母是方氏的陪嫁丫鬟,一心唯主母方氏马首是瞻。 投桃报李,方氏对她生的儿子也不错。 为此,沈家三房的关系不错,在京都一众勋贵中,算是难得融洽和睦的家族。 在这样的前提下,两房长辈自然不会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大家和和气气的接了茶,给了礼。 给长辈敬完茶,接下来就云秋染做散财童子,给家里的弟妹们分发礼物了。 定国公子嗣不算多,膝下共只有三子一女。 他的三个儿子,如今的沈氏三房,各家的孩子加起来就不算少了。 单是大房就有三子四女,除了长女入了宫,孙至安昨天刚成亲,其它人不好越过他这个长孙,都还单着。 二房三子两女,年纪最大的才十七,也都未婚。 三房四子三女,最大的才14岁,就不用说了。 除去有两人在外求学的,其它都来了,共计十五人。 云秋染一边散财,一边认人,散财的同时,有些心疼的想,这么多人,也不知收的红包顶不顶得上散出去的份额。 发红包的时候,还发现件有趣的事,沈至安的两个庶弟,似乎不太服他这个兄长,两人眼里的野心和不甘,掩都掩不住。 看样子,国公府的下一代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和谐。 哎,希望别把她牵扯进来,她对宅斗和内斗都没有任何兴趣。 第11章 回门 新妇敬完茶,定国公夫妇又让众人在正堂用完早膳,大家才各自离开。 回兰馨院的时候,云秋染因心里在想事,就有些走神,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一不小心差点撞上走在前面的沈至安。 “你怎么在这,没去沁雅阁吗?”一抬头,看到沈至安那张晚娘脸,一句未经思考的话,脱口从云秋染口中冒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刚被敲打过的沈至安立即皱眉朝她看了过来。 难道敬茶时祖父和祖母对他以及母亲的敲打,养大了她的胃口,让她都敢阴阳怪气的挤兑自己了? 一念至此,沈至安本就不好看的脸更沉了下来:“云秋染,我为什么娶你,你当心知肚明,望你谨记本分,莫要去奢求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普信男发言?云秋染瞠目结舌的瞪着他。 “怎么,你还不服气,若非…… 我的正妻之位如何轮到得你?你若不识时务,非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算计不该算计的人,休怪我无情。” 沈至安见状更生气了,以为云秋染嫁进了国公府,就开始不安分,开始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他没少听人说,内宅的女人,因无所事事,一个个都沉迷宅斗。 一旦云秋染自认是嫡妻,眼见自己流连沁雅阁,就想方设法的去针对为难梦晴…… “妾身不敢。”云秋染垂下视线,心里则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以前还真没发觉沈至安是个这么自大又离谱的人,他哪只眼瞎了,能看出自己爱他已经爱到要不择手段去争宠? 若非契约精神约束着她,她几乎都要忍不住扬手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记大嘴巴。 “如此最好。”沈至安盯着她看了半晌,留下这句话,转身去了书房。 祖父刚敲打过,明天又是云秋染回门的日子,这两天再去沁雅阁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不去沁雅阁,他也不可能和这个无趣的女人同床共枕,这两天就住书房吧。 云秋染对此自是不会有意见,即便沈至安想和她同床共枕,她也不会答应。 两个人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郎无情,妾无意,云秋染没有半份兴趣掺和到他与连梦轻的情感纠葛中去。 更不能接受昨天还在别人碗里的黄瓜,今天就蹦到自己的碗里。 兰馨园的几个在外面做事的丫鬟婆子们,看到大公子训斥少夫人,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哪怕是不怎么喜欢云秋染的人,此刻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几分同情。 才刚成亲,大公子花烛夜不回新房不说,第二天又丝毫不给新妇的面子,就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眼皮底下斥责妻子。 少夫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啰。 云秋染可不知他们的心思,她回到房中,人往小榻上一歪,让秋桐送了一碟点心一杯茶过来。 准备补补餐,适才在正堂没有吃饱。 一边往嘴里送点心的时候,一边想该如何用院子里的小厨房。 两层婆婆都说了,除了初一十五过去请安,一起用膳,其它时间,各房自己吃饭。 饭食可以去大厨房领,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生火,自己准备。 自己备膳的话,需到大厨房报备,每个正院一月补贴一百两银子,不够的自己出。 云秋染不想到大厨房领饭,一来不知饭菜合不合口味。 二来嘛,以她在府里尴尬的地位,每天让丫鬟去领饭,只怕容易多添烦扰。 用院子的小厨房,她们主仆五人,不太过挥霍,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差不多。 不过她不准备拿着那100两的补贴,就目前她和沈至安的状况,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国公府呆多久。 要是花了人家的钱,离开的时候算账挺麻烦。 嫁妆她看过了,真不少,其中有好些铺子可以生财。 按大乾的消费标准,足够她什么不干,吃上几辈子。 一个月别说花一二百两,即便花数百上千两,也完全不在话下。 至于国公府拨过来的婆子丫鬟和沈至安的饭食,抱歉,那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四个丫鬟,秋桐和夏芷的厨艺各有千秋,春晓擅长糕点,一会儿就让她们去小厨房看看,需要添置哪些东西,等明天回完门,就把小厨房收拾出来。 琢磨完这件事,她就去看话本子了。 沈至安一整天都呆在书房,没去沁雅阁,自然也不会进云秋染的房间,大家相安无事。 第三日,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刚出嫁的女儿回门,如果是在夫家受待见的,夫家婆婆会细心的准备好许多回门礼。 梁氏对云秋染的态度在这里摆着,丰厚的回门礼就不用指望了。 不过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再不喜儿媳,一点不备,肯定也是不行的。 梁氏草草备了一份,昨天晚上就送了过来。 云秋染看都没看,次日出门的时候,原封不动的搬上了马车。 好或者不好,都是国公府的心意,侯府的人要是不满意,可以来找国公府讨说法。 想让她从嫁妆里拿东西出来添置,是不可能的。 沈至安根本就不懂这些,又不在意云秋染,更加不会关注这些事。 辰时四刻左右,两人从国公府出发,巳时一刻,马车终于到了宁远侯府。 为了表示对女婿的看重,宁远侯夫妇,并二房,三房夫妻,以及府中十五以上的郎君,都到了大门口迎接。 沈至安看着站在门口迎接的宁远侯府一众长辈,不仅没有分毫感动,反而微微皱了皱眉。 云家对自己这样看重,来日想摆脱这门亲家,只怕不容易。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暂时不便表现出来。 昨天因云秋染导致他们母子被祖父祖母敲打一事,让他心里对云秋染积了很大的怨气,根本不愿扶云秋染下车。 为此,看到站在门口的云府一应长辈,他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来到众人面前行礼: “岳父,两位叔父,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这大冷的天,怎好劳你们能迎到门外。” “应该的,应该的,女婿,快快里面请。”宁远侯连忙摆手。 宁远侯,二房的二老爷,三房的三老爷 男主人,以及两位郎君,加沈至安,六人一起走在前面。 女眷们则走在后面,侯夫人李氏看了云秋染一眼,突然朝她走近几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看样子沈世孙不怎么待见你啊,母亲要是没看错,你们应该还没圆房吧? “关于我们圆没圆房,不如夫人去问问我夫君?”云秋染这次没有像往常那般垂眸不语,而是直视着李氏,挑眉反问了一句。 第12章 嘴脸 李氏差点被这句话给噎死,她瞠目结舌的盯着云秋染。 眼前这个横眉冷眼忿自己的女子,真是昔日那个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顶嘴吭声的继女? 还是说,她以前的乖巧懦弱都是装出来的,现嫁到国公府,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有能耐和自己叫板了,就恢复了本性? 一想到这个可能,向来掐尖好强的李氏心火就腾腾腾的往外冒,本就噎得发胀的脸憋得发紫,恨不得当场给她一个教训。 好在她脑子还在,忍功也相当了得,丈夫女婿在前,家中两位妯娌在后,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发怒。 只不过气成猪肝色的脸,想掩一时半会也掩不住。 小唐氏和凌氏只看见李氏凑到云秋染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云秋染又回了一句,她一张脸就变得分外精彩,不由好奇万分。 非常想知道眼前这个在长辈面前,从未说过一句忤逆话的侄女,到底说了什么,才把李氏气成这样。 只是这时候,一行人已经进了内堂,坐在屋子里的老夫人唐氏都迎了出来,再好奇,也不便多问。 唐氏走到门口,老远就朝云秋染招手:“大丫头,快过来和祖母说说话,你在国公府过得怎么样,世孙对你可好?” “孙女见过祖母,祖母,这大冷的天,您迎到屋外,可折煞孙女了,赶紧进屋,我在国公府一切都好,世孙对我也很好。” 云秋染快步过去,伸手扶住唐氏的胳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开口道。 好家伙,之前的胆小懦弱还真是装的,刚刚在外面,一句话差点没把她噎死,现到了老封君面前,又变得如此乖巧。 被满腔心火烧得浑身难受的李氏看到这一幕,一口气卡在喉中,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她给噎晕过去。 “大嫂,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二房的唐氏和三房的凌氏看着她时青时紫,变幻莫能的脸,终于没忍住,张口问了一句。 李氏六岁的女儿从屋里跑了出来,腾腾跑到她身边,拽着她衣角:“母亲,你怎么了?” “没事,刚在外面不小心呛了口风,走吧,咱们进去。”李氏吸了口气,将满心的怒火压了下去,牵着女儿的手跟了进去。 小唐氏和凌氏对视了一眼,掩下满目好奇,一起进了内堂。 屋内,老夫人唐氏已抓着云秋染的手,一个劲的在问东问西,云秋染则不停的微笑点头。 大家聊了没一会,马车里的礼物,也被丫鬟婆子们拿了进来,一会由云秋染分发下去。 一般情况,回门礼,无论出嫁女给了什么,娘家人也不会当众打开的。 但李氏刚在门外被云秋染一句话差点送上西天,自然不愿这么放过她,她朝帮忙拿礼箱的婆子打了个眼色。 云秋染下马车的时候,吩咐丫鬟将回门礼拿下来,礼盒不少,李氏便让身边的两个婆子过去帮忙。 那婆子顿时会意,进门的时候,脚故意被门槛绊了下,人直通通的朝地上扑去。 好在望京的勋贵人家,屋子里冬天都铺了厚厚的毛毯,云家也不例外。 婆子扑在地上,疼倒不怎么疼,就是手里捧着的一叠小木盒,都掉在了地上。 盒子上的盖本就没有上锁,掉到地上之后,盖子顿时被撞开,一些蜜饯瓜果,布料脂粉什么的跌了出来。 屋里正在说话的人顿时一静,老夫人唐氏看着地面上的东西,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宁远侯府共有三房加老夫人,梁氏共备了十二个小盒,每家一份,每份三个。 盒子分了不同颜色区分,即哪份是送给哪一家的,都告诉了云秋染。 这个安排,十分妥帖。 今天是出嫁女回门,装些蜜饯瓜果也并无不妥,可三个盒子里面,竟然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无论这三个盒子是送给哪家的,都能看出,国公府根本就没把侯府这个亲家当回事。 “李氏,你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还不拖下去打板子?”唐氏不好直接发作云秋染,只瞪着侯夫人李氏斥道。 “是儿媳不是,来人,将她带下去关起来。”李氏掩最轻咳了一声,让人将搬礼品的婆子带了下去。 小贱人,想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只须看沈至安下车时对云秋染冷漠的态度,就能判断国公府不会备什么像样的回门礼。 果不其然,这一摔就露馅了。 现在回门礼摆在大家面前,云秋染在国共府的地位,大家也该一目了然。 一个女人,婆家不喜,娘家不爱,夫君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敢当面忿我,胆子真肥,小贱人,我看你以后怎么哭着跪着回来求我,垂眸冷笑的李氏在心里疯狂咒骂云秋染。 唐氏阴着脸沉默了一会,抬目看了二房的云秋岚和三房的云秋锦一眼:“岚娘,锦娘,你们带着几个妹妹出去玩一会,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姐姐说。” 待几个未婚的小姑娘离开之后,唐氏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认真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问:“大丫头,你实话实说,沈世孙是不是不喜欢你?” 像云秋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嫁才两天,经没经人事,她们这些有经验的人,认真一看,就能辨别出来。 云秋染眉毛清晰平顺,眼睛清亮透彻,肌肤吹弹可破,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娇憨,一看就还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及笄后的姑娘嫁了人,却没圆房,夫婿又在身边,唯一的原因,就是夫婿实在不喜妻子。 “大家都知道,连家姑娘和我一起进的门,以她的出身却成了妾,夫君心里怜惜她,决定多陪她几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云秋染默了一默,才抿嘴道。 她嫁人才两天,圆没圆房,这些个人精,只要认真的观察,肯定看得出来,就干脆承认算了。 “哼,你倒是大方贤惠,可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嫡妻? 你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宿在妾室的房中,你不仅不生气还为那女人说话。 怎么,日后若是连家姑娘想要你的正妻之位,你也要拱手相让不成?”唐氏一听,勃然大怒。 “姑母,照我说这事怪不得大侄女,沈世孙不喜欢大侄女我们也不是头一天知道。 他喜欢的是连家姑娘,结果却被按着头成了亲,人虽然娶回去了,腿却长在他身上,这圆不圆房的,哪是大侄女能控制的。”云秋染没来得及答话,二房的小唐氏就先一步抢过话头。 她当然不是帮云秋染说话,而是暗讽府里当初就不该为了巴上国公府这门亲家,一个劲的把云秋染和沈至安凑成对。 与其去想那些没影的事儿,还不如随便给云秋染找个人家,好把她那大笔的嫁妆给捞过来。 那可是大笔的财富,若拿来瓜分了,足以够他们几房花销很多年。 第13章 云秋岚的变化 唐氏怒瞪了乱抢话的小唐氏一眼,正要呵斥,云秋染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二婶说得不错, 腿长在夫君身上,他想去,爱去哪,孙女管不着。” “大丫头,嫁到国公府后别的没见你学会,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都敢当面顶撞祖母了不是?” 唐氏见云秋染竟敢当反驳自己,顾不得教训小唐氏,立即将火力集中到云秋染身上。 “不是孙女顶撞祖母,而是陈叙事实,就如二婶所言,沈至安不喜欢我,他之所以娶孙女完全是被逼。 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人,他娶回去了,至于圆不圆房,别说孙女,即便是定国功,只怕也无法干预。 孙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夫君的意思,尽好一个内助贤该尽本分。”云秋染没有回避她的凌厉迫让目光,一脸平静的道。 “好一个尽好贤内助该尽的本分,你倒真无愧于太后送的贞静柔顺这几个字。 只不知你想没想过,等过上三年两载,沈至安心里没有你,你身边又没有一儿半女伴身,届时,国公府以无所出为由,要将你休弃,你当如何?”唐氏气得冷笑起来。 她之所以愿意放出大孙女的母亲留给她的全部嫁妆,是希望通过大孙女嫁入国公府,给侯府带来足够的好处的。 不然,数额如此庞大的嫁妆,扣留下来,干点什么不好? 可云秋染若连与沈世孙圆房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有机会诞下国公府的嫡曾孙,那她所有的一切谋划,岂不都成了镜花水月? “真到了那一步,那是孙女命该如此。”云秋染敛下视线,充分将她软弱怂包的传言发挥的淋漓尽致。 往日因为她这个性格觉得好拿捏的唐氏,当这份怂软反向砸下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终于体会了其威力,一时气得心都绞痛起来。 她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云秋染:“你,你,你给我出去。” 李氏则在一旁瞧得暗爽,被噎得半死不活的终于不是她一个人。 “孙女告退。”云秋染二话不说,起身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她,她,她这个样子, 就不怕,不怕.....”唐氏只觉得心脏更难受了。 “母亲,染娘一直是这个脾气,您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国公府毕竟是个讲规矩的人家,哪怕是看在太后的份上,也不会过分为难染娘。 无论沈世孙喜不喜欢咱们染娘,在外人眼里,她都是国公府的世孙夫人,只要有这个名头在,咱们府里行事就要容易许多。”在云秋染的事上,平日里鲜有发言的凌氏适时开口劝了一句。 三房夫妇是府里难得的明白人,只不过三房是庶出,并不受老夫人待见。 加上他们着实不喜欢侯府一众人事事算计的嘴脸,平素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子,哪房的事他们都是冷眼旁观,从不爱掺和。 云家老三是府中唯一有功名在身的人,二十六岁的时候,中了同进士,现在是工部的六品小官。 和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比起来,云老三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他能在嫡母的打压下,一步步借凭自身努力,考进官场的,已经强过许多普通人。 凌氏之所以突然开口帮云秋染说话,一是发现这个大侄女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二嘛,昨晚听夫君说了,用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晋升从五品了。 虽然说得含糊,这里面应该有国公府的功劳。 云家老三,现年三十四岁。 一个同进士,如果身后没有靠山,无人提拔,可能终其一生,都只能在七品蹉跎。 云老三出身侯府,官途相对没有一点关系的寒门要强那么一丁点。 不过宁远侯府在老侯爷过世后,因家中子弟不成器,家里能用的关系几乎都被耗尽了情分。 云老三是三年前晋的六品,若无外力,几乎不可能在三年期一满,就再次升迁。 唐氏不喜三房不假,可三房是府里唯一有功名,有正经差事的人。 凌氏开了口,她多少能听进几分,暂时没有说更多难听的话。 云秋染从屋内出来,抬步就往秋桐院走去,刚走了一半距离,便见云秋岚从花园的角落的蹿了过来。 她几步凑到云秋染身边,歪头打量了她几眼,一脸古怪地开口道:“大姐,看样子你在国公府过得不怎么好啊?” “确实过得一般,怎么,你很高兴?”云秋染抬目看着她。 “你……懒得理你,在我面前那么厉害,怎的到了国公府,就怂成那个样子?难道搞了半天,你只是个窝里横?” 云秋岚被她噎得大怒,差点就要发飙,后不知想到什么,吐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话出口之后,云秋岚自己也感到奇怪,她原以为被云秋染那样指着鼻子骂,心里定然恨死她了。 可不知为何,自从那天之后,云秋染骂的那些话一直在耳边回荡,让她隐隐感觉这些话虽然难听,却并非无的放矢。 若她一直这么下去,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认知让她焦虑,烦躁,不安和茫然。 她脾气不好,被宠的冲动任性,人却不傻,不然也不会在一大家子人都认为云秋染是个懦弱无能的怂包时,就认定她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没有去告状,近半个月来,她也没有再出去乱串,就连往日最喜欢的八卦是非都兴趣缺缺。 云秋染出嫁的时候,她一句话没说,心里却在想,你那样聪明,活得那么明白,我倒是要看看,嫁到沈家后,你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结果今天的回门礼告诉她,云秋染在沈家过得并不怎么样,沈世孙依然不喜欢她,甚至连基本的脸都不愿给她做。 得知这个真相,云秋岚并无想象中的高兴,心里反而燃起了一团熊熊怒火。 你在家里这么厉害,骂得我头都不能抬一下,怎到了婆家就那么怂?那么没用? 若像大姐这样的人,嫁到婆家都没好日子过,她以后怎么办? “你在关心我?”云秋染有些诧异。 “谁关心你了,想得美。”云秋岚俏脸一红,气的扭头就走。 “姑娘,这二姑娘被你一顿臭骂,似乎被骂开了窍,慢慢清醒过来了。”云秋岚离开之后,冬竹走了过来。 “希望真能开窍吧,她性情率直泼辣,脑子也不差,只要把这份聪明用到正途上,以后的日子不会差。 虽然我不喜侯府,不喜二叔二婶,但是府里的小辈们,却衷心希望他们能过得好。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同姓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云秋染有些感概。 第14章 婆媳 宁远侯府对云秋染而言,温暖美好的回忆实在不多。 她接管这个身体的时候才五岁,在侯府生活了十一年。 唯一有点温度的回忆,就是府里的几个比她更小的小萝卜头,跟在身后奶声奶气喊姐姐的时候。 这个身体的祖父对她应该不错,不然不会在她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给她订下定国公府这样显赫优质的亲事。 可惜祖父给她订下亲事不久,就过世了。 她能顺利长大,也得感谢这门亲。 所以,哪怕沈家要在迎亲的当日,同迎贵妾,她心里也无任何不满。 沈至安不把她当妻子,她分毫不怪。 毕竟人家从头到尾对她就没有半分感情,娶她,完全是被迫。 只要国公府不逼迫太过,等时间到了,她是愿意好聚好散,心平气和的把世孙嫡妻的名头让出去的。 “姑娘,你离开后,三房主母帮你说了些话。”就在云秋染些走神的时候,冬竹将凌氏帮她说话的事告诉了她。 “三婶?她怎会突然帮我说话?”云秋染有些诧异。 三房是庶出,和府里其他两房走得都不近,从不插手两房的事,是侯府里难得的清醒人。 对自己这个侄女,虽然没有伸过援手,却也没有干过落井下石的事。 对此,云秋染无任何不满,世上本来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帮谁。 三房只是他的叔叔,婶婶,又不是他爹娘。 她的亲爹既占了嫡长,又承了爵位,三房一个庶房,有什么理由随意插手大房的事? “许是心软了,也有可能是发现姑娘和她想的不一样,愿意和姑娘打好关系。”冬竹想了想,道。 她对三房的印象也还行,相对大房和二房而言,三房起码是个正常人。 “三婶不是什么坏人,也绝不是善心泛滥的人,或许和三叔有关吧。” 云秋染自认对三婶和三叔还是比较了解,他们做人很谨慎,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从不多管闲事,偏头思索了一会,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嗯?”冬竹一时没明白。 “定国公这个人是个比较重信诺,守规矩的人,虽然出于各种利弊权衡,同意了孙子在娶亲之日同迎贵妾,心里估计多少存了些歉疚,想要给云家些补偿。 我们云家在官场有实职的,只我三叔一人,云家三房,稍为拎得出手点的,也只有三叔,要补偿自然是补给他,至于我猜得对不对,再过几日就知道了。 不过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三婶能在这时候站出来帮我说话,即表示三房有起码的做人底线,值得打交道,日后我若和离立女户,没准还需要他们帮忙。 如果没记错,十一月二十五,是秋锦妹妹十四周岁的生辰,届时记得提醒我一声,我帮她备份礼。” “是,姑娘。”冬竹应了一声。 她站在云秋染身后,看着姑娘秀挺的侧脸,心里忍不住想:沈家世孙,错把珍珠当鱼目,只能说他没有这个福分了。 整个望京的贵女,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姑娘这样通透睿智的人。 姑娘嫁到国公府虽然才三日,冬竹已经看明白,自家姑娘压根就没有和沈世孙共度一生的打算。 只要找到撂挑子跑路的机会,只怕转身就走了。 至于连家那位姑娘,不是她偏帮自家姑娘说话,她拍马也赶不上姑娘的一根头发丝。 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贵女,在名知一个男人有未婚妻的情况下,和对方纠缠不清不说,到了最后居然还上赶子委身为妾,真是脑子被门挤了。 云秋染为了清净,从锦丰堂出来后,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露面,把唐氏气得哆嗦。 李氏和小唐氏唯恐天下不乱,不停扇风起火,差点让唐氏在饭桌上发作起来,最后被凌氏劝住。 “三弟媳,以前没看出来你和大侄女关系这么好,怎么,看人家嫁到国公府,就眼巴巴的凑上去,以为能得到什么好处?”用完膳出来的时候,小唐氏不冷不热的讥讽了凌氏一句。 凌氏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 离府前,云秋染走到凌氏面前,认真地对她道了一句:“多谢三婶。” “染娘客气了,一家人,用不着说谢。”凌氏看着她认真后,整个人都变得气势不同的脸,心头莫名一突,这大侄女只怕和所有的人都想的不一样。 回到国公府的第二天,云秋染就让人把小厨房收拾整理出来,并去大厨房报备。 以后兰馨院,她们主仆五人的饭食自己在小厨房解决。 哪知报备完,回到兰馨院没多久,梁氏就派人过来唤她。 “云氏,听大厨房说,你兰馨院准备自己开火?”梁氏一看到云秋染,就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直敬茶那日,因这个儿媳妇在一大家子人面前被婆婆呵斥,她心里就积了一肚子的火,一直没找到机会发作。 “回母亲,确实如此。”云秋染答道。 “你兰馨院明明有十个人,为何只报备五人?”梁氏的声音大了几分。 “回母亲,其他五人儿媳还不熟,不知他们的饮食习惯,不好擅自做主。”云秋染敛眉。 一般来说,小厨房是给各院的主子使用的。 至于佣人,主子若是乐意,愿意让他们跟着主子一起用小厨房,是恩典。 不给,是常态,一般大户人家的佣人都是统一在大食堂领膳食,云秋染不给另外五人准备膳食,并无不妥。 “按这个说法,我儿你也不怎么熟,是不是连他的膳食也不准备一起备?” “不敢,郎君若是想和儿媳一起用膳,儿媳自是求之不得。” “我们国公府确实有规定,每个院子自己开伙食的话,一个月补贴一百两银子。 但这份补贴是给整个院子所有人的,兰馨院若只负责五个人的膳食,是没有补贴的。”梁氏被噎得呼吸一滞,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儿媳知道,儿媳嘴馋,既然决定自己在小厨房开火,开销自然该自己来负担。”云秋染从善如流。 云秋染把话说到这了,梁氏即便想找茬,一进也不知该从哪开口,只能捏着眉心挥手让她离开。 “哼,都说云氏胆小怯弱,我看全是装的,你们瞧瞧,哪家新妇嫁到婆家,三五日就自己开起了小厨房。 还有这嘴皮子,多利索,几句话就堵得我完全没话说了。”看着她走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恋的背影,梁氏气的哼了一声。 “娘,开小厨房是您和祖母那天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大嫂开小厨房,花销还自己出,也没占公家半分便宜,你这么大气干什么。”坐在旁边的沈臻芸听的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她过来找母亲有事,恰好碰上母亲将大嫂招了过来,便赖在一旁没走。 梁氏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让女儿避开。 “芸娘,你到底是谁生的?为什么总为个外人呛你娘我?”梁氏怒瞪女儿。 “娘,第一,大嫂不是外人,二,我是帮理不帮亲,这是咱们沈家的家训,我还要上课,先走了。”沈臻芸朝娘亲扮了个鬼脸,撒腿就跑。 第15章 憋屈的梁氏 梁氏找云秋染麻烦不成,反被噎个半死,又被女儿顶撞,憋了一肚子的气出不去,烧得她心焦火燎。 嫁入沈家二十多年了,除了开始几年,因夫君风流生了些闷气。 后随着儿女的成长,她重心转移,就没怎么憋闷过。 尤其是自女儿入了宫,儿子也出息后,几乎没有人敢下她的面子。 现在倒好,云秋染那个一向让她看不上眼的儿媳妇,进门没几天,就连连让她失了几次面子。 这口气若不能出,只怕要憋出毛病。 不过梁氏到底是执掌了十几年中馈的人,知道国公府是讲规矩的人家,要找儿媳妇的麻烦,也得有正当的理由。 为了抓云秋染的把柄,她特意留心观察兰馨院,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云秋染的小厨房收拾好后,主仆五人每天变着花样,整些没见过的糕点,锅子,等美食。 可不管是什么美食,琢磨出来之后,她不仅没有给自己和松涛堂送一份的意思,就连儿子,也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倒是她那个近期不怎么听话的小闺女,自己凑过去,混了几顿吃喝。 梁氏这一气非同小可,云氏这新妇,是完全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啊。 她眼里既无公婆长辈,连自己的丈夫也完全不放在心上,这还了得。 怒气冲天的梁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将云秋染招到面前发落。 后转念一想,不行,这事得让儿子知道。 十一月十三,休完婚假,刚上值没两天的沈于安刚下值回来,就被母亲叫了过去。 “见过母亲。”来到母亲的院子,看到梁氏,沈至安上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你刚下值回来,还没用膳吧,先用膳,用完娘有点事和你说。”梁氏摆了摆手。 沈至安最近晚上都在沁雅阁陪连梦晴用晚膳,不过母亲要求,他自是不能拂其好意,母子二人安安静静的用了晚膳。 “大郎,你可知母亲找你来有何事?”用完晚膳,梁氏也不迂回,开口直奔主题。 “不知。”沈至安摇头。 “云氏在兰馨院开了小厨房,自负膳食,你知道吗?” “不知,母亲,怎么了?”沈至安一脸的莫名。 云氏要自开膳食就开呗,府里也没有不许各院的人开小厨房的规矩。 再说了,他一大老爷们,这事也不归他管。 “大郎,你的妻子在自己的院子里开小厨房,自供膳食,每天想着法整花样。 可不管整出什么,却从未想过给我,给你祖父祖母送一份尝尝,你大概也没有这份荣幸吧?”梁氏淡淡的瞟了儿子一眼。 “或许,她不知你们的喜好,怕犯忌?”沈至安迟疑了一会,才道。 这事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府里每个主院都备有小厨房。 主子们想吃什么,吩咐厨娘做就是,实在做不出来,还可以去外面买,望京有好几家非常有特色的酒楼。 云氏一介新妇,又不知府中众人的饮食喜好,随便送吃的,怕犯忌也正常。 “大郎,她是新妇,新妇,你懂什么叫新妇吗? 我们是她的长辈,身为一个新妇,但凡对我们上一点心,在兰馨院的小厨房张罗起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仔细打听我和你祖父祖母的喜好,做份我们喜欢的膳食送过来,这是为人媳妇的本分。 而你身为她的夫君,她的小厨房开火都六七日了,她可有给你送过一杯茶,一碗汤?”梁氏见儿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怒了。 “如此说来,那云氏确实不懂规矩,我这就回兰馨院,让她过来给母亲认错并聆听母亲教诲。”沈至安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 他不在意云秋染给不给自己送茶送汤,却不能接受她不尊娘亲和祖父祖母。 “今个儿天色不早了,还是别让她过来了,省得别人以为我磋磨刚进门的儿媳妇。”梁氏摆了摆手。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将她带过来。”沈至安怒气冲冲的走了。 沈至安来到兰馨院的时候,早就用完晚膳,消完食的云秋染正斜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子。 正看到有趣的情节,门口传来秋桐的声音:“大公子......” 一句话没说完,沈至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云秋染,你给我出来。” “你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云秋染放下话本子,披了件披风,走到门边。 “去换衣服,随我去一趟母亲的院子。”沈至安看了眼她的衣着,眉头一皱。 云秋染不怎么耐烦的掀了下眉头,下意识的就想忿回去,结果话到嘴边又吞出来,只默默回房换了件保暖性好的衣服,又披上大毛披风,随他一同朝梁氏的悦锦园走去。 “你可知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前往悦锦园的时候,沈至安突然开口。 “不知。”云秋染一脸淡漠的回答。 沈至安瞧着不再像往日那般低眉垂眼,神色却比自己还要冷淡的云秋染,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一个大男人,让他在路上突然向一个女子发脾气,又做不出来,只能憋着气,加快脚步。 “见过母亲,不知母亲这时候叫儿媳过来所为何事。”来到悦锦园,云秋染先朝梁氏行了一礼,继而开口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了?”梁氏冷冷地看着她。 “儿媳不敢如此不孝念头,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无端叨扰了母亲,儿媳会感到不安。”云秋染敛眉顺目。 “瞧瞧这嘴巴,一开口就把我打成恶婆婆了,若无事,我还真不想叫你。 可若再不叫你,任你这么目无尊长的下去,以后走出大门,只怕外面的人都要骂我们国公不会教导媳妇。”梁氏哼了一声。 “不知儿媳什么时候冒犯了母亲,或者冒犯府中的任何一位长辈,还望母亲指正。”云秋染一脸的愕然。 梁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很快将她与沈至安说的那番话,换了个语气又说了一遍。 “原来母亲指的这个,可我的小厨房搭建起来的时候,曾问过母亲,母亲说你很忙,没时间品尝我做的东西。 祖父祖母那边我虽然没有送东西过去,但是吃锅子的法子,我早送过去了,母亲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至于夫君,他每天回家直接就去了沁雅阁,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去沁雅阁,和连姨娘抢人?”云秋染一脸茫然的看着梁氏。 “你,你巧言令色......”梁氏着实没想到云秋染的胆子这么大,当着儿子的面,就敢这样无所顾忌的顶撞她,一时气得浑身发抖。 第16章 善良敏感的臻芸 “云氏!”沈至安眼见亲娘被气成这样,不由朝云秋染怒目而视。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你不是每天回家就去了沁雅阁?还是说你希望我去和连姨娘公平竞争?”云秋染更茫然了几分,一脸无措的看着他。 “够了,回去,让她回去,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梁氏实在听不下去,一手抚胸,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云秋染。 “儿媳告退。” “云氏,你好样的。”从悦锦园出来,沈至安目光不善的看着云秋染。 以前只听说这女人胆小,没听说她蠢 ,可瞧她今晚的言行举止,胆小没怎么看出来,愚却不是一般的蠢。 若不是愚蠢,哪个刚进门的新妇,敢当着丈夫的面,这样不给婆婆面子,她还想不想在这个家过日子? 说完这句话,丢下她不管,大步朝沁雅阁的方向走去。 结果走到沁雅阁门口的时候,脑中突然响起母亲说的云氏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丈夫的话。 云氏嫁入沈家有十余日了,确实从来没有给他送过一碗汤,问过一句他的喜好。 还有她适才在悦锦园的表现,到底是蠢,还是对自己,对沈家不在乎? 此念一出,沈至安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他与云秋染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了的,他不喜欢云秋染,是因为她的性格太过沉闷不讨喜。 云秋染不在意自己,不在意沈家,凭什么?难道他不够优秀?沈家不够显赫? 以她的身份,能嫁进沈家,难道不该感恩戴德? 不行,他现在就要去问清楚。 哪知刚转身,身后就传来连梦晴的声音:“至安哥哥,今天怎么过来这么晚?” “去母亲那边用膳了,天这么冷,又黑了,你跑出来干什么。”沈至安看见她,顿时将云秋染抛到脑后,连忙过去将她扶住。 “没有看到至安哥哥,心里有些惦记,就出来看看。”连梦晴瞟了他一眼,娇笑着开口。 看着眼前明媚鲜活,娇笑连连,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沈至安再也没有功夫去考虑云秋染。 云秋染可没工夫去猜沈至安的心思,走了半天路,又吹了半天风。 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让秋桐去给自己做份鸡丝小馄饨做夜宵,一驱寒,二补充体力。 秋桐和夏芷厨艺都很不错,春晓则擅长做糕点,三个丫鬟,把她的胃伺候的妥妥帖帖。 十一月二十三,云秋染想着再过两日就是三房云秋锦十四岁的生辰,决定出去逛逛街,准备帮其挑两样像样的首饰。 嗯,顺便帮云秋岚也挑两件吧,看在这丫头终于开窍清醒的份上。 云秋染是很喜欢逛街的,可她上辈子每天忙得像个螺旋,不是在忙着升职加薪,忙着学习吸取知识,就是忙着在升职加薪的路上,一直到猝死都没多少机会好好逛逛街。 来到这里吧,开局不怎么顺利,每天生活在群狼环绕间,想出一趟门都要费不少心思,逛街的机会自然也屈指可数。 唯有每次去外祖家小住的时候,才能到外面逛逛。 今个儿出去,定要逛上一整天,再去百味楼尝尝新出的几个菜品。 “麻烦帮我们备辆车,少夫人要出去一趟。”来到国公府的车棚,云秋染站在外面,冬竹上前对看车的人道。 “今天的车都已经被主子们预订了,少夫人要不改天再来?”看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他面有难色的接口道。 “胡说,车棚里明明还有三辆车。”和冬竹一起过来的夏芷忍不住怒斥。 “夏芷,冬竹,既然府里没车了,咱们就去外面租一辆吧。”不待看车的汉字回话,云秋染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堂堂国公府的世孙夫人,出一趟门却要租马车,云秋染固然要坐实在国公府不受待见的传闻,而国公府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到哪去。 冬竹和夏芷一言不发的走了回来,看车的汉子则莫明有些慌。 他虽然不懂内宅的这些道道,却也知道唐唐国公府的世孙夫人,出一趟门却跑到外面去租车,这事要是传开了,他多半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上面当家的人有吩咐,他也不能擅作主,正为难之际,一道清甜的少女声传来过来: “嫂嫂要出门吗?胡叔,不管是哪个院子预定了车,既然是嫂嫂要用,就先给匀一辆出来。” 随着声音,一个娇俏活泼的小少女快步走了过来,来人是正是大房的小小姐沈臻芸。 “是,五小姐。”胡姓汉子松了口气,有五小姐出面,上面的人即便想责怪,应该也怪不到他头上了。 唉,好好的一家人,斗什么气哟,胡姓汉子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他一边感慨,一边麻利的去赶了一辆干净雅致的马车出来。 车赶出来后,正要帮他们叫车夫,却被云秋染阻止:“不用了,车由我的丫鬟负责即可。”冬竹的马车驾得很好。 租马车的事她没有再提,沈臻芸这可爱的小姑娘出了面,云秋染自然不会拂她的面子。 “嫂嫂,你是去逛街吗?如果是的话,捎上我一起呗。 我今天沐休,正打算邀嫂子去逛街,刚去了兰馨院,你的丫鬟说你来车棚了,我就急急赶过来了。”沈臻芸连蹦带跳的来到云秋染面前,歪头看着她。 沈家女学每旬有三天沐休,一般是月头,月中和月尾。 沈臻芸她们的夫子今天有事,就将本该月中的沐休日推到了今天。 好不容易得了沐休日的沈臻芸,头一件事就是想去逛街,接着又想到嫂嫂嫁到府里已经二十多天,还没有出过门,就想邀她一起。 结果来到兰馨院,却得知云秋染已经去了车棚找车,赶过来的时候恰好遇到这一幕。 美丽活泼,又懂事善良的小姑娘,歪着脑袋,一脸期盼无辜的看着你,任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云秋染也不例外。 她迎着小姑娘期盼的视线,含笑点了点头:“好。” 跟着云秋染一起出来的夏芷,眼见自家姑娘想出一趟门,用一下车,国公府的人竟然推三阻四,脸上很不好看。 哪怕有沈臻芸跟了过来,她的脸色一时半会都没能缓过来。 冬竹倒不生气,她已经看明白云秋染的打算,姑娘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沈家人。 既然大家不是一家人,无论对方什么态度,都无所谓。 沈臻芸年纪虽小,却生了一颗玲珑心,夏芷的脸色她看在眼里,却不怪她。 换成她是嫂嫂或者嫂嫂的丫鬟,碰到这样的事,定然更生气。 为此,车子刚出国公府的大门,就一脸歉疚向云秋染道歉:“嫂嫂,对不住,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没关系,我不介意。”云秋染笑了笑,清丽逼人的面容上看不到半点雾霾。 很显然,她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嫂嫂,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沈家当成自己的家?”沈臻芸看了云秋染片刻,忍不住又问。 第17章 环琅阁风波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观察,沈臻芸发现嫂嫂根本不在意府中诸人的态度。 大哥也好,母亲也罢,无论他们是忽视,冷落,找茬或者讥讽,嫂嫂都丝毫不放在心上。 就像沈家的一切都她无关,她只是暂时住在府里的一个过客。 哦,就连吃饭,都是自己掏钱,让她的丫鬟们在小厨房做,她还去蹭过几餐饭。 “怎么这么说?可是嫂嫂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云秋染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姑娘。 “不,嫂嫂做得很好,是母亲,大哥,他们对嫂嫂不够好。”沈臻芸移开视线,差点落泪。 大哥不喜欢嫂嫂,自成亲以来,每天宿在沁雅阁。 母亲也不喜欢嫂嫂,哪怕嫂嫂什么错都不曾犯,她也会想着法去挑她的错,找她的茬,今天马车的事,多半是母亲吩咐的。 母亲和哥哥平素也不是糊涂人,不知他们都怎么的,一碰到大嫂,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一般。 为人子女,本不便议论父母,可她瞧着母亲这大半月来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心里十分无语。 她多次相劝,告诉哥哥母亲,说嫂嫂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嫂嫂通透又聪慧。 可哥哥和母亲不信,尤其是母亲,认为嫂嫂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她给笼络住了,心里越发讨厌嫂嫂。 哪怕她这个时候告诉母亲,说当年是嫂嫂将她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的,母亲也不会相信。 “傻姑娘,你还小呢,想这么多大人的事干什么,既然是出来逛街的,就好好逛,喜欢什么尽管选,嫂嫂送给你。” 云秋染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毛茸茸的脑袋。 “好,那我就不和嫂嫂客气了。”沈臻芸将滚到眼边的泪给压了回去,朝云秋染笑了笑。 “你想买什么?”云秋染又问。 “嫂嫂呢?”沈臻芸不答反问。 “我要买些首饰。” “我也想挑些首饰,那咱们直接去锦玉街吧。” “好。” 姑嫂目标一致,带着三个丫鬟,直奔锦玉街。 锦玉街是望京最有名饰品街道,金凤斋,环琅阁都在这里。 金凤斋是望京的老字号,首饰以精美华贵主,走高端路线,客户群主要是望京世家的贵妇和贵女。 环琅阁则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新首饰楼,他们主打样式新颖亲民路线。 大多首饰用料只有金凤斋的一半,当然,价格也只有金凤斋的一半。 钗环首饰等物的用料都是金银玉石,用料不足,就显得单薄,不够大气华美。 环琅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为此,他们另辟蹊径,花大气力设计样式。 他们的钗环大多是空心,但外观设计精巧,看上去并不显单薄小气,给人的感觉只有轻盈别致。 加上重量减半,戴在头上没那么重,让人的体验更为舒适。 亦因如此,环琅阁非常受年轻的少女和手中家财不多的妇人们的喜爱。 尤其是近两年,环琅阁已隐有与金凤斋分庭抗礼之势。 四人来到锦玉街,云秋染看着沈臻芸问:“芸娘,你想去哪家店?” “去环琅阁吧,环琅阁最近又出了几个新款。”沈臻芸道。 像梁氏,李氏这些执掌中馈多年的世家贵妇,大多更喜欢金凤斋的首饰。 认为只有金凤斋沉甸感十足的饰品,才配得上她们的身份。 而像沈臻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然更喜欢环琅阁首饰的轻盈别致。 冬竹停好车,姑嫂两人带三个丫鬟,就走进一楼的饰品柜前,观察挑选。 没看一会,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楼梯间的方向传来:\\\"咦,岚娘,那不是你家大姐么?我要是没记错,她已嫁入国公府吧,堂堂世孙夫人,怎会来环琅阁挑饰品?还在一楼挑?” 云秋染抬目一望,只见云秋岚和她的几个狐朋狗党,哦,不对,是昔日的闺中密友,从楼梯走下来。 环琅阁分上下两层,一楼的饰品用料要便宜些,供家境一般的女性选用。 偶然会也会来些价格不贵,但款式和用料都很新颖的货。 沈臻芸显然对琅琊阁很熟,一来就直奔一楼的饰品柜。 和云秋岚走在一起的共有三个少女,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脸型偏长,眉眼上挑,有些显凶的少女。 “你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没有教养,家里是怎么教的?我嫂嫂在哪里挑饰品用得着你管? 再说了,来环琅阁挑饰品怎么了?你不也在这挑?三公主和五公主还来环琅阁挑过饰品呢。 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很看不上环琅阁的东西,认为来环琅阁挑饰品的都是上不得抬面的人。 你心里认为自己上不得抬面也就算了,可你敢对着望京的一众贵女,把今天这话再说一遍吗?” 云秋岚还没来得及开口,恼怒的沈臻芸就将话头抢了过去。 她在云秋染面前乖巧,不代表就是个没脾气的小姑娘。 相反,平素在外面,遇到不讨喜的人,不管是谁她都敢忿。 嫂嫂这么好的人,母亲和大哥有眼不识金镶玉也就算了,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丑丫头,也敢来踩嫂嫂,简直活腻了。 再说了,环琊阁的饰品她就很喜欢,经常在这买,这丑丫头一句话,可是把她也一起骂进去了。 开口讽刺云秋染的少女姓黄,被沈臻芸这一通忿,顿时气得胀红了一张脸。 可让她当场忿回去,她又没这胆子。 黄姑娘并不认识沈臻芸,她父亲只是个五品小官,和恩荣无双的国公府比起来,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两人平素出没的场合完全不一样,她压根没见过沈臻芸。 可不认识归不认识,沈臻芸一开口,大家自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叫云秋染嫂嫂,又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再瞧她说话的口气,除了沈世孙那位嫡亲的幼妹,不会有别人。 黄姑娘不仅不敢和沈臻芸对忿,更不敢让人觉得她看不上环琅阁,认为来环琅阁买东西的都上不得抬门的人。 一旦坐实了这话,望京的一众贵女会生撕了她。 “我,我没这意思。”黄姑娘胀着一张隐隐发青的脸,嘴皮子颤动了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你若没有看不起环琅阁的意思,那就是专门针对我嫂嫂咯?怎么,你觉得我们国公府好欺负?”沈臻芸秀眉倒竖。 “没有,我没有,对不起,沈少夫人,是我少不更事,不小心得罪了你,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黄姑娘被她这一逼,心里更焦躁,转头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几个贵女进来,眼珠一转,哇的一声哭着跑走到云秋染身边,不停鞠躬认错。 “听姑娘这意思,是我得理不饶人,故意为难姑娘?”云秋染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表演拙劣的姑娘。 第18章 百味楼 “不,我没有这意思。”黄姑娘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她不敢得罪沈臻芸,更不敢让人知道她认为来环琅阁买饰品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恰好看见有人进来,就将目标转到云秋染身上。 毕竟云秋染的性格是出了名的绵软,在外从不与人争锋,只要她低头认错,想必不会揪着她不放。 只要云秋染不吭气,外面进来的人不明真相,多半以为是云秋染嫁人后,倚仗夫家的势,开始仗势欺人,她自然就能干干净净地将自己摘出来。 至于沈臻芸,她是云秋染的小姑子,虽然不知道她被云秋染用什么手段笼络住了,一味维护这个嫂子。 但云秋染都不吭声了,想必小姑娘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哪知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人家却不按她设好的剧情走。 “你没有,我看你是心肠都坏了,你先是无端讽刺我嫂嫂,我气不过,驳了几句,你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紧接着看见有人进来,就扮可怜,并倒打一耙,企图营造我嫂嫂欺负你的假象。 怎么,要不要我将你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同时让店掌柜的过来对质。”沈臻芸一双好看的眉毛都气得飘了起来。 刚进来的几个贵女,瞧见一个抽抽噎噎的姑娘不断朝云秋染赔礼认错,还真以为是云秋染在欺负她。 结果在听完沈臻芸的话后,再看黄姓姑娘的目光就变得十分奇怪。 就说呢,以沈少夫人的性格,怎会突然就学会欺负人了。 环琅阁的掌柜看黄姑娘的目光也相当不喜,好家伙,原来在你眼里,我们家的首饰都是上不了档次的东西。 你既然看不上眼,为何还时不时往我们跑啊? 黄姑娘哪敢让沈臻芸将自己的话重复,她眼一闭,对着云秋染弯腰一鞠到底: “对不起,沈少夫人,是我嫉妒少夫人的好命,无端出言讽刺,冒犯了少夫人,望少夫人不一要和我般见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黄姑娘。 不过 我既然受了你的礼,当送你一句警语,身为闺阁女子,嘴巴太大,舌头太长,真不是什么好事,望你谨记。”云秋染静静的看了她半晌,才摆了摆手。 “多谢沈少夫人教诲。”黄姑娘听得心头一颤。 云秋染敲打她的这几句话一旦传出去,日后别人看到她,第一个想起来只怕就是这姑娘嘴巴大,舌头长。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和云秋染硬顶,她着实没有这个胆子,只能默默接受这份羞辱。 其它与云秋染不熟的人看到这一幕,心头颇有些古怪,云家大姑娘嫁人之后,性格变了不少啊。 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偶然遇到,大多时候都是垂眉敛目,看着自己的脚尖。 如今头不垂了,眼也不敛了,眼睛看人安静专注,说话不疾不缓,看上去美丽又大气。 一旁的云秋岚瞧得合不拢嘴,她倒不是惊讶云秋染的变化,她一直知道这个堂姐是什么样的人。 让她惊得合不拢嘴的是沈臻芸,没想到大姐在沈家不受姐夫和婆母的喜欢,小姑子倒是对她维护得紧。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云秋染在环琅阁的二楼选了四对珠钗,四对玉簪,三对别致精巧的珍珠耳坠,两只镯子。 其中一对珠钗和一对玉簪一对耳环,并一只手镯给了沈臻芸。 自己留了一对珠钗一对玉簪,剩下的准备拿去给云秋岚和云秋锦。 她选的这几样东西都是环琅阁的珍品,价值不菲,结账的时候,花了近两千两银子。 环琅阁的首饰便宜,那也只是相对金凤斋,且二楼真正的珍品,价格不逊金凤斋多少,不然也不会惹得公主们都进来挑选。 “嫂嫂,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芸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拿。”沈臻芸看着手里的饰盒,颇有些不好意思。 “小丫头,你喊我一声嫂嫂,送你点饰品有什么,嫂嫂不缺这点钱。”云秋染有些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 “好,那我就不和嫂嫂客气了,不过嫂嫂送了我这么贵重的饰品,我中午请嫂嫂用饭吧,咱们去百味楼如何?” 沈臻芸不是忸怩的性子,她喜欢云秋染,爽快地接了过去,紧接着眼珠一转,提出一个建议。 “好啊,早听说百味楼的东西好吃,正好去尝尝。”云秋染点头,她中午本来就打算去百味楼吃饭。 去百味楼的路上,云秋染不时看沈臻芸眼,小姑娘被看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嫂嫂,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吃不得亏的,这样挺好,在外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云秋染笑道。 “嫂嫂,你笑话我。”沈臻芸先是一呆,接着扑到云秋染身上。 她的大丫鬟敏儿看着和少夫人闹成一团的小姐,忍不住在心里道,少夫人明明挺好的一个人。 长得这么好看,言行举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在外进退有度,出手更是大方,哪里有传言中的小家子气?也不知夫人和大公子为何不喜欢她? 百味楼是望京有名的酒楼,全国各地的菜他们都能做,还都做得非常有特色。 价格有高有低,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消费水准选择,每到饭点,就人满为患,男客女客都有。 大乾的男女大妨不如前朝苛刻,但男女客撞在一起也是不合适的。 为此,百味楼有两个门,一个门专迎女客,一个门专迎男客。 女客这边有专门的女招待,也有专门上楼的楼梯通道,来吃饭的女客几乎都是进包厢,鲜有在大堂用的。 云秋染一行将马车寄存,通过女客通道来到二楼,女招待将她们引到二楼右手最靠里的一个房间,将房门打开:“几位贵客里面请。” “嫂嫂,这是你的专用包间吗?我看这里的女招待对你好像很熟悉,无须开口,就将你引到了这里。 嗯,这个房间也比一般房间更干净,一点异味没有。”点完菜,待女招待拿着菜单离开后,沈臻芸有些好奇的凑过来问。 如果她没记错,百味楼是不设专用包间的,因为客人太多,如果包间都订了出去,而订的人又不是每天都来吃饭,就会造成房源浪费。 因为人家一直是这个规矩,望京的勋贵们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可是女招待的态度由不得她多想。 云秋染一时不该怎么回答,这家百味楼本就是她的。 确切来说是她母亲的,以前由大舅舅经营,利润有四成给了皇家。 这也是为什么不设专用包间,却无人敢来闹事的原因。 她满十三岁那年,大舅就将百味楼的经营权交给了她。 第19章 毒舌郡王 十一月二十三,沈至安也休沐。 连梦晴得知他休沐,头天晚上就缠着他,要求次日带她出门逛逛街。 沈至安想着连梦晴在闺中那样活泼的一个姑娘,进了沈家门后,天天只能蹲在后宅,心里对她怜惜得紧,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两人便相携出了门。 沈至安和连梦晴先去戏园子里听了戏,听完戏就到午饭的点了,两人就一起到了百味楼。 他们来的时候,百味楼只二楼靠右手边,倒手第二间房还空着,跑堂的伙计就将他们带了过去。 哪知刚走到门口,房门还没打开,一道戏谑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沈世孙嘛,咱们真有缘,一个多月前,在这碰到过一次,现在又撞上了。 那时我还以为世孙是想赶在成婚前,多寻几次欢,后得知你要在成婚当日,同时迎连家姑娘为妾,才明白当日与你不清不楚的也是你身边这位美姬。 没看出来呢,孙世孙还是个情种,身边的美人始终都是一个。” 说话的是个相貌如夜明珠一般醒目的的华服少年,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后的房门开着,显然刚从房间出来。 沈至安的相貌已经十分出众,可往此人身边一站,顿显黯淡无光。 他此言一出,沈至安的脸顿时黑成锅底,连梦晴的脸色也变十分难看。 “蒋灏宁,我劝你修口德。”沈至安拧眉看着他。 此人正是以美貌称着望京的永安郡王,当朝镇国亲王荣王的幼子。 “咳咳,客官,您自己进去,我下楼去帮您拿菜单。”带沈至安过来的跑堂尴尬不已,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这些贵人打架,他一个跑堂的伙计,实在不便旁听。 沈至安倒也没有为难伙计,挥手让他离开。 “修口德?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你敢说你上次带的人不是她?莫非以为头上戴了顶帽子就没人认得出来?”永安郡王迎着沈至安的视线,接着往下道。 “蒋灏宁,你身为男人,一天天的这么八卦,动不动拿女子说事,不觉得自己很掉分吗?”沈至安恼怒至极。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一拳打花对面少年那张恶心人的脸。 可他没这胆量,眼前这人虽然可恶,身份却摆在这里。 他的父亲荣王是贞元帝的亲弟弟,骁勇善战,对其兄忠心耿耿,大桑的江山有三分之一是他打下来的。 贞元帝在世时亲封其为镇国亲王,世袭罔替,现任皇帝是他的亲侄。 荣王世子蒋臻完美继承了其父的骁勇和谋略,十六岁开始坐镇边疆,现年二十七岁,已是镇守一方的三品大将。 沈至安虽与他一同被喻为望京双壁,论本事功绩,却差了蒋灏臻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蒋颢宁,他是蒋氏皇室的团宠,上至太后皇帝,下到年纪比他更小的侄子侄女,鲜有不喜欢他。 无他,他那张脸长得太好看了,加上嘴巴甜,任谁被哄上两句,心都会软成一滩水。 蒋颢宁是荣王继妃所出,幼时体弱,后好不容易调养好,却对仕途毫无兴趣。 用他的话说,家里已经有个那么优秀的哥哥,我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拼命? 他每天的日常不是看些闲书,就是呼朋唤友出去吃喝玩乐。 遇到对胃口的人,哪怕是叫花子,也能和你把臂长谈,把你当成至交好友。 一旦遇到不顺眼的,不管什么身份,开口就会狂忿,直到忿得你怀疑人生,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在望京勋贵子弟圈中的口碑可谓是好坏参半。 不过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明面上都鲜有和他过不去的。 没办法,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身后又有那么多为他撑腰的大人物。 纵观整个望京,敢正面和他交锋的,也就沈至安。 这两人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针锋相对。 蒋颢宁认为沈至安虚伪懦弱拎不清,根本不够资格与长兄相提并论,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不冷嘲热讽。 而沈至安更是看不起蒋颢宁,他觉得这家伙徒有其表,除了一张脸外,简直一无是处。 若不是命好,生在荣王府,就他这样的人,不是给达官贵人当娈童,就只能混男花楼。 “我说你心尖尖两句就掉分?按你的逻辑,不要脸的事你们可以做,但别人不能说,对吗? 我呸,就凭你这种虚伪无行的家伙,也配和我兄长并称望京双璧? 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你身上挂着婚约,和姓连的勾勾搭搭。 姓连的明知你有未婚妻,依然选择和你纠缠不清,纠缠到最后,好好的贵女不当了,上赶着给你做了小妾。 本来吧,以她的出身,甘情委身给你做妾,真论起来,也称得上一句痴情。 问题是,连大小姐明明选择了做妾,又不甘接受妾的身份,不仅大摇大摆的和你一起逛戏园子,吃饭,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妾室该穿的。 不知道的人,多半以为你娶的嫡妻是她,苦就苦了云家大姑娘,那么贞静娴雅的一个姑娘,偏偏遇上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永安郡王边说边摇头叹息不止。 连梦晴相貌艳丽,做姑娘的时候最喜欢颜色鲜艳的服饰,到了国公府,受身份压制,低调了不少。 今天是她进国公府后头一回出门,高兴之余顿时忘了规矩,身上穿的是她做姑娘时最爱的服饰,鲜红的衣裙,紫色的披风。 醒目自然是醒目,却和她妾室的身份不匹配。 “蒋灏宁!”沈至安气得额际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目光像要吃了永安郡王。 “那么大声干什么?怎么,被说中了心事想灭口,有胆你就动手。 难不成这偌大的望京都是你们沈家的?别人想说句公道话的人都不行? 还瞪我?你信不信明个儿我就参你一本,就参你德行不修,公然宠妾灭妻。”永安郡王毫不示弱的与他对着瞪。 沈世安的一张脸气得铁青,脸上的青筋突突突的乱跳。 连梦晴也不多让,可恶,想她连梦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要是旁人敢这般挤兑羞辱她,她有一万种法子整死对方。 可当这个人是蒋颢宁的时候,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说她,就是镇北侯府,或者定国公府,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双方对峙沉默的时候,一个女招待从女梯上走了上来,看见他们三个面色古怪的站在门口,有些诧异。 不过女招待显然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几步走到最里面那间房的门前,推开门张口问了一句:“沈少夫人,淮杞羊汤没有了,能换个菜吗?” 她此言一出,整个走廊变得分外安静,永安郡王,沈至安,连梦晴,三人的目光都洗刷刷的朝着那道门望了过去。 第20章 大冤种云秋染 屋里的云秋染此时此刻很想以头撞墙,她真不是故意躲在这里听墙角,也没有这种爱好。 问题是她压根没想过来百味楼吃餐饭,会遇到这样狗血的修罗场。 要是能掐会算,她今天肯定不出门。 望京冬天的屋子里都装有炕,吃饭的时候配锅子,就必须开窗通风透气。 她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外面的走廊,外面几个人吵架的声音不小,她想装着没听见都不行。 现在外面的三双目光都齐刷刷的盯着她这个房间的门,等着她这个正主露面。 咳咳,或许不只三双目光,没准还有周边房间无数不知名的、等着看八卦的目光。 问题是云秋染不知自己该以什么面目露面,是受尽委屈、黯然伤神的吃醋嫡妻? 还是因不受丈夫待见,导致怒火攻心的变态跟踪狂? 或许到了明天,她和沈至安、连梦晴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就会成为望京无数家庭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八卦韵事? 问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词真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只是单纯来吃个饭,然后好死不死的撞上了这个修罗场,说出去有人信吗? 她现在正在很认真的梳理现场的关系。 沈至安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连梦晴是沈至安的爱妾,永安郡王是为她抱不平而怒忿沈至安和连梦晴的热心路人。 热心路人永安郡王,遇到休沐的沈至安带爱妾出来吃饭,因心里为她这个大冤种抱不平,跳出来大骂沈至安婚前不守夫德,与人勾勾搭搭,婚后宠妾灭妻。 骂得那叫一个气势磅礴,酣畅淋漓,颇有几分诸葛亮骂死王朗的风采。 正值场面张弓拔弩,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双方突然发现她这个大冤种嫡妻正好在现场旁听。 老天爷,求问她现在该以什么姿态出现,收拾这个残局? 不仅是她,屋内的沈臻芸和几个丫鬟,也保持着沉默。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眼见尬局无人可解,大冤种云秋染不得不硬着头皮,像只蜗牛般,慢腾腾的挪到门口,先对女招待道: “淮杞羊汤没有就算了,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你先下去吧。” 这个女招待是刚来没多久的新人,并不认识沈至安,非故意叫破她身份,让她难堪,自是不好为难她。 等女招待离开,云秋染才将目光转到门外三人身上,有些尴尬的朝他们笑了笑:“如果我说什么都没听到,你们能当成没见过我吗?” “不能。”接话的人不是沈至安和连梦晴,而是永安郡王。 不过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 适才骂沈至安和连梦晴骂得双目放光,精神抖擞的永安郡王,此刻一张得美丽得让人自惭形秽的脸红得像煮熟剥壳的虾。 如果说云秋染感到尴尬,他则更是尬得脚趾头都卷了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能钻进去,或者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雷,劈晕他。 “如果不能,你们希望我说点什么呢?我若说,我今天只是单纯来吃个饭,压根没想到会碰到你们......”云秋染看了永安郡王一眼,又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屎一般的沈至安和加梦晴,硬着头皮往下道。 “够了,云氏,你果然是好样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佯装对我的一切不闻不问,结果一转头,把状都告到宫里去,再让这小子来羞辱我和梦晴。 自己还不顾面皮跟踪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简直是做梦,梦晴,我们走。”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沈至安给打断。 说完这句话,面色铁青的沈至安就拽起连梦晴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留下后面跟出来瞠目结舌的沈臻芸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云秋染则是扶额苦笑,她就知道,以沈至安那个不知被什么玩意踢过的脑袋,看见她在这里,定然会将她当成变态跟踪狂。 “抱歉,因为我的冲动和莽撞,反而让你更难做人了。”被留在现场的永安郡王见状既尴尬又愧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微微泛起了红意。 云秋染吓了一跳,生怕他就这么哭出来,晃了晃脑袋,甩开被人当成变态的无奈,急忙开口安慰: “别,和你没关系,沈至安脑子有毛病,以为我跟踪他是他的问题。 我今天真的单纯只是来吃饭,只是没想到事情这麽巧,大家的房间正好挨在一起,撞上了。 至于脑子有坑的沈至安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迁怒我,找我的麻烦,放心,不会,他没有这个胆子。 国公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他若敢因此而找我的麻烦,倒霉的是他,你完全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对了,谢谢你为我不平,不过我并不在意他和连梦晴怎样,他相貌虽然不算差,可世上比他好看的男人不计其数。 就凭他,哪值得我拈酸吃醋,以后别为此生气了,不值当。” 看着眼前那张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脸,原本只想随口安慰几句的云秋染嘴巴一瓢,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吐了出来。 若不是警觉得快,差点连想要我捻酸吃醋,起码得有你这个水准的话都给吐出来了。 哪怕缩的快,云秋染也想拿根针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尴尬之余,她连忙给自己找补:“咳咳,我的意思是,女子当贞静柔顺,捻酸吃醋这种事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急忙带着沈臻芸和几个丫鬟跑了。 因为说错了话感到尴尬,又跑得太快,她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说世上美人那么多,沈至安不算什么的时候,永安郡王的美人面上突然多了几分娇羞。 “哟,这沈少夫人和传闻的还真不太一样,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为何外面将她传成那样?”云秋染走后,永安郡王房间里的几个纨绔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刚刚云秋染那番话真把他们给惊着了。 “传闻往往当不得真。”蒋灏宁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 “你和她很熟?”和蒋灏宁关系最好的陈逸之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要你管,身为一个大男人,不要随便讨论人家大姑娘。”蒋灏宁瞪了他一眼。 真双标…… 你讨论人家的女眷就可以,轮到云家大姑娘,就不行。 不对啊,云家大姑娘已经嫁人了,她现在应该是沈家的少夫人才对。 “注意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不要泄露出去。”几个纨绔正在心里吐槽,却见蒋灏宁面色一正,认真叮嘱了他们一句。 第21章 疯狂的连梦晴 “嫂嫂,你不喜欢我大哥,是因为他长得不够好看吗?”回去的路上,沈臻芸小姑娘忍了半天,终忍不住开口问出心头的疑惑。 很显然,云秋染对永安郡王说的那番话被她听进心里了。 和永安郡王比,大哥确实只能算长得一般,更何况,永安郡王还帮着嫂嫂说话。 大哥则对嫂嫂一点也不好,换成是她,应该也会更喜欢永安郡王吧? 小姑娘的思路不知不觉的就带歪了。 “为何这么说?”云秋染诧异的看着她。 “我……”小姑娘一脸的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对你哥哥没感情和他好不好看没关系,而是他不喜欢我,我从来不会在不喜欢自己的人的身上投入感情。” 云秋染很快懂了她的意思,这次没有敷衍小姑娘,而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经过今天这件事,云秋染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国公府待多久,小姑娘是府里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她不愿意骗她。 “嫂嫂。”沈臻芸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 “哭什么,哪怕你哥哥恼羞成怒之下写下一纸休书,要将我赶出国公府,你依然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 当然,前提是你还愿意和我往来。”云秋染一边帮着她擦眼泪,一边点着她的鼻子轻笑。 回到兰馨院,云秋染本以为很快要等来沈至安的兴师问罪。 虽然当着永安郡王的面,她誓言旦旦的说沈至安不敢迁怒,但就以他那被驴踢过的奇怪脑回路,干什么事都不稀奇。 哪知一连几天,一点动静没有。 没有动静,云秋染很快将这点事抛到脑后,悠然自得地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一转眼,时间就滑到了十二月初十,望京城下了场大雪。 巍峨富丽的望京城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几若变成了一座冰雪之城。 睡饱了觉,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的云秋染,脚下吸着双棉拖鞋,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凯凯白雪,眼睛顿时一亮。 踏雪寻梅,这个时节除了合适吃锅子,也是赏梅的好时候啊。 如果没记错,外面湖边的园子里就有一大片梅花,待吃完饭,就出去看看。 端上茶壶,去雪地煮茶,边喝茶边赏梅,学着古人附庸风雅一番。 “小姐,外面下雪了,你也不知道加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端着热水盆进来的秋桐,看着云秋染穿着寝衣就这么站在窗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连忙拉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知道了,小管家婆。”云秋染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她的几个丫鬟,都长了副好相貌,皮肤细腻光滑,很是好捏。 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出来,夏芷和春晓已经将刚煮好的羊奶和粟米粥端了过来,又拿了一碟煎包。 云秋喝了一碗加蜂蜜的羊奶,吃了几个煎包,就放下了筷子,中午吃锅子,得留点肚子。 “走吧,来个人和我一起去看梅花,雪中赏梅,当别有一番滋味。”吃完早饭,云秋染进屋披了件厚披风,对几个丫鬟道。 夏芷,春晓留下收拾院子,秋桐带着茶壶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至于冬竹,云秋染派了点任务给她,昨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说起来在国公府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国公夫人嫌麻烦,像我这样的新妇,每月只需初一十五各请一次安即可。 世子夫人不待见我,不希望看到我出现在她面前,也不需要晨昏定省。 没有杂事扰身,住的地方舒适,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瞧瞧这梅花开的多漂亮,如果可以选择,一辈子在这里养老也挺好的。 可惜啊,这么漂亮的地方,咱们只怕住不了多久啦。”云秋染站在园子里,看着在雪中盛放的梅花,忍不住大生感慨。 “小姐,你是说咱们很快就要出府了吗?”秋桐听得一愣。 “快不快不知道,不过以世孙对我的态度,还有连梦晴的性格,估计时间不会太长。 哟,湖边几棵梅花开的特别好,你在这煮茶,我过去看看。” 说着,云秋染抬腿就朝人工湖那边走了过去。 “姐姐好雅兴。” 云秋染走到湖边,伸手摘下一枝花蕊间带着白雪,在风中轻轻摇拽的红梅,正在低头轻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 云秋染抬起头,转身望云,只见身穿月白色衣裙,披着黑色滚毛披风的连梦晴从一株梅树下转了出来,略显憔悴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的沁雅阁没有梅花吗?跑到我这来干什么?”云秋染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道。 “我是来向姐姐道歉的,为前些日子在百味楼对姐姐的冲撞。 说起来,以前妹妹从不知姐姐与永安郡王那么熟,竟然能得他那般维护。” 连梦晴看着身着烟紫色冬装,披着同系色斗篷,衬得一张莹洁无暇的脸越发清丽出尘,一时间将这满园的梅花都压下去的云秋染,心头的妒意和怒火顿时沸水般滚了起来。 她原先完全没把云秋染放在心上,根本不认为她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哪怕她是以嫡妻的身份嫁过来的。 可当两人一起进了沈府之后,连梦晴突然发现她有些想当然。 沈郎确如当初承诺的一样,成婚之后没有进过一天云秋染的房。 只要人在府里,几乎都住在她的沁雅阁。 可云秋染非但没有半点被夫君不喜的哀怨,她的日子反倒过得自在得不得了。 每天吃得好,睡得香,人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容光焕发,沈至安的态度对她完全构不成干扰。 反而是她,身边虽有沈郎陪伴,却明显不怎么得国公夫妇的喜欢。 小姑子也看她不顺眼,任她如何讨好,都不肯拿正眼瞧她。 这也就罢了,没出府之前,她怎么也没料到,就因为选择做了沈至安的妾室,她在外面的名声就变得那般不堪。 永安郡王当天看她的眼神,以及那恶心人的话,像刀子一般砸在她的身上,割得她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从百味楼回来的半个多月,她每天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整个京城都在指着她嗤笑的画面,任凭沈至安怎么安抚都没用。 而这一切的耻辱,都来自眼前这个女人。 若不是她,她连梦晴怎会这般委屈求全,与人做妾? 与沈至安两情相悦的人明明是她,云秋然身上不过是多了纸婚约,凭什么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大家一致的同情。 而她不过是忠于本心,忠于爱情,就要被千夫所指? 都是她,都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自这个可恶的女人,只有将她彻底踩下去,踩到泥里,碾成粉沫,她才能出头。 连梦晴越想越气,眼神越来越疯狂,接着人就像发狂的马驹一般,朝云秋染冲了过去。 第22章 掌掴夫君 云秋染在看见连梦晴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就在凝神戒备。 哪怕她含沙射影、意图诬蔑自己与永安郡王之间不清不楚,都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 为此,在看见连梦晴朝自己猛冲过来的时候,立即灵巧地往梅树那边一闪。 在闪避的同时,伸手紧紧抓住树杆,以防自己被她撞下湖去。 连梦晴撞过来的时候,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而云秋染所站的地势又有些后溜,加上下雪地滑。 她没有撞到云秋染,身体则因为惯性,收势不住,噗通一声,跌到湖里去了。 连梦晴跌下去的那一瞬间,云秋染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虽说连梦晴莫明莫妙跑过来找茬,又恶语伤人。 云秋染却没打算和她计较,至少没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在她看来,连梦晴就是个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傻比,真正应该被指责唾弃的人是沈至安。 他若真有担当,真喜欢连梦晴,真为她着想,就应该先想办法把婚给退了,再去招惹这姑娘。 不然,就是害这姑娘。 在这个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连梦晴一旦委身为妾,以后就是她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 云秋染虽然有心拉连梦晴一把,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些。 云秋染伸出的手掌还没有碰到连梦睛的指尖,她就跌进了湖里去了。 望京的冬天非常冷,温度一般在零下十度左右,又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人工湖里的水是真真冰冷刺骨。 让云秋染就这么跳下去救连梦晴是不可能的。 她虽不愿和此女计较,却也做不到为了她,在这样的天气,奋不顾身下水救人。 正打算喊人过来帮忙,却发现用不着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惊呼传了过来:“晴儿。\\\" 伴随这道惊呼,一道人影如飞一般的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来人正是沈至安,他冲到连梦睛跌下去的地方,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云秋染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句:不错,这次总算像个男人,并下意识的远离湖边几步。 沈至安跳下去后,约过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哗啦一声,就带着连梦晴从水里跃了上来。 上岸的时候,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连梦晴的脸色白中带着几分青意。 她双手扶着肚子,靠在沈至安的怀里,边流泪边凄楚的道:“至安哥哥,我的肚子,肚子好疼。” “晴儿,你忍忍,我马上带你回去。” 说罢,一手抱扶着她,几步走到云秋染身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恶妇,你敢这样算计晴儿,但凡她有半点不好,回头我就休了你。” 从他的视觉角度,连梦晴掉下去的时候,正好是云秋染伸手在推她。 猝不及防下的云秋染,被他这一掌打得头一歪,白玉般的面颊上迅速浮出五个清晰的手掌印。 云秋染眼一眯,身上温和恬静的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满身煞气透体而出。 反手就是一掌,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朝沈至安反扇了过去。 沈至安显然没料到云秋染敢打自己,对此毫无防备,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 云秋染挥掌的力度比他之前那一掌还要大,沈至安同时被扇得头一歪,下巴撞到连梦晴的脑袋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云氏,你敢打我?”缓过神来的沈至安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血丝,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云秋染。 “打的就是你这个人渣,沈至安,我一直懒得理你,也不想与你计较,可你的脑子就像被驴踢了一样,既听不懂人话,又自为是。 你我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你与我无情,我对你也无意。 你们沈家基于承诺和太后的面子,不愿落人口实,不能悔婚,而我则需要借你们家的势,顺利从云家脱身。 对此,我内心对你们沈家是有感激的,也很有自知之明。 嫁进你沈家之后,除了占了个嫡妻的名头,从未干预过你的任何事,没有占过你们沈家的任何便宜,就连膳食的伙食费都是自掏的。 至于你和连梦晴,你们两情相悦,我是衷心祝福,从没有半分掺和的意思。 即便你想将正妻之位送给她,只要时机合适,大家好商好量,我也很乐意成全。 明明我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 结果你不知是受过什么刺激,还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又或者是患了自恋症。 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像连梦晴这个煞笔一样,把你当宝,为了你可以不惜一切,不折手段。 我呸,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像你这眼瞎心盲,拎不清,除了顶着个青年才俊的名头,实则既然无担当,又没有魄力,只会对女人动手的人渣,值得我为你争风吃醋? 我入府一个多月,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你?给你献过一次殷勤,抛过一次媚眼?干预过你与你的心肝宝贝卿卿我我?你心里没点逼数? 至于推连梦晴推下水,我对你既无半分情感,也没打算和你过一辈子,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和她过不去? 还有,这里是兰馨园的地盘,不是她的沁雅阁,她若不自己跑过来,我怎么算计她?” 活了两辈子,都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的云秋染莫名挨了渣男一巴掌,差点连活撕了沈至安的心都有,一时气场全开,指着沈至安的鼻子,破口大骂。 沈至安被她嘴里吐出的一串串刀子般的话以及看垃圾一样的目光给砸懵了的,看着恍若踏了两尊风火轮,全身都在喷火的云秋染,脑子一片空白。 骂完沈至安,云秋染余怒不息,将目光转到脑残煞笔的连梦晴身上: “还有你,连梦晴,你出身将门,身上本该有将门之女应有的恣意潇洒和骄傲不羁。 可你瞧瞧你的样子,为了一个拎不清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尊严,不顾家族的名声,也不在意自小将你捧在手心里的父母的脸面。 吃莫明其妙的醋,置莫名其妙的气,甚至不惜以自己健康为代价,来算计我,找我的茬,我真为你感到可悲。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正妻的位置么?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成全你,你稀罕的男人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放心,不用担心定国公不同意,因为不需要沈至安写休书,我会自请下堂。 只盼你们的爱情,能够如你们所愿,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一通猛烈输出后,云秋染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纾解了几分,说完也不管沈至安和连梦晴的反应,拍拍屁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23章 入宫 云秋染骂完人,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夏芷和春晓看着她左边面颊上那个清晰的红肿巴掌印,不由大吃一惊:“姑娘,你的脸?” “谁干的。”刚回来的冬竹目中闪过一抹戾气。 “姑爷。”比云秋染晚了几步,气喘吁吁的跟着跑回来的秋桐,用口型向大家吐出这两个字。 虽说小姐已经还了姑爷一记大耳光,秋桐依然不觉解气。 云秋染让她在梅林煮茶,离湖边有段距离,具体姑爷和姑娘说了什么她没听见,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看得明明白白。 明明是连姨娘跑来找姑娘的麻烦,想推姑娘入湖。 只不过姑娘反应快,先一步避开了,连姨娘收势不住,自己跌进湖里。 结果姑爷冲上来将连姨娘救起来后,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给了姑娘一记耳光。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场景,秋桐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沈家姑爷简直是欺人太甚! 大公子竟然对姑娘动手?夏芷和春晓都瞪大了眼睛。 冬竹则是面沉如水,这个人渣,宠妾灭妻不说,还敢打姑娘,晚上她就去敲姑爷的闷棍,将他蒙头暴揍一顿,至少要打断他一条腿。 只是此念刚起,云秋染就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别管这些,冬竹,备车,我要入宫。” 这时候入宫?姑娘是要去找太后告状?冬竹有些诧异,却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备车。 云秋染刚出去赏了梅,身上本身就穿的很厚暖,出门也不需要再换衣服,只加了一顶遮挡面容的风帽。 等冬竹驾的车一到,两人就直奔皇宫而去。 国公府到皇宫的距离并不远,平素坐马车,两刻半钟足够。 今天下雪,速度要慢一些。 云秋染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大约是巳时六刻,到宫门口的时候,约午时两刻。 她身上有太后赐的,可随时入宫觐见的牌子,只是平常很少用。 过宫门的时候,云秋染将牌子往守门将领面前一递,守将看了一眼,就将她们放了进去。 当今太后姓苏,住在慈庆宫。 慈庆宫在皇宫的西侧,离宫门有段不短的距离。 若是快走,两刻半钟的时间差不多能到。 云秋染入了宫门后,却放慢了脚步。 “姑娘,按咱们这个速度,起码需要四刻钟才能到慈庆宫。”跟云秋染来过两次皇宫的冬竹见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她以为姑娘在想什么事,不知不觉的放缓了脚步。 “我知道,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若是走得太快,咱过去恰好会赶上太后用膳。 若是平常倒不打紧,没准还能跟着太后混顿午膳。 可今天我脸上有巴掌印,若正好赶在饭点到,会影响太后用膳,不妥。 若去得太晚,太后又午憩了,所以,赶在午时末到正合适。” 她来过皇宫很多次,太后每次午饭的时间都差不多在十二点半。 吃完饭,会花两刻钟的时间消食。 冬竹没有再说话,不紧不慢的跟在云秋染身后。 当记时的漏斗刻度差不多滑到午时末的时候,云秋染和冬竹终于到了慈庆宫的门口。 云秋染计算得不错,若是平常,这个点太后已经用完午膳,正在外面走动消食。 不过今天下雪,太后想吃锅子。 吃锅子人太少,就缺了滋味。 为此,苏太后便让人去将三公主,五公主和永安郡王都叫了过来。 人一多,膳食就比平常晚了些。 云秋染到慈庆宫门口的时候,锅子正好摆到膳厅的餐桌上,里面只有熬好的清汤,四周摆了许多菜品。 这种新式的吃法还是云秋染献上来的,以前大家吃锅子,都习惯将各种熟菜倒进去混炖。 后来云秋染告诉太后,先熬汤,再选喜欢吃的菜,放到锅子里现煮现吃,捞出来之后,配些自己喜欢的调料,味道更清爽新鲜。 太后试过几次,觉得这么吃果然更舒适些,自此以后,但凡吃锅子,都会这么摆。 永安郡王是个非常会逗趣,会活跃气氛的人,只要他愿意,很少有人能不被他带动情绪。 因锅子里的汤还没有沸,不能下菜,他就在旁边给太后说笑话。 太后听得正有趣,值守的宫人来报::“太后,定国府的世孙夫人来了。” 苏太后先是一怔,继而喜道:“云丫头来了?这大雪的天,她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孩子自从成亲后,就来过一回,还是来谢恩的,哀家还以为她生分了呢。” 苏太后很喜欢云秋染,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对云秋染青睐有加是因为其母。 确实有一部分林氏的原因,不过更多的是因为这孩子本身。 外面的人总传云秋染的性子懦弱软绵,太后却知道,这是个胸中有丘壑、又活得特别通透的姑娘。 她在外面低调隐忍,不是胆小怕事,只是不愿与人争锋。 苏太后年轻的时候是跟着圣祖一起打过天下的人,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实在太多了。 像云秋染那么小,就知进退,懂藏锋的孩子,实在不多见,也分外惹人怜惜。 她不仅不爱出风头,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也特别多,苏太后和她打交道越多,就越喜欢她。 “皇祖母,依孙女看,您对沈少夫人比对孙女还好,沈家的世子夫人嫁到沈家才一个月零几天,已经来过一次,您还觉得来少了。 去年孙女离宫两个多月回来,都没见您叨念。”年方十三,活泼开朗了五公主,故意撅起嘴巴吃醋。 “你这小魔星,去年你是随你小叔出去玩,玩得都乐不思蜀了还好意思埋汰皇祖母?既然你你这么说,以后再想出门,皇祖母就不准了。”苏太后笑骂。 “皇祖母,我错了,我错了。”五公主连连认错。 “别闹了,周甚,赶紧让沈少夫人进来,她才是吃锅子的真正高手,有她在啊,咱们今天这餐饭会更尽兴。” 苏太后没再和孙女笑闹,赶紧让宫人去把云秋染请进来。 永安郡王没有接话,心里则忍不住想,云大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了?难道遇到了什么事? 云秋染是外臣家眷,若是只有永安郡王在,云秋染进来,他是应该选择回避的。 但现场还有三公主和五公主在,他避不避就无所谓了。 加上他心里好奇云秋染这时候入宫的原因,就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苏太后知道他的性子,这孩子一向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也就没有提这个事。 云秋染进来的时候,看到里面这么多人,膳厅餐桌上的锅子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心里顿时一惊,深感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对。 可进都进来了,这时候再退出去也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臣妇叩见太后,见过两位公主和郡王。” “不必多礼,快过来坐,今天吃锅子呢,我刚刚还在说你是吃锅子的高手,你就到了,赶紧过来给他们露一手。”苏太后摆了摆手,热情地朝她招手。 第24章 传奇太后 “我已经用过午膳了,太后,要不等您先用完午膳我再进来。”云秋染有些犹豫。 她脸上的巴掌印在左右,太后的餐桌在右手边,几个人都坐在餐桌旁,除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永安郡王,其它人尚未发现她脸上的掌印。 “云丫头......”苏太后有些不高兴,云丫头怎的嫁人了,就变得和她这么生分了。 就在这时候,坐在太后旁边的永安郡王,从桌底下伸出手,轻轻扯了下太后的衣袖。 苏太后语意一顿,先不着痕迹的扫了永安郡王一眼,后又偏头看了云秋染两眼,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开口: “也好,你既然吃过饭,哀家就不勉强你了,哀家花园里的梅花开得不错,你喜欢的话,可以先去那边看看。” “谢太后。”云秋染从善如流的退了出来。 好险,差点就将一张印着清晰巴掌印的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她之所以顶着一张被打的脸,急冲冲的跑到宫里来。 就是想利用这个博点太后的同情,顺利从她手里讨一份和离的旨意。 却无法将自己挨打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慈庆宫引云秋染进去的宫人肯定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了,但他们没胆子乱说。 云秋染和冬竹一起在慈庆宫外的梅园里,看了三刻钟左右的梅花,太后就着人过来传唤了。 冬竹没得召唤,只能在宫门外等候,云秋染随宫人一同走了进去。 苏太后依然在膳食殿,三公主,五公主和永安郡王已经不在,餐桌上却还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锅子。 走到离太后还有七八步的时候,云秋染正要行礼,却被苏太后先一步打断: “刚行过,就别再讲究这些了,你这时候过来,肯定还没有用午膳。 给你留了锅子,先吃饱再说,大冷的天,饿着肚子像什么话。” 云秋染先是一怔,接着眼眶一热,两泡泪差点就这么滚了出来。 “太后,对不起。”云秋染双膝一曲,就这么跪了下去,以头叩地。 太后把她当成亲孙女一般真心疼爱,她却顶着一张被打的脸,计算着最合适见太后的时辰,以此来博取同情,拿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的心太脏,算计太多,实在对不住太后的这份厚爱。 “你这孩子,心思怎会这么重?你娘亲过世早,家里其它的亲人靠不住,外祖家隔得远。 在婆家受了欺负,不来找哀家找谁?赶紧过来。”太后先是一怔,很快明白了云秋染的意思,有些不悦地道。 云家大丫头样样好,就是性子太独了。 外面的人都说自己对这丫头青睐有加,实际上她除了帮着促成定国公府那门婚事,还真没有帮过这丫头什么。 不是不愿,而是这丫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要求。 像今天这般,受了欺负,跑到宫里找她,还是头一遭。 想到这丫头受了欺负,知道来找自己做主,苏太后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丫头总算不和自己生分了。 云秋染从地上起来,眼眶里的泪却再也抑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走到太后身边的时候,面颊上已经爬满了泪珠,左边挨打的脸红肿得厉害,现再被泪水一糊,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太后看着她那半边惨不忍睹的脸,既心痛又愤怒。 不过想着云秋染饭还没吃,并未多问,只吩咐宫人去打了盆热水过来,让云秋染净面。 看着擦干泪水,显得上面的掌印越发清晰狰狞的脸,太后更怒了几分。 沈家真是好样的,眼见这姑娘娘家不给力,就这样欺负,他们似乎忘了,云丫头背后还有她呢。 太后缓了口气,压了压情绪,看着在她面前因大哭了一场,显得很不好意思的云秋染,尽量放轻语气:“别不好意思,丫头,先吃饭吧,在哀家心里啊,你就像我的亲孙女一般。 自家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来长辈面前哭上一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吃饭。” 认识的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她哭,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哎,沈家这门婚,也不知道她指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云秋染没有吭气,她缓了缓情绪,低头用饭。 苏太后直到她用完饭,才让她坐到面前,仔细端详她的左脸,只见白玉般的面庞已经肿得老高,上面清晰的印着五个手指印,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疼吗?” “不,不怎么痛。”云秋染下意识的就想说不痛,可看着太后温柔专注的眼波,到嘴边的话又改了。 她不怕别人冷眼相对,却挡不住这样的默默温情,刚缓过来的眼眶又微微泛出了红意。 “是沈至安动的手?”太后眯了眯眼,又问 “嗯,不过我也没吃亏,当场就反手还了他一记耳光。”云秋染吸了吸鼻子,道。 “打得好,这小子出息了,都敢对自己的媳妇下这样的重手。 周甚,你去把沈贵妃叫来,让她好好看看,看看她沈家教出来的好儿郎,好子孙。”苏太后大怒。 苏太后平生最讨厌对女人动手的男人。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男人可以建功立业,女子受各种规矩约束,一生只能困于后宅。 加上男女先天的体力差异,若一个男人娶了媳妇后,不加疼惜不说,还对妻子动手,就太不是东西。 苏太后现年五十五,十五岁就嫁给当朝太祖,是跟着太祖一起上过战场的人。 从沙场征战到立国,她这一路见过太多女子的不易和不公。 大乾的和离女,绝户女可立女户,这些都是太后给争取来的。 苏太后年轻的时候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她上阵能杀敌,下马可帮夫定策,曾是无数人争相膜拜的对象。 待新朝建立,政权逐渐稳定后,她才选择安居深宫,不再干预外事。 主要是不想夫妻间生出嫌隙,也不想让朝臣抓着她女子的身份大作文章。 她有能耐不假,可是世间大势如此。 苏太后不认为单凭自己一人,可以扭转这千年承下来的男尊女卑的滚滚大流。 入主中宫后,她向皇帝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绝户女,和离女可以立女户。 当时很多朝臣不同意,不过圣祖力排众议,坚持将这条建议编入朝律。 “太后,不用了,染娘今天进宫是想向太后求份和离旨。”眼见周甚就要领旨离开,云秋染急忙开口道。 “你想和沈至安和离?”苏太后听得微微一怔。 第25章 和离(一) “是。”云秋染点了点头。 “云丫头,你怪哀家吗?”苏太后没有立即回复同意还是不同意,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反问了一句。 若非她坚持,云秋染本不必嫁入沈家,如今看来,沈家也确实不是她的好归宿。 “怎么会?太后对染娘恩同再造,染娘感激涕零。 染娘家里的情况太后也知道,若不是有沈家这门亲,我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两说。 染娘不仅感念太后,对沈家同样心存感激,只是我与沈至安性情南辕北辙,实在不合适做夫妻。 为了避免积怨成仇,和离是最好的办法,望太后成全。”云秋染听得一愣,紧接着急忙开口解释。 “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定,哀家成全你,咱大乾虽然有和离女以及绝户女可以立女户的朝律,可立国三十多年,望京的勋贵人家,还没有出现过一起和离事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的思维根植于各个阶层的女子内心。 你是望京贵女中第一个有这份胆量的人,哀家既感欣慰,又为你难过。”苏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目中浮出一抹苦涩。 这份朝律颁布下去已有三十余年,望京官宦氏族之家一起和离事件都没发生,倒是民间据说发生了几例。 不和离按理来说是好事,问题是望京的贵妇圈没有人选择和离,并不是人人都过得好。 而是受女则女戒思想束缚的贵夫人们,日子过得再苦再卑微,都没有人愿意主动迈出这一步,哪怕是死。 “是染娘给太后添麻烦了。”云秋染低下头。 “麻烦确实有一点,不过算不得什么,胡甚,备墨……” “等等,太后,不需要您的明旨,染娘只需要得到您的首肯即可。 至于沈家,就让染娘自己去说服他们吧。”云秋染连忙阻止。 “你确定要自己去说服沈家人?”苏太后皱眉。 和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艰难,虽然大乾有朝律规定,女子在夫家实在过不下去,可以申请和离。 前提是男女双方协商一致,同意和离,官府才会受理。 若男方不同意,女方单方面坚持,就必须提供你在夫家过不下去,有性命之忧或者更甚的确切证据。 定国公府沈家是承传百年的世族,即从前朝开始,他们就是有名的武将世家。 后来朝纲不振,皇帝昏庸无道,天下纷乱四起。 深受皇家打压的沈家毅然选择了圣祖,沈氏门楣也就一路从前朝延续到了今朝,还更进了一步。 这样的家族,肯定是要面子的。 问题是一个多月前,沈至安迎亲时同迎了一门贵妾,已经丢了一次面子。 现在云秋染和沈至安成婚才一个月零几天,若这个时候又闹出和离,那沈家的脸可就丢光了。 为此,云秋染这个时候提出和离,不管是定国公,还是沈贵妃,都不会同意。 “太后,我确定,我知太后怜惜染娘,将染娘当成亲人,正因如此,染娘才不能将什么难题都交给太后。 想说服沈家同意,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沈家真正做主的人,是定国公。 只要能说服定国公,其他人便不以为虑,定国公是个讲道理的人,染娘有信心说服他,请太后相信我。”云秋染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后。 苏太后自从退居慈庆宫后,就从未强制插手过任何一件别人的家事,当年力挺云秋染的婚事已经是破例。 云秋染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太后真心待她好,怜她惜她,她对太后之心亦是如此。 如今要和离的人是她,又怎能让太后为了自己,强行下旨,强迫沈家同意和离。 “哎,你这孩子,事事都为人着想,这样是很累的。 明明如此灵透慧敏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藏拙藏得让人认为你怯弱无能呢? 当初你若是让沈家人早些得知你的本性…… 罢了,终归是沈至安没有这个福分。”苏太后看了她半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太后。”云秋染敛下视线。 她不曾在沈家人流露本性,倒不是刻意隐瞒。 而是身处的环境,让她做人不得不谨慎示弱。 心中再有成算,身处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上有尊长大义压着,四周狼群环绕,也是动弹不得。 稍不谨慎,就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一旦让侯府觉得她是个不可控的人,她的日子就会变得寸步难行,除非一怒之下,将算计她的人都搬开弄死。 可云秋染不想一到古代,就搞得像个好斗的乌眼鸡似的,沾上满身血腥,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躺平。 沈家人若在意她,自然能发现她的不同,不在意,她又何必刻意去展示自己。 “谢什么,和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苏太后摆了摆手,又问。 “先立个女户吧,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不少,哪怕什么都不干,也足以保我一生衣食无忧。 具体的以后要不要做点什么,视情况而定。”云秋染想了想,才道。 她暂时确实还没有想好以后干什么。 “丫头,哀家知道你有本事,但是有句话还是需要提前送给你。 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即便立了女户,想要独自生活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手上的钱财越多,越容易引来鬼魅魍魉,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 大乾立国三十余年,望京没有一起勋贵世族的和离事件,是一个过不下去的家庭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而是那些过不下去的女子经过反复利弊权衡之后,最终选择了隐忍。 这个世道啊,对女子太过不公。”苏太后感慨。 “染娘知道。” “罢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外面雪大,我着人送你出宫。 若遇到了什么难事,记得随时来找我,哀家是你坚实的后盾。”苏太后没再多言,招了得力宫人,送云秋染出宫。 云秋染入宫被三公主和五公主看见,这会贵妃多半也知道了。 云秋染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独自进宫,本身就不寻常。 以贵妃的谨慎,太后若不派人送,只怕出了慈庆宫,就要被沈贵妃招过去。 近期宫里也不太平,沈贵妃和皇后争斗得厉害。 果不其然,云出染刚从慈庆宫出来,就碰到了沈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 那宫女看到跟在云秋染身后的掌事太监平桂,再退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见礼:“罗素见过桂公公,见过沈少夫人。” “罗掌事有礼了。”云秋染侧身让开半步。 “罗掌事,你这个时候来慈庆宫,可是有什么事?”平桂停步看着她。 “我家娘娘听说太后这边的绿梅长得别致,想让奴婢过来摘两支回去,插在花瓶里。”罗素道。 “哦,那你去把。” 云秋染已经戴上了风帽,脸上的掌印罗素自然是看不见了。 罗素拦人不成,只能去太后的梅园摘了两支梅花。 待回到熙云宫,罗素就将碰到平桂送沈少夫人出宫的事说了。 “太后让平桂送我家弟媳出宫,看样子是算到我要拦人了,祖父应该还没有下衙,着人去告诉他一声。” 沈贵妃颦起一双好看的秀眉,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隐忧。 她和云秋染打交道不多,对她不怎么了解,但是她了解太后。 虽说自从她入宫开始,就没有见太后插手过前朝后宫的事,可宫里上至皇帝,下到无品宫娥,从没见有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加上从祖父口中偶得的只字片语,沈贵妃知道太后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 若云秋染真毫无特色,太后绝不会对其如此青睐有加。 第26章 和离(二) 定国公得到孙女传过来的消息,心头一紧。 别人不知道沈至安干了什么混账事,他可是一清二楚。 成亲已经一个余月,据老妻说,那混账东西一次都没有去过孙媳妇的房里。 他自然生气,可是再生气,一个祖父可以压着孙子成亲,却不能压着孙子洞房。 难道孙媳妇实在气不过,跑到宫里找太后告状了? 揣着这样的心思,一下衙,定国公就匆匆赶回府里。 结果一回府,发现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孙子房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沁雅阁的连姨娘和孙媳妇云氏打架,跌进了湖里,把孩子给弄没了。 孙媳妇不仅把连姨娘推进了湖里,还扇了孙儿一记耳光。 梁氏大怒,要严惩云秋染,结果云秋染转身跑进宫了。 孙子则像丢了魂一般,不言不语蹲在一边,已经几个时辰。 “荒唐,简直是荒唐,梓廉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宠得妾室去和主母打架不说,自己还掺和进去,让人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还有梁氏,你告诉她,她要是继续这么糊涂,是非不分,这个家就别管了。”定国公听得又惊又怒。 云秋染嫁到沈家已经一月有余,无论沈至安怎么忽略她,婆婆怎么找茬,她都不争不闹,默默忍受,定国公对她的印象着实不差。 现在她都被逼的掌掴自己的夫君了,由此可见,他那个混账孙儿和他的爱妾,把人给逼成什么样了。 至于连梦晴的孩子没了,哦,一个妾的孩子,没了就没了吧。 受了云秋染那通臭骂,一直处于自闭梦游状态的沈之安,直到定国公派人来传唤,才慢慢回过神。 他刚走进祖父的书房,便听下人来报:“国公爷,少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定国公看了孙子脸上没有完全消退的指印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等云秋染进来,定国公看着她脸上那道触目心惊的掌印,顿时气得拿起手边的一个砚台,就朝沈至砸了过去:“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 好家伙,他这个自小被悉心教导的孙子,居然学会对女人动手了,真给他长脸。 云秋染脸上的巴掌印,显然不是一般的女子打得出来的,除了沈至安,不会有别人。 怪不得,脾气如此之好的孙媳妇都气得跑进宫告状了。 沈至安没有动,任凭砚台碰的一声砸在肩膀上,再滴溜溜的滚到地上。 “孙媳妇,都是这混账东西的错……”定国公砸了沈至安一砚台,立即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不待她开口,先一步抢过话头。 “祖父,我过来找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我是来恳求您,看在昔日与我家祖父的交情上,让我与沈世孙和离。” 云秋染没有同往日一般,在长辈面前垂眉敛目,而是直视着定国公到眼睛,一脸平静的截断了他的话。 定国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孙媳,足足沉默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离?” 沈至安也在她说出和离这两个字的时候 豁然抬首,朝她看了过来,在触及她脸上吓人的红肿和指印时,又垂下视线。 “不错,我与世孙性情不合,勉强绑在一起,除了变成怨偶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真心感念国公府这些年的庇佑,若非那一纸婚约,我在侯府的日子定会比现在艰难许多。 为了避免因一份不合适的婚姻,让我和世孙,沈家变成仇人,和离是最好的选择。”云秋染扬着一边印着清晰指印的脸,毫不退缩的与定国公对视着。 看着云秋染那双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却又格外坚定的眸子,定国公终于明白,云秋染是认真的。 她不是在耍性子,闹脾气,而是真想和离。 她身上再也看不见一丝昔日的怯弱,柔顺,整个人显得从容,笃定,又无所畏惧。 昔日那个见人就低头敛眼,说话几若蚊哼的女子,仿佛只是大家的一个错觉。 或许现在的样子,才是她的本性,也对。 若真的毫无特色,怎能入得了皇太后的眼。 这样的女子,嫁进来,被府里一应主事人忽略怠慢至此,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气,怎么不对沈家失望。 自己也是老眼昏花,当年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主要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以及她的外祖林家的份上。 至于孙媳妇这个人,他从未真正关注过,对其唯一的印象就是,嗯,和外面传言的差不多,确实懂事听话没脾气。 想起沈家对这个孙媳妇的种种,定国公只觉心头满是苦涩,想说点什么,嘴巴翕动了几次,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大乾建国三十多年,望京的勋贵世族门庭中,还没有出现过一起和离事件,现在偏偏让他们沈家赶上了。 难道真应了水满则溢,月圆则亏那句老话?沈家这几年风头太盛,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以沈家的权势,他不想丢这个脸,当然可以拒绝和离。 云秋染再能耐,她一个弱女子,能与整个国公府抗衡吗? 问题是不久前她刚入了宫,去见了太后,但瞧她这模样,进宫总不会是去陪太后闲聊了几个时辰。 没有提太后,多半是想给国公府留几分面子。 加上这件事所有的错,都在沈家和自个儿孙儿的身上。 “这事我没办法立即回答你,能给老夫几天时间考虑吗?”定国公沉默了许久,嘴里才吐出这句话。 “好,孙媳告退。”云秋染朝他拂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染娘。”沈至安在她打开房门的刹那间 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句。 他之前明明对云秋染毫无感情,可不知怎的,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内心反而生起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难堪狼狈生气自然不可避免,可是生完气,心里又冒出一股自己果然是眼瞎心盲,有眼不识金镶玉的悔恨。 “你也给我滚出去。”定国公见状心里一动。 若是经此一事,孙子发现了孙媳妇的好,开始试着去挽回,没准坏事就变成了好事。 他孙子身上虽然有种种不足,但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手。 只有他肯真心悔过,去恳请妻子原谅,说不定能打动孙媳妇呢? 沈至安不知定国公的心思,他喊云秋染,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或者说是男人的劣根。 就比如你原以为自己买的东西是块无用的烂石头,时刻准备抛弃。 结果一转眼,却发现这块石头实际是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又还哪里肯放手? 他一路跟到外面的花园,经过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径时,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抓住云秋染的肩膀:“染娘……” “放手。”云秋染豁然回身,一把拍开他的手掌。 “染娘。” “住口!沈至安,染娘不是你该叫的。 你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出尔反尔,黏黏糊糊。 你喜欢连梦晴,就该贯彻到底,从一而终。 而不是在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 跑出来招惹其它女人。 还是说,你的喜欢那么廉价可笑,连梦晴意气风发,策马飞扬,笑庞如花的时候,你觉得她像磁石一样吸引你。 待她被拘到你身边,舍去一身骄傲,变成了一个为了你,整日处心积虑算计人的神经病时,你又觉得她陌生可憎。 而我,你一直看不上眼的名义上的妻子,只因发现我的真实性情与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不同,你那颗喜欢猎奇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若果真如此,你会让我感到恶心。 沈至安,我和你不同,我不喜欢廉价的东西,也不会轻易改变立场。 就比如我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可能再挽回。 你但凡还有半点男人的担当,就赶紧放手,让我们好聚好散。”云秋染目冷如冰,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嫌恶。 第27章 和离(三) 云秋染和沈至安吵完架,散场之后,一道潜在花木丛里的影子也悄然退去。 这道影子叫陈武,是定国公身边的隐卫。 “陈物,世孙和世孙夫人怎么样,少夫人的态度软化些了吗?”他一回来,定国公就忍不住目带期待的问了一句。 “没有,世孙伸手拉住少夫人,结果被少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骂完少夫人转头就走了,世孙则显得更加失魂落魄。”陈武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没好意思告诉定国公,世孙夫人看世孙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小心沾到身上的污糟物,基本没有和好的可能。 定国公…… 第二日,定国公下朝后去了一趟沈贵妃的熙云宫,和她说了云秋染的打算。 沈贵妃得知云秋染想要和离,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道:“不行,绝不能和离,” 大乾立国三十多年了,望京的勋贵世族还没有出现一起和离事件,若沈至安成亲才一个月,就与新妇和离,他们沈家的口碑也就别要了。 不论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自己和儿子,都不能让云秋染和沈至安和离。 “我们说了不算啊,得云氏同意才行。”定国公苦笑。 若有机会挽留,他也不想失去这么一个知进退,懂藏锋,勇谋皆备的孙媳妇。 “她不同意就想办法,让梓廉去认错赔礼,女子总是容易心软,只要梓廉态度虔诚些,不信感动不了她。”沈贵妃皱眉。 她也是女子,自认对女子的内心还是比较了解的。 定国公苦笑不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孙子能打动云秋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的心已经彻底被伤透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看上过孙子? “实在不行,就从宁远侯府那边着手……”沈贵妃来回走动了几步,想起宁远侯府的情况,又道。 “荒唐,还想用宁远侯来逼她,那就真是逼着她与我们结仇了,你怕不是忘了她背后还有太后。”定国公面色一沉。 他这个向来沉稳大气的孙女,在宫里待久了,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沈贵妃完全没料到祖父会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不由微微呆了一呆,一张明艳的俏脸不由涨得通红。 不说是定国公和沈贵妃这对祖孙的谈话。 但说沈至安,被云秋染臭骂了一顿,失魂落魄地来到沁雅阁。 坐在连梦晴床边,看着连梦晴那张苍白憔悴,双目紧闭的脸,忽然发现云秋染骂他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错。 他确实没有担当,拎不清,眼神不好,又自以为是。 不论是喜欢他,还是被他喜欢的女人都难有好下场。 就如梦晴,一年多前,她还是那样的明媚,张扬,活泼。 只因为遇到了他,化作了扑火的飞蛾,结果就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了的模样。 “至安哥哥。”正在走神的时候,连梦晴醒了,看到坐在旁边的沈子安,开口唤了一句。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大夫。” 沈至安压下心事,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 “不用,至安哥哥,只是咱们的孩子没有了,这一切真不是我设计的,我去兰馨院,是真心去和姐姐道歉的,我,我......”连梦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云秋染上午那番话,就像刀子一般,无情的割开了她身上所有的遮挡物,让她内心的隐密和丑陋无所遁形的暴露了出来。 这让她感到愤怒,难堪,想将云秋染撕成碎片,随着这些情绪一起涌上来的还有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若是至安哥哥受到她话的影响,认为她是一个恶毒愚蠢的女子,不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 她迫切的想要从沈至安这里得到确认和安慰。 沈至安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连梦晴被他越看越心慌,就在内心被无尽恐惧和绝望包围的时候,沈至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云秋染已经向我祖父提出要与我和离,我准备答应。” 说完这句话,他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云秋染说得对,无论晴儿设计了什么,她的初衷不过是怕失去自己,同时不愿一直屈居妾室之位。 她本是出身显赫的贵女,本不必承受外面的这些流言蜚语,是他无胆,无识,无主见,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人他已经招惹了,孽也是他造的,无论如何连梦晴人品是好是坏,他都对她有责任。 连梦晴却在他吐这句话后,心陡然沉进的谷底,脸上的血色在这瞬间失尽。 云秋染主动向定国公提出了和离,即表示她之前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 她完全不在意沈至安,自然不可能算计她,陷害她,而她的一切狡辩都变得那样的苍白和荒唐。 接下来,一连四五日,国公府这边都没有什么动静,云秋染也没有再去找定国公。 她皮肤娇嫩,脸上的巴掌印,足足过了四天,还没有完全消散。 秋桐和夏芷每天晚上帮她敷面的时候,都忍不住骂沈至安:“姑爷也太不是东西了,怎能对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冬竹紧握成拳的手时刻蠢蠢欲动,想要去套沈至安的麻袋,却被看出端倪的云秋染阻止: “别去招事,现在正是我和离出府的关键时期,一旦你把沈至安打出好歹,被国公府赖上,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五天后,腊月十六,沈至安下值回来,得到祖父也回家了,就去松涛院找他。 男子皮糙,他又是习武之人,脸上的那道巴掌印,在第三天就散得干干净净。 沈至安进来的时候,二房的沈郕也在这里,两人正在对弈。 “祖父,二叔。”沈至安上前见礼。 “来啦,还没用过晚膳吧,一起。”定国公看了他一眼,道。 “是。”沈至安走过来,在定国公旁边坐了下来。 待两人一盘棋下完,祖孙三代三人一起用完晚膳,定国公将他们一直带进书房。 进了书房,定国公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梓廉,你和你媳妇的关系可有缓和?” “没有。”沈至安垂下视线。 “你打算怎么办?”开口的是二叔沈郕。 他前两天刚知道大房这边出了点事,只不最近国子监那边忙,一直抽不出时间。 直到今个儿,才得了点空,立即就过来了,过来之后,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严重,侄媳妇已经闹得要和大侄子和离了。 “回祖父,二叔,孙儿准备与云氏和离。”沈至安沉默了片刻。 “荒唐,你想和离?是想让云秋染给连梦晴让位?”他话音刚落,沈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是个文人,万不能接受沈家的嫡长孙,在成亲一个月后,就与妻子和离,扶妾室上位,哪怕这个妾是出身显赫的贵妾。 第28章 和离(四) 沈至安低头不语。 “沈梓廉,容我告诉你,即便你和云秋染和离了,连梦晴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正妻。 一是陛下不会允许,沈、连两在这个时候,正式结为姻亲。 二则是,我沈家的门楣,也不能允许嫡长孙在娶亲一个月后,就因为一个妾,将正妻赶出家门,将妾扶正。” 这次接话的不是沈郕,而是定国公,他一脸沉郁的盯着沈至安。 他被孙子一句话气的暂时都忘了和离是云秋染提出来的,还以为是孙子心系连梦晴 ,一直默默在等待这个机会。 实怪不得定国公和沈郕这对父子的想法如出一辙,主要是沈至安成亲以后的一系列表现,让人想不这么认为都难。 “祖父,二叔,不是因为梦晴,是孙儿想通了,孙儿对不住云氏在先,让她对孙儿彻底失望,死了心。 现在她铁了心要和离,孙子也没脸死拽着她不放,正如她所说,做不成夫妻总也不好做仇人,还是好聚好散吧。”沈至安道。 沈二叔听得一呆,竟是侄媳妇要求和离? 还真没看出来,她竟是这等有气性的女子。 不过此时此刻不是去管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沈家的脸面大过一切,他沉着脸,冷冷的盯着沈至安: “你说的倒是好听,和离这两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实际涉及的却是两个家族的脸面,你们成亲才一个多月,这时候和离,我们沈家的面子往哪搁?” 定国公暂时没有吭气,准备先看看孙子怎么回答。 “二叔,祖父,结亲结亲,当结两姓之好,云氏如今已经彻底恶了我,如我们为了家族脸面,就死死拖着她不放,不仅亲没了,还会结成仇怨。 追根究底,是孙儿负了她,也配不上她,孙儿愿意放手,望祖父,二叔成全。 至于和离之后会让沈家成为望京笑柄,这也只是暂时的,沈家的名是在孙儿手中丢的,自当由孙儿捡回来。 和离之后,孙儿决定去边关历练,云氏骂得不错,孙儿眼盲心瞎,不通世故,都是因为从小到大,太过顺畅之故。 以前,永安郡王总骂我不配与荣王世子合称望京双壁,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嫉妒。 如今想来,孙儿身上除了有个国公府嫡孙的名分,其它确无半点能与荣王世子相提并论的地方。 荣王世子十六岁就驰骋沙场,我如今已经及冠,却一直生活在家族的庇佑之下。 不过这是以前,以后孙儿会努力,努力不让沈家门楣蒙羞,努力让自己无愧于望京双璧的名号。” 沈二叔和定国公听呆了,云氏的一顿骂竟有此功效? 沈至安身上的毛病他们不是看不见,在望京同龄人中,他算优秀,人情世故方面,却非常欠缺,内宅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只是大房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定国功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历练他。 云秋染一通骂,如同暮鼓晨钟,直接让他开了窍,只是这么厉害女子,真的要放她走吗? 云秋染并不知道这些事,她休养了六七日,脸上的指印消得差不多。 腊月十八的旁晚,方氏身边的管事嫲嫲来到兰馨院,态度恭敬地对云秋染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松涛园。” 看样子是和离的事出结果了,云秋染看了她一眼,只道了声:“有劳。”就随她一起出了门。 来到松涛园,发现屋里除了定国公夫妇,沈至安和他的母亲梁氏,还有二房和三房的男女主人。 沈府所有在家、说得上话的主事人都聚在这里了,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 “见过祖父,祖母,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云秋染扫了众人一眼,就垂下视线,走过去朝一应长辈行礼。 只要和离的手续一天没有完成,她世孙夫人的身份就依然在,见了长辈自然需要行礼。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面带好奇的打量着她,连早一步知道消息的沈二叔都不例外。 至于其他人,是来到松涛院,才知道云秋染要和沈至安和离的事。 待听说和离是云秋染的要求后,第一个念头是不信。 就那姑娘软绵绵的性子,怎么可能提出和离这么离谱的事? 虽然大侄子成亲后,干的事情确实不怎么靠谱。 心里抱着这样的怀疑,打量云秋染的时候,自然也格外专注。 这一看,发现云秋染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对他们这些长辈依然恭敬,礼仪挑不出半点错。 但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哪怕依然垂眉敛目,可任谁看到她,也不会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小可怜 她身上那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笃定和从容,即便是当年的大侄女,现在的沈贵妃,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大有不如。 大侄子还真是将珍珠当成了鱼目,这是两房打量完云秋染之后,心里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唯独梁氏,虽在极力掩饰隐忍,但她看云秋染时,眼眸深处透露出来的目光,依然充满了憎恨和不甘。 不过现在的焦点人物是云秋染,梁氏心里在想什么没人关注。 “染娘,坐。”方氏和颜悦色的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开口道。 “多谢,不知祖父祖母,叫我过来所谓何事。”云秋染走过去坐下来,问。 “染娘,当着我沈府所有主事人的面,祖母慎重再问你一次,你与梓廉,还有和解的机会吗? 但凡你肯给一丝机会,祖母和你祖父,可以当着全家人的面向你承诺,以后府中内宅的一切都由你掌控做主。 梓廉再敢犯半点混,我们就打断他的腿。” 她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的汇聚到了云秋染身上。 沈至安灰丧的眼眸中不自觉的升起一丝期待,梁氏的目中则是迸出强烈的愤恨。 “多谢祖母的好意,我与世孙性情不投,无法消受您和国公的这份厚爱。 望诸位长辈成全染娘的心愿,放我出府。”云秋染站起身,朝在座诸人深深拜了下去。 “罢了,是梓廉福薄,姑娘不必心行此大礼,起来吧,和离书一会拿过来,你们签字画押,明日老夫就着人送到府衙。 云大姑娘,细数昔日种种,都是我沈家对不住你,连秀山西侧有处庄子,离京都不远,环境也不错,合适避暑暂居,就送给姑娘当做补偿,望姑娘莫要推辞。”定国公叹了口气,缓缓接口道。 “我不同意,连秀山西侧的庄子是我儿的,凭什么给她? 云氏身为女子,敢掌掴夫君,已犯了七出之罪,她想出沈家的门,也是我们休弃她,如何轮得到她来和离? 只要找到合适的休弃理由,我儿的名声,国公府的名声都不会受到影响。” 定国公话音刚落,云秋染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梁氏已经尖声叫起来。 第29章 出府 梁氏和云秋染就像是天生八字不合,以前处处隐忍、不与人争锋的云秋染,梁氏瞧不上眼。 现在不再忍气吞声,锋芒毕露的云秋染,更让梁氏憎恨厌恶。 “梓廉,将你母亲带下去。”定国公的面色沉了下来。 沈至安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正要伸手扶拉,梁氏一把将他推开,声音更尖锐了几分:“至安,你也要为这个心机深沉,装模作样的贱人对付你母亲吗?” “住口,梁氏,别以为我们沈氏的家庙是摆设,你再敢闹一句,我立即让人将你送进去!”定国公勃然大怒,征战沙场多年的骇人气势陡然爆发。 梁氏顿时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面色涨得发紫,却再也不敢吐一个字。 厅堂内的其他人也被压得不敢动弹。 云秋染不自觉的眯了眯眼,这定国公果然是个厉害人物,日后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的好。 梁氏被沈至安带走了,倒是那个庄子,被梁氏这么一闹,变得有些尴尬。 庄子确实是沈至安的,就在前天,沈至安当着定国公,和沈二叔的面说完那番话不久,又拿了张地契找到定国公:“祖父,这张地契麻烦你转交给云氏。 这段婚姻中,她没有任何过错,一切错都在孙儿身上,若一点补偿都不给,倒显得咱们沈家做人不厚道。 云家人待她并不好,和离之后,云氏只怕不便归家。 离京不远、几个地段好的庄子都被皇家和各大世家给瓜分了。 她的嫁妆虽然不少,这样的庄子只怕没有,若住在京城内,流言蜚语又多。 我手上恰好有个庄子,离京只有三十余里,周边都是勋贵人家的别庄,环境好,里面的管事和护院也都是信得过的人,一并给她吧。” 定国公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云氏刚嫁过来的时候,他把人家当成空气。 现在人家决定要与他和离了,他又突然变得情深款款,真搞不懂是怎么想的。 要是云秋染在现场,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告诉定国公,沈至安是典型的自我攻略和自我感动型人格。 他的喜欢和深情,都来自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我感动,厌恶也是如此,非常的无厘头。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定国公看了孙子半晌,问。 “她不想与孙儿有任何牵扯,我给,她肯定不会要,祖父给的时候,不要说是我的,就说是国公府补给她的,权当结一份善缘。”沈至安道。 想起孙子交给自己的任务,现在这个庄子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变得格外棘手,定国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他的烦恼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云秋染很快帮他做出了选择。 “国公爷,您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身边就几口人,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庄子太大既显得空荡,也不好打理,等什么时候需要您帮忙了,我不会吝于开口。” 就在定国公左右为难的时候,云秋染站了起来,非常婉转的拒绝了国公府的馈赠。 别说知道了这个庄子是沈至安的,即便不知道,她也不会拿国公府的一丝一线。 既然选择和离,就应该断的干干净净,不牵扯丝毫瓜葛。 嫁入国公府一个多月,她没有为国公府做什么贡献,自然也不会占人家的便宜。 待和离书拿过来的时候,云秋染干脆利落地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接着彬彬有礼的向众人告别,离开了松涛院。 三房的胡氏见状忍不住看了二房的妯娌一眼,用眼神交流:侄媳妇是真对大侄子,对国公府没有分毫留恋呢。 二房周氏:谁说不是呢,不过就大侄子和大嫂的态度,换咱们与侄媳妇易地而处,只怕也会彻底凉了心。 大侄子与云氏成婚一个多月,没有进妻子的房间一步不说,还为了妾室掌掴妻子,这事换谁也接受不了。 至于说云秋染害连梦晴腹中孩子的事,在看过云秋染的态度后,打死她们都不信。 人家连丈夫都不想要,会自降身份,去害你的孩子? “是个有傲骨的姑娘,可惜……”男人们则没有她们这么多感慨,二房的沈郕看着云秋染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 站在文人的立场,他欣赏云秋染的傲骨,但身为女子,太过骄傲好强并不是好事。 比如这个庄子,里面的护院和家丁都是国公府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云秋染若是接受了,她出府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不接受,则表示他与国公府没有了任何瓜葛,她娘家又不力,届时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知道日子的艰难。 “姑娘,怎么样?”刚回到兰馨院,云秋染和几个丫鬟就团团围了过来。 “妥了,明天开始收拾行囊吧,后天出府,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咱们出去后,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时间比较紧。”云秋染道。 嫁进来的时候,她是抱着能躺平,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的心事。 现在过不下去决定要离开,她心里也没有半分犹豫和不舍。 “姑娘,咱们人手不够,是不是从外面叫几个人过来帮忙收拾行李。”秋桐道。 “不用了,忙不过来,就让外院的婆子丫鬟们帮帮忙吧,虽说我马上就要走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帮忙打个包都叫不动。 咱们外面的人能不动就不要动。”云秋染摇了摇头。 次日一早,云秋染用完早膳,正在指挥丫鬟们婆子收拾行囊,沈臻芸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她看到院子里正忙着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们,眼泪刷了一下就流了下来。 “嫂嫂。”沈臻芸哽咽着唤了一声。 “傻丫头,哭什么,我以后不是你的嫂嫂了,也可以是你的姐姐。 只要你肯认我,就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以后等你休沐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我玩。”云秋染伸手,轻轻帮着她擦眼泪。 云秋染的嫁妆着实不少,好在她嫁进来的时间短,大多数的嫁妆都没有开封。 其它打开的东西,有四个丫鬟,加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耗费了一天的时间,也就整理收拾的差不多了。 腊月二十,拿到了加盖官印的和离书,正式出府的这一天,送她的人,除了沈臻芸这个丫头,二房和三房的主母也都过来了。 “有劳两位婶婶相送。”云秋染看到她们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礼仪分毫未失。 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这两位长辈连喜房都没进,没想到走的时候会来相送。 “云大姑娘,是我们对不住你,望你自此以后,事事和顺。” 二房三房的妯娌俩,也想起了云秋染刚嫁进来的情景,心里颇有几分尴尬,看着云秋冉的目光也分外复杂。 第30章 意外的邻居 云秋染嫁进国公府的时候,带着十里红妆。 和离出府,动静自然也不会小,引来无数目光的悄然关注。 嫁妆太多,国公府派了几辆车帮忙,云秋染又从外面叫了好几辆镖局的车,足足装了大半天,才装完。 将所有的东西清点完毕,又让国公府的账房来对点一遍,确认无误,她就带着长长的车队,直奔京郊三十里外的秀蜀山庄。 秀蜀山庄位于云秀山南侧,坐落在半山腰,下方是一望无垠的良田。 周围有数处天然的温泉洞,冬暖夏凉,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京里很多勋贵人家看中这处庄子,想花大价钱购买。 只是庄子主人非常神秘,一直没有露过面,找不到机会。 谁也没有料到,云秋染居然是这里的主人。 云秋染带着长长的车队过来的时候,天已差不多黑了。 大家忙碌了大半日,又赶了几十里路,都很疲惫。 云秋染不是无良雇主,眼看天色已黑,便对帮忙押车搬家的人道: “有劳各位,辛苦了,庄里已备好饭菜,大家先用膳,用完在此先住一晚,明个再回吧。” 她这个庄子很大,住几百人都没什么问题,帮他运送东西和押车的不过三十余人,住在这里自然不在话下。 “好,有劳姑娘。”帮忙运货的镖行是云秋染二舅旗下的,认得她,也就没讲客套。 国公府派来了几个人,眼见天色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也就跟着点了点头。 庄子里有八个婆子,五个丫鬟,外加十几个护院。 他们早得到了云秋染今天过来的消息,车队到的时候,饭菜客房和热水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等护院们跟着镖师一起将所有的行囊卸下车,搬进屋,洗完手脸,就开始用饭。 国公府帮忙送嫁妆的人,吃完丰盛的晚饭,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脑子还晕乎乎的。 府里的人都以为少夫人,哦,不对,现在是云大姑娘,和大公子和离之后,日子就该难过了。 目前看来,她日子不仅不会难过,只怕比国公府过得还要舒适几分。 天色已晚,外面具体的风景看不清楚,但庄子里面的设施却能看明白。 偌大的庄园地面上都铺着圆润的鹅卵石,里面亭榭楼阁,九曲回廊,可谓是一步一景。 云秋染给他们安排的四房一院的小院。 每个院子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两个床,房间干净整洁,被褥温暖舒适,院子里还备有一个小温泉池。 “不知道云大姑娘还需不需要家丁护院,需要的话,我愿意来带着一家老小签到她这来,我家的契约只有几个月就要到期了。”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憨厚的汉子,名叫刘延光,摸着床上柔软舒适的被褥,不无羡慕的开口道。 国公府的家仆护院分两种,一种是死契,一种是活契。 尤其是身手过人的护院,大多是活契约,这些人学了一身好本事,很少有愿意和人签死契。 刘延光就是这种,他武艺高强,和国公府签的约是五年,明年三月到期。 “你明天可以问问,云大姑娘这个庄子不小,没准需要人手。”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的吴勇接口道。 云秋染尚不知有人想跳槽来她这里当护院,忙了一天,她也累了。 吃完晚饭,泡了个温泉澡,就倒到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刚刚蒙亮,已经许久没有锻炼的云秋染爬了起来,跟着冬竹在外面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 回来吃早饭的时候,管事告诉她,昨天帮忙送行礼的人已经走了,不过有个叫刘延光的人,问她这里需不需要招护院。 如果需要,他明年三月期满,愿意来这里当护院,并愿意接受一应相关考核。 “刘延光吗?荣管事你可以着手对此人做个调查,若合适,可以让他明年期满后来我们这离。”云秋染道。 她这个庄园这么大,以后在此长住,单凭里面这点人肯定是不行的,增添各类合适的人手是势在必行的事。 “好的,姑娘。” “荣管事,你忙吗,不忙的话介不介意陪我出去四处转转?我以后多半要在这里长住,想对周边做个了解。” 荣管着是两年前,云秋染托舅舅帮他找来接管这个山庄的人,很有能力。 “不忙,大姑娘请。” 云秋染带上荣管家和冬竹,出了庄子的大门。 一出大门,出现在面前的就是齐整的万亩良田。 这些良田都是上等田,山脚下灌溉便利的是水田,地势高一些地方的旱田。 水田种稻,旱田种麦和玉米等作物,亩产都不错。 不过这些田地属于云秋染的只有两千亩。 荣管事指着靠东的那一片田介绍:“这一片良田是姑娘的。” 有一部份已经种上油菜,因天气寒冷,嫩绿的菜苗都被很好的防护起来。 转完前面,她又朝后山上去,走了两刻钟左右,地势突然矮了下去,下方的凹谷里出现了一个庄子。 那个庄子比她的秀蜀庄小一点,看上去却更显精致。 “荣管家,这个庄子什么时候建的,谁家的?”云秋染指着那个庄子问。 除了秀蜀山庄的地盘,这片山归属权并不在她手里,有人在这里建庄也不奇怪,只是…… “三年前,我过来的时候庄子已经建好了,不过我来两年了,还没有见过庄子的主人。”荣管家道。 云秋染正要说话,就见那个庄子的大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着青色服华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青色的衣服很挑人,尤其是那种绣着精致暗地花纹的深青。 但穿在这个少年时上,却是相得益彰,衬得他整个人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永安郡王……”云秋染有些诧异的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她着实没想到,新庄子的主人竟然是他。 不管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秀蜀山庄原本是太后的,后因为某些原因,给了她母亲,她则属于被馅饼砸中的承二代。 秀蜀山庄原先是太后的产业,敢来周边建庄的除了太后娘家,估计也只有皇家人了。 “云大姑娘的,好巧。”永安郡王面带笑意的朝她走了过来。 瞧他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在这里遇到云秋染,很显然,他早知道这个庄子是她的。 “你……”饶是云秋染有颗七窍玲珑心,此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瞧永安郡王的模样,似乎和她非常熟稔。 但是云秋染搜罗记忆,发现除了在皇宫远远见过他两次外,两人就只在百味楼打过一次交道。 嗯,前些天在太后的慈庆宫也见过一面。 “听皇伯娘说你吃锅子的手艺特别好,今天这天气正合适吃锅子,不知姑娘介不介意请我吃顿饭?” 云秋染不知该如何搭话,蒋灏宁却没有这个困扰,他一路走到云秋染身边,站在离她约三四步远的地方,睁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第31章 那年开在雪地的桃花 真正的美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永安郡王就属于拥有这种魅力的人。 他有多好看呢,用云秋染前世的标准来衡量,大概属于阿兰德龙最巅峰时期的加强版。 加上两人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样貌风格也截然不同。 永安郡王的相貌浓烈又干净,就像雨后挂上了彩虹的晴空,清爽明净,又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当这样一张脸,睁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带着三分无辜,七分期盼地看着她的时候。 哪怕云秋染自认不是好色之徒,依然被迷得七荤八素,嘴巴一瓢,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 “如此美人,别说请吃饭,即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乐意。” 她身后的冬竹和荣管家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把她的嘴给捂住。 大姑娘的胆子也太肥了吧?她这是在调戏永安郡王? 永安郡王长得好看是没错,可他是那么好调戏的吗? 人家什么出身背景啊,没见这些年但凡敢对他动手动脚,或者言语调戏猥亵的人,不论男女,坟头草都老高了? 荣王府用无数的人头和鲜血,才阻止了窥视郡王美貌的不良者脚步。 姑娘该不会是受和离刺激,脑子坏了吧?荣管事和冬竹满脸的担忧。 无需荣管事和冬竹敲打提醒,云秋然话一出口,理智就回笼。 清醒过来的云秋染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个嘴巴,色字头上一把刀!怎么就不知道长记性呢。 正懊恼间,便见对面的美少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和脖子瞬间红得像煮熟后剥完壳的虾一样。 糟了,把人家美少年吓坏了,云秋染见状吃了一惊。 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再干什么失礼的事,要人命的是,郡王本来就长得美丽无比,脸上再染绚丽彩霞,越发的美的惊心动魄。 正准备找补道歉的云秋染又看直了眼。 不行,不能看了,为了防止自己干出什么更失礼的事,云秋染伸手狠拧了下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移开视线。 哪知就在这时候,对面美少年略带委屈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我不好看吗?” 却见蒋灏宁不知何时,已经将脸凑到她面前。 云秋染吓得猛退一步,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因退的太急,差点撞到身后的冬竹,吓得她也跟着退了两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前不久,永安郡王刚为了自己猛忿沈至安。 但望京关于他喜欢捉弄人的传闻更是数不胜数,尤其喜欢戏耍那些对他有不良想法的人。 他突然变得如此奇怪,没准就是因自己那句脱口而出、带有明显调戏性质的话,惹他不高兴了。 “没想干什么,就是常听人说我长得好看,只要肯利美色惑人,就没有人抵挡得住。 适才恰好碰到姑娘言语调戏,就准备试验一下,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蒋灏宁站直身体,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正常范围,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王爷,有两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云秋染被他这一通插科打诨,理智彻底回笼,她盯着他看了片刻,一脸若有所思的道。 “云大姑娘,你心中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咱们很熟吗?”云秋染问出第一个疑问。 永安郡王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就像两人是认识很多年的至交,只是分开的时间长了些,现在又重逢了。 问题是她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相关的记忆,既然如此,最好的方式就是问当事人。 至于说郡王是不是对她一见钟情,云秋染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魅力。 生就郡王这等容颜的人,每天揽镜自顾,看多了自己那张脸,估计世间难得再碰到有能让他动心的容颜。 “如果以前不算熟,从今天开始咱们是邻居了,应该就很熟了。”蒋灏宁听到她这个问题,眼神微黯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很有技巧的回答。 仔细观察着他表情的云秋染见状暗忖,果然是旧识,只是自己不知为何忘记了。 紧接着心里一动,难道是在自己还没穿过来的时候? 倒不是没有这可能,原主的母亲很得太后青睐,没去世前,没少入宫,原主入宫的机会自然也不会少。 两个孩子年岁相近,在宫里遇到,成为朋友不是不可能。 不过郡王只比原主大一岁,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才五岁,郡王也才六岁,能将六岁以前的事,一直记到现在,可见两个孩子间发生过非常深刻的事。 思及此处,云秋染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愧疚,她不仅占了小姑娘的身体,似乎还搞岔了她的人生。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第二个问题呢?”蒋灏宁见她一直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 “第二个问题暂时保留,郡王不是想吃锅子么,跟我来吧,我给郡王整个之前没吃过的新花样。” 云秋染摇了摇头,甩开莫名的思绪,对蒋灏宁笑了笑。 她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笑容分外温柔。 蒋灏宁瞧得心跳漏了几拍,美玉般的面颊爬上几缕可疑的绯红,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跟着云秋染去秀蜀山庄的途中,蒋灏宁偏头瞧着她温柔的眉眼,心绪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起来。 染染突然对他这样温柔和善,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他们头一回相见是十年前的冬天。 他幼时身体很不好,总生病,长期喝药,母妃为他以泪洗面,父王为他愁眉不展。 六岁那年的冬天,下着大雪,跟着母妃来到宫里的他,趁着看护的人不注意,一个人跑到太后的锦鲤池边。 蹲在池子边,看着大雪天依然在池子里快活游动的锦鲤,内心充满了羡慕。 他的身体这样差,每天都需要吃药,还时不时要受病痛的折磨,一痛起来就浑身抽筋,自己难受不说,还惹母妃父王伤心。 他若就这么死了,或许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心思敏感的小童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不由自主迈开腿,朝没有围栏的地方跑去。 就在他跑到入口,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身体陡然被人拉住,用力往后一带。 他和身后的人一起滚在雪地中,蒋灏宁转头一看,发现将他拉回来的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女童。 这女童长得很漂亮,从未在宫里见过,应该不是宫里的孩子。 “下雪天,站在没有护栏的池边是很危险的,你长得这样漂亮,像冰雪做成的人儿,掉下去可就不美了。”女童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瞪着的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像个小大人一般教训他。 见他不吭气,女童又朝他伸出手,语气放轻了几分:“是不是摔疼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来,我拉你起来。” “你的手好凉,好瘦啊,身上药味这么重,是经常吃药吗,哎,吃药是很难受的。 不过不要伤心,你只需想着等以后身体好了,可以去看外面各种美丽的风景,品尝各种美食,就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苦了。 别伤心了,冰雪娃娃,你长得这么好看,所有人都会很喜欢你的,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好喜欢好喜欢你。” 说罢,小姑娘将头凑过来,用温热柔软的唇,啪嗒一声,亲在他冰凉的脸上。 啪的一声,无数粉色的花朵,在他幼小纯净的心里开成了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第32章 鬼魅上门 云秋染与沈至安和离的事,就和她当年与沈家嫡长孙敲定婚事时一样,轰动了大半个望京。 大乾建国三十余年,望京有名有姓的家族中,和离事件就她这一起,而云秋染性格又向以绵软怂包名闻望京。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差,几乎瞬间就让这件事大范围传播出去,成了无数望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多数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云秋染莫不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怎会做出与沈世孙和离这么离谱荒唐的事? 就她那样的性格,和离后还有活路吗? 不过紧接着又会想,云秋染可能是在沈家实在呆不下去了,毕竟与她一起进门的,还有连家的姑娘。 云秋染不管是家世还是性格,和连家的姑娘都没得比。 沈世孙又对连家姑娘一往情深,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在沈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再说了,和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或许是沈家想扶连家姑娘上位,又要顾惜面皮,不好无缘无故休弃没有任何过错的云大姑娘,就逼着她主动和离呢? 念头这么一转,大家看沈家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古怪微妙了。 沈家对外面的各种猜测视传闻若无睹,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澄清的意思,仿若已经默认是他们对不住云秋染。 比起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外人,宁远侯府云家的反应可就激烈有意思了。 他们不在意云秋染在沈家好不好过,也不在意她和离是否迫不得已,云家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惊愕愤怒之余,立即将所有的过错按到云秋染身上。 宁远侯气得一边猛砸东西,一边破口大骂:“这个逆女,我看她是疯了,和离这么大的事,她吭都没和我们吭过一声,就自己做了决定,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这个不孝女,我定要将她逐出家门 。” 老夫人唐氏更是气的一口气差点没过去,她的诸多谋划,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这个该死的不孝女,当时她母亲走的时候,就该狠狠心,直接将她一起送走,唐老夫人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着。 “她不仅和离没通知我们一声,离开沈家也同样没告诉我们,就这么带着数额庞大的嫁妆,不知跑哪去了。”侯夫人李氏,不阴不阳地在他们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查,赶快派人去查,看她去哪了,她是我云家的女儿,既然被人从沈家赶出来了,嫁妆无论如何都应该还回来。” 宁远侯一听,想起云秋染带走的那笔数额惊人的嫁妆,一时连气都顾不得生了,立即着人去查云秋染的去向。 他再不爱管事,侯府的钱财不丰,心里还是知道的。 当朝圣人起事的时候,侯府立场不对,待新朝建立,新皇基于名声,没有罢宁远侯府的爵位,打压和冷板凳却无法避免。 云家不仅官场失去机会,家中产业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老侯爷想尽办法,为儿子结了林家这门亲事,借着林氏带进门的庞大嫁妆,和林家人善长生财的手段,勉强稳住了侯府经济。 后又因林氏在太后面前的体面,借机修复和定国公年轻时的交情,与沈家结了亲。 原本家中的颓势眼看着就要开始慢慢扭转,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与沈家的亲刚结完,老侯爷就过世了,他过世不过一年,林氏也走了。 新宁远侯云泽翰,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听人说他是靠一介商人出身的妻子吃饭,心里早对妻子和林家积了一肚子的不满。 妻子过世后,立即就选了出身不错的李氏为继妻,并与前妻的娘家林家断了来往,对云秋染这个前妻所出的女儿,也不闻不问。 云家这些年,除了庶出的老三考了个同进士,出了仕,宁远侯和云老二,除了风花雪月,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偌大的侯府坐吃山空,情况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云家一门,都格外在意云秋染手上的那笔嫁妆。 若她的亲事不是定国公府,云家想通过这门亲,拿到更多的好处,是断不会让她拿着那些嫁妆出门的。 云家花了两日时间打探,终于查清楚,云秋染搬到秀蜀山庄去了了。 “她去了秀蜀山庄?秀蜀山庄是林氏的吗?为何嫁妆单子里从没见过这座庄子?”宁远侯和唐老夫人同时拧起眉毛。 李氏,小唐氏也十分诧异。 秀蜀山庄在京城是处非常神秘的地方。 那座庄子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却一直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望京的勋贵世族这样多,一般来说,像找不着正主的好地方,很快就会被人霸占,但秀蜀山庄那块地盘,却无人敢动。 如此一来,就导致很多人私下猜测,秀蜀山庄可能是皇家私地。 没有皇家的允许,自然没人敢窥视那个庄子,也没人敢去旁边建庄。 暂时他们还不知道,秀蜀山庄旁边又起了一座新庄。 “会不会是太后......”唐老夫人犹豫了片刻,伸手朝上指了指。 毕竟太后着实对云秋染不错,云秋染未嫁之时,太后一年至少要招她入宫两三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唐老夫人和李氏都不敢随便动云秋染的嫁妆。 “母亲,即便是太后的庄子给她暂住,咱们云家接自家的女儿回家,也不违制吧?”李氏眼见宁远侯和唐老夫人有退缩之意,立即开口补了一句。 “儿媳妇说得对,太后再是偏爱大丫头,也不能阻止我们接她回家,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准备一下,明天大家就去把大丫头给接回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过年。” 唐老夫人眼睛一亮,立即拍板做了决定。 “是,母亲。”宁远侯夫妇和二房夫妇齐齐点头应下。 唯独三房的凌氏和云三爷拧着眉头没吭声。 云秋染突然与国公府和离,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既惊讶又不安。 云三爷二十多天之前,刚从六品晋为从五品,他知道是沈家人帮了忙。 结果人家刚帮他升了官,大侄女就和沈世孙和离了,云三爷和妻子凌氏,心里要说没点情绪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对夫妻并非不识好歹、不懂恩的小人,他们知道沈家之所以会出手帮忙,是因为大侄女。 说来说去,他们沾的是大侄女的光。 总不能刚沾了光,现在人家落了难,他们就转过头去对大侄女落井下石吧? “怎么办?”回到自己的院子,云三爷拧眉看向妻子。 “老夫人发了话,咱们不理是不行的,先跟过去看看情况,大侄女的处境或许没有咱们想的那么艰难。 她是个心中有成算、有主见的人,既然敢和离,就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凌氏拧眉思索了片刻,才接口道。 上个月她女儿过生辰,云秋染亲自过来庆贺,并给女儿送上了一套价值不下于五百两的头面饰品。 虽说只打了大半个时辰的交道,凌氏已发现,大侄女以前的表现都是藏拙,她实际是个极有主见,又敏慧的人。 腊月二十四,小年,又是朝休,宁远侯夫妇,带着二房和三房,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朝秀蜀山庄奔去。 第33章 别惹我 腊月二十四,秀蜀山庄。 刚吃过午饭的云秋染,正坐在花厅看立女户的相关官文,夏芷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侯爷,侯夫人,还有二房的二姥爷,二夫人和三房人来了。” “夏芷,你年纪越长,怎么人反而越来越不稳重了,宁远侯府的人来就来了,他们还能吃了姑娘不成。”秋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秋桐和夏芷同岁,却是云秋染从外面买来的丫鬟,一进侯府就跟在她身边。 虽然知道侯府的人对姑娘不好,但心中对侯府的恐惧,却远不如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夏芷那么深。 “在哪?进来了么?”云秋染放下手中的官文,抬目看向夏芷。 “还没有,荣管事没得到姑娘的许可,没让他们进门。”夏芷摇了摇头。 “知道了,我出去一下。”云秋染抬步就往外走。 夏芷和秋桐下意就要跟出去。 “你们不要跟着我,去把冬竹找过来。”云秋染摆了摆手,边说边大步朝外走去。 冬竹身手好,万一宁远侯府的人想动手,她也帮得上忙。 云秋染人还没走到大门口,老远便听到二房小唐氏嚣张尖锐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们我们来接自家姑娘回家?” “这里是我的庄子,他是我的管事,不允许你们进门是我的意思,怎么,你有意见?” 云秋染快步走到带着一应护院,站在门口不许云家人进门的荣管事身边,挑眉开口道。 她挺想不通的,唐家门楣虽不显赫,也勉强算得上是诗书传家,这小唐氏的很多作派,怎的就像个市井泼妇一般。 云秋岚摊上这么个亲娘,当初养成那副人嫌鬼厌的性格,也算情有可原。 “哟,大侄女还真是长本事了,眼里丝毫没有我们这些长辈子,侯爷,快看看你的好闺女。”小唐氏一看到云秋染,立即调转火力对准她。 “放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谁让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之前自觉拘于身份,一直没有插嘴的宁远侯见状立即跳出来,瞪着云秋染怒斥。 “我娘死得早,从小就没人教我规矩,也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和长辈说话。”云秋染冷冷的看着他。 “你逆女,想翻天了不是。”宁远侯想不到平常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女儿,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一时只觉怒火直冲天灵盖,朝前踏进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朝云秋染脸上扇了过来。 离此约有一百余米的山林中,皱眉看着这一幕的永安郡王瞧得眉心一跳,下意识就要让身边的侍卫出手相助。 却见云秋染手腕一抬,瞬间就将宁远侯的手腕抓住,面色如冰的盯着他: “怎么,想打我,自从我娘过世后,你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 你的新夫人过门不到一个月就把黑手伸到我身上,害得我奄奄一息,而你们云家满门,就像眼瞎了一样,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 若非太后垂怜,突然想起我,召我入宫,我怕是没有命活到现在。 怎么,看到我与沈至安和离,不能为你们带来利益,现在又打算来谋取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摆你为人父亲的威风了?” 云秋染一开始只是单纯想讽刺这个恶心的男人几句,结果越说越气,不知是不是属于原主的不甘影响了她,说到最后,她那双一向平静清幽的眸子都隐隐泛出猩红。 宁远侯被她那双仿若要吃人的眸子盯着,心头莫明泛起了寒意。 加上云秋染抓着他手腕的手掌像铁箍 ,越来越紧,那力度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不由面露惶恐的挣扎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你若敢伤我,便是大逆,快,快放手。” 云秋染目中露出一抹讥嘲,她确实不能将他如何,起码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或者杀他。 抓住他手腕的手微一用力,将宁远侯往前一送,就松开了手掌。 宁远侯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云二爷和云三爷同时扶了一把,只怕要摔倒在地。 至于他那只被云秋染抓住的手腕,已经出现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云二爷,云三爷,李氏和小唐氏都云秋染的举动给吓懵了。 眼前这个气势凌厉如出鞘的利剑般的少女,真是往日那个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云秋染? 就算对她略有些了解的凌氏也惊得不轻,她原以为已经有些了解这个大侄女了,可瞧着她如今气场全开的模样,仍然感到有些陌生和难以置信。 “今天怂恿他们过来,你是主谋吧,李氏,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一门心思想置于我死地?难道就是单纯想谋划我手里的嫁妆?” 云秋染没再管宁远侯,她将目光转到侯夫人李氏身上。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继母,你,你......” 李氏的胆子比宁远侯大些,她心里虽然恐惧,可面对逼过来的云秋染,硬是挺着一步没退。 “啪啪啪,不错,你倒是比我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父亲有胆识些。 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着,一来我不想手沾血腥,取你性命,二嘛,我也不能代父休了你。 所以,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想谋算什么,自我正式离开侯府那一日起,你的一切谋划就失效了。 我不会再任你拿捏,我母亲的嫁妆,也和你一毛钱关系没有。你若不服,不妨来试试。 我知道你的性格,掐尖要强,又极其偏执,绝不会因为这几句威胁就死心。 其实我挺期待你不死心,我想看着你一个劲的继续作,直到你把侯府作倒,作到你走投无路,生不如死的时候……” 云秋染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两掌,以示对她的赞赏,接着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像恶魔在呢喃。 李氏气得额际青筋突突乱跳,一双眼睛都鼓了出来,可面对云秋染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竟是不敢接话。 “还有你,我的好二婶,你唐家好歹也算书香之家,祖母吧,虽然和慈爱两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至少表面功夫做的还不错。 为何你不管在哪里,都喜欢学市井泼妇,像个猴一般,上蹿下跳? 嫁入云家这么些年,你跳了这么多年,得到了多少实际好处,你心里没数? 你跟着我这继母,一心图谋我的嫁妆,就你这脑子,就算真图到了,以为能有多少到你手上? 看在你家那几个孩子与我同姓云的份上,此次我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忿完李氏,云秋染又将目光转到小唐氏身上。 “你,你,你,岂有此理!”小唐氏气得混身发抖,嘴皮哆嗦得都不利索,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怎么,二婶想试试我的耐心!”云秋染眯起眼。 瞧她那模样,大有小唐氏再挑衅,就准备动手的意思。 “染丫头,不,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云家是你的家。” 云老二伸手将气得像患了羊癫疯一般的妻子拉过来,又看了眼一字排开,站在云秋染的身后,虎视眈眈盯着他们护院,勉强开口道。 “二叔,自从我出了云家的大门那一刻起,云家就不再是我的家了,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当然,血缘关系已经注定,无可更改,该我尽的那份孝我还是会尽的。 比如年节礼,又比如祖母和父亲,一旦他们真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赡养他们,至于其它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你们若不想招起我回想这些年在侯府受的委屈,从而激起报复之心,就别再来招惹我,回吧,荣叔,关门。”云秋染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进了庄子。 第34章 冤家路窄 “王爷,我还以为需要您出面,才能解决问题呢。”不远处的山林中,永安郡王身边的侍从石砚,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一句。 “她不需要,且我这个时候也不便露面,对她名声不好。”蒋灏宁摇了摇头。 不过微微扬起的唇角和眉眼,却显得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他知道她能解决,染染五岁的时候,就那样聪明勇敢,区区宁远侯的这几个人,她怎么会搞不定? 若他这个时候露面,以宁远侯府那些人的嘴脸,明天就会将云秋染不检点,刚和离就和某某人不清不楚的谣言传遍望京。 石砚瞧得嘴角抽动了几下,王爷是真对云家大姑娘上心了啊。 前些日子,郡王突然决定来这个新建的别庄小住,他还在纳闷。 等云大姑娘过来后,才明白郡王是专程为她来的。 想到郡王为云大姑娘所做的种种,石砚忍不住又开始担心起来。 因为这事不太好整,郡王和云大姑娘,两人若单论年纪样貌,倒也相配。 加上云大姑娘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若她不曾有过婚约,倒也勉强当得王爷的王妃。 问题是现在的云大姑娘是和离过的人,以她的身份,别说正妃,哪怕是侧妃,也够呛。 且瞧云大姑娘彪悍得没边的性格,多半不会同意做人侧妃,王爷的情路怕是坎坷咯。 云秋染自然不知永安郡王身边的石砚,莫明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堆她和郡王之间的勾勾连连,二三四五六事。 她解决完宁远侯府的人,就开始考虑立女户的问题。 虽说今天暂时将侯府那些人给逼走了。 可她深知那些人的性格,绝不是几句威胁,就能彻底将他们吓住的。 暂时退走,只不过是对她了解不够,准备不足之故。 云二爷,侯夫人李氏等人离去时充满愤恨的目光她可看在眼里,还有今天没出面,却更加老辣难缠的唐老夫人。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古代,一旦让他们举上了孝道和大义的旗,她就会变得很变动。 她不认为自己有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潮流大势的能耐。 对抗不了大势,就必须赶在年前将女户立下来。 只要立了户名,让自己成为一户之主,届时,侯府不管是拿大义,还是朝律,都奈何不了她。 大乾朝律,腊月二十九开始休朝,一直到正月十七开朝,共十八天年假。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朝休日,到放年假一共只有四天时间了。 她若不想被宁远侯府用孝道拿捏住命运的咽喉,就需要在四天之内,将女户正式立下来。 根据朝律,立女户,走正常流程,办完户口,差不多要半个月的时间。 因为立女户比较特殊,需要经过好几道审核,若娘家有人,还需得到娘家人的签字同意,或者拿出在娘家活不下去的证据。 想让宁远侯府同意她立女户是不可能的,侯府虐待她的证据也不好拿。 不过前天云秋染去京兆尹府衙做过登记,负责户籍办理的京兆府少尹和司户参军,对她的态度都很好,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交代过。 司户刘参军将她的名字和资料登记完后,和颜悦色的告诉她,两三天就能给消息。 嗯,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先去问一下,无论如何,在休朝前要将户籍登记好。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云秋染就和冬竹一人一匹快马,赶往京兆尹府衙。 刚寄存好马匹,走到京兆尹府衙的门口,就迎面撞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当日在环琅阁照过面,吵过架的黄姑娘。 “哟,这不是沈少夫人嘛,哦,不对,你已经和离了,现在应该称你云大姑娘?” 王姑娘看到云秋染,目中恨意一闪,带着丫鬟,快步走到她面前。 当日环琅阁之辱,她可是铭记于心。 云秋染看到她,顿感头疼。 这姑娘姓黄,负责户籍的主管少尹也姓黄,他们不会恰好是一家人吧。 如果是一家人,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这位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一家人,今天来找人办事的云秋染决定夹着尾巴做人。 她抬起头,当着没有听见黄姑娘的讥讽,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早,黄姑娘。” “云大姑娘来京兆尹府干什么?让我猜猜,你刚被沈家扫地出门,云家又没你的容身之地,哎呦,你不会是准备来立女户的吧?” 黄姑娘无视云秋染的示好,她围着她转了两圈,一脸阴阳怪气的道。 云秋染猜得没错,这姑娘正好是京都主管户口的黄少尹的女儿。 她身上毛病虽多,但经常听父亲说户籍的事,对此远比一般人要了解得多,一见云秋染,几乎就猜到了她来的目的。 “正有此意,现在已经到了衙门的各位大人上差的时辰了,恕我不能陪姑娘久聊,有缘再会。”云秋染不欲和她纠缠,朝她拱了拱手,就待闪身走人。 “站住,云秋染,你今天若不能让本姑娘满意,我就让你这女户立不成。”黄姑娘喝道。 “不知怎么做,才能让姑娘高兴。”云秋染刚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压着脾气问。 “首先,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我叩三个响头,至于其它的,等叩完头再告诉你。”黄姑娘哼笑着昂起头。 “只怕我的头,你受不起,如果我没记错,姑娘不在衙门办差吧? 怎么,你这是准备替令父家发号施令,当家做主?”忍耐了半天的云秋染终于沉下了脸。 “放肆!”黄姑娘被噎得一滞,继而大怒。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衙门重地,不能喧哗不知道吗?”就在这时候,府衙内冲出几个衙役,并着一个身穿七品官府的人。 “刘参军,你来得正好,这个女子就是最近望京闹得沸沸扬扬的云家大姑娘。 她这个人,虚伪狡诈,心机深沉,这些年,一直装贞静柔顺,结果一嫁入国公府就原形毕露。 她嫁进国公府不过月余,就因粘酸吃醋,陷害连家姑娘,搞得沈家不得安宁,不得已,沈家只能将她赶出家门。 她出了沈家门,又不肯归云家,还想自立门户,像这等不孝不悌、心怀鬼胎的女子想立女户,你们万不能答应,不然,整个望京贵女的名声都给她搞坏……” 黄姑娘一看到那身穿七品官服的人,立即跑过去啪啦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云秋染自此人出来后,就没有再说话。 刘参军则听得一脸的古怪,眼见黄姑娘还要唾沫四溅的说下去,不得不出言打断: “咳咳,黄姑娘,云大姑娘与沈家世孙是友好合离,不存在被赶出家门一说。 捻酸吃醋,陷害连姨娘,害得沈家阖家不宁之说更是子虚乌有。 国公府送和离书来的时候,亲口和府尹大人交待过,和离之事,错不在云大姑娘,是沈世孙对不住她。 若云姑娘想立女户,我等万不可为难,按朝律处理即可。” “怎,怎么可能?”黄姑娘顿像被掐住脖子一般,尚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深处。 第35章 女户立 “云大姑娘,你来啦,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呢,你的户籍已经下来了。” 刘参军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会黄姑娘,而是将目光转到静静站在一旁的云秋染身上。 他不知道黄姑娘是怎么和云秋染结怨的,但身为一个闺阁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口德不修,肆意攻伐一个刚刚和离的女子,即表示德行堪忧,非常令人反感。 这位云大姑娘的事,国公府送和离书来的时候就特意叮嘱交待过,后又有太后身边的人来交待了一遍。 上面有这两层大山压着,府尹大人都忙不迭地承诺会尽快帮忙处理,他一介六品小吏,有几个胆子,敢为了她得罪云秋染? 至于她父亲黄少尹,自己的顶头上司,除非头上乌纱不想要了,不然也不太可能为了个脑子不好使的女儿,去针对云大姑娘。 说起来他还奇怪呢,云大姑娘和沈家世孙和离,按理来说,沈家应该很厌恶针对云大姑娘才是。 结果沈世孙送和离书的时候,不仅没有半点针对的意思,还再三交代他们不可刁难,如果云大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让他们尽量帮忙。 瞧沈世孙的模样,不仅不像是对他这个妻子无情无义,反倒有万般不舍,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和离呢? 唉,搞不懂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想法,算了,他尽心尽力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刘参军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很快就不再琢磨。 “我户籍下来了?现在就可以拿吗?”云秋染大喜过望。 “是的,姑娘请随我来。”刘参军点了点头。 被丢在一旁,无人理会的黄姑娘见状差点气破肚皮。 云秋染随刘参军一起走进负责户籍的衙室,先认真看了遍相关文书,然后在户籍以及个人财产登记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 一共花了四刻钟左右的时间,终于拿到了代表身份的独立户籍。 也就是说,从即日起,云秋染这个名字,就是大乾朝一个独立的户名。 她名所有登记在册的财产,都是她的私有物。 谁想吞拿,她就可以告其非法抢夺侵占。 “非常感谢各位大人帮忙,这么快拿到户籍,相信大家都费了很多心力。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家拿去喝茶吧,望诸位勿要推辞。” 云秋染欢喜之余,拿出早早备好的散银,大约有一百来两,让大家拿去喝茶。 在衙门,拿钱公然贿赂办差人员自然不行。 但她这个钱不多,类似于在茶楼戏馆,听书听戏,听得高兴,给的一点赏钱。 分到京兆尹府各大小衙役手里,一人也就几两银子,拿去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上面并不会计较。 除了这些,如京兆府尹,少尹,参军啥的主要办事人,每人肯定还要封一个红封。 她身上无官无职,手上的产业又不算少,要长期在这块地面上生活,这些主管京都治安的父母官,自然需要打好关系的。 上辈子,她靠着一路猛卷,不过三十出头,就杀到世界五百强高管位置的人,处理这些社交关系,自是不在话下。 “冬竹,走,咱们去百味楼吃饭。”办好户籍,了却一桩心事的云秋染心情大好,决定出去吃饭逛街购物。 哪知刚从户籍司衙出来,老远就看见宁远侯府的唐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在敲冤鼓。 敲冤鼓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继母侯夫人李氏。 京兆尹府的人显然不敢让身有诰命的夫人在外一个劲的敲鸣冤鼓。 很快有人迎了出来:“几位夫人,不知你们敲响冤鼓,所为何事。” 唐老夫人走上前,先向问话的官差行了一礼,才一脸悲伤的开口: “回官差老爷,老身是宁远侯府的老夫人,姓唐,哎,说起来都是家门不幸, 我家的大丫头,明明顶好的一个人,最是知理柔顺不过。 结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近期性情大变,莫名其妙地闹着和国公府沈家和离了。 和离前没有和我们商量一句,和离后又不声不响一个人跑了,她父亲放心不下,带着她的几个叔婶,想把孩子接回来。 哪知这孩子就像鬼上身一般,不仅殴打自己的父亲,还指着继母的鼻子,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说罢,指了指泪流满面的李氏。 “母亲,总之是我不好,让孩子心里对我这个继母有这么大的怨气。”李氏边哭边道。 “哎,和你没关系,你嫁进云家这么多年,操持家务,服侍夫君,教养子女,孝顺长辈,实在没有半点不妥的地方。 至于大丫头这个孩子,她出嫁的时候那嫁妆,大家都看到了,但凡你有半点不良的心思,又怎会给她备上如此丰厚的嫁妆?”唐老夫人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氏的背,言语间满满的都是维护。 “就是,官差老爷,你们是没有看到,我家大侄女,就像鬼上身的一样,打完父亲,骂完继母,又将我们几个做叔婶的骂得狗血淋头。”一旁的小唐氏生怕官差不信,立即跳出来帮腔。 周围听到鼓声,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里,忍不住面面相觑。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云家的大姑娘突然间变得如此可怕。 若果真如此,怕不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吧?不然,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突然间有这么大变化。 还有啊,打骂父母,可是大逆! 一旦坐实这个罪名,那云大姑娘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 京兆府尹卢大人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走了出来,看到外面菜市场般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了一句:“有什么冤屈,进大堂说。” “府尊大人,老身倒也没什么冤情,就希望大人协助,让我们顺利将我那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的孙女接回来,有病治病…… 因为她雇了很多人在身边刚打手,我们也不好用强。”唐老夫人见状,安拿出一块帕子,边抹泪边接口道。 她没有正面状告一句云秋染忤逆不孝,实际句句都在含沙射影她的大逆不道。 站在不远处的云秋染眼一眯,好家伙,姜果然是老的辣,唐老夫人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就准备将她一棒子打死。 幸亏她动作快,但凡慢一点,只怕就要被他们用大义和鬼怪之说活活压死。 “令孙女是?”府尊问。 “云秋染,宁远侯府的大姑娘。”唐氏答道。 “是她的话,这个忙本府怕是帮不了。”府尹大人深深看了唐老夫人一眼,摇了摇头。 心里则忍不住想,真狠呢,怪不得国公府和太后都派人来交代叮嘱。 不然就凭云家这个阵势,云大姑娘回到家里,只怕命都保不住。 “为何?”唐老夫人,侯夫人李氏,和小唐氏同时惊呼。 “因为云大姑娘的女户已经立成,她现在是一户之主,想去哪里不去哪里都可以自己做主,外人不得勉强。”府尹大人淡淡的道。 “不可能!”唐老夫人和李氏连装都忘了装,脱口驳道。 没有侯府同意,云秋染是怎么拿到独立户籍的? 第36章 护院刘延光 云秋染没有在云家人面前露面,她在府尹卢大人说完那句云大姑娘的户籍已经正式立成,就带着冬竹悄然离开。 “姑娘,侯府实在太过分了,但看老夫人和侯夫人的作为,简直完全不想给您留活路。”离开京兆尹府,冬竹心中郁愤难平。 刚刚府衙外的一幕,简直把她气炸了。 若非姑娘快上一步,赶在云家到衙门告状之前,立上了女户,接下来的局面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没什么好气的,他们向来如此,加上侯爷和侯夫人昨日在秀蜀山庄受了那么大的气,不给我来个釜底抽薪,怎么咽得下心口的那口恶气。 不过可惜了,这招釜底抽薪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云秋染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 许是对他们从来没有期待的缘故,无论他们干出多么狠毒无情的事,云秋染也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以唐老夫人的性格,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偷鸡不成反啄一把屎,这口气只怕有得她受了。 两人来到百味楼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午时中,正好是用午膳的点。 百味楼的客人一如既往的多,几个通道口都排起了长队。 云秋染自觉的走到女子通道队伍,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她,立即小声嘀咕起来:“咦,那不是云家大姑娘?她居然还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 “人家不过是和离了,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不能出来了?”有人持不同意见反驳 “哼,吵什么吵,一个不守女戒女德,哗众取宠装,装模作样的小贱人,丢人现眼。”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毫不遮掩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人肆无忌惮的言语,立即惹来满场宾客的注目礼,只见开口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满脸凶相的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认识他的人,在看清他的样貌之后,不由自主的收回视线,并将身体往后缩了缩。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镇北侯府的二公子,连梦晴的二哥连云虎。 连云虎随父回京后,在禁卫营任职,以脾气爆烈,力大无穷称着。 回京短短一年多,就多次与人爆发冲突,冲突者不是被打半身不遂,就是折手折腿,其中有两人差点被他打死。 最后基于镇北侯府的势力,这事都不了了之,望京很多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怕。 连云虎脾气不好,对连梦晴这个妹妹却是分外宠爱。 之前因为妹妹不得不嫁给沈至安为妾,心里就十分不喜云秋染。 现在云秋染和离,却将妹妹推向了风口浪尖,还害得她失去孩子。 想到自小被他们一家人捧在手心的妹妹,嫁到国公府后受的罪,连云虎就怒火中烧。 若不是家里拦着,他只怕都要忍不住,跑去将云秋染碎尸万段。 “哪个贱种在满口喷粪。”不过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怕这位凶蛮暴戾的连二爷。 这不,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略带着两分沙哑的清冷女声就响了起来。 开口的人是冬竹,一般情况,她不喜欢开口,但是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竟敢当众侮辱姑娘,婶可忍叔不可忍! 连云虎见有人竟敢当众骂他,双眉顿时一竖,偏头一看,确认目标后,抬步就朝冬竹冲了过来过来:“贱人找死。” 冬竹眼睛一眯,手上没有什么动作,心里则在寻思,若是当众废了这家伙的爪子,会给自家姑娘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不过没待她出手,连云虎的爪子离她面门还有两尺远,就被横地里伸出来的一只胳膊挡住。 “哪来的鳖孙,敢管老子的闲事。”连云虎眼见横地里冒出个陈咬金,也不管是谁,开口就骂。 待他定睛一看,发现拦住自己的是个相貌平平,着装也是平平,脸上还带着几分憨意的男子,不由更怒,下意识的就要破口大骂。 不过没等他开口,挡住他胳膊的男子已经先一步打开话匣:“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自然就有人管。 我说大兄弟,你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的肆意辱骂人家姑娘,本身就不对,结果骂不过,还想动手,还要不要点脸?” “咦,这不是国公府的护院?就上次帮忙送嫁妆的那个。”云秋染轻咦了一声。 “正是他,此人名叫刘延光,上次他还给荣管事留了话,待遇国公府的约期满后,想来咱们的秀蜀山庄做护院。”冬竹小声答道。 两人说话间,连云虎已经挥拳朝刘延光砸了过去,边砸嘴里边骂: “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你这鳖孙多管闲事,你这么急哄哄的帮那小贱人出头,莫非和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人的嘴巴太臭了。”云秋染拧起眉头。 “姑娘,我去和刘护卫联手,杀了那个杂碎。”冬竹目中杀机一闪。 这姑娘自幼在极其险恶的环境长大,就像一匹孤狼,向来不是什么善茬。 被云秋染救下之后,一心奉她为主,所有对云秋染有恶意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踩死。 “此人是镇北侯的儿子,哪里是那么好杀的,别冲动,刘护院若是敌不过,你就去帮一把。 咦,他身手很不错啊,似乎比姓连的还要强一点,此人什么来历?” 云秋染摇了摇头,说话间,刘延光已经和连云虎拆了好几招,连云虎看凶悍似虎的攻击都被他轻松抵挡下来。 云秋染刚来来这里时候,处境不佳,为了活命,一直在努力寻找自保手段。 冬竹没来前,她除了自己锻炼,还让外祖舅舅帮忙找武师,教她武艺。 冬竹来了之后,又跟着她学了几年。 基于天赋限制,没成为什么武林高手,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嗯,刘延光是个高手,他老家就是离京八十里外的焦刘庄的,小时候碰到了个异人,跟着学了几年武,十六岁的时候,应征入了伍。 在边关呆了五年,因一身好功夫,当年在边关的时候,已升为八品校尉,后与上司不睦,就以家中有老母需要侍奉为由,退伍回来了。 回来后的第二年,娶了镇上一个秀才的女儿为妻,之后在镖局走了几年镖,一次接了定国公府的镖,因身手卓绝,被定国公看中,许出比镖局更高的薪俸,让他来国公府做护院。” 冬竹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不过几日功夫,就将刘廷光的来历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啊,你找机会和此人接洽接洽,就和他说,在他契期满后,我愿以比国公府高一倍的俸禄聘请他到咱们秀蜀山庄来做护院。 他的妻子出身秀才家庭,想必识得字,我手上有铺子需要女掌柜,若他妻子愿意出来做事,也一并接纳。 他妻子不需要签契,算我聘用她,按月付薪俸。”云秋染听得双目发亮。 不管在哪里,真正的人才都是千金难求。 第37章 众怒 “好。”我会找机会接洽他,冬竹点头应下。 她对刘延光的印象也很不错,尤其在看见他愿意为了姑娘,出来抵挡连家老二的时候,印象就更好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变故陡生。 却是连云虎眼见久攻不下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瘪三,恼怒之余,将气转到云秋染身上。 他选在与刘延光错身而过的瞬间,手掌一扬,一支袖箭,势如闪电般朝云秋染面门射了过去。 像他这种久居边关的人,袖子里藏有袖箭是常态,回京虽有一年多,这习惯也没改。 刘延光见状大吃一惊,阻拦已经来不及,紧急之余,只能急呼:“姑娘快躲。” 云秋染没动,站在她身边的冬竹动了。 只见她错身半步,手掌一扬,一把就将袖箭接在手里。 紧接着调转方向,用力一弹,嗖的一声,袖箭以比射过来更快的速度,朝连云虎急射过去。 她见连云虎竟然敢向云秋染施暗器,心中大怒,出手毫不留情,这一下,是奔着取他性命去了。 连云虎显然没料到冬竹有一身好武功,加上双方的距离过近,惊愕之余,面对那支以风雷不及迅耳之时朝自己射来的袖箭,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直奔自己的心脏而来。 就在那只袖箭要射进他胸膛的时候,连云虎被人猛的一下撞开,袖箭噗嗤一声,射到撞开他的那人身上去了。 那人闷哼一声,扶着左胸倒在地上。 “麦子,你怎么样,臭表子,敢伤老子的人,老子杀了你。”连云虎大怒,低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就要不顾一切的朝冬竹冲过来。 适才救了他一命的,正是连云虎的贴身小厮吴麦。 冬竹眼睛一眯,一把蓝汪汪的匕首悄然出现在手中。 “连二公子好大的威风,早闻镇北侯勇猛善战,这勇猛善战的名声,怕不是专欺负老弱妇孺得来的吧?” 只是他身形刚动,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是谁,谁在那乱嚼我镇北侯府的舌根?”连云虎眼一眯,止住身形,一双凶光闪烁的大环眼,开始四下搜索说话的人。 “是小爷,怎么的,你连小爷也想一起收拾不成。”他话音一落,一个身着儒衫,相貌英俊的青年就站了出来,斜眼睥睨着他。 此人正是经常和永安郡王混在一起的户部尚书陈大人的次子-陈逸之。 数月前,差点被连云虎打死的两个人中,其中有一人是他的远房亲戚。 那人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按大夫的话说,他这辈子只怕都干不得什么重活了,甚至于连传宗接代都困难。 却因连家势大,被打成这样,也丝毫奈何不了连云虎。 陈公子因这事早就看连云虎不顺眼,加上又见他欺负云秋然。 而云秋染又是永安郡王非常在意的人,便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怎么的,还收拾你不得......”连云虎双眼一翻,就待冲上去。 他并不认识陈二公子,见他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装模作样,学人家江湖侠士多管闲事,拳头不自觉的就开始痒了起来。 “二爷,打不得,打不得。”连云虎的另一小厮立即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陈二公子二爷不认得,他认得啊。 这可是永安郡王一个圈子里的人,哪能随便得罪得起。 二爷最近得罪的人不少,侯爷都因为他被人参好几次了。 最近侯爷已经给他们下了严令,让他们看好二爷,别让他在外面惹事生非。 真让二爷把陈家二公子给打了,二爷会受到什么惩罚,他不得而知,他们这几个近身伺候的小厮,怕是活不了啦。 “你给老子放开,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老子都要揍他。”连云虎奋力挣扎。 “镇北侯府的人还真横啊,见谁都要打,怪不得连家的女儿,到了沈家不过一个余月,就将人家世孙的嫡妻给挤走了。 怎么,是不是本宫说句公道话,你也要对本宫动手?”连云虎刚将自家小厮踢开,又有一道清丽的女声传了过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宫装打扮的少女,带着数名侍卫和婢女从远处走了过来,来人是当今三公主。 连云虎停住了脚步,他再横,也不敢对三公主动手。 他不认得三公主,却认得她的服饰,以及她口中那句本宫。 “回公主,不是连某惹事,而是这小贱人……是云家大姑娘的侍女伤我的随从在先,我家麦子还在地上躺着呢。”连云虎憋着气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明明是你无端骂云家大姑娘在先,下狠手施暗器暗算别人在后,结果技不如人,被人反伤,又耍横。 这位公子看不过眼,出来说了几句公的话,你又要打他,这还叫不横?”刘延光一听,实在忍不住开口驳了回去。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现场的见证人,看得一清二楚,今天这起事端,从始到终都是连家公子在耍横。”现场其他人见状也忍不住纷纷跟着嚷了起来。 很显然,连家二爷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众怒。 或者说他平常的所作所为,已经惹了很多人不喜,只是连家势大,一般人不敢招惹他。 而今天难得碰到这么多贵人同时向他发难,大家伙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连云虎眼见犯了众怒,不敢再横,只恶狠狠的瞪了云秋染主仆一眼,就和另一名小厮一起,搀起受伤的吴麦,转身离去。 “多谢三公主,多谢陈公子,多谢刘壮士,多谢几位的援手。”云秋染上前,分别朝三公主,陈家二公子和刘延光拱手道谢。 “不必客气,真正应该谢的应该是连家的那位二爷才对,说起来我们是救了他一命。”三公主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云秋染一眼。 她已经来半天了,只是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而是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观望,整件事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一个侍卫告诉她,云秋染身边的丫鬟冬竹,一身功夫高深莫测。 连云虎若是和她动手,只怕撑不了几个回合。 三公主之所以站出来解围,是担心事情闹大,冬竹把连家的二公子给宰了,云秋染不好收场。 不管怎么说,云秋染都是皇祖母看重的人,加上又在百味楼的门口。 百味楼的利润有四成是给皇家的,这事她知道,从某个层面上来讲,皇家算是百味楼的股东。 她身为公主,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家产业下面打打杀杀。 “公主过奖了。”云秋染笑了笑。 “云大,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你,你知道吗?”三公主撇了撇嘴。 “可能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公主不喜?”云秋染不动声色。 “哼,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明明很有本事,却总低眉顺眼的扮小白兔,装无辜。 不是说要请吃饭吗?走吧,今天本公主能不能吃好,就全靠你了。”三公主说完这句话,就掸了掸衣衫,抬步踏进了百味楼。 第38章 有色心无色胆 从百味楼出来,回秀蜀山庄的路上,云秋染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到四十里的路,骑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姑娘,你心情不好?”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冬竹开口问了一句。 “嗯。” “因为连老二么?姑娘若担心他报复,我找个机会去干掉他。”冬竹眉毛一扬。 连家老二走的时候,恶狠狠看她们的那个眼神,她还记得。 就那彪子的性格,今天这件事他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冬竹啊,你现在不是杀手了,做事不能再按以前的思维,杀他容易,杀了他之后,该怎么善后呢? 说白了还是我实力不行,自身实力不足,今天找茬挑衅是连老二,即便我们暂时把他摁下去了,明天还有马老二,牛老二。 想别人不找麻烦,得自身足够强大,你看看定国公府,有人敢随便去挑衅他们吗? 我原以为,和离之后,只要咱心态放得平,哪怕什么不干,守着我娘留下嫁妆,也能悠然自得的过一生。 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想当然了。 别的不说,单连家和宁远侯府,我若没有能耐解决他们,他们就绝不会让我逍遥自在的过日子。”云秋染苦笑。 “姑娘打算怎么做。” “出仕是行不通的,大乾没有女子出仕的规矩,我也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实在没本事去挑战整个官场规则。 连太后那么厉害的人,乱世一结束,她就规规矩矩,洗手归于后宫了。 我即便有几分本事,又如何比得了上阵能杀敌,下马能定策的皇太后? 出仕这一条行不通,就只能想办法挣钱了,大乾并无规矩不许女子经商。 只要手里的钱财足够多,再积攒一定的名望和影响力,也能解决大多数的麻烦。”云秋染道。 “姑娘想做就去做吧,我相信你一定行,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尽管吩咐就是。”冬竹没有再问她怎么挣钱,很快就为这个话题收了尾。 她跟了云秋染四年,无数次见证过她的手段,对于云初染有种盲目的信任,在她看来,只要是姑娘想做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 “嗯,你最近主要的任务就是帮我把刘延光帮挖过来,这是个难得的人才。”云秋染没有再纠缠长远发展的问题,不管有多少想法,都得一步步来。 目前最近的一个目标,就是把刘延光给挖过来,自从知道此人的成长经历,云秋染就决定不惜代价将他挖过来。 刘延光武艺高强,心思也正,还在队军待了多年,当过基层将领,有带兵和训练新人的经验。 她以后要走商道,肯定需要专业的护卫队,这样的人才,实不能缺。 “染染,你回来啦。”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刚走进大门,就碰到迎面过来永安郡王。 “王爷,如果我没错,咱们正式打交道还没几天,应该没熟悉到你开口就叫我染染的程度吧?”云秋染有些头疼的看着他。 “姑娘,我有事先走了。”冬竹看了两人一眼,接过云秋染手里的马缰,快步离开。 自从搬到秀蜀山庄,永安郡王就像长到他们庄子了一样,一天三顿饭,有两顿是在他们这里蹭的。 姑娘和他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冬竹也不想问。 她只是个丫鬟,这些事不归她管。 “染染,你这么说我就要伤心了,我与你一见如故,虽然正式打交道才几次,可在我心里,咱们已经是神交十数年的至交好友。”蒋灏宁单手抚胸,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 哎,不知道染染什么时候才会想起那个雪地里,被她狠狠亲了一口,从此以后,心里就再也装不进别人的小男孩。 那次从皇宫出来不久,他的兄长,也就是王府的世子,从外面找到一个神医。 神医为他诊完脉,就将他带了出去,等病治好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十一岁,而染染和沈至安的婚事早就敲定了。 得知染染与沈至安的婚事已经无可更改,蒋灏宁暗自伤心了很久。 他原以为昔日那个在他心里种下缤纷桃花的小姑娘,此生注定与他无缘。 没想到沈至安那个东西有眼不识金镶玉,逼得染染嫁给他一个多月,就不得不选择和离。 和离好啊,染染和离了,他的机会就来了不是。 至于染染现在想不起他,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处,反正染染也喜欢他的容貌。 只要他脸皮足够厚,总有一天,会让染染喜欢上他的,不是么? 抱着这样的心思,自从云秋染住到秀蜀山庄之后,他每天都会过来刷存在感。 “王爷,你身边有懂农事种田的人吗?”云秋染没再和他插科打诨,开口问了个她目前关注的问题。 “有,你需要吗?需要的话我去写信联系。”蒋灏宁道。 救他小命的那老头子是个药痴,他的山谷里除了各种草药,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粮食。 他应该懂农事吧?嗯,一会回去就写信去问。 如果老头不懂的话,找皇伯娘帮忙吧。 他从不问朝事,对各部的官员不熟,但是皇伯娘应该知道。 他也不需要在职官员,届时让皇伯娘介绍一个退休的懂农事的官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我准备将外面的良田拿十几亩出来做试验,试种各种农作物和一些新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有没有机会种出一些新品种,提高某些产农产品的产量啥的。 对了,如若试验成功,我可能会经营其中某种生意,王爷可愿与我合作?”云秋染点了点头,复想到什么,又道。 她想做大生意,就需要一个背景硬的合作伙伴,而永安郡王显然很合适。 “好啊,染染这么聪明,能和你合作,以后肯定能躺着挣钱,我母妃父王都嫌弃我不务正业。 等以后我能独立挣钱了,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埋汰我。”蒋灏宁一听,顿时举双手赞成。 站在远处没跟过来的石砚,只觉没眼看,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吐槽,只要是云大姑娘的提议,在王爷你心里,就没什么不好的吧。 “王爷,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说完正事,想到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五,只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云秋染忍不住提醒了蒋灏宁一句。 “染染今年应该在秀蜀山庄过年吧,要不我也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陪你吧。” 永安郡王闻声脚步一顿,想到云秋染今年要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心莫名的就疼了起来。 “别,王爷,你可别害我。”云秋染一听,顿时吓得连退好几步。 你要问她,面对郡王这等绝色美少年,一点觊觎之心都没有吗?答案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永安郡王是皇室的团宠,平常也就罢了,他是出了名的不拘规矩。 碰到顺眼的人,哪怕是叫花子,他也乐意和你拜把子。 想出去溜达了,寺庙或者道观,他也能住上十天半个月。 就他这性格,被人看见当了自己的邻居,也没什么打紧。 云秋染也乐意有这么个美人跟在身边,让她养养眼。 但他若过年都不回去,一味待在这和她厮混,被人发现,只怕皇太后都保不了她。 第39章 大舅来访 腊月二十七,林家大舅舅上门了。 他来的时候,云秋染正在伏案写写画画。 过完年,就要准备堆肥,溲种,以及农具改良等实验。 现在就需要将改良农具的图形,堆肥需要的场地,溲种需要的物件等等,都画好,罗列出来。 她不是农科专业的,不多的农业知识来自小时候的记忆和网络。 她出生在农村,父母和爷奶都是地道的农民,耳濡目睹之下,一些农田种植基本的知识,和一般农具知识还是知道的。 比如,犁,耙,铧等物件的样式和作用,什么样的土地,种植什么作物产量会更高。 又比如,没有农药化肥的时候,如何堆肥,才能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如何溲种,能增产,不易招虫等等。 不过这些都仅限于理论,没有具体的实操经验过。 具体效果如何,得等做完试验,再提取数据。 听秋桐说林大舅来了,云秋染顿时将笔一丢,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来这个时代十一年了,真正让她有点家和亲人感觉的回忆,都在林家。 林大舅今年四十有二,是个情商高,见多识广,既通透豁达又不失温柔的人。 云秋染很喜欢他,在她看来,像林大舅这样的人,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会混的很不错。 去混官场,成就也不会低。 可惜,林大舅志不在官场。 云秋染跑出来的时候,林大舅已经随林管事一起进了庄子。 她三步并成两步冲到林大舅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大舅,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京城了?” “坏丫头,怎的?大舅不能来?”林大舅没好气的刮了她一眼。 “哪有,我不是担心马上就是年节了,怕你回去太赶吗。”云秋染一脸的无辜。 “你这丫头,大舅是来接你一起回去过年的。”林大舅有些无奈的摇头。 这孩子和离,事先也没跟他通过气,他是前天接到京城这边店铺掌柜传回去的信,才知道这个事的。 一接到信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不管怎么着,总不能把外甥女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 “大舅……”云秋染听得怔忪,鼻子莫名有些酸。 和离的事没有和外祖和舅舅们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结果舅舅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赶来之后没有谴责,没有多余的询问,就一句,我是来接你回家过年。 “你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不管做什么,想必都有你的道理,舅舅无条件支持。 也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林家永远是你的家和退路。 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处理的?有的话赶紧处理?处理完咱们好起程。”林大舅见状心里头也有些酸,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大舅,你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肯定累得不轻,先休息一天,我去给太后和云家送份年礼,咱们明天骑快马回去如何?”云秋染将涌上的情绪压了下去,道。 她一开始没有料到林大舅会这时候过来,原本的打算是,今年就在秀蜀山庄过年,明天再去送年礼。 “好,云家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林大就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又问。 云家那些人的嘴脸他再清楚不过,实在不好打交道。 他知道外甥女有本事,可对方毕竟占着亲长大义,他怕外甥女吃亏。 “不用了,大舅,我现在是有独立户籍的人,云家只是一门亲戚,我给他们送份年礼,就算尽了义务。”云秋染略带俏皮的笑了笑。 至于云家人高不高兴,这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之内。 “好,那就由染娘自己处理。”林大舅没再坚持。 年礼已经备好,不过不用急,秀蜀山庄离城里不远,骑快马,一个多时辰,就能走个来回。 中午在家陪大舅用午膳,下午去完全来得及。 和林大舅说了回话,云秋染将春晓和秋桐叫了过来,让她们把行李收拾出来,并叮嘱厨房,准备几个林大舅喜欢的菜。 “大舅,这次去江南,我定要寻个好厨子回来,我家的厨子手艺虽然也过得去,和和舅舅家比起来就差远了。” 吩咐完这些,云秋染想起林家厨子的手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成,今年我又从外面带回了两个不错的厨子,你去试菜,喜欢哪种,挑两个回来就是。”林大舅想也不想的道。 舅甥俩正说着话,就见永安郡王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蒋灏宁来之前,还真不知道云秋染这里有客人,等进了门察觉不妥,再退也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打招呼:“云大姑娘,你家来客人了?” 当着林大舅的面,这家伙总算没有喊染染。 “我大舅,你怎么还没回去?”云秋染道。 “蒋灏宁见过林大舅。”蒋灏宁一听客人是林家大舅,连忙上前见礼。 林大舅听得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眼前的美少年和染娘这样熟稔?连舅舅都跟着染娘一起叫? 姓蒋?蒋可是皇室的姓,长得又这样貌美,难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永安郡王? 他并不常来京城,在京城却有不少铺子,永安郡王的大名肯定听过,人却没有见过。 “舅舅,这是永安郡王。”云秋桐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大舅介绍蒋灏宁的身份,连忙开口介绍。 习惯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她来到秀蜀山庄才七天,这七天中,永安郡王有事没事就在自己面前晃。 不知不觉的,云秋染就忽略了对方的身份,把他当成了真正的邻居和好友。 “草民林泽轩见过永安郡王。”林大舅收起心思,整了整衣衫,朝蒋灏宁行了一礼。 “咳咳,我和云大姑娘是至交好友,您是她的舅舅,就是我的长辈,灏宁当不得您的礼。”蒋灏宁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 林大舅听得双眉一挑,和染娘是至交好友?他怎么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舅舅,永安郡王这人,你想必你也听过,他性情开阔,不拘小节……”云秋染瞪了蒋灏宁一眼,急忙找补。 不拘小节能不拘到把你的舅舅,当成他的舅舅? 林大舅满腹都是槽点,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秋染也觉得这个解释不是那么妥当合理,说到一半,就讪讪的打住了话头。 “林大舅,是这样,我们俩准备合作……”最后还是蒋灏宁开口救场,将他们准备合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得知云秋染下午要回城送年礼,蒋灏宁就更没有离开的意思了,一直跟在云秋染和林大舅身边,瞻前马后。 他是真心喜欢云秋染,林大舅是她正儿八经长辈,难得有这种在长辈面前刷好感的机会,蒋灏宁哪里肯放过。 “云大姑娘,我下午回去,本来是来向你告别的,既然你下午要送进城送年礼,咱们就一块走吧。” 两人都要入城,正好同路,蒋灏宁厚着脸皮赖在这混了个午膳。 林大舅瞧蒋灏宁殷勤得有些过分的表现,心头疑窦更甚,他们俩怎么看也不像单纯的合作关系。 只不过对着当事人,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生生憋着。 第40章 染染,你见过开在雪地的桃花吗 用过午膳,云秋染带上年礼,便和永安郡王一同出了秀蜀山庄,直奔望京城。 郡王来的时候静悄悄,回去的时候,也没有捎带任何行李,身边就石砚一个侍从。 “你来的时候就带他一个人吗?”云秋染瞄了眼长的一张娃娃脸的石砚,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在秀蜀山庄的这几日,除了石砚,就没见蒋灏宁身边有任何其他人。 被点名的石砚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以示自己的存在。 “嗯。”蒋灏宁点了点头。 “他靠谱吗?”云秋染又道。 她可没有忘记,自从自己搬到秀蜀山庄,永安郡王每天都在她这里蹭饭。 不仅他蹭,石砚也经常跟着蹭。 石砚一听顿时急了,恨不得凑过来,掰着手指向云秋染一一说明自己的特长和优点。 好在郡王这个主子还算靠谱,没有任人质疑他的意思,云秋染话音一落,蒋灏宁就接过话头: “还不错,石砚虽然长了一张娃娃脸,身手却是很不错的。 哦,你是想说我每天在你家里蹭饭吧?石砚确实不会做饭,但我庄子里有厨娘啊,就是手艺不怎么好。 不过等过了年,我会找两个手艺好的厨子带过去,届时请你来我家吃饭。” 原本听到主子表扬自己的石砚正高兴呢,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去云大姑娘家里蹭饭,是厨娘厨艺好不好的问题吗? 家里的厨娘厨艺再好,只要云大姑娘在,你都会想方设法去她家蹭饭。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肚子里默默吐槽,是绝不敢当着郡王的面说的。 “过完年你准备继续住庄子那边?”云秋染接着问。 “嗯,我是个无所事事的郡王,住哪都一样,你不是说想和我合作吗?大家既然要合作,自然住近一点比较好。 染染,你去江南过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原本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太冷清,现在舅舅来接你了,真好。” 蒋灏宁点了点头,想到林舅舅,他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了笑意,终于看到真正在意染染的长辈了。 “蒋灏宁,那是我舅舅,不是你舅舅。”云秋染见他一口一个舅舅叫得特别顺口,十分无语。 “一样,都一样,咱俩什么关系,还分什么彼此,你舅舅不就是我舅舅……”蒋灏宁嘴一瓢,说嗨了。 “蒋灏宁,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咱俩什么关系?”云秋染听得一默,片刻之后,认真地看着他问了一句。 蒋灏宁之前在舅舅面前的表现太过热情,这已经不是用不拘小节和自来熟可以解释的,用合作伙伴也解释不通,云秋染想装着看不见都不行。 她不否认少年养眼,天天在身边晃悠,让人的心情都能变得愉悦。 问题是,他是皇室的团宠郡王,自己则是和离妇的身份,少年若真对自己起了什么心思,他们是很难有结果的。 云秋染再喜欢美人,也不会无端给自己找麻烦。 原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冬竹和石砚,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身为一个合格的贴身侍从,不该听的话,千万不要好奇。 “染染,我……”蒋灏宁对着云秋染认真严肃的脸,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一丝狼狈。 “抱歉,没有为难王爷的意思,我知道王爷性情洒脱,不拘小节,结交朋友不分男女,不拘身份。 但是咱们既然生活在世俗,就抛不开世俗的条条框框,需要注意的礼节和分寸还得注意。”云秋染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心肠道。 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云秋染,你还真是虚伪。 你明知道少年不知是何缘故,待你与他人不同。 你喜欢他的养眼的样貌,清澈单纯的眼神,也想要他这个硬背景的靠山,却又担心给自己招惹麻烦。 就一边吊着他,一边要求他划清与你之间的男女界限,你这心可真脏啊。 云秋染的心确实不纯粹,上辈子身为一个卷王,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怎么才能爬得更高,心怎么可能纯净无瑕? “我知道了,染染。”蒋灏宁的声音低了下去。 “王爷,或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我这人心事重,很多时候做事动机都不那么纯……” 云秋然看着他落寞的神色,冲动之下,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的本心说了出来。 “不,染染,你很好,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好,真正满腹算计的人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的。 你认为自己与人交往动机不纯,实际上从没有干过任何一件损害别人利益的事。 相反,和你打交道的人从你这里得到的好处远比付出多。 如果我身上有什么染染用得上的地方,那是我的荣幸,只盼你不要再说我划清界限,不做朋友这样的话。 你若实在不喜欢我叫你染染,以后我就叫你云大姑娘吧。”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蒋灏急急打断。 “王爷,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吗?”云秋染愕然地看着满脸惊惶无措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又问。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五岁的小姑娘用黑溜溜的大眼看着他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美,你不打算出去看看吗? 又或者是那句:你长得这么好看,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喜欢你了。 说完为了防止他不信,还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若不是小姑娘,他的生命或许就终止在那个下雪天的锦鲤池里了。 是她的出现,让他幼小绝望的心灵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也是她的出现,让他在很年幼的时候,于冰天雪地中,就品尝到了盈然春意的味道和桃花盛放的芬芳。 “染染,你见过盛放在冰天雪地里的桃花吗?” 蒋灏宁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云秋染,开口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中蕴溢的情绪让云秋染心慌莫明。 “没有,我只在冰天雪地里见过一个如同冰雪精灵般的冰雪娃娃。” 云秋染心里一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头一次随唐老夫人和李氏入宫,在慈庆宫的锦鲤池旁,遇到了一个长得像冰雪幻化的精灵般的娃娃。 那娃娃的目光透着一股死寂,他在锦鲤池边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往没有栏杆的地方走去。 眼看着就要跳下去的时候,云秋染顾不得想那么多,冲过去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他果然就像冰雪幻化出来的小人,手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身上有很浓重的药味。 云秋染生怕他做什么傻事,忍不住啪啦啪啦和他说了一堆废话,最后还没忍住亲了他一口。 后来她数次入宫,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冰雪娃娃,也没有听宫里人说有这么个冰雪娃娃。 导致她以为那天的遭遇是一场梦。 第41章 年礼风波 进了望京城,云秋染先去慈庆宫给苏太后拜了个年。 至于年礼,以皇太后的身份,什么没有呢,云秋染手上也没得什么新鲜东西。 只带了两样刚琢磨出来,对老年人身体有点保健作用小玩意。 苏太后原本担心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想让她到宫里陪自己一起过年。 得知林家大舅来接她去江南过年,才放下心来。 拜别太后,从慈庆宫出来,云秋染转身就去了宁远侯府。 虽说立了女户,但她与宁远侯府之间的牵绊一时半会儿是割不断的。 无论她心里有多厌恶那些亲人,多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都改变不了宁远侯是这个身体的父亲,唐老夫人是祖母的事实。 在这个孝道立法大于天的时代,她不想受万夫所指,表面上该尽的孝道和义务就一样不能少。 云秋染来的时候,锦丰堂的老夫人正倚在榻上咒骂云秋染。 前天从京兆府衙回来,她就气病了。 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大孙女,不声不响的和离了,又在没得侯府允许的情况下,带着所有的嫁妆立了女户,她十几年的谋算彻底成了一场空。 唐氏掌握宁远侯府内宅几十年,从没有人敢违逆她,哪晓得临老了,却在一个晚辈手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而这个晚辈,还一向是她瞧上不眼的人,这份恼怒和憋屈,几乎烧得唐老夫人五内俱焚。 心里的这口气出不去,人就直接气病了。 老夫人病了,三个媳儿妇自然需要侍疾。 被云秋染气得五内俱焚的可不止唐老夫人一个,小唐氏和李氏同样憋了满腹怨气,无处可发。 在这样的前提下,小唐氏和李氏侍疾时,听到唐老夫人骂云秋染,不仅不会劝,反而跟着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锦丰堂这两日的热闹可想而知,最后凌氏实在瞧不过眼,不得不开口警告两人:“你们若不想老夫人就这么一病不起,就把嘴巴闭上。 我懂你们的意思,巴不得老夫人气出个好歹,到时候把好把罪名给按到大侄女身上。 问题是大侄女自从沈家搬出来,还没有跟老夫人照过面,即便你们想把罪名往她身上按,只怕也没有什么合适说词。” 小唐氏和李氏被凌氏噎得面色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回忿。 结果转念一想,一旦事情闹大,让老夫人知道她们处心不良,以老夫人的性格……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加上云家三爷刚升了官,又是侯府唯一在衙门有实职的人,云家以后说不定要靠他吃饭,李氏和小唐氏心里再不愤,也不敢继续挑拨。 唐老夫人这些年保养得不错,没人挑拨之后,情绪就不会那么激动,在床上躺了两天,今个儿用了一碗粥,就能起来走动了。 能走动,有了力气,唐氏骂云秋染就骂得更欢了。 她骂人骂得起劲的时候,外面丫鬟来报:“老夫人,门房来报,说大姑娘回来送年礼了。” “她还知道回来送年礼?这孽畜不是不肯认我这祖母,不肯认她父亲吗? 既然不肯认,还送什么年礼?让她滚。”唐老夫人一听,顿时放声怒斥。 “咳咳,母亲,既是孩子回来,好歹让她进来见一面,咱们也好当面问问,她为什么我们如此无情,对侯府意见这么大,说不定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刚进来的小唐氏闻声急忙劝道。 没有拿到云秋染手中的嫁妆,她哪里愿意就这么放弃。 大侄女既然回来了,别管好歹,先将她诳进来再说。 “也罢,先让那孽畜进来。”唐老夫人显然也想起了嫁妆,狠话说完之后,有了小唐氏递过来的台阶,立即将话锋一转。 因侯府的一众主事人,这几天都在骂云秋染不孝,门房看见她的时候,也不敢放她进来。 不放她进来,也不敢就这么让她走,只能急慌慌的进来禀报。 现得了准确回复,门房立即将她迎了进来:“大姑娘,马匹交给我来看,您请进。” 云秋将马缰递给她,与冬竹一起,拎着四份昨天刚备好的年礼,一路朝锦丰堂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碰到云秋岚。 云秋岚一见到她,立即奔了过来:“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说罢,眼睛四下转了一圈,没见什么人注意这里,又道:“赶紧走,祖母和我父亲母亲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几天父母、伯父和祖母,说起云秋染时,那咬牙切齿的眼神和恶毒的咒骂,她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不过她的立场和父母截然不同,她完全不觉得云秋染有什么错。 与沈家世孙和离,多半是过不下去了。 至于和离之后带着嫁妆立了女户,就更正常了。 堂姐的嫁妆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侯府又没有补贴一分钱。 不仅没有补贴一分钱,还一门心思想图谋她的嫁妆。 她若不立女户,而是带着嫁妆回府,没了国公府的婚事做后盾,府里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啊? 爹娘祖母他们还天天骂堂姐不孝狠毒,换成她被这样算计对待,做事比她更狠。 “我回来送年礼,祖母再生气,想必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云秋染看了她一眼,继续朝锦丰堂而去。 傻了是不是?云秋岚在她后面狠狠跺了跺脚。 “二姑娘倒是变了很多。”冬竹见状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嗯,确实变了很多,她其实很聪明,只是以前没将这份聪明用对地方,若能真正醒悟过来,学会看人和做事,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云秋染点了点头。 来到锦丰堂,云秋染规规矩矩的朝唐老夫人,李氏,小唐氏和凌氏行了一礼:“见过祖母,母亲,二婶,三婶。” 但瞧她今天的温顺平和,仿若前几日气场全开,将在场的诸人骂得狗血淋头的那幕只是一场梦。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祖母,你如今主意大,背景硬,不需要侯府,就能自己决定和离,自己立女户,眼里压根就没有我们这些亲人长辈,还回来干什么。” 唐老夫人也不叫她起来,就这么面色阴沉的盯着她。 云秋染回来就是表示一下面子情,不让人抓住孝道的把柄来攻击她,又不是回来受气的。 眼见唐老夫人想拿她立威,她半点奉陪的意思都没有,转目对冬竹道:“冬竹,将年礼放下,我们走。” 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转头朝外走去。 “站住,侯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老夫人见她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勃然大怒。 “不知老夫人想将我如何?”云秋染停住脚步,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唐老夫人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果然如儿子媳妇们说的一样,她这个孙女,眼里的乖巧,顺从,怯弱全部消失了。 她的眼神沉静而冷漠,看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与她漠不相关的路人甲。 “你,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女,丧尽良心的白眼狼,你,你....” 病了两天刚爬起来的唐老夫人,气怒攻心之下,刚骂两句,眼前一黑,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母亲,染娘,你居然想气死你的祖母.....”李氏和小唐氏同时惊呼。 云秋染则在唐老夫人后倒的瞬间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托住。 并伸手在她后背,脖子和头顶分别拍了几下,又按住百会、人中、外关、合谷、环跳等穴位 “云秋染,你想干什么,你将人气倒了不说,还想亲手害死你的亲祖母吗?”李氏和小唐氏吓了一跳,急忙放声大叫。 云秋染并不理会他们,手掌在这个穴位来回按捏。 李氏和小唐氏没有干扰到云秋染,倒是将外面的云秋岚,云秋锦,宁远侯和云二叔等人招了过来。 “母亲怎么了?逆女,你在干什么?”宁远侯和云二叔进来,看到云秋染在老夫人身上揉捏拍打,不由大惊失色。 只是他们的话音刚落,刚厥过去的唐老夫人就悠悠醒转过来。 眼见母亲醒了过来,宁远侯想继续骂人的话就这么卡在喉中。 云秋染对他们的聒噪视若无睹,见唐老夫人一醒过来,就待继续开骂,便抢在她张口之前开口: “祖母,你年纪大了,若动不动情绪就这么激动,很容易造成中风偏瘫。 你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心中当有数。 嗯,你那两个儿子应该暂时还不希望你死,毕竟现在就死了,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不过待你的利用价值榨干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几个儿媳妇嘛,以祖母的英明神武,应该能看出她们的性情为人。 一旦你真中了风,从此以后只能这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妨想想,你的乖儿子,儿媳,和一众孝子贤孙会如何待你? 至于我,我户籍已立,即便再得个不孝的名声又有什么,不过是不好听罢了。 我又没打算再嫁人,名声好不好听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影响?” 唐老夫人的控制欲非常强,同时人非常自私,她再恨自己,也不会拿自己的健康来做代价。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唐老夫人虽然气得浑身哆嗦,嘴唇抖动了半天,嘴里却只吐出一句:“你,你给我滚。” 第42章 外祖林家 所谓杀人不过诛心,云秋染那番话不仅将唐老夫人气得怒惧交织,宁远候夫妇,云二爷夫妇同样被气得浑身发抖。 可当着唐老夫人的面,又有云秋染那番诛心之语打底,一时竟是不敢发作。 他们若在这里和云秋染呛起来,真把唐老夫人气出好歹,以云秋染现在百无禁忌的行事风格,只怕立即就会倒打一耙,将所有罪名推到他们身上。 云秋岚,云秋锦等几个小辈和凌氏则是瞧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无数羊驼驼从脑子里飞踏而过。 性情最直接的云秋岚,差点没忍住,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长姐,你牛! 可转念又想,长姐,尊长大义上在,你当着一应长辈的面,行事如此嚣张真的好吗? 云秋染自是不知他们的心思,她此刻已经化身为对长辈言计听从的乖巧孙女。 老夫人让她滚,她立即从善如流地退了下来,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祖母多保重,孙女告退。” 唐老夫人不知是不是受云秋染那几句话的影响,现在看满屋子的儿子儿媳和孙女子孙女都格外的不顺眼。 她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目光不善的瞪着他们:“你们一个个都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死吗?滚出去。” 宁远侯夫妇,云二爷夫妇,凌氏以及一众晚辈只能纷纷告退。 凌氏从锦丰堂出来,往三房那边走了约一半的距离,拐过一个园角的时候,只见云秋染俏生生的站在那。 凌氏正待开口,云秋染已经先一步走了过来:“三婶。” “大侄女是刻意在这等我?” “不错,我有点事想找三婶帮忙。”云秋染点了点头。 “什么事,你说。” “我想三婶帮我探探夏芷家人的口气,看他们愿不愿意离府,若是愿意,还得麻烦三婶递个信给我。” 她之前进府,路过浆洗房时,看见夏芷的亲娘伍娟端了一大盆子的衣服,和一群粗使丫鬟婆子们在一起浆洗。 伍娟以前是唐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几个嬷嬷之一,现被罚成粗使婆子,自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云秋染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从不让别人代自己受过,更别说夏芷还是她身边的得力丫鬟。 之所以只提夏芷的家人,因为夏芷是家生子,一大家子都是侯府的家仆。 而春晓则是被她的父母卖进来的,侯府里并无她的牵挂。 “你对身边的人倒是好,我会帮你问问,不过以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只怕不会放他们离开。”凌氏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无妨,只要他们愿意,我自然会想到法子,不过届时说不定还去三婶帮忙,当然,这个忙我不会让三婶白帮。 没两天就是新年了,三婶想必还有许多杂事要忙,不打扰了,提前祝三婶一家人新年吉祥,事事顺意,侄女告辞。”云秋染笑了笑,朝她拂了一礼,转身离去。 凌氏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女儿秋锦走过来扯着她的衣袖:“娘,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锦娘,你长姐和府里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不管怎么说,你与她都是共着一个祖父的姐妹,以后莫要与她生分。”凌氏回过神了,对女儿道了一句。 从侯府出来的时候,云秋染眉目轻扬,唇角上翘,显得心情很愉快。 她心情确实很好,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 前面十一年,为了能早日从泥潭挣脱出来,她一直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 一路遇到了很多对她抱有恶意的人,也遇到了很多对她好的人。 如今摆脱了侯府这个深泥坑,又没有了婚姻的约束。 从此海阔天空,任她遨游,心情怎会不好。 唯一的让她有些头疼的问题是,以后该与蒋灏宁的相处。 想到蒋灏宁,云秋染的脸莫明有些烫。 她可没有忘记蒋灏宁表明自己就是当年的那个冰雪娃娃时说的话:染染,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 若是一般的少年郎,长这么美,又这么单纯,让她负责就负责吧。 问题他是个被皇家团宠的郡王,这个责,她怕是负不起。 算了,不想这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云秋染甩开心思,加快速度,一路风驰电闪般奔向秀蜀山庄。 腊月二十八一早,云秋染带着冬竹,和林大舅一起,骑马出发去江南。 秋桐和夏芷,春晓三人不会骑马,不便带她们,只能让她们仨留在庄子里过年。 临走之前,将年后需要堆肥和留实验田的事和荣管事说了。 让他尽快找出合适地盘,同时找好工人,待她从江南回来,就准备动工。 “是,姑娘,祝姑娘和大老爷一路顺利。”荣管事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虽和姑娘正式相处不过七八日时光,荣管事却是从心里认可了这个主子。 不再认为自己这个曾掌管几个城池商号的掌柜,跑到这里来管一个庄子,会埋没自己的本事。 林家在苏临,苏临是江南最美丽富饶的城郡,离望京有一千三百余里。 三人骑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马,加上天公作美,路上顺畅,大年三十的下午,就抵达了苏临城。 走到大门口,云秋染的外祖母,刚得到消息忍不住跑到门口来等候的程氏,就颤巍巍的奔过来一把抱住云秋染,哭了起来:“大郎,妮妮,你们终于回来了。” 程氏今年已经六十整,人生最悲伤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嫁的不是良人,不到三十就走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外孙女。 如今这个外孙女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结果也是命途多舛,嫁人还不到两个月又和离了。 想起这些,她就悲伤的不能自已。 云秋染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外祖母,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回抱着比她矮了小半头的老人,柔声安抚: “外祖母,您别哭,我挺好的,你摸摸看看,分别一年多,我都长胖了好几斤了,个子也长高了,由此可见,我的日子过得不差。” 程氏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着实不算年轻了。 哪怕平日里保养的不错,心情激动之下,云秋染也怕她出什么好歹。 云秋染的外祖,林老太爷心情也非常激动,只是身为男子,情绪不像老妻那么外溢,可他看着外孙女的眼眶也红了。 看到外孙女,不由自主的又想到早逝的女儿,喉咙也跟着硬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别开了脑袋。 “娘,染染说得对,大过年的,咱别哭了,先让染染和大哥进屋休息,他们这一路奔波的赶回来,想必都累了。”林家大舅母,二舅舅夫妇等人,跟着开口相劝。 “对对对,赶了这么远的急路,染染和大郎估计都累坏了,赶紧进屋。” 程氏哭了片刻,情绪得到些缓解,再被儿子儿媳一劝,泪很快就止住了,拉着云秋然的手就往屋里走。 “外祖。”经过林老太爷身边的时候,云秋染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老人的手。 林老太爷看了她一眼,红着眼镜,略带哽咽的唤了一句:“染染,欢迎你回家。” 两老一少,相携一起进了大门。 “哎,咱们家妮妮,多懂事孝顺的孩子,这沈家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跟在后面的大舅母和二舅母瞧着这一幕,再想想她和沈家的糟心事,鼻子发酸之余,又分外愤慨。 林二舅和云秋梁的几个表兄表弟,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在他们看来,云秋染成亲才一个多月,就被逼得和离,那定然是在国公府过不下去了。 至于林大舅,这一路上和外甥女交流了不少,知道她确实对沈至安没有什么感情,情绪反而没有他们那么激烈。 林大舅的长媳方氏,则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云秋染。 她嫁入林家刚两年,只在成亲的时候见过云秋染一回,对这位全府上下都疼爱有加的表姑娘了解不多。 不过只瞧她对府中两位老人的态度,能看出是个孝顺懂恩的。 “表姐。”眼见着云秋染和两老一起进了屋,林二舅的次子林浩明口中唤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跟着往里窜。 结果身形刚动,就被其母张氏一把拽住:“你这孩子,染染刚到,一路长途奔波,不得先梳洗一番啊,你急哄哄的凑什么。” “让他去吧,他们表姐弟感情一向亲厚,一年多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林二舅见状反倒是帮儿子说了句话。 林浩明是林家这一代的孩子中读书天赋最高的人,今年才十三,却已经过了童子试。 没有什么意外,说不定明年能捧个秀才回来,和云秋染的感情特别好。 前几日听说云秋染与国公府和离的时候,气得不得。 听伯父说要去望京接表姐来过年,立即毛遂自荐,要跟着一起去,家里人怕他年纪小,受不住长途奔波,压着没让他同行。 “你就宠着他吧,有话说也得等染娘梳洗休息好再说。”二舅母瞪了丈夫一眼。 “我知道啦,母亲,我就和表姐说会儿话,不会影响她休息的。”林浩明像条泥鳅般从母亲手里溜了出去,蹿了进去。 第43章 暖年 “这孩子。”二舅母瞧着儿子滑溜得像猴般的身影,气恼又无奈。 “二婶,四弟也就表妹来的时候才像个孩子,平常在家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总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上学时的夫子。”林浩翔笑着打趣。 林浩翔是林大舅的长子,也就是林家第三代子弟中的老大。 林家人口不多,林老太爷膝下一共只有三个孩子,两子一女。 女儿就是云秋染的母亲,儿子分别是林大舅和林二舅。 林大舅膝下只有两子,长子林浩翔,今年二十一,成亲两年,娶的妻子就是方氏,今年五月刚诞下一子。 次子林浩瀚,年十七,尚未成婚。 林二舅现年三十八,膝下也是两子。 长子林浩宇,年十八,婚事定在明年五月,次子就林浩明,年十三。 林家三代,一个姑娘都没有,云秋染在这里是妥妥的团宠。 “妮妮,你与沈至安和离之后,是住在外面吗?”程氏与云秋染一同回到屋里后,张口就开始询问她的近况。 外孙女告诉她过得很好,可程氏哪能信啊。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刚和离,望京指不定多少人嚼舌根,看笑话呢,娘家宁远侯府云家又是个靠不住..... 这么一想,程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外祖母,我真的很好,现住在秀蜀山庄。 秀蜀山庄是太后给我娘亲的,没人敢去那里撒野,且我已经立了女户,是堂堂正正的一家之主了,谁也不能再左右我的人生。 加上我娘留下的大笔嫁妆,以后想成家,就招个美貌听话的夫婿,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外祖母还担心我过不好啊。”云秋染怕她伤心,连忙将真实情况告诉了她。 “真的立了女户,没哄外祖母?”程氏一怔。 她年少时也跟着丈夫走南闯北,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 自然知道大乾的朝律有立女户这一条,只是和离女想立女户,需要娘家同意,以云家人的性情,能同意染娘自立门户吗? “当然是真的,一会你问大舅舅就知道了,我的户籍已经拿到了,定国公是个讲规矩的人,沈家并没有为难我,加上有太后照应,户籍三天就下来了。”云秋染笑眯眯地道。 “太后真是个长情的人,咱们家不过是当年捐了点钱,后来你娘又机缘巧合下帮了她一点小忙,太后一直关照咱们家到现在。”程氏听得有些感慨。 当朝太祖起事的时候,路过江南,正值穷困之际,林家捐了一大笔钱,帮太祖解了燃眉之急。 太祖登基之后,原本是要给林家封爵的,被林家拒绝了。 当时掌家的林老太爷和现在的林老太爷,都认为自己不是做官的料,不合适官场。 同时认为那一笔捐赠,不过是适逢其会,算不得什么,让圣祖不必放在心上。 林老太爷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打大诺大家业,一辈子见过无数风浪,不知看见多少家族的崛起,又见证了多少家族的没落。 深知人贵有自知之名,当自身的本领和底蕴不足的时候,千万莫去贪超过能力的尊荣,也别在不合适宜的时候,去消耗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人情。 果不其然,圣祖和皇太后见他们坚持不爵,就没再坚持,却将他们的好都记在心里。 圣祖上位的第十年,林家成为了皇商。 林家与圣祖太后之间的渊源,知道的人不多,定国公肯定是知道的。 他当时同意婚事,多半将林家这层关系考虑了进去。 “祖母不用担心表姐,表姐只是在你面前乖巧,实际上本事大着呢,即便没有沈家,我相信表姐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表姐,你以后要招婿,尽管挑自己喜欢的,我会努力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做你坚实的靠山。”跟进来的少年林浩明听到这里,忍不住举手发言。 “哈哈,那表姐就等着,你小子切记要好好努力。”云秋染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家二老和后面跟进来的林大舅和林二舅夫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个儿是大年三十,晚上就是除夕夜,程氏拉着云秋染说了会话,就让丫鬟带她主仆去梳洗换衣,其他人则去准备晚宴了。 等云秋染梳洗好,小睡片刻起来,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林家巨富,除夕夜的晚宴如何丰盛就不多叙。 用完晚膳,云秋染将给大家带来的礼品一一分发下去。 给林家二老带的是太后给的补品,两个舅母,和大表嫂,则是一人带了一套头面。 林家是江南巨富,家中女眷的头饰衣物,除了朝中有品阶限制的,其它是一点不比京都的贵人们差。 云秋染能给她们带的,也就望京刚出来的新品。 给小表外甥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长命锁,在金凤楼打的。 三个表哥和两个舅舅,每人给带了一块玉雕。 玉雕这东西一般要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和喜好去雕刻的,但是她来的急,时间太过仓促,只能在京城最好的雕饰店里面,一样选了一个。 至于给表弟林浩明的,是一支上好的宣笔和一块端砚。 这两件东西,是她带来的物件中最贵重的礼品。 这玩意有钱都买不到,她是通过永安郡王的关系淘来的。 “来的仓促,没时间好好准备,只能聊表心意,还望舅舅舅母,不要见怪才是。”云秋染分完礼物,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哎,哎,说的哪里话,你一个小姑娘来外祖家过年还整得这么客套,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大舅母和二舅母拿着云秋染送的首饰,目光既欣慰又复杂。 “我很喜欢表姐的礼物,这端砚和宣笔怕都是宫中之物吧,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表姐,有你送的笔砚,明年的乡试,我定然争气,争取考个案首回来。” 林浩明与云秋染关系亲厚,也没那么多客套,他看着手里的笔和砚,爱不释手,激动之余就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只是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嘴巴没把门。 江南富庶,文风极浓,才子无数,不管是哪场科考,想拿头名都绝非易事。 “浩明,今天是大年夜,话出了口可就要算数啊,我们林家就等着你争光了。”林家诸人一听,立即跟上来凑趣。 以林家家底,家里的孩子自然都是上过学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家族承传之故,四个孩子,除了林浩明,其它的都对四书五经兴趣不大。 老大林浩翔算学出众,读到十七岁,勉强过了童子试,后面就再也不肯读了。 林浩瀚自幼好武,八岁的时候拜了个师父,经常跟着师父游荡江湖。 林浩宇喜欢捣鼓发明设计,林家近些年出的很多新物件都是他捣鼓出来的,这家伙放在现代,就是个妥妥的发明家。 唯独林浩明这孩子,自幼就对读书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 进学之后,不负众望,一路将同龄人遥遥甩在身后。 即便进了才子云集,强人辈出的青鹭书院,也是小有名气。 不过林家的人都活得通透,家中的子弟没有读书天赋,他们不会勉强。 有读书天赋,会尽力支持,但是不会给予他们太多的压力,任其自由发挥。 云秋染先化身送财童子,送出去了一堆礼物,不过很快,送出去的礼就双倍回来了。 林家有的是钱,自不会占外甥女的便宜,除夕夜这晚的红包,她收到手软。 林老太爷和程氏年纪大了,坐不住,到了亥时头,就坐不住,去安歇了。 待老人安歇了,林浩明才凑到云秋染身边,小声问:“表姐,你和我说说,沈家那世孙到底欺负你没有,若有,这笔账,日后我定要帮你讨回来。” 他此言一出,林家的三个表哥,连带林大舅和林二舅夫妇,都支起了耳朵。 这些话他们都想问,只是不好开口。 “少年,在你心里,表姐是那种被人欺了不敢还手,需要等别人去帮我讨公道的人么? 放心吧,我真没受什么欺负,就是和他性格不合,凑在一起过没意思,就选择了和离。” 云秋染懂他们的心思,不过和离这事,她并不认为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至于无端受了一记耳光的事就不必说了,那一记耳光之仇,她当场就报回去了,又何须再提,坏大家心情。 第45章 昆仑奴巫灵(上) 林家人口简单,彼此的关系都很融洽,不存在争斗之说。 云秋染在江南的这个新年,过得温馨又平静。 正月初四,前两天每天跟着父母出去拜年,今天刚闲下来的林浩明,颠颠的跑过来邀云秋染去逛街。 十三四岁的少年 ,正是好玩的年纪,哪怕平常看起来比较成熟懂事,遇到关系亲厚的同龄人,活泼好动的本性立即暴露无疑。 “行,想去哪?”云秋染正好也想出去溜溜,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去城南舞狮馆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节目如何? 听伯父说,今年要搞狮王争霸赛,除苏临城,周边数个郡县镇,几十个狮馆都会参加,近期苏临的各大狮馆都憋着劲在想招。 不过决战的时间定在正月十五,哎呀,那个时候我都去书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林浩明眼睛一转,双目晶亮的提议,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不由自主的垮了下来。 他们今年这批要下场的学生,书院的夫子要求他们初十就复课。 年假这十来天可以疯玩,等到了书院,就该集中精力学习了。 江南舞狮之风盛行,每年的春节,本城的狮馆都会斗狮,观众也是人山人海。 至于狮王大赛,每五年才举办一次。 每一次的大赛,整个江南排得上号的狮馆都会来参加。 举办地点,有时是苏临,有时是允浙郡。 能夺取狮王的狮馆在整个江南都会名声会大振,奖励也非常丰厚,参赛者无不踊跃。 林家是狮舞大赛的赞助商,早在几个月前就得到了消息。 在江南,像林家这等层次的富商巨贾,每一届的狮王大赛,都会慷慨解囊,主动赞助,这是他们扩大口碑和宣传生意的上佳途径 “今年在苏临举办狮王大赛么?我运气错,竟赶上了这等盛事。 小表弟,你也不用气馁,既然在本城举行狮王大赛,你们书院肯定会组织学生来看,不用担心看不到。”云秋染听得眼睛一亮。 上一届的狮王大赛地点不在苏临,加上侯府过年不许她出门,云秋染自然没机会欣赏。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一年了,还没见过传闻中的狮王大赛,自然是兴趣盎然。 真正的舞狮,对扮狮者的要求极高。 底盘稳健,跳跃灵巧,爆发力强,这几样缺一不可。 即扮狮者每个人都需要一身真正的硬功夫,又懂得舞狮技巧,同时还需双方配合默契。 舞狮馆实际上就是民间武馆。 “你们要去狮馆,记得多带几个人,注意安全。”二舅母张氏听说他们要去狮馆玩,没有干涉的意思,只开口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林浩明带了两个护卫,拽着云秋染就跑了,冬竹紧跟在后面。 “等等,你们去看舞狮,怎能把我给落下。”两人没走几步,不知猫在哪里的林浩瀚突然蹿了出来。 “二表哥,大舅母不是说要带你去相亲吗?你跟我们跑了,等会儿大舅母怕是要找我们算账。”云秋染看着急冲冲跑来的林浩瀚,忍不住扬了扬眉。 林浩瀚好武,少时拜得名师,经常随着师父在江湖上游荡,养成了一副浪荡游侠的性格。 导致今年已经十八,还连个定亲对象都没有,可把他母亲给急坏了。 年前开始,就一个劲的在帮他寻摸合适的对象。 前两天大舅母还在说,今天要带二表哥去参加一个什么赏花宴。 所谓的赏花宴,就是这个时代的相亲会。 林浩瀚游荡江湖多年,面皮早就练出来了,面对云秋染的打趣,脸不红,心不跳,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那姑娘不合适我,我悄悄去瞄过了,不合眼缘,反正我年纪不大,迟两年也不要紧。” “我认同二哥的观点,及冠之后再考虑婚事不迟。 不然早早成了家,就得和大哥一样,整天迎来送往,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太惨……”一旁的林浩明摇头晃脑的跟着感慨。 结果被一句话没说完,脑门被吃了个闷蹦,气得他立即对施暴者怒目而视。 一行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花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城南。 正要往狮馆那边去的时候,前面不远的街道传来起哄和喝骂声。 “哟,那边在干嘛?哥,姐,咱们过去看看。”林浩明旺盛的好奇心被勾起,一手拽着林浩瀚,一手拽着云秋染,就往那条街道上跑。 “四弟啊,你平常在家里挺稳重的,怎的一到了外面,就变得像猴似的?”被他拽着往前跑林浩瀚颇有些无语。 “你是个游侠儿,游侠儿不是最喜欢仗剑行天涯,打尽天下不平事吗?怎么连热闹都不爱凑?”林浩明不服的忿了回去。 云秋染很想回上一句:我也不爱看这种热闹。 不过等她看清前面的情景时,却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起哄喧闹的源头是有人当街在拍卖一个昆仑奴,四周围了一圈跟着起哄的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昆仑奴,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不高,尚不足一米六,很瘦。 一张脸却长得非常引人注目,丰润饱满的额头,精致的脸蛋。 秀挺的鼻子两侧嵌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琥珀色眼睛,眉骨凸起,两排扇宇般的睫毛又长又翘。 哪怕棕色的皮肤不怎么符合大乾人的审美,依然醒目得让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人舍不得移眼。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一双手脚却被绳子紧紧绑了起来。 此刻一双琥珀色的漂亮大眼,正燃烧的熊熊怒焰,恶狠狠地盯着的她面前的青年。 青年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平凡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戏谑,六分狠厉,眼见小姑娘瞪自己,抬手就是一鞭子。 啪的一声,抽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姑娘不哼也不叫,唯有瞪青年的眼睛越发的凶狠的几分。 “有人要吗?这个昆仑奴只需一两银子,想要你们就可以把她带走,别看她皮肤黑,这脸蛋可着实长得不错,嗯,那什么……也别有一番滋味,懂的都懂啦。” 青年没有再动手,而是将视线投向围观的人群,用充满猥琐的目光和语气开口。 “那人是谁?\\\"云秋染用下巴点了点手拿皮鞭的青年。 第46章 昆仑奴巫灵(下) “承平伯杨家的大公子,他还真是变态,今天才大年初四,又来玩这一套,这个昆仑奴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林浩瀚显然很熟悉眼前这一幕,只瞧得摇头不止。 “你认识这个昆仑奴?” “嗯,昆仑奴叫巫灵,三年前被杨大郎从拍卖场买回来的。 别看她年纪小,个头也不大,一身力气却十分惊人,拎着大铁锤,一锤子下去,都能砸死一头熊。 去年秋天,杨大郎大概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被巫灵给打伤了。 据说一开始他是准备处死巫灵的,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就经常把她拖出来当街殴打拍卖。 为了羞辱这个小姑娘,他故意将价格定成一两银子。 苏临城但凡认识杨大公子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长这么漂亮的昆仑奴,一两银子自然没什么人敢买,或者说没人愿意为了个昆仑奴得罪杨家。 人卖不出去嘛,姓杨的隔三差五的就来上这么一回。” “二表哥,如果真有人要买这昆仑奴,杨公子会怎么办?”云秋染盯着巫灵看了几眼,问。 “怎么,你想买?”林浩瀚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云秋染点了点头。 她平常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个叫巫灵的昆仑奴,莫明给她一似曾相识之感,很合眼缘。 既有缘,自然就要伸把手。 “行,我……”林浩瀚也不问云秋染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脚一迈,就准备过去和杨大公子交涉。 只是脚步刚动,就被云秋染拦住:“这事不用表哥出面,冬竹,你换个模样过去买人。” 姓杨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又是承平伯家的儿子,云秋染要管闲事,也不会无端给林家招惹麻烦。 冬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大约过了一盏多茶的功夫,一个相貌冷酷,作江湖侠士打扮的人出现在姓杨的面前,指着巫灵开口:“这昆仑奴确定一两银子吗?我要。” “走,我们过去看看热闹。”云秋染眉毛一扬。 林家两兄弟自然不会拒绝,三人联袂朝那边走了过去。 “你想买?”杨大公子眯着眼看着化身少侠的冬竹。 “不错。”冬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杨大公子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冬竹。 “怎么,你当街卖人,价格都报了,真有人来买,又不乐意,莫非是把大家都当傻子耍?”被打量得心烦的冬竹双眉一竖,目光像利剑般盯着杨大公子。 她杀手出身,性格本就很冷,平常在云秋染面前多有收敛,现对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不再压制本性,杨大公子顿觉被毒蛇盯住了一般,浑身都嗖嗖的冒着寒气。 “卖当然是要卖的,不过一两银子是我在开玩笑,少侠若真想买,一千两银子你就把她带走吧。”杨大公子咽了口口水,努力控制心头的恐惧,缓慢的开口道。 他在苏临嚣张惯了,按理不该就这么认怂,可冬竹给他的感觉实在可怕,她这张脸完全陌生,显然不是苏临城的人,看着倒像个江湖游侠。 一旦惹恼了他,一怒之下将自己给宰了,他找谁说理去? “一千两?你这是就地起价?”冬竹眯了眯眼。 “壮士,我当年买下她的时候,就花了一千二百两,又在家里养了三年,现才卖一千,已经亏......” 杨大郎正准备诉苦,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冬竹就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每张的金额为五百两,递到了他面前。 杨大郎后面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住,眼见冬竹付钱这么爽快,下意识又想反悔,可与她的目光一触,只能接过银票,不甘不愿的将手中少女交给了她。 “身契。”冬竹见他给人,却丝毫没有给卖身契的意思,眉毛不由一掀。 杨大公子犹豫了一下,将身契递了过来。 冬竹接了过来,接着俯身解开了巫灵身上的绳索,开口道:“能走路吧?能的话就跟我走。” 巫灵揉了揉被捆得发麻的胳膊,一言不发的跟在冬竹身后,慢吞吞的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周围有些家资颇丰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目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这么漂亮的女昆仑奴,一千两银子很划算啊,哎,要不是之前...... 不过他们这种羡慕很快在杨大公子接下来的话中消散。 眼见着巫灵和冬竹就在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杨大公子对身边的侍从吩咐了一句:“跟上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走吧,咱们去狮馆。”眼见冬竹和巫灵走得不见踪影,云秋染对林浩瀚和林浩明道。 林浩瀚和林浩明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转身,朝另一条街道走去,那边正是舞狮馆最为集中的地盘。 大年初四出来逛街的人,大多是冲着舞狮馆来的,他们的行动丝毫不引人注目。 “表妹,你让冬竹将人带到哪去了?以我对杨大的了解,他不会就这么善甘罢休的。” 走到一处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杨浩瀚压低声音,问了云秋染一句。 他话音刚落,左前方的岔道上传来两声鸟鸣。 “你们先去狮馆,我去方便一下,一会过去找你们。”云秋染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摆了摆手。 杨浩瀚和杨浩明下意识的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云秋染已抬步朝那个路口走去,溜到嘴边的话只能缩回去。 云秋染走到那个岔道口,加快脚步,又走了一盏多茶的时间,转了两个弯,走进一个四角胡同,便看见冬竹带着昆仑奴站在那。 “冬竹。”云秋染唤了一声。 “姑娘,没人跟过来,买你的人是她,她才是你的新主人。”冬竹应了一句,接着伸手指了指云秋染,对巫灵道。 巫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云秋染,没有吭气。 “你会说苏临话吧?”云秋染放缓语气,问了一句。 “会,会,会一点。”古灵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你叫巫灵?是怎么来到苏临的?”云秋染认真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长得有些像印度,即古天竺那边的人,便改用印地语道。 她以前被派到印度工作过大半年,学了一点印地语,说得不好,但基本的交流问题不大。 “是的,我叫巫灵,我是被人拐卖过来的,那姓杨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我去年伤了他一次,他就想着办法折磨我……”古灵陡然听到熟悉的语言,目中顿时迸出惊喜,说起自己来苏临的经历和杨大公子的时候,目中迸出仇恨。 “你多大了?”云秋染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又问。 “十五。” 才十五岁,果然是个孩子,云秋染有些怜惜,朝她投了个安抚的笑容:“以后跟着我,我会好好待你,也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不过暂时你不能跟在我身边,姓杨的大概不乐意你这么容易就挣脱他的控制,你暂时跟着她,一切听她的安排。” “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巫灵抬起琥珀色的瞳眸,认真打量了她几眼,问。 “也许咱们投缘?” 第47章 铭湖狮馆(上) 林浩瀚和林浩明和云秋染分开之后,慢吞吞的朝离得最近的一个狮馆-铭湖狮馆走了过去。 结果两人到了半天,也不见云秋染过来,心中顿时焦虑。 林浩明看向林浩瀚,用口型问了一句:哥,咱们要不要去找......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他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云秋染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林浩明和林浩瀚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狮馆,我前两年来的时候还没见,新开的吗?”云秋染的目光落在前面的狮馆上,开口问了一句。 “不算新,三年前搬过来的,开始一年多名声不显,不过去年本城的斗狮会,他们却博得了满堂彩,实力在本城能稳进前五。”林浩瀚答道。 “哪里来的,这么厉害?”云秋染有些惊讶。 苏临富庶,人们又酷爱看舞狮,本城大大小小的狮馆有几十家。 一个外地来的,不过三年时间,实力就能冲进前五,可不多见。 “不清楚,老板据说是西域那边的人,甚少露面,不过舞狮的师傅有闽越的,也有北方的,他们馆的风格颇有几分南北结合的意思。”这次接话的是林浩明。 这娃年纪虽小,却是个学霸,加上自小耳濡目染,对舞狮文化可谓是如数家珍。 西域?云秋染听到这个词,心头顿时一动。 这个词涵盖的面积很大,如海青,番藏等地都称为西域。 而古印度,也就是天竺,也算是西域那边的国家。 再加上三年前这几个字,她不得不去想刚被她买下来小昆仑奴巫灵,还有买她的杨家。 如果她没记错,小姑娘告诉她是被人拐卖过来的,难道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杨家有爵位,并非有多大的功劳,而是当年圣祖路过此地的时候,杨家和林家一样,捐过财物。 圣主上位之后封爵,林家拒了,他们家却受了。 受了爵的杨家,在江南的影响力反而远不如林家,这也导致他们心里分外的不忿,只要找到机会就会针对林家。 若巫灵的事,是有人专门针对林家设下的套,她的一时冲动,会否给林家带来未知隐患? “怎么了?铭湖狮馆有什么问题吗?”林浩明和林浩瀚见她听完铭湖狮馆的来历就拧起了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听到说他们的风格是南北结合,有些惊讶,据我所知,南狮和北狮的风格差异挺大的。”云秋染甩开心事,摇了摇头。 南狮又称醒狮,造型威猛,对舞者下盘要求极高。 南狮的狮头不太像是狮子头,它更为接近年兽,舞动的时候,动作十分霸气,是新年期间最为正统的舞狮活动。 北狮则以狮头造型色彩艳丽,动作灵活欢快为主,两者各有特色。 “可不,这两地风格差异很大,但是铭湖狮馆却将两者间的风格结合得很完美,铭湖狮馆没准是今年的大黑马。” 接话的并不是林家兄弟,而是一个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看上去约五十上下的老者。 “胡伯伯,新年好。”林家兄弟看到此人,立即上前行礼。 “新年好,这小姑娘是你们家亲戚?”胡姓老者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到云秋染身上。 “我家表妹。”林浩瀚道。 “见过胡老先生。”云秋染上前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你年纪不大,对舞狮文化倒是很了解啊。”胡姓老者笑眯眯的道了一句。 “谈不上了解,在一些相关民俗的杂书上见过。”云秋染笑了笑。 “喜欢看杂书的小姑娘可不多见,挺好的,浩瀚小子的表妹,那你就是瑾萱那丫头的闺女勒?”胡姓老者又问。 “是。” “瑾萱是个好姑娘,可惜了,你比你娘看着还要灵慧,挺好。”胡姓老者又看了她两眼,频频点头。 胡姓老者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凑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老者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二表哥,胡老先生咱林家很熟吗?”老者离开之后,云秋染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是本城的知府大人,与祖父的关系都很好,你想问的是他为什么对姑母那么熟稔吧。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姑母本来是要许给他家的长子的,后来因各种原因,却嫁到了宁远侯府。”林浩瀚道。 胡知府看着像五十上下,实际已经五十有七,只比林老太爷小了五岁。 因体质好,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好几岁。 云秋染显然没料到这个身体的亲娘还有这么段过往,正要说点什么,却被不远处的议论吸引了注意力。 “据说这次的狮王大赛,铭湖狮馆找了几个女子来扛大旗呢。”离他们约有七八米远的地方,一个身穿蓝袍的人开口道。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此人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不可能,舞狮行业,从来就没有女子参与过,铭湖狮馆只要不是疯了,就不可能干这样的荒唐事。” 开口驳斥的正是不久前在允熙街卖女奴的杨大公子,他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大多数人的附和。 江南文风浓厚,大家崇尚儒家文化,大多数男子在女子面前,还是比较注意风度礼仪的。 可男尊女卑的思想已他们在心里根深蒂固,根本不能接受女子像男人一样,走上舞台和男人同台较技。 今天来狮馆观摩的人不在少数,铭湖狮馆外面已经站了几十人。 “只要真有本事,不论男女,我觉得都没问题。”经常混江湖的林浩瀚的观点与他们不同,见大家讨论激烈,忍不住开口插了一句。 “哪来的黄口小儿,哦,原来是林家二公子,你敢把这话当着你爹和林老太爷说么?”杨大公子听见有人驳斥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骂人,结果一转头看到林浩瀚,骂人的话变成讥讽。 林浩瀚眼一瞪,正要忿回去,旁边已经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真有女子呢。” 随着此人话音的落下,屋内走出一行手拿狮头狮披和狮鞋,以及锣鼓的男男女女。 这一行共有八人,六男两女。 那两个女子特别醒目,身材高挑,相貌英武而不失秀气,一身月白劲装,头发绑成高高的马尾,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 另外六个男子,其中三人拿着锣鼓,约三十出头的样子,外加两个高大健硕的青年。 最后一个是个身材矮小的,面孔带有几分异域风味的中年男子。 “天啦,难道铭湖狮馆真准备让女子上场?”人群中有人惊呼。 “哼,荒唐透顶,若真让女子上场,狮会就该剔除铭湖狮馆参赛的名额,不然咱们苏临城绝对会成为江南的笑柄。”一个胡发花白老者气得怒哼了一声。 第48章 铭湖师馆(中) 云秋染对此也感到非常诧异,她显然没料到铭湖狮馆会启用女师父来领舞。 一两千年的男权统治史,女子的地位实在太过弱势,不说朝堂和军队这样的地方。 许多普通行业是女子不能涉足的禁区,几乎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相约成俗的规矩。 比如舞狮,江南的舞狮传统已经承传几百年,还从未出现过由女子领衔参赛的案例。 大乾因出了个厉害的皇太后,女子的地位相对前面的朝代提高了许多。 如可以立女户,能主动和离,可以经商,也可以出来做事等等。 但这些都有特定的前提,女子能光明正大,走到人前工作的,多是些以女性群体为消费的行业,如花楼,首饰楼,衣饰楼等。 而舞狮,是一种代表着雄性力量和技巧展示的行业,从未有女子涉足。 铭湖狮馆选用女师父来领舞,就相当于正面挑衅这个时代主流的规则,这么勇的吗? 因为争吵喧闹,铭湖狮馆外原本只有数十人围观,现已逐渐增加到百人,后面还有不断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 “咳咳,各位,各位请先不要激动,我铭湖狮馆来苏临不过三年,并无任何挑衅本地规矩的意思。” 眼见外面围绕的观众群情鼎沸,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名长着几分异域面孔的男子立即站出来,大声开口道。 他个头不大,声音倒是十分洪亮,一开口,在场数十道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咦,这人是个高手。”林浩瀚低声道。 云秋染跟着点头。 至于林浩明,他平常虽然会锻炼身体,练骑射,却不曾真正练过什么功夫,眼力和耳力自是不如兄姐。 不过看见林浩瀚和云秋染都认为此人是高手,为了避免被兄姐落下,便跟着点头如捣蒜。 “既无此意,你们铭湖狮馆让她们两个出来干什么?难道准备让她们来敲锣打鼓?”瘦小男子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大喊起来。 这道声音一出,顿时无数声音附和。 “各位请先别激动,在下洪鸣,是铭湖会馆的副馆主,那两位姑娘不是锣鼓手,她们确实是我们请来领衔的师傅。 不过我们请她们来做舞狮师傅,并不是想挑战各位的底线认知和规矩,而是事出有因,请各位先不要激动,让洪某把话说完。 我铭湖狮馆来苏临虽然才三年,内心却早已将自己当成苏临的一份子,如今适逢盛会,自是有为本城争光的义务。 这两位姑娘都是祖传的舞狮传人,基本功和技术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恰好又来自一南一北,两人合作,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水平。 我铭湖会馆请她们来帮忙领头训练几日,比赛前时候若有人能取代她们,届时自然不需要她们下场。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的另两位狮手,之前一直是铭湖狮馆舞狮头的主力,我们让他们出来配合两位姑娘,就是希望他们能尽快进步,以便能与江南众多豪杰一较高下。 现在请大家进来观摩,我们的第一场配合训练,将在诸位的见证之下展开。 大家看完之后,若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提出来。”洪鸣外面就要闹起来,连忙接着往下道。 他此言一出,外面的喧哗吵闹声逐渐安静下去。 苏临富庶,大家的荣誉感也很高。 本城的狮馆实力不弱,可整个江南好狮成风,其他城郡狮馆的实力同样不差。 大乾立国后,不算这一届,江南一共举行了六届狮王大赛,苏临只夺得两次头名,这一次要是输了,以后苏临的人走出去,只怕就要被其他城奚落了。 这两个女子若真那么厉害,由她们帮忙特训一番,倒也无伤大雅。 抱着这样的心思,外面的人群陆陆续续的走进了铭湖会馆的大院。 铭湖会馆的院子不小,足以容纳四五百观众,各种舞狮台设备一应俱全。 云秋染跟着大家一起进门的时候,心里则在想,这个叫洪鸣的人,不仅身手不错,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处事颇有大将之风。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他说的是先让这两个姑娘帮忙带领训练。 到比赛的时候,若有人能够代替她们,就用不上这两个姑娘了。 未说完的潜台词是,一旦铭湖会馆没有人能代替这两个姑娘,届时还得由她们上。 到时候,苏宁的一应老少爷们,见识过这俩姑娘的厉害之后,哪怕心里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再当面表达出来。 男人的自尊是重要,可面对整个城池的面子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 不说云秋染的心事,但说洪鸣,他一边让人安排进来的观众,一边让表演的人换装。 等大家入院站好后,两头表演狮也披挂完毕。 那两位英姿飒爽的姑娘顶着狮头 两位健硕青年则扮狮身和狮尾,各自跳上大约有一米五高的表演台,锣鼓手也各就各位。 “开始。”随着锣鼓手的一声响,两头狮子动了。 第一个动作是攀桩戏球,只见两头狮子猛摆了下狮头,接着从表演台上纵身一跃,瞬间就跳上离表演台有两米远,一米八高的长排木桩。 这排木桩的长度大约有五十米,每根之间的间距约为五十厘米,接触面只能容纳大半只脚掌。 离地面的高度足足有三米多,四周并无任何可以拉扶之处,两侧还点满了火炬。 一般人,别说从这么高的地方让跳上去,哪怕是把他抬上去,在木桩上也站不起来。 可这两头狮子,跳跃的动作仿若攀树的灵猿般灵巧。 尤其是领头的两位姑娘,她们跳上木桩时,身形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上桩之后,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紧接着就开始做出各种舞动技巧,一会儿昂头竖立,一会儿空中探爪,一会儿踮脚朝拜。 一双纤细的长腿,在木桩上旋转踢跳,立卧滚抖,如履平地。 好功夫!云秋染瞧得暗自喝彩不止。 论舞狮动作的精彩,当属上辈子见过的某位李姓演员演的电影。 可人家那是吊了亚威的,这里的表演则是货真价实,没有任何外力加持。 扮演狮身和狮尾的青年,不愧是铭湖会馆的得力干将,并未拖两姑娘的后腿。 这两狮子,一头是标准的南狮造型,一头是北狮造型。 她们登上木桩的时候,是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即桩尾上去。 桩头则并排连在一起的,两排木桩中间只隔了三米左右的距离。 在这两头狮子一路舞到桩头的时候,下面的洪鸣,将手里握住了一个带须的彩球,用力往上一抛。 嗖的一声,那只踩球,便如离弦的箭般,并排着冲向两架之间的上空。 就在这只踩球冲到离架顶约有三米高的距离时,刚到架头的两个姑娘同时动了。 但见她们纵身一跃,身如翩鸿,瞬间来到了两个彩球旁边,两人同时伸手一探,一人抓住一边。 两张截然不同的狮头在空中碰在一起,先是呲牙一摆,紧接着动手争夺起来。 双方在空中,瞬间过了数招,一时却分不出胜负。 眼看着两人就要力竭,在空中支撑不住的时候,她们却同时停了手,唯有抓球的姿势没有变化。 在落入木桩的瞬间,抗狮头的姑娘,借助同伴身体的力量支撑,两人共同握着彩球,悬于空中,同时转脸向下方的观众拱手一拜。 “好,好!好!”哪怕是在挑剔的观众,这一刻也被他们精湛的表演给惊呆了,人群中不由自主的爆出如雷般喝彩。 第49章 铭湖狮馆(下) “舞得真好,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几年看过的舞狮中,还没有一家动作能做得像她们这么轻巧和灵动自如。 这么厉害的姑娘,为何不能参加狮王争霸赛?” 林浩明瞧得双目放光,双手猛拍巴掌。 因心情太过激动,一双手拍的通红,自己都没有察觉。 “确实精彩,她们今天几个动作,江南的狮馆中也有人能做,但很难做到像她们这么流畅自然。 这两姑娘看起来并没有尽力,难度更高的动作,多半也能完成。”有一身真功夫在身的林浩瀚开口点评。 “狮王争霸不仅仅是动作表演,正面交锋也非常激烈。 这俩姑娘的技术确实没得说,刚刚争夺彩球的时候,动作也很精彩。 但她们都没有动真格,交手几乎是点到为止,碰撞的力量很轻。 真到了赛场,那些大老们爷们冲撞起来,就像牛犊子一般,她们可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毕竟男女的体力差异是天生的。 女子身形轻巧,一些轻身动作她们练起来更容易,但比拼力气的时候,却鲜有能占到便宜的。”林家兄弟的声音刚落,旁边就有懂行的人接过了话头。 林浩瀚和林浩明听得眉头微微一皱,却未出言反驳,此人的话虽然不太好听,说的却是事实。 其他地方的暂且不说,仅是苏临城,有两家老牌狮馆,舞狮头的几个师傅就力大无穷。 论轻便,他们灵敏度要差一些,但是论正面冲撞,几乎没有对手。 云秋染的看法和他们不同,她并不认为这俩姑娘的身手会比其他的男性差多少。 铭湖狮馆敢把她们放出来,肯定对各方实力都做过综合评估,认为她们有胜算,才敢行此险棋。 不过这两个女子最后能不能上场,还得看后续情况。 今天的这场比赛,让云秋染颇感不虚此行,也让她对接下来的狮王大赛充满了期待。 铭湖狮馆只表演了这一个动作,接着副馆长就告诉在场观众,为了让参赛人员更好的配合发挥,他们需要闭关加练。 大家若想看更多的精彩表演,可以到初九再来。 初九开始是本城的选拔赛,苏临的几十家狮馆,选出八家,代表本城参加整个江南的狮王大赛,为期两天。 “表妹,那昆仑奴需要我帮你找地方安顿吗?”回到家之后,林浩瀚凑到云秋然身旁,小声问了一句。 “让你帮忙的话,会不会牵连到林家?”云秋染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 铭湖狮馆的舞狮表演太过精彩,让她一时差点忘了这家狮馆来历存疑。 现听林浩瀚提起巫灵,之前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又浮了出来。 “不会,姓杨的又不是有三头六臂,这么点小事,即便知道是我们做的,又能把咱怎么样? 别看他杨家有个伯爵在身,咱林家可不怵他,平日不招惹,不过是不愿多生是非罢了。”林浩瀚不怎么在意的撇了撇嘴。 “二表哥,林家身为江南首富,背后盯着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巫灵的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等我先问问大舅,探探铭湖狮馆的来历,再看如何安顿巫灵。” 云秋染见他如此自大,忍不住出言敲打了一句。 林浩瀚…… 云秋染过来找林大舅的时候,他正在看账本,身为林家商会的掌舵人,很难有真正闲暇的时间。 “染娘来了,听说你们今天去狮馆了,怎么样?有看到表演吗?”看到云秋染,林大舅将目光从账本上收回来,投到她身上。 “看到了,我们今天去的铭湖狮馆,他们找了两个女师傅,领衔挂狮子头,表演非常精彩。我来找大舅,是想多了解一下铭湖狮馆,大舅对他们了解吗?” 林家是狮王大赛最大的赞助商,林大舅是现在林家的当家人,想了解铭湖狮馆,应该没有比他更合适合适的人选。 “嗯,可是这铭湖狮馆有什么不对?” “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他们的行事风格让我有些好奇,另外有两件事感觉有点巧。”云秋染稍稍犹豫了一下,将买巫灵以及巫灵来历的事说了。 当然,那小姑娘防备心很强,她口中所说的身世不一定完全是事实,但是被人拐卖这一段应该是真的。 “听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有些巧,不过铭湖使馆的馆长据说是在西域长大的,那边有些部落的巫师都是女子,权力很大。 男女大防和分工都不像中原这边苛刻,那两个女子若真是技艺过人,他找她们过来帮忙,不足为奇。 铭湖使馆的馆长虽说是西域长大的,对中原的文化却很了解,他的官话说的很好,也很会做人,来苏临三年,没和人闹过矛盾。 会做人,实力强劲,又从来不惹事,知府大人也很喜欢他们,我估计他们找女师父的事,事先已经和知府大人打个招呼。 不说没感觉,经这么一分析,这铭湖会馆确实不太一般,我会多注意。”林大舅道。 像林大舅这种大商人,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和事不知几凡。 对于女子和男人同台较技这种事,他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只要你有这本事。 “嗯,我也就随口一提,大舅,你先忙,我出去了。”云秋染没再多说,很快从林大舅的书房退了出来。 出了书房,云秋染换了套不显眼的衣服,找来林浩瀚,两人一起悄然溜了出去,直到天色黑尽许久,才悄悄摸回来。 哪知刚进门,就被大舅母给堵个正着:“站住,林浩瀚,你还真是好样的,年前说好的花宴放你娘我的鸽子也就算了,大晚上的拽着染染到处乱跑?你想上天是不是?” 林家这一代的四个孩子,就林浩瀚性子最为跳脱。 今个晚膳都找不着人,现在看着他鬼鬼祟祟地带着云初染往家里溜,秦氏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儿子硬拽着外甥女出去搞事了,心火腾腾腾的往外冒。 “咳咳,大舅母,不关二表哥的事,是我……”云秋染不好让林浩瀚为自己背锅,连忙走过去挽起秦氏的胳膊求饶。 “你别为他开脱,我还不知道他的德性……”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秦氏打断。 “咳咳,染娘都说了二郎没出去惹事,想必真没惹事,他们估计还饿着呢,赶紧让孩子去吃饭,厨房有温着的饭菜,你们自己去热热。”眼见儿子儿子就要被知妻子修理,晓些内情的林大舅走过来救场。 第50章 暴打杨大郎 “郎君,染娘与浩瀚的关系这么好,要不咱和父亲、母亲商量商量,干脆把染娘许给给咱家二郎吧? 染娘到咱林家,肯定不会受气,也不会有人欺负她。”秦氏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 她一开始还真没有把外甥女和儿子凑对的想法。 可瞧着林浩瀚连年前说好的相亲宴都没去,一大早就跟着云秋染跑得没影,现两人又肩并肩,默契无比朝厨房跑的模样,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 虽说云秋染已经嫁过人,如今是和离妇的身份,秦氏却不在意,她和林家其它人一样,是真心疼爱云秋染。 既然儿子和她合得来,又老拖着不肯订亲,那还不如干脆把他和外甥女凑成对,算是两全其美。 至于云秋染的身份容易遭人诟病,只要自家人不在意,外人说什么又与他们何干? 像她样这种成过亲,孩子都有几个的人,自是瞧得出来云秋染还是妥妥的黄花大闺女。 “你别瞎搞拉郎配,二郎对染娘明显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单纯将她当成妹妹。 染娘对二郎也是如此,不仅是二郎,她对林家几个表哥表弟,都是一视同仁。 一旦你有这个心思,会让他们表兄妹几个的关系都会变得很尴尬。”林大舅一听,顿时皱起眉头。 不是他嫌弃外甥女,而是看得出儿子和外甥女之间确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若是他们做父母的瞎掺合,反容易坏了染娘与林家几个孩子的情份。 “咳咳,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既然他们都没有这意思就算了,你也管管你的好儿子,照他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娶上媳妇。” 秦氏被丈夫一通抢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刚刚也就那么一想,实际也看得出来,儿子和染娘关系虽好,却不像有什么男女之情的样子。 眼下死活拖着不肯相看亲事,多半是还没开窍。 云秋染自然不知道大舅母差点起了将她与林浩瀚凑对的心思。 狮王争霸赛在即,各大狮馆为了能在大赛上一展风采,一个个都卯足了劲,闭关训练,选拔赛开始之前,狮馆都不再对外开放。 她闲着无事,便每天与林浩明,林浩瀚两人出去窜巷溜街,看热闹,品尝各种美食。 正月初六,云秋染与林浩明,林浩瀚路过东城最热闹的蓝田街时,又碰到了承平伯家的大公子杨大郎。 杨家向与林家不对付,杨大郎与林家几个儿郎的关系也不好,平素遇上,总免不了各种唇枪舌剑。 上次当街拍卖昆仑奴和在铭湖狮馆,周围的人太多,杨大郎又将云秋染挡在身后,杨大郎没有注意到她。 今天双方迎面撞上,林浩瀚与林浩明身边又多了个眼生的美貌姑娘,杨大郎眼珠一转,就不怀好意的开口: “哟,林三郎,林四郎,你们这是从哪弄来的姑娘,竟然兄弟俩一起......” 云秋染以前虽然每年都会来林家住上一段时间,但她出门不多。 偶然出门,也是跟着两个舅母一起,除了少部分与林家交好的女眷见过,苏临大多数人是不认识她的。 与林家关系不睦的杨大郎自然也不认识。 “杨大郎,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是我表妹。”林浩瀚大怒。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粗,他恨不得一拳打烂对方那张臭嘴。 杨大郎为人刻薄寡恩,贪花好色,一张嘴又特别臭,苏临城有点名望人家的公子哥,几乎没人喜欢跟他玩。 但他是承平伯唯一的嫡子,大家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将他如何,一般正面碰上,都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也是口头上交锋几句。 表妹?杨大郎一愣,眼前这位相貌出众的姑娘是望京宁远侯府的姑娘? 林浩瀚,林浩明等人的姑姑嫁到了望京的一个侯府,苏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知道的。 只是命不太好,嫁过去没几年就香消玉殒。 杨大郎盯着云秋染看了片刻,目光逐渐古怪。 云秋染已从林家兄弟口各得知,眼前这个姓杨的不是个东西,为了避免给自己和林家招麻烦,下意识的就拉着林家兄弟想走。 “别走啊,原来是云家的大姑娘,你的大名杨某人可是如雷贯耳啊。 今日一看,确实有几分手段,刚与夫婿和离,立完女户,转身就与林家的一众儿郎打得这么火热。 怎么,你这个望京贵女中立户的第一人,是想学那世间男儿,选上一堆男宠入你的后院么?” 只是她想走,向来龌龊嘴贱的杨大郎却不肯如她的愿,脚步一横,将她拦住,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怪声怪气的开口道。 云秋染和离的事,在望京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家在望京也有店铺,店铺的掌柜正好是苏临这边的人,过年的时候回了苏临,来杨府报账的时候,将这事讲给杨伯爷听,他正好在旁边听见。 “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云秋染眯起眼,带着几分冷意的盯着他。 “我说,你想学世家男儿,选一堆男宠.......”杨大郎被她盯得心头一凉,呼吸都微微停顿了一下,缓神之后大怒,张口又将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是话没说完,一只秀气的拳头就在眼前放大,紧接着砰的一声,鼻子开花,人仰面倒了下去。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看到了,我打他是因为他这张嘴太臭,我确实是和离女,也立了女户,但这都是大乾律法允许的。 我能顺利和离和立上女户,即表示我行得端,坐得正,不管哪方面,都没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 此人却拽着这事,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羞辱于我,大家说说,他该不该打?” 云秋染一拳将杨大郎揍翻在地,随即将目光移到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身上。 “该!”人群是有不少人下意识的跟着回了一句。 没法办,杨大郎在苏临实在不太讨人喜欢。 虽说云秋染和离女的身份,以及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粗暴让他们有些不适和惊讶。 相对而言,还是满口喷粪的杨大郎更令人讨厌,他那张嘴实在太臭了,换任何一个女子被这样骂,都忍不了。 当然,一般女子大概没有她这本事,一拳就能将一个已经及冠的男人揍翻。 “好,既然大家都觉得该打,那我就不客气,今天定要让这个浪荡子长长记性。”说罢,纵身就朝还没爬起来的杨大郎扑了过去。 “贱人,你敢......”杨大郎一句国骂没完,云秋染已经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 噗哧一声,两颗牙齿和着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51章 狮王大赛(上) 杨大郎的两个随从见主子被打,下意识的就想冲过来帮忙,却被林浩瀚伸手拦住。 以他的身手,拦住两个随从,那两个随从根本就动弹不得。 无人干扰,云秋染逮住这恶心透顶的家伙,足足暴捶了数分钟。 停手的时候,杨大的郎鼻子,嘴巴,眼睛,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挂着斑斑血迹,牙齿也被打掉了好几颗。 这还是她留了手,不然这货早就被她捶死了。 她的功夫和冬竹,林浩瀚这些真正的高手比,肯定有不小的距离。 但对付三两个杨大郎这种被酒色掏空的纨绔,却完全不在话下。 四周的观众只瞧得瑟瑟发抖,甚至有几个平素嘴巴不怎么干净的人,忍不住悄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如此秀丽文雅的姑娘,发飙之后,竟然如此可怕。 以后千万莫要道她的是非,不然,发起疯来谁招架得住? 至于伸手帮帮杨大郎?抱歉,没有谁有这份闲心,这家伙在苏临实在太不得人心,看着他被人揍,大家伙只会高兴。 “咳咳,若杨家想因此找茬,还望各位父老乡亲能帮忙做个见证,杨大郎被打,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眼见云秋染停了手,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十分古怪,林浩瀚便没再管杨大郎那两个侍从,清了清嗓子,朝四周的观众拱了拱手。 虽说施暴的是表妹,挨打的是杨大郎,但这大义这块咱得先占住不是。 众人...... 真是好个林三郎! 从蓝田街出来,林浩明不时悄然瞄上云秋染一眼,目光颇有几分慽慽。 他以前就知道表姐不是容易被欺负的主,却不知道这么彪悍。 “看什么?难道你觉得那姓杨的不该揍?”云秋染瞄了他一眼。 “不是,表姐,我只是觉得你太厉害了。”少年非常有求生欲的送上马屁。 正月初十,苏临为期两天的选拔赛结束,铭湖狮馆毫无意外地脱颖而出,成了八家代表参加的狮馆之一,那两名青年女子拿到了正式参赛名额。 在此期间,云秋染本担心杨家上门找麻烦,让她意外的是,杨家一点动静没有。 林大舅得知她的隐忧,特意安抚了一句: “不用管他,那顿打是杨大郎自找的,承平伯再横,在苏临也不能一手遮天,他但凡还要一点面皮,都不会为这个事找上门。 倒是你,不管是出门,还是回京以后要小心,杨大郎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云秋染打完人的当天,回到家就把这事和他说了,林大舅不认为她有什么错,也不担心杨家对林家怎么样,倒是有些担心杨大郎报复外甥女。 在苏临城不要紧,杨家虽有爵位在身,实际影响力远不如林家,给杨家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冲进林家来将外甥女怎么样。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杨家会在外面,或者等外甥女回京后找她的麻烦。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从林大舅口中得到确认,杨家不会找他们麻烦,云秋染就放心观看比赛。 铭湖狮馆由女子领衔参赛一事,在苏临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过却没什么人敢说酸话。 因为人家是凭真本事,在无数观众的见证拿到的参赛名额。 为期两天的选拔赛中,铭湖会馆一共参加了八场比赛。 每一场都是以绝对的优势晋级,其中表现最亮眼的,就是扮狮头的罗钰和褚柠。 罗钰和褚柠就是铭湖狮馆的那两位女师父,她们的名字和人一样,利落又飒爽。 就连胡府尊得激动得当场拍板,同意由她们领衔,代表铭湖狮馆参加狮王大赛。 府尊大人都做了决定,其他不愿见女子抛头露面的老古董们,哪怕心里有再多意见,也只能憋着。 林浩明去书院了,没能看到选拔赛最后一刻的结果,和云秋染一起观赛的林浩瀚,看到湖铭狮馆的两位女师父胜得的那一刻,激动的不能自已。 “表哥喜欢这样的女子?江湖上像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子应该不在少数。 你常在江湖游荡,真碰到喜欢的,回来禀明大舅和大舅母,他们都不是迂腐顽固之人,应该会同意。”云秋染见状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哪,哪有……”一向脸皮厚的林浩瀚,竟然被这她句随口打趣给臊红了脸。 “呦,还真有心上人啊?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云秋染瞧得大为惊奇。 林浩瀚…… 苏宁的选拔赛结束之后,外地的参赛狮陆陆续续的到来。 正月十三,狮王大赛正式开幕。 参赛者一共有四十八家,为期三天,总决赛在上元节。 届时由所有的评委和观众一起,评选出本届的狮王。 舞狮一共就两个流派,南狮和北狮。 流派虽然只有两家,表演的节目就却五花八门,花样数不胜数。 各大狮馆根据自己的特长,每家报十二个节目。 节目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擅长选,其中有两个节目,是所有的狮馆都不能拒绝的。 一个是争夺彩球,另外一个是夺旗。 铭湖狮馆的共有八人,两组狮。 一组南狮,一组北狮,外加三名锣鼓手,一名居中调度。 舞狮组的人员就是罗钰、褚柠,以及初四那天表演时的两名健硕青年。 罗钰擅长南狮,她披举的狮子头是黑色的,狮身是红色的,经典红黑搭配,配着威猛异常的狮脸,往场上一站,就霸气毕露。 褚柠擅长北狮,她的狮头是绿色的,狮身则是黄色的,黄配绿,严肃中带点憨态的狮脸,格外衬新年的气氛。 苏临另外两家老牌狮馆,长春狮馆和龙行狮馆,是传统的金狮。 外地城县来的狮子,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大家站在一起的时候,让人眼花缭乱。 大赛开始的第一天,最先上场的是一对绿狮子,他们的节目是铁架翻身和空中戏球。 即两头狮子同时跃上两个铁架,在高三米五,宽不到一尺的铁架上,舞动,翻滚,跳跃,头顶彩球,相互在空中抛接戏耍。 但见其中一头绿头红身的狮子,随着锣鼓声一响,前腿往铁架上一扒,后腿猛然蹬地,身子一拧,就纵身跳上了三米高的铁架。 紧接着一个凌空倒翻,转回来的时候,狮头正好顶住下方抛上来的彩球。 顶住彩球后,他脑袋往前一甩,彩球抛了出去。 另一个铁架上刚翻滚过来的狮子腾空一跃,大嘴一张,一下就逮住了彩球,接着用力一吐,彩球又抛了过来。 绿头红身的狮子竖起前身,一抓拍了过去,彩球再次拍飞,两方你来我往,瞬间就在铁架上过了数招,顿时引来一片喝彩。 第52章 狮王大赛(下) 第二个项目,是骑狮上柱吊绳之上戏彩球,这是个难度系数相当高的项目。 即在相隔约有三十余米、高约六米多的两根柱子上,绑一根粗绳索。 再由两头狮子,各驮一人,从两端爬上柱子,从空中交叉通过绳索,戏彩球,再从另一根柱子上下来,中间不设任何防护。 这个项目危险性极高,锣鼓声一响,表现场四周的观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敢报这个项目的人,显然是成竹在胸。 锣鼓声刚响,便见一头黑头红身的南狮,与一头绿头黄身的北狮,各驮一人,分别跃上两根柱子,如同灵猿般快速无比的攀爬上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绑绳索的顶端,紧接着毫不犹豫的跳到绳索上,踩着绳索,快速朝对面奔去。 奔到一半时,两头狮子迎面碰到了一起。 两狮在六米高的空中相遇,彼此对望了一眼,紧接着各自错身一跃。 与此同时,下方负责调度的人,在两头狮子虚空交错跳跃的瞬间,从下方抛来两个色彩斑斓的彩球。 两个彩球力竭的位置,离两头狮子还足有两米多远的距离。 但见虚空中的两个披狮头的姑娘,单足在同伴身上轻轻一点,狮子头瞬间往外延伸两米余,狮嘴一张,顺利将彩球接到嘴里。 眼看着就力竭的时候,四人同时凌空一个倒翻,就再次稳稳的落到绳索上。 接着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对面的柱子,坐在他们身上的人,一直稳如泰山。 待他们从柱子上来下的时候,现场顿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这个表演,堪称精彩绝伦。 表演者,正是铭湖狮馆。 “铭湖狮馆到底是哪冒出来的,舞狮者的功底简直比其它狮馆高出一截。 就他们那身手,一点不比武林中的那些二流好手差。”一些从其它地方跑过来观赛,又懂行的观众见状忍不住低呼。 空中错身的那几个动作,没有厉害的轻功打底,根本不可能完成。 “不清楚,据说是新起之秀,到苏临才三年,舞狮头的是两个女的。”很快有人回答。 赛事在大家的惊诧讨论中缓缓滑行,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也就是最后的狮王决战赛,能走到今天的,一共只有六家参赛者了。 苏临两家,允浙一家,宣宜一家,兰城一家,熙县一家。 最后一天比赛的人数变少了,观赛的人数却暴涨,足可以容纳万人的观赛场,差点挤不下。 云秋染和林家人进场的时候,不知安排席位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的观赛席正好挨着杨家。 杨大郎那张满是青紫肿的脸,经过这么多天的休养,已经好的差不多。 只是打掉的牙齿却没有办法再长出来,他看到云秋染的时候,目光像淬了火毒般,恨不得将她烧出几个窟窿。 云秋染只扫了他一眼,就目不斜视的将注意力放到了赛场上。 最后一天的决赛,将决定狮王花落谁家,节目自然格外精彩刺激。 第一个节目是:过梅花桩。 现场布有一百零八个梅花桩,按高矮宽窄不同排列,高的三米多,矮的不到两米。 舞狮人不仅需要一个不落的走完这一百零八个高矮不一的梅花桩,还要求在过桩的时候,表现跳跃,翻跟斗,同时与手握枪戟的武士较量。 决赛共分为五关,能够连续闯过五关,并于最后一道关卡,第一个攀上石柱,拿下五色旗的就是这一届的狮王。 五关中难度最大的当属石柱夺旗。 即将两面五色彩旗高挂在足有八米高、滑溜的石柱上,四周不设任何辅助物,同时不限制相互攻击。 谁能扛住同行的攻击,第一个攀爬上去,夺下彩旗,就是这一届的狮王。 能迈进这一关的六个狮馆,没有一个弱者。 前四关没有一人落下,只有通关的时间略有差异。 铭湖狮馆和苏临的长春狮馆,以及允浙的威远狮馆,以差不多的时间闯过了前面四关。 三支强劲队伍,狭路相逢,共聚第五关:石柱夺旗。 “两位妹子,咱们是同城的狮队,应该相相守望,只要有一方愿意动手挡住威远狮馆,这狮王就是咱们城的。 我长春狮馆上届侥幸得了狮王位,若两位妹子肯相助,让我们再卫冕一届,后面的资源我长春狮馆都可让给你们铭湖狮馆,如何?” 长春狮馆的调度人,也就是副馆长,于良对罗钰和褚柠开口道。 “于馆长,你们已经拿过一届狮王了,而我们尚是初来苏临,名气什么的都没打开,迫切需要这个狮王头衔,怕是不能相让。”罗钰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就赛场上见了。”长春狮馆的两位领衔人冷哼一声。 双方谈不拢,接下来只能各凭手段了。 威远狮馆则是暗自喜悦,他们还真怕铭湖与长春联手。 大家已经走到这一步,对彼此的实力都很了解,无论是铭湖还是长春,只要有一方主动挡住他们,今天的狮王就彻底与他们无缘。 长春狮馆眼见说不动铭湖狮馆,顿时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们一时连威远狮馆都不管了,也不上柱,将狮头一摆,就朝铭湖撞了过来。 铭湖退避已经来不及,只能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双方正式撞到了一起,罗珏和褚柠只觉双臂发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长春狮馆两位打头的人被震得浑身发麻,不过脚下没退。 这一记正面相撞,单从力量上看,铭湖略逊半筹。 不过接下来铭湖并未再与他们纠缠,而是纵身一跃,直接扑向石柱。 因为威远狮馆趋着他们打架,已经先一步爬上去了。 长春狮馆见状也醒过神来,现在不是打架斗狠的时候,夺旗要紧,立即紧追其后。 论力量, 罗珏和褚柠确实要略逊长春狮馆的两位武师雷鸣和江陨,这两人力大无穷,在整个舞狮圈都是出了名的。 但论身形敏捷,所有参赛的狮馆都比不过罗珏和褚柠。 湖铭上柱的时间明明比威远晚了几息,却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就在他们纵身一跃,准备越过威远的时候,威远和赶上来的长春同时出了手。 罗珏和褚柠以一敌二,人直接被撞得从半空跌了下来。 一旦跌落地面,别说头名,第四,第五只怕也不会有铭湖的份。 在此紧要关头,罗珏与禇柠陡然爆发。 她们借狮身肩膀之力,一脚蹬在石柱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化为飞狮,越过长春和威远,一口气冲上了石柱的顶端,拿下了这一届的狮王。 当罗珏和柠手握五色彩旗,高高举起的刹那间,整个赛场都沸腾起来。 就在这满场的欢呼中,一道大煞风景的声音在云秋染耳边响了起来: “哼,堂堂狮王大赛竟让两个女人夺了魁,简直是牝鸡司晨,偏偏还那么多煞笔跟着叫好,我看江南的舞狮业是要完了。” 第53章 脑残儿子极品娘 云秋染,以及周围听到这道声音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转目望去。 结果在看清发声人时,又极有默契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说话的人是杨大郎,既然是这个脑残的煞笔,那就用不着理会。 赛事结束了,待满场的欢呼稍稍平息了些的时候,云秋染打算与林家人一起离开,哪知刚站起来,杨大郎便大喝一声:“站住。” 他适才发声,原以为会引来一些共鸣,哪知大家只转头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当成空气给忽略了,心里顿时憋了一肚子气。 加上与云秋染的积怨,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离开? “杨大郎,你想干什么?”开口的不是云秋染,而是林浩瀚,他下意识的挡到云秋染面前,目光不善的瞪着杨大郎。 林老太爷和程氏,大舅母和二舅母,以及其它的两个表哥加林浩明都皱眉看了过去。 当着林家人的面,就想欺负他们的外孙女、外甥女,当林家没人? 至于林大舅和林二舅,林家是狮王争霸赛最大的赞助商,他们都在评委席上。 “你们家的表姑娘,将我儿打成那样,难道不想给个说法?”杨大郎的母亲于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道气冲冲的指着云秋染道。 杨大郎被打的当天,刚被人搀回家,于氏看到儿子的惨状,当时就气炸了。 若不是承平伯拦着,她早冲到了林家讨说法了。 承平伯天资不算出众,到底也不是糊涂蛋,眼见儿子被人打那么凄惨,心里自然也恼怒,不过他恼怒归恼怒,事情的经过还是要先问一问的。 等搞清楚儿子被打,完全是因为嘴太贱,自然不能允许妻子去林家闹事。 若是没有什么势力的人打的,他肯定不能就这么善干罢休。 但打人的是林家的表姑娘,又是儿子嘴贱先撩。 林家虽然没有官身,也没有爵位,但人家是皇商,更是江南首富,影响力远非杨家能比,因为一件不占理的事,冲到人家家里去讨说法,除非他疯了。 于氏的性情向来偏执跋扈,丈夫贪花好色,家里小妾通房无数,靠不住,她就将一颗心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对儿子溺爱无比。 杨大郎养成如今这副贪花好色,又尖酸刻薄,嘴贱无比的性格,他这个母亲功不可没。 承平伯不许她去林家讨公道,于氏不敢和丈夫硬着来,可心里那一口气,却怎么也下不去,现在这里碰上了,哪里肯善甘罢休。 周围还没走的观众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准备看看热闹。 云秋染显然没有让大家看热闹的意思,她对杨家母子的话仿若未闻,只偏头对正皱眉的林老太爷和程氏开口: “外祖父,外祖母,走,孙女送你们回去。” 今天是五年一度、狮王争霸赛最后的决赛,林老太爷和程氏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下一届,静极思动,就跟着大家一起过来观赛了。 两人年纪大了,情绪不宜激动,姓杨的母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云秋染担心吵起来,刺激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将二老送回家。 “母亲,父亲,咱先回去。”林家其他人也醒过神来,对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面,在外面和人争吵,大舅母,二舅母同时站起来。 “祖父,祖母,你们先回去,这点小事交给我们来处理就行。”几个小辈跟着开口。 林老太爷和程氏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没有多言,配合着起身,由几人扶着往赛场外走去。 “二郎,四郎,你们送祖父祖母和表妹回去。”林大郎又吩咐了林二郎一句。 他是家中老大,目前这个场合,自是不能将麻烦的丢给弟弟一个人,必须留下来。 “大哥,让二哥送就行。”林浩明忙道。 他担心一会吵到官府,三哥和大哥吵不赢杨家人,他是读书人,学识丰富,嘴皮子利索,留下来准备当嘴替。 “云大姑娘,你若敢走我就将你……”杨大郎一再被人忽视,差点气炸,下意识的就想将云秋染和离的事当成威胁。 只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林浩瀚封住了穴道,气的在原地乱跳,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云秋染不在意自己和离的事,可是林浩瀚也不希望杨大郎将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只是他越不让杨大郎说,四周观众的神色就越古怪。 好奇,喜欢八卦是人性的本能。 不说杨大郎掉了好几颗牙齿漏风的嘴巴,单说他一句话只说一半,就被林浩瀚封住嘴,就足以调动大家内心旺盛的好奇。 “林三郎,怎么,你以为封住我儿的嘴,就能隐瞒你家表姑娘不守妇道,被人休弃的事实? 我呸!有种你就把我的嘴巴一起封上,不然我一定要将那小贱人的事……” 杨大郎的母亲于氏见儿子被人封住嘴巴,不由勃然大怒,她冷笑一声,嘴巴一张,就将各种乌七八糟的帽子往云秋染头上扣。 “杨夫人,你是伯爵夫人,应该知道我大乾律法中有种罪叫污蔑诽谤吧?”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林大郎打断。 “据大乾律一百七十二条,无端污蔑诽谤或者挑唆他人者,杖十,掌嘴二十,伯爵夫人是想与我们对簿公堂,试试咱们大乾的律法吗?”林浩明少年立即接过话头。 于氏顿时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只发出几声咯咯声,后面的话却不敢再吐出来。 不过她这一通嚷嚷吵闹,已经惊动了外面维持治安的人。 负责赛场治安的,是从苏临各大衙门抽调过来的衙役,个个身手都很不错。 毕竟要维持上万人的赛场治安,没点真本事的,都不敢往这调。 进来查看的衙役正好是知府里的捕头,杨家母子和林家的几个人他都认识。 一见吵闹的是这两家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硬着头皮问:“怎么回事?” “郑捕头,是这样,观完赛,我们正准备回去,结果杨大郎和伯爵夫人突然站出来阻拦,并开口污蔑诽谤我们家表妹。”林大郎简洁明了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胡说,明明是他们林家的表姑娘先打我儿,郑捕头,你是没有看到,我儿被打得那个惨……”于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指了指杨大郎,以衣袖掩面,哽咽着开口。 郑捕头满脸古怪的看了杨大郎一眼,脸上没有一点伤痕,衣衫也是很整齐,实在看不出来哪里被打的样子。 “她确实打了我……”他这一开口,郑捕头倒是看出来了。 嘴巴漏风,的确像是被人打的,不这显然不是现在打的。 牙都被打掉了好几颗,可见这小子一定是嘴巴太臭,看到个美貌姑娘就想调戏,结果碰到硬茬了。 郑捕头听说杨大郎的牙是被林家表姑娘打的,深知杨大郎本性的他莫名有些想笑,却只能强行忍着,佯装严肃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六。”于氏脱口道。 “年初六打的,你们当时怎么不来衙门报案?现在他身上的伤都好了,你们才来说事?”郑捕头一脸的古怪。 “你什么意思啊?看林家势大,就准备包庇他们,欺凌我们杨家是不是?”于氏一听,顿时不干了。 第54章 甜菜 云秋染将林老太爷夫妇送回家,就准备返回赛场,毕竟这个事是她惹出来的。 哪知刚转身被程氏和两个舅母拉住:“妮妮啊,别管那杨家人了,有你表哥他们几个,足以处理这件事。” “对,对,对,妮妮,你不用担心,平常我们林家不招惹杨家,不是怕他们,而是不愿多惹是非。 如今他们都欺到咱们林家头上来了,咱也没有任他们踩的道理。”林老太爷道。 他们年纪大了,云秋染在外面暴打杨大郎的事,并没有告诉二老。 但不知情归不知情,在两个老人看来,自家外孙女这么乖巧懂事,都被逼着动手打人了,肯定是杨大郎太不是东西,打就打了,哪里还需要给什么交待。 云秋染…… 没过多久,林大郎,林三郎和老四都回来了。 “大郎,事情怎么处理的,杨家人怎么说?”林老太爷嘴上说不担心,心里还是挂念的,这不,一看到几个孙子,立即凑了过来。 “回祖父,没事了,杨家母子挑事不成,反被知府大人训斥了一顿,已经被承平伯带走了。”林大郎道。 “没事就好,不过妮妮,杨家大郎不是个东西,你出门的时候,要多注意,他明的不能把咱怎么样,暗的就不好说了。” 林老太爷和程氏听说没事了,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复又叮嘱了外孙女一句。 “知道了,外祖父,外祖母,不过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他想找我的茬估计也不容易。”云秋染抿嘴笑道。 “这么快就回去干什么,妮妮,你在外祖母这多住些时日啊。”程氏一听,顿时急了。 大舅母和二舅母也跟着挽留。 “外祖父,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我如今是一户之主,得给自己寻摸点立身之本。 年前我就想好了,划点试验田出来,看看能不能试种些新作物,新作物播种其都在开春,我庄子里有许多杂事需处理。 京城离江南也不远,我如今又是自由人,待得了空,随时可以来看你们。”云秋染道。 程氏了解外孙女的性格,知道她不爱依附人,挽留的话说不出来。 可一想到孩子要赶回去种田,眼泪哗的一声就下来了。 她娇娇的外孙女啊,金尊玉贵的姑娘,只因嫁人不对,现在什么事都要自己处理…… 正月十六,云秋染用完早膳,拜别林家众人,就与冬竹,和林浩瀚三人一同启程返京。 林浩瀚是自告奋勇,主动要求送她回京的,林家人知道他功夫好,自然不会拒绝。 原本还有两个厨子要一起带回去的,但厨子拖家带口的,云秋染他们骑马,带着不方便。 林大舅大手一挥,让他们先走,厨子等过些时日,随林家送货的车队一起入京。 云秋染嫁人之前的打算是一门心思躺平,但目前显然不具备躺平的条件。 外面虎视眈眈,时刻恨不得将她踩进泥泞的人不在少数。 她若就这么躺着,一旦人家发起难来,只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林大舅一路将他们送到城外,分别的时候,云秋染从怀里拿出一张图:“大舅,我有点事问你。” “你说。” “就这东西,一种红色的菜,叶子是绿的,茎和根是红的,根部形状和萝卜相似,红色的,应该长于北方,你去北方谈生意的时候见过吗?”云秋染指着纸上的图片,问。 “还真没有。”林大舅接过来认真看了两眼,摇了摇头。 “这玩意我见过啊,好像是叫火焰菜。”因好奇凑过来的林浩瀚听了云秋染的描叙,又看了眼图片,忍不住低嚷了一句。 “没错,就是火焰菜,你在哪见过的?”云秋染大喜。 火焰菜就是后世的甜菜,上好的制糖原料。 后世的糖,除了甘蔗,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甜菜制的。 若能找到甜菜,制成糖,她以后就真可以躺平了。 大乾目前有糖,数量却远远不够满足百姓的需求。 “渤海黑水府那边,怎么了?”林浩瀚奇道。 如果他没记错,此菜在黑水府那边是被人当成普通中草药来用的。 林大舅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云秋染。 “没什么,我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说此菜可以用来制糖,心里有些好奇。既然知道哪里有,那应该能想办法弄些回来吧?”云秋染道。 “可以制糖,真假?”林大舅听得瞪大眼睛。 能制糖的菜,那可了不得。 盐、糖,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会下蛋的金母鸡。 林家就是朝庭指定的六大糖商之一。 \\\"真假不确定,只看到有这么段描叙,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我认为可以弄点回来试试,即便试不成也费不了几个钱,万一成了……”云秋染心头一紧,忙道。 “嗯,你说得对,不管能不能成,试一试都没问题。 浩瀚,你说说,这菜具体在哪个地方,一般几月份出来,届时我找走货的行商给染染运些过来。”林大舅没有再多问,直接找儿子问地点。 这火焰菜若真能制成糖,届时献给朝庭,那外甥女的功劳就大了。 制不成糖,浪费的那点成本对林家来说,也不值一提。 至于贪墨外甥女的功劳?林大舅完全没有这想法。 林家的家业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这样的功劳来锦上添花。 真添上,对他们反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说完正事,正打算挥手告别的时候,云秋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林大舅:“大舅,有个事差点忘了,观赛台上咱家和杨家的席位在一起,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还是随机的?” “席位都是各自买票,随机选的,没有人安排。”林大舅微微一愣。 “知道了,再见,大舅。” 辞别林大舅,出了苏临,走在前往京都的官道上,云秋染想起临走时大舅母的殷殷叮嘱,策马来到林浩瀚身边,开口问了一句:“二表哥,你在江湖上可有遇到心仪的姑娘?” “没有。”林浩瀚疾口否认,唯独耳际腾起的红晕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瞧你这样子可不太像没有,你打着送我回京的幌子跟到京城,莫非姑娘是京城人?”云秋染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咳咳,你别问了,染染,真没有,等碰到了表哥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对了,再过三十里,就能看到姓巫的小姑娘了,我和师兄们约好了,于苏临城北三十里外的白熹山官道路口见。”林浩瀚的脸更红了,却不肯多说,岔开了话头。 云秋染见他实在不肯说,也没再追问 她将巫灵买来后,为了不让杨大公子察觉买巫灵的人和林家或自己有关,就让林浩瀚找个地方让巫灵落脚。 林浩瀚给师兄和师父写了封信,让冬竹拿着信,将人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师父家中。 前几天,云秋染和他说了,今天回京,他又去了封信,约好白熹山官道路碰头。 结果等他们来到约定地点时,路口只有两个神色沮丧的青年,根本没看到巫灵的影子。 “师兄,巫灵呢?你们把她给弄丢了?”林浩瀚看着两人的神色,不由瞪大眼睛。 第55章 宜川县主 “小师弟,昨晚上我们已经和巫姑娘说好,今天在白熹栈道汇合,她也答应了。 结果早上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见了。” 林浩瀚的大师兄,南熹垂头丧气的道。 林浩瀚的师父是江湖名宿,座下共有四名弟子。 林浩瀚最小,上面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 师姐是师父的独生爱女,三年前已经嫁人,嫁的也是武林世家。 两个师兄,大师兄南熹是孤儿,三师兄楚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四人出身不同,成长环境不同,脾气也各有差异,感情却非常好。 彼此间有什么需要帮忙,一个口信便足矣。 今年过年的时候,林浩瀚和三师兄回了家,大师兄留在师门。 林浩瀚写信让冬竹将巫灵送到师父家,接手的人就是南熹。 年初九的时候,三师兄楚林也回到了师门。 得知小师弟约了大师兄,十六在白熹山见面,他恰好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巫灵和他们在一起的这些天,一直表现的乖巧听话又懂事。 除了力气大了些,其它的没有任何不妥,南熹和楚林也就没有时刻盯着她。 只是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一路上都表现得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昨晚上在客栈里,一声不响的就溜了。 林浩瀚看着两个神情沮丧的师兄,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候,一道铃铛般清脆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我在这呢。” 随着这道声音,巫灵和一个气质沉静,相貌俊雅的姑娘一起从山林间走了出来。 “宜川县主?”林浩瀚看到这个相貌俊雅的姑娘,眼睛再次睁大。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尖还微微红了一下。 云秋染的注意力原本在突然冒出来的巫灵身上,结果不小心瞄到这一幕,目光顿时移到那相貌俊雅,气质沉静的姑娘身上去了。 呦,难不成让表哥想起来就脸红的姑娘是这位宜川县主? 宜川县主的名字她自然听过,人却不认识。 这姑娘身世和她差不多,在望京也是名人。 不过宜川县主很少在京城,彼此从来没有打过照面。 宜川县主是廉郡王的前王妃留下的女儿。 其母去世后,廉郡王很快就抬了家里的贵妾为继王妃。 继王妃不喜欢先王妃留下的一子一女,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般的家庭,都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廉郡王更是如此。 他一开始宠爱的就是被抬为王妃的贵妾,与先王妃感情平平。 现在先王妃不在了,对她那一对儿女,自然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廉郡王的儿子为了摆脱继王妃的控制,早早跑去了军队。 宜川县主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一身功夫比哥哥还好。 继王妃看她不顺眼,她也不乐意在家里和继母大眼瞪大小眼,几乎长期在江湖游荡。 望京的贵女大多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 她比云秋染大一岁,今年十八。 按望京的风俗,十七八岁的姑娘,怎么都该找人家了。 可这位宜川县主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她的继母则以不好擅自做继子继女的主为由,也不曾管过她的婚事。 至于廉郡王,嗯,他认为这些事归王妃管,他一个大男人插手不成体统。 想到这位宜川县主的性格,又想了想自家的二表哥,他们认识倒是挺正常的。 嗯,怪不得问起表哥有没有心上人,他打死不说,感情是身份门楣的问题。 门当户对这个事情,在现代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阶层森严的古代就不用说了。 林家虽是巨富,和郡王府比起来,阶层差距还是挺大的。 不过宜川县主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二表哥若心仪这姑娘,想想办法,还是有很大概率能达成心愿的。 正值云秋染走神的时候,巫灵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你是怎么碰到县主的?”云秋染回过神来,问。 “昨天晚上月色特别好,我一高兴,忘了和两位哥哥打招呼,自己跑到山林转了转。 结果迷了路,后来就碰到了这位美丽的姐姐。”巫灵叽叽喳喳的说起事情的经过。 他们昨晚上住的客栈离白熹山很近,她的房间有个后门,巫灵很容易就溜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云秋染将她从沈大公子那恶棍手中拉出来的原因,又或者是她会说印地语,能与她无障碍交流的缘故。 巫灵很亲云秋染,哪怕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时隔十几天再次相逢,巫灵依然很亲她。 不过她说得激动,除了云秋染,其它人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 巫灵刚说的并不是苏临话,而是印地语。 到苏临三年,因没多少机会与人交流,她的苏临话说得并不好。 一着急,话说得快些,嘴里飙出来的就是印地语,除了云秋染,其它人根本听不明白。 听完巫灵走失的经过,云秋染走到宜川县主面前,认真朝她行礼:“云秋染见过县主,这孩子对这不熟,若非郡主,只怕是要丢了,多谢县主的援手。” “不必客气,请起。”宜川郡主摆了摆手,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云秋染一眼。 不知道他和林浩瀚是什么关系?居然听得懂巫灵那叽里呱啦的不知名语言? “县主,这是我家表妹,宁远侯府家的姑娘。”直男林浩瀚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瞄见宜主的目光,连忙开口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云家大姑娘,很高兴见到你。”宜川县主闻声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今年兄长回京过年,写信让她也回来,她回到京都,才得知云家大姑娘与沈家世孙和离一事。 与一般人听到这件事的惊异不解不同,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云大姑娘好样的,当称我辈楷模。 大乾建国三十多年,准许和离的朝律都颁布几十年了,结果满京的贵女竟然没有一人敢于和离。 而云大姑娘不声不响就做下了这等大事,着实令人钦佩。 至于该不该,嗯,一个选择在娶亲的当天,同时迎娶贵妾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不离还留着过年啊? “我也一样,早闻县主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足县主风采万一。”云秋染道。 “京里关于我的传闻应该不怎么好吧?若传闻尚不及我万一,那岂不是说我是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人鬼见愁?”宜川县主有些俏皮的朝云秋染眨了眨眼。 “哈哈,庸者爱观眉说眼,智者无意苦争春,唯任群芳妒。”云秋染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56章 沈至安离京 腊月初十,望京,国公府沈家。 辰时刚过,用完早膳,收拾好行李的沈至安来到松涛院,向祖父祖母请辞。 “孙儿此次离京,归期不定,特来向祖父祖母辞行。”沈至安走到定国公夫妇面前,跪地行叩拜之礼。 方氏心酸,下意识的想说,你这是何苦?咱们国公府有你父亲镇守边关,实在轮不到你再去边关。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丈夫已经告诉过她,这是孙儿自己的选择,他已经长大成人,他的路该他自己决定。 作为长辈,他们唯一该做的就是默默的给予支持。 “去吧,先学怎么去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再谋求其他。”定国公盯着自己的嫡长孙,过了半天,嘴里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孙儿谨记祖父教导。”沈至安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起身走出了松涛院。 出了松涛苑,他抬步去了母亲的锦悦园。 梁氏因一再犯错,管家权被收了回去,还被定国公夫妇禁足。 年前到现在,一直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未出门一步,心里对云秋染恨之入骨。 走到锦悦园的前院,沈至安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母亲的心性他是知道的,若知道自己要去边关,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 可身为人子,无论母亲高兴还是不高兴,要离家了,辞别是一定要辞的。 他先让人去通报,得了梁氏的允许,才走进院子。 进来的时候,沈至安看到母亲正坐在正堂发呆,心里微酸了一下,上前轻唤:“母亲。” “大郎来了,可是你祖母那边有什么事需要你传话?”梁氏看了他一眼,问。 “母亲,儿子是来向您辞行的。”沈于安默了一默,才接口道。 “辞行,你要去哪里?领了外出的差使吗?可朝假不是要到十六吗?”梁氏听得一愣。 沈至安在禁卫军任职,却不在殿前当值,为此,他也有十八天的年假。 “母亲,儿已经辞了禁卫军的差事,我要去边关了,今日便起程。”沈至安咬了咬牙,接着往下道。 这事不说明白肯定是不行的,不然等他走了,梁氏会更加生气。 “去边关?你疯了?为什么要去边关?是你祖父的意思?因为与云氏和离,丢了沈家的脸,你祖父生气了,就将你发配到边关,对不对? 我不同意,你是沈家的嫡长孙,以后注定要继承沈家。 和离,和离本就是云氏那贱人的错,她倚仗太后的宠后,任性妄为,不仅害得梦晴的孩子没了,还敢对你动手。 像这样的女人,本该是我们沈家主动休弃,哪轮得到她主动和离。 可你祖父不怪她,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哪怕他们要将我囚禁在院中一辈子,我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对你。”梁氏一听,顿时大怒,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母亲,和祖父无关,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沈至安微闭了下眼睛,大声道。 “是你自己的决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染氏停步转身,看着他的目中满是不解。 “母亲,我只是长大了,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根本配不起望京双壁这个名头。 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连做人的基本担当和责任都没弄明白。 如果一直这么混下去,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国公府,或者说,既然是继承了,国公府终究也会败在我的手中。 我是沈家的嫡长孙,既然受了这份尊荣,就该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而不是顶着这样的一个名头,一直这么稀里糊涂的混下去。”沈至安道。 “你觉得对不起云氏,认为自己不该在娶她的时候迎梦晴进门,可你们的婚姻本就不是你想要的,是他们强塞给你的。” 梁氏听得呆住,以为他是受和离影响,对云秋染心存歉疚,下意识的开口驳斥。 “母亲,这和云大姑娘无关,我若真有担当,没有和云大姑娘取消婚约前,就不该和梦晴不清不楚,这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可我既无胆量拒婚,又在挂着婚约的情况下,与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家贵女勾连不清,不管是云大姑娘,还是梦晴,碰到我,都是她们时运不好。”沈至安闭上了眼睛。 想起这些日子与连梦晴之间的关系,他既疲惫又无奈。 自从和云秋染和离后,连梦晴就处于一种竭斯底里的状态。 前一刻温柔小意,后一刻就逼问他是不是后悔与她纠缠不清,后悔让她进门。 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云秋染的离开而变得美好,反倒是像在中间竖起了一面显示镜,将他们间的一切龌龊不堪,都无所遁形地照了出来。 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沈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羞愧得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可你若就这么走了,梦晴怎么办?她,她为了你,不惜委身为妾,遭受了这么多的白眼......”梁氏喃喃的道。 她这阵被禁足,根本不知道儿子和连梦晴之间早已不复当初情深意切。 “是我对不起她,只要她愿意呆在沈家,我虽给不了她正妻的名份,但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儿子走了,母亲多保重。”说完这句话,沈至安就从梁氏的房间退了出来。 出了锦悦园,沈至安又去了一趟云秋染曾经住的兰馨园。 园子风光如昔,可伊人早已不见踪迹。 “至安哥哥,你又在惦念姐姐?”正值走神的时候,连梦晴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身体还没养好,怎么出来了?”沈至安转身看到连梦晴,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我身体没好,你该走不是还得走吗?难道你会因为我没好,就不走了?”连梦晴一脸讥嘲的看着他。 沈至安决定去边关,并没有瞒着连梦晴,早两日就和她说过。 “梦晴,你当知道男儿之志,志在四方,我若想担起国公府的这府担子,就不能一直生活在祖父和父亲的羽翼下。” “那我呢,你想过我没有?我不顾父母的阻扰,不顾世人的唾骂,抛弃一切做了你的妾室,如今你为了你的前程,也为了平复内心对云大姑娘的愧疚,要去边关。 你可有想过,以我现在的尴尬处境,在你离开之后,我将如何自处?”刚刚还显得十分平静的连梦晴,突然变得竭斯底里。 第57章 镇北侯教子 沈至安还是走了。 一个能被人拿来与荣王世子合称望京双璧的人,无论身上有多少毛病,当他决定要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不会再因某个人而停下脚步。 不过走之前,他将连梦晴送到了连家休养。 并向镇北侯夫妇承诺,只要连梦晴还愿意留在沈家与他过日子,他这辈子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唯独正妻一位,他没法承诺。 因为这事涉及不仅是他,还涉及整个沈家以及朝堂政局的平衡。 若她不愿再留在沈家,他也不阻拦,愿意放连梦晴自由。 “知道了,晴儿我们会照顾,你走吧。”镇北侯夫妇没说什么,只朝沈至安挥了挥手。 “晴儿,你后悔自己的任性了吗? 若你想离开沈家,离开沈至安,为父可以向你保证,为你再觅一个真心实意待你好,愿以正妻之礼迎娶你的才俊。” 沈至安离开之后,镇北侯目光复杂又沉痛的看着缩在妻子怀中哭泣的女儿。 他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只因喜欢错了一个人,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要说他心里不怒不恨是不可能的,可再怒再恨又能如何,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沈家也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若女儿能醒悟,离开沈至安,届时到了边关,过上一两年,以连家的权势,再为她觅个如意郎君,并不难。 “不,爹爹,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还累及爹娘与我一起丢了这么大的人,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沈家世孙妻的名份,我势在必得。” 连梦晴豁然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一脸癫狂的开口道。 无论还能不能与沈至安回到从前,这条路她既然选了,就会一直走到底。 镇北侯张了张口,下意识的想说,闺女,沈至安待你已不复从前。 他对你的情感明显发生了变化,你这么和她纠缠下去,是难有好结果的。 做为男人,他很清楚一个男人看心爱的人的眼神。 现在的沈至安看女儿的时候,现多的是责任和愧疚,至于曾经那炙热的感情,似乎就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消耗完了。 可看着女儿偏执癫狂的眼神,这句话终没有说出口。 连勇能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贫家小子,一路成为战功赫赫的镇北侯,自不会是有勇无谋之辈。 可他再有勇的谋,终究是个为人父的男人,尤其是连梦晴这个女儿,几乎让他将一生的慈爱全部倾注到了她身上。 面对这个女儿,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肠,也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哎,怪都怪云家的那个大姑娘,她既然不喜欢沈至安,就该早早禀明太后,解除婚约,若不是她,咱们的闺女又怎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 连梦晴的母亲刘氏看着不过半个多月时间,就明显瘦了一大圈,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明媚的女儿,只觉心火难抑。 “我这就去杀了那云秋染,若不是她,妹妹又何必受这么大的委屈。”连云虎眼眶发红,转身就要往外跑。 “你给老子站住,怎么,你不准备把你老子,把这个侯府给折腾没了,就不甘心是不是? 说来老子在大乾也勉强也算得号人物,怎的生了你这么个脑子有坑,愚钝得令人发指的蠢货。” 镇北侯气一掌拍在桌子上,将一张四四方方的结实矮桌给拍得四分五裂。 连云虎这一年多在望京给他惹的事,招的麻烦数都数不清了。 若不是皇帝还准备用他,没准他现在已经被这个儿子给拽下马了。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不错,唯独这个老二,除了有把子力气,简直就像没长脑子。 以前在边关也就罢了,倚仗打仗勇猛,待身边的人也有几分义气,还能得些人拥护。 到了京城,镇北侯府的名声都快被他给败没了。 镇北侯这一发火,不仅连云虎给吓得不敢动弹,连梦晴和刘氏吓懵了,连梦晴一时连哭都不敢哭了。 “晴儿,既然你不肯离开沈至安,那就好好收拾心情,先在府里住上几日,待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就回沈府。 至于沈至安的正妻之位,并不是你想就能得到的,他说得不错,就目前这个阶段,他的正妻之位可以是任何人,却不能是你。 一来沈家的世孙担不起公然宠妾灭妻的名声,二则是陛下也不会允许。 陛下为了朝堂平衡,可以接受我的女儿到沈家为妾,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沈、连两家正式联姻。”连勇镇住儿子,又将目光转到女儿身上,拧着眉头开口道。 “那按你这么说,晴儿岂不是......”刘氏脱口道。 “机会自然还是有的,只是需要等待,毕竟陛下还年轻,而太子马上就要及冠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但是有一条,机会没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许乱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尤其是你,你若再给老子招事,老子就把你逐出家门,就当没有生你这个儿子。”镇北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连云虎被骇得浑身一抖。 刘氏见丈夫这样骂儿子,心里有些不悦,不过却不敢开口帮他说话,毕竟这些日子,这个孩子给家里惹的事实在不少。 不敢帮儿子说话,她就只能岔开话头:“晴儿正妻的事可以慢慢筹谋,那云秋染呢?她这样欺负晴儿,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云家那位大姑娘,心机手段高明得很,没有和离之前,谁能猜到她有这样的魄力和手段? 正是对她全无设防,晴儿才在她的手里栽下了这么大的跟斗。 不过我连勇的女儿,自然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她云大姑娘再有手段,也不能让我女儿吃了这么大亏之后,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不过代价该怎么付,是有讲究的,起码不能像虎儿这么动不动喊打喊杀。 别的暂且不说,她身后还站着皇太后呢,虎儿若敢公然对她动手,咱们这镇北侯府只怕也要跟着陪葬,皇太后的脸是那么好打的?”连勇一双犀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父亲,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也好办,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名声尽毁。 我听说她和离之后,并未进云家的门,还将去请她回家的父亲,继母,叔父和婶母等人骂得狗血淋头。 和离的事,国公府没有说什么,咱不好抓着做文章,但是不孝不悌,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有很多文章可做吧?” 第58章 云秋染不孝不悌 上元节,传统的灯会。 望京城万家灯火,入眼皆是璀璨。 永安郡王和关系好的几个纨绔一起,早早溜到了街头。 走在灯火斑斓的街头,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云秋染。 染染,如此佳节,你却不在身边,真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原以为云秋染初十左右就会回京,两人可以凑在一起过上元节。 哪知这两天,他天天让人去秀蜀山庄那边看,都没见她的人影。 “殿下发什么呆呢?”几个同行的纨绔见他突然站在街头发呆,不由用肩膀轻撞了一下。 “没什么,看灯吧,不知今年的有没有什么新花样。”蒋灏宁回过神来,将心头缠绕的情绪甩开。 “环琅阁今年多半要出新灯谜,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一个姓郑的公子哥建议。 “环琅阁是首饰阁吧?咱们去合适吗?”另一个吴姓公子有些犹豫。 “今晚是灯会,只要是挂灯猜谜的铺子,大家都可以过去,用得着去管人家是做什么的吗? 再说了,首饰铺子又怎么了?你平常没陪自家亲娘妹子什么的进去过?”姓郑的公子驳道。 反正他们都是纨绔,用不着学那些动不动就拿规矩说事的酸儒。 若进个店,还要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未免太荒谬。 “嗯,我也同意去环琅阁,望京几家有名的书斋,只怕都被那些个才子们给围满了,咱去了也是给他们做陪衬,就别凑热闹了。”蒋灏宁同意郑三公子的建议。 倒也不是真怕了什么才子们,他们几个虽说都是不干正事的纨绔,实际每个人手上多少都有些绝活。 比如陈二公子极擅丹青,郑三公子对对子颇有些急智,吴二算术十分出众。 而蒋灏宁自己么,书画都过得去,棋技尤佳,解谜在望京进前十没问题。 不愿往才子佳人们扎堆的地方凑,单纯是怕麻烦。 他对京城的首饰店不熟,毕竟从来没有逛过,对环琅阁也没什么感情。 但是听三公主和五公主说过,染染喜欢环琅阁。 既是染染喜欢的地方,那想必是不差的,自然应该去看看。 一众人等来到环琅阁的时候,发现门外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其中以妙龄少女居多,足有三十多人,少年郎也有七八个。 “哟,这么多姑娘,看样子环琅阁今天的礼物对她们很有吸引力啊。”吴二见状有些诧异的道了一句。 以往大家都喜欢聚集在书斋那边。 书斋那边的灯谜会是才子汇聚之地,而上元灯会,向来有相亲会之称。 一些准备相看人家的姑娘们都会趁机到那些地方看看,瞧瞧能不能寻到合眼的如意郎君。 “可不,据说今天的头名,会奖励环琅阁最新出品的珍品头面一套。 环琅阁的饰品相对金凤斋的价格要亲民些,可二楼的那些珍品头面,尤其是新出的珍品,一整套下来得上千两银子,丝毫不逊色金凤斋。 这样的奖励,哪怕是对各家贵女也十分有吸引力。”他此言一出,立即有知道内情的公子接过话头。 因猜灯谜环节还未正式开始,现场多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 蒋灏宁因不想引人注目,就待意站在不易被人发现的灯影下,却不想听到有人在议论云秋染。 只听一个姑娘道:“咦,不是说云家大姑娘很喜欢环琅阁么,据说她大多数首饰都在这里买的,今晚怎没见她到场?” “云大姑娘?以她如今的身份,怎么好意思来这灯会?”那姑娘的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云秋染在这里,定然认识,这姑娘正是与她打地几回交道的刘家小姐。 “云大姑娘怎么了?她是和离了,可是没有朝律规定和离的人就不能出门,不能看灯会啊? 再说了,和离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你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刘家小姐话音刚落,立即有人不服地反驳。 云秋染和离一事,在望京引起的反响很大,尤其是贵女圈中,有鄙薄批判的,暗中喝彩亦不在少数。 对这些长在深闺的贵女们而言,谁也不知道自己日后嫁的是不是良人,云秋染案例,算是多给了她们一条可以借鉴选择的路。 “你?”刘小姐大怒,可一对上对方的面容,顿时偃旗息鼓。 无它,开口忿她的这位姑娘,正好是上次她在环琅阁与云秋染产生龌蹉,而现场见证过她向云秋染低头认错的人。 哪怕她脸皮再厚,面对她,也硬气不起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云秋染与沈家和离一事,谁对谁错,我们外人不得而知,不好评价,至于国公府从头到尾没说她半个不字,不一定错就在他们身上,有可能单纯是国公府修养好。 她和离的事,咱们不好置喙,但云家大姑娘和离之后,连娘家的门都不进,这事就说不过去了。 她家中血亲皆在,却偏要跑出去立女户,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不慈的恶名推到她父亲,祖母身上么。”刘小姐被人忿住,很快有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将云秋染往不孝上面引,显然是个厉害角色。 大乾是有和离女可以立女户的朝律,但一般情况为娘家没人,或者不慈,没有和离女的容身之地,和离女才会立女户。 “原来是梁二姑娘。”在场的一众姑娘看清说话的人后,纷纷上前和她打招呼。 这位姑娘正是沈至安的外祖梁家的姑娘。 梁家不如国公府显赫,却也是颇具清名的文臣之家。 沈至安的亲大舅,是吏部侍郎,从三品的大员。 梁二姑娘就是他的亲表妹,在家排行二。 跟在她身边的是沈至安的妹妹沈臻芸,她见表姐开口就将矛头指向嫂嫂,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嫂嫂了,是云姐姐,不由十分生气,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辩驳,却被二房的三姑娘拽着袖子轻扯了几下。 沈家的几个姑娘来到锦玉街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梁家姑娘,大家就走到了一起。 沈三姑娘虽然也觉得梁家二姑娘的话不妥,可梁二姑娘不管怎么说都是臻芸的表姐,当众反驳她,显然不妥当。 沈臻芸被她一扯,理智回笼,只能悻悻闭上嘴巴。 眼看着没人敢反驳梁二姑娘,而云秋染就要被人定为不孝之人的当口,一个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如果本来就是云家长辈不慈呢?” 第59章 忿死人不偿命的郡王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永安郡王沉着一张脸,缓缓从逆光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永安郡王本就生的风华无双,此刻在满街华灯的映衬下,一步步走来,就如突临凡尘的九天仙君,所有的姑娘脑子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梁家二姑娘愣愣的看着他那张脸,不知想到什么,脸不自觉的红了一下。 “看什么,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泡酒。”蒋灏宁看着一双双仿若饿狼般盯着他,都快要流下口水的眼睛,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这一喝,顿时将沉醉在他美貌中的姑娘们拉回现实。 大家想起关于窥视他美貌的各种传说,心里一个激灵,立即转开视线。 唯独年纪尚小的沈臻芸没怎么受影响,她只略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一个多月前,永安郡王在百味楼怒忿大哥和连梦晴的场影,眼睛顿时一亮。 蒋灏宁显然也认识她,当时在百味楼,小姑娘就跟在染染身边,和她很是亲近。 后来得知她是沈至安的幼妹,和家里怠慢染染的那些人不同,她很喜欢云秋染这个嫂嫂。 所有对染染表达善意的人,他印象都不错。 加上他的感知非常灵敏,能轻易察觉别人对自己的各种情绪。 小姑娘看他的时候虽然也迷糊了一下,但是很显然,她就是单纯看到好看的东西愣了一愣,对他没有任何觊觎的念头。 眼见她双目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便放缓神色,朝他微微颔了颔首。 其他不敢再正面盯着永安郡王的贵女们,目中余光瞧见这幕,心头不由自主的闪过妒意。 永安郡王风华如此之盛,出身又贵,还正值锦瑟之龄,要说望京的贵女们心里对他没点遐思是不可能的。 只是永安郡王非常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容貌,他的背景又太过强大,但凡敢心存不良,企图窥视他的人,坟头草都老高了。 无数的人头和鲜血铸成的铡刀就悬在头顶,才导致他每次露脸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敢光明正大的盯着他流口水。 蒋灏宁可没工夫管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和沈臻芸打了个招呼,就抬步走到离梁二姑娘有三四步左右的距离站定: “你刚刚开口就将云家大姑娘打入不孝的行列,怎么,你对宁远侯府的事很清楚?” 梁家的二姑娘原本在看到永安郡王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心中涌出狂喜,结果很快被他后面一句话打得目瞪口呆。 她终于想起来了,刚才反驳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 他什么时候和云秋染那么熟了,为什么要站出来帮她说话? 念及此处,梁二姑娘心头顿时腾起无数妒火。 她再过七八个月就要及笄了,家里正急着帮她寻找合适的人家。 满望京的适龄少年郎,在她看来没有一个比永安郡王更好,更合适她。 他出身显贵,容貌无双,却从来不招花惹草。 虽然对窥视他容貌的人心狠手辣,但这在梁二姑娘看来并不是什么毛病。 不论男女,对于处心不良,窥视自己容貌的人狠些都是应该的。 这种洁身自好的人,成了夫婿,才容易对妻子一心一意。 而梁家的家风清贵,门楣也不差,以她的出身样貌,做永安郡王的王妃,完全担得起。 出于这种诡异的自我攻略心理,梁家二姑娘虽然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对永安郡王表示什么,可在她心里,已经将他当成自己的最佳夫婿人选。 “我,我并不清楚宁远侯府的家事,但是云家大姑娘和离之后,连家门都不进,就直接立了女户,这事不管怎么说,她都做得不妥当。” 想起永安郡王还在等自己回话,梁二姑娘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一脸倔强的开口道。 “哦,按你的意思,你以后若是和离了,哪怕娘家人家侵占你的嫁妆,恨不得将你整死,你死也要死在娘家,打死都不出去立女户了?”蒋灏宁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永安郡王这嘴巴也太毒了。 梁家的二姑娘还没有说亲,他就在诅咒别人以后要和离了。 这么可怕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沾,还是离他远点。 一念至此,一应贵女买纷纷往后退了数步,尽可能地与蒋灏宁拉开距离。 “郡王殿下,您虽然贵为郡王,也不可如此羞辱于我。”梁家二姑娘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可你刚刚肆意点评羞辱别人的时候不是很冠冕堂皇,意气风发吗? 那沈至安公然宠妾灭妻,他们和离,你说搞不清楚他们家的谁对谁错,不予评论。 云家大姑娘立女户,你根本不知其中原因,开口就将他打成不孝。 现在你倒是记得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就是你梁家的家风? 云家大姑娘之所以立女户是向太后禀报过的,太后同意了,怎么着,你的意思是太后蛊惑她不孝吗?”永安郡王扬眉反问。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再次一愣,她们刚还在为永安郡王突然跑出来帮云秋染说话而感到诧异,原来是因为太后。 也对,永王郡王和太后的关系很好,会为因为太后这个伯娘站出来忿人不稀奇。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梁家二姑娘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是了,她一门心思想着维护姑姑,讨好国公府,却怎么忘了,云家的大姑娘一向非常得太后的青睐。 和离一事,肯定有太后在后面支持,那立女户,自然也少不了太后帮忙。 蒋灏宁将大家的神色看在眼里,终于舒了口气。 他没想这个时候站出来,否则一旦被有些人抓住他和染染之间的关系做文章,染染的处境会变得很艰难。 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就这么把一顶不孝的帽子给带到染染身上。 现在好了,有太后这尊大神顶着,谁也不会再轻易怀疑他和染染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没人再敢随便议论染染不孝。 皇伯娘,借你的名头用用,还望不要生气啊。 与这些贵女们心情截然不同的是他那几个纨绔损友。 永安郡王对云家大姑娘的不同可不是从今日才起的,早几个月前就看出了端倪。 他一开始看沈之安不顺眼,大家都以为是因为荣王世子。 郡王是个兄控,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认为沈至安不配与兄长合称望京双璧,看他不顺眼,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他最近几次的表现,陈,郑,吴等人才忽然发现,郡王看沈至安不顺眼,或许大概不完全是因为兄长。 可他对云家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心仪于她? 如果真如此,麻烦可就大了,云家大姑娘如今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做不了郡王的王妃。 第60章 归家 云秋染自然不知道她不在京都的大半个月,美貌郡王为了她,又一次发挥无敌毒舌功能,将人忿得怀疑人生。 与此同时,还有一大张悄然铺开的陷阱罗网在等着她。 她归京的旅途,因为多了几个人,变得轻松又愉快。 林浩瀚的两位师兄南熹和楚林,长期游历江湖,为人健谈,见闻又广。 宜川县主虽然出身皇室,实际上大半时间都在江湖打滚。 走过无数地方,见过无数的人和事。 加上她好奇心旺盛,心细如发,知识面比南熹和楚林还广泛。 和这样的几个人一起随行交流,旅途自然不会枯燥。 不仅不枯燥,云秋染不知不觉的还打听到了许多自己想打听的东西。 比如辣椒,番薯。 宜川县主曾在南方的荒野中见过云秋染所形容的辣椒,一簇簇,红彤彤的朝天长着, 她好奇心旺盛,还摘下几颗尝过,辛辣无比,以为是什么有毒之物,吓得扔出老远。 南熹则在华北的沙林地段瞧见过带藤的番薯,个头不大,拔出来掰开,还冒浆,至于有什么作用,却是不得而知。 他性格谨慎,没敢品尝不认识的东西。 都是野外自长的东西,不曾看见有人种植。 云秋染听到这些消息,非常高兴,仔细问了这几样植物的具体产地。 准备找大舅帮忙,让他托关系给弄点回来试种。 “云姑娘,你打听的这些东西,可有什么特殊作用?”楚林见她问得详细,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一些杂书上看到过相关介绍,比如县主所说的灯笼串,实际叫辣椒。 据说可以做调味品,调配得当,能够很大程度提升菜肴的美味。 至于番薯,根据记载,用处可大了,既可以喂猪,人也能当主粮食用。\\\"云秋染并不隐瞒,坦然说出这些东西的实际作用。 这些东西如果能大规模种植出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她虽不是什么一心为国为民的英雄,但也不至于为了私利,将这东西的用处隐瞒起来。 \\\"真假?”楚林听得瞪大了眼睛。 “都是一些古籍上记载的,具体是真是假,尚需做过试验才知道。”云秋染瞄了他一眼,答道。 “对,对,对,番薯大师兄知道地方,等将你送到京城,我就和大师兄去那地方,帮你弄些样品回来。”楚林非常积极的开口道。 他的父亲是地方知州,业绩与民生息息相关。 辣椒也就罢了,调味品,产量想必不高。 可番薯,若真有那么大的用处,届时让父亲推广下去,可是大大的功绩。 楚林身为知州之子,人虽时常在江湖厮混,心里对父亲的仕途也是关心的。 当然,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吃,该如何种,只有云秋染最清楚。 找到东西,自然是应该第一时间拿来让她实验。 “现在去太早,如果我没记错,这玩意八九月才成熟。 不过四月份就需要插杆,对了,楚公子的父亲在哪任职?若离蓝公子发现番薯的地方不算,届时可以先采一些藤叶出来试插。 番薯的藤叶不好运输,插进地里必须保持新鲜,想试种的话,两地的距离,不能超过两天。”云秋染先摇了摇头,后又将话锋一转。 话说出一趟门,就发现了几种新作物,她心里是很高兴了的。 至于番薯让别人先试种,届时功劳就与自己无关,那也无所谓。 虽然她想挣些功劳名声自保,却也不能将什么好处都纳入囊中。 甜菜若能制成白糖,这份功劳就足够她躺平了。 “我父亲在裕州,咦,好像离大师兄说的地方不是很远?”楚林先是一怔,继而大喜。 “既然不远,等到了三月,你就和南公子一起去看看,我若有空,届时和你们一块去。”云秋染笑了笑。 回京的路不像去苏临的时候那么赶,加上路过山林地带,林秋冉还会林间转了几圈,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作物什么的。 导致三四天的路程,一行人花了六天才到望京的秀蜀山庄。 宜川县主过完年刚从京城出去,没打算又回来。 可是一路跟着他们说说笑笑,心情放松,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地带。 等到了京城地带,云秋染向她发出热情邀请的时候,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经过五六天的相处,宜川县主发现与传言完全不同的云大姑娘非常对自己的胃口,心里不知不觉的就把她当成了朋友。 南熹和林楚是林浩瀚的师兄,加上对云秋染口中的试验田和培肥什么的很感兴趣,也很干脆的同意与林浩瀚一起到秀蜀山庄玩几天。 就这样,离京时只带了冬竹一个人的云秋染,回来的时候,身边足足跟了六个人。 “姑娘,你可回来啦。”云秋染一进门,秋桐夏芷和春晓就满脸惊喜的迎了过来。 等看到她身后还跟着那么多客人,几个丫头顿时收起脸上的激动,变得规规矩矩。 “嗯,林家二表哥,你们都见过,这两位是我表哥的师兄,她们是我的朋友。 秋桐,让厨房备饭。 荣管家,你带我表哥和他的两位师兄先去客房,再带他们去泡个温泉吧。”云秋染点了点头,很快做出安排。 庄子里有温泉,来的路上就告诉他们了。 一路风尘仆仆,在路上没什么感觉,到了地头,大家多少感到了几分疲惫,对于云秋染泡的安排,自是欣然接受。 “好。”荣叔很快带着三人离开。 云初染则带着宜川县主和巫灵进了自己的院子,待她们放下行李,就带着她们去另外的温泉汤池。 几人泡好温泉,梳洗完毕出来,午饭正好准备好了。 “姑娘,郡王来了。”云秋染正准备招呼大家用饭的时候,秋桐走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上元节后,永安郡王就搬到了这边的庄子,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云秋染是否回来了。 到昨天还没看见人影,心里已经忍不住惶恐,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正准备派人去查查情况。 好在今天云秋染就顺利回家了,只是她回是回来了,却一并带了好几个姿容不俗的少年郎回来。 蒋灏宁忍了又忍,终决定进来探探虚实。 “让他进来吧。”云秋染顿了一顿,道。 没一会儿功夫,永安郡王就和秋桐一起走了进来。 他进门的时候,林浩瀚和他的两位师兄同时一愣,无他,这少年长得太好看了。 宜川县主则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永安郡王什么时候和云家大姑娘这么熟? 蒋灏宁看到宜川县主,也一样诧异。 他没有记错的话,宜川很少着家,大多时间都在江湖游历,是怎么和染染认识的? “染染,不介绍一下吗?”林浩瀚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第61章 委屈的郡王 其实这句话蒋灏宁也想说,只是跟着染染回来的几个人,除了宜川县主,其他的他都不认识。 他一时搞不清他们的身份来历,怕擅自开口给云秋染找来麻烦,才生生忍住。 “他是我的邻居,永安郡王,王爷,这位是我林家表哥,他们是我表哥的师兄。 至于县主,你应该认识,不用我介绍。”云秋染默了默,硬着头皮开口介绍。 宜川县主是廉郡王的女儿,而廉郡王是本朝圣祖兄长的儿子,与永安郡王同辈。 从辈分上来算,宜川是永安郡王的堂侄女,两人自然认识。 “表妹,你实话告诉我,你与永安郡王到底是什么关系?”用完饭,林浩瀚立即将云秋染拽到一边,用目中余光瞄着蒋灏宁。 好奇的不仅是林浩瀚,宜川县主也非常好奇。 她和家里这位貌美惊人的堂叔不怎么熟,关于他的故事却听过不少。 堂叔因貌美嘴甜,在皇家是团宠 。 脾气却与一般皇家人不同,他与人交往,只看你能不能入他的眼,合不合脾气,从不在乎身份。 要是碰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他那张嘴绝对能忿到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同时非常自恋,除了自家姐妹长辈,从未见过他与外面哪个女子有什么交往。 确切来说,任何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企图靠近他,就会被他当成是觊觎他美色的不良之徒。 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他乐意搭理你,你才能和他说几句话。 不愿意搭理你,你敢主动凑上去,绝没什么好下场。 还听说他经常揽镜自顾,沉醉于自己的美貌,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人配得上他。 嗯,也就是说他既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属于皇室中的怪胎。 “我不是说过了嘛,邻居,他在秀蜀山庄旁边有个庄子,大家住得近,熟了,就经常过来混饭吃。”云秋染硬着头皮道。 唉,她就知道,蒋灏宁天天往这跑,容易跑出乱子。 年前是大舅,现在是表哥和宜川县主,以后还不知道是谁。 万一被有心人撞见,认定是她勾搭郡王,事情闹到荣王和王妃那里去,也不知道皇太后能不能保住他。 你逗我呢?邻居天天来你这蹭饭? 我要是没记错,你是去年腊月二十才离开沈家的,二十八就去了离开山庄,去了江南。 满打满算,也只在这待了七八天,七八天时间,是怎么和他混得这么熟的? 但看永安郡王和她之间的熟稔互动,怎么看,那份默契和随意都不是三两天能培养起来的。 林浩瀚没有说话,可看着云秋染的目光明显不信。 “我是云大姑娘的合作伙伴。”正值云秋染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蒋灏宁走了过来。 “合作伙伴?”林浩瀚的视线转到他身上,目中满是审视。 他是真心疼爱云秋染这个表妹,一点不希望她因为某个人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眼前的美貌惊人的少年若出身普通,他倒没有这么紧张。 出身普通的美少年,染染喜欢就喜欢了,反正她已经和离了,又立了女户,等过上一年半载,招进来为婿即可。 可对方是个皇家郡王,染染和离还不到两个月,一旦被那些欲对她不利的人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牵扯…… 想到这个可能,林浩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嗯,云大姑娘的本事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又恰好在陛下和太后面前都能说几句话。 云大姑娘看中我的背景,而我也欣赏她的才华为人,加上正好想挣点零花钱,就同意与她合作。 我知道林公子担忧什么,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给云大姑娘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这人做事随心所欲在望京是出了名的,即便被人看见我对她与旁人有些不同,也没人敢嚼什么舌根。 因为云大姑娘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以我的性格为人,对救命恩人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谁也不敢拿来作为攻伐云大姑娘的借口。”蒋灏宁淡淡的道。 他喜欢染染,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公开关系之前,他必须为两人能够公开相处找个合适理由。 不然一旦被好事者传出他与云秋染不清不楚,就会给染染惹来很多麻烦。 嗯,救命之恩这个理由就合情合理。 蒋灏宁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张扬霸道中带着理所当然。 林浩瀚等人一时都被唬住,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对蒋灏宁不怎么了解的林浩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到宜川县主身上。 意思很明显,你们都是皇家人,你对他应该比较了解吧,他的话是真是假? 宜川县主略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或许,应该,可能是真的吧。 以堂叔的自恋,若非救命之恩,应该不会对云大姑娘这么好? 只是云大姑娘对堂叔有救命之恩,为何在此之前从来不曾听他提过? 难道是因为云大姑娘与沈知安有婚约,要避嫌? 可是以堂叔的性情为人,他知道避嫌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哦,也不对,堂叔的嘴巴虽然毒辣了一些,做人自我了一些,他对于真正在意的人还是很好很温柔的,也守规矩。 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蒋灏宁并不知道堂侄女对他的评价,见在场的人都被自己唬住,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 有了救命之恩和合作这个借口,他以后帮染染说话也好,和染染一起公然露面也罢,就再也不怕给染染招麻烦了。 忘形之下,忍不住朝云秋染扬起眉,露出一脸小狗讨好主人的甜美笑容。 正在走神的宜川县主,一抬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了,她怎么感觉堂叔在向云大姑娘摇尾巴,求赞美? 一定是错觉,宜川县主急忙甩开这个诡异的念头,找了个理由,出门透气去了。 南熹和楚林,也很有眼色的,找了个借口跑了。 林浩瀚见大家都走了,下意识的也想走。 可是一转头看着还杵在屋子里的永安郡王,觉得就这么把他和表妹丢在一起又不太合适。 只是他不想走,云秋染已经开口赶他了:“荣管家,表哥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麻烦你先带他下去休息。” 林浩瀚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荣管事走了出去。 他一走,屋子里的几个丫鬟也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带屋子里碍眼的人一走,蒋灏宁立即走到云秋染身边,用邀功的语气喜滋滋的开口: “怎么样?染染,我聪明吧?从此以后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外人面前了。” “嗯,那咱就说好了,从此以后你我就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云秋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染染,你不高兴我这么说吗?如果你不乐意,我一点也不介意公开咱们的关系,我这就回府禀明父王和母妃,正式求娶……”蒋灏宁一呆,下意识的脱口道。 “打住,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染染……”蒋灏宁脸上满是委屈。 他原以为染染在记起童年的事后,就会接受他的感情,对他负责。 只等时间到了,就向世人公布,难道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第62章 实验田 “王爷,我开玩笑的,哎,林家表哥他们都在这呢,你收敛一点。”云秋染轻轻叹了口气。 她总是扛不住他这委屈的小表情,哪怕知道是装的,也忍不住心软。 “我知道,看见你带了那么多客人,我本来没打算今天过来,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加上又你带了那么多郎君回来……” 蒋灏宁顿时眉开眼笑,复想起什么,又期期艾艾的解释了一句。 “行了,咱们不是合作伙伴吗,走,跟我去看看外面的试验田,我从江南带了些种子回来,过些日子就可以种下去了。”云秋染制止了他的解释。 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色心大起,犯下什么错误。 谁能想到,出生皇室的郡王竟然是个如此纯情固执的小仙男。 只为一个陌生小姑娘,在他几岁的时候亲了他一口,就为此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这样单纯的孩子,若是遇人不淑,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林浩瀚被荣管家拉出来后,总觉得不妥,下意识了就想回去看看,却被宜川县主叫住: “林公子,我家小皇叔既然说了云大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就一定会处理好一应问题,不会给她招惹麻烦,安心吧。” 她这话说得很微妙,只表达了我家皇叔基于救命之恩,不会让云大姑娘名声受损,却不一定没有其它心思。 耿直男林浩瀚却根本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张口问了一句:“他是你皇叔?你了解他吗?” “嗯,皇叔的父亲和圣祖是兄弟,他年纪虽然和我差不多,辈分却长了我一辈。 皇叔人很好,他身上没有皇家人的多疑和算计等毛病,与人交往只问合不合眼缘,不管其它,你去望京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宜川县主道。 至于自恋,舌毒,除了云大姑娘之外,他从来就没有让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近过三尺之内等这些,就不必说给这憨憨听了。 “是吧,那染染能有这么个合作伙伴倒也不错。”听完宜川县主对蒋灏宁的描述,林浩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就怕永安郡王对表妹有什么不良企图。 “你好像很紧张你表妹?”宜川县主歪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当然,我们林家三代血亲,就她这么一个姑娘,能不紧张嘛。 出门的时候,我爹娘一再叮嘱,要是照顾不好表妹,回去就要剥我的皮。”林浩瀚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和蒋灏宁一起出来,老远听到这两人对话的云秋染,简直恨不得拎个铁锤,走上前给那榆木疙瘩的耿直表兄两锤。 对心仪的姑娘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他是生怕不能给人造成误会不成? “林家自我母亲开始,后面就没有女孩再出生,导致家中的舅舅,舅母,不自觉的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几个表哥也把我当成亲妹。” 云秋染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帮林浩瀚找补。 蒋灏宁则是有些古怪的看了林浩瀚和宜川一眼,这两人有情况? 嗯,宜川家里的情况不太好,若能与染染的表兄走到一起,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至于林家是商户,他一点不在乎。 商户有什么不好?林家是江南巨富,手握数不清的钱财。 嫁入这样的人家,衣食无忧,又没有勋贵世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再瞧林浩瀚对染染紧张关心的态度,人品想来也不会太差。 宜川命比较苦,若能得这样一个夫君,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心心念念的想了云秋染多年,对男女之间喜欢的那种感情再了解不过,自然看得出来林浩瀚对染染完全是血亲之情。 “对,对,染染说得对,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子,你们去哪?”林浩瀚连忙点头。 “王爷不是要和我合作么?我带他出去看看试验田,县主,表哥,你们要一起吗?”云秋染道。 “试验田?好啊。”宜川不知道什么是试验田,但不妨碍她感兴趣。 听名字应该拿来试种农作物的田地?云大姑娘一路打听了那么多的新物种,莫非都准备拿回来试种? 一念至此,宜川县主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云秋染将荣管事招了过来,四人一同走到庄外。 “姑娘,那就按你的要求,准备用来堆肥的地点。”来到大外门,荣管事指着离此约有一千余米的凹地道。 “走,过去看看。”云秋染抬步走了过去,其它几分紧随其后。 这块凹地比庄子的基地要低两米多,面积大约一千个平方,后面是山,下面就是梯田。 “嗯,这个地方堆肥甚好,近几日就找人过来开工吧,对了,上面那些地方,让人开垦几块地出来,我要试种些菜。”云秋染打量了几眼,对荣管事选的这个堆肥点很满意。 这个地方堆肥,上下用肥都方便,山上可以开垦些地出来,试种土豆和各种菜。 “好的,姑娘。”荣管事点了点头。 “堆肥?怎么堆?堆了有什么作用?”宜川县主兴致勃勃的问,蒋灏宁也是双目晶亮。 “怎么堆不好说,等堆好了,县主有兴趣可以再来看,至于作用嘛,堆好的肥料更利物农作物的成长和增产。”云秋染想了想,道。 对于这些从来没见过怎么种田的人来说,堆肥的过程并不算美妙,还是不说为好。 “是吧,这么有用的东西,等你堆好了,我定要来看看。”宜川是个灵慧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笑了一笑。 “除了那地方开垦些地,下面这里的田,共给我留十亩左右出来。”回答了宜川县主的问题,云秋染又指着不远处的两块水田和两块旱田道。 “好。” “云大姑娘,这些试验田你都准备种些什么?”永安郡王问。 “普通的农作物我准备一样试种一点,先试着育种,再用堆好的肥,瞧瞧能不能改善品质,提高产量,对了,你那懂农事的朋友联系得怎么样?”云秋染道。 “联系好了,下月中旬就能过来。”蒋灏宁道。 “云大姑娘,你和我家小王叔合作,是准备等新品出来后推广吗?还需不需要人参与,需要的话我也想参加入,我手头上有些闲置的钱财。”宜川县主道。 第63章 叔婶登门 林浩瀚和他的两个师兄,以及宜川县主,在秀蜀山庄住了五天。 五天之后,四人同时向云秋染提出告辞。 临行之前,楚林向云秋染提出邀约:“云大姑娘,你若方便,三月底随我们去一趟裕州边境的清蒙山如何?咱们去看看,大师兄看到东西,到底是不是你所说的番薯?” “好。”云秋染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她赶在这两个月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好,三月底应该能抽出点空闲时间来。 “那红灯笼串,哦,不对,红辣椒,我也会托人,待它成熟后,摘些给你运送过来。”宜川县主跟着道。 “那太感谢了,待我试种出来,定然第一个请县主品尝。”云秋染眉开眼笑。 辣椒炒鸡,干煸兔肉,辣椒焖鸭.......这些菜,没有辣椒,就像少了灵魂,云秋染只要一想,口腔的唾沫就分泌得格外的旺盛。 现没有辣椒,想也没用,云秋染甩了甩脑袋,将这些记忆中的味道甩开,凑到宜川县主耳际,压低声音: “县主,问个冒昧的问题,你对我家脑子有些憨的表哥印象如何?” “他不是憨,是缺根筋。”宜川县主俏面一红,悄然瞟了林浩瀚一眼。 云秋染一路将他们送到十数里外的长亭,临别之际,将林浩瀚拽到一旁叮嘱: “表哥,你若真喜欢县主就赶紧努力争取,姻缘这个东西,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哭。” “可是,可是她是县主,我,我……”林浩瀚面色通红,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县主又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你并非没有好感。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心仪的女子,并且得知她也对你有意的情况下,还不主动一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亏你是在游荡江湖的人,我看书院里的夫子都不如你顽固不化。”云秋染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我,我,我知道了。”林浩瀚臊得脸都成了煮熟的大虾,一掌拍在马屁股上,腾腾腾的跑远了。 这家伙平常反应并不迟钝,待人接物也没有任何问题,偏偏遇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就像呆头鹅一般,怯步不前。 送走林浩瀚一行,云秋染就紧锣密鼓的跟进堆肥事件。 那块场地前两天已经挖掘整理出来,现在要将各种肥合理混合到一起,待其发酵成熟,就可以使用过了。 一堆成熟的肥,发酵时间需要一个月半到两月,现在开始,到三月中旬左右开始使用,正合适。 至于巫灵,她年纪小又不会说官话,还力大无穷。 云秋染暂时也不安排她做事,只让冬竹每天抽出一点时间,一边教她识字说官话,一边教她习武。 不过这姑娘甚是机灵,她跟冬竹学完功课,就会跟着秋桐春晓以及一些干粗活的婆子,观察她们做事。 等看到自己帮得上忙的事,会及时搭把手,不过几日时间,就得到了院中的一众丫鬟婆子们的喜爱。 忙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正月末。 这一天也是朝廷的休沐日,云秋染早练完毕,用过早膳,走到外面,和几个帮忙垦地的老农聊天。 永安郡王请的老师还没到,她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请教那些资深老农。 比如农田浇灌,如何防虫,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同种某种农作物的不同产量等等。 有意思的是,每逢云秋染向人请教问题的时候,永安郡王就会凑过来旁听。 这些人刚看见云秋染和永安郡王的时候,十分惶恐。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一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从来没有近距离和这样光鲜标致的人打过交道,生怕冒犯他们,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 结果聊了几次,他们发现云秋染对土地的许多见解比他们还深。 惊愕佩服之余,逐渐就消除了恐惧,对于云秋染提出的问题,只要是知道的,往往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秋染也不会白占他们的时间,每次都会支付酬劳。 巳时中左右,云秋染正就一个问题与人聊得热烈,冬竹走了过来:“姑娘,侯府的三老爷和三夫人过来了。” “三叔和三婶来了?走,回去。”云秋染说意一顿,向老农告别,转身随冬竹一起回到庄子。 她回来的时候,云三叔和三婶正在庄内喝茶。 云秋染和荣管家交待过,云府的三老爷和三夫人对她很好,但凡他们来庄里,不必阻拦,直接带他们进去即可。 “三叔,三婶。”云秋染上前见礼。 “大侄女,不必多礼。”云三叔和凌氏同时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道。 去年腊月二十四,云秋染站在庄子外,煞气腾腾的指着鼻子骂自己的亲爹继母,又把二房骂得抬不起头的那一幕印象太过深刻。 导致她现在一行礼,两人的脊椎就微微麻了一下。 “三叔,三婶,太见外了,坐,秋桐,去吩咐厨房,中午做几个京菜,再加几个淮阳菜。”云秋染起身,陪他们一起在茶桌旁坐了下来,并吩咐了秋桐一句。 她回京没几天,在江南寻的两个厨子,也被林大舅打包送过来了。 云三叔和凌氏小心地打量着云秋染。 只见她穿着一身普通的浅蓝色棉布衣,头发绑成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身侧。 衣衫上还沾了些泥沾,似乎刚从田野回来,却丝毫掩不住她举手抬足间流露的摄人气势。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气质却完全变了。 秀丽的面庞因一双眼睛太过明亮犀利,再也不见分毫昔日的柔顺怯弱,只有迫人的光芒。 “三叔三婶,我年后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带了个擅长淮扬菜的厨子,你们中午在我这用午膳,尝尝味道合不合心意。”吩咐完秋桐,云秋染转目对他们道。 “好,劳大侄女费心了,我们此次前来,一是许久不见大侄女,心中挂念,二是想和你说说夏芷家人的事。”凌氏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站在旁边伺候茶水的夏芷闻声顿时目露期盼的看了过去。 自从看到三老爷和三夫人起,她就知道他们多半是为了自家的事来的,现听他们提了出来,立即竖起耳朵听。 “多谢,三婶请讲。” “老夫人还在生气,夏芷娘老子......”凌氏一时只觉难以启齿。 虽说大侄女只让她帮忙探探夏芷娘老子的口气,问问他们愿不愿离府,没要求她办其它事。 可最近云三爷告诉她,大侄女和离不仅没影响到他,沈家这一个多月来,对他还颇有照拂。 至于为何照拂,自是沈家自沈愧对大侄女,就补偿到了他身上。 凌氏一听,自家沾了云秋染这么大的光,投桃报李,自然该帮她做点实在事。 大侄女为了夏芷,想将她娘老子接出府,她直接帮着把事给办了就行。 哪知想尽办法,老夫人都死活不肯放人。 最让她头疼意外的是,夏芷的老子娘也不愿离开侯府。 正是因为搞不定这事,凌氏觉得十分愧疚,这才选在丈夫的沐休日,拉着丈夫一起,过来当面道歉。 “可是他们不愿意离府?”云秋染怔了一怔,问。 第64章 夏芷的家人 “他们对大侄女了解不够。”凌氏颇有些尴尬。 “无妨,是我给三婶添麻烦了。”云秋染摆了摆手。 这件事确是她考虑不周,夏芷跟在自己身边久了,见过她的手段,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变得忠心耿耿。 而她的娘老子,自幼就是侯府的家仆,又在老夫人身边得脸。 在他们看来,跟着自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肯定不如留在侯府有前途。 哪怕现在被唐老夫人针对,在府里日子不好过,也不会立即生出离府的念头,是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云家三叔三婶离开之后,云秋染看了眼自从知道爹娘不肯离府后,就沉默不语的夏芷:“夏芷,你可怨我?” “姑娘,奴婢万不敢有此念头。”夏芷一呆,紧接面露惶恐。 爹娘不肯离开侯府,怎能怪姑娘呢? “其实你心里有怨也正常,若不是我,你爹娘本不必受此池鱼之灾。 你想见他们么?想的话我找个时间带你去见见。”云秋染意示她不必紧张。 她不是不讲理的老板,夏芷爹娘的遭遇,明显属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是自己与云家不和,才惹得他们受了主人的厌弃。 既是受了自己的牵累,她就有责任解决问题。 “可以吗?”夏芷目中充满期盼。 自跟着姑娘出了国公府,她还没有见过爹娘兄嫂们。 “当然可以,正好这两天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后天我就带你入城见你爹娘。”云秋染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几个丫鬟,都是自小跟着自己的,对她尽心尽力。 古代丫鬟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主子的手里,她有义务和责任,将她们的人生安排妥当。 当天下午,云秋染就着人给凌氏送了封信,让她后天想办法将夏芷的爹娘带出来和夏芷见一面。 唐老夫人现在恨云秋染入骨,想让夏芷一家人从侯府脱籍不容易,但是让夏芷爹娘出一趟府,凌氏还是能办到的。 见面的地点,还是百味楼。 当凌氏带着夏芷的父母,避开他人耳目,从某条专用通道进入包间,看到云秋染和夏芷的时候,心头还有些恍惚。 原来,赫赫有名的百味楼竟然是大侄女的产业。 她走的那条通道,是百位楼东家的专用通道,凌氏再迟钝,也知道云秋染就是百位楼的东家了。 她家这个大侄女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 因心里太过惊愕,导致进了包间,凌氏还愣愣的看着云秋染,有些回不了神。 “三婶,坐,尝尝新茶。”云秋染起身招呼。 至于夏芷的爹娘,脑子已经彻底懵成了一锅粥。 三夫人说带他们出来有事,原来是来见大姑娘的么? 见面的地点还是百味楼。 百味楼他们自然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进来过。 这家酒楼的生意实在太好了,京都大多数的贵人都是这里的座上宾。 哪怕是一楼大厅吃饭的,也都是有名有姓,有正经独立户籍的人。 像他们这些仆人,哪怕在府里再得脸,除非跟着主子一起,否则单独是没机会进来的。 “爹,娘。”正值两人蒙圈发呆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夏芷的爹娘回神一看,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小女儿夏芷,眼眶不由微微一红。 他们要说是什么心肠柔善的大好人,自然谈不上,但也不是什么心思恶毒的坏人。 这对夫妇,包括他们的儿子,就是古代最常见,最普通的家仆。 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会察言观色,事也做得不错,加上多年的小心经营,在府里还算得主子的脸,对夏芷这个女儿也算疼爱。 “芷啊,你,你跟着姑娘在外面怎么样?过得还好吗?”夏芷娘看到近两个月不见的女儿,暂时忘了想其它,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 “我挺好的人,姑娘有本事,对我们几个就像亲人一般,我现在的日子比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好,就是有些想爹娘。”夏芷看着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圈的父母,忍不住流下泪来。 “平奎,伍嫂子,你们坐。”云秋染带夏芷来见他们是有事要说的,不能一直由着他们这么抱头痛哭,不得不开口打破气氛。 仆人没有具体的姓氏,名字都是府里的主子们起的。 夏芷的爹叫平奎,娘年轻时叫伍娟,现人称伍婆,或者伍嬷嬷。 “平奎,伍娟,见过大姑娘。”夏芷爹娘醒过神来,推开女儿,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今天见到大姑娘,才发现她果然和在侯府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气势比侯府所有的姑娘都要盛,就是和老夫人,侯夫人比,也不差什么,两人自然不敢有半点不敬。 像他们这些长期在贵人面前伺候的人,别的也许不会,察言观色却最是在行。 上次云秋染回府送年礼,伍娟受唐老夫人厌弃,被发配到洗衣房,不曾见她。 对她的新印象,多来自府里佣仆们私下的讨论,和主子们的咒骂,不过耳听到底比不得亲眼所见。 “不必客气,先坐吧,说起来你们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都是受我牵累。 夏芷是我的大丫鬟,在我身边服侍一直很尽心,我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亲人因为我而陷入困境。 今天找你们过来,一是让你们和夏芷见一面,二则是想当面问问你们,想不想从侯府出来? 想的话,我会想法帮你们脱籍,出来之后,你们可以以自由人的身份到我的庄子佃些田地耕种,做个良农。 也可以与我签活契,到我的庄子上帮我做事。”云秋染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之后,才接着往下道。 夏芷的爹娘能在侯府混到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和中层管事的位置,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他们若愿意来庄子做事,云秋染不会拒绝。 帮他们脱籍,恢复他们良人的身份?平奎和伍娟目中迸出不可置信。 两人显然没料到,今日之行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若单纯是让他们佃田种地,他们或许还会犹豫,毕竟他们在府里是有些头脸的管事,种田耕地这些事,完全不懂。 真出去种地,还不一定有在府里活得舒服。 但是能签活契,到姑娘庄子里做事就不一样了。 到姑娘的庄子里做事就可以领薪俸,有薪俸领,即表示一家人的衣食暂时有了保障。 同时他们还是自由良民的身份,有独立户籍的人的儿孙是可以进学读书的。 若是有天赋,日后还可以参加科考。 至于风险面,嗯,哪怕姑娘以后斗不过侯府,真出了什么问题,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签活契的人。 加上他们在府里这么多年,手里也积攒了些钱财,哪怕失业,也可以支撑几年。 综合以上因素,云秋染的话音一落,夏芷父母几乎立即就心动了。 第65章 丫鬟们的婚事 凌氏在一旁也听得诧异不已,她着实没想到云秋染会给夏芷的爹娘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 大侄女对身边一个丫鬟就这么好,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后他们三房对大侄女要更尽心些才行。 “大姑娘如此高义,我们若不接受,未免太不识好歹,只是老夫人一时半会怕是不愿意放我们离开。” 伍娟和平奎惊喜之余,立即起身向云秋染拜谢。 只是想起近段时日,老夫人每日对大姑娘不间歇的咒骂,刚热起来的一颗心,顿时又凉了下去。 “无妨,只要你们确认想离开,这事我会出处理。”云秋染摆了摆手。 “那,一切就拜托大姑娘了。” 接下来云秋染请他们吃了餐饭,吃完让夏芷父母先回去,把三婶凌氏留下来说了半天话。 凌氏离开百味楼的时候,心情更复杂了几分,她这个大侄女就是一座挖之不绝的宝藏,总会不断的给人惊喜。 这一刻的她非常的庆幸,大侄女和离之后,他们三房在大侄女和侯府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大侄女。 三日后,之前死活不肯放夏芷父母一家人离开的唐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被凌氏说动,愿意将身契还给他们,只要求一人给二百两的赎身银。 侯夫人李氏与小唐氏旁敲侧击,打听了半天,都没能探出所以然。 平奎家四口人,共计八百两银子,这点钱对云秋染来说不值一提,她二话不说给他们出了。 并带着他们去衙门,消了奴籍,立了普通户。 普通户一旦正式成立,平奎一家就是良民了,以后要和所有普通的老百姓一样交粮纳税。 他们的子孙若有读书天赋,也可以和大家一样,参加科考。 拿着户籍的时候,夏芷一大家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尤其是平奎父子哭得伤心无比。 他们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仆人身份,没想到内心深处,居然对能做个有自主支配能力的普通人有这么深切的渴望。 平奎一家人本无姓,他们的名字都是主人赐的,现在立了户,自然需要姓。 一家人都觉得夏芷的这个夏挺好,在户名上就安了夏姓。 从此以后,夏芷的父亲叫夏平奎,母亲叫夏家婆子,哥哥叫夏如年,嫂子则是夏家嫂子。 家奴脱籍,并由主家领着立了良籍,在望京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新鲜事。 宣传得好,对主事人很有帮助。 云秋染没打算做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活菩萨,很坦然地接受了夏芷一家人,以及衙门一些衙役小吏们的宣扬。 她要让人知道,愿意跟着她云秋染做事的人,绝不会吃亏。 解决了夏芷父母的事,云秋染接下来要考虑身边几个丫鬟的亲事。 话说她一开始还真没考虑这些,毕竟是现代的灵魂,思维多少还有些现代的习惯。 下意识的觉得女子二十出头再找人家也不晚。 直到前两天在百味楼,凌氏善意向她提出来,这个时代的丫鬟,除非做小姐的想留着给自己的夫君做通房姨娘,不然一般十八九,就要帮她们找人家了。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冬竹今年已经二十了,秋桐和夏芷十九,春晓年纪最小,也有十七了。 也就是说,四个丫鬟都到了适婚之龄。 而她这个做主子的,就是几个丫鬟的监护人,有义务和责任帮她们解决人生大事。 想到需要帮几个丫鬟找婆家,云秋染还真有些头疼。 一是她已经用习惯了这几个人,待她们都成了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身边伺候。 二么,她也不认识什么合适匹配丫鬟们的小伙子。 她身边四个丫鬟,冬竹也就罢了,她是个有主见的。 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最为妥当,她这个做主子的,最多提醒和参考一下。 另外三个,都是中规中矩的古代丫鬟,婚事多半需要自己一手操办。 只是这适婚人选去哪找呢? 要不,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吧。 琢磨半天无果,云秋染便将几个丫鬟都叫到身边:“夏芷,秋桐,春晓,冬竹,你们都不小了,到了说亲嫁人的年纪。 “姑娘,我,我不嫁人,我就跟在姑娘身边,梳起头,伺候姑娘一辈子。”夏芷怔了一怔,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姑娘刚帮了她们家这么大的忙,让父母兄嫂都脱离了奴籍,她这一生结草衔环都报答不了,怎能去想成亲的事。 “说的什么话?赶紧起来,做了我的丫鬟,不代表你们一辈子就要做姑子。 你们也知道我的性格,都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人,把要求说出来,咱再慢慢寻摸。 你们年纪不算大,只要在一两年内找到合适的人选,嫁出去也不晚。”云秋染没好气的瞪了夏芷一眼,将她拉起来,接着往下道。 “我,我们相信姑娘的眼光,随姑娘做主,”秋桐和春晓先是一脸的茫然,接着满脸羞怯。 她们都是实打实的古代少女,做不到像云秋染这样说起自己婚事的时候,毫不在意。 “我暂时没遇到想嫁的人,等遇到了就告诉姑娘。”冬竹和她们不一样,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意思,很是干脆的道。 “秋桐,春晓,夏芷,你们要向冬竹学生,把自己的喜好说出来,比如说你们是想嫁身契在我手里的管事,护院,还是想嫁外面的普通百姓?”云秋染不赞同的看着三个丫鬟。 “姑娘,我,我也不了解外面的人,真要嫁人的话,要不姑娘就帮我在庄子找个人品相貌过得去的,嫁了之后,还能和现在一样,跟在姑娘身边就行。”秋桐被云秋染一逼,认真想了想,开口道。 “我的想法和秋桐一样。”夏芷接着道。 “我,我的话,如果姑娘许可,我想找个签活契的人,等成了亲,有了孩子,可以让孩子做良民。”春晓垂着头,过了半天才道。 夏芷和秋桐闻声齐齐转头看向她,就连冬竹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们还真没看出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春晓,竟有这样的想法和野心。 “很好,你们几个的诉求我都记了下来,会先帮着物色人选,物色好了,再通知你们,你们可以先相看相看,等双方都觉得满意,再定下来。” 云秋染也有些意外,不过却没多说什么,只承诺,会根据她们的要求帮她们找对像。 “姑娘,需要格外关注春晓吗?”待大家散去之后,冬竹悄然来到云秋染身边,问了一句。 她并没有忘记春晓是侯夫人李氏送来的人。 “不必,她若真有什么企图,就不会说出想找签活契的夫婿,有赎身的念头,她敢于当面说出自己的追求,倒让我有几分刮目相看。 看样子是我平时忽略她了,春晓或许比我想象的更有能耐些,可以多锻炼锻炼她,以后或许能帮我做更多的事。”云秋染摆了摆手。 她不怕下手有本事,就怕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真有本事的人,可以安排到更合适,更能创收的位置。 第66章 殷四杭 乾熙十二年,二月,又是大乾三年一度的春闱。 自从正月十五之后,就有赴考的举子陆陆续续来到望京。 路途特别远的,甚至有人在年前就启程出发了。 今年的春闱开考的时间定的是二月十五,到了二月初,城内各大客栈基本都住满了。 随着开考时间的拉近,客栈的价格也是一天一个变化。 手里盘缠不够的,有不少选择住到郊外的农家,就连秀蜀山庄附近的农户家都住进了好几个学子。 云秋染听蒋灏宁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后世的高考。 通过高考的学生论含金量,和通过会试的人自然是没得比。 但论紧张的气氛和学子们以及他们家人内心的期盼,却没有什么不同。 科考这根独木桥,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拥挤。 正值云秋染感慨的时候,蒋灏宁张口建议:“染染,咱们去鹭丰祠转转如何?” “去鹭丰祠干什么?”云秋染偏头看着他。 鹭丰祠是望京一处有名的文人圣地,里面供的是前朝一位非常着名的大儒,人称鹭丰居士。 鹭丰居士开始在朝为官,后来厌倦官场,就搬到望京北边的鹭丰山隐居起来。 鹭丰居士就是他搬到那里之后,才慢慢传出来的。 他搬到鹭丰山后,开了家小型书院,叫鹭丰书院。 鹭丰书院开张后,他学那孔圣人,每月拿五天时间免费向百姓开堂授启蒙课,只要是想听的人,都可以免费去听。 有不少贫家学子,都是从他那受了启蒙,再进入他的书院,最后通过他的书院走入官场。 鹭丰书院也随着这一批批的学子,名声越来越盛。 如今的鹭丰书院,已经是望京周边最有名的书院。 鹭丰居士死后就埋在鹭丰山,生前所用的一切笔墨纸砚和着作,都被供了起来。 供奉地点就是现在的鹭丰祠,由鹭丰书院看管。 现在的鹭丰祠内除了鹭丰居士以及弟子的着作,还有很多状元留下的诗词墨宝,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云秋染自然知道这地方,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以前她要低调做人,自是不合适往那种文人墨客聚中的地方跑。 搬出来之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功夫去。 “只有几天就是会试了,最近肯定有很多学子去瞻仰鹭丰居士,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丹青墨宝啊。”蒋灏宁道。 “你对书画很有研究吗?”蒋灏宁具体有哪些本事,云秋染还真不知道。 “谈不上研究,偶然有兴趣会看看。”蒋灏宁俊面一红。 “行,去看看也不错,权当沾沾文气,不过你这张脸太过招人,就这么过去合适么?”云秋染打量了他两眼。 “要不,我让人给我易个容?”蒋灏宁想了想,道。 “算了,就这么去吧,你这张脸是招牌,顶着没人敢招惹,挺好的,还是我去改个装比较方便。”云秋染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两刻种后,云秋染像换了个人般出现在蒋灏宁面前。 身上换了件浅蓝色的男式袍子,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眉毛粗了许多,皮肤黑了几度,脸型看上去更瘦削的几分。 相貌与之前还有五六分像,但是即便是云家人看见,也不会把她的云秋染联系起来。 因为现在的她,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英武俊俏小郎君,就是稍为矮了一点点。 云秋染的个头在女子中不算矮,接近一六五,只是在足有一米八的蒋灏宁面前,就显得矮了。 “染染,你是怎么整的?也没有易容,怎的看上去却像换了一个人。”蒋灏宁啧啧称奇的围着她转了几圈。 石砚也非常好奇。 “化妆,走吧。”云秋染摆了摆手,带着同样化成男装的冬竹,与蒋灏宁一同跨上骏马,直奔鹭丰祠。 今天是二月初十,离考试没几天了,很多自觉有把握的学子,已经不再埋头看书,而是三三两两出来走动放松。 鹭丰祠显然是个极好的去处,既可以拜鹭丰居士,沾沾文气,又可以踏青放松,同时还可以和鹭丰书院的学子交流切磋。 云秋染和蒋灏宁过来的时候,鹭丰祠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里面有两组人马正在斗诗。 一开始出题都挺正常的,可斗着斗着,不知怎的就歪到云家大姑娘与沈世孙和离的事上了。 因大乾立国后,云家大姑娘与沈世孙是望京第一起和离事件,就有人提议以此为题,来做一首评判云大姑娘的词。 蒋灏宁听到这里,一双好看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站出来发难,被云秋染及时拦住。 她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要做个什么词。 和沈至安和离至安已有一个多月,一直没看到什么动静,她并不认为云家和连家都偃息旗鼓,不找她麻烦了。 没有动静,多半是在伺机而动,看样子,眼前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然无缘无故的,学子们斗诗,怎么也不可能扯到她身上。 能入京赴考的学子,身上都有举人的功名,个个才学不俗。 无论什么题材,做首诗词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过以云大姑娘和离的事来做诗,却让很多人犯了难。 近期京城讨论这件事的人无数,他们自然听说过。 问题是听说归听说,身为马上就要参加会试的读书人,无缘无故的跑去讨论一个刚和离的女子,总有些不妥。 准许和离是编进了大乾朝律的,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怎么讨论? 眼看着这个议题就要沉寂下去,一个三十来岁,相貌不丑,但看着让人不怎么舒舒,着儒生打扮的男子站了出来: “既然无人愿意动笔,就由钱某来打个头阵吧,这云家女闹着和离在先,和离之后又不肯归家在后,怎么看都不是个好的,依我之见……” “等等,这位仁兄,我等身为读书人,当知未知全貌不予评价的基本做人道理。 准许和离是编进了咱大乾朝律的,云家女在沈家过不下去,选择与沈世孙和离,国公府从始到终都没有说她一句不是,都是外面的一群不相干的人议论纷纷。 那些闲杂人等无所事事,爱讨论,咱们管不着,可我等身为读书人,若是莫名其妙为此拿人家来起哄作诗作词,岂不荒唐?”此人刚拿起笔,就被一个身穿上穿着洗得有些旧的蓝衣书生制止。 云秋染打量了他两眼,但见此人眉清目秀,一脸正气,是个难得一见,让人看着很舒适的青年。 “殷四杭,你少在这哗众取宠,允许和离虽被编进了朝律,可是这么多年来,望京的世族一件和离的事都没发生过,偏偏云家女这么干了。 若无人对此做出一个公证的判批,日后若人人都来学她,岂不是要乱套?” 第67章 小人钱宿 “怎么,以你之见,你手中大笔一挥,就能代表世间的正义?”这次接话的不是殷世航,而是永安郡王蒋灏宁。 蒋灏宁才来没一会,又站在后面,前面的人看斗诗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倒是没人注意到他。 不过他一开口,现场的目光立即就被吸引过来了。 没办法,他这张脸实在太过招眼。 “郡王。”认识永远郡王的人纷纷过来打招呼。 现场有近百名学子,外地的占了一半,另外一半则是鹭丰书院和国子监的,这些人自然认得永安郡王。 闹着要以云秋染和离一事打头写词的男子叫钱宿,福迁人士。 现年三十有三,三年前落榜过一次,此次是二战会试。 钱宿在听人喊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美貌惊人的少年为郡王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之所以在拿云秋染和离做文章这件事上表现这么积极,一来确实不喜欢像云秋染这么高调的女子,二则是拿了别人许下的好处。 钱宿出身很是贫困,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家中为了供他读书,几乎穷尽全家之力。 好在他少年时天赋不错,十六岁就考中了秀才。 因少年得志,加上相貌也不算差,在当地颇受师长青睐,就连县尊大人对他另眼相看,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后来不知灵气耗尽,还是怎么回事,中了秀才,娶妻之后,足足过了十一年,才考中举人。 中举后,又磨了三年,才来参加会试,结果依然落榜。 按理来说,像他这由农家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应当是知人间疾苦,懂恩惜恩的人。 钱宿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出身农家,却非常瞧不起贫苦百姓。 一家人节衣缩食将他供成秀才,他考中后,除了让家里人的田地免了税赋,其它便再也不愿与家中有半分瓜葛。 除此之外,为了不让人瞧不起他的出身,还特别偏爱各种文化糟粕。 比如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被他曲解成除了读书人,其他的都是下等人。 他的父母兄弟都是地地道道地里刨食的人,大字不识一个,被他视为耻辱。 他中了秀才,成了亲后,就长居县城,不得迫不得已,绝不回家,也不许家人去找他。 同时非常瞧不起女子,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为女人最大的作用就传宗接代,打理家务。 他娶的妻是县令的女儿,对于一个只有秀才功名的人来说,明显是高攀,平常吃的用的,大多是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即便如此,未中举之前就给自己添了两房小妾,美名多些红袖天香,可以开拓思维。 待后来中了举,家中的妾姜已添置五名。 像那种有个性的,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他打心眼里厌恶,云秋染恰恰就是他最讨厌的那款。 在他看来,云秋染能嫁给沈至安,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至于丈夫宠妾灭妻什么的,有什么好计较?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没有妾? 受点委屈怎么了?女人生来就依靠男人而活,既然争不过别的女人,那就忍着。 结果云家女不仅忍让,还高调无比的与沈家世孙闹和离。 换他是沈家的掌家人,早就找法子把这个女人整死了,还能容得她到处蹦跶,败坏自家名声? 从这点上看,他是有些瞧不起沈家的当家人-定国公的。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压在心底,让他当着国公府的面说出来,他是万万不敢的。 来到望京,得知云家女与沈世孙和离事件的经过后,他心里对云秋染万般厌恶。 即便没人找他,他都想找个机会,写个话本子来唾弃恶心云秋染。 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动笔,就有人找上门和他合作,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 哪知到了鹭丰祠,先杀出了个殷四航,接着又冒出来一个永安郡王。 让钱宿像忿殷四航一般忿蒋灏宁他自然是不敢的,不过不敢忿,目光微微转动了两下,很快有个更恶毒的主意冒了出来了。 他学着其它的学子,先朝永安郡王拱了拱手: “回郡王话,学生并不是认为自己一个人的笔就能代表世间公正。 只是云家女与沈世孙的和离事件,早已成为望京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闲话。 若一直无人出来对这件事做个总结评判,只怕会愈演愈烈。 而准许和离的这条建议又是当朝太后最先提出来,若最后导致各方因此事意见不同的人争吵成一锅粥,只怕会影响到太后娘娘的英名。” 钱宿不愧是少有才名,又正二八经考中了举人功名的人,此时此刻的他,脑子像回到了十五六岁,转得特别快。 “哦,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总结,讨论和评判?”蒋灏宁扬眉问。 “自然是让能代表不同派别的人群,各派几名代表,各抒己见,最后让大家投票,选出得票最多的意见。”钱宿道。 “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不过依你之见,该选哪些人群,又该如何从这些人群中选人呢?”蒋灏宁继续问。 “其它地方不好说,但咱们这地方可以先来一场小范围辩论,比如郡王你,可代表勋贵层,王和梁公子可代表世族,我与殷公子代表寒门读书人。”钱宿道。 他提梁和王两人也就罢了,这两人平素穿一条裤子,梁谨又是沈至安母亲的娘家侄子,让他们开口,肯定针对染染。 但他让殷世航和自己一组,却是让蒋灏然想不通。 殷世航一看就和他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此人是个真正守规矩的读书人。 他们两人一组,寒门组自然是输了,他代表勋贵,肯定站染染这一方,就算梁谨那方赢,一对二,还是输。 “钱公子,在我看来,太后建议准许和离,初衷是给无路可走的女子们一条多选择的路。 可人心难测,稍有不甚,就容易混乱阴阳,你认为呢?”蒋灏宁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身旁的云秋染拽住,她冷不丁地将话头接了过来。 “你说得太对了,自古以为,男女有别,阴阳有序,男女各安其位,男子在外打拼,养家糊口。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了人的女子,就该安安分分居于后宅,生儿育女,帮着丈夫打理后宅。 若女子动不动还要闹和离,搅得家宅不得安宁,这世间阴阳就颠倒了......”钱宿只觉这句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了,下意识地脱口就道。 第68章 毒计 钱宿被云秋染用话术一引,顿觉找到了知己,激动之余,一股脑将心底的真实想法都倒了出来。 待话说完,发现在场的人都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复想起准许和离是当朝太后提出,圣祖力排众议编进朝律的,心头一个激灵,连忙找补: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一般情况下,不管是出于良知还是责任,男子都不会逼得家中女眷无法生存,若女子真遇人不淑,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和离自然是可以的。” “依我之见,云家女和离事件既不违法,也不违规,咱们这些读书人莫明纠着此事不放,实在不妥。 至于那些嚼舌根的人,不过是世人爱八卦的本能使然,等过些时日,无人煽风点火,自然也就淡下去了。”向来守规矩殷世航双眉紧锁,显然不认同钱宿的提议。 “殷公子此言差矣,你我身为读书人,讨论的本就是天下事,朝堂大事,国计民生咱们该讨论,民风民俗,世情风貌,咱们也不能不闻不问。 云家女和离确实不违法,但违不违规就不好说了。 太后与圣祖立法准许和离,是给某些在夫家实在过不下去的女子,多一条活命的选择机会,并不是让人心里有点不痛快,就和离。 而云家女的情况是在夫家活不下去吗? 定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若她真在夫家活不下去,能须头须尾的带着所有嫁妆从沈家离开?能如此容易立下女户? 既然不是夫家苛待她,她只因丈夫宠爱妾室,心里不痛快就丝毫不顾夫家脸面,倚仗太后娘娘的喜欢,逼着沈世孙与她和离。 如此行事风格,除了善妒二字,王某实在找不到其它词可以形容。 和离后,连娘家的门都不进,就擅自立了女户,还将上门请她回家的父亲,继母骂得狗血淋头。 如此善妒妄为,又忤逆不孝的女子,难道大家连讨论都不能讨论一句?”殷世航话音刚落,王公子就站出来反驳。 王家与梁家亦是姻亲,王家的当家主母,与梁氏是堂姐妹。 梁氏在沈家因云秋染大吃挂落,被国公夫妇禁了足,过年都不能回娘家,不仅惹得梁家人愤怒不满,与梁氏关系不错的堂姐也非常不高兴。 她不高兴,自然就会站在梁氏的立场,将云秋染批得一文不值,儿女受她影响,看云秋染也就分外不顺眼。 眼前这位王公子就是大梁氏的儿子,与梁家二公子是堂表兄弟。 在王、梁两家人看来,梁氏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还有个在宫中深受帝宠的贵妃女儿,加上还是云秋染的婆婆。 在占尽天时地和尊长身份的前提下,都斗不过以贞静柔顺名闻京都的云秋染。 一来是云秋染太会装,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自己扮成温良柔顺,怯弱无害的小白兔,让人不设防。 二则是她的心机太过深沉,假装不在意丈夫踩自己的脸面,实则从踏进沈家门那一刻起,就在步步为营,小心算计。 一个善妒,又心机深沉,同时还忤逆不孝的女人,王、梁两家人自是对其没有半分好感。 自诩已经看透云秋染的王、梁两家人,一门心思想做那个揭开云秋染真面目的智者。 现见殷世航帮云秋染说话,王大郎立即就跳出来反驳。 “我认可王兄的话,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无论云家女和离事件是对还是错,都是京都望族中的第一起和离事件。 此事可能会影响京都,乃至全大乾的贵女和贵妇们对待婚姻的态度。 咱们身为读书人,应该做的是认真提取各阶层人群的意见,再经过客观严谨的讨论,总结出一个可以供世人参考的结论。 钱兄之前的提议就很好,咱们可以小范围开始试讨论。”梁公子适时接过话头。 王、梁、钱几人的话都说的冠冕堂皇,开口大义,闭口规矩,其它不了解事情经过的学子们,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 云家女与沈世孙和离,到底是谁是谁非,他们不清楚,不好评论。 但钱、王、梁三人的提议确实有道理,大家可以就事论事,好好讨论嘛。 婚姻大事,涉及的是两姓之好和子息繁衍,和离这样的事,确实应该慎之又慎。 永安郡王听得面色如水,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一个个还真是吃饱了撑着。 若不是怕牵连到染染,他今天定要忿到他们怀疑人生。 云秋染见他的脸阴沉得可怕,怕他一怒之干出什么不妥之事,便用胳膊轻撞了他一下。 永安郡王垂下眸子,深吸了口气,再次抬头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他的目光从在场诸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既然你们都认为钱公子的提议不错,那就这么定了,都来说说自己的看法,从谁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他脸上的这些变化,都被小心注意着他的钱宿看眼里。 嗯,永安郡王莫非与云家女有什么关系? 据望京对这位郡王的描述,应该不至于啊? 以他的出身,容貌,想要什么样人没有,怎会看上一个和离女? 不过不管是不是,且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若真确定永安郡王与云家女关系不寻常,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即便没有什么不寻常关系,只要他露出一丝维护云家女的意思,同样大有文章可做,毕竟春秋笔法,不是说着玩的。 一念至此,钱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多年考不中进士的颓废失落都被冲淡了许多。 他清了清喉咙:“此事既然是钱某人提议,就从钱某开始吧,我依然保持之前的看法。 云家女坚持和离,说白了就是善妒,这件事在钱某看来很荒唐,她出府后的作为,更是忤逆不孝,简直不配为人子。” 他话音一落,永安郡王蕴着冷意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钱公子,你开口就将善妒不孝等罪名往云家女头上扣,你调查过事情的经过,了解她的家人?” “确实不曾,我的意见只建立在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的基础上,若事实与传闻有很大出入,届时再修正不迟。”钱宿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喜。 看样子永安郡王果然与云家女关系不一般,对她十分维护。 “仅凭道听途说,就用来做为攻击别人的筏子,你这功名是怎么考来的?”永安郡王面色陡然一沉。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钱宿被他一逼问,顿感呼吸一滞,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王爷,钱兄......”王公子见钱宿被蒋灏宁吓住,下意识就想开口帮腔。 第69章 威胁 只不过王公子刚张开嘴,话头就被永安郡王给截断:“怎么,你也和他一样,准备用道听途说的消息,来做为攻击别人的筏子? 还是说,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因某些私人原因和见不得人的龌龊心理,就刻意混淆是非,肆意攻伐抹黑一个姑娘? 说起来我挺想不通的,在场的个个都是身怀功名的才子,一旦过了会试,鱼跃龙门,就会步入官场。 小则管理一县百姓,大则跟随圣人身边,协助圣人,管理天下事。 你们真正应该关注的是治国大计,百姓民生,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将目光汇聚于一个既没有违法,又和你们没有丝毫关系的女子身上。 可你们偏生要把目光聚在她身上,还扯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开口闭口就挥舞规矩和大义的大棒。 然而,真到需要讲规矩的时候,一个个又变成了瞎子聋子。 那沈至安娶妻时同迎贵妾,合规矩吗? 不合吧?为什么没有人指责他?讨伐他? 因为他是国公府的世孙,上面还有个做贵妃的姐姐,你们得罪不起,对不对? 加上你们和他一样,都是男人,认为男人好色也好,宠妾灭妻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无依无靠的云家女,只因丈夫宠妾灭妻,就要闹着和离,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更大大伤害了你们作为男人的自尊。 为此,你们将矛头对准她,断章取义,无中生有地搜罗各种罪名往她头上扣,大有不把她踩死誓不罢休的意思。 是不是在你们看来,只要大家联起手来,把这个胆敢挑衅男权威严的女子生生逼死,就能彻底消灭女子不安于内宅,不肯接受不公命运的思想?同时又能彰显你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王爷,我们没有这个意思。”王大郎下意识的张口辩驳。 这等指控,他担当不起。 “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一直跟着姓钱的起哄,难道是想讨伐国公府?讨伐沈治安?”永安郡王盯着他。 “我......\\\"王大郎被他忿得呼吸一滞。 “不敢,还是不愿?” 王大郎无言以对。 “我再问你一句,沈志安在娶妻的当天同迎贵妾,合不合规矩?” “不合。”王大郎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既然明知不合规矩,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云家女选择和离,错不在沈至安,而是她?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生来比男子弱势,所以无论受什么委屈是应该的? 但凡敢反抗,那就是公然挑衅男人们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应该将她一棒子打死? 你们似乎都忘了,准许和离是太后和圣祖定下的规矩,并写进了大乾朝律。 云家女和离,事先禀明过太后娘娘。 也就是说,云家女与沈世孙的和离是得到了太后的支持的。 如今你们一个两个都纠着此事没完没了,到底是打着维护法度的幌子报私仇,还是对圣祖颁布的这条朝律不满?” 永安郡王看他的目光非常冷,口中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重。 他原本顾忌这些没有操节的家伙乱写乱说,给云秋染招来麻烦,不打算忿人。 如今见他们越扯越不像话,就干脆豁出去,不忍了。 就这些人的德行,忍,只会让他们的得寸进尺。 想他们不信口雌黄,不运用春秋笔法颠倒黑白,唯一有用的,就是采取强硬手段,让他们不敢乱说,乱写。 平素能言善辩的王大公子被永安郡王这番连消带打的话给忿得两眼发黑,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后面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与他感同身受的还有梁家的二郎,永安郡王明面上骂的是王大郎,实则是指桑骂槐,骂的是他和梁家人。 他骂梁家人眼瞎耳聋,颠倒黑白,心思龌龊,因姻亲关系,就无视沈至安和其母梁氏的一切不合理行为,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的错都往云秋染身上推。 他不服,也不接受这样的指控。 沈家表兄行事虽有不妥,可这世间哪个女子嫁人后能半点委屈不受? 哪个女子会像云家女那样,受一点委屈,就要闹和离? 至于郡王所说的男人之间的游戏规则,虽然不太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自皇朝制度建立起来,就一直是奉行这样的规矩,阴阳有道,男尊女卑。 只有大家各司其位,一个皇朝才能良好运转。 若人人都跟着她学,世间岂不是要乱套? 然而,永安郡王将太后和圣祖都搬出来了,他实在没胆开口与他辩驳。 不然,一顶不敬圣祖和太后的帽子扣下来,梁家承受不起。 与此同时,梁二郎心头莫明升出一种怪异的违和感,永安郡王为何如此帮着云家女说话,她与云家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与他有着相同想法的还有不少看不惯云秋染和离的人。 不过一些内心清正的读书人,却认可永安郡王的话。 沈至安在娶妻的当天同迎贵妾,本身就很不合规矩,不尊重发妻。 云家女气性高,不愿忍受这份屈辱,选择和离,无可厚非,也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至于永安郡王帮云秋染说话,也没什么好奇怪。 郡王向来是这脾气,看不顺眼的人也好,事也罢,不管是谁,被他撞上,都能喷到你怀疑人生。 更别提他还一向与沈世孙不对付。 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云秋染不经过娘家同意,就擅自立下了女户,同时还大骂父母长辈,这些传闻让读书人很难接受。 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孝道大于天,这是所有读书人刚启蒙时,就接受的教育。 云秋染对待云家人的态度,着实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即便家中长辈确实对你不好,面子上的情分总得维持住。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听我为云家女说话,许多人心里已经暗搓搓在设计话本子,准备把我添到里面,给话本子添几笔桃色文字? 我今天把话撂这,谁若敢无中生有,只因我站在云家女的立场说了几句公道,就企图添油加醋,来利用我们制造流言蜚语,被我查出来,我会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皇权。” 蒋灏宁忿完王、钱两人后,冷眼旁观,将在场诸人的脸色收下眼底,紧接着又开口威胁。 他本就是纨绔郡王,扯上皇权的大旗来威胁人,半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刚起了些心思的人被他一威胁,一张脸顿时变得分外精彩。 第70章 太子来访 这场临时发起的讨论,以纨绔郡王大发雄威,利用他那张能以一当百的嘴,和皇权的大旗,忿到一众读书人怀疑人生而结束。 不过蒋灏宁并无半分得意,但瞧那些人的表情,这件事情显然不会就此结束。 回秀蜀山庄的途中,整个人颇有几分闷闷不乐,云秋染见状忍不住问:“王爷,你怎么了?” “染染,我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会不会给你惹麻烦?”蒋灏宁不安的看着她。 “不多,至于麻烦,你不开口麻烦也少不了,有你这番威胁,对方说不定还能收敛几分。” 云秋染一怔,接着莞尔一笑,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的欣赏和温柔。 她以前喜欢蒋灏宁,多半是因为他的纯粹和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 今天亲眼看见他大发雄威,怒忿四方的精彩情景,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认真了解过眼前的美少年。 他的思维简直不像在这个时代长大的人,他发自内心的认为女性和男人一样,都应该被给予同等的尊重和自由。 心灵这样纯粹干净,又活得这般豁达通透的美少年,对她一往情深,百般迁就。 她云秋染何德何能,能得这般厚赐? 难道老天爷终于开了眼,见她上辈子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英年早逝,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赐予了这个大礼包给她? 她的眼神太过专注温柔,蒋灏宁被她看得心慌意乱,玉面生霞,说话一时都变得不太利索: “染染看,看什么呢,我,我那番威胁不一定镇得住他们,瞧那些人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正不怕影子斜,无论他们想出什么阴招,只要咱立得住,就不怕。 王爷,你不是说你请的那个懂农事的朋友,这两天就要到了吗? 没准现在已经到了咱们庄子,咱赶紧回去吧。”云秋染安慰,话毕,轻笑了一声,一掌拍在马臀上。 骏马发出一声灰律律的长嘶,荡开四蹄,朝前奔去。 她自然知道这事不会就此结束,不论是云家还是连家,都不是吃了亏不吭气的主。 这么久没有动静,不过是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 酝酿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计划,怎可能因为蒋灏宁的几句威胁,就草草收场。 文人的笔,向来是世间最凶狠的刀。 不过愁解决不了问题,具体怎么应对,得看对方怎么出招。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的刀,一旦招数使出来了,反而容易解决。 蒋灏宁看着她飞驰而去的身影,微愣了一下,接着崔动胯下马匹,追了上去。 一行四人一路风驰电掣,回到秀蜀山庄的时候,门口的护院告诉她:庄子里确实来了客人。 “人呢?”云秋染将马缰往门口的护院手里一塞,抬步就往里面走。 “等等,姑娘,你这样去见客不妥。”哪知刚进门,就被从里面奔出来的秋桐拦住。 “怎么了?”云秋然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不是蒋灏宁那个熟悉农事的朋友来了吗?专攻农事的人应该不会在意她的打扮吧? “是太子殿下,微服过来的。”秋桐压低声音。 来人是太子?云秋染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和太子从无交集,太子怎会突然来找她?还是微服? 当然,认肯定是认识,她经常入宫,在宫里自然碰到过太子。 但那仅限于远远一瞥或者行个礼,双方连正式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既是微服,除了你和夏芷,应该没人认识他,荣管事怎会放他进去?”云秋染缓了缓神,道。 “他说他是郡王的朋友,有点事需要姑娘帮忙。”秋桐瞄了永安郡王一眼,慢吞吞地道。 蒋灏宁听得一呆,太子是怎么知道他与染染关系不错的?他这个时候跑到秀蜀山庄来干什么。 “染染,你先绕回去换身衣服,我去见太子殿下。 现在咱们是合作伙伴,我来庄子里找你,恰好碰到他,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蒋灏宁定了定神,很快想出对策。 云秋染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快步绕道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不管太子殿下的意图为何,她总不能穿成这样去见人。 蒋灏宁走进会客厅门口的时候,荣管事正小心翼翼的陪着太子说话。 他不知太子的身份,但见眼前这个男子满身贵气,谈吐不凡,又以郡王朋友的身份自居,不敢有半分怠慢。 跟在两人身边奉茶的不是夏芷,也不是春晓,而是巫灵。 对这个昆仑奴,蒋浩林还是有印象的。 她的长相与大乾人截然不同,嘴巴甜,性情活泼又灵动,很是讨人喜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太子虽然和荣管家说话,可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在巫灵身上。 “殿下,您怎么来了?”蒋灏宁快速扫了眼客厅的情况,很快收敛心神,抬步走了进去,目光落到太子身上的时候,脸上适时露出惊愕。 “小皇叔,你怎么在这里?”太子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蒋灏宁,目中也露出几分诧异。 “三年前我不是在秀蜀山庄旁边建了个小庄吗,去年恰逢碰到云家大姑来和离,搬到这里来,我才知道皇伯娘已经庄子已经给她了。 大家都是邻居,碰到一起就随口聊了几句,结果我发现云大姑娘非常有经商的天赋。 而我成天无所事事,时常被父王和母妃唠叨,就决定和云大姑娘合作,看能不能跟着她挣点小钱。 难得云大姑娘不嫌弃我,现在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蒋灏宁答道。 “原来如此,云大姑娘的外祖是江南首富,她自小受外祖和舅父们影响,想必极精商道,小皇叔跟她合作,确实很不错。 其实孤今天来找云大姑娘,也是有点小生意想与林家合作,只是林家的掌舵人远在江南,找他不易,我想让云大姑娘帮忙牵个线,传个话,才冒昧拜访。” 太子看了蒋灏宁一眼,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 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荣管事则惊得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万料不到眼前这个满身贵气青年,竟然是当朝太子。 不过以他的身份,连上前请罪赔礼都不合适,只能僵在一旁。 “原来如此,不过我虽是云大姑娘的合作伙伴,却无权帮她应承任何事。”蒋灏宁斟酌着接口道。 他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则忍不住暗忖,太子突然纡尊降贵,跑到秀蜀山庄来找染染,只怕不只让她牵线搭桥这么简单。 林家是皇商,太子的生意若合法合规,需要林家帮忙,通过官方渠道给他传个手谕即可。 若不合规,这时候跑来找染染,那就是刻意为难染染和林家。 皇帝近两年盛宠沈贵妃,明显有压制太子的意思,贵妃和皇后近来斗得厉害。 太子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可林家不过一介商人,哪里合适参与皇权的争斗? 太子这个时候跑来找染染,企图通过她将林家卷进来,岂不是无端把她放到火盆架上去烤? 一念至此,蒋灏宁心头的怒火不由腾腾的往外冒。 第71章 逼迫 说起当今天太子蒋曜,天下间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会投胎,路途更顺的人。 他是当今圣人熙和帝的嫡长子,母亲是正宫姜皇后。 圣人登基的第二年,就立其为太子,时年刚满三岁。 他的娘舅姜家,和定国公府一样,是以军功起家的国公。 今年冬天及冠,去年成的亲,太子妃是承传了数朝的世家崔氏女。 太子师武有辅国公,文有当朝宰辅公孙勉和御史大夫方禹。 自身的品行吧,据这些年的表现,勉强也称得上贤能两字。 满朝文武,提起他的时候,大多都是交口称赞。 这样的太子,只要摆正心态,不骄不躁,即便是皇帝有些忌惮,也不敢随便动他。 如今看来,他的心态显然没有那么沉稳。 随着沈国公一脉风头越来越盛,他和姜皇后都坐不住。 皇后和沈贵妃斗得如火如荼,他更是将主意打到染染和林家身上来了。 蒋灏宁越想,脸色就越不好看,太子见状,忍不住面带关切的问了一句:“皇叔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气候不太稳定,时冷时热的,晚上被子没盖好,有点受凉,不太舒服。”蒋灏宁压下心思,运气让脸变苍白了几分,朝他摇了摇头。 太子闻声微扬了下眉毛,正要说话,云秋染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到太子,急步上前见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未能及时候迎,唐突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女装骑服,衣服上有明显的外出痕迹。 “云姑娘免礼,是孤来得唐突,与你们无关,请起。”太子伸手虚扶了一下。 “不知要殿下光临寒舍,有何教诲?”云秋染顺势站了起来。 “教诲谈不上,有点小事,想请云大姑娘帮个忙。”太子蒋曜摆了摆手。 “殿下请讲,但凡臣女做得到的,定然尽力。” “也不是什么大事,孤手上有点小生意想与林家合作,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帮忙牵个线?”太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道。 云秋染先是一呆,愣神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接口: “殿下,民女自幼养在深闺,一应吃喝用度皆来自父母家人,对于生意上的事,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一窍不通。 不过民女的外家是皇商,殿下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林家做,直接下一封手谕即可,应该比民女传信快得多。” 太子见云秋染面对自己伸过来的橄榄枝,想都不想,就准备拒绝,目光不由冷凝了几分。 他定定地盯着云秋染看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开口道: “云大姑娘过谦了,百味楼自到了姑娘手上之后,盈利较以前足足增长了百分之五十,连我家这眼高于顶的小皇叔,都以与姑娘合作为荣。 我皇祖母每每提起姑娘,亦是称赞有加,姑娘的胆识,在望京能与比拟的贵女只怕找不出几个,又怎能说是对商道一窍不通呢。 姑娘如此见外,大概是担心孤让林家做什么为难事吧。 放心,孤身为大乾太子,处处当为百姓表率,自然不会干有违国法的事。 孤的太子妃想寻找点外番的东西,而林家又恰好有出海的船队。 这么点事,若通过户部,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这才想私下让林家帮帮忙。 当然,这事本该由太子妃来和姑娘谈,但太子妃与姑娘从未有过接触,怕冒昧来访,唐突姑娘。 孤则听闻小皇叔近期一直在这边游玩,心想他的庄子正好和姑娘的庄子紧挨着,你们是邻居,许认识,就想过来通过小皇叔.....” 他这番话实在经不住推敲,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哪怕明知他是胡谄,云秋染也不敢当面质疑,只能顺着他的话头道: “原来如此,不知太子妃想要的是什么,是直接由我写信告诉舅舅详情,让林家船队帮忙搜寻,还是要我只须将此事告知舅舅,让舅舅来找殿下?” “姑娘给令舅去封信即可,待他来京时,得空了去找孤一趟。”太子道。 “民女知道了。”云秋染垂下视线。 双方双寒暄了几句,太子见云秋染丝毫没有留他用午膳的意思,只好开口告辞。 临走之前,他将目光转到巫灵身上:“你这女婢看着不像中原人,不知姑娘从哪带回来的?” “是宜川县主捡到的,县主喜欢游荡江湖,觉得带着个相貌与中原人大不相同的丫鬟在身边不太方便,就暂时寄托在我这里。”云秋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是宜川的丫鬟么,我的太子妃一直想找个相貌出众的昆仑奴解闷,不知她肯不肯割爱呢。”太子一脸所有所思的道。 云秋染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自己信口胡谄的理由,只怕是要给宜川县主招麻烦了。 面上却是不显,只小心道:“待我先写封信去问问,只是县主行踪不定,也不知信什么时候才能到她手中。” 只盼能拖一时是一时,等时间久些,太子逐渐把巫灵给忘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这事不急,实在联系不上她,待宜川回京时,孤自己问也一样。 我记得每年三四月,令舅的船队就要出海,云大姑娘记得联系令舅,孤期待你的好消息。”太子倒也没有现在就带走巫灵的意思,他的注意力主要还在林家身上。 “姑娘,太子殿下要求的信,你真要写吗?”待太子与他的侍从离开,紧张得衣衫都湿透的荣管家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有拒绝的余地?”云秋染有些自嘲地的笑了笑,心里既闷且燥。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和舅舅一家人,莫名其妙会被太子给盯上。 “染染,你不用太过担心,以林家大舅的睿智,若太子真提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会想到法子拒绝的。”蒋灏宁出言安慰。 “王爷,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云秋染拧眉沉思了片刻,将目光转到蒋灏宁身上。 当朝太子在百官和民间名声不差,但是云秋染从未正式与他打个交道,对他了解有限。 今日第一回正式接触,说实在话,太子给她的感觉不太好。 若太子真像百官传的那样,是个心怀天下、大公无私的仁德储君。 他就绝不会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逼着她去劝林家投靠,更不会打一个婢女的主意。 没错,在云秋染看来,太子此举就是赤果果的逼着林家向他投诚。 第72章 怪医葛之遗 “太子是个很聪明,也很会做面子功夫的人,能力也不差,但是性子有点急躁。 不然皇兄也不会在他还没及冠时,就这么忌惮他。”蒋灏宁想了想,给了个比较客观的评价。 “这么说来,他很难接受别人违逆他了。”云秋染皱起眉头。 “确实如此,在我的记忆中,但凡与他意志背道而驰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每次的事情他做得很漂亮,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背后是他动的手。”蒋灏宁点了点头。 “今天是谁让巫灵出来奉茶的?”云秋染想起他对巫灵的古怪态度,拧眉环视了在场诸人一眼。 “回,回姑娘,太子进来的时候,不曾表明身份,我们以为他不想被人知道身份, 而我和夏芷都进过宫,怕被他看见不喜,春晓恰好有事,就,就让巫灵来奉的茶。 是奴婢做错了事,请姑娘责罚。” 秋桐很少见云秋染生气,此刻见她面色如水,周身气压低得吓人,心头十分不安,战战兢兢的开口头。 “罢了,与你无关,你们都下去,巫灵,你留下来,我有话和你说。”云秋染盯着她看了片刻,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 秋桐和夏芷,都是跟着自己多年的人,巫灵没来之前,她们素不相识。 谁也不知道太子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让巫灵出来奉茶,完全是各种巧合凑到了一起。 更没人知道,太子一见巫灵,就会生出别样心思,最终才变成现在这样。 无端迁怒她们,实在是不合适。 云秋染一想到太子看巫灵的眼神,以及他离开时找的那个借口,脸色就更沉了几分。 “姐,姐姐,我今天出来奉茶奉错了吗?”巫灵有些不安的看着云秋染。 她很聪慧,跟着冬竹学了大半个月的官话和识字,加上周围的语境都是官语,现在已经能听懂很多官话。 “巫灵,你对太子印象如何?”云秋染不答反问。 “没,没什么特别印象,就感觉他长得挺好看。”巫灵先是一愣,紧接着棕色的皮肤上飞上两团可疑的红云。 太子当然长得不错,蒋家人的皮相都不差,除了蒋灏宁这个冠盖京华的绝色美人,其它人,不论男女,都各有特色。 如荣王世子,未成家时,曾是京都贵女们心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太子未选太子妃时,也差不多是同样情况。 当然,受太子容貌影响的人中绝不包括云秋染。 除了永安郡王,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有因哪个男人而晃过神。 瞧着巫灵秀面生霞的模样,云秋染心头一沉,她难道穿进什么古古怪怪的诡异剧本里了? 而巫灵和太子就是女主角。 一个来历神秘的异族姑娘,偶然与太子遇上,接着两人勾动天雷地火…… 想到这种恶俗的剧情,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太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他的太子妃想要个昆仑奴消遣,若太子想你去东宫做太子妃的宫婢,你愿意吗?”云秋染晃了晃脑袋,甩掉脑子里可怕的剧情,接着往下问。 “不愿意,我只想跟着姐姐。” 巫灵听到昆仑奴和消遣这几个字眼,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杨大郎曾经咒骂她的那些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脑子里的某点绮念驱散,伸手抱住云秋染的胳膊。 “我知道了,下个月我要出一趟远门,届时你与我一起吧,等有空和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我看能不能想办法送你回家。”云秋染心软了几分,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将这个昆仑奴买了下来,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看着她从自己的手中再次跳入火坑。 巫灵离开后,蒋灏宁见云秋染始终愁容不展,忍不住走到她身旁,伸手握着她的一只手: “染染,你不要太担心,太子势大不假,却也没到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程度。 不管是你舅家,还是巫灵,你若不愿,他就不能强迫你。” 他虽然是个不管事的郡王,却也容不得自己喜欢的人被人欺负,哪怕这个人是太子。 “王爷,你懂你的意思,不过这事你不要插手,你们镇国王府手握大乾近半军权,不仅是太子忌惮,只怕圣上也忌惮。 太子选在这个时候上门,没准就有敲打王爷的意思,你千万不要送什么把柄到他手上,这事还是让自己处理吧。” 云秋染回过神来,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拒绝了他的好意。 镇国王府只要不想当乱国臣子,就不能因任何人而卷入皇子们的权力斗争之中。 更不能是因为她和蒋灏宁的关系卷进来,否则,到时候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染染……”蒋灏宁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头失落又感动。 他喜欢的姑娘总说自己心思不纯,可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却从不愿麻烦任何人。 太子的到来虽让云秋染很是头疼,不过这种头疼只持续了两天,就被抛诸脑后。 因为蒋灏宁介绍的那位懂农事的朋友到了。 他这个朋友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名叫葛之遗,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蒋灏宁幼年时一身的毛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若不是运气好,让世子遇到了葛之遗,将他带到镇国王府,他早就没了。 怪医葛之遗,在江湖上可谓是如雷贯耳,不过云秋染不是江湖人,并不知这些。 她听说这个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一张脸看上去只如三四十岁,头发胡子却都已全白的老人救过蒋灏宁,心里对他颇有好感。 好感归好感,对其擅长农事一事却持怀疑态度。 葛之遗看完堆肥池,以及身后的那片山林,双眼放光,口中吐出的那一系列药材时的狂热,云秋染百分百相信他是个医药狂人。 可是种田和种药并非一回事,会种药和喜欢研究草药的人不见得能种好田。 不过人来都来了,不论他是不是真会种田,总是要让其试上一试。 现在是二月中旬,早稻和春麦的播种时间是三月中,现在育种还早了些。 云秋染准备先把土豆育出来,种下去。 江南那边种的土豆个头特别小,那是土壤不对。 在合适的土壤里,有足够的肥料,再把种子育好,等到五月就有不错的收成。 关于育种,堆肥,种植这些,云秋染都只有理论知识,动手的能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葛之遗是个怪医,对一切和土地种植有关的东西,好奇心都强烈无比。 动手能力非常强,理解能力也十分惊人,云初染只要讲出概念,他立即就能动手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 原本担心他不会搞农植的云秋染瞧得一脸恍惚,她似乎有些狗眼看人低了。 人家怪医老头不仅病治的好,药材种的好,农业种植也不在话下。 瞧着他听完自己的描述,对育种迸出的种狂热情绪,云秋染已经不怀疑他能种出如后世一般大小的土豆。 而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他某些狂热爱好,种出大得不合理的巨型土豆? 第73章 流言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云秋染和葛之遗每天忙着育种,培地,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底。 土豆已经种下去了,种育得非常成功。 如果后面的肥料跟进没有问题,不长虫的话,产量会让人惊喜。 唯一让云秋染遗憾的是带回来的土豆种不多,一共就种了三块地。 这时候的春闱已经结束,放榜定在三月中旬。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云秋染准备去一趟城里,购置些物品。 再过大半个月,待早稻和春麦种下去,她就该启程,与林浩瀚他们会合去看红薯去了。 多了太子这个不可控的因素,云秋染愈发迫切的想要尽快的多做点事,多拿些对自己有利的筹码。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身,云家三婶就风风火火的来到了秀蜀山庄。 “大侄女,你和永安郡王是怎么回事?”她一上门,急哄哄的就道。 丈夫受了大侄女不小的惠,凌氏现在是一心一意的期盼大侄女过得好。 “什么怎么回事?”云秋染一脸的茫然。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进城?”云三婶见她完全不知状况,神情更加焦虑。 “没有,我最近忙着垦荒,育种,种地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哎,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以你为蓝本,写了很多和郡王不清不楚的话本子。”凌氏一脸的恼怒。 她都不好意思说,话本子里除了写她与郡王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还有忤逆不孝,无父无母等等…… 一旦这些罪名成立,大侄女这辈子只怕就毁了。 云秋染听得一愣,不会吧?蒋灏宁在鹭丰祠的那番威胁,一点用没有? 哪怕她知道那些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却没料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回去就开始写话本子。 “哦,无妨,无中生有的中伤,造谣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我和永安郡王确实有交集,但大家是合作伙伴。”云秋染很快甩开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朝云三婶摇了摇头,意示她不必担忧。 至于和蒋灏宁有交集的事,就不必隐瞒了,也隐瞒不住。 毕竟太子都过来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主动说出来也免得大家胡乱编排。 “永安郡王真与你合作种地?”云三婶听得一愣。 “嗯,瞧,他们来了,那是他专门找来的农植大师,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今年我的庄子里会出很多新品。”云秋染指了指从外面进来的蒋灏宁和怪医葛之遗。 如果只有蒋灏宁一个人,受画本子的影响,云三婶说不定真会怀疑大侄女和他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 如今看到他身边的那个精神健硕、白发皆白的老头,再看的大侄女脸上坦然的神色,这种怀疑一下子就散了。 或许侄女真和永安郡王一起在干什么大事? 至于永安郡王为什么会和一个和离的姑娘合伙做事,也不难理解,他这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 只要看对了眼,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是可以结交合作的。 再说了,大侄女确实很有本事。 云三婶见两人之间没什么不清不楚的桃色事件,心里的担心和焦虑很快就散了,匆匆告辞而去。 以郡王的背景和为人,他和大侄女间若没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桃色情感纠葛。 这些写话本子的人敢胡编乱造,拿他消遣,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只要桃色情感纠葛说清楚了,忤逆不孝的罪名想洗干净也不难。 “染染,你三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蒋灏宁有些诧异的问。 “这大半个月你一直没有回王府吗?”云秋染不答反问。 “跟你在一起他天天都乐不思蜀,哪里还记得回家。”葛之遗小声嘀咕。 云秋染没有理会葛之遗,见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事,只能将云三婶的来意说了: “王爷若没什么事,就尽快回去一趟,京里出了许多你和我的话本子。 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咱们的合作只怕都要受到影响。” “我这就回去。”蒋灏宁一听,一张俊脸顿时沉了下来。 好家伙,看样子那些读书人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葛伯伯,我明日也要进一趟城,你要一起吗?百味楼的饭菜很不错,厨艺比我庄子里的厨子强多了,你要不要去尝尝?”云秋染将目光转到葛之遗身上。 这位怪医不仅对育种,种植和草药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他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喜欢吃。 “行,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去京城逛过,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一心沉醉育种的葛神医,原本不打算离开他心爱的种子和土地。 后转念一想,城里发生了蒋小子和这丫头的八卦,这种热闹怎么着都得去瞧瞧,加上还有美食的诱惑,便同意了。 蒋灏宁刚入城,就被几个玩的比较好的纨绔截住,陈逸之一把将他拽到一旁: “我说王爷,你最近去哪了?京里关于你和云家大姑娘的传言,你知道吗?” 他们这几个和蒋灏宁关系好的人,与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瞎猜测的人不一样,他们是真知道郡王对云家大姑娘不一般。 “去与人合作种地了,都传了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蒋灏宁道。 “大约七八日前,京里突然出现了一批话本子,那画本子一看就是以云道姑娘为蓝本,说她之所以义无反顾的选择与沈世孙和离,早早就搭上了某个更有权势的王爷。 搭上了王爷后,连父母家人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话本子写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就连你在百味楼怒骂沈世孙和连家姑娘的事都加上去了……”陈逸之一脸古怪的道。 “知道了,我先回家一趟,晚些再和你们聚。”蒋灏宁面色如水。 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郡王生气了呢。”胡三郎看着他的背影,顿觉头皮有些麻。 郡王平常是很平易近人的,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从来不摆郡王的派头。 可谁一旦让他生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换谁被这么编排也生气啊,他对云家大姑娘却与旁人有几分不同,但要说他们俩在云大姑娘和离之前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连,那完全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蒋灏宁一回到荣王府,就被王妃萧氏派人叫了过去。 “我儿,自从过了上元节,就不见你的人影,你跑到哪去了?”萧王妃看见他,立即将他招到面前,拉着他的手道。 “回母亲,葛神医来京了,我陪着他再捣鼓些新的药材和农植。”蒋灏宁道。 “原来葛神医来京了,那你多陪陪他是应该的,不过老神医来了,你应该将他带到王府来坐坐,我和你父王都想当面感谢他。 还有啊,最近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和云家大姑娘之间是怎么回事?” 第74章 荣王妃 “外面都是怎么说的?”蒋灏宁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略带好奇的开口问了一句。 一直盯着他表情细看的萧氏见状悬着的一颗心反倒放下了几分。 瞧儿子这模样,不太像是与那云家女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具体的母亲也不太清楚,秧歌,你把外面听来的消息说给小王爷听听。”姜氏转目看向候在右手边的漂亮丫鬟。 秧歌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长得非常漂亮,棋琴书画皆通,王妃将其细养在身边,是打算给儿子留着做通房的。 只是小儿子一直不开窍,对男女之事完全没有兴趣,她也不敢硬往他身边塞。 秧歌两天前出府办事,听到外面各种将自家小王爷与云家女传得绘声绘色的消息,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她原本是不信这些事的,自家王爷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女人的存在,怎么可能与一个和离女关系不清不楚? 可大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尤其是说到他在百味楼为了云家女,大骂沈世孙与连梦晴,简直是活灵活现。 而后云家女和离出府后连家都不回,依仗的也是郡王的底气,亦是有迹可循。 秧歌终于有些不淡定,回府就将事情告诉了王妃。 蒋灏宁的目光也跟着转到了秧歌身上。 “具体事情是这样,婢子两日前上街…… 不过婢子是不信这些的,咱家王爷是什么人,怎会看得上一个无父无母,忤逆不孝的和离女。”秧歌心头一紧,将在外面听到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出于内心对云秋染本能的不喜,在描述的过程中,下意识的就添加了几分自己的主观臆测,将云秋染贬得很低。 “母亲,如果儿记得没错,咱们王府对下人是有规矩的,即没有证据的谣言,不可在主子面前乱传。”蒋灏宁扫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饶命,婢子是担心外面的谣言传的太凶太离谱,对小王爷和王府的声誉有损。”秧歌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跪到地上,开口求饶。 “宁儿,秧歌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你好,这事如果不是她回来说,我们都不知道外面居然有人敢拿你来写话本子。”王妃萧氏下意识的就想帮秧歌求情。 萧氏的容貌无疑是极其出众的,不然也生不出蒋灏宁这样的绝色儿子。 今年已经三十有七的她,看着就像二十八九的模样,肤光如雪,乌发如云。 娇艳如花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少女般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娇憨。 论容貌,这满京的贵妇,能出其左右的几乎找不出来,论心智手段,却只算寻常。 就是一个典型的养在深闺,被父母宠得有几分天真的美貌闺秀。 荣王当年之所以选她为继妃,大概就是看上了她的这份没什么心眼的天真。 只有娶这种没什么心机,让人能一眼看到底的女子为妻,才不容易对他的嫡长子构成威胁。 “母亲,儿知道她是为儿着想,但身为咱们王府丫鬟仆从,谨言慎行最为重要,不然乱传没有得到证实的消息,会影响主人的判断。 父王曾一再告诫,咱们荣王府身为镇国王府,外面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一言一行当格外谨慎。 念在秧歌伺候母亲多年,责罚就免了,但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身边确实容易坏事,母亲给她找个外庄的管事,将她嫁出去吧。”蒋灏宁淡淡的道。 若仅仅是传是非也就罢了,她竟然还敢诽谤污蔑染染,这样的婢女郡王哪里还能留她。 “小王爷……”秧歌豁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因萧王妃几乎不遮掩的心思,秧歌早将自己当成了永安郡王的房里人。 “怎么,你不愿意?”蒋灏宁偏头看着她。 他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不笑,也带着几分笑意和深情。 可此刻被他盯着的秧歌,却像光的身体,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浑身从骨头缝里冒着凉气。 “奴婢不敢,奴婢谢过小王爷。”秧歌吓得垂下视线,身体发软的倒在地上。 萧氏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秧歌是她特意为儿子准备的,怎能轻易嫁给其他人。 可瞧着儿子那张看不见分毫笑意的俊脸,阻止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来人,将秧歌带下去。”蒋灏宁吩咐。 直到秧歌被人搀扶出去,萧王妃才缓过神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儿子:“宁儿,你,你在责怪母妃吗?” “母亲,儿不敢,儿之所以僭越处理秧歌,是怕母亲太过心软,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秧歌伺候母亲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母亲帮她选一个合适些的管事,许配过去,也不算委屈她。”蒋灏宁道。 他这个母亲,对他好是真的好,可是糊涂的时候也是真糊涂。 父王这么些年,都不让她沾王府的管家权,果然很明智。 “宁儿,你,你和云家大姑娘……”萧王妃被儿子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两句,不敢再纠缠秧歌的事,她愣愣的看着儿子,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 “母亲,关于我和云大姑娘的流言,话本子里面的杜撰完全是子虚乌有。 不过我有与云大姑娘有接触,确是事实。”蒋灏宁道。 “你与她有什么接触?”萧王妃顿时紧张起来。 “三年前,儿子在秀蜀山庄那边建了个别庄,这事母妃也知道。 秀蜀山庄是皇伯娘的,儿子并不知道皇伯娘将其给了原云大姑娘。 直到云大姑娘和离后,住到秀蜀山庄,儿子当时正好在那边小住,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他。 双方是邻居,自然就避免不了接触,打过两回交道后,儿子发现云大姑娘见识非凡,才华横溢,极具经商才能,就决定与她合作挣点零花钱。” “可,可,咱们家不缺钱啊,难道是你父王削减了你的嚼用开支?” 萧王妃总觉得儿子的话哪里不对头,一时却想不出所有然,下意识的想到是不是丈夫削减了儿子的开销。 “母妃,父王没有削减儿子的嚼用开支,只是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总得找点事做,不能一辈子吃喝都靠着府里啊。” 蒋灏宁不敢将锅推到精明的父王身上,信口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不容易打消母亲的怀疑,从她院子出来,正要回自己念云阁的时候,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荣王叫住: “宁儿,你母亲好骗吧?还好你没有为了讨好姑娘,就把你父王给卖了。” 第75章 父子 “父,父王……”蒋灏宁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不由吓了一跳。 “跟我到书房来。”荣王瞄了儿子一眼,背着双手,抬步朝书房走去。 蒋灏宁垂着头,像鹌鹑般跟在他身后。 “干嘛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你父王我会吃人吗?”荣王走进书房,转身看到耷拉着脑袋扮可怜的小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是父王威严太盛,让儿子在父王面前不敢有半分放肆。”蒋灏宁抬起头,一本正经的道。 他这话倒也不算拍马屁,荣王现年五十有七,自十四岁开始,就随圣祖一路南征北战,一生不知打了多少大仗恶仗。 驰骋沙场几十年,一身沙场的金戈杀伐之气早已融进骨髓。 别说人,就是路面的猫狗看到他,也会被惊得夹起尾巴逃出老远。 在家里哪怕尽量收敛煞气,府里的一应仆从,除了跟着他从战场上退下的老人,其它的几乎没人敢正视他。 不仅是佣仆,就是萧王妃,也非常怕这个丈夫。 她嫁入王府已有二十年,敢看着丈夫的眼睛说话的时间几乎没有。 偌大的王府里,真正不怕他的,也就两个儿子。 “别贫了,说说,你和云家大姑娘具体是怎么回事,别拿糊弄你母亲的那一套来糊弄我。”荣王走到书桌前坐下来,用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 蒋灏宁非常狗腿的端起桌上的茶壶掂了掂,发现里面有茶,就给他斟了一杯。 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仰头一口喝下去,待说了半天话的嗓子得到润泽,才开口道:“回父王,儿和云家大姑是合作伙伴。” “仅仅是合作伙伴?我可是听说最近两三个月,你已经不止一次帮云家大姑娘说话了。”荣王斜眼睥睨着儿子。 “父王,我和云大姑娘既然是合作伙伴,听到有人诽谤污蔑,自然要维护。”蒋灏宁振振有词。 “别嬉皮笑脸的,正经点,那云大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个从来不与女子接触的人愿意走近她,处处维护她,还义无反顾的选择与她合作? 你当知我的脾气,如果你再瞎糊弄我……”荣王板起脸。 “父王,此事说来有些话长,儿子没有遇到葛神医之前,父王也知道我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六岁那年冬天入宫,儿子觉得活着实在辛苦,也不想再劳父王和母妃伤神,准备跳进慈庆宫的锦鲤池,一了百了。 是云家大姑娘将我拽了回来,并告诉儿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等生而为人,应努力克服一切困难,待长大后,出去看看各种不同的风景,才不枉来到这世间一遭……” 他没有继续插科打诨,将幼时与云秋染的交集说了出来。 荣王从来不知道儿子与云秋染之间有这样的交集,更不知儿子幼年时期竟然有过轻生的念头,喉咙一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许久都发不出声来。 知子莫若父,深谙儿子性格的荣王静静的看了蒋灏宁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宁儿,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一生驰骋沙场,膝下子嗣不多,娶了两任夫人,一共也就得了两个儿子。 让他欣慰的是,两个儿子都十分懂事、省心。 长子十六岁就接了他的班,替他镇守边关。 幼子性子淡泊通透又善良,为了家庭和睦,不让他母妃和外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早早表明立场,他这辈子只想做个逍遥自在,万事不管的闲散郡王。 将他母妃和外家企图怂恿他挣权的心思掐灭于萌芽中。 身为父亲,荣王对两个儿子的感情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他的骄傲。 对于幼子更多了一分怜惜,无它,这个孩子实在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自关于儿子的流言出来后,他就着人去调查了儿子这几个月的行踪。 很快就知道儿子自云家女和离后,就住到了秀蜀山庄旁边的那个小庄子里。 而秀蜀山庄目前是云家女的庄子,自和离后,她就住到了这里。 儿子不仅与云家大姑娘比邻而居,每天还变着法去人家姑娘家里蹭吃蹭喝,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和人家姑娘多呆一会。 在百味楼,为了云家大姑娘痛骂沈至安和连梦晴也是真的。 话本子里的事,除了和离之前云家女就有儿子有勾连,其他的几乎都是真的。 正因为发现这些事都是真的,荣王一时还没想好该如何去干涉这股流言,也没想好该如何与儿子谈这个问题。 他很了解儿子,如果儿子真对云家女动了情,用强压手段是很难解决问题的。 蒋灏宁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想说不是,可对上父亲的目光后,这句话就卡在喉咙。 父王不是母妃,靠糊弄在他这里是过不了关的。 荣王见状眉头拧了起来:“她真是因为你才拒绝回云家,从而选择自立女户的?” 云家女当年将儿子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他很感激,可若因为这么个缘故,就费尽心思的算计儿子,他是不允许的。 他这个儿子无疑是敏慧通透的,唯独心思太过纯粹干净,也太过重感情。 云家女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将他从深渊拉了回来,在他心里的份量肯定与常人不同。 若云家女利用这一点,让儿子一步步陷入她设下的温柔陷进...... “父王,你怎会有此念头?儿子何能何德,能让她为了儿子不惜背上与家族决裂的骂名?”蒋灏宁一脸愕然看向父亲。 “怎么?难道你还入不了她的眼?”荣王听到这话更不高兴了。 他的儿子貌冠望京,品性才华更是一样不差,这世上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云家女还敢嫌弃他不成? “不是能不能入眼的问题,父王,若云大姑娘真想依靠某个人来谋求幸福,她就不会和离,儿子是不差,可论前程,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国公府的世孙相提并论。 她连沈至安的嫡妻身份,说放弃就放弃,又怎么会因为儿子而做出任何冲动决定。 她和离后,不回云家,选择单立女户,是云家不合适她生存,同时相信自己,凭自己能耐也能活得很好。 说起来儿子能与她合作,靠的还是脸皮厚,以及郡王这个身份。”蒋灏宁苦笑了一声。 第76章 愈演愈烈 “你这么看好她?她有什么能耐让你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 荣王眼见儿子说起云秋染的时候,眼睛亮得可以装下星辰,一双墨泼般的浓眉拧得更紧了几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世间之事,最怕的莫过于极,极则伤身。 儿子两样似乎都占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父王,儿子给的评价不是高,而是低了,我相信不用太久,你们就会看到她的本领。 再说了,若是不是足够出众,以皇伯娘的为人,又怎会对她如此青睐有加。”蒋灏宁道。 “这倒是,皇嫂的眼光,却非常人能及。” 荣王想起皇嫂,想要否定云秋染的话一时说不出来,沉默了片刻,才接口往下道: “不过宁儿,你对云家女用情如此之深,却不妥。” “父王,我......”蒋灏宁下意识的想辩解。 “你不必狡辩,你父王我耳不聋,眼不瞎,自提起云家女起,你的眼睛就亮得可以盛下漫天星辰,夸赞她的话,更像不要钱般往外倒。 这么些年,除了你兄长,为父尚没见有第二个人能让你这样。 可你再心仪她,你与她之间也难有结果,你是皇室郡王,以她如今的身份,是做不得你的正妃的。 若让她做侧妃,以你的性情为人,只怕也不愿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受此委屈。 而那云家女若真有你说的那般气性,多半也不会委身给你做侧妃。 不是父王不懂通变,非要棒打鸳鸯,强行干涉儿子的感情,而是咱们的身份注定我们很多时候行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看在她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为父可以不阻止你与她合作,也不介意她借助你的背景,但是其它的事,为父希望你把握分寸。”荣王一脸语意深长的劝诫。 堂堂铁血镇国亲王,在疼爱的幼子面前,也只是个絮絮叨叨的慈父罢了。 如果可以,他不愿过多干涉儿子的感情,只是生在皇室,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儿子知道。”蒋灏宁垂下视线。 他懂父亲的意思,父亲不介意他与染染合作,也不介意染染倚仗他的背景做事,但是他的妻子却不能是染染。 因为他是皇室的郡王,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脸面。 在他的心中,这辈子的妻子人选除了染染,不会再有其它人。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 蒋灏宁与父母交流的同时,外面关于云秋染的流言还在进一步发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三月初一,云秋染与葛之遗刚走进城门,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 一路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话本子,云家大姑娘之类的。 直到路过一条人流量旺盛的食街时,这种讨论就愈发的热烈了。 “喂,你们说那话本子里说的事是不是真的?云家大姑娘真是因为郡王才和离的么?” 路边的小摊上,几个食客边吃东西边兴致盎然的讨论着望京最热门的话题。 “谁知道呢,那话本子也没指名道姓,你怎么知道说的就是云家大姑娘和郡王?”另外有人边喝着面汤,边含糊不清的接口。 此人话音刚落,立即被人语气激烈地驳了回去:“还需要指名道姓?整个望京的勋贵圈中,和离事件就这么一起,是个人都知道话本子里指的是谁吧? 依我看,像这种不知廉耻、又忤逆不孝的女子,就应该推出去浸猪笼。 真搞不懂那些官老爷们怎么想的,居然还给她立了女户。” “你这话说的,你怎么知道话本子里的事情都是真的? 依我之见,我认为写话本子的人更不是个东西。”一个身板壮硕魁梧,俯首吃面的中年汉子,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驳斥。 此人是京兆尹府的一个捕头,颇有些名气,这条街上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他开口挺云秋染,一些想趁机踩上云秋染一脚的泼皮,和无端看不惯她的人,暂时不敢随便发声。 同时很快有单纯好奇的人将话头接了过去:“吴捕头,何以见得?” “很简单,话本子里的许多情节前后矛盾,解释不通。 我们做捕头的,抓人需要证据,同时也要分析案情逻辑。 关于云大姑娘这件事,亦当如此,咱们先一条条分析。 话本子里说云大姑娘之所以义无反顾的与沈世孙和离,是因为早就勾上了郡王,有了后盾,才能生出这份孤勇。 问题是云家大姑娘真若在出嫁之前,就与郡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她为何不赶在沈世孙在决定在娶亲日同时迎妾的时候,提出解除婚约? 她若在这个时候要求解除婚约,谁也不能说她半句不是。 毕竟以她的出身,只要没有进沈家的门,又和郡王情投意合,未尝不能做个郡王妃。 她犯得着等嫁了人之后再闹和离? 你们知道背着一个和离妇的身份,想与郡王修成正果有多难吗? 若是婚后与郡王有的首尾,那就更说不通了。 咱们先不说像郡王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会不会莫名其妙与一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 单说沈家,那沈家是什么人家?能由着嫡孙媳妇在外面随便给孙子戴绿帽,同时在戴了绿帽子的情况下,忍气吞声,不声不响让孙子与云家女和离?” 吴捕头一口喝干碗里的面汤,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不疾不缓的开口道。 云秋染去年到衙门办女户的时候,他见过两次,还收过她的赏钱。 沈至安去府衙送和离书,亲口交待府里几个官事的大人不得为难云秋染的事他也听见了。 再加上宁远侯府的一众女眷在衙口闹的那一出,让他在这件事上本能是偏向云秋染的。 “说得也是,若犯错的人是云家女,沈家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一力将各种闲话担下了,刚和离那会,京里讨论世孙宠妾灭妻的可不在少数。”有人深以为然的接口。 “那可不见得,说不定是云家女手段高杆,正是抓住了沈家内疚的心里,才占尽各种舆论先机,把所有的错都推在沈世孙身上,让自己以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干干净净出来。 至于吴捕头说某郡王不可能与云家女有什么牵连,两个多月前,百味楼上,某君郡王为了云家女,痛骂沈世孙与连家女的事,听到的人可不少。 若他们毫无关联,以某郡王的为人,为何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这样的不平? 另外就是,我朝以孝治国,云家女和离之后,连家门都不入,直接带着大批嫁妆,去了自己的庄子,之后又痛骂去迎她父亲,叔婶等,又该怎么解释?”其中一个着书打扮的人忍不住反驳道。 第77章 云氏双姝 “哎呦,小丫头,你和蒋小子的八卦是越闹越凶啊。 瞧这势头,后面明显有人在推波助澜,若是处理不好,你这一关怕是不怎么好过哟。” 自听得街上有人讨论云秋染,就停住脚步,装着在小贩前东挑西拣的葛神医听得双目放光,趁人不注意,朝一身男装的秋染挤眉弄眼。 这老头,除了是个药痴,爱听八卦也是他的一大嗜好。 云秋染知道有人用她为原型写了话本子,出门的时候,就换了装。 现在就是云家人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是谁。 “我行的正,坐得端,怕什么议论,走吧,去百味楼。”云秋染仿若没听到别人的讨论一般,淡淡的道。 流言可怕吗?自然是可怕的,尤其是处理不当的时候。 从古到今,世上被流言逼死的人不在少数,但这里面绝不会包括她。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自然也不怕舆论。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是好事者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恶意散布的舆论。 只要找出源头,再以雷霆手段,一举掐灭,这流言自然也就散了。 之前那些与她不对付的人一直不出招,她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 现在么,就这点下三滥的招数,她还真不放在心上。 葛之遗歪着脑袋瞟着云秋染,见她神色平静,步伐沉稳,半点看不出受流言影响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知识面广博得令人诧异也就算了。 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从容和冷静,真不知是怎么修练出来的。 真是个怪胎,怪不得敢成为望京贵人圈中一个和离的人,也怪不得蒋家小子对她如此上心。 这样的姑娘,相处久了,很难让人不喜欢。 他这个老头子,到秀蜀山庄不过半个月时间,都有点赖着不想走了。 一老一少,不时斗斗嘴,不紧不慢的往百味楼的方向溜达过去。 刚迈入锦玉街,老远就听到前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其中有两道声音颇有些耳熟,云秋染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发现是云秋岚和云秋锦的声音。 她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前面又有人在因为你争吵,怎么,是你的熟人?”跟在她屁股后的葛之遗见状有些好奇地问。 云秋染没有吭气,唯独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 葛之遗见她不吭气,也不再多问,亦步亦随的跟在她身后。 没一会儿工夫,两人就来到了声源地。 吵架的地点处于环琅阁和百味楼中间的位置,旁边是间女子成衣铺,叫霓裳羽衣。 吵架的阵营势力不怎么对等,其中一方只有两个姑娘外加两名婢女。 另一方则有五个姑娘和两名华服青年。 “真不愧是云家的女儿,果然和云秋染是一路之丘,凉薄又自私。 家中父母长辈被云秋染那样羞辱,你们不仅不同仇敌忾,居然还站出来为云秋染说话,也不知道你们的父母听到,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人数多的阵营中,其中一个长脸的黄衫女子一脸讥嘲的看着对面的两姑娘。 被人围攻的两姑娘正是云秋染的两位堂妹,云秋岚和云秋锦。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云二姑娘,以前和其姐最是不对付,现在突然站出来为其姐说话,多半是得了什么好处。 又或者是看到姐姐巴上郡王了,企图提前来抱个大腿.....”另一个粉衣姑娘满脸鄙薄。 “提前抱人王府的大腿,想法不错,可惜她们不知道,以云大姑娘如今的身份,即便是巴上了郡王也没用。 因为荣王府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人进王府的大门.......”站在几个姑娘身后人两青年闻声哈哈大笑起来。 围观的观众有人跟着嘻哈调笑,有人皱眉摇头。 “君子当怀德,舐皮论骨,乃小人行径,瞧两位公子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应是世家子弟。 尔等身为世家子,却于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攻击调侃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这可是君子所为?”云秋锦气得脱口怒忿。 “呦,还是个才女呢,居然和爷咬文嚼字,你是云家的三房的姑娘? 嗯,你的父亲怎么说也是个同进士,女儿有几分才学倒也正常。 怎么,你觉得我们是在污蔑诽谤令姐? 她前十六年装模作样,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谦恭温良的好口碑。 结果刚嫁人,就变得咄咄逼人,跋扈善妒,还忤逆不孝,这等装模作样,心机深沉的女子,难道不该被人诟病?” 其中一个身着蓝袍的青年双眉一扬,一脸阴阳怪气地朝云秋锦逼了过来。 云秋锦是个慧敏好学的姑娘,性格比较贞静,平素少与人争吵交锋,今天实在气不过,与人争论了几句。 现被一个陌生男子逼到面前,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眼泪差点飙了出来。 泼辣胆大的云秋岚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像护崽子的母鸡般瞪着他:“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脸古怪的看着这个青年,你一个大男人,参与姑娘们的吵架就算了,结果还把脸忿到人家姑娘面前,不妥吧? 此人到底也要点脸皮,被大家这么盯着,不敢造次,人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想干什么,不是你们姐妹俩一直胡搅蛮缠……” “不是我们胡搅蛮缠,明明是你们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好不好。 我家长姐行得正,坐得端,不管是和离,还是立女户,走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朝律。 对于家中长辈,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曾少过,结果你们这些人,因为一个话本子无中生有杜撰出来的故事,就像疯了一般,攻击我家大姐.......” “哟,云二姑娘嘴皮子还挺利索,你说我们信口雌黄,郡王多次维护令姐难道是假的?”另一个华服公子挑起双眉看着她。 “郡王那是说公道话。”云秋岚脱口道。 …… “葛老,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二,别让她们俩吃亏,我离开一会儿。”云秋染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的事,不应该让家里两个堂妹为她受此无妄之灾。 只是她现在这个装扮,直接出来忿人行不通,得先去换身衣服。 第78章 挑事能手葛神医 云秋染离开了大约一盏多茶的功夫。 等她出来的时候,争吵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再次升级为演武行,被卷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多了葛之遗这个看八卦不嫌事大,还爱亲自参与的怪医。 得了云秋染的叮嘱,加上对云家两个知道护姐的小姑娘感观不错,待云秋染一离开,葛之遗体内爱搞事的因子顿时蠢蠢欲动。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麻溜地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几步冲到那两华服青年面前,双手一扬,一人一巴掌扇了过去: “哪里冒出来的傻逼玩意,大庭广众之下,跟着一群人欺负两小姑娘,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爹娘把你们养这么大,是让你们这么出来丢人的?” 周围的观众看得一呆,哪里来的老头,这么莽? 这两公子一看非富即贵,是那么容易打的吗? 被他一巴掌抽得脑子嗡嗡作响的两青年更是懵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望京这块地面上,会有陌生人二话不说,跳出来就给上他们一记耳光。 两人回神后惊怒交集的瞪着葛之遗:“你是谁,无缘无故的凭什么打人?” 许是葛老头动手太过干脆,被打的两人虽然惊怒交织,一时却不敢有什么过激动作,唯独盯着他的眼神像要喷火。 这两青年一姓刘,一姓秦。 刘姓公子在家排行老二,秦姓公子在家排行老四。 “打的就是你,老子就看你们俩煞笔玩意不顺眼,这理由够吗?” 葛之遗两撮花白的鼠须一翘,头一歪,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抽了过去,给他俩抽了个对称。 “你找死,老东西。”刘二和秦四气得理智全无,顾不得再去考虑他的来历,纵身扑了过去。 “小畜生骂谁?”葛之遗像泥鳅般从两人中间滑了过去,错身而过的瞬间,还不忘补刀。 “小畜生......你这该死的老东西,爷要杀了你。”刘二和秦四更怒。 可惜,葛之遗就水里的游鱼,明明须发都白了,腿脚灵活得不得了。 两人拼尽全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够不着,只能气得破口大骂。 “臭,真臭,瞧瞧这两小畜生,到处乱放气,把空气都给污染了。” 葛之遗一边闪避,一边用手捂着鼻子,看两人的眼神仿若在看什么污糟物。 “邱六,李元,马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并肩子上,将这老东西给爷抓起来,爷今天要让他生不如死。” 刘二和秦四气得额际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忍不住怒吼着让身边的小厮一起上来抓人。 葛之遗名闻江湖的除了医术,还有他的爱搞事的脾气和嘴巴。 永安郡王的毒舌,就是跟在葛之遗身边几年练出来的。 此老的嘴巴一张,扛得住的人还真没几个。 他若想挑事,无事也能给你掀起三尺腥雨血浪。 江湖能有如今的平静,得亏他对医术和药物的热爱,远超爱搞事这点嗜好。 云秋染若知道他的性情为人,多半不敢将他一个人留下来。 “哎哟,京城还有没有王法啦,几个大老爷们,与一群爱嚼舌根的女人联手欺负两小姑娘,只因有人出来说了句公道,就打算杀人灭口啊。 堂堂天子脚下,教化之都,还有没有人管啦,有没有人管啊。”葛之遗见状,一边像游鱼般闪躲,一边大声嚷嚷。 他中气充足,声音洪亮,一时间,周围数百米内的人都将这边的动静惊动。 云秋岚和云秋锦,以及另外几名姑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该怎么反应。 之前的争吵就吸引了不少爱看热闹的观众,现经此老一闹,围观的人数顿成几何数倍增。 几个被这边动静引过来的书生模样的人,见须发皆白的葛之遗,被五个年轻力壮的人围追堵截,忍不住皱眉站出来: “两位兄台,你们这么多人当街殴打一个老人,不太妥当吧?” 领头的正是大半个月前,在璐丰祠为云秋染说过话的人殷四航,跟着他一起站出来的还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伴。 与刘、秦俩一伙的几个姑娘见人出来葛之遗打抱不平,终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中醒过神来。 殷四航的话音一落,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姑娘就张口驳斥:“你这书生说话好没道理,明明是这老头先动的手。” 这姑娘姓徐,兵部侍郎家庶出的姑娘,十七岁,在家排行五。 而刘家的二公子是工部侍郎家的庶子,正好是她的未婚夫。 殷四航与几位好友刚过来,只听到葛之遗嘴里喊的那些话,并不知事情具体经过,闻声忍不住问:“老人家为什么打他们?” 徐家五姑娘张开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她总不能说是她们几个爱八卦,肆意讨论抨击云家大姑娘,与云家双姝起了争执,而刘、秦两人因为帮腔,才被人打。 “自是因为望京近期的话题中心人物云家大姑娘,她们几个人在衣饰店里碰到云家的两位姑娘,一味的冷嘲热讽。 云家两位姑娘气不过,就和她们争论起来。 而这两位人模狗样的郎君不知是想讨好某位姑娘,还是有其它心思,莫名其妙的参与进去,一起欺负云家两位姑娘。 我老儿生来就是热心肠,看不惯这样的事,就说了句公道话。 后面的事大家都看到了,他们纠集一群狗腿子来打老儿啦。”被人追得四处逃蹿的葛之遗中气十足的接过话头。 云秋岚和云秋锦下意识的猛点头。 她们不知这位老丈是什么时候来的,事情经过却如他说的一般无二。 “云家大姑娘自己不检点,品行不端,还不允许别人议论几句吗?”徐五满脸不服的反驳。 “对。”对她一起的几位姑娘跟着点头。 “你怎么知道家姐不检点,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你敢不敢和我家姐对薄公堂。”云秋岚一听,顿时忿了回去。 殷四航几人总算听明白了,这起纠纷的起原确实是因为云家大姑娘。 说起来这云大姑娘还真是不容易,自和离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如今连各种戏谑恶讽的话本子都出来了,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后面这样算计她。 动手的人胆子也大得出奇,不仅无端给云家大姑娘罗列的一堆罪名,还公然将永安郡王给牵了进去。 “我认为云家姑娘说得有理,若没有证据,信口道人是非,给人头上乱扣罪名,即属于诽谤,当事人是可以告官的。”搞清楚事情经过的殷四航接口道。 他是立志要做狄、包之流的名臣的人,自是不能看着这股歪风邪气就这么星火燎原地烧了起来。 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揪住一个和离的女子的事不放,并企图将其引发成全民舆论,妥妥的就是歪风邪气。 “你,你莫非也是那云家大姑娘的裙下之臣?”徐五旁边的一位姑娘气得口不折言。 第79章 混战 这位姑娘姓柳,她话音一落,殷四航的脸就沉了下来: “姑娘请慎言,在下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你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诽谤,据大乾律一百二十六条,已经构成诬陷罪,我不介意与姑娘一起走一趟京兆尹府。” 柳姑娘被他这句话给噎得呼吸一滞,一时不敢接话。 “哟,殷公子好大的威风。”柳姑娘被殷四航噎的不敢吭气,不过很快有为她出头的人站了出来。 殷四航转头一望,看见钱宿与几名华服青年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接话的人正是他。 他们一行共有五人,其中有梁家二公子,王家大公子。 另外两人不曾见过,但瞧其衣着打扮,非富即贵。 “比不得钱兄反复无常。”殷四航目光落在那几个人身上,脸上露出淡淡的讥嘲。 他可没忘记这伙人当初在鹭丰祠,被永安郡王忿得脸红脖子粗的画面。 殷四航平素很反感权贵仗势欺人,但那天,他莫名的觉得永安郡王忿人真忿得很爽。 他与云秋染素不相识,帮其说话,自然不存在什么意图。 就是单纯觉得,人家和离的男女双方,不撕不扯,和平别离,结果一堆外人莫名其妙的揪着云秋染不放,企图大做文章,实在是很荒唐。 “殷兄在说什么?恕钱某听不懂,钱某只看见你依仗功名和口才,于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小姑娘逼着眼泪婆娑,不敢吭气,瞧上去威风得紧。”钱宿哼笑。 “你眼既瞎耳又聋,怎好意思站出来英雄救美? 没听见这位殷公子只说了一句公道话,那姑娘开口就将其打成云家大姑娘的裙下之臣吗? 按她这个思维,你现在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你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殷四航尚没来得及接话,摆脱了追赶的葛之遗就蹦了过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钱宿。 刘、秦两人,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迫于压力,只好停了下来。 葛之遗的唇舌威力显然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他一开口,不仅钱宿被噎得无言以对 ,被殷世航一句话逼得眼眶发红的姑娘,更是直接气哭了。 钱宿的年纪都快能做她的父亲了,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被扣上这么一个污名,以后还怎么做人? “老丈,你一把年纪的人,怎能如此为老不尊,不修口德? 你可知这世上有句话叫恶言如刀,一不小心就可能逼死一条人命?”与钱宿一起过来的王大公子沉下脸。 被殷世航和葛之遗忿得泪眼婆娑的柳姑娘是王家的远房亲戚,他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 “我为老不尊?不修口德?看样子你和姓钱的差不多,都是眼瞎耳聋,装模作样的虚伪之徒,怪不得能走在一起。 开口就说某人是别人裙下之臣的话不是她说的吗?我只是套用一下她的逻辑,怎的就要逼死人了? 还是说只有她还能随便往别人头上扣帽子,别人用原话回敬就是用言语杀人? 你们京城人做人都是双重标准吗?”葛之遗瞪大眼睛。 ……王大公子直接被忿哑了火。 刚想开口的梁家二公子也把头缩了回去,葛之遗不仅唇舌毒辣,还百无禁忌,他的话确实不好接。 不过王、梁是世族子弟,说话行事多少要顾忌面皮,钱宿则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他被葛之遗噎了一下,又见王大公子被这老儿一句话给忿哑了火,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不知老丈和云家大姑娘是什么关系?” 嗯,这场争端本就是因云家大姑娘而起,只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准没错。 “怎的?你这坏批又想往老儿身上乱扣帽子?可惜,老儿我就是个闲人,与云家大姑娘素不相识。 之所以站出来打抱不平,完全是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脑子像有毛病一样,吃多了撑得慌,莫名其妙的逮着一个姑娘往死里忿。”葛之遗鼠须一翘。 “你既然不认识云大姑娘,为何一口断定,大家是莫名其妙的挤兑她?”钱宿微微一笑。 “因为我长了耳朵和脑子呀,云大姑娘和离的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整个望京城都知道,稍一打听不就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你们一个个的逮着给她身上安各种罪名,怎么,亲眼看见她做了什么恶事? 还是她杀了你们家的人,抢了你们什么东西?”葛之遗直接忿到钱宿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钱宿被吓得往后急退了两步,回神后目中闪过羞恼与怨毒。 “她虽然与我们无关,但我们身为读书人,明明看见有人行为不妥,却不闻不问,如何对得起圣人教化? 别的暂且不说,单说云大姑娘辱骂自己的父亲继母和叔婶,气病祖母,就足以按忤逆罪论处。”梁二公子再也坐不住,寒着脸将话头接了过来。 “辱骂自己的父亲继母和叔婶,气病祖母,你亲眼见到的?”葛之遗歪头瞟着他。 “纵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差不多。”梁二怒道。 这些事都是云家的长辈亲口说出来的,还能有假? “哦,她的两位堂妹在此,若果真发生了此事,相信他们对事情的经过要比你清楚的多,与其胡乱猜,不如问问她们?” 葛之遗轻轻哦了一声,将目光转到云家的两位姑娘身上。 “没有这回事。”云秋岚和云秋锦同时出言否定。 “他们俩都被云大给收买了,自然是帮着他说话。”柳家那位姑娘气得大声叫道。 哟,在你们的眼里,但凡帮云大姑娘说话的,外人是与她不清不楚,亲人则是被她收买了。 那像你们这般像疯狗一般,逮住人家不放是为了什么?讨好沈家,梁家,还是连家?又或者是收了他们的好处?” “你……”钱、王、梁、柳、刘,秦,徐等人气绝。 “你这老东西,简直是胡搅蛮缠,将他抓起来送官。” 钱、王、梁、柳、刘,秦等人气疯了,发现单凭口舌完全斗不过这老儿,便指挥侍从,准备用武力镇压。 他们一动手,殷四航等书生自然忍不住要阻拦,结果根本阻拦不住,最后也被卷入了战圈,现场乱成一团。 云秋染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第80章 进衙门 被斗成一团的众人挤到某个角落的云秋岚和云秋锦看到云秋染,连忙绕过战圈,朝她跑了过来:“长姐。” 云秋染瞄了两人一眼,想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场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不过很快她发现就用不着了。 因为葛之遗见那边不够热闹,有停手的打算,立即便会蹦过去添把火,这老儿挑事挑的不要太明显。 “你们站远点,别被波及。”云秋染有些无奈的拉着两个妹妹后退了几步。 “长姐,那老儿你认识吗?他嘴皮子好厉害啊,现场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忿。”云秋岚眉飞色舞,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 这姑娘的性情直得连个小弯都不会转,一应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当年不喜欢云秋染的时候,两人只要碰上,就会想法找她的茬。 被骂醒后,又扭扭捏捏的总想往她身边凑。 刚才被一群人围攻,满心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些人给咬死。 后见葛之遗蹦出来,将一应郎君姑娘们忿得怀疑人生,心里顿时乐翻了,脸上的笑容怎么遮也遮不住。 “他怎么说的?”云秋染按了按头。 “他说他不认识你,出来帮长姐说话,完全是因为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 云秋锦怕云秋岚激动之下叭叭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就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嗯,我确与他素不相识,这老丈是个热心肠的人。”云秋染朝葛之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决定与他保持脚步一致。 接着又道:“不过任凭他们这么撕打也不是个事,余姑娘,麻烦你去报个官,就说有人当街聚众闹事。” 说着,伸手朝满脸愁容的站在霓裳羽衣门口的女招待招了招手。 “云姑娘,这合适吗?”女招待看着斗成一团的诸人,有些犹豫。 这些人一个个非富即贵,她们霓裳羽衣得罪不起啊。 “有什么不合适?难道你希望时不时有人在你门口来上这么一场演武行啊,一次性镇住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人在赶着你闹事。 去找吴捕头,他就在离此不远的蓝田街。”云秋然看了她一眼,并递了块碎银过去。 “去吧,云大姑娘说得对,咱们霓裳羽衣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看着别人在门前打架闹事,却视而不见。”霓裳羽衣的老板蓝姬走了过来。 “云大姑娘,年后一直不见你在店里露过面,都在忙啥呢?”女招待离开之后,蓝姬朝云秋染打招呼。 霓裳羽衣是望京最有名的女子成衣店,光顾的贵妇贵女们数不胜数,云秋染也是这里的老顾客,蓝姬自然认识她。 “瞎忙,因我无端累及你店里的生意,抱歉。”云秋染笑了笑。 “无妨,生意天天可以做,热闹却不见得天天有。 难得有免费的热闹看看,挺好的。”蓝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瞧她那模样,要不是店里没瓜子,她都想搬个小凳子,装两碟瓜子,边瞌边看戏。 蓝姬敢单枪匹马,一个人在望京这块地面上开这么大的铺子,自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未嫁人之前的云秋染,通过几次简单的交道,她就发现京城对她的传言完全不靠谱。 待云秋染与沈至安和离,不顾云家重重阻拦,义无反顾立下女户后,蓝姬激动得一个人在家里喝了三碗酒,认为她当称天下女子的楷模。 至于近期疯传的话本子,蓝姬完全嗤之以鼻。 要说云秋染没有成亲之前,就和永安郡王牵扯不清,那完全是扯淡。 至于和离之后,两人即便真看对了眼,那也妨碍不了任何人。 还有忤逆不孝等罪名,若云家的长辈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亲人,她为什么要逆来顺受? 这些人莫名其妙的拿着这点事来攻击云家大姑娘,在她看来就是得了失心疯。 “你倒是心大,就不怕他们打到你店里,把店面给砸了?”云秋染瞟了她一眼。 “真砸了,老娘自有办法让他们双倍赔偿。”蓝姬哼了一声。 “咦,那不是云大姑娘吗?我们为她斗成一团,她怎么在那里看热闹?”两人说了会话,战圈中终于有人发现了云秋染,下意识的张口嚷了起来。 开口的是徐家的姑娘,这几个姑娘没有云秋岚和云秋锦退得快,被卷在战圈中。 即便有婢女维护,仍然无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头发钗环都被撞得乱成一团。 其他打成一团的人听到嚷声,下意识的就想停手,结果谁想停下来,葛之遗立即就会蹦过去,给上一耳光。 他速度快捷无比,是被打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动手,下意识的以为是对面的人,战事很快再起。 “那老丈是你的朋友吧,真有意思。”蓝姬一脸兴味看着葛之遗。 云秋染下意识的想说不,不过面对蓝姬这样的敏慧人,谎言反而不好出口。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有十几个捕快冲了过来:“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 ,青天白日之下,闹市之中,公然打架斗殴,还有没有点王法?都随我回京兆尹府。” 葛之遗见捕快来了,立即变得安分无比,瞧着他如今垂眉顺眼的模样,任谁也瞧不出,这场打架斗殴事件,完全是由他一手挑起。 刘、王,染,秦等都是望京有头有脸的人,因打架突然要被传唤到京兆尹府,哪里愿意,下意识的就想拿家世压人。 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突然看见永安郡王站在人群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几人想起他在鹭丰祠的警告,心底一寒,不再多言,乖乖随捕快一起走了。 几个被卷进来的姑娘也不例外,徐家的姑娘跟着捕快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云秋染姐妹仨: “凌捕头,我们之所以会闹成这样,起原完全是她,既然你们要将我等带回去,是不是应该将她们一起带上?” 她此言一出,钱,梁,王等人眼睛顿时一亮。 妙啊,如果永安郡王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云秋染说话,那话本子是关于他们俩的桃色韵事,就板上钉钉了。 “是么,那你们也跟我们走一趟吧。”凌捕头转身看了云秋染姐妹一眼。 此人是京兆尹府三大捕头之一,望京认识他的人很多。 “好,我们随你们一起回去。”云秋染爽快的点了点头。 “长姐……”云秋岚和云秋锦满脸紧张。 进衙门哎,她们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衙门。 “放心,有我呢。”云秋染安抚地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让徐家姑娘和几位郎君失望的是,从始至终,永安郡王没有站出来为云秋染说一句话。 他就像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 第81章 反击(上) “王爷?咱们真不管吗?”跟在郡王身边的石砚看着云秋染等人和捕快们消失的身影,略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跟着郡王一起,与云家大姑娘打交道的时间多了,他越来越理解王爷。 云大姑娘确实是个宝藏女孩,她身上的惊喜挖之不尽,像她这样的姑娘,真正了解之后,喜欢上她并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不用,她自己能应对,走吧。”蒋灏宁摇了摇头。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云秋染,算计染染的那些人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就可以让染染名声扫地,进而彻底毁掉她。 对此,蒋灏宁只能说这些人太过一厢情愿。 流言,有时候确实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古往今来,死在这把刀上的人不计其数。 但是染染,绝不会是其中一员,这种没有实证的流言蜚语,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 只要让她抓住机会,反击的力度定会让那些算计她的人悔不当初。 他之所以急匆匆赶回来,是怕父王和母妃听到相关消息,受流言误导,会对她不利。 不过这些人敢将他的威胁当成耳边风,肆意编造污蔑染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说蒋灏宁的心思,但说京兆尹府的捕快们,押着一众世家公子小姐们往回走的时候,心里直打鼓。 在闹市中聚众打架斗殴,没有造成伤亡的,被抓住,也不过是带回去教化几日。 (备注,不知道古代聚众斗殴,没有造成伤亡的判什么罪,没查到相关知识,文中的处罚是作者自己构想的,若不对,还望大家原谅。) 而眼前这些人,个个身份不凡,也不知道带回去之后,府尹老爷会不会责怪。 “凌头,不用担心,咱们府尊大人经常教诲,要求我等执法,要时刻恪守本心,严格按照朝律办事,不惧权贵,一视同仁。” 吴捕快见领头的凌捕快满脸忧色,大家同事多年,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小声开解了一句。 凌捕头看了吴捕快一眼,没有吭气。 他在望京已经算是以执法公正闻名,可手下爱将吴捕快比他更不怕得罪人。 也不知道这货以后会不会惹到得罪不起的人,搭上自己的仕途和性命。 凌捕头将人带到衙门后,进去和府尊大人嘀咕了几句。 片刻之后,京兆尹府的府尊就坐上了大堂,着人将一众公子小姐们都带了进去。 “台下诸人,因何事于闹事聚众斗殴?”京兆府尹卢大人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拿起惊堂木,在案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却无人出来接话。 大家都是有头脸的人,因道人八卦而惹出的斗殴缘由,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云秋染见无人搭话,便走了出来: “回府尊大人,事情的起因全因民女而起,近些日子,市面上不知为何出了一些以民女为蓝本的话本子。 这些话本子给民女杜撰了一堆无中生有的罪名。 而这些世家的郎君、小姐们看过话本子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不验证,也不去辨别真伪,直接将话本子里的罗列的罪名往民女身上扣,于各种场合,肆意抨击民女…… 民女的两位妹妹在公共场所听到他们的议论,忍不住站出来帮民女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就被人群起而攻。 这位老丈,和这几位公子,实在看不过眼,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更是惹来了群殴,这便是今天这起聚众斗殴的来龙去脉。” 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并将肆意攻击她和帮她打抱不平的人一一指了出来。 (备注,作者知道,清以前很少有朝代对官员称呼大人,文里用大人完全是根据根据咱们现代人的习惯,望考究认真的读者小可爱们原谅。) “她所言是否所实?”卢大人看了云秋染一眼,又看了看其它人,问。 “事情因她而起不假,不过话本子里写的事是不是杜撰,可就不好说......”徐家姑娘下意识开口辩驳。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云秋染打断: “大人,即便大人今天不将我们召来,民女也准备来告官。 民女自问从始至终没有干过一件违背朝律的事,万不能承受这种无中生有的指控和罪名。 之前民女要告的本来只有写话本子的人,但是今天,民女要先告上他们一状。 请大人治他们罔顾事实,肆意诽谤之罪。 同时民女恳求大人明察,追出写话本子之人的真实身份,看看此人如此煽风点火,罔顾律法,肆意构陷,到底欲意何为?” 和离一事,被人当成筏子搞风搞雨,折腾了这么久,她早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解决。 只时一直没有碰到机会,现机会既然送上门来了,云秋染自然不会错过。 “你,你要告我们?”钱、王、梁、郑、刘、秦等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秋染。 “为何不能告?当你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肆意攻击诽谤于我,就该想到被人状告的这一天。”云秋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我们何时诽谤于你?别的不说,你于大庭广众之下辱骂自己的父亲,继母,叔婶总是事实,这是你的云家人亲口告诉我的,难道还有假?”钱宿怒道。 “这么说来那话本子是你写的?”云秋染眯着眼看着他。 “当,当然不是我,我才没那么无聊。”钱宿莫名心底一寒。 “不是就好,不过不管是谁写的,想要追查身份想必不难。 至于你说我忤逆不孝,辱骂父亲继母什么的。 我的两位堂妹当面否定,你们不信,认为她们早与我抗瀣一气,狼狈为奸。 没关系,她们的话你们不信,那么咱们把当事人找来与我对薄公堂,公平合理吧? 只要他们于公堂之上,证实我的罪名,我二话不说,束手就缚。”云秋染继续道。 “找就找。”钱宿冷笑一声。 想到云家人和他们说这些话时,满脸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将云秋染踩死的表情,钱宿并不认为对薄公堂,自己会输。 真正要踩死这云家女,就差这临门一脚,他还巴不得同堂对质呢。 其他的几位郎君也面带戏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倒是不清楚实情,单纯跟风的人,目中闪过忐忑。 云大姑娘的表情太过于笃定,莫非画本子上的那些事真是无中生构陷出来的? 一旦忤逆不孝的罪名不能成立,那他们这些一直纠着此事与云秋染过不去的人,只怕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很好,府尹大人,麻烦你先问问这位钱公子,是云家哪个人告诉他我忤逆不孝,辱骂父母叔婶的,再着人去云家把人请来,民女愿与其当面对质。 若仅是民女一人背负骂名也就罢了。 民女担心的是家中长辈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闹得满城风雨,云家满门的声誉都因此受到影响,那民女就是真不孝了。”云秋染将目光转到卢府尹身上。 第82章 反击(中) 卢府尹面色复杂地看了云秋染一眼,这姑娘还真是个狠人。 云家人对她的态度,在她立女户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目睹。 不论是唐老夫,还是她的继母,又或者二婶,无一不是想将她往死里整。 如今云大姑娘敢叫他们来当面对质,多半是手里握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不敢胡乱说话。 卢大人心里想着事,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抬目看着钱宿: “钱举人,与你说云大姑娘忤逆不孝的是云家哪位,本府这就着人去请。” “这,我也不甚清楚对方的身份,学生也只是在茶楼喝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那人自称是云家长辈,与人说到云大姑娘的时候,语气十分气愤.....” 原本十分笃定的钱宿看到这里,心里无端一紧,言语间不自觉的给自己留了许多余地。 王、梁等人也微微拧了拧眉,心头浮出一丝不安,忤逆不孝,气病祖母的话是云家人亲口说的,应该不会再生变故吧? 卢府尹瞄了他一眼,倒也没有为难,只转头对立在旁边的吴捕快吩咐了一句: “你带上两人,拿本官的名刺,去云家请人,为了公平起见,尽量将云家三房每房请一个人过来。” 话毕,拿了一张自己的名刺递给吴捕快。 “他们一去一来,需要花费的时间不短,你们身上暂时没有罪名,可以随意活动,只是要注意,不可开衙门的范畴。” 待捕快离开,卢府尹又对堂下众人道了一句,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了内堂。 留下一应本就不甘不愿来到衙门的郎君姑娘面面相觑。 葛之遗则完全不受影响,眼见卢府尹离开,他眼珠一转,凑到云秋染身边,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牛。” “你们果然认识。”离云秋染不远的柳姑娘见状大声道。 “不认识。”葛、云两人同时转身,异口同声地看着她回答。 “不认识你们俩一见面能这么熟稔?”柳姑娘自是不信,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葛之遗那句:按你的逻辑,钱宿岂不也是你的裙下之臣,让她颜面扫地,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怕都要成为圈子里的笑柄,她内心恨毒了葛之遗和云秋染。 但凡有找这两人麻烦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其他人被她的话一引,同时转目朝这边看的过来。 面对众多的目光,葛之遗面不改色:“我们在此之前确实不认识,但是现在云家大姑娘表明了身份,自然就认识了。 今日一见,老儿觉得这姑娘特别合我的口味,准备和她结成忘年交,怎么,你们有意见?” 理由很好很强大,就是哪里怪怪的,但是大家偏偏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因为没有律法规定,人与人之间不能一见如故,也没有规定一见如故的老年人和少年人不能结为忘年交。 “我也觉得与老丈一见如故,特别投缘,要不咱俩就在大家的见证下,拜个把子吧。”云秋染一本正经的附和。 与云秋染不对付的一众人听得嘴巴抽搐,想吐槽,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应对。 云秋岚和云秋锦也目瞪口呆,家姐的行事作风还真是......真是出人意表。 对云秋染没什么偏见的殷四航等人,则差点被这一老一少的对话给惹得笑出来。 在此之前,他们对于这位云大姑娘的印象,只停留在各种道听途说。 今天亲眼一见,发现她与传闻中的差异很大。 首先是她的样貌和风采有些出人意料。 望京的贵女大多养得精贵,相貌出众的不在少数,能与这位云大姑娘相提并论的却不多见。 其次是她的性格,她这性格沉稳洒脱得不像女子。 面对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不焦不躁,也不与人争论。 直到到了衙门,才一针见血,有理有据的直指要害。 当然,这些暂时都只是表象,但瞧钱、王、梁等人的表情,似乎知道些云家的内幕。 云大姑娘是否忤逆不孝不好说,但她与人家的长辈关系不怎么和睦,多半不假。 接下来的剧情能不能朝她有利的那面发展,得看后续。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去宁远侯府捕快回来了,跟着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人。 这三人分别是云侯爷和云二爷。 宁远侯身为从一品的侯爵,手上虽无实权,无缘无故的,京兆府尹想要传他过堂,并非易事。 不过当他听吴捕快说卢府尹之所以请他们过堂,是需要他们与云秋染当堂对质。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云侯爷略一斟酌,就同意了。 至于云二爷,几乎一听捕快的来意,就同意了。 卢府尹在得知两人快到府衙的消息时,就早一步坐到了大堂上,并将溜达到外面的云秋染等人都唤了进去。 “见过卢府尊。”云侯爷与云二爷走进大堂,朝卢府尹拱了拱手。 云侯爷的品阶虽比卢府尹高,但在衙门大堂之上,卢府尹代表的是朝廷法度,按制,他需要先见礼。 “侯爷不必多礼,本官冒昧请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件事,需要经两位亲口确认。”卢府尹连忙起身还了一礼。 “无妨,云某虽是大乾的侯爷,同样也是大乾的子民,若大人处理的案子中,有什么事需要本侯配合的,本侯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侯爷摆了摆手,场面上的官话,说得非常漂亮。 “见过父亲,见过二叔,见过大伯。”云秋染,云秋岚和云秋锦,在双方寒暄过后,才上前见礼。 云二叔看到云秋染,正要阴阳怪气的讥讽她几句,结果看到自己的女儿也跟着蹦了出来,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你怎么在这?” 他进来的时候,全部注意力都在云秋染身上,一时真没注意到女儿和三房侄女。 云侯爷也想内涵女儿几句,只是被云二爷先一步抢了话头,一时倒是不好插口。 “父亲,大伯,你们可要为长姐,为我们几个做主啊。 这些人因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话本子的杜撰胡谄,莫名其妙将忤逆不孝等一堆罪名往长姐身上扣。 因长姐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我和三妹听了不服辩驳了几句,他们就企图将咱们侯府所有小辈都打成与长姐一样的人。 并说这些都是你们亲口告诉他们的,这些人是想往死里整咱们侯府啊。 现在闹上了公堂,他们一个个还在等着看笑话,伯父、父亲,你们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等云侯想好该如何开口,被父亲质问的云秋岚就先一步大哭起来。 云秋染听得微微一呆,好家伙,二妹这是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啊。 她这一哭,让云侯爷和云二爷怎么接话? 其它人也是一脸的呆滞。 云侯爷与云二爷更是听得额际青筋隐隐跳动,他们是来坐实云秋染忤逆不孝的罪名的,不是来为她证清白的! 第83章 反击(下) 可眼下的局面,让他们怎么接话? 家里的两个姑娘都站在云秋染这个不孝女一边。 他们若是亲口证实云秋染忤逆不孝,无父无母。 当着他们的面,力挺云秋染的云秋岚和云秋锦,就与她是一路之丘。 如此一来,俩姑娘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若仅仅是两个姑娘名声受损也就罢了,大不了将两人从家族除名。 问题是一旦家里的几个姑娘都被打成忤逆不孝,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名声也好不得哪里去。 届时,家中儿郎以后怕是连娶亲都会变得困难重重。 难不成为了整云秋染这个不孝女,要将整个侯府都搭上去? 云侯爷和云二爷再自私凉薄,也不敢干这种杀敌一百,自损难以计数的荒唐事。 可若让他们就这么为云秋染证清白,云侯爷和云二爷又实在不甘心。 年前在秀蜀山庄,还有云秋染回家送年礼的时候,像骂儿子一般骂他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口气哪里这么容易咽下去。 因云侯爷和云二爷的沉默不语,偌大的衙堂陡然陷入沉寂。 随着他们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场面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钱公子,你之前不是说见过亲口骂云大姑娘忤逆的云家长辈么?不如说说,他们有没有到现场?” 对云秋染恨意重重的柳姑娘眼见云家人准备反口,心里一急,忍不住将目光转到钱宿身上。 眼见气氛明显不对的钱宿心里大骂,臭表子,蠢货,你是怕老子死得不够快啊。 他心里怒极,面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我当时没有看清楚长相。” 柳姑娘还要说话,就在这时候,一道成熟又不失清朗的声音先她一步,从堂外响了起来: “卢府尹,家中两位兄长因太过生气,一时没有组织好语言,还望见谅。 不过下官可以明确告诉府尹大人,关于近期于望京疯传的话本子中,对我家大侄女的种种指控,完全是子虚乌有。 她和离后没回云家,自请立女户,不是对云家有什么不满,而是担心世间的好事者嘴碎无聊,乱传流言蜚语,影响到家中姐妹。 下官身为她的三叔,对她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不管是在云家的十六年,还是和离后的这几个月,她都没有干过任何一件不利于云家和忤逆长辈的事。 去年过年的年礼,今年家中几个长辈和小辈的生辰,她都一个不落的备了厚礼。 回府的时候,礼数周全,全府都有目共睹, 污蔑她眼无父母,不孝不悌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为此,下官代表云家,恳请府尹大人严查此事,还我大侄女、云家,以及广大关注此事的热心人一个真相。 和离是本朝律法允许的事,只要和离者双方没有使用什么阴谋诡计,大家好聚好散,无论男方还是女方,和大乾所有百姓一样,都受大乾律法的保护。 任何企图揪着此事做文章的人,都是意图挑衅国法,冒犯天威,国法煌煌,不容冒犯,望大人彻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人三十来岁,身着六品官服,相貌堂堂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云家的三老爷,云家染的三叔云云庭枫。 云侯爷和云二爷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好家伙,你是真敢说啊。 云秋染自和离后,对云家长辈所干的一系列事,哪一件和孝顺称得上半毛钱关系? 母亲被气得身体至今还没好利索,你到底收到她多少好处,敢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卢府尹,和在场对云家不怎么了解的其它人,与云侯爷和云二爷感受全然不同。 他们看着云三爷的目中布满了惊愕。 不是说云家三老爷同进士出身,本事平庸,为人木讷,十分不起眼么? 瞧他这言词做派,是嘴拙木讷,没有本事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一开口,就将圣祖的脸面,朝律的威严都拉了进来,将云秋染以受害者的身份,搬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别说卢府尹和此事没有半点关联,即便有,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只怕也不敢再有半点徇私的念头。 难不成云家人都擅长藏拙,没到冒头的时候,绝不显山露水。 一旦到了该露脸的时候,就锋芒毕露,震惊世人? 之前云秋染是这样,这位三老爷也是这样,却不知云侯爷与云二爷是不是也是这样? 唯独对云三叔有几分了解的云秋染,并不相信这番话完全是出自他之口。 和云侯爷与云二爷相比,云三叔确实还算不错。 但以他的为人心智,绝对没有这份果断和勇气,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出这番话。 “云大人言之有理,企图利用云大姑娘一事大做文章者,确实是处心不良,本官定会严查话本子的事。”卢府尹为了自证清白,第一个站出来表明立场。 “府尊大人,云家有三房,云大姑娘的父亲和二叔都没有开口,单凭云三爷的话,并不能洗清云大姑娘忤逆不孝的罪名吧?” 柳姑娘眼见云秋染就要被洗白,忍不住不甘地尖叫起来。 她本和云秋染没有什么恩怨,只因跟风站到了云秋染的对立面,被葛子遗那一通忿,若不能彻底将云秋染踩下去,她以后就会成为整个望京的笑柄。 卢府尹有些不喜地看了柳姑娘一眼,不过眼下的场合,有人不服,身为府尹的他不能不管,只能顺着柳姑娘的话头继续问: “云侯爷,云二爷,你们是否与云大人的意见不同?” “怎么会,我三弟说得不错,和离是本朝律法允许的事,任何企图揪着此事做文章的人,都是意图挑衅国法,冒犯天威,望大人严查,还我女儿和云家一个公道。” 云侯爷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 罢了,三弟将国法和天颜都搬出来,今天想坐实这个不孝女的罪名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顺坡下驴,送逆女一个人情,也不知道她懂不懂给他这个父亲一点回馈。 云二爷见云侯爷和云三爷都开口站了云秋染的台,自己的女儿也站在她那一边,他再不甘也无济于事,只能跟着点头。 参与算计云秋染的一众人看到这里,整张脸都扭曲了,愤怒不甘的同时,心里升起了无尽的惶恐。 明明在制造这件事之前,他们经过多方调查和了解,确认云秋染与永安郡王不清不楚,忤逆家中长辈都是事实。 这才着手让人写的话本子,只要坐实云秋染身上的罪名,望京的贵女贵妇们,无论嫁人之后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不敢再轻易生出和离理的念头。 而他们这些人促进家庭和谐的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然而,这只差最后临门一脚、马上就要棺盖定论的事情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第84章 左右为难的卢府尹 其中最为惶恐的是钱宿。 他之前在出招对付云秋染之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后悔不该参与到这件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豪门望族间的恩怨中来。 他看不惯云秋染,离她远些就是,为什么吃饱了撑着,要来掺和这些破事? 大乾的朝律中是有诽谤构陷罪的,不仅有处罚,还很严厉。 一旦查证属实,有功名者剥夺身上功名。 无功名者,轻则罚没一半家产,重则判徒刑。 最严重的可判死刑,不过这种一般涉及的是污蔑诽谤皇家。 之前出手的时候无所顾忌,是以为证据确凿。 认为只要将云秋染这个敢于挑衅男子尊严、行为不端的女子一脚踩死,就能杜绝天下间所有企图挑衅男权的、不安分的女子们的心思,同时还能给自己营造诸多美名。 哪知就差最后这临门一脚,就要棺盖定论,钉死云秋染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逆转。 原本义愤填膺,提起云秋染,就恨不得咒死她的云家人突然反口。 云家三房的主人,与衙门大堂,同时亲口否认了她忤逆不孝一事。 如此一来,双方的位置顿时发生了逆转,他们这些本该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立即就变成了构陷者。 一旦坐实了诽谤构陷罪,以他在京城如浮萍般的根基,有何能耐逃脱罪责? 明明是件胜券在握的美差,为何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呢? 性喜钻营、又打心眼里瞧不起女性的钱宿,心头升起强烈的恐惧。 不,不行,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了举人,今年说不定能金榜题名。 大好的前程正在向我招手,绝不能就这么毁在这件事上。 一定还有法子。 对,话本子并不是我写的,因话本子而对云家女不满的人不计其数,牵涉其中的名门望族不下于十家。 法不责众,官府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打成诽构陷罪。 即便云秋染和她身后的势力想这么干,那些世家子弟想必也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 只要不能给他们定罪,我就有操作空间,就说自己是受了话本子误导。 大乾虽有构陷罪,但鉴于这条律法操作空间大,容易被人钻空子,用来整治政敌。 朝律的附加条款规定:量刑的时候,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证实对方确实是诽谤污蔑构陷。 对,只在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设计话本子的人,官府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惶恐不安的钱宿呆滞了片刻,脑子又飞快的运转起来。 与他同样在快速开动脑筋的,还有参与此事的王、梁,郑,秦等人。 这几个世家子弟一开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懵了,着实惊恐了一番。 不论是革除功名,还是罚没一半家产,都非他们所能承受。 不过待他们回神,想起构陷罪定罪的条件,很快又镇定下来。 只要找不到确切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执笔写话本子的人,在写完之后,为了安全起见,早就被人送出了京城。 虽说卢府尹已经答应了云大姑娘,要严查此事,揪出此人。 可茫茫人海,想要找到这个人何其困难。 念及此处,这些人不仅不再紧张,看云秋染的目光反而带了几分挑衅和意味深长。 一时踩不死你,能膈应膈应你也不错。 殷四航等与此事无关的人见状颇有些愕然,这些家伙怎么回事? 明明在云家三房长辈,证明云秋染无任何忤逆长辈的行为时,他们的脸色变得分外的难看,为何一转眼又是这副神色? “诸位在看什么?莫非是见尘埃落定,心头愧疚难安,准备向我叩头认罪了?” 云秋染见状眼睛微微一眯。 诸人呼吸一滞,未来得及等他们接口,云秋染话锋一转:“可惜,我这人最是遵纪守法,从不私下与人达成任何协议,你们若真想认罪,应该向府尹大人认。” “云姑娘说笑了。”刚露出挑衅之色的诸人脸色更僵。 “说笑?卢府尹判决你们没有听见? 还是说听见了却不准备将他的话当回事,企图罔顾国法,继续往我头上扣罪名?”云秋染扬起双眉。 卢府尹的一张脸也沉了下来,这些个世家公子姑娘,还真是嚣张。 莫非以为他京兆尹府的府尹是泥捏的,不敢定他们的罪? “不,不,不,云姑娘误会了,我等确实是想向姑娘赔罪,更无任何质疑卢大人的判决的意思。 卢大人,我等身为读书人,却识人不明,受话本子的蛊惑,随众一起讨伐云家大姑娘,心中惭愧得紧,甘愿领罚。” 王、梁,钱等人心头一紧,立即敛下所有神色,鼻观眼,眼观心地开口请罪。 他们是笃定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构陷云家大姑娘的幕后黑手,官府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却也不会蠢到公然在京兆尹府的大堂上流露心迹和惹卢府尹不喜。 他们一开口,其它几个脑子空空的纨绔和姑娘们难得机灵了一回,纷纷跟着开口请罪:“我等也一样,甘愿为自己的莽撞领罚。” “是受了蛊惑,还是参与构陷,需要查证之后再能确定。 你们先回去,此事没有查出结果之前,不得离京,需随时等候本府的传唤。” 卢府尹没有立即接话,而是静静地看了他们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卢府尹着实不喜欢眼前这些吃饱了撑着,胡乱搞风搞雨的家伙,但再不喜欢,没有详实证据之前,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确切来说,即便能证实这事和他们有关,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卢府尹执掌京兆尹府这些年,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自认是一个合格的府尹。 但云家大姑娘这件差事确实不好办,她背后有太后,沈家似乎也站在她这边,永安郡王之据说也多次为云家大姑娘说话。 另外一边则足足涉及了八个世家的郎君和姑娘,他一个小小的府尹,就算再刚,也没有办法和这么多势力掰手腕。 正因为这件事难办,他才越发的厌恶此事的幕后黑手。 罢了,不偏不倚,严格根据律法章程办事吧。 若云大姑娘真找到了对这几位不利的证据,他秉公办事,他们身后的家族想对付他,也得掂量掂量。 若找不到证据,定不了他们的罪,云大姑娘也怪不得他。 纠结了片刻的卢府尹,很快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第85章 太后召见 没有查到证据之前,所有被带回衙门的人都是无罪之身,被府尹大人告诫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涉及攻伐云秋染的人,没有查清事情的真相前,不得离京。 “多谢几位公子的慷慨相助。”来到衙门外,云秋染朝殷四航等帮自己说过话的人拱手道谢。 “云大姑娘客气了,我等身为读书人,遇到不平事,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乃我们的本分,当不得姑娘的谢。”几位书生连忙避开。 一向看殷世航不顺眼的钱宿,见状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嘲讽。 复想起云秋染的手段,和自己尚未洗清嫌疑的身份,溜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云秋岚则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殷四航,眼前这个一身布衣,斯文俊秀,满身正气的书生,和他以往见过的郎君都不太一样。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惹得殷四航也转目看了过来。 双方视线撞到一起,先是一怔,接着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殷四航已经知道眼前这位耿直泼辣的姑娘是云家的二姑娘,京中关于她的传闻不怎么好。 不过他对她的印象确不错,胆大泼辣,知道护姐,还有机智,与传闻中的一点也不相符。 长得也很漂亮,生机勃勃,就像一株怒放的向日葵。 想着适才盯着自己的那双黝黑明亮的大眼,殷四航脸上莫名染上了一丝红晕。 目光无意间扫到这一幕的云秋染,心头微微一动。 二妹再一个多月就要及笄,因前些年落下的名声,以及身后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导致亲事十分艰难。 这个殷四航人品相貌都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定亲。 待回头查查,若没有婚事在身,身世也清白,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云秋岚和云秋锦对她如此维护,她身为长姐,自然也应该为她们的幸福多考虑。 云秋锦也就罢了,父亲是官身,三婶人也很不错,她的婚事用不着自己操心。 但是二妹,以她父母那愚昧、又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一直没有合适的亲事,还不知会将她给许配给什么人。 “你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可要回去看看?”正走神间,云侯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走到她身边开口道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不仅云二爷,云三爷,云秋岚和云秋锦,就连其它还没离开的人,都齐齐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云秋染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太监骑马出现在府衙前。 看到云秋染,太监立即翻身下马,几步来到她身边,客气地开口道:“云大姑娘,太后口谕,召你入宫。” “有劳天使。”云秋染朝他行了礼,复转目看向云家三位长辈: “父亲,二叔,三叔,太后有谕,召我入宫,待空了,我就回府看望祖母,父亲和母亲。” “自家人,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既是太后有召,你赶紧随宫宫去吧。”云三叔摆了摆手。 看着她随天使离去的身影,云侯爷和云二叔不甘的握起拳头,这丫头的翅膀果然是硬了。 钱、王、梁、郑,徐等与她不对付的人也紧紧拧起了眉头。 太后如此看重云大姑娘,现她身上的忤逆罪名又洗去,一旦太后铁了心要为她做主,追究到底,将如何是好? 不行,单让写话本子的人离开望京并不保险,得想个法子,让此人彻底消失才行。 只有死人的嘴,才最可靠。 回侯府的路上,云三爷看着闷闷不乐的云侯爷和云二爷,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大哥,二哥,染娘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府里的姑娘,她有出息,咱们也跟沾沾光,你们说对不对?” 跟在他们身后的云秋岚和云秋锦连连点头。 就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闹得这么难看,让外人看笑话有意思吗? 云秋染不知这些,她随传旨太临来到慈宁宫门口,正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蒋灏宁。 “云大姑娘。”蒋灏宁看到她,停步打了声招呼。 “王爷。”云秋染朝他行了一礼。 她还说呢,太后动作怎的这么快,原来是他的手笔。 真是难为他了,因为自己的事,莫明将他卷进来。 荣王府没有一点动静,多半是他回府将荣王和王妃给安抚住了。 “皇伯娘在等你,进去吧。”蒋灏宁摆了摆手。 云秋染走进慈宁殿,来到太后座前,盈盈拜倒:“染娘叩见太后。” “快起来,过来让哀家看看。”张太后朝她招手。 云秋染起身,走到太后身边,跪坐在下来。 张太后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发现气色不错,也没瘦,这才放下心来,并佯装生气的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从你外祖家回来后,就来看过哀家一次,若不是哀家传来,你就要将哀家给忘了?” 要是有事没事,多来慈宁宫走动走动,那些不张眼的家伙,也没胆子有事没事就逮着她找茬。 “冤枉啊,娘娘,染娘刚忙完手头上的一些琐事,正准备来看娘娘。”云秋染连忙叫屈。 “真是个贫嘴的丫头,我听宁儿说,你在忙着试验新作物的事,难为你了。”张太后摇了摇头。 她居于深宫,慈宁宫的太临宫女们,没什么事一般也不出去。 关于以云秋染为蓝本的话本子一事,她昨天才知道。 正要让人去打听清楚,蒋灏宁就来了。 从他口中,张太后倒是将事情的经过,了解得一清二楚。 听完蒋灏宁的话,张太后目光十分复杂。 哪怕蒋灏宁说得再轻描淡写,她依然看得出来,自家这个眼高于顶的侄儿是真动了凡心了。 得知蒋灏宁的心意,张太后的头一个念头是:嗯,宁儿的眼光不错,两人挺般配。 紧接着就是头疼,云丫头样样好,就是顶着一个和离妇的身份,要做宁儿的正妃,不怎么容易。 她再偏爱云丫头,也不能不顾荣王夫妇的意愿,强迫他们接受这个儿媳妇。 “早知你有这份心思,当年我就不该促成她与沈至安的婚事。”张太后看了蒋灏宁半晌,口里才冒出这么 句话。 “闲着没事,瞎琢磨,具体能不能出结果还未可知。”云秋染有些羞赧的一笑。 “不论有没有结果,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张太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改革种子,试种新作物,无论哪一条,只要成功,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云丫头忙着折腾这些,总不会单纯是为了自己庄子的那点田地。 这丫头啊,是个有大情怀的能人。 因为喜欢,心里对那些莫名其妙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人更加不喜。 “对了,听说你进京兆尹衙门了,情况怎么样?”念及此处,太后又问。 “没什么事了,家父和两位叔叔亲口证明,话本子里对染娘的一切指控都是无中生有,卢府尹正在追查写话本子的人。”云秋染答道。 第86章 沈贵妃 “这就好,丫头,放心,话本子的事哀家会为你做主。 不论是谁在幕后策划捣鬼,只要查出来,一律严惩不怠。”苏太后脸上冒出几丝怒意。 这事明面是上针对染娘,暗地里说不定是奔着她来的。 要知道,和离一事当初可是她提出来的。 以前京都世族中一直没有出过和离事件,大家的利益不曾被触动,也没人拿此多说什么。 现在云丫头做了头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大老爷们嘴里不说,心里却觉男权尊严受到了挑衅。 这才没完没了的,一直揪着她不放。 想方设法怂恿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企图一举将云丫头踩死,彻底断绝其它贵女贵妇们再产生类似念头。 说到底,不就是对这条律法不满吗? 为了不让那些男权维护者说三道四,也为了不与丈夫生出嫌隙,正了皇后位后,她就很少插手朝堂上的事了。 尤其是丈夫过世,儿子登基后,她几乎没有再问过朝堂上的事。 可若有人真的如此不识趣,连区区一条给女性多一丝选择和喘息的律法都容不得,就别怪她施以雷霆手段了。 廉颇虽老,余威却未灭。 她这些年从不掺和朝堂事,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娘娘,熙云宫的沈贵妃来了。”正垂眉思忖间,大太监胡甚走了进来。 “让她进来。”苏太后压下思绪,开口道。 “见过母后。”沈贵妃走进内殿,规规矩矩的向苏太后行了一礼。 正值盛年的沈贵妃身穿一袭紫色宫装,乌云般的秀发盘成凌云髻,用两根别致的梅花簪固定,衬得她如同怒放的紫牡丹一般,雍容华贵,风华无双。 见惯美人的云秋染看着她,亦不得不赞上一句,此女确实风采照人。 不仅相貌一等一的好,通身气度也与她的相貌相得益彰,怪不得入宫多年,盛宠不衰。 沈至安的相貌也是不错的,可与其姐比起来,却差了不少。 “起来吧,过来坐。”苏太后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谢母后。”沈贵妃走到太后的右手边,盘膝坐了下来了。 “见过贵妃娘娘。”云秋染起身朝她行了一礼。 “云大姑娘也在这,免礼。”沈贵妃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贵妃,不知你对于近期外面以云丫头为蓝本,传的沸沸扬扬的话本子有什么看法?”待两人都坐下,苏太后将目光转到沈贵妃身上,问。 沈贵妃闻声微微一愣,她着实没料到太后将她唤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有心说不知道,可当着云秋染和太后的面,这种敷衍的话实在不好出口。 稍稍犹豫了片刻,她才谨慎地接过话头:“回母后,儿臣以为是好事者闲极无聊的杜撰,纯属无稽之谈。” “是吗?哀家听说,话本子里写沈家对云丫头要求和离一事极其不满,之所以没有发作,不过是迫于哀家的面子。 你是沈家女,可知此事?”苏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母后明鉴,沈家绝无此念头,这都是编话本子的人在胡编乱造。 云大姑娘刚提出和离的时候,儿臣的祖父亲自入宫和儿臣说过此事,他说这件事是我们沈家不对,一切过错皆在梓廉……” 沈贵妃心里咯噔一声,吓得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虽然她心里确实因为此事对云家大姑娘有些不满,但和离的一应恶名沈家已经受了,万不可因此再惹太后不喜。 “不必紧张,哀家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定国公更是我大乾的肱骨之臣,我相信以你们的为人,不会干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希望你知会国公一声,沈世孙与云丫头和离,是和平结束婚姻,当事人都没有意见,外人更无权置喙。”苏太后摆了摆手,让她坐了下来,才继续开口道。 以云秋染为蓝本的话本子中,除了写她忤逆不孝,还污蔑她给沈世孙戴绿帽子。 忤逆不孝的事,云家可以澄清,污蔑戴绿帽子的事,却非沈家出面不可。 以定国公的为人,这件事刚闹出来的时候,就该出面澄清。 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一点动静没有,苏太后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沈家的手笔。 “儿臣知道了,儿臣也是近两天才知道此事,正打算知会祖父,让沈家出面做个澄清,不然任凭话本子就这么胡说八道,着实不成体统。”沈贵妃定了定神,答道。 “你能这么想,甚好。”苏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最好没有沈家的手笔,不然啊,哪怕她再不愿多管朝堂上的事,也不得不出手了。 当今皇帝是她的亲儿子,是她手把手教导长大的。 少年时期还是很不错的,刚登基的那几年,也颇有明君风范。 随着太子年纪渐长,不知为何,逐渐变得多疑起来,开始扶持沈贵妃这一脉制衡太子。 苏太后看在眼里,却从不曾插手。 一是她不怎么喜欢现在这个太子,这个太子看似英武不凡,满朝文武提起他就交口称赞,身上几乎找不到缺点。 苏太后却一眼能看出这孩子是装的,他太喜欢做表面功夫,隐藏本性。 这样的人,若不受些磨练,慢慢把性子磨过来,登上帝位是很危险的。 二则是,帝王家的母子与普通人家不一样,她若管得太多,容易让母子生出嫌隙。 因为她的不插手,近两年,姜皇后和太子都对她有些不满,连带着与她生分了许多。 对此,苏太后并不放在心上,皇后是正宫,她的儿子是太子不假。 但是没有人规定,太子就一定是以后的皇帝。 尤其像大乾这种立国不久的新朝,太子若想顺利登上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就必须有匹配的德行和本事,不然就是误国误民。 皇后和太子若连这点考验都通不过,即表示他们不合适那个位置。 亲历过多年战火,不知看了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的苏太后,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在其位谋其职,不合格的君王,就是累及一个朝代崩塌的开始。 丈夫离世前,握着她的手一再叮嘱,要求她一定要帮儿子看好江山,再帮儿子选好储君,至少保大乾安稳度过前三代。 不管是为了丈夫的信任,还是为了避免天下百姓再经历战火,她都会谨守诺言,让大乾平稳度过前三代。 沈贵妃自幼受定国公悉心教导,性情为人确实比姜皇后要出众几分。 她的儿子才几岁,目前看着十分机灵聪慧。 可若他的母亲和外家,从现在开始心就歪了,那孩子也不定能长成什么样。 第87章 绝望的钱宿 沈贵妃离开慈宁宫后,按住心头的不安,立即着人去请还没有下差的定国公。 定国公一脸狐疑的随宫人来到熙云宫,行过礼后,有些诧异的看着沈贵妃:“娘娘这么急匆匆地将老臣叫来,所为何事?” “祖父,关于以云家大姑娘为蓝本的话本子一事,你可听人说过?”沈贵妃不答反问。 “怎么,这事与你有关?”定国公眉头一拧。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老臣,平常还真不怎么关注这些市井八卦。 而国公夫人方氏前些日子出门踏春,在外面的庄子小住了几日,直到前日回府,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 她听说之后,立即就告诉了丈夫。 定国公刚听说此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赶紧让人去澄清。 孙儿因和离一事变得懂事上进,从内心来讲,他是感谢云秋染的,并不希望有人利用国公府来做筏子,给她添堵。 可此事涉及永安郡王,也不知道荣王是个什么态度。 荣王府那边没有表态之前,他不好擅自出手,这才拖了两日。 没想到今天大孙女就专程为此事将自己叫了过来。 他还记得大孙女初听云家大姑娘要求和离时的态度,莫非这事真和她有关? “不,不,和我无关,今天太后将我叫了过去。” 沈贵妃看着祖父狐疑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将苏太后敲打她的话说了一遍。 她确实因为和离一事,对云秋染有些不喜,再上母亲的缘故,更曾起过打压的心思。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冒出来这么个事。 再说了,就算她再不喜云秋染,也不会着人去编造给亲弟头上戴绿帽子这么荒唐的事。 “看来太后对咱家产生了怀疑,是了,我一门心思想等荣王府那边的反应,再做应对,却忘了和离这条朝律最初是太后提出来的。 现在舆论越闹越大,太后怕以为幕后的作俑者是冲着她来的。 我回去之后马上处理,对了,这里面可有你母亲的手笔?” 定国公听得双眉拧得更紧了几分,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喃喃自语,末了,脚步一顿,抬目看着沈贵妃问了一句。 “这,我不知道。”沈贵妃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迟疑。 “最好没有,你母亲以前于世家主母中虽不算出众,但至少不会拎不清。 自从梓廉娶了云家大姑娘后,她就像魔障了一般,将云大姑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变着花样找她的茬。 和离的时候,闹得特没有体统,被禁足了都不知道反省,就连梓廉去边关,她都认为是云大姑娘害的。 这个事她若真参与进去了,你当知祖父的为人。”定国公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太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一旦让太后认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有沈家一份…… 一念至此,定国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祖父。”沈贵妃下意识的想为母亲求情。 虽然她不确定母亲有没有参与进去,可前些日子召母亲入宫时,听她提起云家大姑娘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只怕里面真有她的手笔。 结果定国公听都不听,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梁氏若真参与此事,他绝不会轻饶。 在家族兴衰面前,任何搞破坏、拖后腿的人,都是沈家的敌人,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回府后,定国公做的第一件事,让老妻去问拷问梁氏,他则亲自去了京兆尹府报案。 内容就状告以云大姑娘为蓝本写话本子的人,无中生有,抹黑云家大姑娘,从而抹黑国公府。 并一再表明,孙子与云大姑娘和离一事,过错都在自己孙子身上,云家女没有任何过错。 任何企图带上沈家的幌子污蔑云大姑娘的人,都是构陷诽谤,请卢府尹严查。 有意思的是,他来报案的这天,荣王府也来报案了。 报案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荣王自己。 内容嘛,和国公府差不多。 两人见面之后,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各自离开。 接案子的卢府尹只觉整个人都麻了,好嘛,这事已经上达天听,国公府和荣王府都出了手。 这样也好,他也不需要再考虑是不是得罪得起谁了,莽足了劲去查就是。 哪怕最后捅破了天,那也不关他的事。 有了定国公府和荣王府的插手,案情进展的速度飞快。 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事情就水落石出。 起因就是一群爱搞事的世家子和几个迂腐无行的书生,不忿于云家大姑娘敢于挑衅男权尊严,只因丈夫宠妾灭妻,就敢要求和离。 找了两个擅长编话本子的人,无中生有的杜撰了这么个故事。 企图一鼓作气,踩死云秋染这个不识好歹的姑娘,从而震慑其他再有此念头的女子。 涉及的对象,共有七名世家子,五名刚参加完会试的书生。 世家子中,梁家二郎和王家大郎都身有举人功名,同时参加了今天会试的人。 另一人比较有名的是连家的连云虎。 真相一出,卢府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安排捕快前去拿人。 “府,府尊大人,咱们真要把这些人都缉拿回来吗?”京兆尹府的捕快平常是极为得力的,此时此刻,看着手里的缉拿官文,一个个却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子犯法,亦当与庶民同罪,他们既然敢干这些荒唐事,就要有被缉拿的准备,去拿人,胆敢拒捕者,罪加一等。”卢府尹板着脸。 众捕快不再说话,纷纷出动,去各家拿人。 捕快找上门的时候,钱宿正和几个同僚在戏馆里看戏。 带人来找他的正好是吴捕头,吴捕头一看到这个家伙,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举子,无缘无故的尔等怎敢这样对我?”钱宿又惊又怒。 “举子?哼,马上就不是了,自从你与人一起构陷云家大姑娘,收买写话本子的人,无中生有的杜撰出那一系列罪名。 就该知道一旦暴露,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带走。”吴捕头哼了一声。 钱宿在听到这里,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半生苦读,就此化为流水,让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第88章 雷霆手段 与钱宿一般涉事其中的人,当时离开京兆府衙大堂的时候,有多笃定,看到捕快上门的那一刻就有多不可置信。 连云虎是下差回来的时候,在镇北侯的府邸门前,被捕快堵了个正着。 “你们干什么?”连云虎见一群捕快在自己家的门口将他拦住,不由皱眉斥道。 “连校尉,我等奉命带你归案,请你配合,这是缉捕文书。”负责来抓他的是凌捕头,他伸手往袖笼一掏,一张缉捕文书出现在手中。 连云虎一愣,被父亲告诫之后,他最近挺安分,没犯什么事啊,怎的缉捕文书都出来了? 最近禁卫军在外地搞训练,三月初一,发生在锦玉街打架斗殴事件中,他不在现场,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惊愕中的他一把将凌捕头手中的缉捕文书抢了过来,低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顿时怒从心头起,刷刷几下,将手中文书撕得粉碎,并猖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本将乃禁卫军的将领,即便犯了什么错,那也是受军罚。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府捕快来缉拿?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滚。” 凌捕头的脸沉了下来,早听说这个连云虎嚣张跋扈,果然不是一般的跋扈。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只朝左右的普快吩咐了一句:“公然拒捕者,罪加一等,结阵,拿人。” 知道这个连云虎不是个好对付的刺头,凌捕头足足带了十六名捕快。 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随着凌捕头一声令下,大家立即呈不同方位,朝连云虎包抄过去。 战斗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喝传来:“都给我住手。” 随着这道声音,镇北侯连勇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过来。 “侯爷。”凌捕头收刀转身,朝他行了一礼。 “怎么回事?”镇北侯沉着脸问。 “回侯爷,是这样……”凌捕头三言两语,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再次从身上拿出一份缉捕文书。 “父亲,污蔑,全都是污蔑,这是他们无中生有地陷害我,我根本就没有干过这事……”连云虎大声嚷嚷。 “孽障。”看完文书内容的连勇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连云虎扇到了地上。 “连勇,你在干什么?这些人无缘无故的冲到家里来抓虎儿,你不维护就算了,居然还打儿子。” 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的侯夫人刘氏,出来恰好看到丈夫打儿子的这一幕,顿时尖叫着冲了过来。 却被连勇一把抓住,并捂住了嘴巴,连勇一脸歉然的对凌捕头道: “抱歉,内子最近脑子有点毛病,这逆子既然触犯律法,自然应该秉公办理,你们将他带走吧。” 连云虎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连勇看他的目光一片冰冷,并充满了警告。 凌捕头没想到镇北侯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微愣了一下。 不过他也是久经阵势的名捕,罪犯不再拘捕,他们不需要在冒着生命危险抓人,自然不会追上去问十万个为什么。 很快让人将连云虎绑了起来,押走了。 眼见儿子被人带走,连勇就放开了妻子。 刘氏一得自由,立即竭斯底里的扑向镇北侯: “连勇,你很好,好得很,本事大了,发达了,就想将我们母子都打发了,好给新人腾位置是吧?” “若不想我们连家就此轰然倒塌,你就给我住口。”连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沉着脸怒斥。 “你,你什么意思。”刘氏听得一呆,一时连挣扎都忘了。 连勇看了她一眼,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那云家女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咱们连家轰然倒塌……”刘氏不信。 “愚蠢,你没看见是上面动手了吗,不然,他卢柞有几个胆子,敢这般四处抓人。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低估了云家女,也预判错了形式。 和离的人是云家大姑娘不错,可这条律法当朝太后和圣祖定的。 一味抓着这个事不放的人,就是罔顾国法,打太后和圣祖的脸。”连勇闭上了眼睛,一脸的颓废。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知道,对付云秋染的计谋彻底失败了,同时还惹怒了当朝太后。 儿女债,果然不好还啊。 若不是朝廷还需要他镇守边关,或许,整个连家就要跟着一起栽了。 “那,那怎么办?虎儿他……”刘氏跟着慌了起来。 “他目前的罪名是构陷唆使罪,轻则剥夺身上的一切功名职务,重者判流放。 死是死不了的,具体怎么判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梁二郎和王大郎与连云虎的遭遇差不多,尤其是王大郎。 他的父亲是刑部侍郎王勉,定国公府和荣王府刚有动作的时候,他就察觉了。 只是他不知道儿子和这件事有关系,并没有过多关注。 直到案件查出来,京兆尹府的卢府尹将涉案名单上报刑部的时候,他才看到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惊愕之余,王勉几乎是立即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回家,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就碰到了捕快。 “见过王侍郎,下官来此,是奉府尹大人的令,来带令郎回去问话,这是缉捕文书。” 领衔来王家抓人的是风捕头,他看见王勉,停步过来行礼,并将缉捕文书拿了出来了。 “你们奉命办公,不必多礼,能否给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和家中逆子说几句话,一会儿亲自将他们送到你们手中。”王勉摆了摆,道。 面对上司的顶头上司,风捕头自然不会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侍郎大人请。” 屋内被捕快上门这个消息打得脑子一片空白王大郎,看到怒气冲冲进来的王勉,下意识地开口唤了一句:“父亲……” 哪知一句话没说完,王侍郎一巴掌就扇了过来:“逆子,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无中生有地构陷一个女子,去干这么龌龊荒唐的事的?” “父亲,儿子并不是无中生有的构陷......”王大郎捂住脸,张口驳斥。 啪,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王勉一脸失望的看着儿子:“这么些年,你在国子监到底学了些什么?怎变得如此愚蠢? 事实,什么是事实?云家女没有和离之前就与永安郡王有勾连是事实?你当那沈家人是死的? 若是和离后的事,人家和离之后就是自由人,和谁有交集与你有什么关系?” “即便这件事是假的,她骂自己的父母,气病祖母也不假,云家的唐老夫人直到现在还在家里日日咒骂她......”王大郎依然不服。 “你如此顽固愚蠢,不入官场也挺好的,罢了,捕快还在外面等你,跟我出去。” 王勉却没有再打他,只失望地看了儿子两眼,转身就走。 只是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你对云家女这么大的意见,是不是和你母亲有关?” 听说丈夫在打儿子,急冲冲赶过来救场的大梁氏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跳,脚步僵在原地,一时竟然不敢动。 第89章 落幕 卢府尹雷厉风行,丝毫不讲情面,不过一天时间,所有涉案者皆被缉拿归案,并签字画押。 两天后,卢府尹发布公文,三月十日,于公堂上公开宣布处罚结果,有意者皆可来旁听。 判决当天,各涉案者的家长,和许多百姓都涌到公堂外。 梁家二郎和王家大郎,以及五名刚刚参加完试的书生,剥夺功名,并在有生之年,不得再行科考,入官场。 梁家二郎和王家大郎听到这个处罚的时候,两眼呆滞,脑子一片空白。 心里头一回生出了深深的悔意,后悔自己不该吃饱了撑的,莫名其妙跑去参与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和离事件。 满腔的抱负,十几年的努力,就此一朝化为流水。 钱宿和另外几名没有什么背景的书生,则是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连云虎罢官夺职,并罚银五千两。 他下意识的想闹,可一转眼,看见站在堂外观判的父亲,正目光严厉的盯着他,只能乖乖闭嘴认罚。 另外几名没有功名的纨绔,除罚银五千两,还判了三年流放。 所有参与要攻伐云大姑娘的人,罚银五百两, 同时要到京兆尹府受五日教化。 处罚结果一出,满京皆哗。 大家万没有想到,一场因为流言蜚语牵扯出来的是非,最后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大乾虽有构陷诽谤罪,但鉴于这个罪想要提供证据非常困难,大多数的流言蜚语,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所有参加过抨击云家大姑娘的人都两股战战,生怕什么时候麻烦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云家大姑娘这个名字几乎成了禁忌,再也没有人敢随便讨论。 刑部侍郎王勉,礼部侍郎梁禹,在京兆尹府大堂外听判的时候撞在一起。 “王兄。”梁禹和他打了个招呼。 “以后你我两家没什么事,少走动吧,我娶了你们家的姑奶奶,搭上了一个儿子,人情恩怨什么的就算两清了。”王勉面无表情的道。 他这两天已经查清,若不是妻子为了帮妹妹小梁氏出气,天天在家骂云大姑娘,儿子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卷入这样的是非。 娶妻当娶贤,原以为以梁家的门楣,教出的姑奶奶不会差到哪里去,没想到终究是他眼拙了。 梁禹被噎得呼吸一窒,有心说点什么,嘴巴张开之后竟无言以对。 他与王勉不同,小梁氏是他的亲姐姐。 就因为云秋染这个儿媳妇,小梁是这几个月在沈家所受的委屈比之前几十年还多。 四十多岁的人,又是世家主母,居然在过年被公婆禁足,连门都不能出。 她的遭遇对于整个梁家人来说都是耻辱,亦因这个缘故,梁家一门,都对云秋染非常憎恶。 近几个月,外面所有关于云秋染不良的负面消息,几乎都有梁家的手笔。 只不过到了今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最优秀的儿子被罢了功名,未出嫁的女儿,以后连亲事只怕都不太好定。 想起这些事,梁禹内心满是苦涩。 云侯爷和云二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三月初一那天,因各种阴差阳错,他们没能坐实云秋染不孝的罪名,还当场为她证了清白。 不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打成构陷女儿\/侄女的一员。 唐老夫人都被吓得一时都不敢再咒骂云秋染了。 小唐氏更是被吓成了鹌鹑,惶惶不可终日,她可没有忘记,话本子的故事,有不少是她提供的素材。 这几天每当家里来个陌生人,她都草木皆兵,生怕是来抓她的。 侯夫人李氏面上不显,内心却恨得要滴血。 自从在秀蜀山庄,被云秋染指着鼻子骂过后,她就一直在找机会,准备一鼓作气,彻底踩死这个孽障。 哪知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周全的计划,最后却发生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反转。 那个眼里无父无母的孽障,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么多人维护她? 定国公府的梁氏,以身体不适为由,开始长期闭门谢客,实际上是被关进了府里的小佛堂。 “以你的所作所为,本该送你进家庙,看在你两儿一女的份上,还是给你留几分情面,你以后就在府里清修吧,不要再出去见人了。 若再企图生事,为了宫里贵妃和梓廉的名声,休弃你确实不能,但是一杯毒酒送你走还是可以的。”定国公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说完这句话,他将目光转到四周的佣仆身上:“但凡让她走出这个房门一步,所有人都乱棍打死。” 梁氏看着小佛堂关上的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一串串的往下滴。 云秋染,你是真厉害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我们所有与你不对付的人都打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我不会这么认输的,我会好好的活着,我要看看你是不是运气会一直这么好。 我要看看,一次得罪了这么多人的你,最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信荣王府真能容得你一个和离妇,与他的儿子不清不楚。 “公国爷,沁雅阁的那位怎么办?”从小佛堂出来,大管家孙裕小心翼翼的看了定国公一眼。 “送回连家,连家的女儿自然是由连家来教导。”定国公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连梦晴是孙儿的贵妾,话本子的事件她没少参与。 京兆尹府的卢府尹没有把涉事的女眷名单给放出来,是给各大世家留了几分脸面。 另一个方面也是目前的震慑已经足够了,此事不宜牵扯太多。 若是一般的妾,犯了这样的事,一杯毒酒下去就解决了。 但是连梦晴是镇北侯的独女,和孙儿之间的关系又实在有些复杂,定国公不能给她一杯毒酒,只能交给连勇管教。 外面很多人因此事草木皆兵,秀蜀山庄的人心情好得很。 云秋染的几个丫鬟已经欢呼着去找厨子,让他们办一桌好酒席来庆祝。 葛神医听说这个结果,神采奕奕的凑到云秋染面前,朝她挤眉弄眼: “丫头,不错啊,这一仗你赢得漂亮。此役之后,大概再也没人敢拿你和离的事做文章了。” “机缘巧合罢了。”云秋染摇了摇头。 若不是太后生了气,再加上永安郡王出力,让沈家与荣王府同时出手,这件事绝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你倒是清醒。”葛之遗瞄了她一眼。 第90章 云秋岚定亲(上) “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但自知之明向来不缺。 对了,我明天有事进城,你要去吗?”云秋染笑了笑,复问了葛之遗一句。 身为一个深资卷王,她做人的第一原则向来是懂进退,识时务,绝不盲目。 “不了,你是为了你家二妹的亲事吧,赶紧去吧,殷家小子不错,想和他定亲,赶在没放榜之前比较合适。 以他的才华,榜上有名几乎是榜上钉钉的事。 一旦等他金榜题名,争抢的人可就多了 ”葛之遗摇了摇头。 老头儿对云家知道维护长姐的两个姑娘印象不错,而殷四航是浙允人士。 他当时游荡到殷四航的家乡时,在那里停留过几个月,对此人比较了解。 再加上蒋灏宁和林家的渠道,不过几天时间,云秋染已将殷四航的来历摸得一清二楚。 殷四航,今年二十二岁,十六岁中秀才,十九中举,今年参加会试,不曾定亲。 其人品行端方,正义感强又不迂腐,在家乡时,曾帮着受冤屈的百姓解决过多起冤案。 家中仅有一母,其母非常有主见,为了便于儿子读书,一共搬了三次家。 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收获很好的口碑,颇有几分孟母的风采。 他乡试和府试的成绩都名列前三,不出什么意外,今年的金榜上绝对有他的名字。 这样品貌皆全的才子,一旦金榜题名,将会是无数世家争抢的香饽饽。 至于家境差了一点,对于望京的勋贵们来说,家境根本就不是事,越是家境不好,才越便于他们控制。 这样的好儿郎,若云秋岚还是以前跋扈嚣张的性格,云秋染不会帮忙,无它,配不上。 现在么,她希望试着帮忙争取了一下。 放榜的时间定在三月十六,云秋染三月十二,用完早膳,就骑马入了城。 入城之后,直奔宁远侯府。 门房看到她,不敢有半分怠慢,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最近几天,云大姑娘的风头实在太盛了。 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知道她的名字,门房也不例外。 林秋染进了大门,直奔锦丰堂。 因今个儿的天气好,唐老夫人正在花园散步赏花。 她正盯着一株开的得旺的桃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丫鬟来报: “老夫人,大姑娘过来了。” “哪个大姑娘?”唐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秋染自去年过年回来送过一次年礼,至今还没有踏进过云家的大门。 “咱们家的大姑娘。”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答。 “云秋染?她回来干什么,莫非是担心老身一时半会死不了,趁着现在风头正劲,回来显摆?”唐老夫人面色一冷。 虽说迫于云秋染现在的风头,她不敢再随便咒骂她,但心里的气,却不是一时会半能散的。 丫鬟不敢搭话,身边伺候的嬷嬷也不敢吭气。 “罢了,去叫她过来。”唐老夫人冷着脸沉默了片刻,又道。 “孙女见过祖母。”云秋染走过来,规规矩矩的朝她行了一礼。 唐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嘲讽。 复想起这几天三房凌氏委婉的劝诫,只好将心里的怨气压下去,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你回来干什么?” “祖母,孙女有点重要的事想和您聊聊,咱们回屋里说如何?” 云秋染也没说是想念她之类的废话,只抬目扫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眼。 为了云秋岚的名声着想,这门亲没成之前,不合适让太多人知道。 “有什么事不能这里说?”唐老夫人面色现冷了几分。 “祖母,马上就要到正午了,今个儿阳光烈,您年纪大了,晒久了不太合适。”云秋染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道。 “你不是一向恨不得我早些死么?会这么好心?”唐老夫人冷冷的盯着她。 “祖母,无论您信不信,我从未有咒您的念头,也从没有坑害云家的心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姓云,与云家的关系始终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秋染苦笑。 她确实不喜云家人,但她与他们的血缘关系切不断,几个小辈都要喊她一声长姐。 再是不喜,她也没想过把云家怎么样。 当然,前提是没有人一直在她面前作死。 唐老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锦丰堂走去。 “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回到锦丰堂,坐下之后,唐老夫人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才开口道。 “二妹马上就要及笄了,亲事还没有着落,我认识个今年来京参加回试的学子……” 云秋染也不卖关子,很快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并简单将殷四航的个人信息说了一遍。 “我记得你以前一向与二丫头不对付,为何突然对她的亲事上心起来?”唐老夫人盯着她的目中有几分怀疑。 “祖母,二妹与我不对付是以前的事,自然出嫁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改善了不少。 加上最近二妹和三妹,为了我在外面公开与人打擂。 身为长姐,我自然也是真实心意的希望她们的人生顺遂美满。” 唐老夫人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两个儿子已经告诉她,云秋岚和云秋锦,在外为了长姐与人争吵的事。 沉默了许久,唐老夫人才缓缓开口:“那个叫殷四航的人真有这么好?” 二房是幼子,加上小唐氏又是娘家的堂侄女,唐老夫人对二房明显要比对其它两房好一些,对云秋岚的宠爱也有几分真心。 二孙女马上及笄,至今连个亲事都定不下来,她心里也很着急。 “祖母相信孙女的眼光和为人吗?”云秋染不答反问。 唐老夫人下意识的想说,你眼光或许不错,为人却不好说。 起码看你和离后对你爹和我这个祖母的态度,实在看不出来对云家有多和善。 “祖母,我不喜欢云家人是因为云家人对我不好,尤其是我的父亲和继母,一个想方设法想要我的命,一个完全没有半点骨肉亲情。 至于其他人,但凡对孙女有半分善意的,祖母可见过我对谁不利过?”云秋染显然懂她的心思,见她不肯回答,接着又往下道。 唐老夫人听得拧起眉头,这个大孙女太记仇了,为人子女,如此睚眦必报,成何体统? 然而冷静下来她,却不得不承认云秋染说的是事实。 不说大房二房,就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大孙女也确实称不上一句好。 她垂着眉沉默了半才,才憋出一句:“二丫头以前对你也不怎么好。” 第91章 云秋岚定亲(中) “都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二妹的性子比较直率,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坏人。 她有现在这个名声,二婶和二叔功不可没。 我身为长姐,照顾她们是本分,更别说她还对我如此维护,又如何会害她。” 云秋染有些头疼,和一个多疑的人沟通,挺不容易。 “只有几天就要放榜了,不如等放榜之后再决定?”唐老夫人没有立即接话,沉思了片刻,才道。 “祖母,以殷世航的条件,您觉得等他榜金榜题名之后,咱们家还能竞争过别人吗。 他的事很容易打听,祖母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云秋染道。 若不是时间太急,她也不愿意这么急着来说服他们定亲。 问题是一旦错过了这个殷世航,以云秋岚目前的处境,想找个更好的人选,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也罢,你有没有办法让这个殷世航来府一趟,让我见见人。”唐老夫人垂目沉思了一会,道。 她没有想过去问二房夫妇的意思。 因为她心里知道,老二和小唐氏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唐老夫人身上或许有各种毛病,比如固执偏心,掌控欲强,自利自私等。 但她有一点,即真心实意的希望云家能在她手里蒸蒸日上,期盼儿孙能有出息。 “行,祖母,你将大哥唤来,我人带着他,去给殷四航下帖子。”云秋染想了想,点了点头。 二房的长子云俊康,比云秋染大一岁,现年十八,还未成亲。 由他出面,给殷四航下帖子最合适。 想要结这门亲,除了云家的意见,殷四航的意见也很重要。 先找人把意思透给他,若愿意上门,即表示他起码有这个意愿。 要是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想法,自己这边一头热也无济于事。 云秋染想办事的时候,是非常雷厉风行的。 她从侯府出来,就找到蒋灏宁,让他着人带着云俊康,向殷四航发出邀请。 殷四航接到帖子的时候,微怔了下。 云家这个时候给他下帖子,其意不言而喻。 最近给他下帖子的人家不少,他家世清白简单,一路历程也简单干净,查起来非常容易。 殷四航略略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云大郎的邀请。 云家在下帖子的人家中,条件并不算好。 府里虽有侯爵在身,真正身有实职的却只有三房的云三爷一人。 二房的云二爷既无功名,又无爵位,说白了就是个白身,名声还不怎么好。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家,他是不会考虑的,但是云秋岚留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个直率、泼辣又不失担当和急智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若能成为妻子,想必不至于打理不好内宅,两人的生活也不会无趣。 他这个年纪还没有订亲,不是想攀什么高枝,而是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姑娘。 他信奉妻贤夫祸少的婚姻原则,妻子定要能与自己心意想通,拎得清又不失善良。 殷母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很认同儿子对婚姻的观念。 加上深信以儿子的才华,他日定能高中,走上仕途, 担心随便定门亲事,影响儿子以后的发展,就准备等儿过了会试再考虑亲事。 殷四航来侯府的时间,就确认在次日,即三月十三。 得了实信,云秋染又回到侯府,来到锦丰堂,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唐老夫人。 在云秋染离开的这两个时辰,唐老夫人也通过其它人了解了番殷四航的来历。 越听,越对这个人感兴趣,以岚娘现在的口碑,能结这门亲的话,确是上上之选。 为此,云秋染再过来的时候,唐老夫人看她的眼神都变温和了许多。 云秋染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很快就离开了。 唐老夫人在她离开之后,将二房夫妇叫了过来,把这事告诉了他们。 他们再糊涂,也是岚娘的父母,要结亲的话,不知会他们一声是不行的。 云二爷和小唐氏初听殷四航的身份,本能的有些不愿意。 他们还希望让岚娘嫁入权贵之家呢。 结果被唐老夫人沉着验,臭骂了一顿。 骂完,唐老夫人又把事情掰开,揉碎,细细分析给他们听了一遍。 “既然母亲觉得好,那就结吧。 对了,咱们手头上的钱财也不多,既然大侄女对岚娘的事这么上心,若亲事真定下了,大侄女是不是要帮着岚娘备点嫁妆?” 小唐氏听完,也觉得这门亲很不错,不过,市侩的本能让她很快又把主意打到云秋染身上。 “蓉娘,我警告你,别一天到晚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殷四航出身普通人家,若这门亲能订下,嫁妆不需要备得太过隆重,差不多不惹人非议就行。 至于染娘怎么添妆,那是她们姊妹间的情分,你别惦记。”唐老夫人面色一沉,警告了儿媳妇一句。 次日一早,云秋染就赶到了宁远侯府,她怕事情出什么变故。 不过还好,二房受了唐老夫人的敲打后,表现还不错。 倒是侯夫人李氏,若是不云秋染全程盯梢,还真要搞什么幺蛾子。 又因母亲不在京城,没法请媒人,殷四航简单与云家交换了个信物,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殷四航做出承诺,可能高中,便会写信于母亲,着媒人,正式上门提亲。 “咱们也没过明路,若是他一朝高中,被其它人抢了亲怎么办?” 原本还对殷四航出身贫寒,有些不乐意的小唐氏,在他离开之后,想到什么,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他此言一出,唐老夫人和云二爷都微微色变。 几个照面下来,他们是对殷四航越来越满意。 这孩子相貌斯文清秀,身形挺拔于青竹,谈吐得体,不卑不亢,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啊。 “不会,他既然做了承诺,就不会再另行变卦,近几天给他下帖子的可不只咱们云家一家,而他除了咱们家,并没有接受其它人的邀请。”云秋染摇了摇头。 侯夫人李氏垂眸不语,低垂的目中却是恨意勃发。 这个孽障,先前不把侯府的人放在眼里,现在又来施恩。 若真让他们把这门亲给结成了,以后二房也倒向这个孽障,这府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么? “母亲,你不舒服吗?”云秋染突然道。 李氏愕然抬头,目中炙烈的恨意一时还没来得及退去。 第92章 云秋岚定亲(下) 李氏豁然抬头,目中炙烈的恨意一时都来不及藏好,引得在场的诸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侯夫人心头一跳,吸了口气,敛下情绪,尽力扯出一个笑脸:“没有。”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母亲对这门亲事有什么意见呢。”云秋染意味深长的朝她笑了笑。 她此言一出,本来对看见她莫名其妙露出满目愤恨,而感到怪异的小唐氏和唐老夫人,顿时拧起眉毛。 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怎么会,岚娘若能说成这样一门好亲事,我这个做伯娘的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意见。”李氏脸上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顿时僵住。 云秋染没有再为难她,找了个理由开溜:“祖母,母亲,二婶,三婶,我去看看二妹。” “去吧。”唐老夫人摆了摆手。 她一走,云二爷是个蹲不住的,很快也找借口跑了。 李氏和三房的凌氏没过一会,也离开了。 独自留下来的小唐儿有些不安的盯着李氏的身影:“姑母,你说大嫂不会想法破坏这门婚事吧?” 跟着李氏混了这么多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还是知道的。 “你又没惹她,她干什么要破坏?”唐老夫人皱起眉头。 “我是没招惹她,可是大侄女招惹了她啊,这门亲又是大侄女介绍的.....”一向糊涂的小唐氏难得机灵了一回。 唐老夫人听得眉头一皱,认真回想李氏这些年是如何对云秋染的。 半晌后沉着脸道:“我会敲打她的。” 三天后放榜,殷四航果然高中,会试榜排名第十。 数千名举人参加春闱,能被录入榜单的只有四百人。 在这四百名中,能排进前十的,都是妥妥万一挑一出来的人才,醒目得不了得。 宁远侯府早在放榜前一个多时辰就派人在这等着了。 待消息传回府里,唐老夫人,唐家二爷和小唐氏的脸都笑成了盛放的菊花。 云秋岚一张俏丽的面颊更是羞也了天际的朝霞。 唯独李氏心火难抑。 可这几天,唐老夫人和小唐儿都眼不错的盯着她,她想干点什么都不行。 恰好这时候,她的娘家来人了,说她母亲找她有事。 “母亲,家母相召,我回去一趟。”李氏对唐老夫人道。 “去吧。”唐老夫人摆了摆手。 李氏是侯夫人,她娘家母亲有事找她,自是谁不能阻拦她回去。 小唐氏瞧着她离开的身影,莫明有些心慌:“姑母,她,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吧?” “瞎说什么,她一个内宅妇人,哪来的能耐干涉人家的婚事?”唐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说是这么说,转身又吩咐了大丫鬟道:“蓝锦,你去和丹红说一声,让她跟紧夫人。” 李氏回到家中,很快知道父母叫她回来的意图。 原来他们李家也看中了殷四航。 李氏的父母身边并没有合适结亲的女孩儿,但是二房有一个去年冬天及笄,因高不成,低不就,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结亲对像的侄女。 眼看殷四航会试名列前十,立即就动了心思。 二房的兄长比她大八岁,目前是从五品的光禄寺少卿。 论前程,比云家二房有出息得多。 他们听说殷四航去过云家,却没传出与云家订亲的事,就将李氏唤回来问问情况。 李家也是承传了百年的大族,近些年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家中后辈有出息的不多。 导致家中女儿想找个门第相当的才俊都找不到。 找不着门第合适的才俊,没本事的纨绔他们看不上,目光就盯上了新科学子。 “殷家郎君确实来过家里一趟,也表示了想与云家结亲的意愿,不过具体成不成,说是要等殿试出来之后。”李氏斟酌着开口道。 “有意愿,却没给实话,那就是还在犹豫嘛,榜下捉婿的习俗古来以有,既然还没有与你们云家订下来,那咱们也有机会,权看谁家动手快了。 再说了,论家世,你们云家二房能与咱家比么。”李氏的二嫂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我是云家妇,这事我不好插手。”李氏表示为难。 “无须你插手,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殷四航到底会为哪家婿,选择权在他手上。”她的二嫂廖氏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干云。 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殿试之后,正式的金榜也出来了。 殷四航的名次再进六名,排在二甲第一名:传胪。 云家派出来等在金榜墙下听榜的人,看到这个结果,高兴得跳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把这个消息传回府里,变故又生。 刚从宫里出来的传胪被人榜下捉婿,捉走啦。 就这样,他带着一惊一喜,两道消息,跌跌撞撞的奔回侯府。 “岂有此理,被哪家捉走了?”云家诸人一听,顿时跳了起来。 不仅是云二爷和小唐氏气怒攻心,云侯爷和云三爷也有些呆不住。 一个传胪啊,只要中途不出意外,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自往朝到今朝,状元因为风头太盛,容易招眼,还有不少中途折掉的。 倒是传胪,绝大部份都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前朝三百余年,到今朝三十多年,一共出了一百一十多个传胪,泯灭于众人只有八人,中途夭折的,只有四人。 其余的最少都做到了四品官,其中有数人一路爬到了首辅的位置。 从某种成度上讲,二甲传胪比一甲三人,更容易出头些。 “好像是侯夫人的娘家,李家的人。”传信的人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家?李氏,你给我出来。”小唐氏和唐老夫人同时大怒。 她们俩同时想到,会试榜刚出来的当天,李家的人正好来人请李氏回去过一趟。 “先别吵了,着去看看殷家郎军的再说。”云秋染轻喝了一声,制止了吵成一团的众人。 “殷家郎君不是被捉走了?” “捉走了,也得人家愿意,他们李家还没有这么大能耐,别人不同意,还能按着传胪的头硬娶吧?”云秋染双眉微微一挑。 第93章 离京 殷四航被李家人捉走的时候,云秋染派来在这里盯梢的人立即跟了上去。 深知侯夫人李氏为人的云秋染,早就对她做了防范。 除了防范李氏,她还担心其它人冒出来截胡。 好不容易做一回媒,除非她眼太瞎,挑的当事人人品太差,一朝高中,就出尔反尔。 否则,她绝不会让人从她手里摘桃子。 云秋染派来盯梢的不是别人,正是年前就一门心思想挖过来刘延光。 刘延光与国公府的合约于六天之前刚到期,在此之前,冬竹找他谈过。 刘延光本就看中秀蜀山庄的环境,加上对云秋染印象不错,想到那边去工作。 听到她开出的条件,几乎是二话不说,当场就同意了。 他用大半积蓄在城西的普通居民区,盘了一栋宅子,花了三天时间,将妻儿母亲一起接到了京城。 他的薪俸长了一倍,以后妻子也能工作,家里多一份薪俸。 虽说居京城,大不易,但他们夫妻俩的收入加起来,足以让儿子和母亲在城里生活得不错。 京城的教育环境好,好好培养儿子,没准以后家里还能养出个光大门楣的读书人。 心里有了目标,又感念云秋染对他的看重,刘延光决定要全心全意、加倍努力地为云秋染工作。 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三天,头一次接外活,自不会出一点差错。 殷四航被带到李家后,李家的掌事人热情无比的出来和他套近乎。 殷四航拧着眉,不声不响的看着他们。 “承蒙厚爱,我已经了亲。”直到听完李家抓自己的本意,殷四航二话不说就拒了。 他是个真君子,既然已经答应了云家,就不会再与其它家勾勾连连。 李家人见他不识好歹,沉着脸就要用强,被跟过来的刘延光阻止。 云家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张弓拔弩的一幕,一时惊怒交集。 云秋染只对李家人说了一句:“李家罔顾国法,公然强迫威胁传胪,是完全不将国法和圣颜放在眼里吗?” 话本子事件过去才半个月左右,云秋染的威慑性还非常大,被惊动的李家掌事急忙出来道歉,赔着笑脸将人送了出去。 这门优质的亲事最终保住了,云家人高兴之余,想到挖自家墙角的李氏,心火难抑…… 云秋染没有再插手他们内部的矛盾,云秋岚和殷四航的亲事定了,她就该去干自己的事了。 虽说正式下聘,还要等殷世航的母亲来京,不过以殷四航的为人,他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确认,这门亲事跑不掉了。 看在殷世航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真君子份上,再想了想云家二房夫妇的为人。 为了避免他太过端方守规矩,成亲后被云家二房和唐老夫人拿捏。 她特意找了个时间,约殷四航长谈了一次。 离开的时候,殷四航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颇为复杂:怪不得云家二姑娘和三姑娘,那般维护她这个长姐。 云家大姑娘确实值得她们尊敬,她是一心一意的希望妹妹们过得好。 和殷四航聊完,云秋染又细细叮嘱了云秋岚一番,将自己想得出来的,认为需要提点的地方,通通提点了一遍。 并将提前将她的及笄礼送了出去,云秋岚的及笄礼还有七八日。 她和南熹和楚林等,约好一起去找红薯的时间是这个月底,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她送给云秋岚的及笄礼是一整套环琅阁出的新头面,价值千两银子。 唐老夫人和云二爷夫妇,原本对她不来参加女儿的及笄礼有些不高兴,不过看到那套头面的时候,这份不高兴顿时就散了。 云秋染和南熹和楚林相约去寻找红薯的事,蒋灏宁要知道。 为此,得知她要出京,蒋灏宁下意识地就想跟着一起出去。 “不行。”云秋染板着脸拒绝。 “为什么。” “话本子的事刚解决,如果你这个时候和我一同出行,那些因话本子受了重罚的人只怕立即就想办法翻盘。”云秋染坚决不同意。 她可没有忘记放榜的时候,那几个因为参与构陷她而被剥夺功名的世家和书生们,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 “可咱们是合作伙伴的事已经公开了,没人敢拽着这个事说闲话。”蒋灏宁不服。 “合作伙伴也没有天天黏在一起的道理,更何况你我男女有别。” “染染。”蒋灏宁整张脸都垮了下去。 这么下去,他和染染之间还有可能吗? “王爷,你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咱们的事业刚刚开始,我出去找新作物,家里的事也不能没人看管。 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马铃薯五月就会成熟,若是成熟后的试验品达到了我们的预期。 届时我若还没有归京,得麻烦你献给朝廷,这东西好好推广下去能解决不少人的饥饿。 还有其它的实验作物,也需要人盯着。 这此事事关我以后的立身之本,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得劳烦王爷多看顾。”云秋染见状心头一软,好言安慰了几句。 她不是没有心肝的人,郡王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心里不可能不感动。 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资格,也没有能耐来承接他这份深情。 只有不断的加大手上的筹码,掌握足够多的财富和话语权,届时才有资格与荣王府谈判,让荣王松口,将这么美丽优秀的儿子交给自己。 若说她以前是一门心思想躺平,现在则迫切需要成长壮大自己。 和离的是非虽然暂时解决,但这次得罪的人那么多,隐患还是有不少的。 除此之外,还有太子这柄剑还悬在头顶的利剑。 话本子的是非能如此利索的解决,全靠太后和蒋灏宁。 太后对她是好,可若她一直不能给什么像样的回报,只会不断的消耗对方的感情,再好多的好,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综合以上种种,云秋染心里有种迫切时不待我之感。 卷了半辈子的人,一旦有了紧迫感,做事就会雷厉风行,不会浪费半点时间。 她与蒋灏宁以及秀蜀山庄一众人告了别,带上冬竹和巫灵,跨上骏马,风驰电闪的离开了京城。 “染染这样上进努力,我也不能太混日子了……”蒋灏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喃喃自语。 “蒋小子,你想娶云丫头为妃吗?”葛之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嗯。”蒋灏宁下意识地点头。 “依我看,云丫头没有嫁到你们王府的意思,反倒有几分努力挣聘礼,娶你进门的打算。”葛子遗笑眯眯的道。 第94章 初遇极品小白花? 云秋染是三月二十六离的家,一路风驰电掣,花了五天时间,才来到与南熹和楚林约定的客栈。 客栈的名字叫如意归,永溪郡最好的客栈。 她到的时候,南熹和楚林都等在那里。 除了他们,林浩瀚和宜川县主也来了。 “你们都到啦,我来得晚了些,让大家久等,抱歉。”云秋然见大家都到了,她来得最晚,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们也刚到没两天,出门在外,路上但凡遇到什么点小事,耽搁一两天是很正常的。 再说了,咱们约定的时间本就是月底,今天是三月三十,你并不算迟到。”楚林笑着接过话头。 他和父亲说了番薯的事,父亲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与这位见多识广的姑娘打好关系。 一旦番薯真像她说的那么有用,不仅对他的仕途有莫大的帮助,更能解决许多老百姓的口粮。 他父亲楚知府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大乾建国的时间不算长,前朝动乱又持续了十几年,至今边境都不是太稳定。 哪怕大乾的两代帝王,想方设法改善民生,民间百姓日子也过得不富裕。 除了江南和京都这些富庶之地,大多数地方的百姓,交完赋税,都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一旦遇上天灾,日子更难。 楚知府得知某地疑是出现了高产新作物,自然十分上心。 “表妹,大家都是朋友,用不着这么讲究。”大大咧咧的林浩瀚跟着道。 “巫灵也来啦,两个多月不见,小姑娘长得越发漂亮了。” 宜川县主的注意力则是在巫灵身上,看到这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走过来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面颊。 宜川县主和巫灵颇有几分一见如故之感,当初头一回见到她,就很喜欢。 现一别两月余,再见依然喜欢得不得了。 “宜川姐姐。”巫灵羞赧的一笑。 云秋染看到两人的互动,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撒的谎,颇有些不好意思。 待寒暄完毕,她将宜川带到一边:“县主,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宜川县主奇道。 云秋染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太子看上了巫灵?宜川眉毛一挑。 与苏太后差不多,宜川并不怎么喜欢大臣眼里完美的太子。 她的父王和太子走得比较近,相对而言,她对太子的了解也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要不你干脆将这丫头让给我好了,届时我就和太子说,这丫头特别合我的心意,他想必也不好意思强抢我的丫鬟。” 宜川想了想,给出一个建议。 “不妥,若太子铁了心不肯放弃,届时会让县主为难。”云秋染想了想最近一次,碰到太子时他说的话,摇了摇头。 除了秀蜀山庄那一次,前几天云秋染在百味楼又见过太子一回。 太子看到她,先是问了林大舅什么时候来京,接着又问了巫灵。 云秋染费了不少劲才将他打发。 “金绡,你多大的人了,走路不看路的吗?”就在这时候,客栈门口传来斥责声。 云秋染等人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老妇被人绊倒在地。 一个身着布衣的年轻姑娘一边弯腰搀扶,一边满脸怒容瞪着对面的白衣姑娘。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我.......”白衣姑娘一个劲的道歉,说着说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绊倒了人,不帮忙扶,为什么要哭?”年纪还小,见识有限有巫灵见状颇为不解的问了一句。 宜川和云秋染在说话,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她则看得清楚,明明是白衣姑娘不小心踩着老妇的衣裙,将她绊倒了。 结果看到人倒地,她不仅不扶,还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有些人天生爱玩这套把戏。”见惯家中继母手段的宜川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金姑娘,绫表妹,表姑母,你们怎么在这?”倒是楚林看清那三个人的相貌之后,立即抬步走了过去帮忙将地上的老妇扶了起来。 “表哥。”正在哭泣的白衣姑娘看到楚林,目中顿时迸了惊喜。 布衣姑娘看到楚林,先是一愣,接着面带喜色地唤了一声:“表哥。” 南熹,林浩瀚,云秋染和宜川面面相觑,这三个人是楚林的亲戚? “师兄,师弟,云姑娘,蒋姑娘,这位是我的表姑母,这位是我表妹,这位也是。 表姑母,表妹,他们是我的同门师兄弟,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 几人正好奇间,楚林已带着三人走了过来,同时分别为双方做了个介绍,说到金家姑娘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 “见过老夫人,见过两位姑娘。”众人微微朝她们颔首。 “见过两位公子,诸位姑娘。”楚林的两个表妹还了一礼。 楚林碰到了亲戚,大家便很有眼色的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是还没走进客栈的大门,几人就差点被楚林的那位白衣表妹口中吐出的话给绊了一跤: “表哥,你们江湖人真好,完全不用顾忌男女大妨,无亲无故姑娘的都可以跟着表哥和表哥的师兄弟们一起把臂同游。” 林浩瀚面容一冷,停步转身走了回去: “姑娘,大庭广众之下,麻烦你说话注意些,她们一个是我的嫡亲表妹,一个是.....是我表妹的手帕交,不是什么无亲无故不相干的人。” “对不起,林公子,我没有其它意思,我只是......”白衣姑娘先是一呆,紧接站连声弯腰道歉,说着说着,泪盈于睫。 外面新来的投宿的客人,看着这一幕,看林浩瀚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指责。 林浩瀚一个耿直男,平常遇到的多是直来直去的人。 生平头一回遇到金家姑娘这等人物,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了,金姑娘,我师弟只是针对你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澄清了一下,你别动不动就哭,搞得谁欺负了你一样。” 楚林也看不过眼,沉下脸,连表妹都不叫了。 老妇是他的表姑母,唐绫是她的亲孙女,叫表妹合情合理 白衣姑娘金绡是表姑母的姨外孙女,只因母亲过世后家里没有容身之地。 唐老夫人怜惜她,把她接到了唐家,楚林才见过两三回。 实际上两人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叫她一声表妹,完全是出于客套。 “表哥……”金绡挂在睫毛上的眼泪终于漱漱落了下来。 “咳咳,楚林,别这么说你表妹,绡儿并非有什么不良用意,只是脑瓜子比较直,不会转弯。” 自被扶起来还没开过声的老妇人,眼见金绡哭了,轻咳了两声,开口维护。 第95章 茶,是需要智商的 “这一家人怕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吧。”话少舌毒的冬竹姑娘忍不住吐槽。 她的声音不小,这一开口很多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噗哧,染染,你家婢女真有意思。”宜川听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云秋染…… 金绡哭得更凶了,楚林尴尬得恨不得以头扣地,布衣少女抿嘴不吭气。 老妇人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瞧满脸古怪看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没好意思张嘴。 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的云秋染转目对林浩瀚道了一句:“表哥,楚公子和他们家亲戚有话说,你别杵在那,咱们先回房。” 林浩瀚看了金家姑娘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回来。 云秋染瞧了眼大家满脸不愉的神色,开口安抚了一句:“其实你们用不着生气,那姑娘确实不是故意膈应人。” 什么?那么浓的茶言茶语,你竟然说她不是故意膈应人? 很显然,大家不怎么认同云秋染的观点,她话音一落,身边的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云秋染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不好于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他们,金家那位姑娘言语行为古怪,不见得是茶。 她更大的概率是少根筋,通俗点的话:脑残。 好端端的人,和个脑子不好的人计较,犯得着吗? 至于她为什么一眼就看得出金绡是脑子不好,嗯,大概是见多识广吧。 林浩瀚和宜川县主都是不缺钱的主,吃这方面完全不委屈自己,客栈的房间订的是两个套院。 共订了两个,每个套院有三间房,后面还带着一个院子。 云秋染没来之前,宜川一个人住在套院,现在云秋染来了,另外的两个房间就给了她们主仆。 “这地方看着不怎么富裕,没想到客栈的环境这么好。”云秋染进门之后,打量了两眼,赞不绝口。 这种套院和后世的度假别墅差不多,非常舒适。 “永溪还好,虽比不得江南和京城,比起各地的边陲地带,可好太多了。 染染,你赶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屋里有泡好的茶,我去端出来,咱到院子里坐坐,这坐边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宜川道。 “有劳县主。” 宜川县主将茶壶端到外面院子里的小桌上,又端了两盘小点心,招呼云秋染坐了过去,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染染,你为什么说楚公子家的白衣表妹不是故意膈应人?她做事说话的恶意明明那么明显?” 她此言一出,冬竹和巫灵同时转目朝云秋染看了过来。 她们都很不喜欢金家那位姑娘,想知道自家姑娘的看法为何与他们不一样。 “因为她没有那智商,否则不会于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容易惹人反感的话。” 茶,是需要智商的,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盛世白莲。 宜川一愣,确实如此。 她继母就非常擅长恶心人,但她绝不会在人前干这么低级惹人厌的事。 “那她?”宜川有些迟疑的问。 “脑子不好使,你们看不出来吗? 不过她虽然不是故意茶言茶语,杀伤力却丝毫不比各种小白花低。 因为她本质上是一种天真的愚蠢加自私,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属不属于自己,都会扑上去。 哪怕害得别人破人亡,依然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对她带有滤镜的人,则看不见这些,只会觉得她耿直天真。 比如那位老夫人,哪怕被她绊了一跤,还是下意识的开口维护,咱们一旦碰到这样的人,离她越远越好。”云秋染一脸无奈的道。 冬竹:我以为姑娘真被她蒙蔽,没想到姑娘你阴阳起人来起来简直不是人。 宜川县主…… 她不想再讨论金家姑娘,很快换了一个话头: “楚公子遇到了亲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与咱们一起去沙云山找番薯。” 云秋染有些饿了,喝了一杯茶,又吃了几块点心,才接口道: “没有功夫咱们就自己去,马上就是四月了,如果真是番薯,在四月中旬一定要移栽种下去,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番薯的用处真有那么大?”宜川好奇的问。 “书上是这么说的。” “县主,姑娘,林公子,南公子和楚公子来了。”两人聊了一会,冬竹过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 “抱歉,据我表姑母说,金家表妹几年前曾撞到了脑袋,后来就变得不太灵光了,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楚林进来,头一件事就是向两位姑娘赔礼。 “哟,原来真是脑子被门夹了啊。”宜川脱口道。 “噗哧。”这回轮到云秋染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楚林微微一呆,有些不明白状况。 不过云秋染也好,宜川也罢,都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倒是林浩瀚和南熹,这前听云秋染说过一句,那姑娘没有膈应人,一时看她的目光颇有些古怪。 “楚公子,你过来找我们,应该不是单纯道歉的吧?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楚林定了定神,接着往下道:“云姑娘,是这样,我表姑母是沙云山南沙县人。 之所以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前南沙县遭了灾。 她们和家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因流民太多,四日前和人走散了。 后来运气好,搭上了个镖队,才走到这里,大师兄说有番薯的沙云山,就在南沙县。” “水灾吗?”云秋染问。 那个身穿布衣的姑娘和老妇,身上确实沾了些灰尘,即便是白衣飘飘的金家姑娘,看起来也不那么干净。 “嗯。”楚林点了点头。 “你表姑母的家境不错吧?”云秋染又问。 逃荒的人,来到某个郡城,第一时间想的是去最好的客栈打尖入住,家境肯定不差。 当然,她问这些没有查户口的意思,而是想知道灾情的具体情况。 若是家境很好的人,老弱妇孺都跑出来了,表示当地的灾情很严重。 “还行,唐家是南沙县有名的富户。” “此地离沙云山大约还有多远?” “四百余里。” “楚公子,你表姑母遭了灾,你想必要送她们去楚家。 这样吧,找番薯的事交给我们,若找到了,我们会带藤叶去裕州找你们。”云秋染想了想,道。 “这样行吗?”楚林有些犹豫。 知道了表姑母的遭遇,无论如何,都不合适把三个老弱妇孺丢在这不管。 “有什么不行?我们这么多人,还能丢了不成?遭了灾,百姓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若真能找到番薯,届时让楚知府大力推广,就能解决很多人的饥荒。 对了,南沙县在你父亲的管辖之地吗?” “不在,南沙县归天水府管辖,与裕州府比邻,天水府……”楚林摇了摇头,说到天水府的时候,语意一顿。 “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云秋染道。 第96章 被流放的郡王 “天水有个被发配过来的郡王......”楚林看了她一眼,有些含糊地道。 他虽喜游荡江湖,父亲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场中人,对皇家的人,多少有些忌讳。 “被发配的郡王,什么时候的事?”云秋染微愣了下,问。 裕州,天水这些对方,离京城足有两千余里,离西北境边关倒是不足千里。 一个郡王被发配到这种地方,实际就是流放。 她自幼生活在京城,近十几年并没听说有郡王被流放啊。 “不是当今陛下手中的事,那位郡王被发配到此地已有二十余年。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南沙县发生了灾情,到处都是流民,除了官府派来的赈灾人员,只怕没有多少外地人进来。 你们这个时候去沙云山,务必要多加小心。”楚林解释。 “知道了。” 因南沙县出了灾情,到了那地方,吃住都会很困难。 为此,云秋染等人在永溪多留了一日,进行大采购。 干粮,水等物品各买了几大包,还买了一些药材。 “若仅仅是一县出现灾情,情况应该不会太严重,咱们需要买这么多东西吗?”林浩瀚看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包裹,有些不解。 他运气不错,游荡江湖多年,都不曾遇到大规模的天灾流民什么的。 没有见过,自然就不懂四处都是流民的可怕场面。 “南沙县是天水有名的富裕大县,全县人口共有三十几万,连唐家这样的富户都全家跑了出来了,情况不会太好,多做些准备比较妥当。”云秋染道。 “染染说的对,向南沙县这样的地方,若灾情太重,跑出来的人太多,会给其它地方造成很大的冲击。 若是有人引导,逐步分流也就罢了,若无人引导,大家一窝蜂涌到人口不多的县城。 当地官府没有能耐安抚这么多人,秩序很快会被冲垮,很多本地人会被涌进的难民抢劫一空。 届时本地的人也会变成难民,紧接着这些难民再往外跑。 若无合理的控制,灾民的人数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宜川县主接口道。 家中继母处处刁难,自十二岁起,宜川就很少常驻京城,大江南北,很多地方她都去过。 两年前,在南方游历的时候,就遇到过一场大雪灾,受灾了有几个县,那真是哀鸿遍野。 哪怕是朝廷的救灾速度很快,那场灾情也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死了数万人。 结果没有经历过这个场景的人,听了县主的描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四月初二,云秋染一行六人,将采购的好的东西打包整理好,放到马背,就朝沙云山出发。 几人做了充足的准备,原以为一路会遇到很多灾民 哪知离开永溪后,朝南沙方向前进了一百五六十里,路上几乎没看到灾民的影子。 恰好时间临近中午,大家就找了个客栈打尖。 用午饭的时候,也没有听到有人讨论此事。 “南沙生灾的事,不会是传言有误吧?”自听了宜川的描述,就提着一颗心的林浩瀚见状忍不住悄然问了一句。 “楚公子的表姑母和两个表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若当地没有生灾,断无道理编造这等谣言骗咱们。”南熹不赞同林浩瀚的推测。 “或许该跑的人已经跑完,没跑的已经被前来救灾的官员安抚好了? 楚公子的表姑母不是说灾情发生在十天前吗?这么久该跑的应该都跑的差不多了。”不是很懂的巫灵接了一句。 她小时候在家乡也经历灾荒,一般情况,灾情发生了这么长的时间,该跑的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 云秋染和宜川公主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情况不太对头,如果南沙县的灾民都跑出来了,为什么永溪这边没看见灾民的影子? 退一步讲,天水的官方给力,及时空制住情况,没让流民大规模往外扩散,酿成祸患,路途的客栈也不可能完全没人讨论。 要知道,南沙县边上的这条官道,是京城到北境和西境两处边关的必经之道。 一时搞不清楚情况,大家没再讨论,吃完饭,启程继续上路。 六人骑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脚力很快。 临近傍晚,离南沙只有百里左右的时候,路上终于出现了灾民的身影。 灾民的出现并不是稀稀落落,而是延着官道一路延伸,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头。 这些人衣衫褴楼,拖儿带女,满脸菜色,有些人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瞧着似乎饿了许久,受了很多的折磨。 云秋染等人不是胆小之人,可陡然间看到这么多的灾民,心胆也不由微微一麻。 而灾民们看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无神的眼睛却陡然一亮。 无它,这几个人太光鲜了。 虽说他们从永溪出发的时候,身上就都换上了普通布衣,脸也涂黑了许多。 瞧着就像一般的江湖人,并不是太醒目。 可骑着高头大马,马背上放着大大小小包裹的诸人,和面黄肌瘦,灰不溜秋的灾民们一比,就像来自两个世界。 尤其是当大家的目光落在他们马背的包裹上时,灰暗的目光不自觉地浮出贪婪。 “走。”林浩瀚,南熹和宜川这几个有充分江湖经验的人,头皮一紧,挂在腰间的刀剑拨出一半,一掌拍在把臀上,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云秋染,冬竹和巫灵紧跟期后。 灾民们看着他们身上的武器,以及狂驰的骏马,再想想前些日子的遭遇,终于没敢有什么不好动作。 六人一路狂奔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看见一条往山里走的小道,拐了进去。 又跑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才彻底将灾民甩开。 “果然很诡异,南沙县的灾情已经发生十余日,若无官方安抚,该跑的都跑完了。 结果这些人似乎才刚从县里出来,一个个看着像饿了很久不说,身体和精神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折磨。”停下马之后,宜川县主的眉头拧了起来。 “确实怪异,我估摸是县城出了什么变故。 对了,天水的那个郡王,县主了解吗?”云秋染看向宜川县主。 “知道一点点,据说是圣祖的一个庶弟,当年西境和北境不稳,境内又有某些不安分的势力蠢蠢欲动之际,这位郡王买通一个宫妃,企图毒杀焦头烂额的圣祖。 后被太后发现,及时掐断了阴谋,京里为此还兴起了一场大狱。 而这位郡王是圣祖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圣祖父亲以死相逼。 圣祖无奈之余,将这位王爷降了爵,赐号戒妄,贬往天水幽禁,无诏永世不得回京。”宜川点了点头。 第97章 人为灾难 戒妄…… 云秋染听到这个词,嘴巴不由抽搐了一下。 说起当朝圣祖,一生际遇相当坎坷。 他没有起事之前,其族蒋家是前朝有名的将门望族。 圣祖是蒋氏嫡脉的长房嫡长孙,这个身份算十分贵重。 问题是当时朝纲不振,世家也比较混乱。 他的父亲身为嫡房嫡长子,没有撑起门楣的本事,色心却非同寻常,族中众兄弟对其非常不服,一门心思想将继承权抢过去。 他的父亲则不管这些,将妻子放在前面当挡箭牌,自己则一门心思,逍遥快活。 家里一房嫡妻,十房妾室,也根本栓不住他的脚步。 外面红颜无数,后来有个据说是真爱的女子成了他的外室,才让他慢慢消停下来 圣祖十三岁时,其母过世,父亲立即就将真爱外室带了进来。 带进门没几个月,又企图将外室扶正。 直到惹怒了当时刚从边关归来的家主,也就是圣祖的祖父。 蒋家主一怒之下要将儿子这个外室乱棍打死,才打消了儿子的念头。 圣祖十六岁的时候,祖父过世。 蒋家主知道儿子不成器,靠不住,临终之前,越过儿子,将家主印交给了圣祖,圣祖顺利接掌了蒋家军。 他的父亲和叔叔们对此万般不满,多次和政敌联手,企图害性命,抢回掌家权。 待他好不容易成就大业,曾多次迫害算计他的父亲,叔叔们,带着蒋家那群庶兄弟,堂兄弟凑了上来。 征战沙场十几年才夺得天下的圣祖,自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父。 对面那群不要脸的亲人,他一口气杀了一大半。 杀得他的父亲和仅存的亲叔当场给他下跪,才收刀作罢。 宜川县主的父亲,以及她口中的被圣祖赐名静心两字的郡王,就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两个幸运儿。 这段过往,除了当时亲历过的老人,新一辈知道的不多。 宜川之所以知道,还是幼年的时候,她的那个不怎么靠谱的爹,某次喝醉了,无意将戒妄郡王的事说了出来,被她听了个正着。 “那,咱们要云南沙县探探情况吗?”林浩瀚听完,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这里离南沙县还有多远?”云秋染沉思了片刻,不答反问。 “抄近道,只有五十余里。”南熹答道。 “我建议今晚过去探探底,你们意下如何。”云秋染道。 她虽不是官场中人,却是大乾的子民,目前对这个国家的印象也不错。 大乾立国不久,两代君王都很勤勉,对百姓也不错。 她一点也不希望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天下,再出什么变故。 战乱一起,百姓苦不堪言不说,他们也会被卷入其中。 “我赞同。”宜川立即出言附和。 她是皇室县主,哪怕平常从不管朝堂上的事,真在外面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身为皇室中人的责任感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 她和云秋染一样,对目前的天下很满意,一点儿不希望出什么变故。 林浩瀚和南熹也没什么意见。 冬竹和巫灵是云秋染的丫鬟,云秋染没意见,她们就没意见。 “南师兄,你对这边的路熟吗?”意见统一,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南熹身上。 “熟,往这条道再走三十余里,绕过一条山谷,就到了南沙县的南沙河。 再绕过河道,就是南沙县。 不过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山路又不太好走,今晚想赶到南沙县城并不容易。”南熹道。 “无妨,先往前走,实在过不去,今晚就在山上住一夜,明天一早再摸过去也行。” 几人不再说话,继续前行,走了二十余里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路被堵住了。 也知道了灾祸的原因。 前面的道路完全被沙石流覆盖,被覆盖的地盘,足足延绵了十数里。 下面的庄子被覆盖无数,南沙河的水,也因为无数流沙和洪水的涌入暴涨,淹没了数不清的土地和村庄。 马是不可能过去的,几人想过去,只能徒步攀爬。 大家瞧着视线的尽头里那片若隐若现的沼泽,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 沉默了片刻,对这片土地十分熟悉的南熹喃喃自语了一句: “奇怪,这地方怎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沙石流?我记得这一片的山体很坚实。” 说着,从马上下来,蹲在在地上,抓起地上的土,认真察看。 云秋染也跟着下马查看,她从不同的地方抓了几把土看了看,眉毛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紧接着又跑到前面的山上转了半天,回来之后,一双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个川字。 “怎么了?”其它人见状忍不住不问。 此时天色已差不多全黑,只剩天际最后一丝余光。 “这座山下面被挖空了,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的塌方,造成如此恐怖的流洪。”云秋染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被挖空了,怎么可能?”数双眼睛同时不可置信的汇聚到她身上。 “确实被挖空了,这片山脉并非沙土,而是坚土,下面的根基也很结实。 山上的树木多以松柏为主。 松柏的吸水效果很好,坚土是一层层夯实而成的坚土层。 若无外因,仅凭雨水是不可能造成这种规模的塌方和石流的。”云秋染缓缓道。 她上辈子在非洲掌管过几个和矿相关的项目,与矿业专家和土质专家一起实地考察了几个月。 对于什么样的土地容易塌方,再了解不过。 “我赞同云姑娘的说话,这种土地,没有外力,是绝不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塌方的。”南熹跟着开口道。 他对于土质山体也有一定的研究。 宜川,林浩瀚听呆了,这么说来,南沙县的灾难竟然是人为的?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目的又是什么? “那咱们还去南沙县查看吗?”众人沉默了片刻,林浩瀚又问。 “先去找番薯,另外,你们应该有飞鸽传信的手段吧。 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们再找个鸽子,将这里的事,一封传给楚林,一封传到京城去。”云秋染道。 就目前的情况看,南沙县,或者说,天水府都可能出现了大变故。 这种事,单凭他们几个无官无职的闲人是处理不了的,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将见到的问题先传出去。 “传到京城,给谁?”宜川下意识的道。 “传给永安郡王吧,他收到信,会知道怎么处理,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信传不传得出去。” 山体塌方若是有心人而为,对方不可能全无防备 第98章 真是番薯! 一行六人,除了巫灵,在场的都是野外生存经验非常丰富的人。 当然,云秋染的野外生存经验是上辈子带来的,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学以致用。 大家同心协力,选了处地势结实干燥,不会再出现塌方,同时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山洞。 非常时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男女之嫌可以讲究。 大家在洞里烧了一堆篝火,吃了些东西,由宜川和南熹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从外面召了两只信鸽回来。 云秋染执笔写了两封信,写完之后,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两只正在啄米粒的鸽子: “半路上招的野鸽,能顺利帮咱把信送到目的地么?” 她在古代生活的十几年,自然用信鸽传过信,不过那信鸽是自己养的。 送信的地点,也是它平常去过,熟悉的地方,利用的是信鸽识途的特点。 对于空中随便抓只野鸽送信的事,她则完全不能理解。 陌生的鸽子,是怎么把信送到陌生的地方? “放心吧,县主和我师兄,都是此道高手,他们能与信鸽子进行无障碍交流,知道它们熟悉哪些路线。 若是不能直达的,会先让它送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再让当地的朋友把信转到目的地。”林浩瀚笑着解释了一句。 云秋染恍然大悟,懂了,和后世的快递一样,没有直达的航班,就通过中转。 只是一个人,可以无障碍和鸽子沟通,这技能牛掰啊! 果不其然,云秋染写完信,宜川和南熹又各写了几行简单的字,分两个信封,标明收信人,绑到信鸽的腿上。 信发出去之后,云秋染凑到宜川县主身边:“县主,与信鸽交流的技能好学吗?我能不能拜师?” 她对这个技能十分感兴趣。 遇到急事的时候,可以随手从空中找只鸽子帮自己传信,太方便太拉风了。 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救命。 “有天赋的人,觉得好学,没有天赋的,怎么也学不会,比如他,我和南公子都教过好多次,他也没学会。”宜川朝林浩瀚努了努嘴,神色颇有几分鄙视。 林浩瀚一脸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不过你想学,等有时间我就教你。”宜川又道。 “多谢县主。”云秋染大喜。 将信发了出去,大家没再聊,和衣靠着洞壁闭目对付了一夜。 翌日,天色刚刚蒙亮,将马寄放在某处山谷,六人就悄然攀过塌方的山峦,朝沙云山进发。 确切来说,他们现在处的位置也属于云沙山脉的支脉。 沙云山的面积很大,峰峦无数,以三面环绕的方式,将南沙围在中间,下方一条河流围绕山峦而过,山脚下是无数的良田。 山水俱备,又有无数良田,还有一条横穿南北和西境的官道。 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也怪不得富庶。 这么富庶,地势又如此重要的县,突然生了大天灾。 不仅天水府会格外关注,朝廷也会关注。 南沙县到望京约有一千八百余里的路途,通过八百里加急,信件三到四天即可抵达京都。 南沙县的灾难发生已有十余日,按理,云秋染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信息就差不多到了。 不过她出发的时候,望京没有半点相关消息。 即,南沙和天水府,并未第一时间将灾情报上去。 哎,总感觉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希望不会引起大纷乱。 不然,即便找到了番薯,想顺利试种,也十分困难,云秋染想得有些头疼。 从此地到南熹发现番薯的地方,还有三十余里。 前面的路面出现了大规模的塌方,徒步也十分困难。 好在大家都是习过武的人,脚力和体力都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花了一个时辰左右,翻山越岭,终于抵达沙云山主脉。 抵达主脉的时候,天色才刚刚大亮,云秋染绷着的劲一松,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头上满是汗水,衣服都湿了大半。 “染染,你体力不行啊,习了多年武,竟然比不上巫灵这个才练了两个来月的人。”宜川和林浩瀚见状忍不住不打趣。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此刻最狼狈就是云秋染,巫灵状态比她看着都强不少。 宜川,林浩瀚和南熹,除了呼吸比平常急促几分,衣衫上沾了些露水,根本看不出像在环境险恶的崇山峻岭里攀爬了一个时辰的人。 至于冬竹,连呼吸都没有乱,这丫头简直像个变态。 “没办法,天赋这个东西,有时候真不是靠努力可以拉平的。 巫灵天生神力,体质比一般人好太多,她习武几乎是一日千里。 现在我与她正面交锋,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另外就是,我在安逸的环境里呆久了,习武多少抱着几分玩的态度,缺少真正的磨砺,体能没有锻炼出来。”云秋染边喘边道。 一次野外磨练,让她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等回去就加强训练,不然真遇到了紧急情况,拖人后腿就大大不美了。 大家坐在原地休息了两刻多钟,吃了些干粮,正准备继续行动,冬竹的耳朵轻动了几下,眉毛轻轻一扬:“别动,有人来了” 几人一惊,立即悄然隐藏起来,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 大约过了半盏多茶的功夫,数名身着官差服的人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其中一人口中抱怨:“真是的,饿得路都走不动了,还天天让我们来这深山老林里巡逻。 现在南沙都成这鬼样子了,还巡逻个什么劲?以前都没见有什么猛兽下山,现在县里的人都跑得差不多,即便有猛兽,我估计也只会往外面跑,而不会往里面跑。 依我看,组织人员,清理塌方的山体,尽快恢复交通秩序才是正经事。” “少啰嗦,上面让咱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怎么恢复南沙的秩序,那是济灾的官差应该考虑的事。 老林,你手里拿的不是南丫坡上长的蔓藤吗?你摘这玩意干什么?” “这玩意长得怪茂盛,我看见有些鸟在啄食,就随手扯了一把,拿回去看看能不能吃。”被称老林的差役憨憨一笑。 南沙县伤灾情况很严重,房屋倒塌无数,人也死了不少。 很多人开始那天就跑了,没来及急走的,则很快被天水府派来的官兵给堵住。 直到前天,县里的东西都被吃干净了,实在堵不住了,官兵才让大家走。 他是衙门的差役,被勒令不许跑。 家里又没吃的,看到像能吃的东西,就忍不住扯了一把。 “什么玩意都往家里扒拉,小心被毒死。” 真是番薯,那人手上拿的是番薯叶! 看着差役手中抓着的那把蔓藤,云秋染目中冒出惊喜。 第99章 变态的冬竹 “走,咱们去南丫坡。”待那几名差役走远,云秋染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此行不一定能如愿找到番薯。 一是沙云山地盘不小,在没有准确坐标的情况下,很难精准找到去年的位置。 二则是未知因素太多,比如番薯成熟的时候,遇到了野猪群啥的。 若真遇到了野猪群,为数不多的野生番薯很有可能被霍霍干净了。 没想到,刚到附近,惊喜就自己跳了出来。 运气这么好,看来这趟行程会比较顺利,云秋染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云姑娘,那人手里抓着的藤叶就是你说得番薯?”宜川转目看向她。 “嗯,正是番薯叶,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云秋染点头如捣蒜。 “那咱们赶紧过去。” 南丫坡离几人所在地不远,按那几个官差的行走痕迹,六人只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南丫坡,看着占地足有三亩多地的番薯藤,云秋染的眼睛亮得惊人,心跳都忍不住开始加速。 这么多的番薯藤,若都能割回去,剪成杆插到地里,至少可以种二十来亩地的番薯出来。 等丰收后,再培种植种,明年就能扩种成几百亩。 不过她高兴了片刻,脸很快就垮了下来。 若南沙的情形不是这么诡异,她这个想法很容易成真。 相对而言,番薯在南沙直接推广种植会更容易和方便。 现在么,别说在本地试种,番薯藤能不能顺利搬出去都难说。 “怎么了?难道这不是你所说的番薯?”宜川,林浩瀚,南熹等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失落,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我愁的是怎么把它带回去,这东西很娇气,离土之后,得保证在一两天之内栽种到地里,不然就没用了。 南沙县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别说找人来运藤,即便是咱们几个,若被人发现,能不能顺利出去都不好说。”云秋染道。 其它人听了,都沉默下来。 不管是山体塌方的不合理,还是适才那几个官差的讨论,无一不表明,本地确实出了大问题。 更让人不安的是,天水有位被流放了二十多年,对朝廷十分愤恨的郡王。 可他们就这几个人,无论南沙县还是天水府有什么阴谋,单凭他们这几个人是解决不了。 沉默了片刻,林浩瀚开口问:“表妹,这东西怎么采集?是连根拔起来吗?” “原本齐根割即可,不过咱们要带回去,有点泥土,藤野存活的时间会更长一些,拨吧,就是带着泥土会重一些。” 云秋染想了想,点了点头,并低头示范拨了两颗。 因前些天一直下雨,地都还是湿的,藤很好拔。 “那咱们赶紧拨,一人一捆,你们几个姑娘分量控制轻一点,我和浩瀚多背一点,能背多少算多少。 此地离裕州不过一百余地,咱拨好藤,回到黄霞谷,再骑马赶往裕州城,中途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到。 等到了裕州,咱把这边的情况告诉楚知府。 他为官多年,又与天水比邻而居,想必知道的情况比我们多,也更容易拿出解决方案。”南熹道。 “好,就这么决定,动手吧,不需要扯太多,每人背五六十斤就行。”云秋染道。 “为什么?不是说这东西栽种越多越好吗?我们都是武人,背个一百来斤不在话下,咱们的马都是好马,驮个人再加上这一百来斤东西也完全不成问题。”南熹一脸的愕然。 “藤条不撑重,体积偏大,背太多不利我们赶路。 咱们若能顺利到达裕州,楚知府若能和这边沟通好,届时再来取也不迟。 即便暂时过不来,等到了九月底,过来挖红薯种也一样。” 她这一说,大家就懂了,是怕路上再发生什么变故。 六个人的体力都不错,加上地湿,藤很好拨,没多大会功夫,就拨了六捆藤,每捆六十斤左右。 “走。”捆好藤,大家也不恋战,扛上就准备走。 “等等。”冬竹叫住大家。 “怎么了?” 冬竹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我们背着重物奔跑容易出汗,会泄露身上的气味。 这药剂可掩藏人身上的味道,为了避免路上出什么意外,都喷一点。” 大家都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接过瓶子,各自往身上喷了一些,接着背起红薯藤,离开了南丫坡。 结果没走出两里地,前面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 几人脸色一变,各自找了个隐蔽的灌木丛藏了起来。 这回上山的足有十几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一身劲装,身上的气势十分凌厉。 他们经过云秋染掩藏的灌木丛时,前面两人脚步微顿了一下。 云秋染看着离自己只有十余步的人,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屏住,连心跳都控制变焕了许多。 那两人侧耳倾听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继续前行。 幸好,冬竹有先见之明,云秋染暗道。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冬竹闪身出来,脸色凝重地对大家道了一句:“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姑娘,你的藤给我背。” 云秋染的体能最差,之前过来的时候,她空手,都累得气喘吁吁。 现在要背着一捆几十斤的藤,奋力狂奔,没准半途就会倒在地上。 云秋染没有逞能,默默的把身上的藤给了冬竹,只在心里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加强锻炼,不能再拖人后腿。 冬竹接过藤,一言不发,就开始发足奔跑。 大家都见识过她的本事,没有人问十万个为什么,紧跟在她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朝黄霞谷那边奔去。 一众人等,以比奔马更快的速度,跑到了塌方的那片山脉。 “先休息片刻,再去黄霞谷。”冬竹见大家的气息都沉重得像拉风箱,找了个合适的落脚点停了下来。 眼见冬竹停了步,云秋染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用这样的速度,在崇山峻岭中奔跑,一跑就是几十里,她的体能根本就跟不上。 能咬牙坚持下来,完全是意志力惊人,她不愿意成为累赘,拖大家的后腿。 “冬竹,你,你实在太厉害了。”宜川将肩上的藤放在地上,边喘气边对冬竹道。 冬竹一人扛着两捆藤,以这么快的速度跑了这么远,除了呼吸比平常稍微急促一些,额头上连汗都没有看见几滴。 南熹和林浩瀚跟着点头。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身手不错,可和冬竹一比,显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真不知道这姑娘一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第100章 伏击 “我只是习惯了,真论功夫,并不见得强你们多少。”冬竹淡淡的接了一句。 她幼时的生存环境与大家截然不同,几乎时刻都处于死亡线上。 负重前行,几十里奔袭,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巫灵,其他的非富即贵,即便喜欢游荡江湖,也没遇到过多少危险,耐力什么的,自然没法与她比。 ...... 六人歇息了两刻多钟,状态恢复之后,攀过塌方的山峦,临近黄霞谷入口时,冬竹脚步一顿。 她竖起耳朵倾听了片刻,紧接着脸色一变:“撤!” 云秋染等人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转头就往外跑。 只是刚跑出几十丈,一道声音就从上方的高崖上传来:“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随着这道声音,四个身着劲装的蓝衣人,带着两排弓箭手出现在高崖两端。 高崖离地面约有二十余米,他们离对方站的位置,只有二十余米。 算起来,双方的距离大约在五十米之间。 这个距离,简直是弓强弓手的最佳射程。 好家伙,看样子是潜伏已久,就等君入瓮。 这个时候再跑,就是活靶子,大家干脆就不跑了。 对此,云秋染等人惊讶也不惊讶。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南沙县的灾情若是人为,制造灾难者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绝对会时刻注意陌生来客。 他们几个人,在南沙县的居民大规模外逃的时候,反道而行,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番薯,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便抱着侥幸的心思,将马藏在黄霞谷。 原本想的是,只要自己等人动作够快,或许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跑出去。 现在看来,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大家停住脚步之后,冬竹眯起眼打量了对方几眼:“我去会会他们。” 话毕,将肩膀上扛着的两捆番薯藤扒拉出一捆,用力朝高崖的方向一扔,紧接着人冲天而起,朝对方扑了过去。 站在高崖上的人显然没料到冬竹会如此狂妄,站在最前方的蓝衫人手掌一挥。 身后的两排强弓手立即扬起手中的弓,一时间,箭如飞蝗般朝冬竹飞来。 冬竹哼了一声,将手中另一捆番薯藤当成盾牌,用力一挥,射到面前的箭纷纷坠落。 她的身形受此一挡,去势已竭,开始下坠。 不过这一切早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下坠的时候,前面扔出去的那捆番薯藤恰好跌到下方。 她的脚在上面一踩,身形借力再次冲起,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高崖。 在上冲的瞬间,空着那只手一扬,一蓬细如牛毛的飞针,射向两旁的弓箭手。 那些弓箭手放在普通人里面绝对属于难得一见的好手,可和冬竹比起来,显然不在一个层次。 面对细如牛毛,多如雨丝的飞针,根本避不开,冬竹在众人的惨叫声中踏上了高崖。 在她往高崖上冲的时候,林浩瀚和南熹也没有闲着。 两人趋冬竹第二次借力上冲的时候,同时纵身朝高崖扑了过去。 企图阻拦冬竹的蓝衫人被他们挡了下来。 宜川县主也瞧得眉飞色舞,跃跃欲试,好久没打架了呢,真想活动活动筋骨。 结果偏头看了看云秋染和巫灵,又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就这个距离,凭她的本事想要一跃而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为了避免没能一口气上去,掉在半途,成了别人的累赘,她最终耐住性子,没动。 下面还有两个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姑娘呢,她们根本上不去,我还是留在下面保护她们吧,宜川这样安慰自己。 宜川县主的吐槽,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也有一部分是事实 云秋染确实是个弱鸡,不会轻功。 她正式练武也就七八年时间。 能无所顾忌的练武,只有在林家的日子。 在宁远侯府的时候,为了不惹起人的注意,每天最多练一个多时辰。 冬竹没来之前,也没有什么名师指导。 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云秋染,对付三五个普通人问题不大,和真正的武林高手比起来,那是妥妥的弱鸡。 不过,县主有一点没有猜对,若给她一个攀爬的辅助工具,二十来米的悬崖,她是能攀爬上去。 巫灵天生神力,若是正面交锋,一般的二三流武力高手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但是轻功,抱歉,她是妥妥的不会。 三女没有鲁莽的往上冲,自然也不会傻傻的站在原地当靶子。 她们很快找了个掩体蹲了下来,云秋染朝已经冲上高崖,与上面的人斗成一团的冬竹等人喊:“扔两把弓下来,我们远程协助。” 高崖上的四个蓝衣人不是弱者。 冬竹、林浩瀚,南熹三对四,再加上几个还没有完全被放倒的弓箭手们的袭扰,他们这一方并占不了什么优势。 云秋染不会轻功,内劲也没练出来,体能也不出众。 但她有一个长处,箭法很出众。 她上辈子很喜欢骑马和射箭活动,但凡有空,就会去马场和箭馆。 这辈子也专程练过,加上习武,力气比以前强了不少,箭术堪比军队中最优秀的神射手。 冬竹也知道她的本事,很快便有两柄弓抛了下来。 三女中,身手最好的是宜川,抛下的弓箭尚未落地,她便翻滚着过去接了过来,同时将一起抛下箭捡了起来。 高崖上几个幸存的弓箭手愤怒地朝下射了几箭,都被她避过。 宜川拿到弓箭,立即飞速退了回来,给了云秋染一柄弓,自己拿了一把。 两人弯弓搭箭,描准上方,寻找时机。 她们找的这个地方,是个半人多高岩石,上方还往里凸出了一块,就像盖子。 人躲在里面,上面的人射不着,她们却能描准上面的人。 林浩瀚和南熹一人面对一个蓝衣人,旁边各有两名弓箭手不时袭扰,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冬竹以一对二,还有几名弓箭手配合袭扰,处于劣势。 只是冬竹是在杀手集团中一层层杀出来的人,战斗技巧出神入化。 虽处于劣势,对方想干掉她,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 云秋染找着机会,嗖的一箭射了过去,高崖上的一名弓箭手应声而倒。 宜川不甘人后,也射了一箭,高崖上又是一声惨叫。 在那几名强弓手连连被云秋染和宜川射倒之后,其中一名蓝衣人将手放在口上,吹了一声尖锐而嘹亮的口哨。 冬竹和林浩瀚,南熹心头一紧,攻势如顿如狂风骤雨。 企图在对方的援兵赶来之前,将这几个人一举搞定。 可这四人非常难缠,目前虽然处于劣势,想打死他们着实不容易。 云秋染和宜川连连出箭,可对方身法太快,都未能建功。 她们射那些强弓手,可谓是手到擒来,可面对真正的高手,却力有不逮。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数声破空声传来,紧接着六道身影出现在云秋染的视线中。 “怎,怎会是你们?”云秋染看清其中两人的样貌后,忍不住失声惊叫了起来。 第101章 巫灵的来历 让云秋染大惊失色的不是别人。 她们正是在苏临城,代表铭湖使馆参加狮王大赛,并最终夺取了冠军的罗钰和褚柠。 云秋染对她们的印象无疑是非常好的。 在这个父权社会,罗钰和褚柠能以女子之身,在舞狮行业,力压所有的男舞狮者,一举夺得狮王大赛的冠军。 称其一声女子楷模,亦丝毫不为过。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遭遇。 虽说当初在听了铭湖使馆崛起的过程时,她就感到有些奇怪。 生活不是小说,像铭湖使馆这等外来势力,想在短短三年多的时间内,力压人家经营了几十年的老牌狮馆,根本有些不现实。 加上他们的馆主还不是中原人,铭湖使馆的出现又与巫灵的出现在同一时间,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许多阴谋联想。 罗钰与褚柠的出现,却让她逐渐打消了这种怀疑。 无它,能在父权社会,对女子不存偏见的人,起码不会是个心思龌龊的人。 现在罗钰与褚柠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即说明,她曾将的怀疑,都变成了现实,不知道巫灵被拐卖的事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罗钰和褚柠没有她那么多复杂的感慨,她们落地之后,瞧着云秋染震惊的神色,眼睛微微一眯:“你认识我们?” 眼前的女子她们没有任何印象。 当初的狮王大赛,观赛者不计其数,认识她们的人很多,但是她们却不可能认识每一个观众。 “当然认识,今年年初在苏临的狮王大赛上,两位姑娘的风采几乎眩晕了现场的所有观众,我也有幸见过姑娘的风采,怎会不识。” 罗钰和褚柠张开嘴,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声,跟着她们一起落下来的中年男子就沉着脸喝了一声: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动手!” 此人眼深鼻挺,容貌颇有几分异域风味,云秋染并不认识。 不过她不认识,正在高崖上与人打斗的林浩瀚却是认识的。 因为这个人正是铭湖狮馆的馆主欧阳仇。 突然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欧阳仇、罗钰和褚柠,林浩瀚惊得出手都慢了许多。 他的对手趁着他走神,加紧攻击,一个不慎,林浩瀚差点被他一掌打下高崖。 被打了一掌的林浩瀚不敢再瞎想,聚精会神对付眼前的对手。 眼前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一个不好,大家没准都要栽在这里。 欧阳仇下了命令,罗钰和褚柠不再说话,揉身朝云秋染扑了过来。 云秋染深吸了一口气,拔下腰间藏着的匕首迎战。 不管打不打得过,人家打上门来了,束手就擒并不是她的风格。 宜川想过来帮忙,却被另外的人给截住。 另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则朝高崖那边飞扑而去,显然是过去帮忙。 欧阳仇没有动,负手站在一旁观战。 罗钰和褚柠的身手非常出众,一对一可能打不过林浩瀚。 但是两人联手的话,林浩瀚在他们手中显然讨不到便宜。 云秋染对付一个都不太行,现在两个人一起上,不过两三招,就被礼禇柠一个扫堂腿,给扫翻出去。 好在她这些年的功夫并不是白练的,眼看着就要五体投地的时候,腰一拧,凌空一个筋斗,落在地上。 禇柠见一脚没有放倒她,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攻了上来。 罗钰已经试出云秋染的斤两,没有再出手,而是退到一旁观战。 云秋染功夫本就不如禇柠,加上少有与人近身搏斗的经验,很快被禇柠逼得险象环生。 一旁宜川郡主则与她的对手斗得难分难解。 唯独巫灵呆呆的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诡异的是,欧阳仇也好,罗钰也罢,都丝毫没有向她动手的意思。 宜川见云秋染被逼得险象环生,自己被人拖住,根本分不出手帮忙,忍不住朝站在一旁发呆的巫灵喝了一声: “巫灵,赶紧动手帮你家姑娘啊,不会打架也没关系,你力气大,随便拿个什么东西砸都行。” 巫灵张了张口,似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话都没吐出来。 就在这时候,变异陡生。 高崖上的冬竹拼着生受了对手一掌,人像颗流星般朝这边砸了过来。 她砸冲过来的方向,正好面对着巫灵。 原本一直没动的欧阳仇,突然挥掌,一掌朝空中的冬竹拍了过去。 人在空中的冬竹挥掌相迎,砰的一声,欧阳仇连退了三步,冬竹被击得凌空一个筋斗。 可下一刻,她就身如鬼魅般落到了巫灵的面前,单掌一伸,一把捏住她的脖子。 “冬竹姐姐。”巫灵一脸惶然的看着她。 “让你的人停手,不然我就杀了她。”冬竹根本不理会她,她盯着欧阳仇,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正要一股作气重创云秋染的禇柠攻势顿时一缓,面上露出急色,站在一旁的罗钰也面露惊慌。 云秋染抓住机会,一脚踢她的章门穴上。 这一脚她拼尽了全力,毫不留情。 禇柠被踢得闷哼一声,抚着被踢的位置,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罗钰立即纵身过来,拦住企图再次进攻的云秋染。 “她和你们不是一伙的么?你竟然企图伤害同伴来让我们妥协,该不会是得了癔症吧?” 欧阳仇眼角微微跳了一跳,面上却分毫不显,一脸讥讽的看着冬竹。 “我从来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既然你们不肯承让,那我就杀了她。 反正她是我家姑娘买下来的,我们好吃好喝的供了她几个月,就算现在要取她性命,想必她也不会有怨言。”冬竹面色一冷,抬手就朝巫灵的天灵盖劈了过去。 罗钰和禇柠大惊,欧阳仇的眼角猛跳,急忙怒喝:“住手,你把她交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不可。”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反对的声音响了起来。 阻止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两名黑衣人之一。 这两名黑衣人的身手还在那四个蓝衣人之上,他们冲上去之后,战局顿时变得险象环生。 拿知眼看着就要被他们逼下高崖的冬竹,突然放弃抵抗,顺着他们拍过来的掌力一跃而下。 冬竹的武功是云秋染一行中最高的,追杀的人以为她要跑,下意识的跟着追了过来。 只不过等他们下来的时候,巫灵就落到了冬竹手里。 “带队的人是我,怎么做我说了算,你少对某家指手画脚。”欧阳仇目光不善的看着黑衣人。 第102章 姐姐,对不起 “你……”黑衣人大怒。 与宜川交手的那个男子见状,收手退到欧阳仇身后。 罗钰几乎是与他同步回到欧阳仇身边,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黑衣人,大有他再敢啰嗦一句,就动手的意思。 至于褚柠,她被云秋染趁机一脚踢中章门穴,现在全身酸软疼痛,根本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得了片刻自由的云秋染眼珠一转,故意大声道:“诸位,你们都起内讧了,要不咱们的战斗先停一停,等你们解决内务之后再继续。” 这个时候还在交手的只有林浩瀚、南熹与两名蓝衫人。 高崖上的两名蓝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懵了一下,被林浩汉和南熹抢得机会,一剑刺翻在地。 干翻了对手,林浩瀚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快速朝下方冲来。 他冲到离欧阳仇只有几步的地方站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欧阳馆主,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哟,还是相识的熟人,如果不把这些人一举解决,你以后想继续厮混在中原,怕是不能如愿了吧?”黑衣人见状,双眉一挑,冷飕飕的开口道。 “闭嘴,林公子,让你的同伴放了她,我们立即就走。” 欧阳仇冷冷地瞪了黑衣人一眼,伸手指了指被冬竹挟持的乌灵,对林浩瀚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林浩瀚不由自主的想起表妹当初在苏临说过,铭湖狮馆与巫灵同时出现在苏临城有些不正常。 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沉默了片刻,林浩瀚不答反问:“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欧阳仇闭紧嘴巴,不肯接话。 眼见局面要陷入僵持,云秋染不得不接过话头:“想让我们放她不难,前提是你们先让我们离开,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她交给你。” 别看林浩瀚和南熹已经干掉了两个蓝衣人,一旦双方谈不拢,必须兵刃相见,自己这一方团灭的概率要大得多。 欧阳仇和那两个黑衣人的功夫明显较之前四个蓝衣人要强一截,每一个都不在冬竹之下。 适才那两个黑人刚上高崖,没多大会儿功夫,冬竹、林浩瀚和南熹都受了不轻的伤。 别看冬竹现在气势夺人,一掌就能捏断巫灵的脖子。 实际上她冲下来的时候,拼着生受了一掌,身上还中了一剑,这会儿左臂的衣衫都被鲜血染湿了。 林浩瀚和南熹也受了不轻的伤。 “我们凭什么信你?”欧阳仇盯着她。 不待云秋染接话,一直没有说话的巫灵突然开口:“放他们走。” 欧阳仇,罗钰,褚柠,以及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麻衣人同时抬目朝巫灵看了过来,目中布满了不赞同。 “我说,放他们走,怎么,我的话不好使吗?”巫灵再次开口,一双漂亮无比的琥珀色瞳眸浮出怒意。 “你们走吧。”欧阳仇沉默了半晌,嘴里终于吐出这么一句。 “等等,你疯了吧,为了这么个小丫头,你居然要将他们全部放走?”两名黑衣和蓝衣人像看疯子一般看着欧阳仇。 黑衣人知道巫灵的身份,不过在他看来,一个小国的圣女嘛,没有了再立一个就是。 岂能因一个什么劳子的圣女,而破坏大计。 “你若有意见,我们就先做过一场。”欧阳仇双眉一竖,朝他逼进两步。 黑衣人的眼角狠狠跳动了两下,他认真对比了番双方的实力。 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林浩瀚和冬竹等人,终于选择了闭嘴。 “冬竹,将她交给我,你处理一下伤口。”云秋染看了看巫灵,又看了看欧阳仇等人,手里握着匕首,走到冬竹身边。 宜川大概担心云秋染一个人制不住巫灵,也跟着走了过来。 冬竹稍稍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巫灵,而云秋染在她放手的瞬间,已将匕首架到了巫灵的脖子上。 巫灵自始至终,都没有做任何反抗。 直到云秋染的匕首架住了她的脖子,才几若蚊哼般道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她这句话既是对云秋染说,也是宜川说的。 这两个人都是在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并对她毫无所求的情况下,朝她伸出了援手。 云秋染抿了抿嘴,没有吭气,宜川也没有开口。 巫灵垂下视线,满心都是失落,是她对不起两位姐姐,利用了她们的善良。 冬竹很快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林浩瀚和南熹则入谷将大家的马牵了出来。 “欧阳先生,就这么将他们放走,你可担得起责任?”黑衣人看着云秋染一行越走越远的身影,目中的怒火似乎要烧起来。 他想不到一趟十拿九稳的差事,就这么办砸了。 “不劳你费心,别忘了,我们与贵上都只是合作的关系,你少动不动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追上去。” 欧阳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招呼几个随从,跳上马背,追了上去。 这个地方离裕州城只有八十余里,骑快马一个多时辰就能到。 云秋染一行不知道中途还会遇到什么变故,不敢有半分懈怠,一路策马狂奔。 中途让马休息了一刻钟,喂了点水草。 未时中,一行人就到了裕州城外。 此时城外已经汇聚了近万灾民。 昨天路上遇到的那些灾民,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裕州。 昨天晚上,楚林接到云秋染的信。 他人在半路,赶不回去,就让飞鸽转递给了父亲。 裕州城做了一定的防备,现在城外有近千士兵正在维持秩序。 “冬竹,放了巫灵,让她走。”云秋染朝站在城门外维护秩序的士兵一眼,转目对与巫灵共乘一骑的冬竹道。 冬竹从马上跳了下来,并随手将巫灵也带了下来,自己则退到了云秋染身边。 “你走吧。”云秋染看着不远不近坠在他们身后的欧阳仇等人,淡淡地开口道。 “对不起,姐姐。”巫灵看了看云秋染,又看了看宜川,再次开口道歉。 “不必说对不起,当初救你,是我自愿,如今看来,或许是我多管闲事。” “不是这样的,姐姐......”巫灵大急,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 可刚说了几个字,后面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无论是云秋染,还是宜川,都对她非常好,真心实意的好。 在秀蜀山庄生活的两个多月,是她来到中原这三年多最快乐的日子。 冬竹姐姐每天教她识字习武,秋岚和夏芷姐姐有空就教她各种美食。 曾有一度,她觉得就这么跟着姐姐过一辈子也挺好,可她的身份不允许。 第103章 裕州知府(上) 云秋染是真心喜欢巫灵这小姑娘,见她满脸悲伤,不肯立即离开,沉默了片刻,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今年年初,你随我回京时在客栈走失,偶遇宜川县主,也是你特意安排的?” 宜川竖起耳朵,林浩瀚和南熹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虽说买人的是云秋染,但是他们都与小姑娘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对她印象很好。 实在不希望自己真心对待呵护过的小姑娘,是个心机深沉,一门心思算计他们的人。 “不,我当时从客栈溜出来,是想和欧阳长老留信,让他们不必担心,遇到县主,纯属意外。”巫灵摇头。 “罢了,走吧,你我相遇即是有缘,现在缘分既然断了,就各走各道吧。 只盼你我再次相遇,不会成为敌人。”云秋染摆了摆手,没有再多问。 当日买巫灵是她自愿,买来之后之后没有查清她的来历就将她带回了山庄,也是自愿。 现在人家身份不凡,要走,自然也不合适强留。 巫灵没有再说话,深深看了在场几人一眼,反身朝欧阳仇他们奔去。 她喜欢云秋染,喜欢冬竹,也喜欢宜川县主。 确切来说,所有与云秋染关系不错的人,她都喜欢。 即便是那位性格古怪,又喜欢捉弄人的怪医葛之遗,她也喜欢。 若可以选择,她一点儿也不愿与他们为敌。 可她是罗竺国的巫灵圣女,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以后再见会是什么情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然没有办法许下承诺。 “你们说,巫灵到底是什么来历身份?”林浩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瞧她的相貌,或许是西域某个小国的公主或者圣女什么的。”云秋染瞎猜。 “那他们费尽心思,让她以昆仑奴的身份,潜进江南想干什么呢?”林浩瀚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想了解详情,她没走的时候怎么不问?”宜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咳咳,我只是好奇,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将巫灵弄到江南,怎的现在没见她干什么,就将她给抢回去了?哎呦。”林浩瀚被呛得连咳了几声。 他本就受了不轻的伤,这一咳,牵动伤势,不由疼得哎呦一声。 “也许人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不想这些了,咱们进城找楚知府吧。”南熹开口。 裕州城现在戒严,云秋染等几个陌生面孔,刚走到城门口就被人拦住。 好在南熹和林浩瀚和楚林是同门师兄弟,身上有他给的信物。 守门的小将看到知府公子的信物,没有说什么,将他们放了进去。 不过又派了一小队人马跟着。 美名现城内有灾民,为了安全起见,应该将他们送到知府衙门。 进了城门,云秋染发现城里秩序井然。 已经进城的灾民有专人引到收容点。 路上的行人和店铺老板伙计,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紧张和不安。 “看样子这个楚知府的官做得很不错啊。”云秋染见状忍不住出言赞了一句。 “嗯,楚知府在裕州已经呆了七年,一开始是知州,四年前升为知府,今年已是第二任的头一年。 他为人公正,在任期间大力改善民生,在本地的声誉极高。”林浩瀚道。 “他官声这么好,又做了那么多的实事,业绩应该不错,为何一直没有升迁?”宜川好奇地问了一句。 “还不是朝中无人,被打压。”护送他们的小将闻声忍不住接了一句。 …… 一众人等边说边看,约莫花了三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府衙门口。 林浩瀚和南熹上前,正打算让衙役帮忙通报一声。 他们俩是楚宁的同门,来过裕州不止一次,有不少衙役认识他们。 今天值哨的衙役正好见过林浩瀚和南熹两回,不待他们开口,就先一步道: “两位公子来啦,我们公子不在,知府大人去收容点那边了,你们可要先入内室休息?” 南熹正要答话,却见旁边的衙役伸手朝前一指:“知府大人回来了。” 林浩瀚,南熹,云秋染,宜川和冬竹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骑着马,朝这边奔来。 来到衙门口,他一步从马背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南熹和林浩瀚身旁:“贤侄,你们这么快就到啦。” “见过楚叔父,楚叔父,这位是我表妹,姓云,这位是宜川见主。”林浩瀚和南熹连忙见礼,并指着云秋染和宜川介绍。 楚知府听到他介绍云秋染,眼睛一亮,知道眼前这个容貌秀美出众的姑娘就是懂番薯种植的姑娘,下意识的就想问番薯的事。 不过多年为官的本能,还是让他先朝宜川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县主。” “大人不必多礼,我出门在外,便是江湖人,不必拘官场礼。”宜川摆了摆手。 “哈哈,县主豪爽,云姑娘,久仰大名。”楚知府哈哈一笑,将视线转到云秋染身上。 “大人客气了,云大见过知府大人。” “不必多礼,那就是番薯种吗?” 楚知府的目光转到马上的番薯藤上。 “不错,路上遇到了些变故,折腾坏了些,就剩下这几捆了。”林浩瀚道。 之前在黄霞谷打架,番薯藤被他们当成武器盾牌,打坏了三捆,现在还好完好无缺的就三捆。 “辛苦你们了,来来来,大家先随我进屋。” 楚知府又围着番薯藤看了片刻,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复想起这里是衙门口,林浩瀚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似乎受了伤,便将一肚子的话压了下去。 楚知府虽在裕州呆了七年,却没有单独置办宅子,一直住在官方为知府准备的官宅,就在府衙后面。 他带着众人进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女儿楚瑜带着丫鬟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 瞧她们的样子,像是准备出门。 “楚瑜,不是和你说过,有流民过来了,流民没走之前,不许上街吗?”楚知府见状忍不住轻斥。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想偷偷出门,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唬了一跳,紧接着眼珠子微微一转,开口撒娇: “爹爹,正是听说有流民来了,我们才想上街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楚知府听得眉心猛跳,不过没来得及等他发火,小姑娘瞄见他身后的林浩瀚和南熹,顿时欢呼了一声:“林大哥,南大哥,你们来啦。” 第104章 裕州知府(下) “瑜妹妹。”林浩瀚和南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楚瑜是林楚一母同胞的幼妹,年纪小,性情跳脱又活泼。 南熹、林浩瀚和楚林三人的师门只有一个庄重沉稳的大师姐,并无师妹。 为此,两人头一回看到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就喜欢的不得了,把她当成自个儿的亲妹子。 楚知府生怕跳脱的女儿忘形之余在贵客面前失礼,顾不得再生她的气,连忙轻咳了一声,指着宜川和云秋染道: “咳咳,瑜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宜川县主和云姑娘,过来见礼。” 小姑娘性格跳脱天真,规矩倒是学得不错,听了父亲的话,面色一正,规规矩矩的过来见礼:“见过县主,见过云姑娘。” “楚姑娘不必多礼。”云秋染和宜川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笑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活泼美丽、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走到哪里都容易招人稀罕。 楚知府的夫人阮氏听说来了客人,连忙出来迎客,双方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 因外面的情况比较紧急,云秋染等人落座之后,喝了几口茶,缓了口气,立即将南沙县的情况,以及他们一行被人追杀的事说了一遍。 “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我立即飞鸽传书各县,以及临近的州郡,让大家做好防备。 并派人沿各路引流灾民,万不可让他们一窝蜂涌进某一个城或者一个县。 同时我会将这些情况整理出来,报一份给京城。 瑜儿,外面的情况你也听到了,这个时候万不可再出去添乱。” 楚知府听得双眉紧锁,不过他久居官场,是个难得的能吏,很快就拿出了应对之策,并转目告诫了赖客厅不肯离开的女儿一句。 “知道了,父亲。” 告诫完女儿,楚知府又将目光转到云秋染等人身上:“几位一路舟车劳顿,还受了不轻的伤,先行歇息,待我处理完公务,再与诸位详谈。 “大人尽管去忙。” “夫人.......”楚知府又将目光转到自家夫人身上。 “放心吧,我会好好招待客人的,你处理完公务尽快回来即可。”不待他把话说完,楚夫人就将话头接了过来,并白了他一眼。 心想,就你这种一忙就把什么都给忘了的人,等你想起来再安排这些,早把客人给怠慢了。 她是个非常合格的世家主母,细心又妥帖,出来和大家打招呼的时候,看到几人满脸的疲惫和衣衫上的斑斑血迹,就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着人备水备饭。 “有劳夫人。”楚知府被夫人截了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他离开没多久,楚夫人请的大夫就到了。 因饭菜还没好,楚夫人就让大夫先帮大家诊了脉。 大夫的水平很不错,根据个人的情况开了一些药。 开完药,让丫环带他们进客房梳洗了一番。 待几人梳洗好,饭菜也哈了。 用完饭,回到楚夫人安排的客房,宜川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位楚知府还真是个妙人,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夫人,妥妥的贤内助,什么事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楚夫人确实是贤内助,对了,有件事你们觉不觉得奇怪?”云秋染道。 “什么事?” “南沙县离裕州这么近,唐老夫人他们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直接来裕州城,却跑到四百里外的永溪去了?” “确实很奇怪啊,裕州知府还是他们的姻亲,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至于舍近求远啊。”宜川皱起眉头。 “难道是奸细?可凭那三个人怕是干不了什么事。”冬竹认真回想唐老夫人另两个少女的样子,随即摇了摇头。 她是从杀手集团出来的人,观察力远非一般人能比。 那三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实在不像合适的间谍。 “永溪离裕州只有三百多地,没什么意外,他们今天就能到,等人到了,咱们再仔细观察观察。” 说了会话,三人都感到困倦,便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等她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刚打开房门,就有丫鬟迎了过来: “姑娘们醒了,我家公子和大人都回来了,让你们醒了之后,尽快过去会客厅。” 云秋染,宜川和冬竹随丫鬟一起前往会客厅。 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在林浩瀚和南熹都在这里,楚林也回来了。 楚知府坐在主座,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云秋染有些诧异的问。 “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了。”楚林接了一句。 “不是派了人出去分流吗?”宜川奇道。 “周将军拒绝派兵,他说维护本城的秩序,是分内之事。 但派兵外出,没有兵部的手谕,不行。”楚知府的一张脸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裕州和天水一样,都是交通要塞,两地都各有六千驻军。 不过这驻军并不归知府管辖,大乾的军政是分开的,像这种郡城的领兵将领是从四品,比正四品的知府低一级。 名义上是从属,但军政分开。 除了本城遭遇攻击或者险情什么的,知府有权利调兵,其情况调兵离城,需要兵部的命令。 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楚知府在裕州蹲了七年,在军民心中有很大的威望。 本地的将领与他虽然不是直系的从属关系,紧急情况,却受他这个知府节制。 加上两人私交不错,楚知府原以为可以说动他。 周将军不是个无能之人,几十万灾民,他心里很清楚是什么概念。 如果不能够适当的引流,让这几十万人冲一股脑向一个城,或一个县,那就是灾难。 哪知周将军却像吃错了药一般,一口咬定没有兵部的手谕,不能调兵离城。 “他有毛病啊,现在不派人出去分流,等了几十万灾民都涌进城里会是什么后果。 楚知府,特殊情况,你这个知府应该有便宜行事之权吧?那周将军如此不知好歹,不如干脆将他拿下。 等处理完灾民的事,再一状将他告到京城去。”宜川县主听得双眉一竖。 云秋染,南熹和林浩瀚跟着连连点头,非常认同宜川的提议,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楚林下意识的也想跟着点头,可看了父亲一眼,没敢动。 第105章 绑人 楚知府瞧得一呆,现在的年轻人行事都这么勇的吗? 还是他年纪大了,思维跟不上,落伍了? “知府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宜川见他满脸惊愕,忍不住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顾虑,周将军是负责本城军务的主事人,咱们若是无缘无故......”楚知府有些犹豫。 不是他胆子小,做事优柔寡断。 实在是这个事有些犯忌。 大乾以武建国,对没有接到命令,就擅自夺人兵权的事很敏感。 处罚也很重,一不小心,就会被打为谋反。 谋反啊,多可怕的罪名。 别的不说,天水还有位二十多年前因谋反被流放的郡王呢。 那位郡王被圣祖赐名戒妄!这是多大的羞辱啊。 人家还是圣祖的亲弟,据说是其父以死相逼,才保下了一条命。 他们这些普通官员,一旦被扣上了谋反罪,只怕几族都要搭上去。 楚知府再勇,也不敢轻易干有可能搭上几族的事。 “大人可是担心犯忌?”细心观察的云秋染适时接了一句。 楚知府...... 他嘴上不知该如何接口,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敢说。 想起三年前入京面圣时,听人说起云家大姑娘时的种种。 再想想儿子对她的评价,以及亲眼看见她之后的感触,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其实这事没有大人想的那么复杂,今上和太后都是圣明之人,不会随便给人定莫须有的罪名。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迅速处理灾情才是重中之重。 哪怕完事之后,周将军跑到御前告御状,我等也能为大人做证。 南沙县的事扑朔迷离,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咱没有去查,暂不好下结论。 但有一点,这三十万的灾民,若不能及时分流出去,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一股脑涌进了裕州城,届时事情就难办了。”云秋染道。 “父亲,县主和云姑娘说得对,一旦几十万的灾民一起涌到咱们裕州城,凭城里这六千护城军和几百衙役能顶什么用? 再说了,一旦那周将军有什么异心,煽动灾民......” 楚林一急,也跟着叫了起来。 楚知府听得打了个寒颤,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现在城外汇聚的灾民已有三四万。 他微闭了下眼睛,一咬牙,决定采纳宜川县主的建议:“罢了,就依你们说的办。” 楚知府是个果断的人,下了决定,就不会再瞻前顾后。 先和大家一起,仔细推敲了番该如何操作。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今晚就去找周将军。 理由很简单,外面汇聚了那么多的灾民,知府大人很生气,趁夜上门找他理论。 宜川以宜主的身份同行,冬竹、林浩瀚和南熹,化装成随从,跟在他身后。 至于云秋染,她功夫不行,身上既无爵位,又无功名,实在找不到同行的理由。 楚知府便让她留在府里,并告知,明天会有人来请教她关于种番薯的事。 次日一早,楚知府安排的人就来了。 此人姓丘,是个颇知农事的六品佐官,四十左右的年纪。 丘佐官皮肤黝黑,面貌憨实,看上去不像官员,反倒像长期务农的老农。 云秋染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对各种农务了如指掌,确实是干实事的人。 便不再废话,将昨晚上已经放到水里养起来的红薯藤提了一捆出来。 解开,又让人拿了一把剪刀,抽出一根,蹲下来,咔嚓,咔嚓。 几剪刀将不能用的部分刷下来,其他合适栽种的藤剪成三寸多长一根的藤条。 剪了两根长藤,云秋染放下剪刀,拿起一根剪好的藤条,对丘佐官道: “番薯对土质要求没那么严格,一般土地都可以种,唯独不能涝,即不能选容易积水的地方。 不过栽种的时候必须是湿透的土壤,栽种之前,土地需要翻松,累起一排排的堤埂,堤埂的高度...... 待土壤湿透之后,将这些藤条插下去,大约插下五分之三的深度。” 她边说边比划着堤埂的高度和藤条插下去的深度。 我进城的时候,瞧外面的土地很湿润,应该是刚下过雨没多久,有没有现成翻好的地,有的话,可以招呼人边筑堤埂,边插种。 哦,需要找几个手脚灵活的人来剪藤。” “此物栽种的行距和间距可有具体要求?”丘佐官听完经过,开口问了一句。 适才云秋染只大概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没有说具体的数据。 云秋染目中露出赞赏,不愧是精于农事的人,开口就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红薯耐旱,也耐贫瘠,最重要的就是插种时留的间距和行距。 因为番薯根须广阔,若是间距和行距太近,就容易相互挤死。 “插藤条的时候,株距控制在九寸左右,行距保持在二十寸左右即可。 一般情况,一亩地大约可以栽种2200-2800株红薯条。 如果土地比较肥沃的话,可以把株距稍微变小一些。 一般的土地,一亩不要超过2500株。”云秋染道。 “多谢,翻好的土地有,但是没有筑埂,藤条不多,为了避免浪费,本官先就去选两块地,着人筑几排埂出来,整理好了,先请姑娘过过目。 没有问题,再剪藤插种。”丘佐官朝云秋染拱了拱手。 话说知府大人刚开始让他过来找云秋染的时候,他心里是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 京城里来的,贵人家的小娘子,哪里懂得种地啊,还是一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作物。 真搞不懂向来英明的大人,为何会突然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结果与云秋染一番交流下来,顿时打消了所有的轻视。 这姑娘的农耕知识远在自己之上,很多见解都让人耳目一新,能启迪出许多新思路。 对有真本事的人,他一向敬重,也服气。 加上云秋染对番薯种植详细周全的解说,让他心里莫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姑娘以前种过番薯,或者说,至少见过别人种。 因为这么个错觉,让他内心对番薯起了莫大的期待。 裕州不算穷,也不富,还有许多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 若番薯真有那么高的产量,用途又那么广,对于裕州,乃至整个大乾的百姓而言,都是莫大的恩泽。 丘佐官离开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巳时末,楚知府也好,冬竹宜川他们也罢,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云秋染莫名焦躁起来。 第106章 看走眼了 正值云秋山拧眉思索,有没有哪些地方遗漏的时候,楚瑜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云姐姐,你忙完了吗?”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金绡。 “忙完了,你怎么过来了。”云秋染压下心思,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昨天瞧楚夫人管家明明十分有章法,楚瑜虽有些跳脱调皮,却非不知礼。 怎的才过了一夜,就变了个样? 她是客人不假,可适才她一直在会客厅与邱推官谈论正事。 楚瑜过来,怎会通报都不让人通报的一声,就这么带着人闯进了? 还有,要是她没记错,唐家姑娘才是楚瑜正儿八经的表妹吧? 怎的这位金姑娘一来,就和楚瑜关系这么好? 楚瑜看着云秋染诧异的眼神,想起父亲和母亲的教诲,心头一紧,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云姐姐,不好意思啊,我是听说你正事谈完了,才没让人通报,就自己进来了。” 小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了,云秋染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纠着不放,顺着她的话接口:“无妨,这里是楚姑娘的家,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知两位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表姐捣鼓了些新鲜点心,我品尝过,味道很不错,就给姐姐送了一份。”楚瑜指了指金绡。 “有劳两位姑娘惦记。”云秋染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楚瑜也就罢了,这姑娘无忧无虑的长大,被宠得天真又活泼,对看得顺眼的人都很热情。 恰好她运气不错,入得小姑娘的眼,会给自己送点心很正常。 但是金绡,这姑娘对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好印象吧? 她可没忘记在如意归客栈的时候,这姑娘看自己几个明显不喜的眼神。 点心确实是金绡做的,做好之后,楚夫人的意思是让人先过来看一下,云秋染有没有忙完,如果忙完了,就让她过去一起用些茶点。 金绡听后,就说不如由她和楚瑜一起送过来,楚夫人不觉有什么不妥,就同意了。 “我出身普通,也不会别的,就会整治些菜肴甜点什么的,望云姑娘莫要嫌弃。”金绡略带着几分羞赧的接口。 “不敢。”云秋染看了她一眼。 “云姑娘不嫌弃就好,端进来吧。”金绡抿嘴一笑,朝门外唤了一声。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放了三个小碟,每个小碟里放了四块精致的点心。 “这么多点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再上一壶茶,咱们一起用?”云秋染看了托盘一眼,道。 “好啊,好啊,云姐姐不嫌弃我聒噪就行。”楚瑜连连点头。 她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在家里待不住。 现外面来了灾民,爹娘都不许她出门。 难得家里来了些客人,个个样貌出众,谈吐风趣,她正愁找不着机会找她们玩,自在不会拒绝邀请。 母亲说了,云姐姐和县主都是有大才大智慧的人,让她有机会就多跟着她们亲近亲近,学些规矩。 外面的丫鬟很快泡了一壶茶,拿了几个杯子上来。 斟好茶,云秋染喝了两口润了润喉,拿起一块桃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软糯,甜度适中,夹着点点的桃花芬芳,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糕点。 “云姑娘,来裕州的路上,我听表哥说年初在姑娘的庄子子品尝过无数美食,可见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食大家。 不知在姑娘眼里,我做的糕点属于什么水平?”金绡见状开口问了一句。 “在我所吃过的糕点中,姑娘做的糕点,能进前三。”云秋染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接口道。 “是嘛,姑娘出身富贵,连皇宫都经常进出,品尝过的美食估计数都数不清,能得你这样一句评价,金绡算是无憾了。 以后若是日子不好过,我出去开家糕点铺养活自己想必没有问题。”金绡笑道。 云秋染没有接话,看着她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谨慎。 在如意归客栈初见这位姑娘的时候,她单纯只觉得她脑子有点毛病,天真愚蠢得特别直白。 结果今天再见,她发现自己似乎看走眼了,这姑娘貌似有多副面孔。 楚林她打过几次交道,怎么看都不像长舌男,无缘无故的,绝不会将自己的信息一股脑透露给她。 若不是楚林卖了自己的信息,即表明这姑娘不简单,无声无息地就将自己一行的来历摸得清清楚楚。 若是楚林告诉她的,同样不简单。 能不着痕迹的,从楚林口中将自己一干人的来历都套出来,绝非脑子有毛病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怎么了?云姐姐。”察觉到云、金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正埋头吃点心的楚瑜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楚姑娘,你唐家表姐呢?”云秋染摇了摇头,问。 “唐表姐和表姑母正与我母亲在说话呢,她们唠叨的都是家里长短,我不爱听,就和金表姐一起来找你啦。”楚瑜道。 “原来如此,金姑娘,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不知方不方便?”云秋染笑了笑,再次将目光投到金绡身上。 “不敢,云姑娘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只要我知道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金绡忙道。 “南沙县具体受灾情况如何?你们出来的时候,城里的人还多吗?” “我也不清楚,当时还是半夜,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几乎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了。 天亮的时候才听说是十几里外的发生了山体崩塌,引发了沙石流,掩埋了无数的村庄。 同时引得南沙河的河水暴涨,河水涌进了县城,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淹了。 姨姑母家的房子地势较高,倒是没有淹,但看着不断逼近的河水,以及无数惊慌失措下外逃的百姓,姨姑母一家人也急了。 大家简单收拾了些软细,就跟着人群往外跑。 至于具体跑出来了多少人,我们走了以后,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一无所知了。”金绡接口道。 “唐家与楚知府家是姻亲,离南沙县又比永溪近得多,你们逃出来之后,为何不直接来裕州,却跑到永溪去了?”云秋染又问。 金绡没有立即答话,只静静地看了云秋染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古怪又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云姑娘怀疑我们动机不纯?” 第107章 再见连云虎 看着她脸上古怪的笑容,云秋染心头猛跳 这一瞬间,她在金绡的脸上看见猫捉老鼠式的狡黠和恶意。 她是老鼠,对方是猫。 真有意思,云秋染眯了眯眼。 她与金绡对视了片刻,一字一句地开口:“确实有些想不通,金姑娘可否帮忙解惑?” 许是她两人间的火药味比较浓,让一心沉迷点心的楚瑜小姑娘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她怎么感觉金家表姐和云姐姐坐到一起后,两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金绡在楚瑜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古怪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用带着几分庆幸和后怕的语气开口: “事情是这样,当时逃亡的人太多,我们出县城没多久,就和唐家人冲散了。 外逃的流民看到我们三个衣衫光鲜的老弱妇懦,身边并无人相护,有不少起了歪心…… 若不是恰好遇到一队路过的好心镖局,我们几个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那镖局是到永溪的,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专程为我们几人绕道,就付了一笔路费,跟着去了永溪。 准备到了永溪之后,再想其它办法。” 她口齿伶俐,说到遇险的时候,气氛渲染的特别到位,让人仿若身临其境,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庆幸和后怕。 之前猫戏老鼠般的神态,似乎只是云秋染的一个错觉。 “真吓人,流民这么可怕的吗?怪不得爹爹和母亲不让我出门。”楚瑜被吓得不轻。 “流民的数量少,问题还不大,数量一多,是非常恐怖的,近期你万不可随意出府。”云秋染顺口接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将目光转到金绡身上,一脸歉然的开口:“抱歉,是我多疑了。” “不怪你,换成是我,看到这样的事,也会怀疑。” 金绡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表示非常理解云秋染的心情,并将另外两碟点心往她身边移了移: “这四种点心是用不同的鲜花和配料做出来的,味道各有不同,你都尝尝。” “多谢。”云秋染没有辜负她的美意,伸手在不同的盘子的各捻起一块点心,细细品尝。 “云姐姐,确实好吃呢,我之前在母亲的花厅那边都吃了几块,来这里不知不觉的又吃了好几块。”楚瑜见状忍不住跟着道了一句。 说话的时候,小嘴还在动,云秋染和金绡说话的时候,她每个盘里的点心都吃了一块。 “你这丫头,少吃点,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金绡轻笑了一声。 “哎,谁让表姐你做的点心实在太好吃了呢,哎呀,突然感觉好困,我先睡会。”说毕,头一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楚瑜。”云秋染吃了一惊,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伸出手正要去摇她。 结果手刚抬起来,脑子顿时一阵眩晕,人又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她吃力的抬眼看向金绡:“你,你在点心里下了东......” 一句话没说完,人就趴到了桌子上。 金绡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附身轻唤:“云姑娘,云姑娘……” 呼吸沉稳悠长,睡得特别的香甜。 她又伸手探了探云秋染的脉息和鼻息,无一不显示,她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都说云家大姑娘如何能耐,也不过如此。”金绡收手嗤笑。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一点大动静都没有的缘故,外面的丫鬟没有一人进来查看。 云秋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肚子很饿,昏睡的时间估计不短了。 她抬目四顾,屋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见到任何其他的人影。 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几乎没有看到其他的家具。 她试了试手脚,能正常动,便起身爬了起来,除了头有些晕,身上并无其它不适。 云秋染晃了晃脑袋,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往里一拉。 门动了两下,没能拉开,很显然,外面被锁住了。 打不开门,云秋染的目光又投到那个不大不小的窗子上。 那个窗子离地面大约有一米五的样子,并没有封死,想打开很容易。 只是她的手掌刚搭上窗扉,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房门被人用暴力踢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云秋了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臭表……子,在望京的时候你趾高气扬,风头无两,可有想过落到爷手里的下场?” 这个人正是镇北侯的次子连云虎。 镇北侯的几个儿子都长得高大魁梧,哪怕云秋染个子在女子中绝不算矮,在他面前仍然矮了大半头。 连云虎不仅长得高,还特别壮,他往云秋染面前一站,几乎整个将她罩进了阴影了。 看着她的目光似恨不得将她撕碎。 活了二十几年,连云虎还从来没有在人的手中吃过这样的憋。 自从对上云秋染,他就没有再顺当过,被撸了职不说,还差点被父亲逐出家门。 就连妹妹都被国公府送回侯府,定国公亲自留言,让父亲和母亲好好教导女儿。 此仇不报,他只怕要活活被憋死。 面对仿佛要吃人般的连云虎,云秋染丝毫不惧,扬眉问了一句:“怎么,南沙县的事居然还有镇北侯府的手笔?” “你少往老子头上扣帽子,老子现在无官无职,动手对付你,完全是基于你我之间的恩怨,和镇北候府没有半点关系。 说起来你胆子还真肥,在望京得罪了那么多人,只带一个丫鬟就敢出远门。 你大概不知道多少人想将你拆皮剥骨吧,老子能先一步逮到你,完全靠下手快。 真搞不懂你是真蠢呢,还是被人宠坏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嚣张,老子现在就教教你做人。” 连云虎眼睛一瞪,骂骂咧咧中一掌朝云秋染抽了过来。 云秋染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这一掌,并在他再次动手前开口: “别那么急躁连公子,我人都在你手上了,要杀要剐全凭你的喜好,要炮制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你想说什么?”连云虎眯起眼盯着她。 “我只是有点好奇,连公子说你做的事和镇北和府没有关系,那你是如何恰好赶在南沙县发生灾情的时候联系上金绡的? 还是说这里面确实有镇北侯府的手笔,抓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云秋染道。 “臭表……子,你想套我的话?”连云虎目露凶光。 第108章 谁更变态(上) “哎,你一个大男人,嘴巴怎么这样不干净呢。”云秋染轻叹了一声。 接着朝他凑近了几分,并展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众,这一笑,眉眼弯起,唇角上翘,配着洁白无瑕的肌肤,就如盛开的幽谷百合。 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连云虎,亦不由自主的瞧得微微一呆,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紧接着,啪,一个大鼻兜狠狠的盖了下来,连云虎的脑袋被扇得一歪。 “臭表……子,你……”脸上的剧烈疼痛让连云虎醒过神来。 他双目喷火,大手一张,一式锁喉手,闪电般朝云秋染的脖子抓来。 这个贱人,敢打他,看他等会儿怎么炮制她,连云虎恶狠狠地想着。 只是手掌刚伸到一半,胳膊就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抡了起来。 紧紧接着,砰的一声,壮硕的躯体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干燥结实的地面,都被震的微微一颤。 不待他有所反应,一蓬轻雾洒到他的脸上。 懵逼又暴跳如雷的连云虎,脑子一晕,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如潮水般褪去,筋骨酥软,人躺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臭表……子,你……”连云虎人动不得,嘴巴却没有被封,暴戾猖狂的本性也不会就此被压下去,张口就骂。 啪,啪,啪,啪,云秋染俯下身,挥手抽了他数个耳光,终于将那满口的脏话给抽了回去。 抽到手心发疼,云秋染有些不满的看了看手掌,皱眉开口: “你这人怎么学不乖呢?嘴巴这么臭,就不怕我敲掉你满口大牙,割了你的舌头?” “臭婊子,你,你敢动老子一下,老子定要折断你的四肢,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嚣张惯了的连云虎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他整个人气到爆炸。 目中露出的光芒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恶狠狠地瞪着云秋染破口大骂。 “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云秋染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嘴吐芬芳,趁他吐得正嗨的时候,一拳砸向他的牙槽。 砰的一声,鲜血四溅,数颗牙齿喷了出来,满口的芬芳戛然而止。 “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惹事,只要别人不招惹我,我是绝不会和别人过不去的。 但如果谁铁了心想让我过不下去,我就会不惜一切将那个人搬开,碾碎。 你要折断我的四肢,割了我的舌头,对不对?” 林秋染砸了他一拳之后,没有再动手,她一边揉着有些发疼的手,一边面带兴奋地看着他问。 自从露面之后,就表现的极其强势暴戾的连云虎,看着她脸上愉悦兴奋的笑容,心里终于生出了恐惧,不敢再开口骂人。 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像个牲畜无害的小白兔,实际上却是个十足的变态疯子,行事手段凶残的令人发指。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我这人呢,不仅不喜欢惹事,还很讲道理。 你要折断我的四肢,挖我的眼睛,割我的舌头。 有句谚语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如果不回敬,那就是失礼。”云秋染歪了歪脑袋。 话毕,起身站了起来,狠狠的一脚跺在他的腿关节上。 “啊!”连云虎惨叫起来。 云秋染见他叫的渗人,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随即脱下他的一只鞋,忍着不适的味道,将他的袜子扒拉下来,塞到他的嘴巴上。 呜呜呜,连云虎拼命挣扎,可他浑身酥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哪里挣扎得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臭袜子将他的嘴巴塞满。 这一刻的他,心里生出了深深的悔意,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自大,要独自一人赶过来炮制她。 连云虎在战场上的时候,也算是一员猛将,力大无穷,论正面交锋,云秋染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压根就没把云秋染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他她会功夫,以为将人抓过来之后,可以随意炮制,对她没有任何防备。 这才导致一个照面就栽了,沦落到如今只能任她宰割的地步。 云秋染将他的嘴巴塞住之后,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眉头微微一皱,看样子不能再继续玩这个玩具了,伸手往怀里一摸。 甚好,那柄极小的匕首还没有被人收走。 她拔出匕首,刀锋贴到连云虎的脖子上。 连云虎的目中布满了恐惧,不,不,不,不要杀他,他不想就这么窝囊的死去。 云秋染就像听到了他思一般,刀锋在他的脖子比划了两下又移开了。 连云虎见状不仅没有半分得意,心里的恐惧反而更深了几分。 这个妖女怎么看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不杀自己,还不知道有什么毒计。 果然,云秋染的刀从他的脖子离开之后,紧接着一刀插向他腿关节的筋膜处,用力轻轻一搅,割断了他腿筋。 至于为什么不是割喉,哎,没办法,还是实力不够,需要做综合考量。 在没有确定镇北侯是否与人有勾结谋反的行为时,连云虎杀不得。 连云虎是镇北侯的亲儿子,就朝廷目前的局面来看,只要镇北侯没有参与南沙县的事,皇帝多半还要用他。 若就这么把连云虎给杀了,失去了儿子的镇北侯定然要不惜一切来报复她,太后想保都不好保。 若只把他给废了,是他招惹自己在先,又留着一条命可以传宗接代,镇北侯心里的想找茬也不会太极端。 他这个腿筋膜断了,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厉害的大夫,接起来。 养个一年半载的,走路还是可以的,上战场什么的就不要想。 至于报复,相对于镇北侯不惜代价的报复,一个废物连云虎的报复,她还不放在心上。 做完这一切,云秋染没有再动手,而是坐在床边,一只脚踩在连云虎的脖子上,看着门外。 很快,金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看着屋里的情况,不由微微呆了一呆。 “你好,金姑娘。”云秋染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金绡看了看满脸是血,嘴里被塞了一只臭袜子,躺在地上哀嚎的连云虎。 再看了看手握匕首,满脸笑容的云秋染,心里莫名一抖:“你……你好。” 第109章 谁更变态(下) 金绡是蒙着面过来的,让她吃惊的并不是云秋染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而是屋子里的状况。 之前连云虎来的时候已经和身边的人交代过,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允许过来查探。 她之所以敢过来是看到房门没有关,加上她和连云虎是合作的关系,并不是他的下属。 连云虎陡然发出的惨叫有些渗人,她怕他把她心心念念的美人皮给搞坏了。 哪知来了之后,才发现房间里的情形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躺在地上哀嚎求饶的不是云秋染,而是凶焰逼人的连云虎。 为什么会这样? 云秋染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虽然心思缜密,擅长伪装,却从没有与人厮杀的经验,论打斗的本领,非常一般。 沙云山上的劫杀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样的一个娇滴滴的深闺女子,又饿了几天,面对连云虎这种满身戾气的凶神,现在倒在地上哭喊求饶的人应该她才对,情况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逆转? 因为太过惊愕,导致金绡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的宕机。 “其他人呢?”云秋染没理会她的呆滞,开口问。 “什么其他人?”金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不会就抓了我一个吧?”云秋染挑眉。 “既然你知道我还抓了其它人,还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他们都给杀了?” 金绡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她对视了片刻,伸手将面罩揭了下来,展颜轻轻一笑,抬步朝云秋染逼了过来。 她不管云秋染是怎么把连云虎放倒的,她脸上的这张美人皮,自己是取定了。 金绡有个特别的嗜好,即喜欢制作收藏各种各样的美人皮。 每次看到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不论男女,想要揭下对方的面皮,制作成精致的美人面具收藏的欲望就蠢蠢欲动。 “别动,如果你不想他现在就死在这里。”云秋染眉头一皱,踩在梁云虎脖子上的脚微微用力。 连云虎的眼睛顿时开始翻白,被袜子堵住的嘴发出剧烈的呜呜声。 “死了去阎王爷那报到的时候,记得别告错状,杀你的人不是我,是她。” 云秋染不仅没有放开他,脚尖更用力了几分,同时不忘指着金绡告诫。 “住手,你这个疯子。”金绡被吓住,不敢前进。 她可不敢让连云虎死在这里,真死了,镇北侯固要找云秋染算账,她一样也逃不脱追杀。 她喜欢收藏美人皮不假,却不喜欢颠沛流离的江湖流亡生活。 最理想的模式就是一直生活在富贵堆里,又可以收藏各式各样的美人皮。 “早这样不是没事了,真是的。 看来你还真只抓了我一个,自己也跟着一起消失,等我死了之后,你再想办法被人救回去,届时还能以唐家表小姐的身份,继续在唐府无忧无虑的生活。 算计得好的话,没准还能嫁到知府家,做个官家太太,果然好算计。 说起来我还真是眼拙,当初在如意归客栈,可半点没看出来你这样的本领。”云秋染松开脚,笑眯眯地朝金绡拍起了巴掌。 “比不得云大姑娘,若非亲眼所见,我估计谁也想不到,自幼长于深闺,望京最讲规矩的云大姑娘会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嗜血变态。”金绡抿了抿嘴。 她可是看出来了,暴戾嚣张、不可一世的镇北侯家的二公子,已经被她收拾得像条狗,连内心都对她充满了恐惧。 “过奖过奖,嗜血变态这个称呼我是万万担不起的,云家的这位二爷一来,开口就要割我的舌头,挖我的眼睛打断我的四肢。 出于礼貌,我才挑断了他一只腿筋,连自卫都谈不上,怎么和嗜血变态扯上了关系呢?”云秋染连连摆手。 她说的风轻云淡,笑容满面,金绡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头微微泛着寒意。 狠人她见的多了,可像云秋染这般,狠得一点不自知的人,真没见过几个。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睡了几天?”云秋染朝窗外看了眼,换了一个话头。 她昏睡过去的时候,是四月四日的正午,而现在窗外的阳光在东边,这表示她至少昏睡了一天一夜。 “今天是四月六日。”金绡沉默了片刻,道。 “睡了两天,怪不得这么饿,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云秋染又问。 “你是想问灾民,还是楚知府他们?” “如果你愿意回答,两者的情况我都想听听。” “楚知府等人自大前天晚上离开之后,自今没有音信。 至于灾民,已经有十几万涌进了城内,城外还有数万,再过两日,南沙的几十万灾民就会全部来到了裕州城。 你若是想等人来救你,只怕是要失望了。”金绡又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是嘛,没关系,实在逃不出去,有你们两个跟着赔命,我也不亏,你过来。”云秋染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并朝她招了招手。 金绡没动,只眯着眼看着她。 “怎么,怕我对你下手?放心吧,我功夫稀疏平常得紧,打不过你。 论下毒吧,我都被你迷得昏睡了两天,这方面肯定也不是你的对手。”云秋染道。 “别扯这些有的没有,你想干什么?云秋染,我告诉你,即便外面的情况被控制住了,我想杀你,也轻而易举。 大不了,我不回唐家,遁入江湖。”金绡哼了一声。 “是吗?那你怎么不敢过来?”云秋染站了起来,放开连云虎,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金绡没有动,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云秋染。 待两人的距离只有两米左右时,金绡手掌一扬,一蓬淡雾洒出。 与此同时,云秋染手中也撒出了一蓬浅蓝色的粉雾。 两道雾气撞在一起,化为一道青烟,飘向金绡。 金绡脑子一晕,身体一软,就往地上滑去,云秋然一步跨过去,伸手将她接住,并抬腿一脚,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怎么会有怪医葛之遗的软骨散?”金绡盯着她,艰难的开口道。 云秋染论功夫确实只能算稀松平常,但她心思缜密,擅长算计,加上身上有葛子遗给的毒药。 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遇,除非对方不给她任何开口和动手的机会,一见面就弄死她,否则,忿得的过她的不多。 “这就和你没关系了,我突然发现你们俩挺相配的,连二爷好像还没娶妻。 你不是一门心思,想嫁入豪门做贵妇嘛,他就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你看,镇北侯家大业大,你嫁进去了有他夫人的身份做掩护,想干点什么也容易不是?” 云秋然边说边将她拖过来,与连云虎叠放在一起。 “哦,差点忘了,连云虎的右腿已经被我废了,你想和他做夫妻,你也应该缺一只腿,这样两个人才般配。”话毕,一脚跺在金绡的左腿骨的关节处。 第110章 杀伐果断的疯批美人 “啊,云秋染,你这个恶毒的贱人,变态狂,你不得好死,不会有好下场的。” 金绡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目光充满怨毒的瞪着云秋染怒骂。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连云虎,在瑟瑟发抖的同时,对金绡的话一脸深以为然的表示认可。 他自认不是孬种怂货,战场上见过的凶人无数,却不曾见过一个像云秋染这般违和的人。 “奇怪,明明变态的是你们,以摧残收割人命为乐。 算计我,向我下毒的是你们。 想将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还是你们。 我不过是运气比较好,在你们弄死弄残我之前抢先了一步,把你们想加在我身上的折磨反馈了一小部分给你们,怎么我就成了恶毒变态? 难道人一旦变态了,就失去了理智,变得没有思维逻辑了? 我还以为变态的人本身是不怕死的,会有成者王侯败者寇,愿赌输的自觉。 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变态,面临生死的时候,却和大多数欺善怕恶的怂包一样,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云秋染一脸的不解的看着她,边说话,边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一刀插进金绡的腿关节处,并轻轻搅动了两下。 “啊!”金绡尖声惨叫,她看着云秋染脸上平静不解的表情,一时连骂都不敢骂了,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弥漫。 连云虎亦是如此,硕壮庞大的躯体瑟瑟抖动。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云秋染这样的人,用最无辜自然的眼神,说着最讲规矩,最风轻云淡的话,手里却干着最狠的活。 这样的人,竟然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变态,简直太可怕了。 云秋染若听到他们的心声,定然会反驳。 她可不是什么变态或者病娇,她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热爱生活,喜欢美食,想躺平。 没有什么特殊的变态嗜好,不会无缘无故起害人的心思,也不会因别人的想法与自己不同,就找对方的麻烦。 别人不招惹他,她心里没有半点暴力倾向。 别人对她的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并尽可能地给予对等回报,有时还会加倍。 她讲规矩,守律法,没有任何报复社会的倾向和念头。 在力所能及的范畴之下,还经常会做些回馈社会的好事。 像她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怎么能划分到变态或者病娇的行列里面去? 唯一与常人不同的是,她内心似乎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 且没有任何逆来顺受的思维,越危险的环境,她越冷静。 遇到特别残暴没有人性的人,她会想打死对方。 不管谁想算计她,害她,她都会还回去,一时干不过就蛰伏,等待机会。 哪怕是宁远侯府的云侯爷和唐老夫人,如果完全不知进退,一味的咄咄相逼,真到了让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会想办法弄死他们。 谁想弄死她,她就会弄死谁。 谁想弄残她,她就弄残谁,不会有半点不适和怜悯。 当然,如果她实在干不过,被人弄死了,她也不会有怨言。 哦,如果你因此就说她睚眦必报,手段残忍,是变态。 她会毫不犹豫的反驳,圣人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别人都想算计她,弄死她了,她如果还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那不是脑子有毛病,脑残吗? 她是个正常人,不变态,不病娇,但是也不脑残。 若非要她对自己的行为做个判定的话,她更愿意用杀伐果断,快意恩仇来形容。 正在她的刀下瑟瑟发抖的金绡和连云虎显然不能认可她对自己的定位。 哪个正常的普通人,会在杀人,或者说在残害别人的时候,表情比杀鸡还要淡定。 确切来说,她拿刀捅进他们身体的时候,就像在给庄家松土,给老树剪枝…… 云秋染也不在意她们对自己的评价,她将金绡的左腿筋挑断之后,又将她的外衣扒了下来。 适才挑断金绡腿筋的时候,她小心的将她的外袍掀开,没有让其沾染到血。 她已经几天没有吃饭,饿了,得出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补充体力。 不然后面再遇什么变故,只怕就没有力气应对了。 金绡见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外衣扒了下来,又将仅穿着中衣的她,扔到连云虎的身上,简直气疯了。 一时连恐惧都顾不得,破口大骂。 虽说连云虎出身显赫,但他这种脾气暴躁,性情凶残,长得又丑的人,她是万万不愿意嫁的。 真嫁了这样的人,到时候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只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回家就要打媳妇。 若一般人,敢对她动手,弄死算了。 但连家的公子,她若敢弄死他,自己性命多半也保不住。 虎连云也不见得比她高兴多少,他同样不愿意娶个心狠手辣的媳妇,不然哪天睡梦中被搞死都不知道。 问题是他们俩都动不了,再恨再怒都无济于事,唯一能干的,就是用目光凌迟云秋染。 云秋染压根就懒得理会他们,嫌弃金绡太聒噪,又把她的袜子扒下来了一只,塞到她口里。 接着就在两人要吃人般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将金绡的外衣穿到身上,又弄了块黑布蒙面。 金绡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两天脸上一直蒙着黑巾。 云秋染和她的身形比较接近,现在将衣服一换,脸一蒙,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辨别不出来。 换好装,云秋染又给连云秋虎和金绡下了点药,让他们沉沉睡了过去,自己则打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出来之后,她先打量了一下环境,这是一个两进的宅子,关她的房间所在的位置在后面,周围都没有看到人。 接着抬头看了眼天空,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应该在巳时末。 这个点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吃的,关键是她还不知道厨房的位置。 有心去找个人问问,又怕暴露,只能自己瞎转。 后进的宅子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厨房,无奈之余只能往前宅走去。 刚走了一半的距离,就见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那两人走到她面前,朝她拱了拱手:“姑娘,外面来人了。” “什么人?”云秋染问。 “官府的人。” “知道了,你们先走,我去通知连公子,顺便看看云家那丫头死没死,没死再补一刀。”云秋染点了点头,转身又往回走。 托连云虎那番叮嘱,侍卫对云秋染没有任何怀疑,转身就准备去通知人撤退。 只是脚步刚动,鼻间传来一阵淡香,紧接着脑子一晕,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第111章 瓮中捉鳖 放倒了这个侍卫,云秋染将他拖进花丛,继续朝前走。 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个宅子里的人并不多。 除了金绡,宅子里只有两个耳聋的撒扫婆子,一个负责采买做饭的厨娘,以及连云虎和他的四个侍卫。 厨娘这会不在,大概是出去买菜了,两个耳聋的婆子正在前院打扫庭院。 连云虎的三个侍卫,一人正蹲在庭院的大树上观察外面的情况。 另两人则凑在一起商量什么,看到云秋染过来,其中一个相貌沉稳些的男子抬头问了一句:“姑娘,虎二呢?他不是去找你和公子了吗?” “他去通知连公子了,听说官府的人已经快来了?”云秋染问。 “嗯,虎四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有队官兵正匆匆朝这个方向奔来。”虎大点了点头。 “那你们赶紧撤。” “我们等公子一起走。”虎大道。 连二公子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出门的时候,侯爷再三叮嘱,一定要看好他。 虎大可不敢丢下连云虎,自己跑。 “你们家连公子又不是傻子,他得到了通知自然会走。 要是他一直不过来,你们准备就在这等着官兵进来瓮中捉鳖?”云秋染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来了来了,官兵离这里只有几三百米了。”树上的虎四道。 “虎三,虎四,我们走。”虎大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外面等公子。 “等等,你们先把我打晕再走,不然一会儿我没法交差。”云秋染忙道。 边说边朝他们走了过去。 “哦,好的。”虎大看到走在面前的女子,稍一犹豫,竖掌成刀。 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想到公子的叮嘱,目中凶光一闪。 本只打算用三分力的手刀,顿时换成十分力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她的脖子切去。 云秋染眼睛一眯,脚下后退半步,手掌一扬,一蓬粉沫洒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虎大脑子一晕,眼睛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你……”虎三口里只来得及说出个你字,也跟着倒在地上。 “恶妇,你敢。”刚从树上下来虎四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纵身就朝她扑来。 “真是笑话,不是你们的人先起的歪心吗?虎大那刚才一掌,哪是打晕我?分明是想取我性命好不好? 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娘滚。”云秋染退开两步,冷笑朝虎四怒喝。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 虎四满眼怒容的看了她一眼,不敢纠缠,纵身跳上后墙,飞一般的逃了出去。 这个恶妇,敢对大哥和三哥下手,他不会放过她的。 两个耳聋的婆子专心致致的打扫着庭院,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虎四离开没一会儿,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林浩瀚和楚林,带着十几名衙役冲了进来。 “你们来啦。”云秋染看到两人,将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表妹,你没事吧?”林浩瀚看到云秋染,立即跑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我没事,有一个跑了,其它的都在这里,两个主谋在后面的屋子里。”云秋染指了指地上的两人,道。 两个打扫着庭院的婆子看到涌进来的衙役,目中闪过惶恐,惊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楚林,林浩瀚以及他们身后的的一众衙役,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自两天前,云秋染和金绡同时失踪,楚知府家里就乱成一锅粥。 等楚知府处理完外面的事回到家的时候,两人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他立即派遣人手,四处搜寻,林浩瀚和南熹也发动自己的江湖关系,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林浩瀚和林楚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恶战,哪知进门之后,敌人都被搞定,只等着人上门来瓮中捉鳖。 “云姑娘,我金家表妹呢?”楚林呆愣了片刻,想起金绡,开口问了一句。 “在后来,跟我来吧,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云秋染道。 “灾民已经控制住了,跑到裕州城约有六万人,其它的都被分流出去,不会引发动乱。”林浩瀚接口道。 “你们先把这几个人羁押起来,我去后院看看。”楚林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几人个,跟着一起过来的张捕头道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与林浩瀚一同,随云秋染朝后院走去。 咕咕咕,没走几步,云秋染的肚子开始抗议了。 “稍等一下,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头都晕了。”云秋染脚步一顿,拐步去了厨房。 厨房就在左手的天井边,拐个弯,走几步就到了。 不过里面没有什么吃的,云秋染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两个冷包子。 她也不嫌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带着他们往后院走。 等走到关连云虎和金绡的那个房间时,两个冷包子正好吃完。 “云,云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房间里的情景,楚林目瞪口呆的问了一句。 他不认识连云虎,看到金绡衣衫不整的和一个满脸是血的彪形大汉躺在一起,脑子都懵了。 “我先和你介绍一下,这位貌不起扬的大汉是镇北侯家的二子公连云虎。 他的妹妹就是当时与我一起嫁入沈家的贵妾。 我与沈至安和离后,他妹妹名声扫地,连家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身上,恨我入骨。 连云虎因找我麻烦被剥夺了一切职位,更是恨不得食我之肉,啃我之骨。 你家这位金表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联系上了这位连家二公子。 她负责将我迷晕,带到这里交给连云虎,只可惜,棋逊一招,被我反杀了。”云秋染淡淡的道。 “怎么可能,以金表妹那脑子,她怎么有本事联合镇北侯家的公子?”楚林脱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陷害你表妹?”云秋染眯起眼。 “我,我没有这意思。”楚林被噎得一呆,有些尴尬的回答。 “楚师兄,镇北侯府的人恨我表妹入骨,若非有人与他联手算计我表妹,此人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到裕州城。”林浩瀚皱起眉头。 “我,我......\\\" “好了,想要证据,很简单,你们先退门外,不必关门。”云秋染没有争辩,只朝他们摆了摆手。 林浩瀚和楚林下意识的退了出去。 云秋染拿出解药,往两人的鼻子上喷了喷,没一会儿连,云虎和金绡就醒了过来。 “云秋染,你这个贱人,你这样搓磨连公子,镇北侯府不会放过你的。”金绡一醒,顿时破口大骂。 “哎哟,还没有成亲呢?这么快就开始心疼起你家夫君了?”云秋染轻笑。 “云秋染……”金绡咬牙切齿。 只是嘴里刚吐出这三个字,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表妹!” 随着这道声音,满脸不可置信的楚林和林浩瀚一起走了进来。 第112章 揭面魔金绡 “表,表哥……”金绡的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筹谋这么些年,企图借助名门贵女和贵妇身份的遮掩,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真人皮面具制作大师的愿望破灭了。 一切都是因为云秋染! 金绡目中迸出滔天的恨意,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庞变得分外狰狞。 “表妹......” 楚林看着她狰狞的面容,惊愕之余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她无视楚林和林浩瀚,恶狠狠的盯着云秋染冷笑: “嘿嘿,云大姑娘,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这么多人玩于股掌之间,很得意是不是?” “不得意,如果我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事,现在应该逍遥自在地躺在自己的庄园里发号施令。 捧着装着葡萄美酒的金樽杯,卧着美人膝,让别人为我挣钱,为我冲锋陷阵。 而不是自己四处劳碌奔波,拿着身家性命与人周旋。” 云秋染摇头,表示很不赞同金绡的评价。 楚林和林浩瀚听得呆了一呆,满腹怨愤的金绡都被她的话给噎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文。 “哼,巧言令色,你明明拥有无数自保手段,在沙云山的时候却装着什么都不会。 当时若不是你的侍女挟持了巫灵,林公子,南熹和宜川县主只怕都要交待在那里吧?”金绡被噎了一下,很快缓过神来,阴着脸接着往下道。 若不是不知道云秋染手里有葛之遗的毒药,她哪里会栽这么大的跟斗! “金姑娘,你别挑拨了,表妹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别人不找她麻烦,她从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至于沙云山的事,她的侍女能及时拿住巫灵做人质,也是她底牌的一部分。” 接话的人不是云秋染,而是林浩瀚。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秋染,你还真有本事,瞧瞧,你都不用说什么,你身边的这些男人……” “行了,金姑娘,堂堂揭面魔,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学那些居于内宅,无所事事下,一天到晚只知道勾心斗角,嘴里离不开男人的可怜妇人了。 与其有心思去扯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你该怎么脱罪吧。”云秋染开口打断她的话。 她原以为像金绡这种心狠手辣、以收藏美人面为乐的女人,能说点与众不同的话。 没想到开口闭口还是茶言茶语,满口围着男人几个字打转。 “揭面魔?”楚林和林浩瀚满脸惊愕地看了看金绡,又看了看云秋染,表情茫然又不解。 揭面魔啊,这是一个让人恐惧又极其厌恶的名字。 顾名思义,就是指这个人很喜欢将别人的面皮揭下来,制成面具。 被他下手的可能是和他有仇怨的人,也有可能是毫无关系的人。 他们往往只因为看到了一张脸,觉得想收藏就会将别人的面皮揭下来。 同时他们的身份神秘无比,几乎每一代的揭面魔,都是临死的时候才会曝光出来。 上一代的揭面魔一直以普通农妇的面目出现,年逾六十才被人发现。 她死了之后,江湖上有三年多没有再出现人皮被揭的事。 她的子女大家跟踪了很久,发现确实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大家原以为揭面魔到农妇那一代就终结了,没想到三年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出现美貌的女子或者男子脸皮被人剥下来的事。 可无论江湖和官府怎么查询,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现突然从云秋染口中听到揭面魔这几个字,心里的惊愕可想而知。 只是金绡怎么可能是揭面魔? “什么揭面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绡心头猛跳,面上却分毫不显,冷冷地盯着云秋染。 “金姑娘,自从你设计把我抓来,我又能完好醒来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你的秘密藏不住了。 我要是没有记错,在我昏睡的这两天里,你有数次想动手将我的面皮剥下来。 只是鉴于你和连云虎有协议,他没到之前你不能动手,才一直拖到今天。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回去之后,很快就能找到你藏人皮面具的地方。”云秋染道。 “你那两天没有真正的昏睡?怎么可能,我试过了,你一直睡得很憨甜。”金绡眯起眼睛。 “我要睡得不酣甜,又如何能将你和连公子钓出来?”云秋染挑眉。 “哈哈,哈哈哈哈,遇到你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变态,我栽得不冤。”金绡与她对视了片刻,接着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目中不自觉地流出了两行清泪。 想她金绡自以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想到一趟裕州之行,就碰到了这么个狠角色。 真是不甘心啊,小心翼翼隐忍这么多年,原本她只需再忍耐些,小心一些,少几分争强好胜之心。 她就有可能收藏无数的上佳人皮面具,并保证到死,都无人发现她的罪行。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不甘心,这么快就冒头参与到原本不该参与的事中去呢? 或许是不甘平庸?又或许是想玩点刺激? 她今年十八岁了,唐家一直在忙着帮她找结亲对象。 鉴于出身,她能嫁的人家最多的也就是家境稍为好点的士绅,或者普通富户。 男方的相貌人品样样都稀松平常。 她自然不甘于这样的命运。 想她金绡,相貌才情,样样出众,哪怕要隐藏身份,她也不能忍受嫁个样样平庸的丈夫。 师父那样的平凡的人生,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既想成为史上最有成就的揭面魔,也需要锦衣玉食,佣仆成群,和才情相貌都出众的夫婿。 为了这个目标,她亲手闷死了自己的母亲,以不被家人待见的孤女身份来到了唐家。 到了唐家之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一边卖傻,时不时说些天真愚蠢,又恰到好处能表现自私的话。 一边又能为了对她好的人,费尽心力地去学做各种美味菜肴点心讨好人。 正是这恰到好处的愚蠢性子,才让她犯下那么多的血案,却无一人怀疑到她身上。 以前的揭面魔,没暴露之前,无一不是以冷静平凡称着。 绝对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天真愚蠢得直白。 按正常的逻辑思维,像她这种性格的人,是没有能耐去做揭面魔想做的那些事的。 结果,就一次放飞自我,便撞上了南墙。 这一瞬间,金绡想了很多,想到死在自己手中的师父,母亲,继妹…… 越想,眼泪流得越多…… 第113章 钦差来了 金绡的事,给了唐老夫人很大的打击。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成亲孙女一般养着的姑娘,居然是凶名卓着的揭面魔。 揭面魔啊,多么可怕的名字,要是她哪天心情不好,狂性大发,把家里哪个人的面皮给揭了下来...... 再想着这几年,她经常为了金绡,斥责忽略家里几个孙女的事,唐老夫人更是惊愧交集。 几乎是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足足病了十余日,才逐渐好转。 唐家其它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连宜川和冬竹,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呆愣了许久。 “染染,幸亏你机智,这换成一般人,落到她手里,只怕是尸骨无存。”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宜川,都一脸后怕的拍着脸感慨。 想当初她真以为金绡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低级心机女,打死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揭面魔。 不管金绡的落网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冲击,时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朝前滑行。 四月初八,云秋染收到了蒋灏宁传来的信,信里告诉了件让她大吃一惊的事。 即朝廷派往南沙县救灾的钦差人选定下来了,是当朝太子。 而护送钦差的则是镇北侯连勇。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秋染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皇帝看她不顺眼,想弄死她? 不过此念刚出,就被她摇头驱散。 虽说她在太后面前有几分薄面,但在皇帝面前,应该算不得什么人物。 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人,哪里值得皇帝专程派人对付。 不是皇帝的安排,那这个钦差就是太子争取的。 具体是怎么争取的,蒋灏宁没在信里细说,只说四月初六,太子就从京城出发了。 “姑娘,可是京里出了什么变故?”冬竹见她看完信后,脸色就变得分外难看,忍不住张口问了一句。 刚在此时来找她的宜川也跟着投来探询的目光。 因南沙那边的事一直没出结果,又出了金绡这么个变故,红薯藤也只栽种了三捆,大家暂时都没有离开裕州。 “来南沙县救灾的人选定下来了,是太子,护送的钦差卫队负责人是镇北侯连勇。”云秋染默了默,才接口道。 “什么?陛下怎会派太子来做钦差?”宜川瞪大眼睛,脱口道。 “太子怎么不能做钦差?他以前不是经常领衔出门做钦差么? 我要是没记错,他身上众多的好名声,都是出门当钦差的时候积累出来的。”冬竹一脸的狐疑。 虽然她也认为太子做南沙县的钦差对自家姑娘很不利,却想不通太子为什么不能做钦差。 毕竟前些年,每当哪个地方出了什么贪官污吏,灾情什么的,皇帝大多时候都会派他出去。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四子,太子最年长,次子今年才十五岁,老三年方十二,最小的是沈贵妃的儿子,才六岁。 除了太子外,其它的几个皇子都小,担不了什么大任。 “如今能和以前相比么,再说了,天水这个地方和其它地方可不同,这里有个流放了二十多年的郡王。”宜川白了冬竹一眼。 这姑娘武力值没得说,应对危险时的应变能力也一流,唯独不懂朝政大局。 “或许双方都存了试探的意思。”云秋染一脸的若有所思。 她适才只是站在自己的力场来思考,现思维转变了一下,其实很容易想明白。 皇帝和太子这对父子,目前彼此都抱有很大的戒心和试探。 天水这地方很敏感,是个非常合适的实验场。 “你说得没错,多半如此,不过他一来,你的处境就变得很被动了。”宜川点了点头。 “那也没法子,连二公子不是还在咱们手上么,既然太子和镇北侯都来了,他们想来找我的茬,这份礼物送给他们,岂不是正好合适。”云秋染笑了笑。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云秋染很快就恢复了淡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太子也好,镇北侯也罢,若没有适当的理由,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尤其是太子,他一心想将林家收入囊中呢,总不至于还没把林家收罗过来,就把林家唯一的外甥女给宰了的道理吧。 关于南沙的钦差是太子的事,除了冬竹和宜川,她没有再告诉其它人,只对连云虎的看守更严密了几分。 连云虎是否与南沙那边的事有关联,暂时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下大狱,当然,也不能随便放,暂时就关在楚知府家里。 云秋染一开始是打算带着他去客栈的,她不愿因自己的事连累他人。 不过楚知府认为人放在他家最为合适。 他是本地知府,出了这样的事,在没有查出证据前,由他看护,合情合理。 四月十二,太子一行抵达目得地,林浩瀚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告诉云秋染: “表妹,表妹,南沙县的钦差到了,是太子,你可知道护送钦差的卫队长是谁?” “镇北侯连勇?”云秋染道。 “你,你早知道?” “也不早,也就比你早知道两日罢了。” “怎么没听你说?” “和你说了,楚公子就知道了,楚公子知道了,楚知府也就知道了,岂不是有泄露钦差行踪之嫌?”云秋染白了他一眼。 林浩瀚…… “云姑娘,钦差到了,你不是说番薯最佳的种值时间是在本月中旬么? 还有几日,咱们趋着这段时间,再去一趟沙云山,多拨些番薯藤回来。” 跟着过来的是楚知府,他对番薯种植特别上心。 新作物种植增产,试验一旦成功,那就是实打实的业绩。 云秋染他们带回来的三捆藤,只栽种了一亩多地。 而南沙县那边情况不明,楚知府不好擅自派人过去采藤,这几天等着焦心焦肺。 现在听说钦差到了,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去采藤。 “能不能采藤,得看钦差的意思,钦差既然来了,想必很快就会召见大人。 番薯种值的事,咱等见完钦差之后考虑吧。”云秋染道。 “太子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对于番薯这样的新作物,应该不会阻止吧?”楚知府一愣。 他和大乾大多数的官员一样,对于当朝太子的印象很不错。 第114章 镇北侯的恶意 云秋染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楚知府满腹的狐疑,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勉强,只能作罢。 两天后,太子果然派人来召楚知府了,在召他的同时,也召了云秋染。 待传旨的人离开之后,楚知府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句:“云姑娘,你与太子很熟吗?” 如果不熟,堂堂太子怎么着都不会无缘无故,招一个无官无职又无爵位的姑娘见驾吧? 云秋染懂他的意思,也不隐瞒:“打个两回交道,但是关系算不上好。 楚知府聪明地闭上了嘴巴,再想想跟着钦差一起过来的镇北侯,突然就理解她两天前的那句话了。 他可没忘记,镇北侯的儿子连云虎被云秋染打断了腿,还关在府里。 镇北侯前些年一直镇守北镜,裕州离北镜不过千里左右的距离,楚知府自然对连勇的名号不陌生。 “太子殿下过来了,我也应该前去觐见,染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宜川担心太子和镇北侯对云秋染不利,主动请缨,准备和她一起去钦差行辕。 “县主……”云秋染不知此行凶吉,不愿牵累他人,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宜川县主堵住:“染染,太子是储君,我身为皇室县主,在外地碰到太子銮驾,不主动去见驾,若被人参上一本,有不敬储君之嫌。” …… 太子的行辕设在天水与南沙县之间的临乡县。 临乡离南沙县只有三十余里,离天水府五十余里。 两地寄快马,都只需要一个多时辰,联络很方便,钦差行辕设在此处并无不妥。 裕州到临乡,约一百三十余里的距离。 楚知府带着两名侍卫、云秋染带着冬竹,外加宜川,六人用过早饭,就骑马出发。 一路风驰电掣,下午申时头,就抵达了钦差行辕。 “什么人?”离太子行辕还有几百米,就被冲过来的守卫拦住。 “我等应召,前来觐见太子殿下。”楚知府、云秋染和宜川纷纷下马,分别向行辕守卫递上名帖。 “先等着。”守卫拿着名帖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大约过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一个黑袍小将走了过来,看了几人一眼,开口道:“太子有召,你们随我进去。” 三人随黑袍小将进了行辕,至于冬竹和楚知府的两名侍卫,无召不能进去。 云秋染、楚知府,宜川进入太子入住的房间,发现里面有五个人,大家正围坐在一起喝茶。 除了镇北侯连勇,两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身穿郡王服的胖子。 此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不笑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像个笑弥勒似的。 这五个人,除了太子和镇北侯连勇,其他的云秋染都没有见过。 但这不妨碍她猜出这些人的身份,其中一个身穿四品朱色官服的,应该是天水府的知府。 穿郡王服的白胖子,自然就是被流放天水的戒妄郡王。 另一个着五品官服的人,瞧其神态,应该是太子身边的瞻事。 云秋染想到云沙山脉不正常的塌方,以及他们一行被人追杀的事。 再看的太子与天水知府以及戒妄郡王和平共处、其乐融融的模样,心莫名的沉了沉,精神也绷了起来。 没来之前,她想的是,若无正当理由,太子也好,镇北侯也罢,并不能将自己如何。 可南沙县的事,若太子本身就插了一手,那他们这些知情者,今天说不定全部要折在这里了。 楚知府在看到戒妄郡王和天水知府的时候,心里也惊了一下。 不过他久经官场,这种惊愕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面上半分不显,一进门,就躬身行大礼:“臣裕州知府楚雄见过太子。” “臣女云秋染见过太子。”云秋染敛下心思,跟着下拜行礼。 “宜川见过太子。” “不必多礼,平身。”太子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过了数息,才摆手开口。 “谢太子。” “都不是外人,过来坐,对了,宜川,你怎么在这?”太子和颜悦色的招呼他们。 “我和云大姑娘一见如故,路上碰到,大家就结伴同游。”宜川县主答道。 “是吗,云大姑娘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你自幼喜欢游荡江湖,与她投契也正常。 都差点忘了和你们介绍,这位是咱们的皇叔祖,庆郡王。”太子指着白胖的男子道。 戒妄郡王名字中有个庆字,太子不好直接称他为戒忘郡王,便以字相代。 太子特意点明了他的身份,云秋染、宜川和楚知府只能行礼:“见过庆郡王。” “大家不必多礼,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难得太子殿下记得我,召我过来唠嗑唠嗑。”戒妄郡王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镇北侯连勇自云秋染进来之后,一双鹰目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另外那两名官员看着她的目光也充满了好奇。 很显然,镇北侯府与云秋染之间的梁子,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 “云大姑娘,据说犬子冒犯姑娘,已经被姑娘打断了腿?”待众人落座之后,连勇率先向云秋染发难。 “不错。 ”云秋染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其他几个只听个云秋染的名字,对她并不了解的人见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姑娘好大的胆子! 镇北侯连勇啊,那是个真真切切、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他们这些镇守一方的文官,见着他腿都有些打抖。 “哈哈哈哈哈,打得好,本侯的这个孽子,一天到晚到处惹事,本侯这个做父亲的都管教不了。 如今难得出了个能管住他的姑娘,本侯甚为欣慰,以后犬子就劳姑娘多费心了。”连勇与她对视了片刻,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楚知府得皱起眉头,宜川的脸则沉了下去,这个镇北侯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当着太子的面,这样羞辱一个姑娘。 云秋染与林云虎无亲无故,连勇却说要将儿子交给她管教,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这年头除了天地君亲师,就只有夫妻之间才有资格称管教二字。 这话要是传出去,云秋染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 其他人则是满脸古怪的看着云秋染,想看看她如何化解连勇的羞辱和刁难。 第115章 针锋相对 太子身为主事人,眼睁睁的看着镇北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云秋染,但凡讲点规矩,就该呵止镇北侯。 可他非但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一脸兴味盎然的看着云秋染,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楚知府头一回察觉大乾的这位太子,与他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宜川县主恼得衣袖下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被众人注视着的云秋染反而格外平静,她仿若没有察觉镇北侯话中的羞辱,只一脸平静的看着他问了一句:“敢问侯爷,我与你们镇北侯府有什么关系?” “暂时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以后嘛......”连勇下意识的接口。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云秋染打断:“镇北侯,容我告诉你一声,咱大乾是有污蔑诽谤罪存在的,如果我没记错,一个月前,京兆尹刚处理完一批污蔑诽谤之徒。” “你的意思是本侯意图污蔑诽谤你?”镇北侯眯起眼。 “是否污蔑诽谤暂时不好定论,但侯爷之前那番话却是荒谬得紧。 贵公子触犯的是国法,当由朝廷处罚。 他一个月前,就因构陷诽谤罪,被撸去了一切职务。 按理,本该于家中闭门反省思过。 结果令公子不仅没有半点反思之意,反而转身就跑到外面,勾结恶名昭彰揭面魔,意图害我性命。 他的行为往轻里说,是挟私报复,往重了说,是无视国法朝纲。 太子是钦差,坐于高堂,代表的就是朝廷与法度。 侯爷身为他的父亲,在明知儿子犯法的前提下,不向太子请罪,却企图将其托付给受害人的我。 侯爷,我能否冒昧问上一句,侯爷这是倚仗功劳,不将朝律法纲,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呢?还是单纯认为我无依无靠,好欺负,可以随便羞辱?” 云秋染眉目一冷,语气陡然凌厉。 “你!”镇北侯握着椅靠边缘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咔嚓一声,椅扶手被他捏断。 其它人也跟着惊出一身冷汗,看着云秋染的目光变得分外古怪。 这位云大姑娘是真勇啊,她这样挑衅镇北侯,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给宰了? 哦,不对,确切来说,她不仅仅是挑衅镇北侯,而是连太子都一起带进来了。 君不太子的脸色都变得像吃了屎一般难看么? 楚知府和宜川县主头也麻了。 云大姑娘,这里不是咱的地盘,你这么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怎么?侯爷莫非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就准备杀人灭口?”云秋染却没管别人在想什么,而是跟着又补了一刀。 镇北侯一时气得呼吸都粗了几分,盯着云秋染的目光布满了凶戾,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征战沙场二十余年,一身煞气非同小可,一般人被他用这种眼神盯住的,腿早就软了。 云秋染却是双目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腰杆挺直,眉目平静,看不出半丝惶恐或者不安。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张弓拔弩,就在众人以为镇本侯要动手的时候,连勇气势一收,嘿笑着开口道: “嘿嘿,云大姑娘说笑了,本侯蒙陛下厚爱,镇守边疆,守护的是我大乾百姓,怎敢罔顾朝纲,之前确是本侯言语不当,本侯向你赔不是。” 比较了解镇此侯的人闻声不由一呆,向来不知退让为何物的连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还是说眼前这个女子手里有什么筹码让他不敢擅动? 连勇确实不敢对云秋染出手,起码不敢于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 他可没有忘记一个月之前,对云秋染群起而攻的那些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他虽有几分本事,却不敢以一己之力去硬扛云秋染背后的太后,荣王府,或者还有定国公府。 “不敢,侯爷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勇于认错,这是咱大乾百姓之福。”云秋染微微一笑。 镇北侯没有立即接话,他盯着云秋染看了片刻,才接着往下道: “云大姑娘,连某这辈子识人无数,见过的能人也数不胜数,但一介女子 ,能有你这份胆识的着实不多见,我儿栽在你手上不冤。 让连某想不通的是,如你这般有勇有谋的人,之前十几年,你那谦恭温良,懦弱无能的名声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还是说姑娘你向来有两副面孔,可以随时自由转换?” 今天是他头一回正式与云秋染打交道,一个照面下来,他就知道女儿和儿子输在她手上,是一点也不冤。 不过镇北侯暂时不敢动云秋染,可让他就这么与她握手言和,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女儿和儿子再不肖,那也是亲生的,容不得外人欺负。 “侯爷过奖了,其实每个人都可能有多幅面孔,因为人的性格本身就是复杂多变的,需要根据不同的环境而调整。 就我个人而言,谦恭温良是我性格中的一部分。 如果有得选择,我可以一辈子都是个谦恭温良,与人为善的人,但没有这个条件不是。 就如侯爷你,你能有现在的成就,难道不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云秋染一脸平静的接口道。 “姑娘口才出众,本侯说不过你,殿下,我的私事问完了,心念犬子,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镇本侯没有再和她争辩,转目对太子道了一句。 “连侯身为人父,惦记儿子乃人之常情,孤理解。 更何况你一时言语虽然有些激烈,但能及时反省,想必云大姑娘也不会见怪,云大姑娘,孤说得可对?” 太子将话头接了过来,并将视线投到云秋染身上。 “太子说的是。” “这就对了,都是自己人,好好的搞得那么张弓拔弩干什么。 楚知府,孤召你过来,是想当面说声谢谢,感谢你及时处理南沙县的灾民,才没酿成大患。”太子微微一笑,接着往下道。 “臣惶恐,这些都是臣的本分。”楚知府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之前一直在吃瓜看戏的天水郡杨知府听到这句话,心头猛跳,满脸惶恐地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太子这个时候因南沙灾民的事褒奖裕州楚知府,那就是当面打他的脸。 南沙县归天水府管辖,两地相隔的距离并不比裕州到南沙远。 结果这边出了这么大的灾情,他这个知府没什么作为,灾民全靠裕州知府处理。 此事若闹到京城,他这个知府罢官不说,没准脑袋都保不住。 这,这情况怎么和开始说的不一样呢? 正值杨知府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的目光已经转到了他身上:“杨知府,你可有什么话说?” 第116章 戒妄郡王 杨知府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开口:“臣,臣有罪,沙云山支脉塌方之后,道路受阻,信息传递不通。 等,等臣接到信,好不容易将阻隔的道路疏通开,灾民们已经跑了出去,幸亏楚知府及时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生命和仕途受到威胁,杨知府这一刻的脑子变得分外清明,转得特别快,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个不错的理由。 沙云山那边长达十几里的塌方,导致天水与南沙县的通道出现了一定的阻隔。 但是南沙县到裕州的道路却是畅通的,他这个借口确实行得通。 当然,这话只能忽悠不知内情的人,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知道他在瞎扯淡。 天水到南沙的直线通道被阻不假,往临乡绕道,不过多二十里路程,中间被阻隔的道路只有一小段,人完全可以攀爬过去。 即便想保持道路畅通,组织上千人员,一天足以通开 。 而南沙县的实际情况是县城被水淹没后,莫名其妙被封城了好几天。 直到城内所有的食物吃完,眼看着就要引起暴动,官府才让灾民们离开。 云秋染和宜川恰好了解实情,听完杨知府的辩解,彼此对望了一眼,目中扯出一抹冷笑。 楚知府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是看了看瞧不出喜怒的太子,又看了看杨知府,默默地把嘴巴闭上。 “殿下,这件事本王也算是见证者之一,不知能不能说几句话?”笑弥陀般的戒妄郡王眼见气氛不对,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寂静。 “庆王叔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南沙县受灾的时候,我当时正好有事来这边拜访老友,在现场。 沙云山塌方的那一刻,真是惊天动地。 几乎整县的居民都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沙石伴着山洪滚滚而下,瞬间就吞没了无数的山庄。 南沙河的水随着沙石流和山洪的涌入开始暴涨,不到两个时辰,县城就被淹没了一大半。 本王之所以能免幸,多亏我老友家的房屋地势较高。 当时全县城的百姓都吓懵了,一个劲的往外逃,前往天水的几处道路都被洪水和沙流阻隔。 百姓自然也没有办法往那边逃,大家只能凭着本能,沿着畅通的道路跑。 本王若不是府邸在天水,加上有皇命在身,无召不得离开天水范畴之内,只怕也跟着百姓逃到外地去了。 消息传到天水府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因本王就是和报信的官差走的是同一条路,对此再清楚不过。 杨知府听了信之后,立即组织人手赶来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情况也就无需本王多说了,估计县里的百姓早就逃光了。”戒妄郡王缓了缓神,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他口才不错,说的有理有据,紧急情况更是让人仿若身临其境。 若不是云秋染等人恰好赶在灾后不久进来过一趟,只怕也得信了他的话。 天水知府与南沙县令上报给朝廷的灾情发生时间比实际发生时间晚了八天,按他这个说法,简直找不到一点毛病。 云初染听完之后,下意识的转目去看戒妄郡王。 有意思的是,她看过去的时候,戒妄郡王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戒妄郡王和颜悦色的朝她点了点头。 云秋染心头猛地一跳,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镇北侯还要危险几分。 而太子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杨知府了。 不过若不是楚知府及时伸出援手,南沙县的灾民没有人处理引导,四处乱窜,只怕已经酿成大祸。” “殿下说的是,多亏了楚知府,臣届时定会上表,如实向朝廷禀报楚知府的功绩。”杨知府立即接口。 “不敢不敢,这是为臣者的本分。”楚知府连道不敢,身上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杨知府,戒妄郡王和太子,几人一唱一和,显然就是要把南沙县的灾情定性为人力不可控的天灾,不会允许再深究下去。 他们这些知情者,若敢不配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怕是万劫不复。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一到就这么急哄哄的把他们召过来,表彰是假,告诫才是真。 只是数万人的性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给埋葬了吗? 楚知府想起被沙流和洪水吞没的无数村庄和消失的性命,心里升起一股无言的悲仓。 宜川的脸色阴沉得仿若要滴出水来,她这是头一回,直面官场和皇家的黑暗龌龊和无耻。 “宜川,云大姑娘,本王看你们脸色不太好,是被吓住了吗?”就在这时候,戒妄郡王又开口道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楚知府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太子也一脸高深莫测的朝她们看了过来。 “确实有些惊恐,我等生于京城,长于深闺,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天灾,听了王爷的描述,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云秋染脸上适时露出一抹悲伤。 宜川压下满腹愤怒,跟着点头。 “唉,谁说不是呢,本王也难受。”戒妄郡王跟着轻叹。 “对了,云大姑娘,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裕州。”过了片刻,太子又问。 “回殿下,臣女无意间听林家表哥的师兄说起曾在沙云山看到一种野生的藤植,和古籍上记载的番薯类似。 就想过来求证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番薯,如果是,一旦大规模推广栽种起来,可以解决长咱大乾无数百姓的口粮。”云初染如实说出自己来裕州的本意。 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也隐瞒不了。 半个月前他们去过沙云山采藤的事,杨知府等人早就知道,还专程派人去追杀他们。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将番薯藤采来干什么。 如实说出来,还能给己方添些筹码。 云秋染的直觉告诉她,太子将自己宣过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南沙县的事只有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都给处死,才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和警觉。 楚知府也就罢了,只要他受了利益,就跟着他们踏上了同一条船的人,不敢再随便乱说。 可如自己这等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又没有什么家族需要挂碍、还能随时入宫觐见太后和皇帝的人,就是个不定时的雷,万万不能活着。 第117章 虚与委蛇 太子不想让她活,云秋染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都不是她的性格。 不过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太子不同于别人。 很多用在他人手上的手段,用在太子身上不行。 除非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 目前显然还没有到这个时刻,番薯就是暂时的保命筹码。 果不其然,太子听完她的话,眼睛一亮:“你能确认这所谓的番薯是可以食用的新作物?” “不确认,我只是从古籍残本上看到相关的描述,具体能不能食用,需要等试验结果出来。 任何一种新农作物,都是慢慢尝试出来的,不是吗?”云秋染道。 “云大姑娘说得对,南沙县受此大灾,百废待兴,若此物真是新粮食品种,且能顺利种植出来,孤定然给你请功。 你们一路急着赶路,想必都累了。 杨青,芫荽,带楚知府、县主和云大姑娘下去休息。”太子对此表示赞同,接着抬目朝外吩咐了一句。 很快有一男一女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带着楚知府、宜川县主和云秋染离开。 回到太子安排的居所,待侍女丫鬟退下之后,宜川凑到云秋染的耳畔,轻声开口:“染染,你说番薯种植下去后,太子真的会放咱们离开吗?” 不会,云初染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南沙县的问题比她想象的更大,太子大概既想要功绩,也不希望任何人泄露此地的秘密。 楚知府若肯接受太子的招揽,多半能保一命。 她们两个,难。 别说她们俩,就是留在裕州的林浩瀚和南熹都不安全。 咱怎么办呢?宜川没有开口,用目光询问。 等!云秋染用手在桌上划了个字。 宜川没有再问,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很快懂了云秋染的意思。 不过只要太子暂时不动她们,活下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此地的异常,他们在半个月前就传给了小皇叔。 以小皇叔的为人和对染染的在意,即便他不知道太子已经和戒妄郡王,天水知府,沆瀣一气,结成了联盟,也会情况报给皇伯父。 皇伯父和太子这对父子,目前是相互猜忌,他不可能毫无保留的将天水和南沙的事交给太子,而不留任何后手。 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与太子虚与委蛇,尽量的拖延时间。 云秋染和宜川在太子安排的客房里安安稳稳的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刚用完早膳,太子就派人过来找她,去沙云山采藤。 出门的时候,云秋染发现楚知府也在。 她偏头打量了他两眼,笑着打了声招呼:“早,楚大人,你也和我们一起去采藤吗?” “嗯,蒙太子恩准,允许本官同行。 若是藤条数量够多,本官也希望采些藤回裕州试种。”楚知府点了点头。 云秋染没再说话,番薯该如何种植的事,她都告诉了邱推官,楚知府自然也知道。 若楚知府真心倒向太子,将番薯种值的事和盘托给太子,那太子留不留她的性命都无所谓了。 宜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下意识的抬目看了楚知府一眼,旋即又将视线移开。 不怪她们俩多疑,任谁刚见识了杨知府、戒妄郡王和太子的龌龊和无耻。 都很难做到对另一个与他们交情不算深的官员毫不相疑。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知府从他目前的为人处世来看,确实是个不错的官员。 但是谁也不能肯定,当他面临生死困境的时候,依然能保持初心。 从临乡县到沙云山,需要从南沙县城穿过去,有五十余里的距离。 太子是主事钦差,他自然不会同行。 只安排了一队侍卫,外加杨知府和南沙的县令,以及太子府一名懂农事的属官同行。 南沙县的水灾已经发生了大半个月,河道和沙石流已经清理出来了一些。 主要道路和县城里的水都已经退去,少部分在这里有产业的居们已经陆续回来。 “早听说南沙富有,看来传言不虚。”路过南沙县,看着水退之后的县城,云秒染忍不住感慨。 县城里的房子有很多在水里浸泡了十余天,几乎没有出现倒塌现象。 倒是县城周边村落的不结实的土坯房倒塌无数。 “承蒙陛下和朝庭厚爱,加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本县的经济确实过得去。”南沙县令庞令脸上颇有几分得色。 云秋染淡淡的瞄了他一眼,这么富庶的地方,可惜官员不是个东西。 为了一已之私,搞出这样的人祸,不知坑害多少百姓。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大情怀的人间大侠,此刻衣袖下的双手都有些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 想不顾一切,将庞县令,杨知府,乃至太子等人都一举诛杀。 天灾是没有办法,可某些人为了一已之私,个人欲望,却制造这样的人祸。 事发之后,又企图将一切罪行掩盖,这样的人,简直是罪该万死! “云姑娘,你怎么了?”旁边的楚知府见她一张脸突然黑得像锅底,目中似有风暴酝酿,不由吓了一跳,小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想着大半个月前洪水爆发,漫过村庄县城的情景,心里有些堵。”云秋染微闭了下眼睛,努力将心头翻滚的怒意压了下去。 “姑娘长于深闺,为何对农事这么感兴趣? 我也专门研究各种农作物的,却从不来不曾在什么古籍上见过番薯的相关描述。”太子府的属官王契有些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 “我幼时无聊,什么闲书都喜欢看,至于番薯的记载,并不是咱们中原的书籍,而是来自外藩。 大人也知道,我外祖家有番外贸易,经常有船只出海。 每次回来除了会带一些外藩新鲜东西,也有他们那边的书籍。”云秋染看了他一眼,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咱们的农事书库里也有外藩书籍,不过没有人认识那些字。 姑娘若是认识外藩字,等我回去和殿下说说,看能不能将那些书籍找出来,请姑娘帮忙译成咱们中原的文字。”王契听得双目晶亮。 让她帮忙翻译外藩书籍? 呵呵,太子压根就没有准备让她活着回去。 云秋染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发现此人的神情竟然不是作伪,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这是一个一门心思搞农科技术的人,压根没有察觉到太子的阴谋。 真是奇了,太子竟然会将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就不怕他察觉到山体坍塌有问题,回去告密吗? 第118章 一杯毒酒 云秋染和宜川本以为这趟采藤要面临诸多变故,没想到行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楚知府也好,太子这边的人也罢,中途没有任何人作妖。 用完朝食出发,将所有的藤采回来,回到钦差行辕,天色还没有黑。 倒是镇北侯在看见她回来后,凑上来:“云大姑娘,不知犬子什么时候可以交给本侯?” “等这边的事忙完,侯爷随我一同去裕州带回令公子如何?”云秋染默了一默,接口道。 “只怕没有时间,本侯护送太子殿下过来只是顺道,后日便要前往北境,而姑娘多半要留在这里帮忙种植番薯。”镇北侯道。 “侯爷的意思是?”云秋染眯起眼睛。 镇北侯正要答话,却见太子走了过来,笑吟吟的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呢?” “臣在问犬子。” “哦,你家二公子还在裕州,楚知府明天就回去,你和他一同过去把人带回来吧。 云大姑娘,连二公子虽然冒犯在先,但你已经打断他的腿,应该不至于不肯放人吧?”太子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 “不敢。”云秋染垂下视线。 原打算将连云虎当成一张要挟的牌,如今的情况,这张牌怕是不太好用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鲜有后悔的时候,此刻却真真切切的有了一丝悔意,为自己的自大。 原本在收到蒋灏宁的信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安排和退路。 而不是借凭盲目的自信和猜测,连带着让朋友都和自己一起陷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好了,不说这些,今个儿天色已经不早了,藤条怕是没法栽种,这东西需要怎么保存?”太子没有多说这个话题,很快将视线转到采回来的藤条上。 “藤是连根拨的,将根放在水里养着吧,三天之内这些藤条需要全部栽种下去,不然就没用了,栽种需要选湿润,但后期又不积水的土地。”云秋染道。 “这样啊,最近也没下雨,要完全湿润的土地,只能选靠近河边的,引水入田。 我看藤条数量不少,南沙县的百姓都跑了,全放到这边栽种肯定行不通。 这样吧,藤条分三成份,南沙一份,天水一份,裕州一份,你们意下如何?”太子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到庞县令,杨知府和楚知府几人身上。 “臣没有意见。”杨知府和庞县令忙道。 “臣也没有意见。”楚知府更是欣喜。 他还以为太子想揽种植番薯的功绩,番薯藤没自己的份了呢。 “楚大人,这些藤条你带回去,云大姑娘说了,这东西不能久放,正好镇北侯要去接他家公子,让他带几个人,帮着把藤条运过去。” 翌日一早,太子就将楚知府召了过来。 “殿下,番薯栽种的事宜本官也不太懂,是不是让云姑娘......”楚知府的目光落在云秋染身上,下意识的想带她一起走。 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 “楚知府,云大姑娘已经将番薯栽种的法子告诉你了,你们自己摸索,你只有一份藤,天水和南沙加起来有两份,云大姑娘自然应该留在这边帮忙。” “楚大人,你先回吧,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再去裕州看看。”云秋染适时接口。 太子见去秋染识趣,没再多说什么,将目光转到宜川身上: “宜川妹妹呢,你是留在这里陪云大姑娘,还是和楚知府一起去裕州?” “我留在这陪云大姑娘吧。”宜川笑道。 楚知府走了,走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在行辕的两天,大家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过一句南沙灾情的事. 原以为太子看在他们懂事的份上,会放云大姑娘离开的,没想到...... “楚大人,你在担心云大姑娘吗?”回程的途中,镇北侯见楚知府心事重重,忍不住笑眯眯的开口问了一句。 “哪能呢,云大姑娘在太子行辕能什么危险,哪用得着下官担心。”楚知府心头一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说得是,是本侯口误。”镇北侯顺着他的话笑了笑。 楚知府与镇北侯一起回到裕州,却没看到云秋染和宜川县主,林浩瀚和南熹等人都吃了一惊。 不过当着镇北侯的面,不好问,等他将连云虎带走之后,林浩瀚才急不可耐地跑到楚知府面前:“大人,我表妹和县主呢。” “他们留在太子行辕那边帮忙栽种番薯藤。”楚知府含糊其词的回答。 与南沙县相关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敢提。 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担心自己拼着身家性命把事情报上去,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但凡来的钦差不是太子,他都敢拼上一拼。 可当这个人是大乾太子,他确实怕了。 太子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在朝野的口碑都非常不错。 他一个外臣,跑到皇帝面前,告发他的太子,勾结被圣祖流放的郡王…… 哪怕查有实证,被抄家灭绝族也只能是自己,无他,皇家要脸。 哪怕皇帝已经恶太子恶到要废他的地步,也绝不能用这个理由。 眼前的这个局面除了沉默,几乎没有其他办法。 “父亲,你可来了,云秋染那贱人呢?”连云虎看到父亲,眼眶一热,两行虎泪流了出来。 云秋染将他的腿打断这么久,只找了个大夫简单帮着固定包扎了一下。 断掉的筋络再续上的可能性已经为零,他的右腿是彻底废了。 “放心,这回谁也救不了她,她死定了。”镇北侯看着儿子的惨状,心中怒火难抑。 楚知府离开两天后,南沙县和天水的番薯藤全部栽种下去。 番薯栽种完的当天傍晚,太子说要设宴感谢云秋染。 云秋染推脱不得,临行前,她一脸复杂的看着宜川:“郡主,你不该随我来的。” “说这些干什么,不来,我也不一定能离开,走吧,看看他到底想将咱们怎么样。”宜川笑了笑。 宜川虽是皇室县主,却大多时间都在江湖游荡,习惯了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对于死亡的恐惧,倒是不如一般人那么深。 来到宴客厅,云秋染发现除了遇了太子,杨知府和庞县令,还有本该在昨日离开的镇北侯和他的儿子连云虎。 连云虎在看到袁秋冉的那一瞬间,目中迸出滔天的恨意。 “云大姑娘,多亏你帮忙,十数亩地的番薯都已经顺利种植下去,若能实验成功,你当是首功。 芫荽,给云大姑娘斟酒,孤要亲自敬云大姑娘。”太子笑眯眯的开口。 芫荽端起酒杯,正要过去斟酒,却被镇北侯打断,他起身站了起来:“等等,殿下,这杯酒由本侯亲自来给云大姑娘斟如何?” “难得侯爷有此雅兴,你请。”太子一怔,接着笑了起来。 镇北侯连勇端着酒杯,走到云秋染面前,亲手帮她斟了一杯酒,递到她的手上。 他本该昨天就前往北镜,但是为了亲自送云秋染上路,硬生生的拖了一天行程。 太子适时端起面前的酒,朝她举杯:“云大姑娘,请!” 第119章 再见沈至安 云秋染端着杯子,没有动。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喝酒的缘故,难得好脾气的没有催促。 云秋染垂眸看着杯中清透中散溢着淡淡酒香的液体,默默地在心里计算。 如果这个时候撒出葛之遗给毒药,能放倒多少人。 假如这个房间的人全部被她放倒,她和宜川又有几成概率可以逃过外面的侍卫、和不知藏在何处的暗卫的雷霆击杀。 哎,能顺利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经过反复推算,云秋染心里发出叹息。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太子终于有些不耐烦,扬起双眉:“云大姑娘,可是孤的酒不够好,你不愿意赏面?” “不敢。”云秋染按下心思,抬目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看镇北侯,举起杯,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宜川突然开口:“等等,太子长兄,不管怎么说,这几日我也随着云大姑娘一起忙进忙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敬酒,怎的不给宜川斟上一杯?” “芫荽,给县主续酒。”太子眯眼看了她片刻,对立着旁边的女卫吩咐。 芫荽走过来,端起镇北侯为云秋染斟酒的那个酒壶,给宜川续了一杯。 云秋染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宜川朝她笑了笑,正要说点什么,却见一名黑袍小将匆匆走了进来了,朝太子道: “禀殿下,西境骁骑营小将沈至安沈骑尉来了,人正在门外等候求见。” “沈至安,西境?他们这个时候来孤的行辕干什么?”太子的眼角猛地一跳。 云秋染和宜川对望了一眼,皇帝的后招来了。 只是此念刚出,两人心里又同时冒出另外一个念头:只是来人为什么是沈至安? 宜川少居京城,只知沈至安不喜云秋染,痴恋镇北侯的女儿连梦晴。 为了连梦晴,不顾家族面皮,非要在娶妻的当天同迎连梦晴为贵妾。 婚后为了连梦晴这个爱妾,各种针对云秋染这个发妻,逼的染染在成亲一个月后,就不得不与他和离。 并不知云秋染与他和离之后,沈至安所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而是下意识的认为,以沈至安和镇北侯以及染染的关系,他在这个点到来,只怕不会站在染染这一边。 云秋染想的是,西境来人不稀奇,只是来人为什么会是沈至安呢? 他去边关,竟然选择了荣王世子镇守的西境吗? “让他进来。”太子深深看了云秋染一眼,吩咐道。 云秋染和宜川手中的酒杯自然而然的放了下来。 “末将沈至安见过太子。”不消片刻,沈治安就和黑袍小将一起走了进来了。 “不必多礼,沈骑尉,你因何事来孤的行辕?”太子摆了摆手,问。 “禀殿下,我们收到消息,西梁国有探子越过边境,跑到天水裕州一带,企图搞破坏。 我们追过来的时候,碰到了外逃的灾民,才知道南沙县发发生了这么大的灾情。 据灾民所描述,沙云山脉的坍塌不怎么合理,末将怀疑和西凉国的探子有关,就过来看看。”沈至安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说完之后,不由自主的转目看了云秋染一眼。 话说他是真没有想过会在太子的行辕看到云秋染,突然来此,确实是奉命行事。 太子张了张口,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可以轻易镇压楚知府,也可以让云秋染等人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可他镇不住镇守西镜的荣王世子,同样也镇不住沈至安。 大乾四大武将世家,唯一的一个、一门心思帮他的只有外祖辅国公。 其他三人只听皇命,这也是为什么他一门心思想拉拢镇北侯的缘故。 可镇北侯这个人太过油滑,面对他各种明里暗里的示好,既不拒绝,也不明确表态。 就比如沙云县的事,他不会帮他做除了保护他安全之外的任何事,也不会主动将这边的事报给皇帝。 若非和云秋染之间的矛盾太深,想亲手送她一程,他昨天就直奔边关了。 太子这一刻心里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庆幸,庆幸沙云山支脉的山体坍塌得够彻底,将一切需要掩埋的东西都已经掩埋。 即便有人查出什么不妥,也死无对证。 “是嘛?孤也刚到两三天,南沙县的灾民得裕州知府楚雄的协助,及时分流了出去,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孤欣慰之余,本要详查灾情起因,恰逢云大姑娘发现了一种新作物。 孤想着南沙遭此大灾,百废待兴,就先让人将这种作物栽种下去。 打算明天就去调查灾祸的起因,没有想到沈骑尉就过来了。 这样也好,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好好查查,看看南沙县的灾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人祸,但凡我大乾官员有牵扯其中者,孤一个都不会饶恕。” 太子沉默了片刻,很快缓过神来,顺着沈至安的话往下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义愤填膺。 真是好演技,云秋染看得差点忍不住为他鼓掌。 庞县令和杨知府则是垂眸看自己的脚尖,藏在衣袖下的手却紧握了起来。 若真要详查,他们只怕在劫难逃。 别的不说,但说灾情上报的时间,比实际发生时间晚了七八日,凭此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掉脑袋。 然而这种事根本掩盖不住,那么多的百姓,不可能都死在外面。 更何况还有眼前这两个女子,半个月前,她们来过沙云山脉一次。 “太子长兄,今天是你为云大姑娘设的庆功宴,难得沈骑尉也来了,不如一起入席吧,太子敬我们的酒还没喝呢。” 一直没说话的宜川突然开口道了一句,说罢,还举起了放在桌上的酒杯,云秋染也跟着端起了酒杯 “等等。”太子脸色一变。 “怎么,这酒有什么问题吗?”宜川挑眉。 “酒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孤突然想起了,这壶酒放了些…… 咳咳,总之,这壶酒更合适男子喝,你们喝不妥。”太子心中大恨,口中却不得不飞快地找出理由。 真让她们俩喝下这杯酒,他这个太子只怕也做到头了。 若沈知安没来,云秋染和宜川死了,他自然有一百种办法毁尸灭迹,并不让自己牵扯分毫。 沈至安在这个时候出现,很显然是父皇的意思,父皇不信任他,才传信西境,让荣王世子派人过来查探。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和太子和连侯换上一杯?”云秋染笑眯眯的接口。 第120章 爆发的镇北侯 太子和镇北侯的脸色同时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怎么,殿下不是说这两杯酒只合适男子喝,我们不合适吗? 难道现在男子也不合适喝了?”云秋染扬起双眉。 坐着挨打可不是她的风格,之前选择默默忍受,是因为实力不足,刚不过。 现在情形逆转,万没有再憋着气让自己难受的道理。 她与太子之间,本就不睦,经今天这一闹,彼此之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此人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肮脏,身为储君,心里装的不是百姓和天下,只有无尽的私欲。 仅因皇帝猜忌,就不惜与外人联手,制造数万人枉死的灾难。 确切来说,如果不是自己几人机缘巧合之下撞上了这件事,并及时通知楚知府。 楚知府又是个少见的、确实有能耐的好官,能及时把握时机,果断出手,安抚好了灾民,这场灾难还不知道会延伸到什么地步。 他觊觎林家的财富,一边企图拉拢林大舅,一边又毫不犹豫的对自己大下杀手。 这样的一个太子,真若真让他登上皇位,将会是整个天下的灾难。 沈至安看着双方古怪的态度,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两杯酒上,正要开口说点什么。 不想被坐在镇北侯下手边的连云虎先一步抢过话头。 但见他双眉一竖,目光阴狠地瞪着云秋染怒斥:“放肆,殿下是什么人,岂能喝倒给别人的酒?” “哦,殿下身份尊贵,不合适喝倒给别人的酒,那连二公子你应该可以吧?请。”云秋染轻轻哦了一声。 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来,走到连云虎面前,将杯子往他面前一递。 连云虎的面色涨得通红,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镇北侯连勇的眼角狠狠跳动了两下,正要开口说话,太子却先一步接个话头: “来人,将云大姑娘和县主手里的酒撤下去,是孤的不对,孤向你们赔不是。” 他倒是个狠人,能屈能伸。 “不敢,我还以为殿下是吓我们的,没想到这酒真的不能喝。”云秋染微微一笑,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太子气得眉心突突乱跳,却没有再说什么,唯独一张脸变得格外的阴沉。 “敢问殿下,不知她们犯了什么错。”沈至安终于找着机会开口问了一句。 他已经看明白了,那两杯酒只怕是要人命的东西,太子要杀云秋染和宜川县主。 难道说南沙县的灾情和太子有什么关系?被云大姑娘和县主发现了端倪,他要杀人灭口? 本就被云秋染忿得满心怒火的太子眯起眼,冷冷地看向沈至安:“沈骑尉,你是在质问孤吗?” “不敢。” “呵呵,我还以为沈骑尉眼里根本没有孤这个太子呢。 不过沈骑尉这么好奇,孤也不妨多解释一句。 今天是孤专程为云大姑娘和县主摆的庆功宴,那两杯酒本是褒奖,谁知下面的人粗心大意,给端错了。 沈骑尉既然碰上了,一起喝杯酒,如何?”太子呵呵一笑。 “殿下如此盛情,末将却之不恭了。” 沈至安看了太子一眼,走到云秋染的右手边坐了下来,她左边坐的是宜川县主。 太子的话很明白,就算我想毒死她们,但只要你没有当场看到她们死,你就拿我没有办法。 不服气又怎么的,你能咬我不成? 沈至安确实不能将他怎么的,哪怕南沙的灾情真和太子有关,他也只能将调查的结果报给皇帝。 具体怎么处置太子,那是皇帝的事。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护住云秋染和宜川县主。 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竟然让太子不惜代价想除掉她们。 坐下来之后,沈至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云秋染身上瞟。 几个月不见,她变得更好看了些,神态气质和以前也截然不同。 这应该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怪只怪他曾经眼瞎心盲,沈至安有些黯然。 镇北侯见沈至安哪都不坐,却偏偏跑到云秋染身边,一双鹰目由自主地眯了起来:“沈世孙,别来无恙。” 就是这个男人,让女儿不顾家族名声,放弃尊严,如那扑火的飞蛾般朝他扑了过去,委身为妾。 如今不过短短数月,沈家完全不顾他的颜面,将女儿送回连家,让他来管教。 沈至安似乎也忘了女儿的存在,一看到云秋染这个前妻,目光就像粘在她上一样。 他女儿所做的一切,仿若一个天大的笑话。 若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绝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儿子也不会因为想帮妹妹出气,一个劲的去挑衅云秋染,也就不会落了如今这个半残的下场。 杀了他,杀了这个负心汉!杀了这个拎不清、又没有担当的男人。 此时此刻,镇北侯对沈治安的憎恨和厌恶,远远超过了云秋染,心头杀意翻滚。 “别来无恙,连侯。”沈至安察觉到他身上陡然爆发的杀机,眉头微微一皱。 “嘿嘿,本侯有恙,虎儿的职务因云大姑娘没了,他的右腿也因为云大姑娘废了。 晴儿也被你们沈家送回连家了,儿女一个个变成这样,你说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无恙呢?”镇北侯嘿笑着开口。 “连侯,我此行是为公事,不认为这里合适谈私事。 再说了,令公子身为侯门公子,被撸职想必是触犯了朝纲律法,这种事侯爷将其推到云大姑娘身上,只怕不太妥当。 至于他的腿断了,连二公子在京一年多行事有多嚣张,是个人都知道。 以他的为人,若非主动挑衅别人,当不会有此遭遇。”沈至安的脸沉了下来。 他真心不喜欢连云虎,为人太过跋扈嚣张。 至于连梦晴被送回娘家一事,祖父写信告诉过他,他不认为这个事应该怪在云秋染身上。 连梦晴心里对云秋染有心结,一门心思想陷害她,结果陷害不成,遭了反噬,现在又跑来怪别人,这事不管往哪说都没理。 “好,不愧是沈家世孙,够无耻,够不要脸,也够狠。 当年你与云家大姑娘有婚约的时候,视她为狗皮膏药,想方设法企图甩掉她,并在挂着婚约的情况下,一门心思来讨好本侯的女儿。 晴儿心思单纯,被你蛊惑,不惜为你抛弃一切,结果现在你与云大姑娘和离了,又故伎重演,视我女儿为敝屣,一门心思追着云大姑娘跑。 老夫一辈子识人无数,却不曾见过如你这般善变无耻之徒。” 第121章 请做个安静的前夫 宜川县主听呆了,镇北侯府现在与沈至安反目成仇了?连梦晴被送回了连家? 沈世孙之前不是很讨厌染染,痴恋连梦晴么?怎的和离之后,一切都变了? 有心问问染染吧,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着实不好开口。 正值县主心里抓耳挠腮之际,沈至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侯爷,我与令千金之间,确实是我对不住她,我有愧,该骂。 在下曾经说过的话依然作数,只要她还愿意待在沈家,我虽给不了她正妻之位,但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娶她人,这是我欠她的。 家祖送她回连家,并非将她扫地出门,而是希望侯爷和令夫人能好生教导她一些做人的道理,别死钻牛角尖。 另外就是,对不起令千的人是我,和云大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真要追究起来,云大姑娘也只是个被我牵连的无辜受害者。 你们真要找麻烦,应该来找我,而不是变着法去为难云大姑娘。 至于在找她茬的时候,被反噬,那更是咎有自处,怨不得别人。 侯爷也是镇守一方的将帅,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在边关几个月,沈至安确实成长了不少,不会再被人用言语一激,就失了分寸。 他这番反驳,说得有理有据,也不失担当。 但听在镇北侯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好家伙,你这颗心是完全偏到了云家女身上了。 我女儿和儿子被云秋染害成这样,你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就想让她从这个漩涡里抽身,让我们连家不再报复,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镇北侯越想越怒,也越不甘,霍然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云大姑娘,看到沈世孙这样维护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至安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转目看向云秋染。 哪知云秋染却像看煞笔一般看着镇北侯:“侯爷,你脑子没毛病吧?” “哼,装模作样,若非你手段高杆,一边以退为进,一边又若有若无的勾着别人。 怎会引得沈世孙与永安郡王都对你恋恋不忘,本侯还真是小看了你。”镇北侯哼了一声。 沈至安听得心头又猛跳了两下,永安郡王和她?不可能吧?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在望京时,永安郡王对他的态度。 以前他以为蒋灏宁不喜欢他,处处针对他是因为荣王世子。 现经镇北侯一提,脑子陡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云大姑娘? 蒋灏宁一直喜欢云大姑娘,见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对云大姑娘不好,才会看自己格外不顺眼? “据说儿女愚蠢,多半受父母遗传,以前我还不怎么信。 因为我一直认为侯爷是个人物,结果却生了一对特别愚蠢的儿女,每每和人谈起此事的时候,还经常为侯爷扼腕。 可如今看着侯爷的言行,我信了,你那一对儿女那样蠢笨不堪,确实和你与令夫人有莫大的关系。 你但凡脑子正常一点,就不会将你的儿女作孽的锅扣到我的头上。 沈世孙不是个东西,难道令千金就没有一点问题? 但凡你与令夫人教导过她半点正确的是非观,她就不会在明知沈至安有婚约的前提下,一个劲的往上贴。 沈世孙在挂着婚约的前提下,招惹令千金,令千金在明知他有婚约的情况下,半点不避嫌,一个劲的往上贴,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比谁无辜。 侯爷想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去骂沈世孙,可以。 但你想以此来指责我,那就是妥妥有病。 我与沈世孙和离之后,就是两个认识的陌生人,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和我独木桥,彼此之间没有半点干系。 他今天来此,是为公干,而非为我而来,你若因此而强行将我与他绑到一起说事,只能说你脑子被驴踢了。 你们一直找我麻烦,不过是因为我势单力薄,连家惹不起国公府,就只能将矛头转到我身上,拿我来出气。 只不过你们没有料到,斗我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居然没斗赢,心里的怨气也就更深了。 本来吧,你们若坦然承认自己欺善怕恶,那也算是个敢做敢当的真小人。 结果龌龊恶心的事做了一箩筐,转个头还想标榜自己无辜,这是典型的又当又立。 你的儿子蠢笨如猪,干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足为奇,哪怕什么时候害得你们连家抄家灭族,也没人会觉得惊讶。 可侯爷你,怎么说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这连面对自己本心的勇气都没有,要搞这种又当又立的可笑勾当,就真要贻笑大方。”云秋染竖起双眉,指着镇北侯破口大骂。 她是真恼了,自从和沈至安和离之后,连家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她不放,各种找茬,就像患了失心疯。 问题是她有什么错?上赶着给沈至安做妾的是连梦晴自己,又不是她逼的。 她看见沈至安和连梦晴两情相悦,都主动让位了,他们的日子还是过不好也能怪到她身上? 简直是脑残癌晚期! 除非实力不允许,她真想将这一家人打落成泥。 连云虎被她这番话给气得目眦欲裂,气粗如牛。 镇北侯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将满桌和菜肴碗筷都拍到地上,人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就朝云秋染劈去。 沈到安急忙起身,挥手截住他的手掌,并张口怒斥:“侯爷,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你眼里还没有没点王法?” “连侯,请不要冲动。”太子不得不开口。 不过他虽在制止镇北侯,眼睛却在云秋染身上。 这女子是真狠,不过寥寥数语,就将堂堂镇北侯逼得理智尽失。 这样的女子,又和自己不是一个阵营,若不能尽快剪除,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杨知府和庞县令,也被这个变故给惊得目瞪口呆。 云大姑娘的嘴实在太毒了,谁一旦成了她的敌人,不被她整死,只怕也容易被她骂死。 他们倒是希望镇北侯一怒之下,将云秋染给击杀。 她若是死了,看沈骑尉对她的态度,只怕是要一门心思给她报仇。 如此一来,就顾不上南沙县的事了,他们也有了更多善后的时间。 “抱歉,殿下,臣失态了。 沈至安,我女儿遇到你,是她的劫,你那一辈子的可笑承诺,老夫也不稀罕了。 以后你别再出现在晴儿的面前,不然,老夫不惜一切,也要杀了你。 殿下,容老臣告退。”镇北侯微闭了下眼睛,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说完这几句话,就带着连云虎匆匆离开。 “殿下,臣等也告退。”庞县令和杨知府道。 “臣女,臣妹也告退。”云秋染和宜川同时站了起来。 让云秋染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俩刚走出大门,沈至安也跟了过来。 “云大姑娘。”沈至安轻唤。 “沈骑尉,鉴于你我曾经的关系,咱们还是少打交道为好。 我着实不希望今日之后,又被好事者传出一堆你我之间莫须有的各种绯闻。 和离了,咱们的婚姻关系就彻底结束了,你我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打扰对方,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我会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不打扰你的前妻,请你也做好一个安静的,不来打扰我的前夫。 若有公事,请找个合适的场合,我会全力配合。”云秋染停步看向他。 第122章 我的理想是做条富贵咸鱼 云秋染对沈至安没有情,也没有怨。 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沈至安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她心知肚明。 进了沈家门之后,沈至安对她不好,她心里也没有任何怨气。 沈家为了维护名声,也为了不得罪太后,不愿意解除婚约。 她则需要借沈家的势拿到嫁妆,大家互惠互利,公平合理,没有什么可怨。 和离的时候,沈至安打了她了一巴掌,她也还了他一巴掌,双方算是扯平了。 大家自从解除婚姻的那天起,就各就各位, 各过各的人生,两不相欠。 关于沈至安这个人,用客观的眼光来看,要说他多渣多烂,也谈不上。 别说在男权至上的古代,即便是现代,比他渣无数倍的男人也数不胜数。 他自幼受良好教育长大,基本道德观和是非观是不缺的,脑子不抽的时候,也明事理。 意识到自己有问题的时候,会反省 ,不会随便推卸责任。 最大的缺点就是在男女感情上有点拎不清,容易摇摆,还有点容易陷入自我感动。 在感情上,不管是他喜欢的人,还是喜欢他的人,都难有好下场。 连梦晴遇到他,确实是她的不幸。 这样的人当朋友是可以的,当丈夫,则是灾难,云秋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只想离他远远的。 “抱歉,是我给云大姑娘添麻烦了,今天天色已晚,我不多叨扰姑娘,明天若有空,希望云姑娘能和我说说这边的情况。” 沈至安见云秋染一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眼神黯了黯,不过却没有纠缠,客客气气的接了一句。 “好。”云秋染答的非常干脆。 今天他的及时出现,确实帮她解了围。 若不是他,今天这一关是真的不怎么好过。 哪怕她再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也不能否认。 南沙县的情况,告诉他最合适。 单凭自己,目前并不具备与太子掰手腕的能耐。 “殿下,咱们怎么办?”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太子的房间。 “灾情发生的时间是不是比庞县令和杨知府他们上报的要早七八天?”太子不答反问。 “是。” “想办法,让他们俩主动认罪。 只要他们把罪认了,沈至安这边即便查到什么,也和孤没有任何关系。” “那云大姑娘和县主……” 这两人可是亲眼见过殿下与杨知府和戒妄郡王的互动的。 “别管她们了,这两人现在死不得,起码不能死在我的手上,至于孤想要杀她们的事,再借她们两个胆,她们也不敢往外说。 她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越聪明的人就越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再说了,云秋染把镇北侯得罪成那样,能不能顺利活着回到京城都两说。 至于沈至安,以沈家如今与孤的关系,他也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连勇那个人他了解,打仗有本事,对付与自己有怨的人,更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云秋染今天那番话,生生戳了他的心窝,他绝不会让她好过。 “染染,沈至安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现在对你不仅没有任何恶感,似乎还颇有些眷恋不舍?”回到休息的地方,宜川心中的熊熊八卦之火再也忍耐不住。 “他这人在感情这方面,脑子不太好使。”云秋染撇了撇嘴。 “哈哈,还真是,想之前他与连梦睛之间的那黏糊劲……” 宜川一怔,复想起云秋染没成亲之前,沈至安与连梦睛之间的那些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县主,咱们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云秋染没有再说和沈至安相关的事,换了个话头。 “你呢?”宜川不答反问。 “我准备回京了,二月中旬种的土豆,下个月就该丰收了,我得回去看看成果。”云秋染道。 “那我也跟着你一起回去看看改良的土豆,染染,你最希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啊,我这辈子的终极理想,就是做条什么都不用干的富贵咸鱼。”云秋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群星闪烁的天空。 富贵咸鱼?咸鱼这两个字对宜川来说,无疑是个陌生的新名词,不过不妨碍她一听,就理解其中的意思。 咸鱼,顾名思义,就是彻底躺着,动都不想动弹一下的意思。 宜川能理解咸鱼这个词,却看不出云秋染和这个词有什么关联,忍不住又问: “既然想当咸鱼,那你为什么对研究和培植各种新作物这么大兴趣?” “这不没办法嘛,你都看到了,若不努力为自己添些筹码,别人喊打喊杀的时候,我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云秋染无奈的摊了摊手。 “……说得也是,其实我的目标和你差不多,有钱又有闲,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乌糟事,再有个情投意合的丈夫和家,就再好不过了。”宜川感慨。 “宜主这个愿望并不难实现,你人这么好,谁娶到你都是福气。对了,我表哥有向你表白心意吗?”云秋染问。 “他,他就是只呆头鹅......”提起林浩瀚,宜川脸上不自觉的飞起两片云霞。 “哎,我表哥在这方面确实比较呆,等见到他,我揍他一顿,争取一顿老拳就把他给揍开窍,县主届时别心疼啊。” “坏丫头,找打啊。”两女闹成一团。 次日一早,沈至安就着人来找云秋染。 他并不是单枪匹马过来的,而是带了六百骑,一路追踪过来。 队伍就驻扎在离太子的行辕只有一里来地的地方。 云秋染与宜川一起来到他的营地,见面之后,没有说任何废话。 开口就将自己到沙云山脉所看见的一切,以及来到太子行辕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宜川偶然添补两句。 这件事没有人比沈至安更合适报到京城,报到皇帝面前。 至于该怎么报,哪些事哪些话能说,这是他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沙云山支脉坍塌是人为的?”沈至安目中闪过震惊。 “不错,你们若有懂地质的人,不妨前去勘察一番。 不过现在整座支脉都坍塌了,想查出具体证据只怕不易。”云秋染道。 “知道了,多谢,你,你们要离开太子行辕了吗?是否需要我派人相送? 我没有别的意思,即便今天来的人不是我,知道这里的事之后,对方也会派人护送你们。”沈至安沉默了片刻,又道。 “有劳。”云秋染没有推拒。 她有自知之名,把镇北侯得罪成那样,若路上没有人相送,只怕很难顺利到京城。 第123章 回京 四月二十,云秋染和宜川向太子辞行。 太子这次没有找茬,干净利落地放她们离开。 沈至安派了四名战卫,护送两人到裕州。 刚到楚知府家门口,林浩瀚便满脸狂喜地奔了出来:“表妹,县主。” 自楚知府归来,云秋染和宜川却杳无音讯,四周还多了许多人监视后,林浩瀚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是楚知府死命相拦,他早已不顾一切,跑到南沙去找人了。 南熹和楚林看到云秋染和宜川,也非常高兴。 他们虽然不知钦差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懂得看形势。 楚知府从南沙归来后,就对那边的事避而不谈,加上四周突然多出来监视的人,猜也能猜到知道情况不怎么妙。 楚知府得到消息,也急匆匆赶了过来,满脸激动的看着两人:“云姑娘,县主,你们回来啦。” 她们俩在太子行辕的这几天,日子最难过的当属楚知府。 其它人不知事情原委,只胡乱猜测,他是真真每日都在煎熬。 不仅担心云秋染和宜川的安危,也担心自己一大家子的性命。 “嗯,劳大家担心,表哥,县主,你们聊,楚大人,南师兄,楚师兄,咱们先进去。” 云秋染点了点头,并很有眼色的将其他人都拽走,给林浩瀚与宜川留些互诉衷肠的空间。 “县主和林师弟?”楚林与南熹面面相觑。 “你们俩没少和他们一起,居然一直没有看出端倪吗?那我林家表哥做人也太失败了。”云秋染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 还是说,表哥师门的人都和表哥一样,都是完全不懂风情的钢铁直男? “咳咳,云大姑娘,赶紧说说,太子那边是怎么回事?”楚知府见状轻咳了两声,急忙将话题拉回来。 他能察觉,就在两位姑娘回来的时候,监视的人就消失了。 “西境派人过来了。”云秋染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 “西境来人了?这么说来,陛下对太子不放心了?”楚知府听得愣住。 他是外臣,对京里的情况不像京官那么了解,自然不知道这两年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猜忌越来越深。 云秋染没有多言,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裕州歇息了一日,按云秋染的打算,翌日一早就准备动身起程返京。 不过被邱推官拦住,邱推官要求她多留一日,帮忙去地里看看种植的番薯。 云秋染没有拒绝,不管番薯程植的功劳能不能落到她身上,此事都是她的心血。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云秋染就和楚知府,邱推官一起来到地里。 楚知府对番薯非常上心,近期没有下雨,最近几天种下去的番薯,用地是河里的水浇的地。 不过土地完全浇湿了,选的地又不是太阳暴晒的地,两三天之后,藤条大多数已经落地生根,成活的比例不会低。 至于头一批,已经长得很不错了。 “都挺好的,你们根据我说的方法,仔细照顾,该松土除草的时候松土除草,该翻藤的时候翻藤。 到九月份,应该会有不错的收成。”云秋染将所有的番薯地都看了一遍,开口道。 刚从地里回来,便见宜川县主手里拿着一封信,喜滋滋的跑过来:“染染,南边的朋友来信了,说野番椒已经长大了,问咱们怎么寄合适。” “番椒新鲜的不好寄,让你的朋友找当地的百姓帮忙,将其摘下来晒干再寄,我给他们付钱,一斤干辣椒我给十两银子,有多少要多少,运费的钱由我支付。” 云秋染得知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很快给出方案。 根据县主的描述,那些野番椒应该就是朝天椒,纯野生的,数量不会多到哪去。 朝天椒个头小,一个个摘下来晒干,挺麻烦,自然不能让人白干活。 宜川也懂这个道理,没多说什么,很快转身去写信。 倒是楚知府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云姑娘,却不知番椒是何物?竟然要十两银子一斤,也是吃的吗?” 邱推官也是双目晶亮的看着她。 “调味品,一斤干番椒有很多,且此物数量十分稀少,我给的价不算贵。 如果能培育出来,以后没准可以全国推广。”云秋染看了两人一眼。 楚知府和邱推官没有说话,看着云邱然的眼神却像在看会跑的金母鸡,这姑娘懂的东西可真多。 待云秋染离开后,邱推官甚至忍不住凑到楚知府身边:“大人,令公子不是还没有结亲吗?不知云姑娘有没有相人家?” “咳咳,云姑娘是侯府的嫡姑娘,人家连国公府的世孙都瞧不上,我儿哪有这样的福分。”楚知府差点被口水呛住。 他倒不是瞧不上云秋染和离的身份,而是实打实的觉得自家儿子配不上云秋染。 云秋染自是不知这些事,自听到辣椒快要来京的消息后,她心情一直处于激动之中。 来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吃正儿八经的辣椒。 要知道,她前世可是无辣不欢的人。 这个时代的人想吃辣味,多以茱萸来做调料,不过爱吃茱萸的多以川地人为主。 望京和江南等地吃得少,这两地吃辣多以花椒为主。 花椒味麻、香,论辛辣远远无法和真正的辣椒相比。 云秋染想起前世许多由辣椒做出来的美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自和离之后,需要操心的事太多,都没能静下心来享受些美食。 这番回去,定然要好好歇上几日,多琢磨些美食出来,百味楼该上新菜了。 四月二十二,云秋染起程回京,宜川同行。 楚林家里要给他结亲,不能再往外跑。 南熹也很久没有回师门了,决定回师门。 林浩瀚听说宜川要和云秋染一起回京城,他下意识的也想跟去,被云秋染制止。 云秋染将他拽到一边:“表哥,你还不准备回苏临找人上门提亲,莫非想让县主来主动找你提亲?” 林浩瀚...... 云秋染和宜川告别楚知府,一路北上,沈至安派的四名战卫同行。 云秋染原本以为回京的路途会不太平,没想到前两两日风平浪静,连个小毛贼都没碰到。 直到允江渡口的时候,被一大肚妇人拖住了脚步。 妇人看到宜川,立即满脸惊喜的朝她扑了过来:“县主,县主,你可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啊。” 第124章 渣男宠妾灭妻案(上) “你是?”宜川看着这个陡然扑上来的妇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妇人见宜川压根不认识她,面色不由微微一僵。 不过很快敛下尴尬,用更加凄楚的神色和语气开口:“县主,是我啊,东阳伯家二房的王三娘。” 东阳伯二房家的王三娘?宜川微愣了一下,继而认真打量着她。 这一端详,发现妇人的样貌果然有些熟悉。 仔细想了半天,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一张勉强对座入号的脸。 好不容易认出了人,宜川的神色有些微妙:“王三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阳伯是她继母王氏的娘家,算得上她名义上的外家。 可王氏是由妾室抬上来的,向来视宜川兄妹为眼中钉,肉中刺。 宜川自然也没把她当母亲,更不认王家是自己的外家。 王氏被抬为正妃五年多,宜川一共就去过王家一回,还是被廉郡王逼去的。 东阳伯府王家近些年不仅在朝堂吃的开,家人口也十分兴旺,三房的郎君加起来共有十一个,女娘九个。 王三娘在家中女娘中排行三,还是庶出。 仅去过王家一回的宜川之所以能认出她,多亏此女当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风头。 那个时候,这位王三娘在家中十分受宠,风头将上面的两个嫡姐都盖了下去。 没想到一晃四年过,昔日在家十分受宠的二房庶女,居然沦落到独自一人挺着大肚子,在码头逃亡。 没错,就是独身一人,宜川观察过了,周围连个丫鬟婆子都没看见。 王三娘正要说话,熙攘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几声低喊:“快,人在那,赶紧抓住她。” “求县主救救我。”王三娘见状大急,双膝一曲,跪到宜川面前。 她的肚子看着得六七个月了,这一跪下去,把周围的人都惊得一跳。 “你起来说话,他们是什么人?”宜川眉头一皱,有些不喜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王三娘想干什么?她这是准备拿道德大义来逼她不成? “对不起,不是我想逼迫县主,实在是.....”王三娘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只是一句话没有说完,找她的人就冲了过来。 气势汹汹而来的是四个男人,年纪最大的约莫四十来岁,最小的二十来岁。 瞧其着装打扮,应是富贵人家的管家和家丁。 年纪最大、做管家模样打扮的男人见宜川县主正用胳膊扶着王三娘。 又瞄了瞄,站在宜川身边的云秋染和冬竹,扬起脸威胁:“我劝你们少管闲事。” 沈至安派的四个战卫,并没有紧跟在她们身边,而是穿插在不同的角落,一般人很难发现他们与云秋染几个有什么关系。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为难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宜川拧眉看着他们。 周围的往来的旅客看着他们的目光也颇为不善。 在这种人来人往的码头,几个大男人公然欺负一个孕妇,很容易惹起众怒。 这几人眼见要引起众怒,不得不忍气吞声,开口解释了一句: “她是我们家少夫人,趋着夫君不在,红杏出墙,有了身孕,家里要求她打掉孩子。 她死活不同意,如今还企图带着孽种出逃,这等妇人,你们莫非还想护着她?”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周围原本对王三娘抱有十分同情的路人,闻声不自觉的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他们胡说,明明是夫君宠妾灭妻,无中生有的往我身上扣罪名,企图生生将我逼死,好给他的心头好腾位置。 后来不知为何又换了念头,认为等我将孩子生下来对他们更有利。 届时留子去母,再施以巧言,装装深情,还能在我娘家那里博得一番同情。 我又怒又恨,想要回娘家,却被他们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逃了出来,我.......”杨三娘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路人听懵了,一时不知该信谁。 宜川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有心说点什么,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对王家人印象不好,加上当年王三娘的表现着实让人有些侧目,她一时还真不知该信谁的话。 云秋染瞧出她的为难,开口插了一句:“简单,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就去衙门吧。 王三娘,你既然说是你夫君企图害你性命,可有胆量去衙门击鼓鸣冤?” “对,这位姑娘说得对,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去衙门最合适。”路人见状纷纷表示赞同。 “不行,这是家事,怎能丢人丢到衙门去。”管家模样的男人下意识的开口反驳。 “我去。”王三娘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管家的话后,立即咬牙做了决定。 “既然决定去衙门,走吧,我送你过去。”宜川见状不再瞎想,扶着她就朝渡口外走去。 那四个男人想要阻止,却很快被周围的旅客隔开。 大家原本还有些不能断定谁是谁非,可瞧这几个人的做派,心中的天秤顿时往王三娘身上偏移。 她若心中有鬼,断不能这般爽快去衙门。 倒是那几个男人,鬼鬼祟祟,一看就有毛病。 “谢谢你。”王三娘低声道了句谢。 她知道宜川县主与堂姑母的关系不好,也不喜王家的人。 姑母在外面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各种败坏县主的名声。 她找县主求救,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是一种本能,并没有想过县主会真施援手。 “不客气,你嫁到了允江吗?”宜川看了她一眼。 “嗯。”王三娘点了点头。 宜川的目光有些复杂:“你夫家是什么人家?” 云三娘比她大两岁,今年二十。 以东阳伯府如今的发展势头,她想在京城找个人家嫁并不难,为何会嫁到千里之外的允江? “夫家姓于,我嫁的是于家大郎君,四年前的金榜进士。”云三娘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解释了一句。 宜川懂了,云三娘是东阳伯家二房的庶女,若在京都嫁人,最多只能嫁个一般勋贵家庶子。 而这等人家的庶子有出息的不多,云三娘心气高,不愿随便凑合。 恰好当年开恩科,她就选了个相貌不错的举子,这个人便是于大郎。 “是你强迫他娶你的?”宜川又问。 “不是,当时我问过他,他说他既没有订过亲,也没有心仪之人,谁知……”王三娘说到这里,眼泪又一次滑落。 第125章 渣男宠妾灭妻案(下) 哦,原来是个心机男为了仕途娶了高门女,等到仕途稳定,转身又为真爱想整死原配、给真爱腾位置的故事,云秋染秒懂。 他最初的打算,应该是留下原配的孩子,再搞死原配,等原配死后,利用原配的孩子,继续吸取岳家的好处和资源。 没想到这个打算不小心被原配察觉,原配不甘认命,企图反抗。 男人立即改变策略,直接强行给原配安排一个红杏出墙的罪名。 即在整死原配的同时,还想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给妻子泼上满身的污名。 啧啧,真是好狠一男的。 这年头渣男简直是防不胜防。 哎,等她有空的时候写点话本子吧,告诫一下这世间的姑娘,嫁人一定要睁开眼。 王三娘和宜川县主显然不知道云秋染心里的吐槽。 允江渡口离府衙有十几里,他们的马匹已经寄存到驿站,让驿站帮忙转回京都。 没有马,十几里路靠两条腿走并不容易,众人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府衙。 余家的家丁和管家见王三娘要去衙门告状,心知不好,急急赶回余家报信。 他们倒不是担心王三娘能告赢,而是担心事情闹大了,对余家的名声有碍。 一旦连累到余家的名声,他们这些奉命出来抓人的人,肯定没好果子吃。 余家是允江有名的富户,以前没有人出仕,借凭姻亲和八面玲珑,也在允江混得风生水起。 四年前,余大郎金榜题名,又娶了伯府家的姑娘,余家更是水涨船高。 余大郎走进仕途后,前有高门妻的岳家帮衬,后有家中财力做后盾,仕途格外顺畅。 不过短短四年时间,已经从七品县令晋为从五品的知同。 今年年初刚刚上任,就任地点正好是故土允江。 到了衙门,走到冤鼓旁,握住鼓椎之后,王三娘突然迟疑起来。 “怎么了?莫非你还留恋你的丈夫?不想告他?”宜川见状忍不住皱眉。 东阳伯府的人人品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近些年他们家确实比较兴旺。 不然她那好色又唯利是图的父王,也不会轻易将王氏抬为正妃。 王家三房都出了不少人才,大房,即宜川继母的兄长,在禁卫军任职,目前已经是正四品的宣武将军。 二房的男主人是文官,是户部正四品的左侍郎。 王三娘的生母长得貌美又有心计,极得王侍郎的宠爱。 生母聪敏受宠,连带王三郎这个女儿也非常得王侍郎的喜爱。 她在王家的一应待遇,并不比嫡女差多少。 在这等情形下,即便与余大郎和离,只要娘家人肯接纳她,以后再嫁也不难。 当然,以王家人事事以利为先的性子,不见得能接受一个和离的姑娘回家。 “余大郎就在这里任知同。”王三娘苦笑着开口。 这也是她一开始犹豫的原因,在允江,余家势力很大。 刚才一怒之下同意告官,一是太过生气,二则是想着有宜川在旁边,余家多少会有些顾忌。 现在到了衙门口,思绪不免就多了起来。 一怕斗不过余家,二则是担心事情闹得太大,没有了任何缓和余地,只能与余大郎和离。 一旦和离,还挺着个大肚子,娘家只怕没她容身之地。 娘家不容,又失去了夫家,届时她该怎么办呢? “那更好啊,知同而已,他上面还有知府呢,敲鼓,我倒是要看看,这允江是不是他余家一家说了算。”宜川不懂她的心思,张口哼了一声。 在江湖上混久了的宜川县主满身侠气,哪怕她不喜王家人,可突然碰到这么一个宠妻灭妻的渣男,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王三娘没有她这份洒脱,心里思绪万千,仍然不敢落鼓。 “你可是担心这鼓椎敲下去,你与余大郎就彻底没有了未来?”云秋染冷眼旁观,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王三娘垂下视线,没有吭气。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莫非认为自己和他还有未来? 你若不敲,只等我们一走,你的命就保不住了,不仅保不住,死后多半还要担一个不贞的罪名。 当然,你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去找你的娘家人告状。 只是你娘家人能压余大郎一时,还能压他一世? 有了这么大的疙瘩在中间横着,往后你在余家能有好日子过? 若是敲下去,你与余大郎的婚姻固然保不住,但余家是过错方,不仅要退还你的全部嫁妆,为了保住名声,多半还要赔你一笔不菲钱财。 咱大乾是有和离和立女户的律法的,你娘家若是不欢迎你,届时你手握无数钱财,多聘些忠心的仆从护院,好好将孩子培养长大,不比现在强? 你若是够聪明,把产业经营的好,遇到喜欢的郎君,没准还可以招个人入赘。”云秋染又道。 王三娘心得心头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思绪,陡然从心头弥漫开来了。 想她王三娘一向自诩甚高,百般筹谋,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一种思维,换一种活法? 此念一出,想与余家切断关系的念头便如沸水一般翻滚,再也压制不住。 王三娘深吸了一口气,目中病迸炙热的光芒,双手握起鼓椎,用力的在鼓上敲了起来。 片刻之后很快有衙役冲了出来,看到王三娘,衙役不由瞪大的眼睛。 王三娘嫁入余家已经有三年,余大郎这几年风头又盛,允江很多人都认识他这位来自高门的妻子。 “余少夫人,您,您怎么在这敲鼓?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就去通知余知同。”领头的衙役连忙开口。 “不用通知他,我告的就是余知同。”王三娘沉着脸道。 好吧,这是夫妻反目了,衙役一呆,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敢耽搁,很快进去禀报知府大人。 云江知府姓郑,郑知府听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一边着人去通知余知同,一边着人将王三娘召进大堂。 “王三娘,你有何冤要申?”政治府目光落在堂下挺着大肚子的美貌妇身上,轻拍了一下惊堂木,开口问。 “回大人,我王三娘要状告夫君余瑾洛宠妾灭妻,并谋害发妻性命。”王三娘昂起头,答道。 第126章 掌掴跋扈老妇 宠妾灭妻,意图谋害原配? 天呐!余知同瞧着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骨子里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这一刻,衙堂内外,所有听到王三娘这番话的人,惊愕之余,内心顿时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哪怕与余知同关系不错的郑知府都不例外。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轻咳了一下,问:“王三娘,你状告自己的丈夫宠妾灭妻,还企图害你性命,可有证据?” 其他人则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支起耳朵。 余家是允江的知名望族,屹立此地近百年,枝叶繁茂,根深蒂固。 族中有余瑾洛这等上进优秀的子弟,也有很多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 这些人无所事事,不是溜鸡斗狗,就是逛青楼,喝花酒,欺男霸女,惹得无数人厌恶不喜。 只不过迫于余家淫威,一般人不敢公然和他们打擂台。 如今突然听到余家的少夫人自爆家丑八卦,不论是衙役,还是外面听到鼓声赶来看热闹的百姓,都格外感兴趣。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华夏古往以来的传统,尤其是这种富贵人家的热闹。 “自然是有……”王三娘刚刚说出这几个字,就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 “三娘,你身子重了,为夫怕你出什么意外,才不让你随便出门,怎的气性这般大,为这么点事,就闹到衙门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身穿朱色官袍,身材挺拔,相貌英挺不凡的青年男子大步朝衙堂走来,这个人便是余大郎。 他快步走到王三娘身边,手臂一伸,准备去扶她的肩膀,目中布满脉脉温情。 王三娘往后疾退了一步,看着他那张布满温情的俊脸,心里没有丝毫感动,只有说不出的恐惧。 三年多的夫妻做下来,她早看明白这个男人。 他明明对自己没有半分温情,在人前却偏生要装出与自己情深意重的样子。 “娘子,别闹了,为夫向你赔不是。” 余大郎见状也不恼,朝前跟进两步,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目光中宠溺中带着几分无奈。 不知情的人瞧着他这般模样,多半以为是杨三娘在闹别扭,而余大郎则是对妻子耐心十足的好丈夫。 啧啧,这演技简直是绝了,古代若是有娱乐圈,他妥妥的影帝候选人。 云秋染瞧得惊叹不止。 她若不是和宜川一同,亲眼在渡口码头见证了余家人是怎么对王三娘的,只怕都要被他蒙住。 宜川的感觉和她差不多,她看着余大郎那张黄鼠狼与鸡拜年般的假脸,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 眼见王三娘被他吓得脸都白了,宜川沉着脸从人群走了出来,一把将王三娘拉到身后,也不理会余大郎,抬目看向堂座上的郑知府: “大人,既然是有人告状,而被告人又到了现场,大人是不是应该先让他们当面对质?” “你是何人,为何干预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余大郎皱眉看向宜川。 “我是个不相干的路人,也没想干预你们夫妻间事情的想法,只不过恰好碰到你们余家人在码头追杀你的妻子。 身为一个路人,实在看不得一个孕妇被人这样欺凌,才陪着她来到了衙门。 这件事在码头上看见的人无数,大人若是不信,随时可以去采证。 若不是恰好看到码头上的那一幕,单瞧余大人对令夫人的态度,我也会认为令夫人只是在和你闹别扭,并忍不住为大人对令夫人的包容和深情拍掌称赞。 现在么,我只想问一句,大人在表演你的深情人设之前,是不是先解释一下您的家人为何与您的分歧这么大?”宜川扬起双眉,一脸讥嘲地看着他。 宜川的相貌明艳中带着几分迫人的英气,余大郎与她对视了片刻,有些扛不住,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脑子飞速运转,眼前这个女人相貌出众,气势逼人,只怕非富即贵。 云三娘的事被她撞见,该怎么解决才能不留后患? 他刚过来的时候,以为王三娘是直接从家里跑到衙门来告的状。 心里还在暗笑这个女人蠢,在他的地盘里告他的状,岂不是自寻死路? 无论云三娘说什么,他只需廖廖数语,就能打消大家对他的怀疑,并彻底堵死云三娘所有的退路。 哪知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这女人竟然是从码头过来的。 而家里的那群废物,去追人不仅没能把人带回来,还让人到了衙门。 加上又多了个不知是什么来历,还爱多管闲事的人,这事就不好办了。 “这事和大郎无关,知府大人若有什么疑问,不妨来问老身。”余大郎正犯愁间,一道中气十足的老妇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随着这道声音,从衙门外走进四个人,领头的是个五十来,精神抖擞的老妇。 跟在她身后的有两女一男,其中一个中年女子云秋染还认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苏临城,与云秋染闹得很不愉快的承平伯家的伯夫人余氏。 云秋染看到余氏,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世界还真小。 从苏临到允江,隔了几百里,两个姓余的竟然是一家。 “听老夫人的意思,想谋害她性命的人是你?”宜川打量了此妇两眼,问。 余老夫人大概平常在家横惯了,眼见宜川质问,双眉一掀,冷冷地盯着宜川怒斥:“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质问老身?” 打量了宜川两眼,又阴测测地道:“瞧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莫不是想以此来吸引我儿的目光?” “冬竹,有人冒犯县主,该怎么办?”云秋染眼睛微微一眯,开口道了一句。 “当掌嘴。”冬竹面无表情的回答。 “那还不动手。”云秋染哼了一声。 真以为倚老卖老,就没人敢动你? 像这种口德不修,开口就刻薄阴毒、嚣张跋扈的老人,应该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 啪,啪!云秋染话音刚落,满嘴喷粪的老妇人脸上便被抽了两巴掌。 “住手,你干什么?”余大郎又惊又怒。 “大人身为五品官员,莫非听不懂人话? 你母亲开口就侮辱陛下亲封的皇家县主,我们看她年纪大,只赏了两巴掌,已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怎么,你不服?”云秋染盯着他。 第127章 怀疑人生的余氏 余大郎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活到五十岁,在允江这块地面上,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 今天却于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他这个儿子的面,被人掌掴了两记耳光,这是何等羞辱? 可是云秋染口中那句皇家县主硬是生生惊得他不敢当场发飙。 他是一路通过科考,走上金銮殿,亲眼见过圣颜的人。 不比脑子蒙昧,什么都不懂妇孺莽汉,深知皇家威严,不容冒犯。 不过他心存忌惮,承平伯夫人余氏显然没有这样的顾忌。 她在看清云秋染的相貌后,立即立起双眉,尖叫大叫: “又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在苏临与我们杨家做对不说,又跑到允江来欺负我们余家人,真当我们杨、余两家是泥捏的不成。 大侄子,你发什么愣啊?你母亲被人打了都不知道反应吗?赶紧将她抓起来乱棍打死。” 余氏刚进来的时候,注意力主要在王三娘身上,并没有注意站蹲角落、没有吭声的云秋染。 现见她冒头,行事还如此霸道,只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她身上虽有个伯夫人的头衔,实则脑子空空,愚昧之极,不然也教不出杨大郎那等又蠢又恶的儿子。 被云秋染一通凶猛如虎的操作整懵的郑知府,受余氏一通尖叫,终于缓过神来。 他缓神之后,立即开口阻止脑子有坑的余氏:“这位夫人,公堂之上,不可随意咆哮,闲人更不得插手公务。” “那她让侍女打人,大人怎么不管?”余氏伸手指着云秋染,表情十分不服。 “你认识这位姑娘?”郑知府不答反问。 话毕,视线不自觉的落到宜川和云秋染脸上。 两个姑娘相貌气质都十分出众,不像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 “哼,她就望京那位闹得沸沸扬扬的和离妇云家大姑娘。”余氏昂起头,重重哼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 当日在赛狮场,与云秋染以及林家人闹得不愉快后,回到家就通过儿子和丈夫知道了云秋染的身份来历。 在得知云秋染是个被人扫地出门的和离妇后,她心里对云秋染一万个瞧不起。 在余氏的观念里,像云秋染这等既无夫家依凭,又无娘家撑腰的女人,简直是可怜又可悲。 她原以为在说出云秋染和离妇的身份后,会惹来满堂的唾弃和白眼。 哪知话音刚落,郑知府立即从堂上下来,走到宜川县主身边,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县主。” 行完礼后又朝云秋染拱了拱手:“云大姑娘,久闻大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余氏瞧得瞪大了眼睛,郑知府疯了不成?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和离妇这般低声下气? 郑知府可没空理会余氏,余氏不知这位云大姑娘的本事,他知道啊。 虽说允江离京城有一千多里,但架不住一个多月前,望京那起因污蔑构陷云秋染引起的事件闹得太大。 参与污蔑诽谤,被革除功名的举子中,有一个就是允江的。 据回来的举子说,被革除功名的举子中除了他们允江这个,还有好几个是望京手掌重权的世族子弟。 望京那么多大户都刚不过眼前这女子,他一个小小知府,何德何能,敢得罪她? 这位大名鼎鼎的姑娘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女,定国公府世孙的前妻,太后宫中的常客。 以她的身份,称宜川为县主,那宜川的身份必然就不会有假。 “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之所以会进府衙,纯属偶然,并无任何插手贵地公务之意。 对这位老妇人动手,实在是因她的嘴巴太臭。 至于其它的,我相信大人的为人,定然会秉公办事。”云秋染还了一礼。 “多谢姑娘的信任,本官一定秉公办理。”郑知府忙道。 复转身再次向宜川赔礼道歉:“县主,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不知者不罪,大人不必在意我们的身份,我等路过允江,纯属偶然,你将我们当成不相干的闲人即可,只是王三娘的事,望大人务必秉公办理。”宜川县主摆了摆手。 “一定一定,本官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枉法。”郑知府连连点头。 “知府大人,你,你怎能……”余氏气懵了。 云秋染说宜川是县主,她就是县主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的身份? 当日在苏临,一口恶气憋在胸口没能出去,让她难受了很长的时间。 现再次碰上,余氏本打定主意,定要好好出这口恶气。 哪知刚开口,又被人一把给按了回去。 余氏一时只气得理智尽失,张嘴就准备质问郑知府。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余大郎给打断:“五弟,五弟妹,送姑母和母亲回去。” 五弟,五弟妹就是跟在余氏和于老夫人身后的那对青年男女。 郑知府听过云秋染的大名,他自然也听过。 在明知对方的身份后,让余大郎继续和云秋染、宜川硬刚,他没有这个胆气。 “大郎,你,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母亲被人打?” 被东竹两巴掌打得蒙头转向,直到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的余老夫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儿子。 “送他们回去。”余大郎不敢与母亲对视,再次吩咐堂弟和堂弟媳。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县主也不能随便打人吧,还是打我这个年纪的老婆子。 我要找人评理去,老身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放开我!放开我!”余老夫人眼见侄子和侄媳要拉自己,立即大声喊叫。 余氏也不肯走,她都快要气疯了,哪里甘愿就这么离开。 就算宜川真是什么县主,但这里是允江,不是京城。 两女身边也没见什么护卫,用得着这么怕她们吗? 余大郎见堂弟和堂弟媳不敢用力拉母亲,立即又召了两名衙役上前帮忙。 有了衙役的帮忙,无论于氏和于老夫人乐不乐意,很快被人连拖带拽的带出了大堂。 余氏被人拖走的时候还恍若在梦中,依然搞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云秋染虽然出自侯府,但是与娘家关系一般,和离之后,定然将前夫家也得罪了。 她的前夫家可是大权在握,宫里还有个深受帝宠的贵妃的定国公府。 一个被娘家不喜,又被有权有势的前夫家厌恶的女子,有好什么好怕? 堂堂县主和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在皇室显然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存在。 这样的两个女子,大家为什么这么怕她们? 为什么?为什么?余氏想不通! 第128章 反复无常的王三娘 余氏再不服,面对几个孔武有力的衙役拖拽,也无能为力,只能硬生生被人拖出了府衙大堂。 余大郎眼见家人走了,脑子开始飞速转动,思忖应对眼前局面的法子。 有云家大姑娘这位煞星和宜川郡主在,想再按之前的计策对付妻子肯定是行不通了。 强制手段不能用,就只能想办法用怀柔手段来搞定妻子。 只要妻子同意与他和解,云秋染也好,县主也罢,都不能强行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 问题是他与妻子的系早已僵得不能再僵,王三娘也不是蠢人,在余家受了那么久的委屈,该怎么做才能打动她呢? 余大郎这边拧眉思索,郑知府身为一府主官,却不能让百姓和状告人都在公堂干等。 他回到明镜高悬匾下坐下来,清了清喉咙,将视线投到王三娘身上,继续开始的问题:“王三娘,你要状告你的夫君宠妾灭妻,并企图害你性命,可有证据?” “等等,大人,有句俗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张婚。 下官与我家娘子虽然有些矛盾,但彼此感情仍在,能否先容我和娘子说几句话?” 余大郎生怕王三娘开口之后,局面无法挽回,先一步将话头抢了过去。 郑知府没有立即接话,而是下意识的去看云秋染和宜川。 两女对望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宜川回答: “大人别看我们,愿不愿意给余大人说话机会的决定权在王三娘手上。” “三娘,抱歉,是我对不住你,请你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再给为夫一次机会,听为夫说几句话。 若是听完,三娘依然不肯原谅为夫,为夫绝不再多言,任凭娘子发落。”余大郎闻声立即将视线转到王三娘身上。 宜川和云秋染听得暗自摇头,姓余的这个男人实在太恶心了。 希望王三娘能坚持本心,莫要被渣男的花言巧语蛊惑。 “你说。”王三娘咬牙道。 “三娘,仔细回想咱们成亲这三年多的日子,为夫甚感惭愧。 你出身好,相貌好,人聪慧又体贴,当年肯下嫁于我,本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事实也是如此,娶了你之后,家中事事都被你打理得妥帖,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扑在仕途,加上岳父大人的提携,才有了我今天这点微末成就。 遇到你这样的妻子,我本该万分珍惜。 可这男人呐,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贱骨头,生活稍微过得顺遂一些,就容易生歪心,得陇望蜀。 我也不例外,三娘你在家帮着伺候爹娘,我一个人在任上忙碌,恰好遇到了少年时期的旧识莲若。 在莲若的小意温柔之下,我慢慢的沦限了,与三娘你越来越疏远,还说了许多伤三娘的话...... 如今想起这些,为夫仿若做了个不真实的恶梦,梦中的我是如此的荒诞不堪,面目可憎……” 余大郎说到这里,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他相貌本就不俗,说到动情之处,泪水潸然而下,非常惹人同情,原本铁了心要与他和离的王三娘瞧得心头一颤。 若余大郎一味的说自己对她有多好,多深情,她只会嗤之以鼻。 可余大郎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愧说自己的荒唐,反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两人初遇时的美好。 余大郎相貌俊雅,谈吐不俗,王三娘当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芳心就怦然而动。 成亲之初,两人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最近两年,余大郎与莲若旧情复燃,抬其为妾,并在莲若的怂恿下,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导致她满心愤恨,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昔日的那份情思。 现被余大郎一引,这份情思莫名又冒了出来。 不过云秋染和宜川的警告犹在耳边回荡,让她不敢轻易作出决定。 若现在就原谅余大郎,等云秋染和宜川一走,他又恢复原样,她该怎么办? 云秋染和宜川瞧着她纠结的神色,知道她被余大郎的巧舌打动了,不由暗自摇头。 一直在小心观察王三娘神色的余大郎见状,连忙再接再厉: “三娘,为夫犯了这么多错,伤你至深,若仅凭几句漂亮话,就企图抹平一切,未免太过可笑。 为夫不敢奢求别的,只盼娘子能为了腹中孩儿,给为夫一个改过的机会。 因为夫犯有前科在先,娘子一时信不过我也不打紧,你可以随县主和云大姑娘一同回京,到岳家住些时日。 为夫会给岳父大人修书一封,说清原委,恳求他们的原谅。 去年咱家在京都郊外盘了处庄子,一会我回去就将那处庄子的地契交给娘子。 若是在娘家待产不便,娘子又不愿回余家,可到那处庄子上待产。 一应丫鬟产婆乳娘,为夫都会提前帮娘子备好,若娘子信不过为夫,也可以自己备,为夫愿意这些年的俸禄都交到娘子手上 等娘子的气什么时候消了,原意回来,为夫立即就去接娘子,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王三娘没有说话,可她的目中却明显出现了意动。 相对没有办法的和离,若余大郎能回心转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是什么性格,她多少有些了解。 若父母知道她与要余大郎和离,娘家多半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届时即便能拿回自己的全部嫁妆,加上余家的补偿,可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手里拿着那么多的钱财能守得住吗? 这些未知不确定让她却步不前,让她心生恐惧。 “莲若为夫也可以送走。”余大郎见她挣扎,又补了一句。 宜川和云秋染同时轻叹,这男人太厉害了,简直将王三娘捏的死死的。 他这句话一出,只怕彻底断了王三娘企图和离的念头。 果不其然,余大郎话音一落,王三娘就期期艾艾的看向宜川和云秋染:“县主,云大姑娘……” “不用看我们,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不会干预。”宜川摆了摆手。 她们之所以会插手,是恰好碰上,王三娘若坚持和离,她们会支持。 王三娘若扛不住余大郎的甜言蜜语,她们也不会再多管闲事。 “你,你真愿意送走莲姨娘?”王三娘咬了咬唇,看向余大郎。 “当然,你若不信,可随我回去,我立即就谴她走。”余大郎立即道。 “余家我暂时不想回,我先随县主和云大姑娘回一趟望京。 你若真有诚意,就将今天的事立个字据,让我带回娘家,并将吴嬷嬷放出来,让她随我一起回京。”王三娘提出要求。 第129章 最好的友情 王三娘的话音落下,正专心致志、深情演绎迷途知返、满腹愧疚丈夫人设的余大郎,脸色顿时一僵。 他只是说说而已,表达一下愧疚之情,这样的话怎么能立下字句呢? 他是官场之人,真立下字据,一旦让人抓着把柄,以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王三娘未免太过不懂事,怪不得不讨家人的喜欢。 试问,这世上哪个懂事的妻子能做这样的事? 他和王三娘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放不下昔日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 也和王三娘自诩出身高门,看不起光有钱,却丝毫不懂规矩的余家人有关。 “罢了,你若是不愿……”一直盯着他的王三娘见状闭了闭眼睛。 罢了,既不是真心忏悔,就别勉强了。 鉴于和离以后的日子、未知的恐惧太多,王三娘不敢轻易去赌。 丈夫若真心忏悔,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可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暂时蒙混过关的妥协…… “不,为夫愿意,没有立即回应,不过是心里太过高兴,一时没来得及。 郑大人,下官想告假回家一趟处理些私事,请大人允许。”余大郎心里咯噔一声,抛开一切杂念,连忙开口。 若不能稳住王三娘,让她不顾一切的告下去,又有云家大姑娘和县主这两尊大神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很难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不好,不仅名声尽失,他辛辛苦苦寒窗十几年,考来的官身说不定都要被撸掉。 在前程和面子之间,他决定暂时抛弃面子。 “去吧,夫妻间有矛盾,确实需要早点解决。”郑知府摆了摆手。 这一场戏看下来他觉得无语,也有些心累。 站在男人的立场,余大郎若仅仅是偏心美妾,他不觉得有多大问题。 男人嘛,贪花好色是本能。 妻子再好,外面来朵温柔小意的解语花,也没几个人扛得住诱惑。 但是好色归好色,凡事心里得有本账,拎的清。 家里有个对自己方方面面都有帮助的妻子,你可以宠爱小妾,却不能做让发妻心寒的事,让她与你离心离德。 而这余大郎,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看上去仿若兰芝玉树般的谦谦君子,没想到骨子里竟然是这副德性。 王三娘对丈夫余情未了,看不出来他今日这番言语完全是因形势所迫。 他身为男人,却是一眼就能看穿余大郎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王三娘也不一定是看不出来,而是心里始终抱有一丝侥幸。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家事,他身为知府,需要管的是一府民生,和各种冤假错案,至于其他的,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王三娘若铁了心要告丈夫,他会受理。 若受不了住丈夫甜言蜜语的蛊惑,想妥协,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倒是因此一事,让他与余大郎结交的心思淡了不少。 原本他看余大郎年纪轻轻就成了五品知同,长得又是一表人才,才华也出众,日后只怕前途无量。 颇有与他好好结交,打好关系的念头。 趁着现在大家同在允江为官,打好关系,待余大郎日后身居高位,他在官场也能多了一个彼此守望的朋友。 现在么?一个对妻子能这么狠的人,遇到利益冲突的时候,能指望他不出卖朋友? 余大郎自是不知道对因他对妻子的态度,让上司对自己寒了心。 倒是王三娘,因临时改变注意,原谅丈夫,自觉有些对不住宜川和云秋染的热心援手。 从府衙出来之后,她一脸愧疚地走到宜川县主和云秋染身旁,垂着头低声开口: “对不起,县主,云大姑娘,我辜负了你们的美意。” “不必对我们说抱歉,这是你的婚姻,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尊重。 你夫君要回家给你拿房契,写保证书,估计得花点时间,你是回家等,还是随我们一同住客栈?”云秋染瞟了她一眼。 “我,我随你们一起住客栈。”王三娘想到婆母的嘴脸,这个时候她若回家,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本能地摇了摇。 四女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客栈,云秋染订的房,共订了两个套间。 云秋染主仆一个,宜川和云三娘一个。 走进房间,宜川看着云三娘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开口问了一句: “你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们都还在吗?” “有两个丫鬟受他们的蛊惑,已经叛变了,其它一心跟着我的都被发卖了,丘嬷嬷死了,现在就剩一个吴嬷嬷……” 王三娘说起此事,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宜川很想问上一句,你嫁到余家不过三年多时间,身边的丫鬟婆子叛变的叛变,死的死,残的残,发卖的发卖。 就这样,你竟然还不和与大郎和离,你这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吗? 话到了嘴边转了一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王三娘自己不争气,离不开渣男,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何必浪费口舌。 “你先休息,我出去转转。” 宜川不愿与她大眼瞪小眼,跑出房间,拉了云秋染出门瞎逛。 冬竹留在客栈,看护王三娘。 “染染,你说咱们是不是吡了狗?”漫步目标地走在街头,宜川颇有几分意兴斑斓。 “为何会这么说?”云秋染转目看着她。 “咱们义愤填膺,跟着王三娘去了衙门,原以为一定能帮着她摆脱渣男,谁能想到她竟然……” “其实没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和王三娘本来也没什么交情,在渡口帮了她一回,又跟着她一起去了一衙门,已经算仁至义尽。 至于王三娘的选择其实在我的预料之中,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和离确实不是个容易做的决定。 这两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背后涉及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 和离的女子要考虑自己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要考虑世人怪异的目光...... 想独自承担这一切,需要莫大的勇气。”云秋染道。 “你说得有道理,这世道像王三娘这样的可怜又可悲的女子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染染你这样的勇气。 即便是我,我都不敢肯定走入婚姻之后,一旦发现夫君对不起自己,家里一地鸡毛,有没有勇气转身离开。 只要想想,自己以后也有可能变成王三娘这样的女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宜川苦笑。 “你不会变成她这个样子,无论你嫁谁,对方对你不好,你都不会委屈自己,我会无条件做你的后盾。”云秋染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 “当然,言出我口,便无收回之理。”云秋染眉目坚定又温柔。 “哈哈,我亦如此,染染,我前十几年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偶然想起,还有些失落。 直到今日才发现,前面十几年交不到朋友,是一直在为能遇见你而积攒运气。” 第130章 归家情切 四月二十五,云秋染、宜川,冬竹三人带着王三娘主仆,登上允江前往赢阳的客船。 这条水路需要走六日,到了赢阳,再转陆路,乘坐马车,三天即可抵达京都。 通过这条路回京,比骑快马要慢好几天,路程也要多出近两百里。 一般赶急路的人,不会选这条路。 不过云秋染和宜川没什么事,恰好又想领略一番江南水路风光,就弃马选了这条路。 没想到撞上差点被夫家逼死的王三娘,然后陪着她兜绕了一圈。 王三娘与夫家握手言和,而她们则被恳求,帮忙带着大肚子的王三娘回京。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有些微妙。 王三娘大着肚子,不适应水路,刚上船就开始晕船。 到了第三日,吐得不行不说,还发起了烧。 把好不容易从余家手里捡回一条命,随她一同回京的吴嬷嬷急得团团转。 云秋染和宜川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带着她从最近的码头下船,找了个医馆给她看病。 “对不起,县主,云大姑娘,是我连累你们了。”云三娘怕宜川和云秋染被拖累行程不高兴,白着一张脸开口道歉。 “我们既然同意带你回京,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客套话什么的就别说了,尽快让自己好起来才是正事。”宜川摆了摆手。 王三娘养了三日,身体才将将好转。 云秋染和宜川为了安全,找了个知名镖局,雇了一辆结实平稳的大马车,随镖局一同回京。 跟着大镖局,选用的又是最好的马车,费用自然不菲。 不过这事用不着云秋染和宜川操心,王三娘很自觉的将的有费用都揽了过去,沿途的食宿,都选的最好的。 她小心思多了些,人却不傻。 能逼得余大郎服软认错,全靠两女。 加上一路已经麻烦两女良多,万没有再让她们搭上路费开支照顾自己的道理。 她手里又不缺钱,自然不会抠抠索索。 王三娘会来事,云秋染和宜川看她的目光也温和了几分。 虽说她们俩不缺这点钱,但谁也不希望半路帮个人,对方却是个不知感恩的吝啬鬼和白眼狼。 镖局人多物多,走不快,而云三娘是个孕妇,也不宜走太快,双方一拍即合,行程非常和谐,足足花了八日,才抵达望京。 看到望京城巍峨的城墙的那一刻,云秋染轻轻嘘了口气。 她原以为这一路会不太平,没有想到如此安稳,除了遇到王三娘这个意外,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波折的回到了京都。 转眼离家已有一个多月,看着熟悉的城墙,和城门口络绎不绝的行人,云秋染头一回生出了迫切归家的念头。 这个家指的是秀蜀山庄。 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这道城墙门进进出出已有无数次。 未出嫁前,无论离家多久,她从没有游子归家的念头。 宁远侯府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暂时寄居的地方,和家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嫁入沈家,那里对她来说,更是个随时都有可能收拾行囊离开的地方。 直到搬到秀蜀山庄,立了女户,尤其是当那里多了一个想方设法,每天跑到自己家蹭饭的少年后,家这个念头,终于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那里有真心等候她归来的丫鬟。 或许还有个兢兢业业帮她看家、静候她归来的美少年。 “染染,是不是想家了?你先回去,等我将她送回王家,就去找你。” 宜川县主见云秋染站在城墙入口,一脸神思不守的模样,忍不住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 “好,王三娘子,你好生保重。”林秋染在她面前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并向王三娘开口告别。 “多谢云大姑娘,我这一路给你们添麻烦了。”王三娘从马车下来,弯腰朝她福了一礼。 “不必客气,这一路的花销都是你出的,我们俩就权当是给你做保镖了,你不欠我们什么,以后过日子多长点心吧。”云秋染摆了摆手。 告别了宜川县主和云三娘,云秋染和冬竹进城买了两匹马,一路风驰电掣,奔向秀蜀山庄。 走到离庄子还有五六里的时候,云秋染远远看两道身影,正驻足在山头,频频朝这个方向遥望。 “姑娘,是郡王。”冬竹目力惊人,一眼就看清了对面站的人。 驾!云秋染一掌拍在马臀上,骏马长嘶一声,荡开四蹄,闪电般朝前冲去。 云秋染和冬竹看到对面的人,对面的人站的位置更高,视线更远,同样也看到了她们。 “王爷,是云大姑娘回来了。”墨砚远远看到两骑,忍不住激动起来。 郡王最近这些日子只要有空就会往这边山头走,都快把自己整成望夫石了。 “嗯。”蒋灏宁嗯了一声。 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喜悦,染染终于回来了,真好。 待云秋染和冬竹的马跑到这座峰头下风的时候,蒋灏宁和墨砚正好走到路口。 “染染,你回来啦。”他饱含喜悦的目光落在云秋染的脸上,咧嘴扯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 “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云秋染勒住缰绳,停在离他只有一米多远的地方,目光温润如水。 “不辛苦,就是有些想你。”蒋灏宁被她看得有些羞涩。 “要上来吗?”马上的云秋染突然朝他伸出手。 从这里到庄子还有两里多路,走路回去的话需要一刻多钟,骑马片刻即到。 蒋灏宁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顿时染上了绚丽的彩霞。 真是个纯情小仙男,一句话就让他羞成这样。 就在云秋染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蒋灏宁红着脸将手递了过来。 云秋染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一带,就将他拉上了马背。 蒋灏宁比云秋染高出大半头,他往前面一坐,顿时挡住了云秋染的视线。 云秋染将缰绳往他手里一塞,马由他来控制。 “染染,你培育的那些种子,葛神医都种下去了。 土豆已经收了一块地,长得可好了,个头大的比我的拳头还大,我昨天送了一篮子给皇伯娘。 皇伯娘让你回来就赶紧入宫,去和她说说,这玩意有没有什么新颖的吃法。” 蒋灏宁控制着马速,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一边轻声和她说着庄子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 云秋染将头靠在他的肩窝,听着他絮絮叨叨。 真好啊,人生最温暖的事,莫过于你在渴望归家的时候,家里人也正在思念着你。 从不曾与女子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蒋灏宁,陡然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柔软身体,以及喷在脖项处的温热气息,一张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大虾。 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心跳更是快得仿若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第131章 我心悦他 跟在后面的冬竹,在云秋染伸手将蒋灏宁拉到马背的那一刻,就从马上跳了下来。 几步来到将张着嘴,瞪着眼,像傻子一般看着郡王和姑娘互动不眨眼的墨砚面前,胳膊一伸,一把将他拽到一边。 “你干什么?”墨砚瞪眼看她。 好不容易碰到郡王和云大姑娘有点亲密互动,发点糖,冬竹还不让他看,简直岂有此理。 “非礼勿视,你没学过吗?”冬竹像看白痴般看着他。 ......墨砚气得要拔刀。 复转念一想,好男不跟女斗,算了。 云秋染与蒋灏宁共乘一骑回到庄子的时候,时间临近正午,外面劳作的人都回家吃午饭了,倒是没什么人看热闹。 唯独被跑出来观察稻种的葛之遗撞到。 “哟,哟,哟,一个多月不见,你们俩怎的突然就开窍了?”葛之遗看到马背上粘靠在一起的人,立即蹦了过来。 短短两里路,被云秋染的气息紧紧围住的蒋灏宁就像坐在云彩中一般,脑子都是懵的。 直到被葛之遗的话惊动,才醒过神来。 回神之后的美少年一时羞得眼睛都无处安放,哪里敢接他的话。 云秋染却面不改色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神情自若的和他打招呼: “葛老,好久不见,那些孕育出来的种子种下去情况怎么样?” “别扯开话题,问你们俩的事呢。”葛之遗不高兴地瞪她。 “哎,葛老,你没见小仙男都羞成什么样了?怎还忍心欺负他?” “啧啧,云丫头,我说你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蒋小子羞不可仰,你倒没事人一样,他落到你手上,算是没救了。 你倒是说说,现在人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接下来是不是该给他个名份?” 葛之遗打量了她两眼,又看了看脸上红霞未退,羞得连眼都不敢抬的蒋灏宁,摇头不止。 “等等,人我确实抱了,但是亲可没亲,老神医你可别瞎说啊。”云秋染见葛之遗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 “哟,这说么,你是不想负责了?”葛之遗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他与蒋灏宁虽无师徒之名,实际关系却比许多师徒还亲,嘴里虽然时常损人,心里对他却维护得紧。 蒋灏宁也支起耳朵。 “你别给我挖坑啊,什么叫我不想负责? 不是我不想给他名份,而是我…… 老神医你也看到了,除了这座庄子,以及下面这片土地,我什么都没有。 可谓是一穷二白,像郡王这等品貌双全,家世才学样样出众的小仙男。 我心悦他,若给他名份,定要光明正大,让荣王和王妃都心甘情愿将他交给我才行。”云秋染道。 她两辈子加起来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利用别人的深情,一门心思让对方只围着自己转,连父母亲人都不要的渣男渣女。 她不是个双标的人,不会倚仗蒋灏宁痴恋她,对她一往情深,就蛊惑他和家里人翻脸,一门心思向着她。 她若要和蒋灏宁在一起,就一定要得到他父母的首肯和祝福。 蒋灏宁的家人与她的家人不同,他们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 她若要和蒋灏宁在一起,就会用实际行动去打动荣王府的人。 而不是倚仗蒋灏宁对她的深情,让他陷在中间进退两难。 “你希望荣王夫妇心甘情愿地将他们小儿子嫁给你,那可不容易哦。”葛之遗挑眉。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但是我会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一旁的蒋灏宁自听到云秋染那句我心悦他起,整颗心就像被蜜水泡了起来,甜得冒泡。 为此,哪怕被两人的对话羞得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却依然忍不住声援云秋染:“我相信染染能做到。” 他并不在意是云秋染嫁他,还是他入赘。 他是个特别纯粹的人,身上没有半点这个时代的男人的通病。 并不认为男方家世不差的情况下,就一定只能是女方嫁过去。 只要两人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无论哪种婚姻方式他都可以接受。 “这傻小子,真是没救了,幸亏你遇到的人是云丫头。 如果是个心事不纯,满腹算计的人,你这么傻,岂不是要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葛之遗听得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因为是染染,我才会如此。”蒋灏宁反驳。 他绝不承认自己傻,人心这个东西,他自问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得明白,也看得透。 染染的心纯净如冰晶,善良又通透,但凡占别人一点便宜,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偏偏她自己不这么觉得,总认为自己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算计良多。 有恩报恩,有仇报恩的性格只能证明她光明磊落,心无挂碍,怎和算计良多扯得上关系? “算了,老夫不和你掰扯了,走了。”葛之遗气得翘起两撇胡子,背着手就走。 “等等,葛老,最近有没有南边的人寄东西过来?”云秋染连忙喊住他。 路上他已经听蒋灏宁说了,最近经常有人寄稀奇古怪的东西过来,都是葛之遗过的手。 没办法,谁让这老头是神医,擅长完好保存各种物件呢。 天逐渐开始热了起来,一些大家不认识的东西就由他保存,等云秋染回来再处理。 大家认识并能及时处理的,就会接过来。 “你想问什么?最近陆续有些新种子寄过来,多是你外祖家寄来的。”葛之遗停住脚步。 “有番椒和火焰菜吗?”云秋染用手比划着,描述了番辣椒和甜菜的样子。 “火焰菜也没有见到,但是番椒,昨天刚收到了一包,但是那玩意闻着特别辛辣,有什么作用?”葛之遗奇道。 昨天蒋灏宁去皇宫给太后送土豆了,并不知道这事。 “调味品啊,可以做很多美食的,在哪呢?赶紧带我去看看。”云秋染大喜。 葛子遗听说可以做各种美食的调料,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庄子里跑。 此老平生有三好,一就是研究各种疑难杂症和药物,堪称医药狂魔。 二好八卦,喜搞事,碰上他感兴趣的事,无风他也能给你掀起三尺浪。 三就是吃了,但凡好吃的美食,只要遇到,他就不愿错过。 第132章 浓汁炒鸡和炝锅鱼 云秋染,蒋灏宁,葛之遗三人进了大门,刚走到温泉区,秋岚和夏芷从拐角的园子里出来。 两女看到云秋染,立即满脸激动地跑了过来:“姑娘,你回来啦。” “嗯,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遇到对眼的如意郎君?”云秋染随口问。 她并没有忘记要帮几个丫鬟找对象的事,只是最近太忙,着实没有时间管这个。 她不是什么专横独断的主子,不会限制丫鬟们自己寻摸对象。 只要不越线,不背主,碰到对眼合适的人,告诉她一声就行。 她会托底帮忙调查参考,只要确认人品过硬,家里也没什么极品的,就帮着把亲事定下来。 “姑娘……”两个丫鬟的面皮显然没有自家姑娘这么厚,羞得直跺脚。 “就没有见过你这么做人家主子的。”葛子遗都忍不住白了云秋染一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我问问怎么了? 葛老瞧着也不像是什么顽固古板的性子,难道也觉得女子的亲事不能随便拿到明面上来说?”云秋染一脸疑惑地看着怪医。 葛之遗气了个倒仰,狠狠瞪了云秋染一眼,一甩袖子,快步朝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哈哈,以前向来只有葛老忿别人的份,没想到自从来到秀蜀山庄,他就经常被染染忿得气冲斗牛。”蒋灏宁瞧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怕吗?”云秋染转目瞄他。 “不怕,不管染染是忿我还是夸我,我都高兴。”蒋灏宁笑得甜蜜。 秋岚和夏芷…… 葛之遗进屋不久,就拎了个大包裹出来了。 包裹打开里,面都是晒干的红彤彤的干辣椒,有些已经裂开。 辛辣刺鼻的味道冲得因好奇凑上来的蒋灏宁,秋岚,夏芷,和张护院等人连连掩鼻后退。 云秋染却如获珍宝,完全不在乎那刺鼻辛辣的味道,一屁股蹲到包裹面前,伸手捧起一把,双目灼灼生辉:“没错,就是它,这就是番椒。” 单闻这辣味,再想想记忆中某些菜的味道,云秋染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有些荤菜,就合适辣,越辣味道越带劲 ,比如浓汁炒鸡和炝锅鱼。 浓汁炒鸡是鲁菜,一个优秀地道的厨师,一只年份合适、健康肥硕的好公鸡。 再加点够味的辣椒,那味道做出了,啧啧,绝了。 炝锅鱼则是晋菜,起源于襄垣虒亭,做的好吃的炝锅鱼又鲜又辣.....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云秋染口腔里的分泌的唾液越多。 “云丫头,番椒真有那么好?”葛之遗瞧着她猛咽口水,几若要化身饕餮的模样,目中闪过怀疑。 “当然,等你试过,我保证葛老再也离不开它。”云秋染嘿嘿一笑,复将视线转到秋岚身上: “秋岚,通知厨房,让他们准备两只一年半到两年间的公鸡,再准备一条四斤左右的草鱼。 县主晚点会过来,今晚上咱做浓汁炒鸡和炝锅鱼。” 大乾没有辣椒,想吃辣的人,多以茱萸和花椒为主。 味道不能说不好,但有些菜和真正的辣椒做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比如鸡。 鸡这种食材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美味菜肴。 每个不同菜系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各有不同。 大乾的鸡做法最常见的是烧鸡,焗盐鸡,白切鸡,小鸡炖蘑菇,和煲炖的鸡汤。 云秋染很喜欢白切鸡,但这道菜不好做。 鸡太老太嫩都不行,厨子的手艺但凡差一点,做出来的鸡肉不是柴,就是寡淡无味,有的还腥腻。 百味楼的主厨一手白切鸡做得极好。 油腥味去得非常干净,又恰到好处的保住了鸡原始的鲜嫩,配上特制的酱料,鲜美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云秋染每次去百味楼,必点这道菜。 炒鸡和白切鸡完全两种不同的做法。 它的特点是咸、鲜、辣,对味蕾的刺激非常强烈。 炒鸡属于鲁菜,云秋染上辈子吃过最正宗的炒鸡,在鲁地蒙阴地区。 那地方做的炒鸡,汁水完全渗进鸡肉里面,咸淡适中,又鲜又辣,让人吃了还想,外地怎么着都做不出那味道。 这道菜如果没有辣椒,就少了灵魂。 云秋染想着曾经的炒鸡,默默的流了会儿口水。 忽然想起大乾目前还没有鲁菜这个菜系,只怕没人会做正宗的炒鸡。 实在不行的话,要不自己动手? “夏芷,有没有合适进厨房的衣服?你去帮我找一套,晚点我要用。”此念一出,云秋染立即吩咐夏芷。 没想到她这句话刚落,蒋灏宁和葛之遗顿时一脸防备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我想着这浓汁抄鸡和炝锅鱼也没人会做,准备自己动手。”云秋染道。 “不行!”三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除了蒋灏宁,葛之遗,还多了一个夏芷。 “染染,厨房不会做没关系,你告诉他们怎么操作,就行了,你看,你的手这么好看,实在不合适进厨房。” 蒋灏宁轻咳了一声,并执起她的一只手,非常婉转地劝道。 云秋染长了一张好舌头,能够精准品尝各种美味的优缺点。 加上懂的美食多,指点别人完全没问题。 唯独一条,她不能亲自动手,她在这方面实在欠缺天赋。 “我的厨艺真的这么差?”云秋染有些迟疑。 “姑娘,王爷说的对,你的手合适拿来写字或者绣花,哪怕练剑都行。 至于做菜,咱们的黄师傅,刘师傅,李师傅都很不错。 你想吃什么菜,只需把流程告诉他们,实在不放心,还可以在旁边指点。”夏芷一脸严肃地接口。 云秋染…… 为了避免云秋染按耐不住,亲自动手,夏芷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忙忙跑到厨房。 再三叮嘱几位主厨,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领,做出让姑娘满意的新菜。 头一回被人如此明确拒绝云秋染有些怀疑人生,她感觉自己做菜的天赋还可以,为什么会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功夫感慨,因为宜川县主过来了。 不仅人过来了,还帮她带来了一封信,关于辣椒的。 昨天刚收到的那包辣椒只有两斤左右,随着辣椒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封信,宜川刚拿到的。 信上说后续的干辣椒大概还能备二十斤左右,届时会托商队运过来。 “太好了,有这么多的干辣椒,百味楼终于可以出新菜了。”云秋染大喜过望。 “什么新菜?” “浓汁炒鸡和炝锅鱼,咱们今晚就能尝鲜。” 第133章 炸裂味蕾的美食 “番椒的味道闻着如此辛辣冲鼻,做菜真能好吃?”宜川看着那包辛辣刺鼻的干辣椒,对云秋染口中的新菜态度持有怀疑。 “信我,今天之后,你的味蕾会打开一扇新大门。”云秋染非常自信。 发现当不成咸鱼,被迫不得不再次开卷后的云秋染,在衣食住行上面,是绝不肯委屈自己半分的。 她厨房里的几个厨子都是专门挖来的,每人手上都有一样绝活,选食材的眼光都非常独到。 在她的敦促下,两位大厨亲自出马,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选了两只鸡,一条鱼回来。 这年头的百姓不怎么富裕,养鸡多是为了下蛋卖钱。 除了少部分给酒楼供货的人家,大多农户养的鸡都是母鸡,公鸡一般只留一只鸡种。 秀蜀山庄离城几十里,周围村落没有专门给酒楼供货的农户。 负责买鸡的王厨出去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寻摸到两只一年半的公鸡。 两只鸡都养的很不错,羽毛鲜亮,油光水滑,眼神桀骜中带着几分不可一世。 毛重大约在四斤左右,一看就是在鸡界横行霸道的嘚瑟鸡。 “呦,这个两家伙傲得紧呢。”跟着云秋染一同出来看食材的宜川,瞄见那两只毛色油光水滑、不可一世的公鸡,不由脱口道了一句。 “可不,它们可是专门养来卖给那些喜欢斗鸡的人用的宠物鸡,我寻摸了好久才找到,价格比一般的鸡贵了近两倍。”王厨有些得意。 专门培训来做斗鸡的鸡,养得精细,运动量比远一般的鸡大,居住的环境打理得干净,喂食也讲究,身体更健康,肌肉也更紧实。 听了云秋染对炒鸡这道菜的要求和描述,掌勺多年,厨艺精湛的王厨本能地觉的这种鸡就是最好的食材。 “不错,这两只鸡选的好。”云秋染打量了两只鸡片刻,对其十分满意。 因其羽毛着实漂亮,云秋染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两下,结果惹来被绑了腿都不安分的两只斗鸡追着她一顿猛啄。 “哼,待会儿就下锅,看你们还嚣不嚣张。”不小心被啄了下手背的云大姑娘哼了一声。 “天色不早了,一会儿你们把它们杀了,剁成均匀的小块,用清水浸泡一段时间,把血水抽干净。 再备些生姜,蒜瓣,花椒,料酒,酱油,豆酱,盐和干辣椒。 血水抽干净之后,加点盐,再浸泡几分钟,冲洗干净,锅里多放些油,烧热,放姜片,接着倒入切好的鸡块。 鸡块倒下去先不要翻锅,盖上锅盖焖半盏茶的时间再开盖,避免鸡的水分流失。 鸡肉的水分一旦流失了,味道就会柴。 开盖之后,开始均匀翻炒,待鸡肉颜色变深,倒入黄豆,酱油,继续翻炒上色。 待色上匀,倒入开水,刚好没过所有鸡肉,加入花椒,干辣椒,葱段,蒜片,盐,盖上盖子焖,等水烧的差不多了再开盖…… 鱼杀好,将鱼肚子里的黑膜取净,血水冲洗几遍干净。 剁下鱼头和鱼尾,将鱼平放,一手按住鱼身,将其片成这么大小的鱼片,切蝴蝶鱼片……” 云秋染调戏了两只得瑟公鸡片刻,就将视线转到两位大厨身上,开始交代炒鸡和炝锅鱼的具体做法。 因为不能自己上手,深觉遗憾的云大姑娘尽可能地将细节都描绘出来,连姜片的厚度,各种配料的多寡都用比划出来。 “冬竹,你说咱们家姑娘对菜的具体做法如此了解,就连每种配料该用多少都一清二楚,为什么一到她上手就……” 一旁的夏芷听了这番描述,忍不住和身边的冬竹咬耳朵。 不想被耳尖的宜川听到,她立即转头看向两丫鬟:“怎么,你们家姑娘的厨艺很差吗?” 宜川上回来秀蜀山庄只待了几天,并没有见过云秋染下厨,自然不知道她的厨艺如何。 “咳咳……”向来为云秋染的话马首是瞻的冬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离开了视线。 即便是冬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云秋染的厨艺好。 你要说她不懂做菜吧,明显不公平,很多菜每一道程序细节她都清楚,只是往灶台上一站,她的手和锅就不那么匹配了。 哪怕让她用火架烤,她烤出来的东西也是一边咸,一边淡,一边糊了,一边没熟。 “又在诋毁我的厨艺?有本事这菜做好了你们别吃。” 刚交代完大厨的云秋染见丫鬟又在鄙视她的厨艺,顿时目光不善地走了过来。 天色黑烬,庄子四周都悬挂起灯笼的时候,厨房里霸道强烈的香味也传了出来。 一些不知道厨房上了新菜护卫佣仆们忍不住耸了耸了鼻子:“咦,这是什么菜?好香,好霸道的味儿。” “咱们姑娘回来了,她琢磨出来的新菜,好像叫浓汁炒鸡和炝锅鱼,小子们今天有口福咯。”护卫主管刘延光听到这句话,笑着接了一句。 因是新菜式,当王厨他们将鸡和鱼买回来后,云秋染又安排人出去买了好几只老公鸡和鱼,让庄子里所有的人都能尝尝鲜。 现在的秀蜀山庄,护卫家丁,丫鬟婆子管事,加外几个管农事的仆从,共有五十余人。 “云丫头,看来这辣椒着实不错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闻过味道如此霸道的菜色,就是不知入口如何。”云秋染正着人铺碗筷的时候,葛之遗溜达了进来。 “我说好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冬竹,去把埋在梅树下的酒挖两坛出来。”云秋染瞟了老头一眼,又转目吩咐冬竹。 她未出嫁时,曾做了数坛桂花酿, 在树底下埋了两年,嫁到国公府没喝。 等从国公府出来,又将酒拿过来埋到外面背荫的梅树下了。 “你酿的酒?”葛之遗看向云秋染。 “当然。”云秋染点了点头。 “能喝吗?”怪医想起她做菜的水准,目中闪过迟疑。 “你可以怀疑我做菜的水平,但是请不要质疑我酿酒的技术。”云秋染瞪他。 葛之遗...... 待菜肴上桌,酒水入杯之后,葛之遗看着桌上味道霸道无比的炒鸡和炝锅鱼,以入杯子里像蔚蓝的睛空般清澈明亮、逸散着醉人芬芳的美酒,嘴里的唾沫顿不争气的快速分泌。 “云丫头,别的不说,单说吃喝方面,你可是真正的行家。”嘴毒,每逢开口,都是不损人不快的葛之遗,在美食美酒的诱惑前,很没志气的拍了云秋染一记马屁。 “那是自然,人生在世,除了生死吃喝无大事,一个人活着,若连点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还有什么意思。 美食,当前不可辜负,来,来,来,大家先来品尝这道浓汁炒鸡。” 话音一落,云秋染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炒鸡,放入口中。 鲜,香,辣,几种混合在一起、炸裂味蕾的触感瞬间在口腔炸开。 第134章 宜川的亲事 强烈的味蕾触觉,炸得云秋染浑身的毛孔都在瞬间张开,眼睛瞪圆。 因为辣意太过强烈,又被鲜香紧紧包裹,导致她的脑子都被这股难以描绘的美味冲击得有些蒙,嘴巴鼓起,双目圆睁,像被噎住,又像是呛住,神态格外滑稽。 “哎,哎,哎,这是怎么啦?到底好吃还是不好吃呀?”坐在她旁边的宜川吓了一跳,连忙动手拍她的背,帮着顺气。 “咳咳,别拍了,我没噎着,只是味道太出乎我的意料,被惊住了。”云秋染几口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伸手推开宜川的手,端起碗边的桂花酒,喝了一大口。 埋了几年的桂花陈酿,入口甘冽,正好中和喉咙里的辣味,让云秋染轻吁了口气。 心急的葛之遗在云秋染还没来及急开口的时候,就夹了块鸡肉放进口中。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辣椒,强烈的鲜、香、辣在他口腔中炸开的那一瞬,他浑身毛孔张大,汗水冒出。 下意识的想将嘴里的食物吐出来,却又舍不得,含了片刻,小心翼翼咀嚼了几下。 越咀嚼越辣,辣得额头的汗水直冒,味道却让他更加欲罢不能。 等一块鸡吃完,再一口灌了半杯桂花酒后,才抬起头,一伸手连连给嘴巴扇风,一边朝云秋染竖起大拇指: “这道菜味道是真霸道,你家厨子也牛,一般人做不出这样的味儿。” 王大厨不愧是她花大价钱挖来的川系菜能手。 虽然从来没有做过炒鸡,但在云秋染详细的口述提点下,加上纯天然无污染优质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竟然比云秋染记忆中的要好一截。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辣了,野山椒的辣比她前世吃过的所有辣椒的辣味更霸道。 加上放的时候略多了些,辣味就更猛烈了。 其它人见状各自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块,他们对辣的承受力远不及云秋染和葛之遗。 直辣得眼泪汪汪,却偏生没有一人舍得吐出来。 这一餐饭,只吃得月色西斜,夜露满天,大家才放下筷子。 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从来没有醒过的云秋染醉了,县主也醉了。 云秋染靠在县主身上,朝蒋灏宁勾了勾手指:“小仙男,你过来。” 蒋灏宁凑到她身边,云秋染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俊美无双的面容,口中喃喃自语: “小仙男,你长得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将你这样的美人揽入怀中,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知道我这辈子付不付得起。” “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属于你。”同样带了几分醉意的蒋灏宁伸手反握住她的手掌。 “那不行,你这样好看,又这样乖巧,我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 哎,看样子我只能加倍努力了,我这人大概是天生劳碌命,不管在哪里,想要活得舒适些,就只能不停的卷啊,卷......” 云秋染说着,说着,声音终低不可闻,手掌从他脸上滑落,沉睡了过去。 宜川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也跟着睡了过去。 “这两丫头都挺不容易的,都是家中长辈不慈,爹娘不疼,什么都要靠自己。 云丫头学识渊博,心性强大,给人的感觉仿佛无坚不摧,什么事都习惯自己一肩扛着。 实际上她挺寂寞的,总感觉她与这个世界很疏离。 蒋小子,你若真想走进她的心,还需努力啊。”平素舌毒癫疯,不近人情,实际饱经世故的葛之遗,看着被人扶下去的两女,有些感慨的摇头。 他叱咤江湖几十年,酒量好得很,晚上虽然喝了不少桂花酒,但这个度数的酒,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威胁,现在依然十分清醒。 “我知道,葛老,我会加倍对染染好,努力走进她的心里。”原本有几分醺意的蒋灏宁,听了他这番话,顿时清醒过来。 染染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一直带着些许疏离,他不是感觉不出来,但是找不着原因。 云秋染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懵。 她晚上喝点桂花酒,竟然喝醉了。 无语的是,收杯后的记忆已经变成一片空白,自己怎么回到房间,怎么躺到床上的事,一点不记得。 “秋岚,夏芷?”云秋染朝外唤了一声。 “姑娘,你醒啦,我去给你打水净脸,早膳已经备好了,是鸡丝粥。”夏芷走了进来。 “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云秋染问。 “我,秋岚和冬竹姐姐三人,将你和县主带回来的,你们都喝醉了。”夏芷答道。 “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应该没有吧。”夏芷回答得有些迟疑。 主子们在里屋嘱,他们几个丫鬟在外间吃。 等她们进屋去扶人的时候,姑娘已经靠在县主身上睡着了,唯独一只手,半条腿还搭在郡王身上。 似乎睡着之前在调戏郡王?但这话他一个丫鬟不好说。 问不出来,云秋染就懒得问了,真出嗅就出嗅罢。 用过早膳, 云秋染想起在裕州和林浩瀚说过,让他回家去找人来和宜川提亲的事。 她和宜川回来走的是水路,又在路上耽搁了几天,一路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回来。 若林家动作快,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派人来京了。 可廉郡王府的情况,这亲事只怕不怎么好提。 她略一思索,就找来蒋灏宁,向他仔细了解了番廉郡王府的事。 蒋灏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末了问了 句:“你问他们干什么?” “我林家表哥心悦县主,估计用不了多久,林家就会来提亲,自然要对县主家的情况都做些了解。”云秋染道。 “廉郡王对宜川和少顷的事很不上心,而他那个继妃王氏,表面功夫做得不错,实则是个相当不好相与的人,更是见不得宜川兄妹好,这亲只怕不好提。”蒋灏宁道。 “不好提也得提不是,不管县主和家里的关系如何,男方想求娶,就得找冰人大媒上门,这一道程序是不能免的。” “嗯,不过不要紧,若廉郡王妃实在要阻拦,届时就去找皇伯娘,皇伯娘一直很怜惜宜川兄妹,会给她做主。” 第135章 慈和通透的太后 五月初十,林家人没来,信来了。 信是大舅母写的,林大舅上个月初北上,至今未归。 上个月底,小儿子回家的时候突然告诉她,让家里准备来京提亲。 提亲的对象是廉郡王的女儿,宜川县主。 大舅母听完大吃一惊。 她着实没料到儿子不鸣则已,一鸣就看上了个县主,还要求他们上门提亲。 问题县主是那么好娶的吗? 正好丈夫又不在家,无奈之余,张氏只能给外甥女写信询问情况。 不是她不信任儿子,实在是这种事情没有摸清底细之前,她不敢随便做决定。 大舅母娘家也是商户,比不得林家,却也家资不菲,做闺女时受过良好教育。 嫁入林家多年,与林大舅感情莫逆,夫唱妇随,虽然不管内宅之外的事务,却经常听丈夫讲外面的见闻,眼光见识半点不短浅。 无论什么事情,在自己不够了解,摸不准脉的时候,绝不随便做决定。 从来不拖林大舅的后腿,妥妥的贤内助。 云秋染收到信,很快回信,将县主与林浩瀚之间的事详细告诉了大舅母。 并告知她不要着急,提亲的事等林大舅回来,商量好再做决定。 林家暂时不会过来,云秋染就把心思放到百味楼上。 百味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不过有一段时间没有推出新菜了。 一家在望京这样的地方,火爆无比的酒楼,若太长时间不能推出新菜,是很容易影响口碑的。 云秋染决定上这道浓汁炒鸡和炝锅鱼。 不过她手头上暂时只有两斤多干辣椒,上新菜的话一天都坚持不住。 这道菜只能让大家伙尝尝鲜,预个热,正式供应,得等后面的辣椒过来。 为了新菜能稳定供应,云秋染又让宜川给南方的朋友回了封信。 让他们扩大地盘,寻找野番椒,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每斤再加六两银子,有多少要多少。 做了决定之后,云秋染将新菜的方子写了下来。 提着拿了一斤多干辣椒去了,去了百味楼。 并交待主厨,出公告,三天后,推出新菜供大家品尝。 一斤干辣椒,大概能做十几份炒鸡和十几份炝锅鱼。 百味楼每天的客流量大约在六十到七十桌左右。 去秋染和主厨一商量,决定选出十五桌客人来品尝新菜。 至于是哪十五桌,很简单,直接抽签,中签者得,公平合理。 处理好了这件事,云秋染带了二三两辣椒去了慈庆宫。 “云丫头,你来啦,前日宁儿送了些土豆进来,说是你亲手育种试种出来的。 个头比以前的土豆看着可大多了。”苏太后一看到她,立即招手让云秋染过去。 “侥幸成功。”云秋染抿嘴笑了笑。 “什么叫侥幸啊,你这孩子就是谦虚。 土豆进入咱们中原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之前的个头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 虽说蒸熟可以当主粮吃,鉴于产量太低,根本没办法推广,只有南办某些富人种了些当菜吃,价格非常昂贵。 你现在将它们种成这样,若能推广下去,说不定能帮老百姓增加不少口粮呢,这是大功。”苏太后白了她一眼。 “没太后说得那么好,这东西虽然可以当口粮,但产量终究有限,想代替主粮是行不通的,人长吃也不行。 但此物对种植环境不高,一般靠山的干沙土地,都可以种。”云秋染道。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哀家会和圣上说说这个事,让他安排人到你的庄子里学习学习。 若能顺利推广,定要给你记份功。 对了,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太后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拎的布袋上。 “这个呀,叫辣椒,调味品,像土豆切成丝,加点辣椒,做成爆溜土豆丝,味道就很好。” “是嘛,那哀家可要试试,你一会指导我厨房的厨子,中午留在这陪哀家用膳吧。 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吃有辣味的东西,茱萸,花椒都爱。 记得有一年经过川蜀,当地有个厨子用茱萸和花椒做了水煮鱼片,那味,让我至今想起来都难以忘怀。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太重的口味已经受不住,年月不饶人呐。”苏太后感慨。 听的水煮鱼片几个字,云秋染又想流口水,嗯,家里还有点辣椒,晚上回去让厨子们做一份。 “太后才不老。”云秋染按下口水,回了一句。 太后的身体保养得不错,但再不错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居于深宫,又动得比较少,味道太重的东西确实不宜吃了。 正因如此,云秋染才没在她面前提炒鸡和炝锅鱼,水煮鱼片也不敢提。 太后不是怪医葛之遗,没有他那么深厚的功夫和医术,太重口味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老啦,快六十的人了,哪里还不老呢,凤瑛,将云大姑娘手中的调味品拿到小厨房去,让路乔挑几个土豆出来,中午做爆溜土豆丝。 具体怎么做,一会让他来找云大姑娘取经。”苏太后对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道。 “是,太后。”凤瑛接过云秋染手里的小布袋,转身离开。 “你是不是还有其它事?”宫女离开之后,太后看了她一眼,又问。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后,染娘确实还有点事,是关于我外祖家和宜川的。”云秋染道。 “你外祖家和宜川?怎么,他们闹矛盾了?”太后奇道。 “没有,是这样,我三表哥与和宜川县主一样,喜欢游荡江湖,做游侠。 他们俩大概是不打不相识,在江湖上相识,并产生了好感.....”云秋染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哦,林家想向宜川提亲是吧?” “嗯。” “挺好的,宜川是个好丫头,就是运气不怎么好,遇到了个不靠谱的爹,林家的人品哀家是信得过的。 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那就是一桩好姻缘,待你大舅和舅母来京,就让他们去提亲吧。”太后道。 “多谢大后。” “谢什么啊,难得你和宜川投缘,她没什么朋友,你也没什么朋友,如今好了,你们都有趣味相投的朋友啦。 看在廉郡王父亲的份上,我给他们一个体面,让林家先上他们的门提亲。 若廉郡王不知好歹,非要和他的继妃一起为难林家,打压宜川的姻缘,届时你再来找哀家。” 从慈庆宫出来,云秋染的心有些暖,又有些酸。 像太后这般,处于金字塔的最顶端,却这般通透慈和的人,她两辈子加起来就见过这一个。 这样的老人家,云秋染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第136章 宁远侯府的婆媳大战 从慈庆宫出来,因天色还早,云秋染想到云秋岚的婚事,决定去一趟宁远侯府。 她来的时候,唐老夫人正在训斥几个儿媳妇,重点被关照的是侯夫人李氏。 自三月中春闱放榜,李氏娘家公然和侯府抢殷世航开始,唐老夫人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现在家里财政入不敷出,李氏又是掌家夫人,唐老夫人训斥起她来就更是毫不留情。 “李氏,你到底是怎么掌家的?家里的各项收入越来越少,花费开支却越来越多,当年林氏掌家的时候可不这样。”唐老夫人看着手里的账本,瞪着李氏怒斥。 “回母亲,家里的铺子,庄子一共只有这么多,产出有限。 而花费这一块,侯爷前些天买古董字画,就花了几千两,二房的二爷则在花楼和人竞价抢花魁,这支出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李氏见唐老夫人拿她和死鬼林氏比,一时恼得差点连衣袖下的帕子都揪烂,也顾不得再装端庄贤良,忍不住开口驳道。 “你还敢顶嘴?”唐老夫人大怒。 “不是儿媳顶嘴,儿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府里的这个状况,如果大家花钱的习惯不改,儿媳实在没有能耐扭亏为盈。 母亲若是觉得儿媳做得不好,可以把管家全收回去。” 李氏更气了,干脆不再掩饰心中的恼怒,直视着老唐氏的目光开口。 好家伙,现在没有办法拿捏云秋染,拿不到她的嫁妆,又见她帮二房的云秋岚寻了门好亲事,就准备调个头来对付她了? 她李氏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府里除了个侯爵,还有什么? 她现在都后悔,当年为什么眼瞎,会嫁给宁远侯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老夫人真有本事,就把掌家权拿过去,她倒是要看看,这府里谁有能耐能够扭转入不敷出的乾坤。 府中三房,除了云三爷还像个男人,养得住家。 云侯爷和云二爷除了学人附庸风雅,简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是个妥妥的废物。 以前云秋染那个该死的继女没出嫁时,她嫁妆中有一部分产业的出息都给到了云家的公账上。 这是林家和云家谈好的,林家女儿的嫁妆中一部分出息补给云家,以保外甥女在云家的平安。 林氏的嫁妆惊人,她过世后不久,一应嫁妆产业就由林家帮忙打理。 林家人生财有道,哪怕是一部分嫁妆的出息,就抵得上侯府所有产业的收入。 有了双倍的进项,那时候侯府的财务状况充裕,几个不事生产的大老爷花钱的手脚大一些,也支撑得住。 自去年十一月,云秋染带着所有的嫁妆出府之后,她那部分出息就断了,府里的收入顿时少了一半。 进项减少了,云二爷和云侯爷花钱习惯丝毫不改。 加上各房的孩子都大了,需要备嫁妆聘礼,这钱能凑手吗? 云秋染刚和离的时候,侯府和她的关系闹成那样,不就是想谋求她的嫁妆不成,气的吗? 现在只因为云秋染帮着二房寻了个好女婿,又不受控制,惹不起,老夫人和小唐氏就企图转头来对付她。 哼,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至于想让她拿嫁妆出来补贴? 想都不要想,她可不是林氏那个蠢货。 老唐氏是现在都是家里的老封君了,她的嫁妆都还紧紧握在手里,想动她的嫁妆?门都没有。 “你,你……”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专横跋扈的唐老夫人见李氏竟然敢公开与自己打擂台,一时不由气的浑身哆抖。 “大嫂,你怎么能这样和母亲说话。”小唐氏在一旁煽风点火。 自从女儿的婚事差点被抢后,小唐氏逮着机会就会给李氏找不自在。 “咳咳……”三房的凌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二嫂这个人吧,说她蠢是真的蠢,之前一味的跟着侯夫人欺负大侄女。 现在又转个头来,企图和婆母联手欺负大嫂。 大嫂不地道,联合娘家企图抢二侄女的婚事,二嫂恼她情有可原。 但你找茬得分事情和地方。 就目前这种情况,她应该做的是说服婆母,来管教侯爷和云二爷。 不是她偏帮大嫂,就府里目前的情况,如果不想办法约束侯爷和二爷,不节流开源,谁都不能让府里的财政好转。 不仅不能好转,随着府里孩子的长大,开支越来越大,用不了几年,整个侯府都会被掏空搞垮。 若是婆母不想办法管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得说服丈夫来分家了。 不然,继续这么下去,自己一家人也要跟着被侯府这个无底洞拖死。 就在唐老夫人气得直喘,李氏垂眸不语,小唐氏目光乱飞的当口,一个丫鬟的脑袋探进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了一句:“禀,禀老夫人,大,大姑娘来了。” “大丫头来了,让她进来。”唐老夫人闭了一下眼睛,将满腹的怒气压了下去,开口吩咐。 小唐氏的眼睛则是微微一亮,现在大姑娘和府里的关系好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她吐出一点钱出来。 侯夫人李氏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恨意,她自问不是个蠢人,却没有想到在继女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林秋染并不知道锦丰堂正在进行一场婆媳撕逼大战,知道的话,她今天肯定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她进来的时候,见在场的诸染脸色都很扭曲怪异,心里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的意思,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见过祖母,见过母亲,见过二婶三婶。” “大丫头来了,听说你这阵外出了,怎么样?外面一切都顺利吗?”唐老夫人问。 “还好。”云秋染回答。 “你今天过来……” “孙女一是来看看祖母,二是想来见见二妹。”云秋染答道。 “母亲,大姑娘是林家的嫡外孙,又受林家大爷手把手教导多年,理财有方。 她从沈家离开之后,自己的产业打理得半点不比林家打理的时候逊色。 咱们府里的产业出息不好,母亲不如问问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就在这个时候,李氏开口道。 她此言一出,唐老夫人和小唐氏目光顿时亮了,齐刷刷的看着云秋染。 凌氏则是皱起眉头,云家人还真是牛皮糖,不能沾,谁沾上谁倒霉。 第137、霸道的云大姑娘 云秋染听得一愕。 原来祖母、继母和二婶的脸色这样古怪,是因为侯府的财务出了问题。 不过很快了然,侯府众人除了宁远侯有点爵位俸禄,三叔出了仕,有点俸禄,其它人都是坐吃山空。 而府里的产业嘛,当年因上任老侯爷立场没站对,大乾立国后,被圣祖没收了大半。 直到母亲嫁进来,带来大笔嫁妆,侯府的财政压力才有所缓解。 母亲过世后,留给自己的那部分,由林家打理,资产越积越多。 送给侯府的那部分,则由他们自己打理。 问题是侯府没有一个人擅长管理这些庶务,产出自然越来越少。 侯夫人李氏管家勉强算合格,但她能管理的就是铺子庄子的正常产出和账务。 让她去拓展生意,节流开源,她没有这能耐。 只是侯府的产业出息不好,来问她干什么? 她什么时候和府里的关系这么好了?难道就因为她帮二妹介绍了一门婚事? 云秋染抿了抿唇,有点想笑。 唐老夫人见她听了李氏的话后满脸冷漠,丝毫没有帮府里分忧解难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满。 不过她已经领教过大孙女的手段,不敢再和她翻脸,只能放软语气恳请:“大丫头,祖母知道你有本事,以前确实是府里对不住你。 但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看在你几个妹妹的份上,能不能帮忙参详一下? 也不需要你干别的,你只需帮我们看看哪些铺子和庄子的经营可以改善,能增加些收入。” “祖母,我想问一下咱们府里现在全年的进项大概是多少?花销又是多少?主要花销在哪些地方?”云秋染沉默了一会,问。 她着实不想管府里的这些破事。 但唐老夫人有句话说得对,无论她喜不喜欢云家,都改变不了她姓云,和姓云家存在血缘关系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她插手了云秋岚的婚事,帮二房找了殷四航这个女婿。 若云家彻底落魄了,以二房的为人,云秋岚和殷四航只怕一辈子都摆不脱他们的纠缠。 她算不得什么好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前途似锦的大好青年,只因自己帮忙介绍了一门亲事,就一辈子处于噩运之中。 “李氏,你把家里的进项和花销说给大丫头听听。”唐老夫人将目光转到侯夫人李氏身上。 “去年一年的总进项加起来的大约是三万六千两,支出为三万五千两。 其中侯爷和云二爷两人一共花了一万八千两。 而今年的进项,最多只有两万两,开销一分没少不说,还增加了些。”李氏接口道。 至于为什么今年的进项要减少一万六千两这么多,不需要她解释,在场的都懂。 “祖母,你真需要听我的意见吗?”云秋没有立即接李氏的话头,而是将目光转到唐老夫人身上。 “当然。”唐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好,我的意见是,第一步节流。 府里庄子和铺子收入基本都固定了,一时半会想增加多少收入是不可能的,不能增加收入,就只能节流。 这流怎么节,自然是消减不必要的开支。”云秋染道。 “你认为哪些是不必要的开支?”李氏问。 “我想先问一句,我父亲和二叔都没有正经差事,既不需要上朝,又不需要出去跑生意,为什么开销这么大?”云秋染不答反问。 “他,他们是男人,总有许多应酬,望京各大世家中的男儿开销并不比他们少多少。”接话的不是李氏,而是唐老夫人。 “人家开销大,是因为能挣钱,他们俩并无挣钱的本事,只知道花钱,却事事想向人家看齐,凭什么?”云秋染冷着脸道。 除了唐老夫人,这一刻,侯夫人李氏,小唐氏,和凌氏三妯娌非常难得的,同时在心里对她这句话表示了万分认同。 宁远侯府的两个男人,都没有个正经差事。 宁远侯身上挂着侯爵,每年还能领些俸禄,云二爷是一分钱没挣过。 结果他们俩花的钱加起来比整个府的人都多,凭什么? “你怎能这般说你父亲和二叔?”宁远侯和云二爷都是老唐老人的亲儿子,她对云秋染这句质问万分不喜,一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 “祖母,我的话是有些不好听,但哪里说错了? 父亲和二叔,身为男子,本该想法办挣钱养家,庇佑妻儿子女,可看看他们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晚辈,不好多说长辈的是非,但祖母既然真心问如何改善府中财务的事,我就不能藏着掖着。 什么家底干什么事,咱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进项,府里的老少爷们就不应该出去摆阔。 第一步,就是消减父亲和二叔的开支,父亲是侯爵,有些场合他必须参加,他的开支预算要大些,但一年的上限为三千两。 二叔一年的开支最多为两千两,如此一下,他们俩身上至少能节省一万三……” “你父亲堂堂侯爷,一年三千两的开支怎么够?”云秋染没说完,就被唐老夫人打断。 “怎么不够?祖母你知道三千两是什么概念吗?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六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一般在五十到一百两之间。 他一个人的花销都顶几十个这样的家庭,还不够吗?”云秋染反驳。 唐老夫人…… “除此之外,府里的佣仆可以适当消减一部分,一年大概也能节省出一千两左右。 各房的开支,你们自己看看,哪些开销是可以避免的,做个合理预算。 如此一来,一年两万两的进项,差不多也就能和开支持平了。 当然,想要消减父亲和二叔的花销,靠母亲不行,得祖母你出面,你给他们下死命令,一年的花销绝不允许超过这个数字。 若超了,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并要杜绝他们出去借账,借高利贷的可能。 一旦敢出去借,哪怕是还不起被人砍断手脚,也绝不帮他们还债。 只要祖母能做到这一点,等我手上有合适的路子,自然会关照府里。”云秋染接着往下道。 她此言一出,不仅唐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氏,小唐氏和凌氏都惊呆了。 大丫头\/大侄女也太霸道了,自己爹和二叔的腿,只因为不听安排,就直接让人打断了事。 第138、再遇连梦晴 “大,大丫头,你是不是太过霸道?太不顾人伦?你别忘了,你口中有可能被人打断手脚的人,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二叔。”唐老夫人抖着嘴皮子开口。 “祖母,这只是一种假设,他们是您的儿子,只要您真能狠下心来管住他们,事情自然不会走到我假设的那一步。”云秋染耐心解释。 “如果我做不到呢?”唐老夫人咬牙道。 “做不到,那就由着他们造呗。 等哪天侯府的家业被造完了,败光了,全家人一起跟着喝西北风就是。 您心疼您的儿子,真走到那一步,想必也不会怨恨他们吧? 不过您不怨恨他们,其他人可未必。 您也别指望我来托底救济,我是立了女户的人,除了一份血缘未断,我和侯府已经没什么关系,是两家人。 哪怕侯府犯罪被抄家,只要我能证明自己没有参与其中,也不会受牵连。 当然,我姓云,继承了父亲、祖母的血脉,一旦你们真到了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时候。 我对您和父亲,有一份赡养的义务,届时我会将你们接到我的庄子里。 给你们一个院子,供上衣食,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云秋染摊了摊手。 “你,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唐老夫人脸都气青了。 “祖母,我以为这么久了,您已经了解我是什么人,您把我当孙女,想听我的意见,我不愿藏着掖着,实言相告。 结果我说了,但是不如您的意,你又不高兴。 既是如此,就当孙女今天什么都没说过吧。 我今天来一是看望祖母,二是想找二妹叙叙话,现在祖母看完了,孙女告退。”云秋染朝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她的人走了,可她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在锦丰堂炸开,炸得侯夫人李氏和小唐氏的脑子嗡嗡嗡的响。 李氏现在连恨云秋染都顾不得了,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的是:让他们这么造下去,等他们把这个家造完了,全家人都跟着一起去喝西北风吧。 她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按侯爷和云二爷的为人,如果没有人管制,又没有人额外收入来源。 他们早晚把这个家造完,届时没准她的嫁妆都要被他霍霍完。 这一刻的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想办法弄死侯爷,让儿子继位? 云秋染在沈家呆得不高兴可以和离,她不一样,她在云家当了十几年的主母,又有一儿一女,和离后儿女怎么办? 难道将自己在云家辛苦经营多年的一切拱手让人? 小唐氏的想法和李氏差不多,她还有两儿一女,如果让丈夫把这个家败完了,儿女怎么办?她怎么办? 凌氏则是心惊肉跳,她与云秋染打交道最多,自认对她了解也最深。 可每一次遇到事情,这个大侄女就会重新刷新她的认知。 她今天这番话,简直就是诛心,诛大嫂和二嫂的心。 一般的狠话对她们俩是没用的,但败光家产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 婆母如果继续纵容两个儿子,日后府里不定发生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也赞同大丫头的话?”唐老夫人喘了半天气,见几个儿媳妇垂着头站在那里,吭都不吭一声,忍不住厉声问。 三个人都没有吭声。 “懂了,你们都赞同她的话,都觉得侯爷和二爷花销太大。 但他们是男人啊,还是侯府的男人,若外面连基本的花销都掏不出来,让他们怎么做人?”唐老夫人一脸的悲伤。 “他们都不事生产,若一味让他们这么造,最后把家败光了就有面子了吗?”小唐氏忍不住顶了一句。 她早就对丈夫不满了,一天天游手好闲,什么正事不干不说,还动不动就学那些浪荡公子,逛花楼,拍花魁。 若不是畏惧姑母兼婆母,她早就和丈夫撕起来了。 唐老夫人看着堂侄女提起丈夫时目中露出的不满和恨意,以及垂着头,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的李氏,再想想大侄女那番话,心莫名一抖。 “我会找大郎和二郎来好好说说的,让他们尽量的减少开销。 你们不要怨我偏心他们,你们也是做母亲的人,当理解我的心情。 算了,你们下去吧,等我先理理思绪,想想该怎么和他们谈。” 唐老夫人下意识地想以大道理说服她们不要怨恨自己的丈夫,结果开口几次,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最后只能意兴阑珊地摆手让她们离开。 云秋染离开锦丰堂之后,都没再管这边的事,她去了一趟云秋岚的院子。 和她说了几句话,约她和云秋锦三天之后去百味楼吃饭,就离开了侯府。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百味楼出新菜品的公告已经放了出去。 五月十三一早,百味楼门口会汇聚了无数宾客。 原因么,百味楼出了新公告,即今日要推出两道以前从来没有的新菜。 每道十五盘,按五折分别供应给三十桌的客人品尝,按抓阄的方式。 十三日辰时末开始抓阄,三十个阄,分一百张纸条,抓到的客人,中午就可以品尝新菜。 百味楼的口碑摆在这,每一次推出新菜都风靡一时,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一大早,但凡在百味楼吃过饭的本地客人都围了过来,勋贵人家的主子起不来的,安排了家丁侍从过来。 云秋染带着云秋岚和云秋锦两姐妹也来了,因为排队的客人比较多,三女在离百味楼不远的霓裳羽衣的门口等待。 三姐妹站在霓裳羽衣的门口,正在老板娘说笑的时候,对面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连梦晴。”云秋岚看着其中一人低呼。 云秋染闻声也抬目看了过去,在南沙县听镇北侯话里话外的意思,以为他已经把连梦晴带到边关去了,没想到她还在京城。 云秋染看见了连梦晴,连梦晴自然也看到了云秋染。 在娘家养了近两个月,连梦晴的气色看着比以前好了不少。 她在看到云秋染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神色连续变化了几下。 接着抬步朝云秋染走了过来,站在离云家三姐妹大约有三四步远地方:“云大姑娘,好巧。” “是挺巧的。” “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第139、卿本佳人,奈何恋爱脑 “不知你指的得意是?”云秋染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哼,明知故问,你明明狡诈百出,满腹心机,却偏偏装出一副胆小懦弱,谦恭温良的模样嫁入沈家......\\\" 连梦晴恨云秋染入骨,只是她满腹怨愤,刚开了个头,就被云秋染打断:“等等,咱们找老板娘借个地方,进屋来说如何?” “怎么,你有胆做,不敢让别人听吗?”连梦晴刚开口,话就被打断,心里更怒。 “你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掰扯这个问题?”云秋染挑眉。 她们两个算是望京近几个月来、最热门的话题中心人物。 两人之间的恩怨,私下里估计早被无数人编成各种话本子,演绎出无数恩怨情仇的版本了。 现两人迎面碰上,早有无数喜欢看热闹和八卦的人,暗戳戳往这里凑。 跟在连梦晴身边的朱嬷嬷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关注这边动静的人越来越多,便伸手轻轻扯了扯连梦晴的衣袖。 真闹大了,难堪的是姑娘自己呀。 这几个月来,姑娘在云大姑娘手里吃过多少次亏了,还没长记性吗? 依她之见,在看见云大姑娘的那一刻,姑娘就该转身离开。 正面对上,她一点不认为自家姑娘能讨得什么便宜。 但是姑娘现对云大姑娘恨之入骨,在看见云大姑娘的那刻起,内心就被嫉恨之火填满,根本不听她的劝。 连梦晴被朱嬷嬷一扯,被仇恨蒙蔽的理智回来了几分,抬目环顾了四周一眼,没有再继续开口,阴着脸,几步迈进了霓裳羽衣的大门。 “老板娘,借间静室给我们如何?”云秋染的目光转向正满脸兴味的盯着她们的漂亮老板娘身上。 “可是可以,不过可以让我旁听吗?”老板娘道。 “如果我说不行,你同意吗?”云秋染板着脸看她。 “不行哟,借我的房间,还不许我这主人听八卦,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秋染…… 连梦晴都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找茬,如果完全没有旁听者,她只怕不乐意。 既然如此,还不如满足一下漂亮老板娘的恶趣味。 “你有什么不满,都一股脑说出来吧。”待屋里只有云家三姐妹,霓裳羽衣的老板娘,以及连梦晴主仆两人的时候,云秋染的目光落在连梦晴身上。 “你我有仇吗?”原本憋了满腹怨恨、想指着云秋染劈头盖脸发泄一番的连梦晴被这么一搅和,一口气泄了大半,愣了片刻,才开口道。 “没有。”云秋染摇头。 “既然没有,你为何要这样害我?”连梦晴接着问。 “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不是你一直在找我的麻烦吗?”云秋染奇道。 “你看看,你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脚把别人踩到泥里去了,转身还要装成什么都没有干过的无辜样子。”连梦晴瞧着她这模样,好不容易焉了几分的火气嗖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说的是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牛逼?云秋染一脸的茫然。 “怎么,认为我在冤枉你? 我找你麻烦是因为沈至安,可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不主动取消婚约? 如果你早些主动取消婚约,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连梦晴见状更怒。 她在边关十几年,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自从回到了京城,遇到了云秋染这个恶魔,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连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你一个人转的?”云秋染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见,你说你喜欢沈至安,所以你针对我是应该的。 我不喜欢他,就应该早早给你让路,没有让路,就是我在算计你,害你。 你长这么大,难道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连基本的是非黑白都不懂? 你父母生了你这样的女儿真可怜,愚蠢自私得令人绝望,没准哪天全家就会被你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秋染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边说边摇头不止。 “你?”连梦晴怒火中烧,脚下前跨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朝云秋染脸上甩了过去。 结果手掌挥到一半,就被云秋染抓住,她微眯起眼,带着几分冷意地看着连梦晴: “连姑娘,容我告诉你一句,你二哥找人联合算计我,现在已经被我打断了一只腿,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一个,你也想试试?” “你,你敢!”连梦晴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钢箍给箍住,迎着云秋染冰冷的目光,一时惊惧交集。 “云大姑娘,请你高抬贵手,莫要与我家姑娘计较,她从小在边关,受尽娇宠长大,没有遇到过一点挫折,心思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朱嬷嬷急忙开口。 “你运气确实不错,这样蠢,却偏生有一双对你呵护备至的父母,还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老仆。”云秋染瞄了朱嬷嬷一眼,放开连梦晴的手。 连梦晴一时不敢再有什么放肆举动,可看着云秋染的一双眼睛中蕴着的怨恨似乎要溢出来。 “不服?认为你有今天这样的处境都是我害的? 不,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出身显赫,父母兄长对你极尽宠爱,但凡你身上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气度和担当,你这辈子就能过的顺风顺水,令人羡慕。 但你非要作,自己不要脸不说,家族父母的脸面你也完全不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和一个有婚约的男人纠缠不清。 并得意洋洋地向全京城的人炫耀,你与沈至安才是真爱,而我不过是个占着一纸婚约、巴着沈至安不放的可怜虫。 哪怕最后发现踢不掉我这个可怜虫,你也不改初衷,踩着父母的脸,委身为妾。 而我这个不讨喜的正妻自入沈家门开始,就没和你争过一天宠。 更在成亲一个月后就主动给你们让路了,结果你们日子过不好,还要把这份账算到我头上,妥妥的脑子被驴踢了吧? 哦,你想说,我因为不喜欢沈至安,就一直藏拙,惹他厌恶。 结果因为你的介入,才刻意选在一个最合适的点,展现自己的锋芒,果断选择和离,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是专门为了针对你设的局。 抱歉,你真没有这个份量。 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个脑子被驴踢了、又愚蠢自私得令人绝望的恋爱脑。 这样的人,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你若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很快连你的名字都会忘记。 可你就像疯了一样,我与沈至安婚约在的时候,你针对我。 我与他没有关系了,你还要继续纠缠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才是真爱。 你不仅自己找我的麻烦,还要带着连家一起上。 你的父亲镇北侯也算得是个人物,但生了你这么一个又蠢又恶又自私的女儿,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剧。 现在你的二哥,因为想着帮你讨回公道,一个劲的算计我,已经被我给废了。 如果你还想你的家人为了你这个愚蠢的女儿继续和我斗下去,我不介意奉陪。 我这人呢,不喜欢惹事,但也不怕事,而且生命力顽强,很难被人弄死。 斗到最后,你连家灰飞烟灭,彻底从望京除名的可能性远大与我被你们整死。 不信邪的话,你大可以继续作。 希望真到你连氏满门灰飞烟灭的那一天,你依然是你父母、兄长的手中宝。 第140、林家提亲 连梦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她气懵了,满脸泪水,浑身颤抖着被朱嬷嬷扶着走出了霓裳羽衣。 悄悄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八卦人士见状立即呼朋唤友,悄然讨论,云大姑娘真猛啊。 连姑娘这样跋扈的人,都不是她的一合之敌,瞧瞧把人给委屈得…… 啧啧,可怜呦。 两人间新一轮的恩怨情仇,在各路八卦人士的脑补中开始上演。 “云大姑娘,你到底是在威胁连梦晴,还是在点醒她?”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霓裳羽衣的漂亮老板娘,在连梦晴离开之后,一脸好奇地凑到云秋染面前。 “你猜?” “感觉你是在点醒她。” “错了,我就是在威胁她,镇北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若能吓得连梦晴举手投降,劝住她的家人不再阴魂不散地找我麻烦,我能省很多事。”云秋染板着脸。 “才怪,连姑娘早就被宠坏了,她今天被你连吓带骂,心里的委屈和怨恨只怕更上一层楼,多半转身回去,就会添油加醋地怂恿家里人来对付你。 你还能指望她幡然醒悟,举手投降?”蓝姬翻了个白眼。 “不见得,她之所以蠢得让人头疼,是因为宠爱太多,导致失去了正常思考。 今天被我痛骂了一顿,又指着鼻子威胁,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即便不能醒悟,多半也会感到恐惧,心里有了恐惧,行事就会有所顾忌。 哪怕真像你说的,她已经蠢到完全不可救药,回去就怂恿家人不惜一切来对付我。 她身边还有个聪明的嬷嬷,那个嬷嬷大概是受过镇北侯府的恩,看得出来对镇北侯府很忠心。 她回去之后,定会将我的话原汁原味的转回去,镇北侯会重新考虑对付我的代价。 他再疼爱连梦晴这个女儿,应该也不至于带着整个家族来为她陪葬,毕竟我这个人确实不容易被弄死。 对了,今天中午我请客,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百味楼吃饭吗?”云秋染不在意的摊了摊手。 她对连梦晴说那番话,一方面确实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个死敌。 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多给镇北侯一个选择,基于上辈子的记忆,她对军人有份比较特殊的感情。 着实不希望一个保家卫国的沙场老将,因为儿女债,就搭上一生。 百味楼的新菜非常成功,所有试过新菜的人都迫切地在追问,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供应。 因不确认后面的辣椒什么时候能到,云秋染没有敢给明确的时间。 六月初五,林大舅和大舅母带着林浩瀚来到了秀蜀山庄。 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一车甜菜。 菜在路上的时间比较长,天又热,哪怕林大舅想尽办法保存,也蔫了大半。 “染娘,这是你要的火焰菜不?”林大舅一进门,就指着车上的菜问。 “是的,天热,大舅,大舅母,表哥,赶紧进屋。” 云秋染看到这车菜,欣喜若狂,不过倒也没忘记礼节,连忙将三人带进屋里。 甜菜则让人放到阴凉处。 六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秀蜀山庄处如半山腰,四周泉涧林木环绕,温度比外面要低好几度,加上屋里放了冰块。 人一进来,顿感清凉袭人,暑意全消。 “染娘,你这庄子是真不错,冬暖夏凉,我们家江南的几处庄子,论夏天消暑,都不如你这里凉爽。”大舅母一进门,就忍不住感慨。 “大舅和舅母喜欢,就在这里多住一些时间,等过完夏天再回去。”云秋染笑。 几人刚刚落座,秋岚就端着泡好的消暑果饮进来了。 林大舅端起来喝了两口,轻轻吁了口气:“咱染娘会过日子,这果饮好喝,大舅手头上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正想休息一段时间,近期就赖你这了。” “瞧大舅说得,你愿意在我这多住一段时间,那是给我面子。”云秋染眉眼弯起。 “咳咳。”一口气喝完果饮的林浩瀚被呛了一下,连咳了两声。 “咳什么?怕我们忘了正事?放心吧,忘不了,我们没有忘记此行是帮你提亲。”林大舅横了儿子一眼。 “我只是喝的太急,呛着了。”林浩瀚一脸的委屈。 他再着急,也不会刚进门就催着父母说提亲的事。 “哈哈,表哥不用害羞,你的事我记在心里了,县主最近一直没有离京,你们先歇两天,咱们再商量如何上门提亲才不失礼数。”云秋染哈哈笑了起来。 林家三人一路舟车劳顿,云秋染按排尽快准备午饭,让他们吃了好休息。 用午饭的时候,林大舅看到蒋灏宁,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王爷怎么又在这里?” “咳咳,大舅,郡王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过了明路的。”云秋染轻咳了一声,开口解释。 “对对对,大舅,我现在和染,和云大姑娘是合作伙伴,大家会经常共事,望大舅多多提携。”蒋灏宁非常有眼色的给林大舅倒酒。 林大舅…… 用完午饭,云秋染安排他们去休息了。 待歇了个午觉,林大舅和林浩瀚随蒋灏宁出门遛弯。 大舅母则坐到云秋染身边,开始打听廉郡王府的事。 打听之前,她没有忘记问:“染娘,你和郡王是怎么回事?” 别指望用合作伙伴这几个字来打发她。 张氏身为几个孩子的娘,哪里看不出来郡王看染娘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合作伙伴的眼神。 “我和他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大舅母不用为我操心,我心里有分寸。”云秋染有几分不自在地道。 她可不敢告诉大舅母,自己的愿望是让蒋灏宁入赘为婿,还是让荣王夫妇心甘情愿的将儿子交给她。 “罢了,你一向是个有成算的孩子,既然这么说了,大舅母就不问了,和我说说县主家的情况吧。” 林家在京城有不少产业,对于廉郡王家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想真正了解,还是要听听外甥女的意见。 “廉郡王家的事,大舅母应该听人说过,他现在的王妃不是县主的生母,是继妃,由曾经的侧妃抬正的。 继王妃姓王,来自东阳伯王家……” 云秋染将大概情况说一遍。 “真是个惹人疼的姑娘,那继王妃如此苛待县主,这亲只怕不怎么好提吧?”大舅母听完,心里对宜川县主充满了怜惜。 第141章 糟心的郡王妃 东阳伯府王家,前朝的时候只是个边缘化的三流小家族。 尤其是朝末时期,天下动荡,民患四起,王家在乱流中差点被冲得灰飞烟灭。 大乾立国的时候,王氏家主及时抱住了圣祖的大腿,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被封了个伯爵。 但是真正崛起,却是近十几年的事。 十八年前,老东阳伯的次子王霖,因救当今皇帝受了重伤,入了皇帝的青眼,被调到皇帝身边任职。 王霖的功夫不算出众,但他胆大心细,极擅察言观色,到皇帝身边不久,就得到了重用。 三年后,东阳伯府的世子,也就是王霖的兄长因病过世,王霖成了新世子。 八年前,老东阳伯过世,王霖成为王家新一代的家主。 同时也是新一代的东阳伯,并被皇帝封为从四品的宣威将军。 二房和三房的子弟,也凭着自己的本事纷纷出仕。 从这一刻起,东阳伯府就勉强爬上了望京世族的第一梯队行列。 王霖的胞妹王纤,当年以妾身入廉郡王府的王氏,也在兄长被封为宣威将军的第二年,正式被廉郡王抬为正妃。 一转眼,王氏被抬为正妃已有七年。 这七年来,她大抵算得上顺风顺水。 继子继女长期不在身边碍眼。 她自己的一儿一女都聪明懂事。 女儿比宜川小两岁,在望京名气却比其姐大得多,年初刚订了亲,婚事定在明年三月。 儿子年方十岁,小小年纪,读书习武都颇有章法,甚得廉郡王欢心。 照此下去,假以时日,取代其兄长世子的位置并非不可能。 虽说郡王一如既往的贪好新颜色,不时往家里带个美人什么的。 王氏一开始还有些堵心,后来看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儿女懂事,娘家蒸蒸日上,丈夫虽然喜欢新颜色,对她却十分敬重,府里的一应庶务全都是她在打理。 府里的新人时不时换一茬,却没有一个敢对她这个王妃不敬。 综合以上种种,她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过这种顺心如意,到上个月中就突然终止了。 原因么,就是家里那个平时总不着家的继女,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回家长住起来。 自五月初十归来,住到六月初,快一个月了,依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廉郡王不喜嫡妻,对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也不怎么在意。 嫡妻过世后,他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嫡妻留下的一儿一女全权交给继妃王氏负责。 王氏刚开始很高兴,这俩孩子落到她手里,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府里最尊贵的嫡子嫡女,只能是她所出的一双儿女。 所谓人走人情了,嫡妻死都死了,她的一对儿女自然也该给她的儿女让位。 哪知这俩孩子根本不是省油的灯,她被抬正没多久,就各自找理由离开了家。 除了年节,平常极少回来,双方连打交道的机会都没有,王氏想拿捏,也找不着机会。 好吧,拿捏不住,不在眼前碍眼也可以。 结果宜川突然跑回来了。 难道是年纪到了,想说亲?王氏暗暗猜测。 嗯,若真是如此,她一定好好尽尽继母的职责,给这个继女说门好亲事,王氏在心中冷笑。 哪知还没来得及出去寻摸合心意的对象,就发现家里多了宜川之后,她和女儿的日子就陷入了水深火热。 宜川是嫡王妃出所的女儿,也就是王府的嫡长女。 哪怕经年不在家,身份却摆在这里,她一回来,女儿就妥妥的被她压了一头。 宜川回来的第三天,女儿和她产生了冲突,被宜川扇了一巴掌,哭着跑来找到她做主。 王氏气得不行,当场就跑过去要说法。 结果宜川只回了她一句:“母亲也出身大家,当知我们这样的人家,凡事都要讲究一个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蒋月琪对长姐不敬,我只给她一巴掌,已经是给母亲的面子。” “你。”王氏气得捂住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管不了宜川,待廉郡王回来,就去找他告状。 廉郡王听说长女刚回家,就打了次女,心里很不高兴,跑过去兴师问罪。 不过没有一会儿,就黑着脸,斗气如牛般从她的院子走了出来。 接着让王氏找了几个对礼数特别苛刻的嬷嬷来教宜川规矩。 王氏欣然而应,暗自在心里下决心,这一次,定要给宜川点颜色瞧瞧。 让她明白现在王府里当家作主的人是谁。 结果嘛,派过去教她规矩的嬷嬷,不过三天,就哭着喊着回来请辞。 任凭王氏如何挽留,都没有用。 王氏没招了,又跑去找廉郡王。 廉郡王听说连最苛严的嬷嬷都镇不住她,再想想女儿忿自己的那番话,不敢再去触霉头,只捏着眉心开口: “算了,别管她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她一年到头在家里也住不了几天。 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省得被人说你这个做继母的苛待继女。” “我苛待继女?她一年四季不着家,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我女儿被她打得不敢冒头,我这个继母在她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到底哪门子的苛待?”王氏听得忍不住尖叫起来。 “你,懒得和你说了,总之,没事你别招惹她,也告诫月琪,让她没事别招惹长姐。”廉郡王被她吵得头痛,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王氏更气了,坐在屋里哭了一场,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娘家,准备向兄嫂讨讨主意。 王霖听了她的来意,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宜川县主长期行走江湖,见识广阔,你用对付闺阁女子的手段对付她,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怎么办?”王氏问。 “我要是没记错,她今年已经十八了吧?”王霖问。 “嗯。” “你身为人家的继母,继女都这个年纪了,难道不应该帮她张罗婚事吗?”木霖看了妹妹一眼。 “我倒是想啊,可就她这性格,若张罗的人家不能让她满意,她肯定不会逆来顺受。”王氏苦笑。 第142章 毒辣的王霖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县主是皇家人,她的婚事除了父母之命,尚需得到皇帝和太后的首肯。 所以你找的人家,一定要皇帝或者太后看得上眼的,镇北侯府就是个不错的人选。”王霖继续提点妹妹。 “镇北侯府?大哥说的连云虎? 他,他在望京可谓是恶名远扬,现在更是连个正当差事都没有,别说宜川,皇帝和太后也不可能同意啊。”王氏听得一呆,接着面露惶恐。 宜川回家的这半个多月,王氏被气得扰心烧肺、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充分领教了她的厉害。 一旦她知道自己把她说给连云虎,只怕会直接提剑杀过来。 届时,自己被宜川一剑给宰了,谁来给她做主? 就算大兄能耐,能帮自己讨回公道,让县主抵命。 可她死都死了,拿县主抵命又有什么用? 王氏很惜命,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一点儿不想早死。 就算再不喜欢宜川,也不会因为她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真是妇人之见,镇北侯因儿子被卷入诬陷云大姑娘一案、被撸了职,心里一直不舒畅。 而圣上现在要用镇北侯,需要他好好给自己镇守大乾的北境,自然是要安抚。 怎么安抚呢,东北侯已经是一品侯爵,封无可封,想安抚他,目光就只能放在他儿女身上。 连云虎二十二岁了,因脾气不好,连家一直没有帮他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 若是这个时候,有个皇家县主下嫁……”王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妹妹一眼。 他能走到今日,最主要的就是察言观色,会抱皇帝的大腿,对皇帝的心思揣测的比较明白。 皇帝要用镇北侯,最近对他的态度多有安抚,他都看在眼里。 廉郡王本事一般,在皇室的存在感很低,加上上一代的恩怨,皇帝对他的态度很淡漠。 又因圣祖对自己的兄弟们手段太狠,除了荣王荣宠不衰,其他的几乎都被打压到泥里去了。 现存的王爷就那么阿猫阿狗三两只,多少有些让人诟病。 现任皇帝为了名声,对现存的几个郡王明面上都还不错,该给的赏赐俸禄什么的一样不少,其他的是没有的。 这么一个光拿好处不干活郡王,家里的县主如果能安排来拉拢重用的臣子,想必皇帝是很乐意的。 至于县主是否无辜,她是否乐意嫁给连云虎,这不在王霖的考虑范围之内。 “确实不错,可是宜川性情桀骜,届时不愿嫁……”王氏听得十分心动,再想想宜川的性格,又有些不安,一时心乱如麻。 “她若抗旨,那她皇家县主的身份多半是保不住了,等她没有了皇家县主的身份加持,你堂堂王妃,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我试试。”想彻底将宜川踩下去的念头终究占了上风,王氏点了点头。 王氏从兄长这讨了主意,就准备回府。 结果刚出门就碰到了二房的堂兄王启,也就是王三娘的父亲。 “见过王妃。”王启看到她,过来行礼。 “你我兄妹,不必如此客套,兄长这是要去哪?”王琪如今是从四品的户部左侍郎,王氏哪敢随便受他的礼,急忙摆手开口道。 今天是月末,大乾官员的沐休日,王霖和王启都不用上值。 “我正准备去你们王府呢。”王启答道。 “兄长找我们王爷有事么,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去,一起。” 王氏听他说要去王府,有些诧异,不过以为他找廉郡王,也没多问。 “不是,听说宜川县主回来了,正好今天沐休,就亲自上门去向她道声谢。”王启道。 “去向宜川道谢,她做了什么,竟要兄长亲自上门?”王氏脚步一顿,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她帮了三娘一个大忙,三娘那个女婿,当年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也不是个东西,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若不是恰好遇到县主,三娘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县主帮了我家三娘这么大的忙,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亲自上门道声谢说不过去。”王启道。 王启确实很感谢宜川和云秋染,他对王三娘这个女儿是投入了几分真感情的。 王三娘的生母长得美丽又温柔,很合他的心意,王三娘本身也很聪明,打小就得他喜欢。 不过最重要的是,县主和云秋染这一插手,他就彻底拿住了余大郎的把柄。 余大郎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家中还有钱,仕途上的潜力很大。 若能将他牢牢拿捏在手中,让他对自己惟命是从,待他日后的位置越来越高,对自己、对王家都是莫大的帮助。 “妹妹怎么了?”王启说完话,就见王氏像被雷劈了一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我以为县主对咱王家人没好感,毕竟她对我这个母亲从来都不假辞色,没想到会帮三娘。”王氏有些不自在地道。 她不好和二兄说,大兄刚给了她个主意,让她想办法把县主配给连云虎。 “县主长期游历江湖,侠义心肠是不缺的。”王启沉默的片刻,嘴里憋出这么一句。 他心里也知道宜川县主不怎么喜欢王家人,不过他都要亲自上门道谢了,怎么着都要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 道谢的事原本由妻子来做最合适,但三娘是庶女,妻子觉得三娘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又嫉恨凤姨娘。 想让她真心实意的代三娘上门道谢,几乎不可能。 因王启临时插了一手,让原本铁了心要将宜川配给连云虎的王氏心里生出了几分犹豫。 大兄深得圣心,可是二房的二兄却是凭着真本事成了户部左侍郎。 他刚亲自来府里县主道谢,结果她一转身就给县主找了这么一门亲事,只怕会惹得二兄不喜。 王氏能被抬为正妃,除了娘家给力,自身也是有几分聪明和手段的。 不管了,二兄再感谢县主,也不会干涉县主嫁给什么人。 犹豫了几日,还是想将宜川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拔去的念头占了上风。 王氏悄然让人去连家探了探镇北侯夫人刘氏的口风。 刘氏最近一直在为女儿被云秋染欺负的事生气,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愕,紧接着大喜过望。 儿子都二十二了,连个结亲对象都没有,此事一直是她的心病,现在从天上掉下个县主,简直把她给乐懵了。 不过刘氏没有忘记这事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激动之余,立即提笔给丈夫写信。 第143章 进退两难的王氏 刘氏的信发出去没多久,林家就入了京。 云秋染听大舅母问,廉郡王的继妃不喜郡主,亲事怕是不太好提。 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想问问大舅家认不认识什么德高望重的人。 然后找这个这样的人上门去提亲,不过此念头刚起,很快就被否决。 若是真心疼爱儿女的家庭,这么做自然没问题,廉郡王府的情况则不同。 廉郡王向来不在意先王妃所出的一双儿女,根本不愿意多管他们的事。 廉郡王世子倒是有个未婚妻,但他那门婚事是先王妃在世的时候给定下的。 女儿宜川今年十八了。 望京这么大的姑娘大多已出嫁,她连个结亲对象都没有。 廉郡王问都不问一句,这个爹是指望不上的。 至于连郡王的继妃,她不下黑手阴县主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和和气气地为县主说亲? 真找个德高望重的人上门提亲,若害人无端碰一鼻子的灰,岂不是妥妥的得罪人? 不找德高望重的人,找个完全没有分量的,显然也行不通。 思来想去,云秋染觉得找王妃的娘家人出面最合适。 比如东阳伯府的二房男主人王启,他是户部左侍郎,妥妥的实权人物。 由他出面,既给了廉郡王夫妇面子,又不用担心被王氏拒绝尴尬,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秋染脑子里快速将这些情况过了一遍,才对大舅母开口:“廉郡王家的情况特殊,这个亲确实不太好提,不过只要找到合适的媒人,完全可以试试。” “你有合适的人选?”张氏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确实有一个,东阳伯府二房的家主,如今的户部左侍郎王启。 他是廉郡王继妃的堂兄,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云秋染道。 “户部左侍郎?咱林家和他没什么交情啊,能请动他吗?” “试试吧,上个月回京的时候,我和县主帮了他女儿王三娘一个小忙,行还是不行,等我去探探王三娘的口气就知道了。” 云秋染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主意一定,次日一早就骑马入城。 来到王侍郎的家门口,递了名帖拜访王三娘。 王三娘拿着丈夫的赔礼和书信回来,颇得父亲看重,这些日子在娘家过得很不错。 数日前,父亲沐休的时候,还亲自去王府向县主道谢。 听到门房来报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吃水果。 “云家大姑娘来了?快请她进来。”王三娘听说云秋染来访,立即让人将她迎了进来。 “云大姑娘,你怎么有空来看我。”王三娘看到云秋染,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瞧你说的,从允江到京城,一路十几天,咱们同吃同住,怎么着都算建立了份不菲的交情吧,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你?”云秋染笑着调侃。 “是我的不是,小玉,给云大姑娘看坐,把果饮端出来,另外再端几盘水果过来。”王三娘忙道。 “你气色好了不少,看样子在娘家养的不错。” 云秋染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面色红润,神态温婉平和,整个人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嗯,多亏了你和县主。”王三娘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举手之劳,当不得你一谢再谢。” “云大姑娘,你过来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喝了杯茶,吃了几片水果,王三娘看了云秋染两眼,又问。 云秋染和县主虽说帮了她大忙,但三人要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那也说不上。 她性情谨慎又纠结,县主和云秋染则是豪迈洒脱的性子。 三人性情不投,想成为挚友并不容易,如果没事,云大姑娘多半不会专程来看她。 “我今天来过来,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云秋染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做道的,定然鼎力相助。”王三娘道。 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云秋染和宜川县主,如果能帮上她们,一定会帮。 “是这样,我想请你父亲或者你嫡母出面帮忙提门亲……”云秋染简明扼要地将来意说了。 “我试试。”王三娘听说云秋染的舅家是想找父亲帮县主提亲,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点应允。 县主对她有大恩,既然事关县主的终身幸福,自然要努力一试。 “那好,我等候你的信息。” 云秋染离开的当天傍晚,王三娘就找个机会和父亲把这事说了。 “江南首富林家想向县主求亲?县主本人知道这事吗?”王启听完,开口问了一句。 “县主和云家大姑娘是闺中挚友,若非得到县主许可,云大姑娘不会来找我帮这个忙。”王三娘道。 “既然县主本人有意,那这门亲我可以帮忙向廉郡王提。 林家虽是商户,却富可敌国,还是皇商,县主若能嫁入林家,日子确实比在京城好过。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先和县主通通信,等确认她的心意,这个忙我才能帮。”王启道。 王三娘认为父亲说得有理,次日便写了封信,让人送到了郡主手中,很快郡主就给她回了信。 得了准信,王启再无顾忌,六月初九,下差的时候把廉郡王约出来喝酒,顺便和他提了此事。 “江南林家要向我女儿提亲?”廉郡王听了他的话,颇有些诧异。 “嗯。” “林家虽无官身,但富可敌国,确实是个不错的结亲人选,不过宜川的亲事吧,我也不能完全做主,估计需要向皇兄和太后通通气。”廉郡王想了想,道。 “那是自然,王爷回家先和王妃说说此事,王妃若没有意见,就禀明太后。”王启道。 廉郡王多喝了几杯酒,回去就醉醺醺的睡了过去。 次日酒醒,记起此事,连忙跑去找王氏,说江南首富林家有意向县主提亲。 “林家?他们家再有钱也不过一介白身,怎么配得上县主,我已经帮县主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王氏听得一愣,接着就脱口否决。 “你找到了什么人家?我和你说,宜川的婚事咱们俩说了并不完全算,还得太后,或者皇兄首肯。”廉郡王眉头一皱。 “我……”王氏一时语塞。 “你找了哪一家,说来听听?”廉郡王催促。 她想说镇北侯府,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镇北侯府那边一点音讯没有。 王氏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不敢瞎说。 更担心说出连云虎这个名字,惹来王爷大怒。 毕竟连云虎在望京是什么名声,是个人都知道。 这一刻的她,真真切切是左右为难。 第145章 谁在害我? “你到底找了什么人家?为何不说?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 王氏,容本王告诉你,你平常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不待见宜川兄妹,我懒得管。 这兄妹俩常年不着家,也不待见我这个父王,受点教训是应该的。 但在大事上,你若敢坑害他们,即便本王不管,太后和皇兄也不会放过你。 你别忘了,宜川也是皇室血脉。” 廉郡王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目中顿时闪过怀疑。 “王爷说到哪里去了,我,我怎么可能坑害县主。 就是前些日子出门上香的时候,和几位夫人闲谈,无意中说到宜川。 其中有位热心夫人和我说起她在外地有户有爵位、男丁都很有出息的亲戚,年纪什么的都和宜川合适。 因为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口头婚约什么的,想先去探个底再来回信。 因妾身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这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爷。” 王氏听得心头猛的一跳,急忙找了一个借口。 这时候她是打死也不敢说想把宜川许给镇北侯的儿子连云虎的事了。 若连家早早回了信,她和镇北侯的夫人刘氏相互通个气,再由刘氏求到皇后面前。 然后由皇后把连家的诉求告诉皇帝,皇帝目前正要安抚镇北侯,自然不会驳连家的面子。 届时圣旨一下,木已成舟,廉郡王即便不高兴,也无力回天。 确切来说,只要皇帝插了手,下了圣旨,王爷根本不会不高兴。 宜川和她兄长在王爷心里的分量有限,他不可能为了两个孩子惹皇帝不痛快。 现在之所以正义言辞地告诫自己,并不是多在意宜川。 而是觉得和林家结亲,有不少利可图。 林家虽无官身,却富可敌国,又是皇商,在太后面前也颇有脸面。 若能和林家结亲,届时林家的聘礼定会轰动京城,能给王府添不少面子。 他身为岳丈,又是王爵,林家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如此一来,面子有了,王爷手上又会多出无数可以挥霍的钱财,可以吸引无数新鲜美人,可谓是两全其美。 这时候她若敢告诉王爷,想把宜川许给连云虎,王爷只怕会撕了她。 不得不说,王氏与廉郡王夫妻多年,对丈夫的性格摸得十分透彻。 正因为了解,王氏才紧张,并在心里埋怨大兄。 大兄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膨胀了,做事越来越不靠谱,竟然给她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被王氏惦记埋怨的镇北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说起来有些复杂,镇北侯的夫人刘氏目前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起因就是寄给丈夫的那封信。 正在边关整顿兵马的镇北侯,收到妻子加急发过来的信件,吓了一跳,以为京里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打开信一看,气得他一脚踹翻了一个拴马桩。 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余怒依然不喜,脸上弥漫的怒气让人看了就想遁。 一条腿废了,现在连走路都要靠拐杖的连云虎,看到满面阴云的父亲,下意识地就想跑,没想到刚转身就被叫住:“你跑什么?” 连云虎走不脱,只能转回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父亲,你怎么了?” “你这个逆子,若不是你在京里横行霸道,到处给老子惹事,被圣上撸了差事,还不安分,又哪里会惹来如今这场祸事。”镇北侯看见儿子,顿感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什么祸事?”连云虎被瞪得心胆一颤。 “你母亲受人蛊惑,想帮你求娶宜川县主,你敢要吗?” 连云虎听到宜川县主几个字,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云秋染。 宜川和云秋染形影不离,这两人能好成这样,性情多半也差不多。 “不敢。”想到云秋染的凶残,连云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让他娶一个和云秋染一般凶残的女子,他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你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是不知道这主意谁出的,此人还真是狠辣,妥妥的想害死老子,害死我们连家。”镇北侯哼了一声。 “父亲,谁要害咱们连家?”恰好这个时候,镇北侯的长子连云龙走了进来,闻声张口问了一句。 “你看看这个。”镇北侯将手里的信递给他。 “求娶宜川县主?谁会给母亲出这样的主意?”连云龙眉头一皱。 连云龙现年二十六岁,性情为人最像镇北侯,父亲不在边关的一年多,军营里的事,都是他在主持大局。 比起连云虎,实在让人省心太多。 镇北侯连勇对这个长子非常看重。 “谁知道,老子要是查出来了,非得活劈了他不可,你去把越丰找过来,我写封信,让他亲自送回京都,交给夫人。”镇北侯气冲斗牛。 “父亲,母亲和妹妹在京城也不太容易,你别……”连云龙看着父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的面孔,忍不住劝了一句。 “你别管,你母亲越来越糊涂,再不好好管管,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祸事。 还有你妹妹,真的是被咱们给宠坏了。”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被镇北侯打断。 女儿在霓裳羽衣被云秋染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顿,朱嬷嬷很快将她骂人的话一字不动的抄录下来,转给了他。 镇北侯刚收到信的时候非常生气,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却慢慢开始反省。 为了个糟心的女儿,不惜代价去和云秋染死磕到底值不值得。 云秋染看似只有一个人,实际其身后的势力庞大得令人心惊。 荣王府,定国公府都站在她的身后,还有太后,以及富可敌国的外祖林家。 真铁了心和他死磕,连家灰飞烟灭并非不可能,云秋染那番话并不完全是大话。 好家伙,还没有等他理清头绪,居然有人怂恿妻子,让连家出面,向皇后、皇帝代虎儿求娶宜川县主。 这是妥妥的把他、把连家往死里打坑啊。 虎儿出京后,与云秋染和郡主产生了那么多的龌龊,导致一条腿都被废了。 结果现在一转身,他这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就要为已经废了的儿子去求娶县主。 加上西境插手了南沙县的事,调查结果没准已经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届时两件事凑在一起,他这个镇北侯只怕就做到头了。 第146章 胆颤心惊的王霖 镇北侯越想越怒,越想越生气。 在满腔怒火的冲击下,提笔写了封措辞十分严厉的信,让越丰送到妻子手中。 “信送回京后,你就在京里监督夫人和小姐,三个月禁足,敢少一天,就把她们给我送到家庙去。”连勇将信交给越丰的时候,疾言厉色地叮嘱了一句。 越丰是他身边的八大亲卫之一,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同时对他忠心耿耿。 “是,侯爷。”越丰接了信,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京都。 斥责妻女的信送走之后,连勇紧接着又向皇帝写了一封请罪的折子。 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通过驿站发给皇帝。 当今皇帝熙华帝算是个有为之君,就是掌控欲比较强,性情比较多疑。 做臣子的越老实,他越信任你。 只要你对他足够忠诚,哪怕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他也不会计较。 你若想欺诈糊弄他,一旦被查出真相,问题就大条了。 君臣相处多年,镇北侯早将皇帝的性情摸了个七八成。 王氏和她的兄长王霖,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大的一个雷正在回京的路上。 王氏好不容易将连郡王糊弄住,很快就回了娘家。 等王霖下值回来,立即将林家说动二房上门提亲,以及镇北侯府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告诉了他。 王氏虽然心里埋怨兄长给自己出的主意不靠谱,却不希望娘家出什么事。 她和娘家的荣辱紧紧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镇北侯夫人一开始表现得那样急切,到现在的杳无音讯,绝对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必须得告诉兄长,让他早做防范。 “你先别回去,在这等着,我安排人去探探,看侯府出了什么事。”王霖听完,微微拧起眉头。 没费多少功夫,王霖就探到了结果,并告诉了王氏:“镇北侯夫人刘氏和她的女儿连梦晴,同时被禁了足。” “怎么会这样?镇北侯去了边关,难道写信回来禁妻女的足?那得气成什么样了?”王氏一脸的愕然。 “不清楚,应该和结亲的事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夫人去信一问,就惹来镇北侯如此勃然大怒。 你别管其它的,唯有一条需谨记,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帮你出主意,让你把宜川嫁给连云虎。”王霖神色严峻地看着王氏叮嘱。 他是个政治嗅觉十分灵敏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却本能的知道,若让人知道是他在背后怂恿推动镇北侯府和廉郡王府结亲,绝对没好果子吃。 “大哥,怎么,怎么会这样……”王氏听得脸色一白。 “你别问这么多,谨记我的吩咐即可。 你当知道,即便你如今贵为王妃,荣辱却依然与我们王家紧紧联在一起。 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这个王妃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了。 反过来,只要王家稳妥,你的王妃之位就稳如泰山。 如果真有人找到你,问你为何想与连家结亲的事,你当知道怎么说吧?”王霖盯着她。 “我知道,兄长放心。”王氏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连几日,王霖都提着一颗心在过日子。 六月十五,熙华帝将他召到身边,递给他一折子:“王霖,去查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王霖接过来一看,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麻了。 好嘛,这些天一直悬在头顶的雷,终于落下来了。 这封信正是镇北侯写给皇帝的奏折。 奏折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捅他的刀子,竟然企图怂恿他们为儿子连云虎求娶县主云云…… 王霖知觉眼前都是黑压压的乌鸦在飞,他根本就不知道镇北侯在去边关的路上出了那么多的事,更不知道连云虎如今已经是废人一个。 他的腿废了不说,多多少少还和县主有关。 “王霖,你怎么了?”熙华帝看着他古怪的神色,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的熙华帝是真没有怀疑此事和王霖有关。 王霖跟在他身边这些年,行事一直非常妥切。 再说了,撮合县主和连云虎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犯不着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没什么,臣只是有些想不通,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王霖急忙压下翻滚的情绪,定了定神,开口道。 “谁知道呢,我估摸着多半是内宅妇人们的把戏,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你还是仔细的去查上一查。”熙华帝摆了摆手。 不得不说,镇北侯对皇帝心事的拿捏不是一般的到位。 熙华帝看了他这份折子,心里莫名有些同情他。 生了这样不省心的儿女,确实伤神,他的太子也不怎么省心呐。 出于某种感同身受的心里,皇帝已经在寻思,要不要不给连云虎安排一个闲职。 总不能真让帮他镇守边关的老臣的儿子,最后连个媳妇都讨不到吧。 “臣领旨。”从御书房出来,王霖身上的衣衫都汗湿了。 这一次真是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想帮妹妹解决难题的同时,顺便投皇帝所好,拍个马屁,结果拍到马蹄上去了。 好在皇帝也不怎么相信这事有什么幕后黑手,而是将其当成内宅夫人的小把戏。 不然,他的仕途生涯只怕是要到头了。 带着皇帝给的思路,五霖假装不动声色的查了两日,目标很快就查到了妹妹身上。 廉郡王的继妃与继女关系不睦,想给继女找个不那么顺心的婆家。 连云虎家世不错,但他本人凶名卓着,正好合适。 而镇北侯夫人因儿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媳妇,对王氏递上来的橄榄枝非常心动。 双方一拍即合,才有了写信给镇北侯的事。 王霖不敢隐瞒,立即将结果呈给皇帝。 “果然是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内宅妇人们做的荒唐事。”熙华帝看到这个结果,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接着将廉郡王宣过来破,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 廉郡王被骂得两眼发黑,耳朵嗡嗡嗡的回到王府。 一进府,就冲到王氏的院子,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王氏,你这个毒妇,前些天还誓言旦旦的告诉本王,说有门好亲事等着宜川,只需静候佳音。 结果镇北侯家的连云虎,就是你嘴里的好亲事。 连云虎的腿都断了,你还想将宜川许给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若非镇北候明事理,没有同意这门婚事,本王定然饶不了你……” 第147章 赐婚 廉郡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皇帝劈头盖脸的骂得像个鹌鹑,心里的那个气啊。 回到王府,他立即将满腔的怒火倾泻到王氏身上。 因为太过生气和激动,导致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嘴里喷出的唾沫就像天然的花洒,溅了王氏一头一脸。 偏生王氏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任凭他喷。 “王爷,妾身,妾身......”好不容易等廉郡王输出完,王氏才抬头,小心翼翼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刚张开嘴,就被廉郡王打断:“妾什么身?你还想辩解?王氏,本王告诉,此事证据确凿,任你巧舌如簧亦无济于事。 你这么喜欢生事,看来是本王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从今日起,府里的庶务你就别管了,都交给胡侧妃。 至于你,给本王住到府里的小佛堂去诵经祈福,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出来一步。 还有就是,宜川的亲事不许你再插半点手。” 说完这番话,廉郡王宽阔的衣袖一甩,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廉郡王离开之后,王氏身边的掌事嬷嬷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一句:“王妃.....” “张嬷嬷,帮我收拾一下,准备去小佛堂吧。 我不能出来的日子,月琪和钰儿要劳嬷嬷多看顾。”王氏一脸平静地道。 对于今天这番遭遇,她并不惊讶,在此之前,兄长王霖就和她通过气了。 意图算计继女的婚事,这事闹开了,对她的名声确实有些影响。 但京城里勋贵世族家的继母,真心实意对继子继女有的几个? 只要皇帝和太后不追究,她顶多被关进小佛堂十天半个月。 至于名声,时间久了,外人自然也就忘记了。 这种处罚既不伤筋也不动骨,她并不怎么惶恐。 王氏被关进小佛堂的第三天,王霖和王启两兄弟联袂来到了王府。 廉郡王看到两人,面色明显有些不快。 怎么的,这是看他把王氏关进佛堂,准备来兴师问罪了? 你王家兴盛不假,可我还是王爷呢? 你家门楣兴盛,就可以不给我这个王爷的面子? “王爷,我们是来赔罪的,我妹妹行事如此荒唐,都是我们王家没有教导好的缘故。 能不能让我们和妹妹见上一面?我们兄弟俩想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让她更好地反省。” 人精一样的王霖,眼睛一扫就知道廉郡王在想什么,立即开口道。 “有劳两位舅兄,请进。”廉郡王见他们的话说得漂亮,脸色缓和了几分。 王启和王霖走进小佛堂的时候,王氏正坐在蒲团上发呆。 三天下来,她比往常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双目无神。 “三妹。”王启和王霖同时开口唤了一声。 “大兄,二兄,你们来啦。”王氏看着两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原以为有了心理准备,住十天半个月的小佛堂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完全是高估计了自己,她这些年养尊处优,没有受过一点苦。 突然来到小佛堂,这里没有冰块,热只能硬抗,吃的是再简陋不过的素食。 这也就罢了,最让她受不了的寂静。 空荡荡佛堂内除了尊佛像和她之外,没有一点声音,此地就像是处被人遗忘的孤祠,让人心里的各种负面情绪无限滋生。 就连梳洗的水,也不能随便端进来。 不过三天时间,王氏就感觉自己要憋疯了,这三天下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哭什么?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王启瞪着她。 他是真心对王氏不满,她做的事情可轻可重,若皇帝或者太后铁了心要怪罪,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连累王家。 怪不得上次听说他来王府是感谢县主的,她的表情那么奇怪。 感情是从那时起,三妹心里就开始算计县主了。 “二兄教训得是。”王氏抽噎一顿,垂下视线。 “三妹,你二兄说得对,咱王家的人,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 你身为县主的母亲,本该像对月琪一样爱护体惜她。 结果你却因一时置气,就准备给她说那样一门糟心的亲事,王爷只罚你进小佛堂,已是大大的恩德,你当好好反省错误。 你也不想想,月琪的亲事也亲了,若她以后的婆婆像你这般对待她,你是何感想……”王霖跟着开口。 他知道廉郡王躲在外面偷听,话自然是说得格外漂亮。 等王启与王霖从小佛堂出来的时候,廉郡王对待他们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情。 “两位舅兄,在这用过午膳再走吧。” “不了,下午还有差事,我们是趋着午休过来看妹妹一眼,对了,关于林家的婚事王爷考虑得怎么样了?”王启摇了摇头,复将话锋一转。 这才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因为前两日云家大姑娘又过来问了。 在王启看来,他这个时候努力促成林家与县主的亲事,才能彻底将王家从王氏算计继女的事情里摘开。 “本王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禀明太后,这样吧,我下午去一趟慈庆宫。”廉郡王想了想,道。 找皇帝他是不敢了,三天前的那通痛骂,到现在他心里都还有阴影。 “理当如此。” 当天下午,廉郡王来到慈庆宫,将林家想求娶宜川的事说了。 “林家么?确实是户好人家,林家人的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宜川喜欢游荡江湖,若真给她找个规矩多的高门世族,她只怕过不惯。 哀家觉得这门亲挺好的,你意下如何?”苏大后道。 “臣侄也觉得好,太后既然也觉得这门婚事好,不如就劳烦您给个体面,给宜川赐个婚吧。”廉郡王大喜,立即打蛇随棍上。 “哀家怎么听说你的王妃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太后没有立即同时,而是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王氏被猪油蒙了心,臣侄已经罚她进小佛堂自省去了。”廉郡王心里一惊,急忙开口 “你们夫妻间的事,哀家本不该多管,但是宜川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母妃走得早,不过十二、三岁,就一个人在江湖流浪,她也是咱蒋家的血脉,哀家心疼她。”苏太后叹了口气 。 “太后放心,臣侄一定好好教育王氏,绝不再让她沾手宜川和轩儿的事。”廉郡王急忙保证。 并在心里决定,回去就加长王氏的禁足时间,以前只打算关她十天半个月的,现在至少三个月。 管家权也要收回来,不能再让她插手了。 “你有数就好,先回吧,过两日哀家就给宜川赐婚。” 第148章 太子回京 六月二十六,太后给宜川县主赐婚。 赐婚的对象是江南首富林家家主的次子林浩瀚。 望京某些思想顽固的人听说县主被赐给一个商人子弟,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叛经离道的姑娘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瞧瞧,报应来了吧,堂堂皇室县主,却被赐婚给一个商人子弟,真可怜。 有人可怜县主,自然也有人羡慕。 一些有见识、活得通透明白的人都觉得这是一门非常不错的婚事。 林家虽非官身,影响力却不小,商业版图涉及水、陆各种贸易。 朝廷控制的糖、盐也有经营权。 在太后和皇帝心中都极有份量。 许多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人家拍马都赶不上他们。 比如宁远侯府瞧不起林家,背后被数人嗤笑他们鼠目寸光。 家有巨财,人脉广博,规矩却不像高门大户里那么多。 嫁过去之后锦衣玉食享之不尽,却不必像一般新妇那样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这样的婚事,谁敢说不好? 云秋染了却这么一桩大事后,心思就放到了甜菜制糖上。 在这个时代制糖,只能选用最古老的方式,即用锅煮。 将菜根清洗干净,再切成薄片,用清水浸泡一段时间,再放到大锅里慢慢熬煮。 林大舅带过来的那一车,已经被她熬制出来。 因为经验不足,制出来的糖并不尽人意,杂质很多。 后面的甜菜还没运到,云秋染正在琢磨让人改进灶台,搭建仓库。 采用最原始的古方制糖,用一般的锅不行,她准备在靠近水选的地方,建几个大地锅,同时建立储存仓库。 甜菜拉过来,进库,再就近水源清洗,清洗完就倒进锅里,慢慢熬制。 同时还要制作一批可以过滤杂质的滤网出来。 她不是工科生,太复杂的东西无能为力。 但是根据记忆,找些手工精巧的艺人,做些比这个时代精细些的过锅滤网,还是可以的。 就在云秋染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太子蒋曜回京了。 他是四月中旬奉旨离京,去处理沙南灾情的,现在已经是六月底。 一转眼,离京已有两个多月。 他的车驾离城站还有一里多路,城门口进出的行人已经被清空。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两排迎接太子的文武官员。 “恭迎太子。”车驾走到离众人只有几十步远的时候,众官员齐齐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请起,孤不过是奉旨出京办了一趟差,又不是打了什么大胜仗。 这大热的天,怎敢劳诸位如此兴师动众。”蒋曜从宽阔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做出一个虚扶的姿态。 “殿下,您此趟北行差事做得极好,不比打一场胜仗差什么,陛下前几日还在朝会上夸了殿下。”站在最前面的礼部尚书秦大人开口道。 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 “这是孤的本分,当不得父皇褒奖,诸位大人,天热,都别站在这了,随我入城吧。”蒋曜谦逊一笑。 其它人见状对太子更满意了。 瞧瞧,这就是我们大乾的太子,风仪气度人品,无一不出类拔萃。 被皇帝派出来,跟随一众官员迎接太子的王霖则是不由自主的抬目看了太子一眼,接着又迅速垂下视线。 若不是恰好看了镇北侯的那份凑折,他也以为太子的人品毫无瑕疵。 其实镇北侯并未在凑折上提太子的半句不是,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南沙县情况,就足以让明眼人看出来,太子在那边做的事并不那么令人满意。 陛下心里明明对太子的意见越来越大,结果却还在大朝会上公然褒奖太子。 政治嗅觉极其敏感,又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王霖只瞧得胆颤心京。 不过这种情绪他是绝不敢泄露半分的。 无论这对天子父子最后会走向何方,他都打定注意,只做个一心跟着皇帝脚步的人。 皇帝想杀人,他就递刀。 至于太子,他不会靠近,也不会得罪,敬着即可。 蒋曜是六月三十入的城,皇帝念他长途跋涉,让他先休整两日,再入宫禀报情况。 七月初二,因太子要凑报此次济灾的具体情况,皇帝叫了大起,开了个大朝会。 开朝之后,太子第一个站出来,详细将南沙的灾情,以及后面的重建都说了一遍。 “太子,你说此次灾情的伤亡之所以这么少,主要得助于裕州知府楚雄的鼎力相助。 天水的知府呢?南沙是他的辖地,他在干什么?嗯,道路阻断? 如果朕没记错,天水离南沙只有八十余里,即便道路阻断,他不至无能到几天都赶不到灾发点。 以你的本事,当不会被他这满口的胡谄给糊弄住吧?”熙华帝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禀父皇,儿臣自然知道无论天水知府怎么狡辩,都无法洗脱他懈惰渎职的罪名。 只是天水知府虽有渎职之嫌,他在接下来的沙南重建中,却及时戴罪立功,做了不少实事,儿臣不知该如何惩罚他。 准备等回京后,禀明他的功过,由父皇处理。”太子不慌不忙地接口。 “哦,他立了什么功?”熙华帝哦了一声。 “禀父皇,云家大姑娘在沙云山脉发现了一种新农植。 据她说,这种新农植一旦试种成功,大规模推广下去,基本就能解决咱们大乾百姓的粮食饥荒问题了。 因为是试种,不好占百姓的田,天水知府本家是当地的大族,他主动将家族的田产拿出来试种新品,同时鼓动南沙的所有士绅都献田地出来做试验田......”蒋曜接着道。 “一种可以解决咱大乾所有百姓饥荒的新农植?若是真的,那云家大姑娘有大功啊。”熙华帝耳朵里捕捉到几个感兴趣的关键字,目中顿时浮出激动。 “没错,儿臣也是这个意思。” “朕以前就常听母后夸奖云家大姑娘,还以为这姑娘只是胆子比较大,为人比较机敏,能折腾一些新鲜小物件讨母后欢心,没想到还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 看样子朕该找个时间召她来见见。”嘉和帝激动之余,想起太后和他说的某些事,又道。 云秋染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先不说定国公府的沈世孙娶她的时候闹出的动静。 单说后来的和离,事情闹那么大,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共实嘉华帝并不怎么喜欢云秋染这样的女子,尤其是她在和离这件事上的做法,明显有挑衅父权地位的意思。 而他代表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男子和父权的权力巅峰。 第149章 皇帝召见 正因为打心底对云秋染这个人有些抵触,熙华帝哪怕经常从太后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曾真正云关注过她。 现在不一样,云秋染懂能解决大乾百姓饥荒的新作物,这是能给他在前往明君的路上添砖加瓦的事。 熙华帝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他希望自己能与历史中大家耳熟能详的明君们一样载入史册,被人千古传颂。 他的父皇身为开国之君,上马能杀敌,下马可治国。 在位十几年,除了对本家亲人的手段有些残酷外,身上几乎找不到让人诟病的地方。 以后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定然是一代开国英主。 他身为父皇的嫡子,大乾的第二位帝王。 正位已经十七年,只堪堪保住大乾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没有下滑。 具体拿得出手的功绩一件没有。 若以后史书上对他的记载,仅仅是大乾的第二位皇帝,一位勉勉强强的守城之君,具体的功绩一笔都没有,岂不是糟糕? 一心想成为圣主的熙华帝这些年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功绩,不是不想,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没钱。 前朝末年,天下狼烟四起,生灵涂炭,百业凋零,圣祖虽然打下天下。 可这个天下早已百孔千疮,想要治理得欣欣向荣,谈何容易。 圣祖立国登基后,呕心沥血,夜以继日,也不过是让大乾国土内的百姓不再受外敌侵扰,治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他登基后,国库里那点可怜的钱,连一场大仗都支撑不起,自然也没办法开疆拓土。 不能直捣敌人黄龙,就无法彻底清除强敌,四境的外敌仍在,自然也不能撤军,只能维持现状僵持。 想加税充盈国库吧,几十年时间,大乾的人口恢复尚不到前朝鼎盛时期的一半。 大多数百姓还吃不饱饭,这个时候若增加税赋,岂不是逼百姓造反? 商税倒是增减了些,但是大乾的整体国情摆在这里,百姓穷,带不动太大的消费,商人数量有限,增加的那点税赋不过杯水车薪。 没钱没粮,想要建功立业,就等于纸上谈兵。 而作为皇帝,能被载入史册的功绩有哪些呢? 开疆扩土,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些都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功绩。 熙华帝想要成为人人敬仰的明君,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外患内忧,让百姓都能丰衣足食。 而太子口中的新作物番薯,显然就是一个能大幅度提升国力,凝聚百姓的大杀器。 在这种诱惑面前,个人喜好什么的完全不值一提。 云大姑娘再能折腾,单凭她一个人也威胁不到父权,威胁不到他的地位,有什么好计较的。 出于这样的念头,翌日,熙华帝就下旨召见云秋染。 派去传旨的人是身边的近侍望喜。 正在庄子里忙着建地锅和仓库的云秋染,接到圣旨的时候一头雾水。 皇帝召见她?为啥? 她虽经常进入皇宫,却从来没有和皇帝打过正式交道。 “咳咳,染染,我陪你入宫吧。”蒋灏宁见云秋染拿着圣旨发呆,忙用胳膊轻撞了她一下。 传旨的太监望喜瞧着两个满脸汗水,衣衫上还沾着灰尘和泥土的人的互动,心里忍不住不暗戳戳八卦。 看来外面流传的郡王与云家大姑娘的话本子,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郡王对云大姑娘的态度是真不一般。 他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半分不显,顺着蒋灏宁的话接口:“王爷想和云大姑娘一起入宫,就一起去吧,陛下和太后都怪想念王爷,前两天还在叨念呢。” 熙华帝召见云大姑娘又没有恶意,说不定还要大大褒奖呢。 永安郡王一向是皇宫里的团宠,他想跟着入宫,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后,都不会有意见。 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人精,自然乐意卖郡王一个好。 “劳公公稍候片刻,待我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云秋染被蒋灏宁一撞,顿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地对望喜道。 她这几天忙着让人建地锅建仓库,一天天的忙得团团转。 有时候见施工的人听不懂了,还会亲自上手指点。 这会衣衫上沾了不少泥土,脸上有汗也有灰,不收拾一番没法见人。 不仅是她,蒋灏宁跟在她身边忙进忙出,也未能免幸。 小仙男都被拉下凡尘,成灰头土脸的田舍郎了。 望喜刚看见两人模样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没关系,你们赶紧去梳洗吧。”望喜表示了解。 不然,就两人的模样,也不合适面君。 云秋染将望喜带进庄子,着人给他端了些果饮和水果盘过来,自己则进屋梳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秋染才洗完头澡,将头发擦到半干,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衫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蒋灏宁也梳洗好过来了。 他换了身禅纱所织的浅青色袍服,衬着脂玉般的面庞和修长无瑕的脖子,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灰头土脸的田舍郎,立即又变成了高不可攀的九天仙。 哪怕是见惯郡王丽色的望喜公公,都瞧得微微呆了一呆。 接着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郡王真是个妖孽。 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美貌似乎都会提升一个层次。 “从此地入宫需要不短的时间,公公,咱们用完午膳再出发如何?”云秋染看了一眼漏斗,道。 “好,有劳姑娘。”望喜点了点头。 他瞧着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的男女,只觉分外养眼。 原以为像郡王这样的绝色男子,世上没什么女子配得上他。 没想到云大姑娘站在他身边,并不逊色多少。 两人的气场十分契合,看上去十分登对养眼。 因磕颜磕得太过专注,惹得云秋染一脸狐疑地朝他看了过来:“公公在瞧什么?” “没,没什么。”戏多又喜欢吃瓜的望喜秀气的面皮微微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云秋染…… 用完午膳,望喜与云秋染、蒋灏宁同登一辆马车,直奔皇宫。 云秋染不是个喜欢亏待自己的人,她的马车不仅宽敞雅致,车内还放了一大盆冰。 人坐在里面,就像进了荫凉的屋子一般,非常舒适。 “望喜公公,我皇兄怎的突然想到要召见云大姑娘? 当然,能回答你就回,若是不便回答,你就当我没问。”前往皇宫的途中,蒋灏宁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没什么不能说的,太子今天在大殿上提到一种叫番薯的新作物,说是云大姑娘发现的,陛下想召姑娘过去问问具体的细节。” 第150章 面君 太子没有贪墨功劳,而是当着皇帝的面,点明番薯是她发现的?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云秋染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了然。 沈至安受命去了南沙,这种事太子想瞒也瞒不住。 秀蜀山庄离皇宫有几十里,几人用过午膳出发,抵达皇宫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申时左右。 熙华帝已经午休完,正在御书房与太子以及两个重臣议事。 听内侍来报,说云家大姑娘到了,永安郡王也跟着一起来了。 “幺弟怎的跟着一起来了?”熙华帝奇道。 蒋灏宁是皇家他们这一辈中年纪最小的,亲近的人都习惯称他宁儿或者幺儿,或者是幺弟。 “父皇,小叔去年年末就搬到秀蜀山庄旁边的别庄住了,和云大姑娘是邻居,据说他们俩现在正在合作呢。”太子笑着接了一句。 在御书房议事的两名重臣,其中一人正是定国公。 定国公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太子一眼。 “他们俩在合作?合作什么?”熙华帝听得越发的糊涂了。 在此之前,他没有关注过云秋染,压根不知道她捣鼓出了许多新鲜东西。 “儿臣也不清楚,父皇想知道一会儿问问他们就是。” “也是,让他们进来。”皇帝点了点头,让人召蒋灏宁和云秋染进来。 “臣弟,臣女,见过陛下。”云秋染和蒋灏宁一起进来,齐齐向皇帝躬身行礼。 “平身,幺弟,你怎会与云家大姑娘一起入宫?”熙华帝看着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登对的男女,微微默了一默,才开口道。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三个多月之前,望京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当时有话本子说云大姑娘与蒋灏宁关系不清不楚,惹来荣王府和定国公府的勃然大怒。 两家同时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谣言镇压下去,并将所有造谣的人绳之以法。 难道那件事并不是造谣?云大姑娘之所以坚决选择与沈至安和离,是早就与幺弟有所勾连? 熙华帝心里莫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并不由自主地抬目看了定国公一眼。 太子蒋曜敛眉垂眸,低垂的双目中,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他着实没有想到小叔和云秋染竟然如此高调,居然毫不遮掩,两人同进同出,联袂来到皇帝的面前。 “回皇兄,臣弟与云大姑娘是邻居,又是合作伙伴。 望喜公公去传旨的时候,臣弟正好在现场,想着有段时间没有见皇兄和婶娘,就跟着他们一起入宫了。”永安郡王一脸坦然地回答。 他的回答太过坦荡,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忐忑,导致熙华帝忍不住反省,难道是朕的想法太龌龊了? 幺弟这个人,行事向来如此,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外人怎么看他从来不在乎。 他在秀蜀山庄旁边建了个别庄也不稀奇,秀蜀山庄以前是太后的。 就连他都不知道太后将庄子给了云秋染,别说幺弟了。 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幺弟和云大姑娘之间不可能有什么龌龊奸情的熙华帝神色一正,转入正题:“你和她合作什么?” “回皇兄,臣弟前两年在秀蜀山庄旁边建了个别庄,建的时候臣弟并不知道秀蜀山庄已经归云大姑娘所有。 云大姑娘去年和离之后,搬到秀蜀山庄,臣弟才知道这个事。 皇兄知道臣弟的性格,我与云家大姑娘清清白白,毫无牵扯,自然不可能看见她就避嫌。 大家比邻而居,云大姑娘在庄子外面堆肥,搞种子培植什么自然也瞒不过臣弟。 我好奇之余就过去多问了几句,得知云大姑娘在做改良种子和增加田产的实验。 臣弟听得大为心动,就问能不能与她合作,毕竟臣弟手上也有不少良田……”蒋灏宁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朕?”熙华帝听得瞪大了眼睛。 御书房的另外两名老臣同时转目看向云秋染,这姑娘这么厉害的吗? 她既认识新作物番薯,还懂得改良种子和增加田产的办法? 怪不得永安郡王上赶着要和云大姑娘合作,他们若是事先知道,也会想办法去找云大姑娘合作。 “云大姑娘说,试验没有成功之前,她也不确定此法可不可行,臣弟想等着出来结果再来告诉皇兄呢。 不过土豆的试种已经成功了,五月中旬我已经拿了一篮子给皇婶娘,婶娘应该和皇兄说过吧?”蒋灏宁一脸的无辜。 熙华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他想起来了,一个多月之前,母后让他去慈庆宫用膳,和他说过土豆的事。 他当时虽然觉得爆熘土豆丝的味道不错,却没怎么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一道菜而已,即便能增产,于民生也没什么大用,自然也没有依太后的吩咐、安排人去秀蜀山庄学习。 “云大姑娘,目前你的实验成功了几种?”熙华帝有些尴尬的沉默了片刻,很快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 “回陛下,除了土豆,其他的尚在观察中,没什么意外的话,到今年九月下旬应该就有结果。”云秋染回答。 她试种的两亩地的早稻已经出来了,一亩地比以前增长了一百斤零几斤,增量不算多。 她想看看晚稻的情况,如果晚稻也能增产这么多,就可以上报了。 一亩地两季加起来能够增产两百多斤,对老百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完全值得报给朝廷。 “好极了,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那个番薯,你能具体给朕说说吗?”熙华帝话锋一转。 “关于番薯的记载,臣女是从我大舅从海外带回来的一本破书籍中看到的。 书籍中记载,番薯产量高,对种植环境的要求低,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口粮。 臣女一开始还以为此书是民间杂谈,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去年在外祖家过年,听林家表哥的师兄说起在北地的各种奇闻趣事,其中提到的一样藤植,和番书中记载的番薯非常相似,臣女就起了探奇的心思。 今年四月,臣女和郡主他们一起赶往南师兄口中的沙云山脉,找到了那样藤植,果然和番外书籍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至于后来的事,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云秋染答道。 “太好了,云大姑娘,这番薯若能试种成功,并确定能被人食用,当成口粮,你就是我大乾的大功臣,朕一定要好好褒奖你。”熙华帝大喜过望。 第151章 炙手可热(上) “陛下过誉了,具体情况,还需等到十月看结果。 根据番书记载,此物要到九月末或者十月初才会成熟。 另外,臣女只是发现了番薯,若无裕州知府楚大人和太子殿下的鼎力相助,不一定能这么快种下去。 为此,即便番薯真能试验成功,那也是大家的功劳,臣女不敢独揽此功。”云秋染一脸谦逊地道。 听了她的话,熙华帝对云秋染的印象更好了几分,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和善的笑容。 这姑娘懂事啊,不骄不躁,不争功,知进退,又有能耐。 谁家儿郎若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妥妥的是家族之福。 沈至安那小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念及此处,皇帝不由自主的转目去看定国公。 就在他转目的时候,户部尚书崔大人像与皇帝心有灵犀一般,同样带着古怪的目光,与皇帝同一时间转目看向定国公。 被两人同时盯着处刑的定国公像尊雕塑一般,目不斜视的站在那。 心里则忍不住吐槽,我孙儿的眼光是不怎么好,不过在此之前,除了太后,也没人发现云大姑娘的与众不同吧? 不然,她贞静柔顺,胆小怯弱的名声是如何在望京流传十几年的? 哦,不对,除了太后,永安郡王似乎对云家大姑娘的印象也与众不同。 毕竟在孙儿与云大姑娘和离之前,他就曾指着孙儿的鼻子痛骂他有眼无珠。 一念至此,老国公又忍不住抬目去看蒋灏宁。 太子在此期间没有再插一句话,心里却是阴云密布。 这个云秋染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但凡有她出现的场合,大家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会往她身上汇聚。 他原以为云秋染和小叔如此高调,两人毫不遮掩的联袂来到皇帝面前。 即便云秋染发现番薯有功,当着定国公的面,父皇面前也不好过关。 结果人家坦坦荡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个事给揭了过去。 不仅如此,云秋染还逐渐将她手里握着的牌,一张张的在父皇面前摊开,惹得父皇对她刮目相看。 等她从御书房走出去,云大姑娘的身价将不可同日而语,很快就会变得炙手可热。 虽说和离之后,她所做的一系列事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刮目相看。 但这一切加起来,都比不得皇帝的一句褒奖和看重。 他还想将手掌巨大财富的林家拉到自己这边,牢牢掌控在手中。 如今云秋染已经入了父皇的眼,在父皇面前挂了名号,林家还能动吗? “独揽功劳虽然不合适,但这件事你功劳最大却是毋庸置疑。 对了,你说番薯是从番书上看来的,你懂番文吗?”熙华帝怀着古怪的目光腹诽了定国公几句,很快又将视线转到云秋染身上,和颜悦色地问。 “臣女幼时无事,喜欢看各种杂书,舅舅见我好奇心旺盛,给我找了一些番书过来。 翻书上那些如同蝌蚪般的文字,臣女不认识,又跑去问舅舅,舅舅找了个经常出海,会说番文的老船长教了臣女一段时间。 之后臣女再结合书籍,钻研了几年,就勉强能读懂番书上的文字了。”云秋染道。 “崇文馆那边也有不少番书,都是你外祖和舅舅出海的船队带回来的。 但是咱们大乾没有人认识番文,这些书一直闲置在那里生灰。 你既然认识番文,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教国子监的学子们,等他们学会了番文,那些书就能被译出来。”熙华帝道。 他倒没有想让云秋染来译,那么多番书,她一个人译得译到什么时候? “最近臣女比较忙,一时半会儿怕是抽不出太多时间,郡王正好与我比邻而居,不如等我有空时先教他。 待郡王学会之后,再让他去国子监教学如何”云秋染听得一愣,着实没想到皇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斟酌了片刻,才道。 云秋染看得出来,皇帝是个爱惜名声、同时野心勃勃的人。 他喜欢凡事皆在掌握之中,行事太过出格的女子并不得他的喜欢。 比如宜川县主,皇帝对她的态度就很一般,倒是太后很喜欢她。 他与太后的关系都是恭敬有余,亲和不足,显然是担心太后插手他的政事。 这样的皇帝,突然间让她去国子监授课,云秋染都吓了一跳,以为皇帝是要挖什么坑让她跳。 除此之外,她也不愿意与那些酸儒们多打交道,这个时代的书生对女子没有偏见的是极少数。 她若真去授课,指不定会惹来多少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闲言碎语。 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可没有闲心去处理这些破事。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蒋灏宁代替她。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云秋染早发现蒋灏宁这个人脑子极为好使,学东西非常快。 番文书她在舅舅那边见过,基本都是拉丁文。 后世的欧系语言都是由拉丁文演绎而来,云秋染曾经学过英文,法文和葡文,连古印度语都会一些。 她没有专门学过拉丁文,却认识不少单词,舅舅给她看的那些番文书籍,连猜带蒙,确实勉强能够阅读。 她准备先教蒋灏宁拉丁文字母,以及一些自己认识的单词,至于其他的,就交给蒋灏宁自己慢慢去研究琢磨。 说不定以后还能为大乾培养出一个拉丁语的语言大家。 “你这个建议极好,就这么办。”熙华帝也觉得云秋染这个建议更好,当场拍板定下了这个提案。 由幺弟来教,确实比云秋染出面更方便一些。 他一开始让云秋染来教,倒没有挖坑的意思,而是下意识地觉得,既然只有她一人懂范文,由她来教也无可厚非。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行事太过出格的女子,但这个女子若有助他成为一代圣君的本领,破格取用,也不是不可以。 云秋染又被皇帝拉着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好不容易从御书房脱身出来,人都累出了一脑门的汗。 和皇帝打交道,实在太不容易了。 只是还没等她吁口气,就被后面跟出来的户部尚书崔大人叫住:“云大姑娘,请等等,我有点事想请教姑娘。” “不知尚书大人有何指教?”云秋染停住脚步。 “姑娘也听见了,陛下刚刚吩咐,让我从户部调几个懂农事的人去姑娘庄子里观察新作物,不知姑娘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崔尚书道。 第152章 炙手可热(下) “没有,我对户部的人事一窍不通,尚书大人您自己安排就是。”云秋染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好家伙,皇帝刚让你找人来观摩新作物,结果你连人事安排都来问我。 这是妥妥的见我日子过得太舒服,想给我挖个深坑啊。 崔尚书…… 这姑娘的热灶不太好烧啊。 “云大姑娘,我那小孙女臻芸有些日子没有见你了,前两日一直在老夫耳边叨念。 不知等老夫沐休的时候,方不方便带她去见见姑娘?”就在这个时候,定国公也走了出来。 这个老狐狸,倚仗着云大姑娘曾经做过他们沈家的孙媳妇,就拿小孙女着来套近乎。 怎么的?莫非还打着主意,想让云大姑娘和他那孙儿破镜重圆吗? 呸,真不要脸! 好马不吃回头草,云大姑娘若真要找个如意郎君,永安郡王不比你那孙儿强的多? 咦,怎么想到云大姑娘要找如意郎君,我脑子里就冒出了永安郡王? 哎,老夫可没有什么龌龊念头,怪就怪适才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登对。 其实不仅仅是他这么想,就连皇帝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云大姑娘再有本事也是个姑娘家,以后总是要嫁人的。 可这么有本事的姑娘,嫁给谁合适呢? 要不就嫁给幺弟吧。 论容貌,整个望京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看的郎君。 论家世,除了自己,望京大概也没有谁再比他家更有权势。 云大姑娘若想如意郎君,大概选不到比幺弟更好的人选了。 嫁给了幺弟,她就成了皇家人。 以后无论再想出什么新东西,都是皇家的,肥水不落外人田。 而且他们俩站在一起的画面着实养眼登对。 云大姑娘不仅有才,那容貌气度,也是一等一的出众。 若是以前,皇帝是一百个觉得云秋染配不上幺弟的。 现在嘛,虽说云大姑娘是和离妇的身份,但是她的才情足以补足这个缺憾。 嗯,就是不知道幺弟会不会同意。 这家伙倔着呢,若是不同意,哪怕他这个皇帝下旨,估计也无法强迫他就范。 要不,改天找王叔过来商量一下? 云秋染可不知道她进宫面了一回圣,皇帝就产生了要撮合他和蒋灏宁的念头。 她只知道,自从走出御书房那道门开始,她的秀蜀山庄,暂时是没法清静了。 其他的倒是无妨,唯甜菜制糖的事让她有点愁。 糖没有成功制出来之前,她一点不希望引来一堆人围观。 这东西的利益太大,容易引人铤而走险。 之前选地锅和仓库的地址,选在庄子旁边,是她思虑不周。 正犯愁的时候,蒋灏宁跑了过来,喜滋滋地开口:“染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比咱们庄子旁边更合适用来建制糖的地锅和仓库。” “嗯?”云秋染愣愣的看着他。 这家伙难得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自个儿愁什么他立即就能知道? “怎么了?可是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妥?”蒋灏宁见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你想法很好,是我思虑不周,别的不说,在这个地方建制糖的地锅和仓库,地盘都有些不够,你说的是哪里?”云秋染摇了摇头,忙道。 “离此地约有七八里的朝霞谷,那个地方三面环山,下面又有水源,地势不高不低,地盘也足够大……” 云秋染跟着蒋灏宁过去看了一眼,那地方确实很合适。 庄子旁边的地锅和仓库都只开始建基,换个地方重新建也不浪费什么。 主意一定,云秋冉就将负责建设工程的人、物一并打包送了过去,并让冬竹和春晓一起,代自己去监督跟进。 她实在走不开,从皇宫回来不过三天时间,庄子里就来了好几拨人。 不管在哪个时代,能被金字塔顶层的那个人另眼相待的人,立即就会变得炙手可热,她也不例外。 从皇宫回来的第四天,也就是七月初六,崔尚书派的人到了。 一共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专门搞技术的老学究,另外一人则是户部左侍郎王启。 云秋染看到王启的时候,颇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带队的会是一个侍郎。 因林浩瀚和宜川县主的亲事,云秋染对王三娘和她的父亲王启印象改观了不少。 王三娘固然有些小心思,身上有很多这个时代女子摆脱不了的东西。 但她这个人做事很有分寸,知恩必报。 舅舅家能这么顺利的和廉郡王府结亲,王三娘和她的父亲功不可没。 云秋染同样是个知恩的人,别人对自己的好,都会记在心里。 从王三娘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便决定帮忙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心底将其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几位大人是先去实验田看看,还是先入庄休息。”云秋染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按下心思,上前行礼。 “先去试验田里看看吧。”王侍郎和另外两位官员同时开口道。 “好,请随我来,这就是两亩试验田,今年的早稻已经收了,和以往相比,每亩多产了一百零二斤稻子。 我不知道是肥料够足的缘故,还是种子改良有了效果,准备等晚稻收成的时候再做详细统计。”走到栽种水稻的地方,云秋染指着其中一块实验田道。 “你这是上等田,亩产一年能增加两百斤,不算少,但也不算稀奇。 若是中等田和下等田也能有这个效果,那对天下的百姓来说,才是真正的普天之庆。”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的官员开口道。 “大人说得是,所以晚稻我还选了一块下等田试种。”云秋染道。 “姑娘果然想得周到,对了,你具体种子是怎么培育的?另外这个堆肥有哪些讲究。” 此人一听,立即朝云秋染竖起大拇指,并接着往下问。 他不愧是真懂农事的人,一开口就问到了最关键的东西。 云秋染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培育种子和堆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改良种子,改善肥力,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多谢姑娘的宝贵意见!我们回去就找个地方开始试验。”两名专攻农事的官员激动之余,同时朝云秋染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这些人都是真正热爱农事的寒门子弟,历经艰难险阻,好不容易跻身朝堂。 平生之愿,就是希望能改良种子,提高产量,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 “两位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偶有所得,论专业是拍马也赶不上诸位。”云秋染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们拉起来。 她打心眼里钦佩这些一门心思为老百姓做事的科研人员。 前世的袁老,就是她最为钦佩的科学家之一,哪里敢受这些人的大礼。 第153章 良娣巫灵(上) 就在许多人争相往云秋染这个突然得了皇帝青睐的新贵的庄子里跑的时候,太子府也发生了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太子于七夕这天宣布,将于一个月后纳娶一门出身不凡的良娣。 至于这位良娣具体是什么人,却没有说。 太子的后宫目前一共只有四个人,正妃一人,良娣一人,良媛两人。 良娣的位置正好还有一个,再添一人倒也不违制。 不过太子良娣是高位分的妃嫔,仅次太子妃。 是要上皇家玉牒的,需禀明皇帝、皇后和太后。 太子六月三十才回京,不过六七日的时间,就说服力头上的三座大山,同意他纳娶一位不知是何来历的良娣,还允许其将迎良娣的消息提前公布。 由此可见,这位良娣的出身只怕是非同小可。 不仅太子中意,帝后也给足了其面子。 不过不论太子这位尚未过门的新娘娣出身有多显赫,太子对其又有多中意,原本都和云秋染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问题是他要迎娶的新良娣这个人,和她的关系匪浅。 七夕傍晚,难得得一天清静的云秋染,正悠然自得的躺在一棵古树下的宽大躺椅上纳凉,宜川县主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宜川,你怎么来了?前些日子让你来我这里消暑,你都不肯动弹。”云秋染这个点看见宜川县主,有些诧异。 自从林家和县主的婚事敲定之后,林大舅和舅母就返程回江南了。 当时云秋染专门给县主传信,让她来庄子里消暑。 秀蜀山庄这个位置得天独厚,比城里凉爽不少。 县主给她回了封信,说自己暂时没有时间。 “你写信那会儿我确实有事走不开,等我忙完了,你又突然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朝中新贵。 我估摸着你家里的客人每天都络绎不绝,哪里好意思来凑热闹。”宜川白了她一眼,一屁股抢了她一半的椅子,挨着她坐下来。 “秋岚,给县主端杯果饮过来。”云秋她见她热出一脑门的汗,转首朝屋里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秋岚就端了两杯果饮走了出来,一杯给县主,一杯给自家姑娘。 宜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杯,才接着开口:“太子要纳新良娣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最近几天没有进城,再说了,太子要纳良娣和我有什么关系?”云秋染一脸的莫名。 “哎,你知道新良娣是谁吗?” “咱们认识?” “何止认识啊,太子新纳的良娣就是巫灵啊,巫灵。”宜川嚷嚷道。 “巫灵?你见过她了?”云秋染听得呆住。 脑子里不自觉的浮出太子和巫灵头一回在秀蜀山庄相见的情形。 难道说巫灵就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她和太子的姻缘是天注定的。 无论剧情怎么背离,最终这两个人都会走到一起? “喂,喂喂,染染,你怎么了?”宜川眼见说出巫灵几个字后,云秋染就呆了,喊她半天都没反应,忍不住有些担忧的伸手猛拍了她一下。 “你拍那么重干什么?公报私仇啊。”云秋染被她一巴掌拍得回过神来,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我这不瞧喊你半天没反应,怕你脑子出什么毛病嘛。”宜川瞪了回去。 云秋染…… “我只是在想问题,巫灵进京了吗?你在哪见过她的?” “我没有见过她,她应该还没到京城,不然纳娶的日子不会安排到一个月之后。”宜川摇了摇头。 “没见到她,迎娶的日子又没到,你怎的知道太子的良娣就是巫灵?” “因为太子给咱俩发帖子了啊,瞧,贴子还在这呢,让咱俩届时一定要去喝她的喜酒。”宜川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喜贴,塞了一张到她手里。 “太子有病吧?”云秋染看手上鲜红的帖子,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宜川对此感受和云秋染差不多。 “对了,太子都给你下帖子了,有告诉你巫灵的身份来历吗?”云秋染沉默了片刻,又问。 “说了,巫灵是西境泽月国的圣女,太子带回来了泽月国的国书。 据说,泽月国表示愿意与咱们大乾永结同心之好。 为此,特意将他们的圣女许给我朝太子。 因为人还没有到京城,所以将正式拉取的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宜川答道。 “……”云秋染。 “你在说什么?”宜川县主没听懂。 “在爆粗口。”云秋染面无表情。 宜川...... “染染,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嘛?南沙县山体塌方,多半和当地的县令,天水知府,还有戒妄郡王有关系。 而巫灵和他的族人又与他们勾结在一起追杀咱们,现在即将成为太子良娣……”宜川有些无语的瞪了云秋染片刻,忍不住又接上话头。 “当然奇怪,但是这里面牵扯到太子,我又没胆子向皇帝反映情况,你敢吗?” “不敢。”宜川摇头。 哪怕她平常都不在京都,但是政治嗅觉这个东西,对生在皇室的人来说,与生俱来就懂。 太子的身份与常人不同,而大乾现在这个太子,在朝野一向十分有威望。 哪怕皇帝如今对他多有猜忌,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太子与戒妄郡王勾结的事。 谁提谁死,无他,这关系的是朝廷和皇帝的脸面。 戒妄郡王是什么人?他是因为谋反被圣祖流放到天水的闲散王爷,还特意被赐名戒妄。 结果堂堂太子,熙华帝的嫡长子,却与这种人勾结在一起,这是妥妥的打皇帝的大嘴巴。 “可咱们若是不闻不问,一旦……”宜川暗自吐槽了两句,复又有些担忧。 “用不着咱们担心,陛下都派了西境的人过去调查,显然心里是有数的。 沈至安又不是个傻子,很多事不能明说,但他只需将南沙的情况如实反馈回来就足够了。” 云秋染倒是没有宜川那么担心。 她看得出来,如今的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度是很不错的,更别说他身后还有一个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太后。 “既然你什么都看得明白,刚才为何那么生气?”宜川斜眼瞟着她。 第154章 良娣巫灵(中) “我这不是感慨命运弄人么,巫灵这姑娘是我第一眼瞧见,就觉得非常投缘的人。 结果大家的关系却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云秋染轻叹。 “是呢,我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姑娘,实在太讨人爱了。 可谁能料到,她突然会成为异国圣女,还要嫁给太子做良娣呢。” 提起巫灵,两女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并排坐在同一张躺椅上默默发起呆来。 蒋灏宁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看到和云秋染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宜川,张口问了一句:“宜川,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染染,就来看看她,怎么的,不行啊。”心情不怎么好的宜川白了自家小叔一眼。 “行,当然行。”蒋灏宁见两人的情绪不怎么高,没有站在旁边讨人嫌,很有眼色的转身往屋里去了。 “染染,我家小叔进你家门的动作是越来越娴熟,不熟悉的人,多半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宜川忿了蒋灏宁一句,复又转头向云秋染挤眉弄眼。 “别贫了,你有这个闲情,不如想想怎么面对请帖的事吧。”云秋染懒懒地瞥了她一眼。 “有什么好想的,太子敢下帖子咱们就敢去,难不成他还敢吃了我们。”宜川恼怒地一掌拍在旁边的古树上,树没怎么样,她的手掌却微微颤抖着卷了起来。 “有气别朝树发,你要真有胆子,就去抽太子两巴掌。”云秋染瞧得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我没这胆子。”宜川一脸的颓然。 “没胆子就别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说得不错,太子再嚣张,也不敢明着将咱怎么样,在他上面还有皇帝和太后压着呢。 他既然敢给咱下帖子,咱们就去。 去现场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王三娘怎么样?你最近你有没有去看她?”云秋染不是个喜欢沉迷不开心的事中的人,很快换了一个话题。 “去看过,她肚子大了,产期就在下个月,王家认为出嫁的女儿在娘家待产不妥当,现在已将她送到别庄去了。”宜川答道。 “送到别庄去了?王侍郎不是很看重她吗?”云秋染眉头一皱。 “这是王家的规矩,三娘又是庶女,王侍郎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可能为她破例 。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王侍郎给她配备的人手很齐全,精明能干的婆子丫鬟共配了八人。 她的生母凤姨娘也跟过去了,还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宜川道。 “她的庄子在哪里?我再给她拨几个护院过去,她那个夫君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三娘生产的时候搞什么幺蛾子。 三娘既然留在京城待产,咱们就一定要护住她的安全。”云秋染想了想,道。 秀蜀山庄现在的护院已有三十多人,拨几个过去帮忙完全没有问题。 “还是你考虑周到,我很少住京城,身边还真没什么可用的人,三娘安全这一块,就交给你负责,不过我认为还应该给她找个大夫,以防万一。”宜川道。 两女都是知恩的人,王三娘之前帮他们忙的时候毫不犹豫。 现在她们自然也会全力照顾王三娘。 “嗯,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去之前先去一趟芙蓉医馆,带个女大夫一起过去。”云秋染点了点头。 芙蓉医馆是望京城唯一的一家女医馆,里面坐诊的大夫都是女子。 “你走得开吗?我听说自从陛下召见你之后,你庄子里的访客就没断过。”宜川调侃了一句。 “走得开,真正需要我招待的也就户部专攻农事的几位大人,昨天他们已经来过,近期不会再来,至余其它人,接不接待都无所谓。 哦,不对,最近的朝休是什么时候?定国公说等他朝休要带臻芸过来找我。”云秋染道。 “最近的朝休本该是初十,不过马上就是中元节,中元节固定有一天假。 以皇伯父的性情,多半会将朝休延迟到中元节,但中元节不合适走亲串友。 你想见臻芸小姑娘,只能等到月底了。” 宜川和云秋染混熟之后,没少听她在耳边提曾经的小姑子臻芸,自然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翌日,云秋染和宜川一起看了王三娘,三人说了许久的闲话,天快黑的时候才离开。 女大夫和几个护院则留在那里。 “县主和云大姑娘对你是真不错,看样子她们是打心里将你当成朋友了。”两人离开之后,王三娘的生母凤姨娘忍不住道了一句。 “嗯,遇上她们是我的福分。” 一转眼,七月就从手指缝里滑了过去。 熬甜菜的锅灶,捞滤,和仓库早已建好。 经过几次尝试,云秋染找来的制糖师父已经能成功制出红糖和丝糖,唯独白糖还制不出来。 云秋染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来,原本就是实验阶段,有些问题很正常。 八月初八,是当朝太子喜迎泽月国圣女巫灵为良娣的日子。 因良娣是他国圣女,纳娶的规格自然与一般良娣不同。 除了不在成亲当天进宫拜见帝后,不走正宫门,不穿太子妃服饰,其它的规格几乎和迎娶太子妃的时候差不多。 太子府设了大宴,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和家眷都得到了宴请。 云秋染和宜川收了太子亲自给的请帖,自然也要到场。 “太子这么做,看似是给巫灵,给泽月国的面子,实则是给她树敌。 要知道,太子府除了她这个良娣,还有一个良娣和一个太子妃。 上一个良娣入府可没有这样的牌面,还有太子妃,太子这样抬举新良娣,让太子妃的颜面往哪放?”宜川看着满堂络绎不绝的宾客,忍不住凑到云秋染耳边嘀咕。 “谁说不是呢。”自从进了太子府的门,云秋染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新人来了,新人来了。”两女正悄悄说话间,前面起了骚动。 云秋染和宜川转目望云,果然看见花轿在门前落下。 轿帘掀起,一个身着水红色喜服,满头珠翠,却未披头盖的异域美人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 此女正是巫灵。 大乾的婚庆,结发夫妻着妆是红男绿女。 但巫灵是良娣,虽然位份高,但本质上还是妾,没有资格穿大绿嫁衣。 她是小麦色的肤色,原本衬不住水红这样的颜色。 但她的五官容貌实在太过出众,硬生生的将这一身衣裳给抬了起来,在满头钗环的映衬下,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从不曾见过此等异域风情美人的大乾老少爷们,一个个瞧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巫灵下轿之后,目光缓缓从满场宾客身上扫过,在看见云秋染和宜川的时候,一双琥珀色的漂亮大眼陡然亮起来。 第155章 良娣巫灵(下) 跟着喜轿一起回来的太子见状俯身在她耳畔低问了一句:“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了,妾身今天是殿下刚过门的良娣,怎能不守规矩,擅自与宾客搭话。”巫灵收回神线。 短短数月不见,巫灵的官话已经说的十分标准,个子也长高了几公分,五官也长开了些,精致绝伦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沉稳。 太子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得仿若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琥珀色瞳眸,以及精致绝伦的面孔,目中闪过一抹痴迷。 这个样貌风情与大乾女子完全不同的姑娘,他头一回见到,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躁动。 为此,不惜屈尊降贵,向云秋染讨要几次,她竟然都不给面子,还推搪说是宜川的丫鬟,真是不识抬举。 想到云秋染,太子目中的痴迷淡去,继而浮出的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殿下?”巫灵见状不由轻唤了一声。 “走,咱们进去完成大礼。”太子回过神来,对上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心神一荡,伸手轻轻执起她的小手,往正堂而去。 不识抬举又怎么样?她阻扰得了? 巫灵的身份根本不是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落魄侯门女能比的。 人家是泽月国的圣女,兜兜转转一圈,又以良娣的身份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与巫灵的缘分是天注定的,无论是谁想拆开他们,想和他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 太子于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的表现对新良娣的迷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太子妃姜氏愤怒得扭曲的面容。 太子的正妃来自辅国公府姜家,是姜家三房的嫡女,姜皇后的堂侄女。 姜氏比太子小两岁,十七岁嫁给蒋曜,今年五月刚诞下一子。 结果她的丈夫,在两人的嫡长子刚满三个月大的时候。 用堪比和她大婚时的排场,大张旗鼓的纳娶了一个异国的圣女做自己的良娣。 还当着满场宾客的面,无所顾忌的表现对她的迷恋。 这是赤果果地将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至于在场的男宾们,鲜少见到巫灵这个档次的异域美人,大多都瞧得忘记转眼,倒不觉得太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换成他们,纳得这样罕见的异域美娇娘,一样稀罕得紧。 望京不是没有异域面孔,不少昆仑奴就是异域人,但像巫灵这样精致明艳的异域美姬却极其罕见。 巫灵遇到云秋染的时候还没怎么长开,又受了不少磋磨,灰头土脸的。 即便如此,被杨大郎牵出来卖的时候,都有无数人心动。 太子带着巫灵走完礼仪,就在新人被送进新房的时候,太子忽然走到云秋染和宜川身边: “宜川,云大姑娘,孤的新良娣是异域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而两位恰好是她的朋友,不知能不能去陪她说说话?” “好。”云秋染和宜川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正好她们也想找个机会见过巫灵一面,提点她两句。 不管怎么说,大家相识一场,算是有缘。 至于以后彼此会走向何方,那是以后的事。 巫灵的院子是太子府中除了太子妃的正院外,最好的院子。 不管是朝向位置,还是四周的花草树木,又或者是房间的装饰摆设,无一不精致华美。 云秋染和宜川过来的时候,喜房内除了喜娘,还有巫灵带过来四名侍女。 其中一人云秋染和宜川还认识,正是在沙云山脉参加过狙击他们的褚柠。 另外三张面孔则完全陌生,除了一人异域风貌,另外两人都是汉人的长相。 “云姐姐,宜川姐姐。”被人送进喜房、有些无精打采的巫灵,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睛一亮,疾步迎了过来。 “我们是应该称你巫良娣,还是巫灵?”云秋染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放肆!”她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着蓝色侍女装的女子就沉脸怒斥。 这姑娘一身功夫深不可测,只怕都可以和冬竹一较高下。 云秋染抬目打量了她两眼,默默的在心里给出这么个评价。 “你才放肆,她们是我在中原最好的朋友,是谁给你的权利,在我的面前呵斥我的朋友?”巫灵的脸陡然沉了下来。 “抱歉,是奴婢僭越了。”蓝衣女侍立即低头。 “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两位姐姐叙叙话。”巫灵冷着脸道。 四人站着没动。 “怎么,我指挥不动你们吗?”巫灵的脸更冷了几分。 四名女侍犹豫了片刻,终于转身离开。 “让两位姐姐看笑话了,不知道有没有茶水,我看看。” 待不相干的人都离开之后,巫灵有些腼腆地朝云秋染和宜川笑了笑,转身去看桌子上的茶壶。 “别忙了,巫灵,我们不喝茶,几个月不见,你是越来越有一国圣女的风范了。”宜川和云秋染同时叫住她。 “两位姐姐还在怪我欺瞒吗?” “不怪,毕竟当年救你的时候,我就没有问过你的来历。 当然,那个时候的你可能并不需要搭救,反而是我的自作主张可能坏了你们的安排。”云秋染有些自嘲地道。 “姐姐……”巫灵目中染上水雾。 “你,你别哭,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云秋染烦躁得揪头发。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当时被杨家买进去做女奴也非故意安排。 姐姐的救命之恩,巫灵莫齿难忘。”巫灵低声道。 “你,嫁给太子是你自己的要求,还是你们国君的要求?”云秋染沉默了片刻,问。 “两者都有。”巫灵回答。 “你,你很喜欢太子?”云秋染和宜川同时问。 巫灵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太子以这样的规格迎你入府,实际上就等于把你竖成了标靶,太子府所有的女人都会视你为敌?”云秋染皱眉。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不招人嫉的是庸才。”巫灵道。 “好大的口气,别人暂且不说,仅仅是太子妃一个人,只怕你就扛不住。 太子妃出身于辅国公府姜家,姜家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祖。 太子能有今天这般声誉,其中一半功劳,都来自他外祖娘舅家。 你认为当你与太子妃出现矛盾的时候,太子能站在你这边?”宜川听得冷笑了一声。 “太子妃有辅国公一门,我不是有两位姐姐吗?”巫灵嫣然一笑。 第156章 初见荣王 云秋染和宜川从巫灵的喜房离开的时候,气得脸都是青的。 “气死我了,啊啊啊,气死我啦。”两人一路走到处没人的花圃时,宜川终于忍不住猛跳了几下,逮着一棵不大不小的青松边捶边嚷。 云秋染不喜不怒,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宜川发泄。 狂捶了一通,待心头的憋闷泄去几分,宜川停下手。 结果转头一望,发现云秋染像根木桩般杵在原地发呆,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染染,你不生气吗?” “一开始确实有点生气,不过很快就想开了,咱们去看她,本就是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缘分上。 如今话不投机,只能说我们与她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当然,巫灵那番话也有可能是故意说来气我们的。 总之,不管是哪种,人家现在是太子的良娣,咱们和她多保持距离总是没错的。 你呀,平常在江湖上看着明明挺稳重的一姑娘,结果回到京城待了两个多月,到是越来越往天真烂漫的幼稚方向发展了……” 云秋染看着宜川气鼓鼓的模样,目中闪过淡淡的笑意。 “谁越来越小,越来越的天真幼稚?敢调侃我,找打不是,别忘了,姐姐比你还大一岁。”宜川一脚踢了过来。 云秋染灵活地往旁边一闪。 “哟,这两个多月你身手进步不少啊,看样子回京之后没有少练。 等回到你的庄子,咱们过几招。”宜川瞧得眼睛一亮,走过来一掌拍在她肩膀上。 云秋染本来是想避的,结果却看见不远处的树木丛中似有人影,便皱眉站在原地没动。 宜川久经江湖,很快察觉异常,她目光落在那处树木丛,低喝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 随着宜川话音的落下,木丛那边的人负手走了出来,站在离两女四五步远的地方,张口唤了一句:“宜川。” 这是一个相貌英武,气势惊人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绣着暗纹的玄色袍服,一双虎目顾盼之间,似有雷电在闪烁。 好个风采摄人的大叔,望京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这是云秋染看见此人的第一个念头。 宜川的感觉则是完全不同,她陡然看到此人,一双眼睛猛地瞪大,嘴巴张得一口能吞下一颗鸡蛋。 因惊吓太过,导致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王,王叔祖,您,您怎么在这?” 云秋染听得心头一跳,王叔祖? 再瞧她那紧张的模样,这个人难道就是蒋灏宁的父亲,大乾的镇国亲王-荣王? 此念一出,云秋染脑子嗡的一声,手脚一时都有些没地方放。 这一刻的她,深切地体会到了女婿见老丈人和小媳妇初见公婆时的那种心情。 “受邀而来,宴厅里的人太多,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没想到遇到了你们,这位便是云大姑娘吧?” 荣王开口解释了一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云秋染身上。 “云秋染见过荣王。”云秋染定了定神,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姑娘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荣王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打量。 就是这个姑娘,引得他的小儿子像着了魔一般,在秀蜀山庄旁边的别庄里生了根。 他这个做父王的,一个月都难得见到他一次。 从去年腊月到现在,这大半年里,望京关于此女的传闻数不胜数。 和她相关的话本子,都被杜撰出了好多个版本,只不过没有人敢再像以前那般故意黑她了。 前些日子,皇帝还特意召他去御书房,旁敲侧击的意图撮合小儿子和她。 荣王一开始还以为皇帝发现了小儿子的心思,结果一番交流下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皇帝之所以想撮合他们,纯粹是看上了这姑娘的才华,想牺牲儿子的美色。 她若嫁到皇家,以后再有什么新奇的想法或者发现,那都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荣王从御书房离开的时候,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如今当面碰上,自是避免不了要好好打量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姑娘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 嗯,相貌气度都不差。 最为难得的是,胆量很不错。 他久经沙场,对人的情绪捕捉再敏感不过,并没有错过眼前的小姑娘看到他的第一眼时的表情。 她的眼睛里有惊讶,有欣赏,唯独没有畏惧。 嗯,他居然从一个小姑娘的眼里看到了对他的欣赏,这种感觉还挺稀奇。 “传言往往当不得真,我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云秋染苦笑。 这人呢,真不能出名,无论是好名还是坏名。 一旦名声太盛,被人当面问起来,着实尴尬。 “姑娘过谦了,别的不说,单凭你能改良农作物的种子,提高粮食产量这一条,就让这个世上无数的人望尘莫及。 你种出来的土豆,幺儿拿了些回府,本王品尝过了,味道很不错。”荣王微微一笑。 这句话并非客套,而是诚心实意。 大乾的江山,是他跟着皇兄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这一路上不知看过多少血泪,百姓的挣扎和苦难,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大乾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国家不再经历战火。 而想要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饭吃。 想国家不再经历战火,就需要国库里有足够的钱粮,能够支撑边关的部队,一鼓作气,荡平四方。 这个姑娘如果真能育出新种,发现新作物,提高粮产,让天下百姓有饱饭吃,让国库变得充盈,他献出儿子又有何妨? 哦,不对,不能叫献出儿子,幺儿若是知道他允许他与眼前这个姑娘在一起。 根本就不需要他献,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打好包,兴冲冲的跑到人家碗里。 “王爷谬赞,不过能否让农植增产,臣女并不敢保证,目前的育种也好,堆肥也罢,都只是一种实验,结果如何要看后续情况。 不过我会尽已所能,大乾是我生活的家园,我与所有大乾百姓一样,希望这个家园能够长治久安,人人都能安居乐业,都能有饱饭吃。”云秋染道。 “大乾是所有子民的家园?姑娘此言甚好,甚妙,当浮一大白。”荣王听得一怔,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157章 林家出事(上) 把国家朝廷当成自己的家园,这个说法简直是好极,妙极! 若大乾的百姓人人皆把大乾当成自己的家。 用呵护家一样的心来呵护大乾,又何愁家国不兴啊。 荣王越咀嚼这几个字,心情越激动,简直恨不得取来酒杯和美酒,当场畅饮几杯。 “王爷,想天下百姓都把国当家,得有一个前提,即当权者首先要有怜悯体恤百姓之心。 只有当权者的心里真真切切的装有老百姓,君臣一起制定完善的法度朝纲。 并以自我为表率,让天下人做事有章可循,有规可守,有法可依。 为君者,谦冲自牧,务盈守虚。 为臣者,恪尽职守,上可为君王为忧,下可为百姓解难。 君臣一心,上行下效,百姓自然而然就会对朝廷,对国家产生归属感......” 云秋染自然知道荣王在激动什么,不得不张口给他泼上一盆冷水降温。 她说的这番话并算不什么新奇前卫思想,圣贤们不只一次提到过。 只不过是说法不同罢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千年前,就有圣贤说出过这等震耳发聩的话。 可纵观各朝各代的君主,能真正做到的有几人? 这个道理云秋染懂,荣王自然也懂。 这不,云秋染的话音刚落,荣王脸上的笑容就顿住,激荡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说得是啊,对为君者来说,事事以百姓利益为先,社稷次之,自己为轻。 哪个君王能做得到呢? 皇兄当年确实是这么做的,他甚至活活把自己给累死了。 结果怎么样呢?国家是稳定下来了。 但离百姓丰衣足食,国家强盛无忧,还有很大的距离。 想达到这个局面,单靠皇帝一个人是行不通的。 或者说单靠任何人的一己之力都不可能实现。 大乾立国后,皇兄为了减轻百姓税赋,建立完善的制度,第一个拿了自己的家族开刀。 蒋氏那些蛀虫般的族人被他砍杀大半,其中大半家产都被拿来充了公。 其它的世族勋贵们被吓住,不用皇帝开口,纷纷主动慷慨解囊。 总算是帮国家渡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 但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用多了,世族们就该反了。 能成为世族的家族,都懂取舍之道,但有一条线不能越,即不能让他们失去特权。 这满京的权贵,若要求他们不使用特权,事事以百姓的利益为先,那就是等于要他们的命。 你要人家的命,人家自然就会奋起反抗。 一个朝代的兴盛,需要君明臣贤,合理地约制世家的权力,但又不能触及他们的底线...... 大乾可以慢慢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却不能操之过急,更不可一蹴而就。 荣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儿子为什么痴迷眼前这个女子了。 此女的见识,心胸、眼界确非世俗中人能比。 既有大才,又通透无比。 而他的幼子自小就有许多奇思妙思。 他的很多思维和想法,经常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荣王经常庆幸儿子是生在他家,要是生在普通家庭,估计早被人当成异类给打死了。 云家大姑娘对他而言,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能让他产生灵魂共鸣的知己。 云秋染没有与荣王多聊,说了几句话双方就分道扬镳。 她和宜川去与太子府负责接待的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染染,你不怕我皇叔祖吗?”回秀蜀山庄的路上,宜川有些好奇地问了她一句。 “为什么怕他?荣王挺好的啊,风仪出众,气度摄人,一身正气,很有人格魅力。”云秋染一脸莫名的看向宜川。 虽然和荣王打交道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云秋染对他的印象相当好。 就和当年头一回见太后差不多。 不愧是和圣祖一起打天下的人,很了不起。 “还是你行,你是不知道,王叔祖他一生驰骋沙场,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很多人被他一瞪腿就软了,他的王妃,就是小叔的母妃。 嫁给王叔祖都二十年了,直到现在依然不敢正眼看王叔祖。 我们蒋氏皇室,不怕他的人就找不出几个。你别看太子这么嚣张,他在王叔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宜川忍不住吐槽。 云秋染..... 有这么可怕吗?难道她的神经元和别人不同?完全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让人恐惧的气息。 时间继续朝前滑行,转眼就是中秋节。 云秋染琢磨了一番,决定带着节礼回云家吃午饭。 省着日后又被那些喜欢揪人辫子的酸儒攻击。 中秋佳节,蒋灏宁也要回家陪他的父王母妃过节,正好一起进城。 云家三房,云秋染给每房都备一份礼,外加唐老夫人的,一共四份节礼。 每一份礼都不算重,也绝对不轻,让人挑不出毛病。 云家若有人敢嫌弃,她就将节礼收回来,以后也不再送了。 还好,这种事并未发生。 不论他们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份礼物,接过去的时候,都说了不少好听的客套话。 “大丫头,过来坐。”唐老夫人让人接了她的礼后,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祖母,近来身体可好?”云秋染走过去坐了下来,问。 “我一切都好,对了,大丫头,有个事提前和你打声招呼。”唐老夫人道。 “祖母请说。” “是这样,上次你回来不是和我们说了节流开源的事么,你的话祖母听进去了。 虽然不那么好听,但祖母知道你是真心为家里好,我也和你父亲和二叔们把话说清楚了。 并严格限制了他们的开支,所以......”唐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意微微一顿。 “父亲和二叔知道这个主意是我出的,现在对我一肚子意见?”云秋染问。 “咳咳......”唐老夫人被她的直接给呛住。 “不要紧,他们现在生我的气,等以后想明白了,就会念我的好。 祖母放心,就算他们甩我脸子,我也不会计较,孙女真心希望咱们侯府一日比一日好。”云秋染笑了笑。 这餐午饭吃得还算和谐,估计是见皇帝如今对她青睐有加。 宁远侯爷和云二爷,哪怕对她有意见,也不敢当面甩脸子。 中秋节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八月十八。 云秋染被一封信鸽送过来的信给打懵了。 林家出事了! 第158章 林家出事(下) 当时宜川和蒋灏宁正好都在身边,见她看完信,一张脸陡然变得煞白。 两人心里咯噔一声,同时问:“染染,发生什么事了。”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云秋染的性格他们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 若非重要的人遇到了重大的变故,她不会如此失态。 云秋染没有说话,将手中的信递给他们。 这封由信鸽传递过来的信是林家发来的。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即林家负责的两处盐场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宜川和蒋灏宁同时色变。 自古以来,盐涉及的是国计民生,都是统一由国家管控。 大乾设立有专门的官盐司,不过不论是管理盐场、还是从百姓手里收取海盐,都需要耗费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 为此,官盐司只控制着国家三分之一的盐,另外三分之二的盐,则会制作成盐引,定价卖给朝廷指定的盐商。 市场上的盐除了官盐,就只有这些指定的盐商可以卖,其他人想贩卖盐,属于走私,抓到会处于极刑。 大乾目前有六大盐商和六大糖商,盐和糖,林家都各占了一份。 这两样产业,随便哪一个出了问题,都是大问题。 尤其是盐,一旦出了问题,事关天下百姓,林家若不能及时处理好,立即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几代人积累起来的财富,很可能弹指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不仅仅是财富灰飞烟灭,整个家族只怕都保不住。 “不清楚,咱们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灏宁,庄子里的事交给你,我要去一趟江南,除了冬竹,再让刘延光挑出身手最好的八名护卫随我一同去。”云秋染定了定神,开口道。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一直在受林家的惠,她住的庄子,手头上所有的财产皆来自林家的馈赠。 如今林家出了这样的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得想法帮他们渡过这一关。 “好,庄子里的事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打理妥当,盐场的事不是小事,我再派几名暗卫跟着你。” 蒋灏宁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好。”云秋染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盐这个东西涉及的利益太广,云秋染目前不知道谁在针对林家。 以林大舅的谨慎和为人,若不是遭了算计,中了招,他不可能让盐场这样重要的地方发生重大事故。 此行只怕是危险重重,防范工作做仔细些不会错。 “墨砚,你跟我过来,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回王府。”蒋灏宁将墨砚招来,转身去写了封信递给他。 “王爷,还需要我递话吗?”墨砚接过信,问。 “不用了,父王看了我的信就知道怎么做。”蒋灏宁摇了摇头。 “染染,我和你一起去,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林三的未婚妻,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过去看看。”蒋灏宁离开之后,宜川县主跟着开口。 “好,你回去收拾一下,我还有些事要安排,两时辰之后我们在城门外的送别亭相会。”云秋染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话,让人将刘延光找来,让他去挑八名身手好的护院,随自己下江南。 随后去了一趟朝霞谷,和制糖师傅聊了一会儿,把冬竹带了回来,让秋岚帮忙收拾行李。 她则进屋将甜菜制糖的法子写了出来,又添了一封信,写好一起放到一个牛皮纸里密封好,交给了蒋灏宁: “王爷,若是情况到了最坏的地步,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后。” “染染,情况不会走到最坏的地步,我相信林家一定能安然无恙。 这东西我先帮你保存,等你回来,我定然原封不动的交到你手上。 这枚玉佩你拿着,葛老给我的,紧要关头可以调动武林各派高手。” 蒋灏宁听得眼眶都红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玉佩,塞到她的手里。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让云秋染不去江南的话,他知道云秋染对林家的感情。 若是可以,他很想跟她一起去,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困难。 但是庄子没人管也不行,这里是染染的家,是她的大后方、大本营,他若不帮她看好,谁来帮她看? “好,借你吉言,我也相信我定然能和舅舅一起度过这次难关。”云秋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朝他走进两步,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就在她准备放手的时候,蒋灏宁突然伸手紧紧拥住她,低头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染染,答应我,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好。”云秋染沉默了片刻,才道。 说完这句话,毅然推开蒋灏宁,拎起包裹,带着冬竹和九名护院,跨上马背,呼啸而去。 他们一行人抵达城外的送别亭时,宜川县主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跟了两名神色冷峻的女卫。 “皇祖母以前指派给我的女卫,只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江湖游荡,没有带过她们。 现在情况特殊,我把她们给带出来了。”宜川指着两女介绍。 她口里的皇祖母就是苏太后,虽然她的父亲和皇帝不是亲兄弟。 但从辈分上讲,苏太后就是她的祖母,只不过是堂祖母。 至于亲祖母,好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好,时辰不早了,咱们走。”云秋染朝她们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一掌拍在马臀上,率先冲了出去。 此刻太阳离地平线只有几尺高,时间不早了。 天色黑尽之前,众人恰好路过一家客栈。 云秋染勒住缰绳:“诸位,我们先进店打尖,吃个饭,喂个马,休息一个时辰,趁着月色继续上路,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人对此都没有意见,云秋染带着这么多人急匆匆地赶往江南,显然是有很紧要的事。 他们一行足足有十四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自然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来找麻烦 一餐饭吃得很平静,吃完饭,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月色当空的时候,大家跨上马,继续上路。 后半夜,当月亮快要落入地平线的时候,众人恰好走到一处险峻山路的入口。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天亮,月亮马上就要落山了,咱们先在这边休息,等天亮再过去。”云秋染看着匍匐在那里,仿若猛兽般的入口,勒缰停了下来。 第159章 暗袭 “好。”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纷纷从马上下来,正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速退。”冬竹,刘延光和宜川带来的两名女卫耳朵动了两下,紧接着同时放声疾喝。 众人一惊,立即挥掌拍向马臀,飞身疾退。 大家反应虽然不慢,但是树林中的箭和暗器更快。 无数的暗器、强弩如飞蝗射了出来。 人倒也罢了,此行没有一个是庸手。 哪怕是最弱的云秋染,自北境回来后,知道自己的短板,只要有时间,就会抓紧一切时间锻炼。 同时让冬竹和刘延光,分别与她以实战的方式对练。 几个月下来,体能提升了不少,实战经验和临场应变能力也比之前增长了一大截。 人没有出现伤亡,马却有好几匹遭了殃。 面对飞蝗般的箭雨和暗器,冬竹和刘延光脚步一跨,同时挡到云秋染面前,各自凌空劈出一掌。 凛冽的罡气将飞到离他们尚有两米的暗器和飞箭震落。 云秋染和她的马一同被挡在身后,分毫未损。 云秋染的马沾了主人的光,安然无恙。 冬竹和刘延光的马就悲剧了,没有主人帮忙,单凭它们显然躲不过暗器。 两匹马瞬间就连连中招,口中发出悲鸣,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宜川的情况和云秋染差不多,暗器尚未近身,就被两名女卫击落。 其它护院们或用刀或用剑,纷纷将飞到面前的暗器或者箭弩击落。 第一轮的暗器袭击,十四个人皆有惊无险地避过。 马匹却足足损失了六匹。 “你保护姑娘,我去会会他们。” 冬竹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匹,目中寒芒一闪,偏头吩咐了刘延光一句,人如闪电般朝林中冲去。 云秋染下意识的想将她喊住,让她别擅自入林。 复转念一想,冬竹在这方面的嗅觉和经验远非自己能比。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她就不要擅自插手了,张开的嘴巴又紧紧闭上了。 冬竹冲入山林,不消片刻,林中便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刘延光等护几个院倒也罢了,他们有觉悟,知道自己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云秋染。 没有云秋染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行动。 跟着宜川的两名女卫,目中却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们都是专业的暗卫,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打架和杀人。 三年前,因宜川县主遇到了一场暗杀,太后大怒,之后就将她们拨来保护县主。 结果县主压根就不愿她们跟在身边,自己跑到江湖上去游荡,却将她们留在王府看院子。 暗卫被拨到宜川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是她的人了。 宜川不让她们跟,她们自然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 只能乖乖留在王府帮她守院子,好在每个月的月例,宜川从来没少过她们一分。 专业的暗卫,成了洒扫庭院的丫鬟,两人这两年闲得都快发霉了。 如今好不容易被县主带了出来,两女时刻都盼望着一展身手,让宜川对她们刮目相看,再也别把她们当成洒扫丫头。 听着林中的厮杀,两人只觉身体里的血液在奔腾,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战斗。 恨不得立即冲上去,酣畅淋漓的斗上一场。 “你们想去就去吧。”宜川将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无语地道。 两们女卫一听,顿时化为离弦之箭,冲进了树林。 “染染。”两人离开之后,宜川走到云秋染身边,带着几分忧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倒不是为眼前这场暗袭忧心,而是在为林家的状况而忧。 现离林家的路程还不到一半,路上就有人开始阻截了。 可见设局害林家的人,是铁了心要将一举将林家扳倒。 在林家倒下之前,不希望有任何外在的力量进来干涉。 云秋染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宜川的担忧何尝不是她的担忧。 只是敌暗我明,目前连到底是什么人下黑手都不得而知,忧也无用。 有了宜川的两名女护加入,树林中的情况很快呈现一面倒的形式。 看之前的暗器和强弩,山林的人数应该不少,不过那些人的身手大概不怎么样。 之前只有冬竹一个人进去,里面的人都没有多少抵挡之力。 如今再加上两尊身手并不逊色冬竹多少的杀神,里面的人几乎只有被屠杀的份。 林中就不断传来惨叫。 “刘护院,依你看,埋伏在林子里的是什么人。”云秋染见状问了刘延光一句。 “看起来像是山匪,他们的箭法和暗器使得不错,可是论正面交锋,根本就不是冬竹和另外两位姑娘的对手。”刘延光接口道。 他在边境当了好几年的兵,对于山匪和正规军的作战风格很了解。 他听得出来,林中的情况,已方已经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也就是说,敌方的人数不少,但是战斗力和己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山匪?难道这场袭击和林家的事无关,单纯就是哪股山匪见他们人多,以为有油水可捞,提前埋伏在这里想打劫? 云秋染听得微微一愣。 如果是有心人设的伏,都不会请一波人数有限,战斗力又很一般的山匪来对付他们。 别的人暂且不说,单是冬竹的战斗力就容不得任何人忽视。 此时有月亮已有一大半被云层盖住。 用不了片刻,天地即将进入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时间。 意识到眼前的这场战斗,可能不是有预谋的伏击,按理来说,云秋染应该很放松。 可她心头却莫明浮出一丝强烈的不安。 “刘护院,请大家提高警惕。”云秋染按下心头的不适,开口道。 “是,姑娘。”刘延光心头一凛。 来到秀蜀山庄的五个月,刘延光对云秋染是心服口服。 知道自家姑娘从不干无矢放的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离入口约有四五百米的左右山峦中,各自冒出一排穿黑衣,蒙黑巾的黑衣人。 这些人一冒出来,趁着月光就要被乌云吞没的那一刻,像幽灵般朝云秋染和宜川冲了过来。 “准备战斗。”刘延光大喝一声。 云秋染眼睛一眯,将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拎了出来,放到嘴边,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第160章 微型燃烧蛋 眼看着就要冲到众人面前的蒙面人,突然听到嘹亮的口哨声,目中顿时闪过警惕,前冲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云秋染趋着这个机会,前踏一步,手掌一扬,一蓬雾蒙蒙的粉沫劈头盖脸的朝他们洒了过去。 宜川和刘延光等人与云秋染极有默契,早在云秋染扬手的瞬间退到她身后。 雾蒙蒙的粉沫无色又无味,加上月色恰好在这个时候彻底被云层吞没。 哪怕这些蒙面人都极其警惕,退的速度也非常快,依然有一半人中了招,被撒了个正着。 他们头上,脸上明明都蒙上了套罩,结果这些雾沫一沾身,中招的八个人立即无声无息的地了下去。 后面的人见状大吃一惊,立即抽身飞退。 而这个时候,进了山林的冬竹和宜川的两名女卫,因听见口哨声,正好从里面冲出来。 双方撞了个正着,立即厮杀在一起。 两伙蒙面人加起来共有十六个,被云秋染一把粉沫放到了一半,还剩八人。 这些人的功夫显然不是林子里的那些杂鱼能比的,他们手里持的都是清一色的弯刀。 冬竹与和两名女护卫,三对八,一个照面下来,就被逼得步步后退。 刘延光见状立即上前帮忙。 此时月色已经完全被乌云笼罩,天地间一片漆黑。 除了内劲达到一定水准的人,周围三四米之内的距离,视线不会受干扰。 普通人基本不能见物。 云秋染这边除了冬竹,宜川的两名女卫外,就只有刘延光能视物。 宜川自幼习武,内功有一定的基础,多少能看见一些。 其它几名护院练的是外家功夫,战力不错,视力却和云秋染差不多,夜色中同样不能视物,想上前帮忙也帮不了。 多了一个刘延光,局势虽略有好转,整体依然处于劣势。 那八名黑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云秋染若想不出法子帮忙,冬竹他们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受伤。 宜川见战局对己方不利,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就想上去帮忙。 “别急。”云秋染伸手将她拉住。 宜川身形灵活,对付一般人可以。 但战场上这几个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她上去起不了大作用。 云秋染拉住宜川,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 啪的一声,将其点烧,战场中的情况立即清晰倒映在她面前。 宜川的两名女卫,其中一人的衣袖被一个蒙面人削下了一节,另一人的头发被散了。 两女背靠背靠在一起,被三名蒙面人联手,逼的险象环生。 “那粉沫还有吗?有的话再扔一把。”宜川瞧得大急。 她此言一出,已经一刀劈到一名女卫头顶的蒙面人,下意识地收刀后退。 与冬竹对阵的蒙面人脚下一颤,身体微微往左一歪,被冬竹抓住机会,一剑挑翻在地。 对方少了一人,又亮了火,云秋染身边的护院顿有三人加入战圈。 战局的天平开始慢慢往云秋染这边转移。 “你拿着,等会……”云秋染将点着的火折中递到宜川手里,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手又往怀里掏去。 眼见同伴被冬竹一剑砍翻,冲过来将其拦住的、一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见状目中寒光一闪。 他奋力两刀,将冬竹劈开,手掌一扬,一抹寒光奔雷般朝云秋染的面门电射而来。 “姑娘小心。”冬竹和刘延光见状,急声叫道。 云秋染陡然一矮身,那道寒光就擦着她的头顶掠了过去。 宜川在云秋染闪避的瞬间,手里握着火折,俯身朝前冲了出去。 冲到离战场只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将手中的火折往前一抛,并扬声开口:“快闪开。” 哪知她此言一出,跑的并不是冬竹他们,而那七名蒙面人。 他们以比之前冲过来的时候更快的速,瞬间就退到二十多米外。 眼看就要落到地上的火折,则被冬竹弯腰一把抄在手中。 已经退到二十多米外的蒙面人瞧着这一幕,面罩下的脸满是懵逼,不知道她们在玩哪一样。 冬竹将折接住之后,将火折对着那些黑衣人,手指在上面轻弹了两下。 普普通通的火折被她一弹,顿时嗖嗖的射出一串火焰,如流星般朝对面的蒙面人冲了过去。 几个蒙面人下意识的展开身法闪避。 其中两人大概是不信邪,站在原地未动,直接扬起手中的弯刀,一刀朝那颗不起眼的火焰避了过去。 蓬,一刀下去,不过鸡蛋般大小的火焰瞬间炸开,火苗蹿到了他们的身上。 “啊!”火苗一沾身,立即化为熊熊烈焰,两人顿时惨叫起来。 他们的同伴见状,不仅没人上前帮忙,反而毫不犹豫的转身,飞一般的遁中林中。 “哇,染染,你这什么东西啊,简直像魔术一样,刀劈会炸,沾身自动燃烧……”宜川瞧得满眼都是星星。 不仅仅是他,刘延光和其它八名护院,以及宜川的两名女护卫,全部满脸好奇地看着云秋染。 这样新奇又可怕武器,他们都是头一回见到,也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 “咳咳,这东西也就是看着吓人,那些人如果不去动火苗,也就没什么大用了,再说了,这玩意也不是我做的。” 云秋染被大家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着解释了一句。 这玩意叫微型燃烧蛋,创意自然是来自云秋染,动手的却是葛之遗。 云秋染某次和葛之遗聊天的时候,想起后世的烟花,随口说了几句,此老大感兴趣。 便一次次的开始尝试,可惜,烟花他没能做出来,却用火折石做出来一个会射火苗的微型燃烧单。 做好之后,他又反复研究了几天,改良了一番,添加了一些药物,发现用来对敌效果很不错。 缺点就是只能出其不意,如果对方有防备,不用外力碰触火焰,或者用能灭硝石流火的东西应对,就没有什么作用。 他手里的药引有限,一共只做了十二枚,试验的时候用掉了两枚,还剩余十枚。 云秋染出来的时候,带了六枚。 第161章 受伤 一场半夜的暗袭,因大家的同心协力,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不过众人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放松。 不仅不曾放松,反而对前路更多了几分警惕和不安。 跟着云秋染一同过来的九名护院中,有五人脸上的忐忑分外明显。 虽说出门的时候,刘大已经和他们说过 ,此趟江南之行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却没说这样危险。 今夜若非云大姑娘手段层出不穷,大家伙说不定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后面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都是有家计的人,上有老,下有小的。 选择到大户人家做护院,一是薪俸比一般的活计高一些,二则是生命不会有什么大威胁。 结果现在串了走镖的活,且还是趟危险系数非同一般的镖。 这差事他们能反悔、能选择退出吗?几人越想,心里就越忐忑不安,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云秋染身上飘。 因要等天亮之后再过山,云秋染让人捡了些干柴,烧了堆篝火。 就着火光,看着几个护院不断往自己身上瞟的眼神,云秋染开口道了一句:“几位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姑娘,我,我们……”几人被云秋染盯着,一紧张竟是不敢将心里的想法吐出来。 虽说大家相处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可云秋染已经在庄子里树起了绝对的威信。 没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几名护院实在没有胆子当着她的面说,因为怕死,所以想半途退出这份差事。 “抱歉,你们不说就由我来说吧。 来之前忘了告诉你们,这一趟江南之行,会比较危险。 为此,你们的薪俸按的是平常的三倍。 若是遭遇意外伤亡,我会按大家现在的薪俸标准,一次性补偿十年的薪俸给你们的家属。 若你们家里有孩子读书的,我可以支助十年学费以及在学堂的一应开支。 这个承诺我活着有效。 即便我死了,离家的时候我已经留了信,依然会有我代我完成承诺。 若在这个条件的前提下,你们依然不愿跟着我这个雇主冒险。 我也不勉强,天亮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 不过离开之后,就不再是我秀蜀山庄的护院了,这个月的薪俸,我会照常支付。”云秋染见状接着往下道。 “云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做护院的,本职就是保护雇主的安全。 姑娘给的薪俸比同行高出一截,你出门有急事,需要我们护送,这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怎可能因为危险就半途退出。” 刘延光一听,顿时急了起来。 他曾经是个军人,性情耿直,深谙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 虽说家有娇妻幼子和老母,却知道接了别人的工作,保护别人的安全就是本分,绝不会因为这趟行程有危险就生出退缩之心。 “姑娘言重了,我等也没这个意思。”那几个想打退堂鼓的护院只听得老脸泛红。 云姑娘什么都给他们考虑好了,他们却因为遇到了点危险,就在脑子里百转千回,意图当逃兵,真是丢了武人的脸。 面对云秋染的许诺,没有一个人退出。 他们出来做护院是为什么?还不是希望多挣些钱,让家人过得好些。 云姑娘将他们所有的后路都考虑进去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没得说,遇到事,冲就得了。 冬竹姑娘就没有云秋染这么好说话了。 她淡淡的扫了几人一眼,后续的行程中若谁因贪生怕死拖累姑娘,她第一个就宰了他。 接下来一直到他们顺利通过这条山路,都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波折。 一转眼一天半的时间就过去了,云秋染一行来到乌湘镇。 过了乌江镇,在走百里就是苏临城。 此时正好到了用午饭的点。 “先用午饭,再修整一个时辰,争取天黑之前抵达苏临。”云秋染选了处酒楼停下来。 乌湘镇是江南一个很有特色的小镇,比较富裕,饮食业十分发达。 云秋染挑的这家店面积不小,人流量也大。 他们一行共十四个人,有男有女,进门呼啦啦的一片,非常引人注目。 不过这家店的老板伙计都见惯场面,并未因他们人多就失态。 问清楚了客人的诉求,很快在一楼的大堂,为他们安排了两个紧临的桌子。 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坐的是一对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夫妇,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男的斯文儒雅,女的美丽温柔,孩子也长得十分可爱。 一家人点了三菜一汤,吃的津津有味,气氛十分温馨。 云秋染和冬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就收了回来。 这三个人都是普通人,身上没有任何功夫,显然不会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 没一会儿,云秋染桌子上的菜就上来了,正直众人埋头苦吃的时候,几个着江湖打扮的男子走到那对年轻的夫妇桌前。 “文公子,我们找你找得好苦,这两位就是你的夫人和儿子? 没想到一晃多年不见,你娇妻佳儿都有了,苦就苦了我们的大小姐……” “等等,几位在说什么,文某并不认识你们。”这对夫妇已经用完饭,男子正准备喊店小二结账,突然被这几个人打断,眉头不由一皱。 “哈哈哈,文公子不认识我们,可认识九年前意贤庄的大小姐?”为首的男子是个三十来岁的髯须大汉,闻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们是周小姐的人,周小姐的救命之恩文某铭感五内。 只是当年文某已经和周小姐说清楚,我有婚约在身,不能停约另娶,怎的事隔多年后……”男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 “你算哪根葱?你的命是我们大小姐救的,我们大小姐能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结果你却不识好歹,还敢潜逃……”髯须大汉说着一巴掌拍过来。 直接将文姓青年的脑袋拍到桌子上,碗筷顿时被撞得乱飞,其中两只筷子都飞到了云秋染和冬竹的椅子下。 云秋染等人不想多管闲事,加快的吃饭速度,准备尽快离开。 那美丽妇人见丈夫被打,心里又惊又惊,忍不住喊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打人,还有没有王……” “妈个巴子,让你多话。”结果一句话没说完,身体就被人一巴掌抽的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恰好滚到云秋染的椅子边,头还撞到了云秋染的腿上。 与此同时,他们的儿子被人一把捏住了脖子。 云秋染再不想管闲事,也不得不伸手扶了少妇一把。 只是刚将她扶起来,腹部顿时一疼。 “你……”云秋染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抬腿就是一脚,将少妇推踢了出去,而她的左腹上,却插了一柄黝黑的匕首柄,鲜血瞬间染红了浅色衣衫。 第162章 三不医馆 “姑娘,染染。”冬竹和宜川大惊失色,同时抢了过来。 “我……”云秋染想说点什么,结果思维一钝,两眼一黑,紧接着人就失去了意识。 宜川和冬竹同时伸手,一把将她接住。 “麻烦县主帮忙照顾一下姑娘。” 冬竹放开手,豁然抬目,看向被云秋染一脚踢了出去,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少妇,和奔到她身边的男子。 以及眼见云秋染中刀,便扔下被他掐晕的孩子,下意识想往外跑、却被宜川的女卫和刘延光拦住的几名江湖汉子。 她目中泛出隐隐猩红,就像只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所有人的目光与她一触,脖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勒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什么人派你们来的,说了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冬竹身形一晃,瞬间就来到那对夫妇面前,手一张,就将两人提到手中。 两人被她盯得浑身仿若进了冰窖,却不愿开口多言,只垂下视线,一声不吭。 冬竹没有再说废话,一个掌刀下去,将两人劈晕,扔到地上。 抬目对已经将那三名江湖汉子制住的刘延光等人道:“把他们打晕,带走,把这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孩也一并带出走。” 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宜川身边,一把将倒在她怀里的云秋染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宜川拿出一块银子放在餐桌上,追了出来,路过柜台,对吓得目瞪口呆的掌柜和伙计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人,又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将人带走问几句话,掌柜的不会报官吧?” “不会不会。”掌柜的连忙摇手。 天见可怜的,他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知突然就遇上这等江湖仇杀的事了。 哎,走,走,走,赶紧走,他半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出了门,宜川走到面色阴沉如水的冬竹身边,看着垂着头,一动不动挂在她臂弯里的云秋染,小心地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宜川轻轻吁出一口气,开口道:“去巴越镇吧,我有个朋友在那开医馆,医术很不错,咱们去找她。” “有多远?”冬竹问。 “不是很远,四十多里,快马用不了一个时辰。”宜川道。 “走吧。”冬竹不再说废话,很快让人将马牵了过来。 一行人风驰电掣,申时左右,就到了巴越镇。 宜川一马当先,一路走到一家名为三不医馆的门口。 这家医馆的店面不算小,共有两进,前屋的大堂一个客人没有看到。 不仅没有看到客人,连大夫的影子也没看见。 唯独门口有个驼背的老人,正在慢吞吞地打扫落叶。 “武伯。”宜川上前和老人打了声招呼。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朝屋里的庭院指了指。 宜川招呼了冬竹一声,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穿过前面的大堂,来到中间的庭院。 只见一个身着男式青衣,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的青年女子,半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花缺德,救命啊。”宜川一见此女,立即喊了起来。 “是你这爹不爱,娘不疼的大冤种啊,救谁?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哪怕咱们是朋友,我也不会为你破例。” 树下的女子抬目扫了宜川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冬竹,淡淡地道。 宜川知道此人的性格,没有让其他人进来,让他们都等在外面。 他们面前的女子名叫花鹊月,名字很好听,相貌也没辜负她的名字,就是经常不干人事。 比如她的医馆之所以叫三不医馆,一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治病,二是看不顺眼的人不医治,三是非罕见的疑难杂症不治。 正因为她定下的制定要求太过苛刻,慢慢的她的本名被人忘了,熟悉她的人就叫她花缺德。 “自然是符合你的规矩,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她,服用过江湖怪医葛之遗的能解百毒的药,依然见血就倒。”宜川指着冬竹怀里的云秋染道。 花鹊月听说云秋染服过葛之遗能解百毒的药,依然被人毒倒,顿时大感兴趣。 “你们把她带进来。”花鹊月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指了指云秋染。 冬竹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进第二进院落,将云秋染放在一张空床上。 “她命挺大的,都中了见血封喉的荆月花之毒还能活着让你们把他送过来。”花鹊月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云秋染的脉息,目中闪过惊讶。 “还能救吗?”宜川一脸的紧张。 “当然能救,都到了我这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走到了阎王殿的门口,本人也要把她抢回来。”花鹊月一脸的傲然。 江湖上公认的医术最好的人是怪医葛之遗,花鹊月却不这么认为。 她一点不认为自己比葛之遗差,只是两个人暂时没有机会碰面。 等她以后想动了,愿意出门了,定要去找葛之遗,和他好好切磋一场。 “那赶紧动手啊。”宜川崔促。 云秋染的脸色都有些白中发青,青中透着淡淡的紫了,看着非常骇人。 花鹊月没有说话,转身推开一间小屋子,拿了个工具箱出来,将里面的工具都拿了出来。 接着将她腹部那一块的衣服撕开,手指在旁边连点了几下,拔出匕首。 小心翼翼的用一块牛皮布将那匕首包了起来,接着从她的工具箱里拿出两把更小的刀,对宜川道:“去找个盆子来。” 宜川显然对她这里很熟悉,一言不发的出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木盆过来。 花鹊月去找了一张特制的椅子,让宜川和冬竹将云秋染放上去。 接着拿起那两柄锋利的小刀,在她的腹部四周迅速的割了几刀,用特殊的手法一按,肚子周围的血立即喷涌而出。 血色暗红,带着淡淡的腥味。 直到喷了半盆血,后面再流出来的血的颜色才开始变得正常。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荆月花,真烈!”花鹊月盯着那大半盆子的血,就像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一般,双目放光,口中啧啧赞叹不止。 “是不是该止血了?”宜川见她的心思都放在那盆血上,却忘了给云秋染止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再不止血,云秋染没被毒死,只怕要因流干血而死。 第163章 花鹊月 云秋染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正寻思自己在哪,晕了多久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宜川充满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染染,你醒啦。” “我这是在哪里?昏睡了多久?”云秋染有些费力地开口。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她是个大夫。”宜川点燃蜡烛,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红。 想起花鹊月说的话以及拔毒的经过,宜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染染这次差点就挺不过去了。 “多谢,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我在麻烦你。”云秋染有些不好意思。 “说什么鬼话,咱们是一见如故、不离不弃的至交好友,好朋友之间需要说这些吗? 再说了,我沾你的光还少啊,你折腾的那些东西哪样别人不趁之若鹜? 多少人想往你面前凑,都找不到机会。 若非你把我当成朋友,就我那点家底,哪有资格跟着掺和。 说白了我能往你那投点本,纯粹是借凭咱俩的关系,坐等分钱。”宜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是我的不是,对了,袭击我的人是什么来历,问出来了么?”云秋染忙不迭地赔不是,换了个话头。 “没有。”宜川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 那对青年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以及陪他们演戏的三个江湖汉子,都被冬竹带了回来。 以冬竹的手段,没费多少功夫就让他们开了口,只不过那些人刚张口,还没说出所有然,就口喷黑血而亡。 花鹊月说这些人身上中了蛊,只要说到不该说的话,就会受噬而亡。 现在独留下那个几岁的孩子,宜川想想都有些头疼。 “都死了?” “嗯,花鹊月说那些人身上中了蛊,一说不该说的话,就会受噬而亡,现在就剩那小孩一人。”宜川实话实说。 “好大的手笔,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值钱。”云秋染哼了一声。 说罢,就想翻身下床,哪知刚动,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你别动啊,为了清毒,花鹊月给你放了大半盆的血,她说了,你需要静养几天。”宜川急忙一把将她按住,又推回床上。 “呦,大冤种,我刚救了你的朋友,结果一转头你就说我的坏话,你真行。”宜川的话音刚落,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云秋染抬目看去,借凭烛光,她看见一个身材高挑,明丽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美人,双手环胸,挑着一边眉毛,懒懒的靠在门框上。 好一个帅酷飒爽又充满韵味的美人,云秋眼中闪过惊艳。 “哟,你觉得我很好看?”美人见状,一步跨到她的床边。 “嗯。”云秋染下意识地点头。 “好眼光,你也不差。”美人儿显然被她取悦了,伸手轻轻抚了抚云秋染的面庞。 “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也称赞过你的美貌,结果却被你一针放倒,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宜川不服的嚷了起来。 “那能一样?当时的你对我的医术充满了怀疑,我只是给了你一针,没有直接将你弄死,已经是手下留情。”花鹊月回头白了她一眼。 宜川…… “小美人,你的命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说说看,你想怎么回报?”花鹊月白了宜川一眼之后,又将视线转到云秋染身上。 “大夫想要如何回报?”云秋染不答反问。 “古人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过在配偶选择上,我更中意的是男人。 这样吧,我看上你那个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俏丫头了,你把她给我如何?”花鹊月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说的冬竹吗?那不行,她是自由人,是否愿意做你的丫鬟,我没有资格为她做决定,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另外,欠你救命之恩的人是我,如果美人大夫真需要丫鬟,或许可以考虑我。”云秋染道。 “你?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还有这手,整个一十指不沾阳春水,在我这做丫鬟,到底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花鹊月打量了她几眼,一脸的嫌弃。 “美人大夫既然看不上我,那咱不如换一种回报方式?比如打个欠条啥的? 现在先付一部分定金,后面的按大夫的需求分批支付,如何?我以后应该会很有钱。”云秋染大言不惭。 “听你的意思,无论我有什么要求你都能满足?”花鹊月挑起双眉。 “不敢说这样的大话,不过实在满足不了你要求的时候,我就把自己打包送到你这里,任你处置。”云秋染摊了摊手。 “你还真不要脸。”花鹊月被她给噎住。 “哈哈,花缺德,你遇到对手了吧。”宜川瞧得哈哈大笑。 “哎,宜川,我不过是依仗花大夫看我顺眼,才敢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胡谄,不然美人大夫一剂药下来,我就该从哪来就到哪去了。”云秋染道。 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了,头也沉得很。 两天两夜滴水未沾,又放了那么多血,她的身体现在虚的很。 “门外的丫头,去把你家姑娘的吃食端过来吧,免得她没被我治死,却饿死在我的医馆,到时候惹着你把我的医馆给拆了。”花鹊月抬头朝门外喊了一声。 她的话音一落,云秋染和宜川,就听得有隐隐的脚步声里去。 “外面的是冬竹?”宜川有些诧异地看向花鹊月。 冬竹这丫鬟她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平常除了云秋染,可没有任何人能使唤她。 “不错,羡慕吧?云大姑娘,你对我能随意指使你的丫鬟,有何感觉?”花鹊月瞟了宜川一眼,又转目去看云秋染。 “感动,我没想到初次相见,美人大夫就对我这样好。”云秋染一脸感动地看着她。 …… “真是个阴险狡诈,有八百个心眼的姑娘,宜川跟你做朋友,哪天被你卖了,估计还在帮你收钱。”花鹊月气得狠狠瞪云秋染一眼。 第164章 林氏盐场 苏临,林府。 林大舅刚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林老爷子,大舅母,二舅母等人都围了过来:“大郎,父亲,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尚在可控范围内。”林大舅按着眉心,一脸疲惫地开口。 大舅母想说点什么,结果看了看丈夫疲惫的面庞,以及两位老人担心的面孔,终于什么话都没有吐出来。 盐场出事至今已经有七日,离知府给的十天时间只有三天。 两处盐场同时发生了大规模的抢盗,十数吨食盐不见踪影,十几名盐工伤亡。 负责盐场安全的安保人员失去踪影。 十天之内若查不出失踪食盐的去处,不能及时补上市场的需求,以及交不出涉案人员,林家就要为此事负全责。 现在十天已经过去七天,如果三天之内,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林家危矣。 “不要担心,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林大舅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看着妻子担忧的面庞,出言安慰了一句。 “我知道,我相信你。”大舅母眼眶发热。 “父亲,母亲,表妹来信了。”就在这时候,林浩瀚手里捏着一封信,急急冲了跑了进来。 林大舅接过他手中的信,一目数行,越看越惊喜。 等信看完之后,他目中深处的焦躁一扫而空,用掩不住的激动声音开口:“染染真是咱们的大福星,咱们林家有救了。” “染染说了什么?”大舅母和林浩瀚同时问。 “染染给了咱一种改善制盐的新办法,有了这种方法,三天之内补齐那些失踪的食盐的份额,问题不大。 只要能及时补齐市场的需求,后面的问题请求知府大人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想必不会拒绝。”林大舅道。 “表妹就是聪明,她懂甜菜制糖的办法,还认识许多咱们不知道的新作物,知道改良制盐的法子也不足为奇。”林浩瀚顺手拍了一记马屁。 “嗯,我这就去盐场。”林大舅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往外走。 自从盐场出事,他,林二舅,以及长子林浩翔,三个人每天就忙得像螺旋一般。 “父亲,我和你一起去吧。”林浩瀚道。 “嗯,你去把浩宇找过来,染染的方法需要改良设备,他刚好是这方面的专家。”林大舅点了点头,并让儿子去把二房的林浩宇叫上。 他能守住林家这么大的家业,并将其发扬光大,稳坐江南第一首富的位置。 无论是对风险的嗅觉还是敏锐度,都非常人能比。 盐场刚出事那会儿,他就知道是内部出了问题。 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手伸到了林氏管辖的盐场上。 近期对自身和家人的安全都非常在意。 大舅母张氏眼见丈夫满脸疲惫,有心让他休息一会儿。 却知道盐场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就如一柄悬挂在林氏满门头上的闸刀,丈夫不可能放松。 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让人拿出早早备好饭,坚持让三人用了饭,再亲自将他们送出门。 林家在江南的两处盐场一处就在苏临外郊,离城区四十余里。 一处在淮南北山县,离苏临一百五十多里。 林浩翔和林二舅,目前就在淮南北山县的盐场。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林大舅将家里花的大价钱培养的一百名精锐护卫,分了一半给他们带过去。 另一半人,除了几个跟在林大舅身边,其他人统一都派到了苏临的盐场。 三人出了家门,一路快马扬鞭,大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盐城。 如今的盐场已经被林大舅看护得如同铜墙铁壁,不管内外,都飞不进一只苍蝇。 负责人是跟了林大舅几十年的老人林扈。 林扈比林大舅小六岁,幼年被林老爷子所救,在林家的帮助下读书习武,后来发现没有读书的天分,就跟着林大舅跑商。 妻子也是在林老爷子的张罗下娶的,儿子如今也在帮着林家做事。 对他来说,林家就是他的家,林老爷子既是他的再生父母,也是救命恩人。 林大舅既是他的兄弟,也是主子。 一家人都在帮林家做事,对林家忠心不二。 “大爷,你才刚回去没一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熬着,你的身体受得住吗?”林扈看到林大舅,目中满是担忧。 这七天下来,林大舅就像旋螺般在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不过几天时间,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 “没事,场子里的情况怎么样?”林大舅摆了摆手,问。 “出事的人家都已经安抚好了,失踪的盐的下落,原本查到了一点头绪,结果到了允江,线索就彻底断了。”林扈答道。 “允江?联系那边的人,从周边开始加大查询力度。”林大舅微眯了下眼睛。 食盐的失踪除了会暂时造成林家负责的这个区域缺盐,还会造成大量的食盐走私,扰乱大乾的盐价。 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林家几代积累的家业就不说了,满门的人头都不够砍。 “是,大爷。”林扈点头。 林大舅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林浩瀚和林浩宇一同朝盐坊走去。 这处盐场共有五个盐坊,每个盐坊里面有十几个人。 目前取盐的方式就是将盐矿石,用纯净水融化,再放到大锅里煮。 直至盐溶液沸腾,文火继续加热,等容器内出现大量白色晶体时停止加热。 用专用工具将食盐从容器上刮下来,再溶解于纯净水。 然后用干净棉纱封住装盐水的容器口,过滤食盐溶液,再次加热出的盐,就是可以食用的盐。 这种方法治出来的盐纯度很高,但是费时费力,费用高,效率低,一个盐坊,一天最多只能出几十斤盐。 正是因为制作成本高昂,才导致食盐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林家两个盐场,几个月才积累了二十吨盐左右。 正打算运到市场,结果突然被人给抢了,二十吨盐,剩下来不足五吨。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补齐这份市场空缺,是会引起民怨的大事。 “父亲,三天时间咱们真能补齐这么多盐吗?”跟着父亲在几个盐坊转了一圈,林浩瀚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忐忑。 第165章 献计 云秋染醒来后,只在三不医馆休息了两天,就启程赶往苏临。 八月二十五傍晚,一行人抵达林府。 林大舅和林浩瀚、林浩宇都在盐场。 林家宅子里目前在家的只有林老爷子夫妇,大舅母,二舅母以及大表嫂母子俩。 林老爷子夫妇听说外孙女来了,激动得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 没走几步,就和进来的云秋染碰上。 “外祖母,外祖。”云秋染几步抢过来,一把将两老扶住。 “妮妮,你,你怎的这时候来了。”外祖母程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妮妮来看看外祖母和外祖,您放心,林家不会有事的。”云秋染安抚。 “嗯,我相信你们。”程氏一边擦拭眼睛,一边点头。 “外祖母,外祖,这是县主。”云秋染安抚住程氏的情绪,转头指着宜川介绍。 林老爷子夫妇一听,知道眼前这个相貌明艳,气度不凡的的女子,就是林浩瀚那位刚订下来的、未过门的未婚妻。 “见过县主。”两老压下情绪,和大舅母、二舅母一起和宜川见礼。 “诸位都是宜川的长辈,万万不可如此。”宜川吓了一跳,急忙将几人拉了起来。 “外祖父,祖母,两位舅母,县主不是外人,大家都不必太客套。 大舅母,我大舅呢?”云秋染忙不迭地道。 “妮妮,你舅舅和两个表哥都在盐场。”大舅母张氏回了一句。 “在盐场啊,大舅母,方便找个人带我去盐场吗?”云秋染道。 虽说前天夜里已经将信传了回来,可她的心依然放不下。 制盐改进的法子自然有效果,但效果不会那么理想。 想大幅度提高制盐速度,主要在于仪器工具。 而仪器工具这东西一时半会是做不出来的。 林家现在需要做的,是先拿到一块敲门砖,去官方那里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这,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大舅母有些为难。 “没事,我和染染赶过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我们都很年轻,受点累无妨。”宜川连忙帮腔。 云秋染担心林家,她同意担心,她和林浩瀚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 也就是说从明年三月开始,林家就是她的家了,她很喜欢林浩瀚,自然打心底希望林家一日比一日好。 “也好,你们应该都还没有用晚膳,我先让人摆饭,吃完就让人带你们过去。” 云秋染和宜川没有再推迟,用过晚饭,大舅母找了个人带他们去盐场。 云秋染将带过来的人留了一半在林宅,带了一半前往盐场。 几十里的路不远也不近,一行人耗费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林大舅和林浩宇都蹲在盐坊,一个忙着改善制盐的仪器,一个在忙着看进度。 倒是林浩瀚不懂这些,他正在盐场四周乱转。 待听人来报,说云秋染到了,立即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表妹,县主,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林浩瀚看着门口的几人,既欢喜又惊讶。 “听说了这边的事,有些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云秋染道。 “父亲和浩宇都在里面,你们先进来吧,扈叔,他们一个是我表妹,另一个是我的……我的未婚妻,我先带她们进去。”林浩瀚转目对林扈道了一句。 林扈现在负责整个盐场的安全,要带非林家的人进去,自然需要说明身份。 说到未婚妻这几个字的时候,林浩瀚耳根一红。 “嗯。”林扈点了点头。 他不认识宜川,但是认识云秋染。 林浩瀚带着云秋染,宜川和冬竹进了大门,其他人被挡在了大门外。 来到盐坊门口,满脸疲惫的林大舅正好从里面出来。 “染染,县主,你们怎么来了?”林大舅突然看到两女,脸上不由闪过惊愕。 “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舅舅这是把我当外人了?”云秋染有些不满地看了林大舅一眼。 “舅舅哪里把你当外人,真把你当外人也不会刚出事就给你写信,舅舅只是没想到…… 你来了也好,赶紧进来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林大舅白外甥女一眼,想说点什么,后转念一想,自己和外甥女实在用不着这么客气,感激客套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朝她招了招手。 云秋染随他走了进去。 “你看,这个器具,灏宇折腾了两天了,依然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诀窍……”领导就指着其中一台手工器具道。 “大舅,浩宇的想法没有问题,但这个器具改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的。 我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过来找舅舅,是希望舅舅拿着我给你的那个制盐改良法去找官府……”云秋染道。 “拿着这个献给官府?”林大舅听得一愣。 他看到外甥女传过来的这个制盐改良法,欣喜若狂之余,还真没有生过把它献给官府的念头。 他内心本能的认为这是外甥女的东西,他紧急之下借用一下也就罢了,但是献上去…… “嗯。”云秋染肯定的朝他点头。 “可是染染……” “没有什么可是的舅舅,制盐的法子再好,没比不得林家重要。”林大舅话没说完,就被云秋染打断。 她在来盐场的途中,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问题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若不能及时应对,林家这一关是真的不好过。 林大舅…… “对了舅舅,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云秋染又问。 “原本查到一些,不过到了允江那边之后,线索突然就断了。”林大舅摇头。 “允江?舅舅,如果我没有记错,承平伯府杨家的姻亲就是允江的余家吧?”云秋染听得一脸的若有所思。 宜川也是心头一动。 “嗯,你和他们打过交道?”林大舅道。 “还真打过,四月底,我和宜川从裕州回京的时候,路过允江,遇到了余家的嫡孙媳妇王三娘……” “染染怀疑这事和他们有关?” “不好说,不过承平伯府杨家不是一直与咱林家不太对付?” 第166章 幕后黑手(上) “杨家确实和林家不太对盘,他们以前也是江南数得着的大商号。 倒是受爵之后,受到限制,很多事不能放开手脚,杨家的产业缩水不少。 杨家受了爵位,商业版图却不断缩小,咱林家在官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涉及的行业却越来越多,商业版图越来越大。 为此,杨家一直看林家不顺眼。 不过他们再看咱不顺眼,也不至于敢干这样的事罢。”林大舅语气有几分迟疑。 盐场出事之后,他立即就发动了所有的关系,调查所有与林家关系不睦,以及可能得益的人。 杨家自然在怀疑目标之内。 只是杨家身上虽然有爵位,但他们如今的影响力在江南十分有限。 即便他们有这个心,也没有干此事的实力。 “单凭杨家自然不行 ”云秋染拧起眉头。 “染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大舅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舅舅,今年你见过太子吗?”云秋染不答反问。 “没有,自三月份收到你的信后,我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与太子见面。 染染,你的意思是……”林大舅摇了摇头。 说到最后一句,心头一紧,一把将云秋染拉到一边,声音也低了下去。 如果是太子的手笔…… 想到这个可能,林大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林家几代积累,家产难以计数。 家族中虽然没有出仕之人,但是这些年用钱财铺下来的人脉关系,却远胜一般的官场中人。 哪怕是一般的皇室中人算计林家,林大舅都不怎么担心,可这个人若是太子的话…… “别担心,舅舅,现在做主的人是陛下,不是太子。 再说了,尚没有证据证明此事和对方有关不是。 你把盐场里的盐统计一下,一会儿都运出去,明天送到各销售点。 数量不够的,舅舅就和知府大人说,后续分多少天补齐。 若是没有这张制盐改良方子,知府大人不一定同意,有了它……”云秋染看出林大舅的担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大舅没有再说话,唯独看着云秋染的目光有些复杂。 外甥女真是长大了,这孩子自小就聪明,长大之后,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到了现在,已经无人可以遮掩。 不仅认识番文,还能从番文中学到那么多新知识。 她的许多见闻都是自己这辈子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的,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子咋长的。 若妹妹还在世,看到染染这样优秀,心里不知有多欣慰。 想到妹妹,林大舅鼻子有些酸,心里也堵得慌。 父亲这辈子干得最不靠谱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将妹妹许给宁远侯府。 “舅舅,让人清点食盐吧,所有的成品一会就拉回林家。 你也好好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天才有精力应对一切。”云秋染不知他的心思,开口打断了他的缅怀。 “好。”林大舅压下情绪,出去安排了。 云秋染则走到林浩宇身边,和他讨论起制盐器具的具体改良细节。 “表妹,番文中真有这么多有意思的知识吗?我以后也得找个时间好好学习番文。” 待云秋染将他搞不懂的几个细节解开之后,林浩宇看着云秋染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番文里确实有很多有意思的知识。”云秋染被问得噎了一下,很快一脸若无其事地接口。 关于制盐改良的知识番书中应该还没有相关记载。 不过番书那么多,就是林浩宇现在去学番文,也不可能读完所有都番文书。 大可不必担心他读了番书后来质问自己,为何在书中找不到自己说的知识。 林大舅将盐场所有的可以食用的成品食盐清点出来,让人趁夜拉回林家。 回到家之后,梳洗完,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起来,亲自将盐送到几个销售点,数量只有规定的三分之一。 做完这些事,天色已经快黑了。 一般情况,这个时候已经不合适上门找人,但想着明天就是胡知府给的最后一天限期,林大舅决定今晚就去找他。 “舅舅。”林大舅换好见客的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云秋染走了过来。 “染染,你这是?”林大舅看着一身男装的云秋染,有些疑惑。 “我和你一起去。”云秋染走到他面前。 “走吧,舅舅。”林大舅有心再问两句,云秋染已经跳上马车。 林大舅只能按下心思,带着外甥女出了门。 “染染,你担心胡知府?不会的,胡家和林家是世交……”上车之后,林大舅忍不住开口道。 对于胡知府,林大舅是相当信任的。 两人少年时期就是好友,胡家和林家更是世交,当年妹妹若不是许给了现任宁远侯,如今早就是胡家媳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舅舅。”云秋染淡淡的道。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她深知人性这个东西,是最难把握的,也是最经不住诱惑的。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太子,别说胡知府,就算整个江南官场都被太子收入囊子也不稀奇 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效忠现在的太子就等于效忠以后的帝王。 林家离知府居住的府邸不是太远,马车走了两刻多钟就到了。 两人的马车抵达的时候,胡知府刚刚回府。 “胡兄。”林大舅看到他,先一步开口打招呼。 “子介兄,你怎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你的盐都补齐了吗?”胡知府看到林大舅,有些诧异地问。 “还没有,我来找胡兄,是有点事想和胡兄商量。”林大舅微微默了一默,才道。 “什么事?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盐没有备补齐,这个事我可帮不了忙。 虽然咱们有几十年的交情,但这事太大了,为兄我挡不住。”胡知府连忙摆手。 林大舅听得心头微微一沉,如此官方的说法,看样子真被外甥女给猜对了。 “胡大人。”云秋染上前打了个招呼。 “你是云家那丫头?”胡知府看到她,微微愣了一愣,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将她认出来。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刚才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做男装打扮的少年竟然是云秋染。 第167章 幕后黑手(中) “是我,胡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此时来访,确有些冒昧。 不过大人应该解我舅舅的为人,以你们的交情,若真是让大人为难之事,舅舅断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登门,大人不请我们进屋再谈吗?”云秋染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她是晚辈,本不好擅自插嘴长辈们的谈话。 问题是她冷眼旁观,若不开门见山,胡知府只怕连门都不愿意让你进。 林大舅和他多年交情,很多话不方便说,她则没有这个顾虑。 “子介兄,云大姑娘,里面请。”胡知府和云秋染对视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来人,看茶,两位先坐,我去换身衣服。”胡知府带着两人来到会客厅,一边让人看茶,一边开口道。 “胡兄请。” 胡知府走了出去, 他刚从会客厅离开,就有个师爷模样的人面带焦色地走了过来。 他走到胡知府身边,压低声音开口:“大人,您怎的这个时候让林家主进来了?” “我与他相交多年,人家都找上门了,我总不能一句话都不听,就把他打发回去。”胡知府扫了师爷一眼,边走边道。 他没有告诉师爷,之所以这么轻易的让林大舅进门,是因为看到了云秋染。 前些日子,京里几个平常不怎么和他联系的朋友,突然主动写信联系他。 信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与林家关系一向亲近,问他有没有办法通过林家,和林家唯一的外甥女云秋染搭上关系。 胡知府不知道云秋染在京里做了什么,但是能让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只为和她搭上关系,就把求助信写到他这来。 想必是云秋染手里掌握着能给他们带去大利益和好处的东西。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回复,又有人找上了他,紧接着林家就出事了。 不是一般的事,是稍有不慎就会让整个家族灰飞烟灭的大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胡知府自然不会再和京里那些朋友回信。 不过具体该怎么对林家,他暂时也没有考虑好。 一是林、胡两家有多年的交情。 二则是他身为外臣,并不想随便站队。 可有些时候,这个队不是他不想站就能不站的,胡知府最近也很纠结和为难。 没想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那位在京城让无数权贵趁之若鹜为的云大姑娘,为了林家赶到了苏临。 既然如此,听听这姑娘怎么说也不错。 “可是……”一路跟进更衣室,师爷下意识的还想劝。 在他看来,自家老爷既然选择了站队,就应该铁下心来,一门心思帮着贵人做事。 “别说了,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出去吧。”胡知府皱眉看了师爷一眼。 这家伙不知通变,也有些不识趣,也许该考虑换人了。 师爷离开后,胡知府在更衣间沉思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将官服脱了下来,换上了日常服。 等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走到会客厅的玄关处,胡知府看到云秋染和林大舅正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喝茶,脸上看不出半点焦躁和不安。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仔细打量起云秋染。 想看看在这个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不断的刷新大家认知的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首先,容貌很出众,一身简洁的男装,却丝毫掩不住她的风采。 尤其是身上那股子笃定和从容,实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能拥有。 真是奇怪,以现任宁远侯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也不知他是如何生出这么一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儿的。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很快引得云秋染的察觉,抬目看了过来。 云秋染一抬目,林大舅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看到站在玄关的胡知府,扬声招呼:“胡兄。” “哈哈,让你们久等了,对不住。”胡知府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哪里,是我们来得冒昧。”林大舅道。 “以咱们的交情,哪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说法,说说看,你今晚前来所谓何事?”胡知府摆了摆手。 “多谢胡兄 ,今晚前来,主要有两件事想和胡兄商量。 第一件,因为林家盐场的食盐失踪,我外甥女心里一急,想起曾经从番书上看到过一个改良制盐的方子。 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得知林家的事后,突然又想了起来,便急急从京城赶到苏临,让我尝试这个法子。 林家现在的情况胡兄也知道,此法不见得有用,但对我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 自然会全力尝试,没想到这一试,还真成功了,林某承蒙朝廷和陛下看重,不敢私吞此方,特意写了出来,交给胡兄,望大人能帮我献上去。” 林大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盐方,递给胡知府。 胡知府接了过来,一目数行,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待看完整张盐方,看云秋染的眼睛已经瞪得像个铜铃。 “胡兄,胡兄,可是这方子有什么不妥?”林大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抱歉,失态了,另外甥女真是……蕙质兰心。”胡知府定了定神,收回视线,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胡兄过奖了,不知胡兄可否代林某献上此方?” “当然可以,子介兄手握此方,想要补全十几吨食盐根本不是问题,为何说时间不够?”胡知府转目看着他。 “这就是我要和胡兄说的第二件事,这个方子上的制盐改良法虽然可行,但涉及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想要见效并不容易。 因器具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制作出来,我们盐场近几天全力以赴,增产也不到过两成左右, 我想请胡兄再宽限一些时间,无需太长,再给我六天时间,我就能补齐之前的那些盐。 届时分两批运送到售盐点,当不会影响两淮百姓的用盐,不知胡兄意下如何?”林大舅道。 “这里面的涉及的许多器具改良,是不是只有云大姑娘才会?”胡知府没有立即回答林大舅,而是将目光转到云秋染身上。 “谈不上会,我也只是跟着试验。” “姑娘亲自跟着令舅过来,是否笃定我不会拒绝你和令舅的要求?”胡知府又问。 “岂敢。” 第168章 幕后黑手(下)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岂敢,真是后生可畏。 子介兄,你好福气,有这样聪慧果敢,又一心为你的外甥女。”胡知府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胡兄过奖。”林大舅听得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对于云秋染这个外甥女,他是一百、一千个满意。 “不过子介兄,我再欣赏你外甥女,咱林、胡两家的交情再深,哥哥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自己份内的事。 比如你能保证在不影响两淮百姓用盐的情况下,几天内补齐所有的被盗食盐,我可以利用手中权限,多给你几天时间。 但你若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找出抢盐的幕后黑手,上面一旦追究起来,你们林家监守自盗的罪名也是逃不掉的。 这个事我是帮不上任何忙。” 胡知府笑了片刻,紧接着容颜一正,一脸认真地看着林大舅道。 “我知道,胡兄能宽限我几天时间,便是帮了林家大忙,愚弟岂敢再要求其它。” 林大舅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又聊了片刻,胡知府要留饭,林大舅拒绝了。 “知府大人,注意安全。”临别之际,云秋染看了胡知府身边的师爷一眼,趁着与胡知府错身而过的当口,在他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 他身边的这位师爷,对舅舅的敌意很深。 胡知府听得一愣,偏头看了师爷一眼,紧接着眯起眼。 “染染,你说胡知府不会被我牵连吧?”从胡知府家离开,回林府的路上,林大舅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舅舅,胡知府本来就在犹豫,咱们的到来不过是让他重新做了一次选择罢,不存在什么牵连之说。 舅舅和他相识几十年,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云秋染道。 “你说的对,老胡为人很谨慎,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和算计的人。 哎,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这次的盐场事一出,舅舅的胆子突然变小了许多。 以前我做事可没有这般患得患失。”林大舅轻叹。 “或许是我牵累了舅舅。”云秋染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自她出京那刻起,到现在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幕后的操纵者几乎不需要多想,就呼之欲出。 随着大家的几次交锋,太子与她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 尤其是南沙县的事,估计已经成为太子心头的一根刺。 不把她这根刺拔掉,太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拔她这根刺,京城不好下手,林家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想到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云秋染的目中闪过寒意。 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无论是谁无缘无故的算计她、对付她,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 原本她与太子之间毫无瓜葛,也无恩怨,太子日后是否的继位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结果因太子突然生了想将手握巨额财富的林家拉上自己的战车的心思,大家的关系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南沙县的灾难让她对太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和不满。 一国储君,为了一己之私,丝毫不顾及万千百姓的性命,与外族和一个被流放的郡王勾结,这样的人若登上帝位,就是整个大乾的灾难。 “染染怎会有此念头?今天的这起事若和太子有关,那只能表明他的人品有很大的问题。 这样的人对林家起了心事,我即便是归附他,以后也难有好下场。 不归附,现在就逃不过他的报复,不管从哪方面讲,此事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林大舅听得一愣,继而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见过胡知府的反应后,林大舅心里已经明白,林家遭遇的这起事,多半和太子脱不开关系。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林家的眼皮子底下劫了林家的盐场,同时不声不响的将这么多的食盐运出苏临。 知道这个事和太子有关,要说心里不忧是不可能的。 当今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母亲是熙华帝的原配发妻,外祖是辅国公。 出身显贵无比,在朝野的口碑都不差。 虽说近两年来,皇帝对他起了些猜忌,但只要不犯大错,他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 林家被这么一个人盯着,那真是头顶上悬着一柄锋利无比的铡刀,时刻都有脑袋搬家的危险。 可是再担忧,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怕是没有用。 “舅舅,铭湖狮馆最近怎么样了?”云秋染了解林大舅的心情,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很快将话锋一转。 “铭湖狮馆?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 “那两个代表铭湖狮馆,夺取了狮王大赛冠军的两个女师傅呢?”云秋染接着问。 “她们?她们在狮王大赛结束不久就离开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林大舅问。 “舅舅可还记得今年年初,我从杨大郎手中救下了一个昆仑女奴?”云秋染不答反问。 “自然记得。”林大舅点头。 “那个女奴名叫巫灵,也就是这个月初,太子新纳的良娣,同时也是西境泽月国的圣女。 铭湖狮馆的女师傅褚柠,如今就在她身边做侍女。”云秋染道。 林大舅和大舅母在宜川县主和林浩瀚的婚事敲定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并不知道太子新纳的良娣就是云秋染曾经从杨大郎手中救下的那个女奴。 “什么?”林大舅大吃一惊。 “其实没有什么好吃惊的,铭湖狮馆突然空降在苏临城,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能迅速超越那些老牌狮馆,没点来历是不可能的。 我告诉舅舅这件事是想说,铭湖狮馆和承平伯杨家是有宿怨的。 那杨大郎抓着泽月国的圣女羞辱了一年多,泽月国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但是如今这两家人应该都在帮太子做事,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两家先斗上一斗。”云秋染接着往下道。 苏临的水这么混,她就干脆再添一把火,把它搅得再混一些。 水越浑浊,风浪越大,作为渔翁才好收这份利。 第169章 热辣美人 八月的江南是个丰收的时节,气候宜人,硕果累累。 也是无数才子佳人们、演绎各自如歌如泣的爱情故事的好时节。 每年这个时候淮江河畔,五彩画舫延绵数里,缠绵悱恻的琴韵和翩翩起舞的倩影,引得两岸无数的英雄才子纷踏而来。 杨大郎虽然不是才子,和英雄也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但他自认家中有财又有势,自身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江南的纨绔若要选个首席,他便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公子。 为此,每当候淮江河畔画舫彩影交织的时刻,里面绝对少不了杨大郎的身影。 八月二十八,是江南每年一度的画舫大赛,也是秦淮两岸选花魁的日子。 杨大郎带着几个跟班,早早就来到了淮江河畔。 今年淮江两岸名头最响的如意园和邀月坊,各自都推出了神秘的新人。 无数的才子都在摩拳擦掌,闭目苦思,只为能在画舫赛中一鸣惊人,当着心仪佳人的面,当场做出惊艳四座的诗赋。 古往今来,只有才子和佳人凑到一起,才能演绎出无数炙人口味的章篇。 杨大郎自然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他若想为什么美人捧场,只会用钱财去砸。 “吴斌,你可有听说如意园和邀月坊的新人各是什么来头?” 现在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闲及无聊的杨大郎,随口问起身边的跟班。 “回杨公子,我还真听说过,如意园据说是来了一个异域美人,至于邀月坊,目前还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吴斌道。 “异域美人?有多美?”听到异域美人这几个字,杨大郎不由自主自主地想起了巫灵。 他活了二十多年,异域美人见过不少。 但样貌风情能超过那个小女奴的他还真不曾见过。 可惜,那个小女奴太过桀骜不驯。 当年不过是摸了她两把,就差点被她打得半身不遂。 后来精心驯养了小女奴大半年,还没等他试验驯养结果,小女奴又被一个江湖人买走,从此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想到那个横插了一杠子、莫名其妙的江湖人,杨大郎就恨得牙根发痒。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被他抛开,因为画舫上的彩灯纷纷亮了起来,表示今年的花魁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走,咱们进如意园。”杨大郎的兴趣被异域美人几个字勾了出来。 准备去看看,他们推出的这个异域美人到底有何风采。 今夜的淮江河空前热闹,几乎所有的画舫都人满为患。 如意园和邀月坊这样的名坊必须凭邀请帖才能进门,不然偌大的画舫,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来客。 杨大郎在苏临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杨家的门楣摆在这里,邀请帖自然少不了他一份。 他带着几个跟班,跟着熙攘的人流挤上如意园的画舫。 如意园身为两淮的两大名坊之一,画舫的别致华美就不多做累叙。 杨大郎和他的几个跟班被人迎进门后,很快就有美人将他们带到不同的席位。 如意园的画舫共有三层,三层全部打通为一体。 第二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舞台。 舞台设在这个位置,不论是一楼的观众,还是三楼的观众,都能将二楼的风景一览无遗。 杨大郎的席位在三楼,与他比邻而坐的是个相貌冷峻的青年。 杨大郎打量了他一眼,发现此人相貌完全陌生,自然没什么结交的想法,很快收回视线。 紧接着的抬目四顾,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个身影。 “杨公子可是在找林家人?”吴斌见状凑上来问了一句。 往年的花魁大赛,林家偶然有人会来捧捧场。 林家身为江南首富,各行各业他们都会给人留一定的脸面。 “找个屁,我找他们干什么?就林家现在的状况,他们还有心思来看花魁赛? 林浩瀚自得了个县主未婚妻,回到江南之后就得瑟的不行。 等林家彻底垮,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得瑟。”杨大郎哼了一声。 林浩瀚和宜川县主的婚事是太后亲笔所赐,林家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婚是定下来没多久,苏临这块地面上有些头脸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个事。 杨大郎没少为此被父母指着鼻子骂没用,就连一直无条件维护他的母亲,都骂他不争气。 杨大郎憋了满肚子的气,他倒也想给自己找个皇家的县主,郡主什么的做妻子。 问题是他连见她们面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找? “嗤。”他的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杨大郎大怒,正要转头去看是谁在取笑他,就在这个时候,二楼的舞台突然响起了激昂的锣鼓声。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杨大郎也不例外。 激昂的锣鼓声如狂风骤雨,仿若每一声都敲进了人的灵魂。 一个露着雪白的胳膊和大腿,只有几个重要部位用紫色的罗布裹住,胳膊和腿上挂着和服饰同色铃铛的美人,踏声登场。 她个头不算高,身体也不算特别纤细,但是骨肉匀称,凹凸有致,加上那一身火辣的着装和雪白的肌肤,一登场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赤足踩着一根紫色的绫带进入场中的,一落地,身体就仿若化为了一条灵动无比的蛇,在舞台中间快速地旋转起来。 她的舞不像传统的舞娘那般婉转柔美,而是极其的火辣劲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与激昂的锣鼓融为了一体。 她的身体踏着每一个音符在跳跃旋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鲜活舞动。 一双深邃迷离浅蓝色的瞳眸向你瞟过来的时候,能让你从心里到身体同时燃起一把剧烈的火焰,烧得你口干舌燥。 “送花,送花,将本公子所有的花都送给她,这个美人,爷今晚一定要得到她。” 杨大郎看的眼睛都直了,身体像要燃起来一般,一个劲的咽唾沫。 现场中有这种反应的显然不止杨大郎一个,大多数的男人看着舞台中央的女子的眼睛都像着了火一般。 第170章 杨大郎被废(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叫今晚你一定要得到这个美人,今晚能进场的人缺钱吗? 既然大家都不缺钱,自然是价高者得。” 这不,杨大郎的声音一落,立即就被人驳了回去。 “你……”杨大郎大怒。 结果转目一看,发现忿他的是个长得凶神恶煞魁梧大汉,顿时怂了,只能把吐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火,准备晚点看着,对方如果只有一个人,就想法子找人把他给做了。 离杨大郎不远的冷峻青年对他们的话视若无睹,目光一直盯着舞台。 对他而言,舞台上的女子吸引力显然比旁边那两个吵闹的家伙大得多。 舞台上的异域女子,对于台下的因她而起的纷争一无所知。 她完全沉醉于自己的舞姿之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鼓乐声跳跃。 当乐鼓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身体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像只美丽的彩蝶般落在舞台上。 现场顿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无数的鲜花如雨般从她头上落下。 台上的姑娘并未就此谢幕,而是借着大家的掌声一脚踩上一根紫绫。 用一条腿一只胳膊勾着绫条,身体轻轻一荡,人如同轻盈的蝴蝶般,荡到了三楼,停在杨大郎旁边的那个冷峻青年旁边。 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挑起青年的下巴,浅蓝色的眸子如同荡漾的波浪,专注而温柔的看着他:“小哥哥长得真好看,不知妹妹是否有幸能邀你共舞一曲?” 她的官话说的并不标准,声音却既软又媚,就像妩媚的春风,轻轻的拂过你的心尖,让人浑身酥麻。 “抱歉,我不会跳舞。”青年大概不经常出入此等场合,被调戏得耳根微微泛红,带着几分腼腆地摇了摇头。 “美人,他不乐意我乐意,我会跳,姑娘想跳什么舞,在下都可以奉陪。”早已瞧得怒火中烧的杨大郎脱口道。 在杨大郎开口的同时,不远处的魁梧大汉也跟着嚷了起来:“老子也会跳,姑娘想要找人伴舞可以找某家。” “你?”异域美人闻声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落在杨大郎身上,对他那副明显被酒色掏空、显得很虚身体充满怀疑。 “哈哈,美人儿说得对,就他那弱不禁风的弱鸡模样,能陪美人跳什么舞? 美人还是选我吧,别看我长得五大三粗,实际某家体态灵活得很,力气也大。 无论美人想跳难度多高的舞蹈,某家都可以奉陪,也接的住。”魁梧汉子听得哈哈大笑。 “你那汉子,少在那煽风点火、恶心人,老子身体虚不虚,用不着你评头论足。 美人儿若是不信,不妨亲自试试。” 杨大郎被两人一唱一和的挤兑,顿时勃然大怒。 男人的尊严容不得质疑,虽然他这副身体实在无法让人不质疑 。 脾气一看就不太好的魁梧大汉,竟然没有生气,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异域美人。 “兄台,既然这位公子这么自信,不如先让他来与我舞上一曲如何? 要是他不行我再请兄台相助?”美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转,嫣然笑道。 “好,美人儿开了口,咱家自然要卖你个面子。”魁梧汉子看着凶恶,性格倒是不错,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杨大郎见魁梧汉子退却,嘴角不如浮出一抹得意。 小样,在苏临这块地界上,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汉子,竟想和我争美人,简直是做梦。 只不过此念刚起,美人儿毫不留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公子既然想伴舞,就请上来,不过丑话需说在前头,我的舞蹈动作难度比较高,有比较大的风险。 公子若配合不好,接不住小妹的舞,被小妹砸到或者撞到哪,受了伤,可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杨大郎听得一愣,他以为上去伴舞,只需拉着女子的手,扶住她的腰,跟着她转几圈即可。 若是这姑娘要求自己和她一同完成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他可没有把握。 姑娘适才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其中许多动作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他这种半瓢水还真接不住。 问题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临阵退缩,以后他就别在苏临这块地面上混了。 再说了,以他的身份,如意园还真敢让他受伤不成? “若是杨某技艺不精,自然不怪姑娘。”心念电转间,杨大郎站了起来,嘴里说着漂亮话朝姑娘走了过去。 姑娘没再说话,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用了一个巧劲,借用绫稠的力量,带着他飘向二楼的舞台。 眼看着要落地的时候,她抛开手中的紫绫,轻巧的落在地上。 被她拽下来的杨大郎显然没有她的这份轻盈和敏捷。 没有了外在力量加持,落地的时候脚下一个歪,差点摔倒在地,顿时引了满场观众的轰然大笑。 杨大郎眉毛一竖,眼看着就要发怒,异域美人却如同一只轻盈的乳燕般的投到他的怀里,带着紫环的雪白胳臂环住他的脖子。 杨大郎只觉鼻息间萦绕的都是甜腻馨香,脑子一晕,鼻血差点喷了出来,哪里还顾得其它。 紧接着,他就一像一具木偶般,被姑娘带着旋转起来。 杨大郎身为伯府的唯一嫡子,读书虽然不行,但曾经为了讨好美人,确实练过几天舞,有一定的舞蹈基础。 开始两圈尚有些僵硬,跳了两圈之后,逐渐找到了感觉,两个人竟然配合的不错。 美人见状目中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她与杨大郎越贴越近,身姿越转越快。 杨大郎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根本没有察觉自己逐渐配不上她的脚步,只是顺着本能跟着她疯转,脑子也越来越晕。 当两人的身形快到只剩一道残影的时候,美人胳膊一伸,拽起一根紫绫,拉着杨大郎一起荡向三楼。 荡到最高点的时候,那根紫绫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 两人以自由落体的方式,直挺挺朝一楼的观众席砸了下去。 耳边的尖叫终于让杨大郎醒过神来,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朝一根黑漆漆,竖立在那的尖锐物砸了下去…… 第171章 杨大郎被废(下) “啊!”尖锐的疼痛,自小腹穿透椎尾,让杨大郎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异域美人的状况比他好一些。 她在下跌的途中奋力舒展身体,失衡没有那么严重。 落地的时候,又被两个观众同时用胳膊托挡了一下,才砸到一个观众身上。 美人怕把人砸坏,落地的瞬间,下意识的伸手往地上撑了一下,咔嚓一声,两只胳膊骨折了。 那观众只受了她一小部分的重量,除了倒地的时候脑子被磕了一个包,倒没受到什么大伤害。 杨大郎的下场就有些惨了,那柄犀利的木制尖锐物,自他的下腹一直穿到椎尾。 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地,他惨叫一声后,人就晕了过去。 花魁评选现场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故,所有的观众都惊到了。 如意园的老板也惊呆了,跟着杨大郎进来的小厮,以及两位跟班更是吓呆了。 双方经过片刻的呆愣之后,同时跑向躺在血泊中的杨大郎。 如意园的老板姓胡,他跑到杨大郎身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在他鼻息间探了探,还好,还有鼻息。 承平伯府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真要让人死在这,他的如意园只怕是到头了。 察觉到人还活着,胡老板松了一口气之余,急忙扬声大喊:“快,快请大夫。” “公子,你可不能死啊。”杨大郎的两名小厮一跑到现场,哭喊着就往他身上扑。 “你要是想你们家公子死得快,就尽管扑。”胡老板大吃一惊,紧忙伸手,将两人紧紧拽住。 心里忍不住怒骂,承平伯府真是不像样,做主子的一个个既蠢又坏,还自大不说,就连小厮都这样。 事故若不是发生在自己的园子里,杨大郎下场不管有多凄惨,他绝对不会多管半点闲事。 就在胡老板心里拼命吐槽的当口,一个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 像这种大型比赛,很多画舫主怕因为人太多,发生踩踏事件,都会提前备好一两个大夫。 如意园更是请了个望京颇有名气的大夫坐镇,姓欧,无名医馆的馆主。 欧大夫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蹲到杨大郎身边,先翻看了他的瞳孔。 接着探了探他的脉息,然后看向依然插在他小腹上的尖锐物,皱眉开口道:“他的伤势很严重,这里处理不了,赶紧抬上他随我去医馆。” 胡老板二话不说,立即让人着画舫靠岸,派了两个人抬起杨大郎。 并找了个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自己也跟着大夫去了医馆。 杨大郎的两名小厮也跟了过去。 至于他的几个跟班,则找了个理由开溜,不过开溜之前,倒也没有忘记派人去杨府传信。 承平伯今天不在家,他去了邀月坊。 先得到消息的是杨大郎的母亲余氏。 余氏听说儿子受了伤,吃惊之余,急匆匆带着人赶往医馆。 她到的时候,杨大郎身上的尖锐物已经取了出来,身上的血也止住了,可他的一张脸却白的有些不正常。 余氏过来之前,并不知道儿子受的伤这么重。 她看着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忍不住脱口问道:“我儿怎么了?” “令公子从画舫的第三层跌落,落地的时候被尖锐物刺中这个位置。 就算能活过来,以后也是残废一个了。”帮着杨大郎处理伤势的欧大夫的面无表情地开口。 欧医术精湛无比,就是性情古怪,医馆取的名字叫无名医馆。 为人不近人情,说话从不委婉。 能治还是不能治,是死是活或者是残废,他都会当场告诉你。 “什么?你说什么?吾儿不过是看个花魁赛,好端端的怎么会从三楼跌落?” 余氏听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理智尽失,扑过去抓着大夫的肩膀猛摇。 “你摇我干什么,身为大夫,我需要告诉你的不过是事实。”欧大夫一脸嫌恶的扒开余氏的手,将她推得远远的。 身为本城的大夫,他对杨大郎母子没有任何好感。 准确来说,是对承平伯府没有任何好感。 这些年来,杨家作的恶简直是数不胜数,死在杨大郎手中的冤魂都有好几条。 若不是出于大夫的职业道德,他连杨大郎的伤都不想处理。 余氏被他甩开,理智逐渐回笼,她努力压住心头的戾气,偏头看向儿子的两个小厮:“廖五,黄遛,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事情经过是这样……”廖五,黄遛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混账,你们是怎么看护公子的?这样的事为何不阻止? 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定要将你们剁了拿去喂狗。”余氏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两巴掌,狠狠扇向廖五和黄遛。 廖五和黄遛被打的头一歪,一声都不敢辩驳。 心里则忍不住吐槽,公子那什么脾气,他想干的事,岂是我们阻挡的住。 “要教训家奴出去教训,别在我的医馆动手打人。”欧大夫一脸嫌恶地看着余氏。 余氏眉毛一立,下意识地想呵斥谩骂大夫,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个拉着我儿跳舞的小贱人呢?”余氏不敢对欧大夫发飙,很快又将视线转到廖五,黄遛身上。 “回夫人,她的两只胳膊摔折了,现在应该还在如意园。”黄遛答道。 “黄遛,你带人过去将那小贱人给我绑过来,还有如意园的老板,一并给我叫过来。 如意园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治不好吴儿,我定要平了如意园。 廖五,你去邀月坊找伯爷,就说他的儿子快没了。”余氏道。 她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除了两个婆子,还带了六个家丁。 黄遛带了四个家丁去如意园抓人。 如意园的胡老板一开始跟着来到了无名医馆。 不过等大夫将杨大郎身上的尖锐物取出来之后,他就离开了。 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如意园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里面还有一堆多宾客,他身为老板,实在不宜离开太久。 黄遛带人去如意园抓人,不过等他赶到如意园的时候,却被胡老板告知,那位美貌的胡姬已经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那这事就麻烦胡老板亲自过去向我们家夫人做个交代吧。”黄遛瞪大了眼睛。 他原本还打着主意,尽快将人带过去,如果能让夫人的怒火少一些,届时见他办事得力,处置可能会轻一点。 结果倒好,罪魁祸首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人给放走了? 若非带的人手不够,不敢随便放肆,他简直恨不得把如意园给砸了。 “好。”胡老板苦笑了一声。 这个事他确实脱不了干系,即便杨大郎上场之前已经说过,若他技艺不精,摔了不怪别人。 现在的问题是,杨大郎和那舞姬之所以会从空中摔下来,是画舫舞台上的辅助工具断了,这属于因园里做事不够谨慎造成的事故。 这么多的宾客亲眼所见,胡老板想否认都无可否认。 等胡老板随黄遛一起来到医馆的时候,承平伯也过来了。 如意园发生这么大的事,邀月坊不可能全无所闻。 承平伯一开始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的心事都在邀月坊推出的新美人身上。 直到廖五赶来,告诉他如意园那边出事的人是他的儿子,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胡老板来的时候,余氏正哭喊着和承平伯撕扯: “姓杨的,你平常对儿子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子被人害成这样,你若不能给儿子做主,为他讨个合理说法,老娘和你没完。” “你这泼妇,在外面闹什么闹。”承平伯用力将妻子推开。 他一到医馆,欧大夫就毫不留情的将之前告诉余氏的话重新和他说了一遍。 因为他是男人,欧大夫更是直白地告诉他,杨大郎死是死不了的,但他从此以后就变成了太监。 不仅两条腿废了,也丧失了做男人的权利。 承平伯哪怕对这个儿子再失望,骤然听到这样的噩耗,也是惊怒交集。 只是还没等他理出头绪,余氏就像个泼妇一般,扑过来和他撕打吵闹。 胡老板看着吵成一团的承平伯夫妻,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过去还是不该过去,只能尴尬的立在一旁。 “胡老板,你来了,害吾儿受伤的那个罪魁呢?”承平伯看到胡老板,顾不得再理会妻子,立即看向他。 “见过伯爷,伯夫人,胡姬让人带走了。”胡老板一脸尴尬的答道。 “让人带走了?你竟然让人将我儿害成这样的罪魁给带走了? 今天的这起事故,该不会是一开始就是个局,是你胡老板和人联手设计好、专程来对付我儿的吧?”余氏一听,顿时尖叫起来。 承平伯的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好看。 “伯夫人严重了,我的如意园不过是一花楼,再给胡某几个胆子,胡某也不敢和人联手来算计伯府公子。”胡老板苦笑。 “说得好听,若非故意算计,你画舫上辅助舞蹈的绫带怎会突然断裂?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人将吾儿害成这样的罪魁放走? 伯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人去报官,着人将胡老板给抓起来?”余氏怒斥。 她的智商难得上线一回,这番话居然说的有理有据。 “胡老板,你可有什么话说?这个舞姬到底是怎么回事?”承平伯并没有依余氏的话立即报官,而是盯着胡老板问。 “回伯爷,带走胡姬的是铭湖狮馆,这名舞姬也是他们送过来的。”胡老板答道。 “铭湖狮馆?就是年初夺得了狮王大赛魁首的那个狮馆? 可就算他们夺得了狮王大赛的魁首,也没有能耐让你胡老板对他们俯首听命吧?”承平伯拧起眉头。 “若是以前自然不行,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们有太子做靠山啊。”胡老板哭丧着脸。 “具体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承平伯听到太子做靠山这几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铭湖狮馆的老板是异域人,大家都知道,可谁也不知道他竟然和太子的新良娣有亲。 太子的新良娣是西域外族泽月国的圣女,据说长得貌美绝伦,成为太子的良娣后,受宠无比,连太子妃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铭湖狮馆借她的势,想让胡姬在江南扬名,为此,早在十几天之前,就和我商量,要派一名舞姬来到如意园参加今年的花魁大赛……”胡老板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承平伯听完沉默了,他不知道铭湖狮馆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有心,那就表示太子对自己不满了。 想到这个可能,承平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若是无意?自己该怎么办? 去找铭湖狮馆的茬,为儿子讨公道?得罪了京里的新良娣怎么办? 杨大郎对余氏来说是唯一的儿子,对承平伯来说可不是。 承平伯除了杨大郎这个嫡子,还有三个庶子。 让他为了一个注定已经成为残废,同时也没有任何本事的嫡子,去得罪太子受宠的良娣,他可不愿意。 不过承平伯不愿为儿子得罪太子的人,余氏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杨大郎对她来说,是她人生唯一的希望和依靠。 现在儿子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来,就这么被人给废了,余氏恨不得立即冲到铭湖狮馆,和他们拼命。 “怎么,听到铭湖狮馆可能是太子的人,你怂了,不准备为儿子讨公道了? 也好,你这个没种的怂蛋不敢去,老娘自己去,老娘就不信这天下间没有说理的地方。” 余氏瞧着丈夫的模样,气得怒哼一声,手掌一挥,就要带着一众家丁奴仆奔向铭湖狮馆。 “站住!”承平伯伸手一把拉住余氏,下意识地就想阻拦。 “放手,杨兴华,你自己怂蛋一个,不敢为儿子讨公道,还想阻拦我,怎么,真当我余家没人不是?”余氏大怒,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第172章 冲突升级 “你这泼妇,闹什么闹。”承平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妻子谩骂厮打,只觉颜面扫地。 恼怒之余,反手一巴掌扇在余氏的脸上,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欧大夫双手环胸,事不关己依在大门边,冷冷的看着这对夫妇撕逼。 胡老板则没有他这份闲心,他额际的冷汗如雨水的往下流。 承平伯府若是不敢去找铭湖使馆的麻烦,只怕立即就要将矛头对准他们如意园。 若非情况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立即为余氏鼓掌加油,鼓动她赶紧去铭湖狮馆。 让他们自己慢慢撕扯,别把他们如意园牵扯进去。 可怜他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开花楼的商人,一点也不想扯进这些权贵之间的争斗之中。 哦,虽然说他背后也有权贵。 但身为一个合格的经营者,尽量少给幕后老板招事,才是从商者的本分。 “杨兴华,你敢打老娘,老娘和你拼啦。” 被扇了一巴掌,又被推倒在地余氏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醒神之后,目中冒出滔天怒火与仇恨,不管不顾地嚎叫着朝承平伯扑了过去。 这些年因为儿子不争气,娘家又离得远。 加上娘家除了一个堂侄有些出息,就没再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承平伯是越发的不将她这个妻子看在眼里。 除了一房一房的抬妾室,还时常流连花楼,本就跋扈善妒的余氏被气得日益暴戾焦躁。 不过她的暴躁和不讲理,一般只对下人和外面的人,在丈夫面前并不太过放肆。 现在儿子被人给废了,丈夫却丝毫没有给儿子讨公道的意思。 余氏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对丈夫的那点畏惧彻底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势如疯虎般扑向承平伯,恨不得将心里这些年压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拉着她,罢了,你想去找要铭湖狮馆的茬就去吧,我不管你了。”承平伯眼见妻子发了疯,也不敢真将她如何,只急忙唤侍从将她拦住。 余家大房的余大郎越来越有出息,他也不敢和对余氏太过。 “胡老板,我儿子被伤成这样,究其因主要是贵园的防护措施做得不到位,你想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麻烦胡老板随我们一起走一趟铭湖狮馆吧。” 承平伯说完那句话,又将目光转到如意园的胡老板身上。 既然余氏铁了心要去铭湖狮馆,他也只能跟着走一趟。 不然任由余氏去闹,还不知会把事情闹到哪一步。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余氏这个妻子,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一体。 余氏闹出来的事,最后还得由他出面善后。 承平伯夫妇带着所有的家丁侍从,一起杀向铭湖狮馆,只留了两个婆子在医馆照顾杨大郎。 铭湖狮馆内,副馆主余泽怜正在帮那胡姬接骨。 刚帮她固定好骨头,绑好绑带,便听门房来报,说承平伯府带着人杀了过来。 “好好的绫带怎的突然就断了?杨大郎摔成那样,咱们只怕不好交待。”余泽怜将绑带打完最后一个结,皱眉开口道。 馆主欧阳仇自数月前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归来,铭湖狮馆的一切,如今都是余泽怜在打理。 “有什么好交待的,当年姓杨的敢那般折辱圣女,如今废了他,只不过是开胃菜。”在舞台上勾魂摄魄的舞姬,此刻一张脸却冷若冰霜。 “是圣女命令你这么做的?可你要算计杨大郎,本有一百种办法,为何会选这种最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法子?要知道,现在的承平伯府可与咱们一样,都在为太子做事。” 余泽怜闻声一双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 “此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舞姬丝毫没有解释或者悔改的意思。 余泽怜气了一个倒仰,恨不得甩手就走。 “余馆主,承平伯府的人正在外面闹着呢,让他们进来吗?”进来通报的门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他一点不想插手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可外面拦住着余家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他的回信呢。 “走吧,我随你出去看看。”余泽怜吸了口气,起身站了起来。 不管他有多不赞同舞姬的做法,都不能撒手不管。 因为舞姬不是他的人,人家是携带圣女的手令过来的。 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只能护着,否则,就没法向圣女交差。 “见过杨伯爷,伯夫人。”余副馆主来到门外,对站在大门口的承平伯夫妇拱了拱手。 “余馆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听如意园的胡老板说,今天在如意园的画舫上参加花魁大赛的舞姬是贵馆送过去的。 她想方设法诱我儿出来伴舞,结果现在我儿被伤成这样,余馆主一句话都不说,就不声不响的将她带走,怎么,这是欺我杨家无人吗?” 承承伯在妻子发飙之前,先一步抢过话头。 “伯爷说笑了,我们铭湖狮馆不过是个舞狮的武馆,哪敢欺负到伯爷头上。”余泽怜干笑了一声。 “不敢欺负到伯府头上?那舞姬是不是你们送到如意园的?若不是她在舞台上百般蛊惑,我儿怎会上台为她伴舞? 她人呢,今天你们如不把她交出来,老娘就平了你们这个破狮馆。”承平伯还没来得及答话,怒气横生的余氏就将话头给抢了过来。 “伯爷,伯夫人,那舞姬并非我们狮馆的人,她是巫良娣送来的人。”余泽怜沉默了片刻,才道。 “听你的意思,要对付我儿的人不是你们铭湖狮馆,而是太子府的巫良娣? 我杨府与巫良娣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我儿?”余氏一脸的愕然。 “伯爷,伯夫人,不知你们可还记得三年前,贵府曾买过一个昆仑奴。”接话的人不是余泽怜,而是双手绑着绑带,缓步出来的异域舞姬。 “自然记得,那昆仑奴后来不是被一个江湖人买走了么?”承平伯道。 “那个昆仑奴姓巫,如今正是太子殿下的新良娣。”舞姬面色如霜的盯着承平伯夫妇,嘴里缓缓吐出这么几个字。 第173章 绝望的余氏 舞姬这句话就像一道闷雷般从承平伯和余氏的心头滚过,轰得两人两眼发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儿子的遭遇来自昔日的那个昆仑奴。 早知如此,昔日就该不惜代价弄死那个昆仑奴。 这是余氏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儿子折辱那女昆仑奴的事,余氏自然知道。 不过她当时并不觉得儿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身为奴隶,反抗主人不说,还打伤主人,哪怕被凌迟都不为过。 何况只是被拉出去当牲口一般拍卖,住牲口圈,已经是便宜她了。 问题是谁能想到一个昆仑奴竟然是异族圣女?有朝一日还会成为太子的良娣? 余氏原本在看见舞姬的时候,恨不得冲上去活撕了她。 结果在听完她的话后,心头只剩无尽的惶恐。 承平伯心里则在飞快的想着如何将杨家从里面摘出来的办法。 要不,直接将儿子绑了,送给巫良娣请罪? 不行,这样一来,太子也知道儿子的罪行。 届时,儿子性命不保不说,他只怕也要落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要不,干脆无声无息的弄死儿子得了? 死他一人,保全杨家一门,他也算死得其所。 反正这个儿子是个无用废物,留着他,除了给家里惹事,从来没做过一件让他顺心的事。 余氏自然不知道丈夫已经生出弄死儿子保全家的念头。 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怎么办?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儿子? 就在她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舞姬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听说两位气势汹汹而来,是来问令公子讨公道的?” “咳咳,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承平伯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哦,这么说伯爷是不准备为令公子讨公道了?伯夫人,你呢?”舞姬轻轻哦了一声,将视线转到余氏身上。 “我儿曾经冒犯良娣,确是他的不对,但当年我们并不知良娣的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 如今我们都在为太子效力,姑娘这般算计吾儿,只怕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吧?” 余氏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混乱和惶恐,盯着舞姬开口。 对了,太子,转机就在太子身上。 太子不是想收拾林家,要他们杨家和余家当马前卒吗? 既然如此,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爱妾,就要自己儿子的性命。 林家现在可还没垮,太子若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的对杨家下手,苏临这块地面上还有谁敢帮他做事? 余氏只想着利用太子的要用杨家这条来威胁胡姬,却忘了杨家站队太子一事并不能公布于众。 为此,她的话音一落,承平伯就一巴掌扇了过来,他的目光像吃人般瞪着余氏:“无知蠢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陈九,张雷,夫人因爱子受创,大受刺激之下,导致患了失心疯,你们先将她带回府里休息。” 承平伯扇了余氏一巴掌之后,不给她发疯的机会,立即转头吩咐对身边的两名近侍。 这两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闻声一言不发,转身将企图发疯的余氏控住,拉着她上了马车。 “余馆主,不管如何,贵馆的人伤我儿在先,若不给个说法,这事是揭不过去的。 这位姑娘说吾儿曾经得罪过太子殿下的良娣,不知可有证据?”控制住余氏,承平伯又将目光转到余泽怜和胡姬身上。 余氏那番话给他提了个醒,现在的太子需要他们杨家做事,那么他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将杨家与巫良娣的过节揭过去。 至少要保证将儿子献出去后,杨家不会再被问罪。 “伯爷想要什么证据?”胡姬面无表情的看着承平伯。 “咳咳,伯爷,先进门谈如何?”余泽怜不待承平伯开口,轻咳着将话头接了过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舞姬和余夫人差不多,是个顾头不顾腚的家伙。 真让她站在这大门口,将铭湖狮馆与太子的关系公布于众,他这个副馆主也该做到头了。 胡姬秀眉一挑,下意识地想说话,却被余泽怜用凌厉的目光制止。 承平伯也不想于大庭广众之下、和余泽怜讨论该如何揭过儿子与巫良娣之间过节的事。 为此,余泽怜话音一落,他就从善如流:“也好。” “给伯爷看茶。”进了门,落了座,余泽怜招呼人上茶。 “不客气,余馆主,林家的事你知道吧?”承平伯摆了摆手,很快将话锋一转。 “知道,林家负责的盐场被抢劫了嘛,听说知府大人只给了他们十天时间找凶手。 现在十天已过,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怎么,伯爷可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余泽怜问。 “我哪知道什么内幕消息,我们杨家虽然有个伯爵在身,实际上也就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倒是余馆主和欧阳馆主,才是真正的能人。 对了,说到欧阳馆主,似乎有很长时间没见他露面了,他人呢?”承平伯打了个哈哈。 余泽怜…… 不说承平伯和余泽怜这边如何打机锋,但说余氏,被陈九和张雷制住穴道,强行送回伯爵府,整个人差点气炸。 陈九和张雷一离开,她就气得将自己院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承平伯,府里的佣人们吓得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触霉头。 余氏骂了片刻,接着软倒在地,抱头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刻的她,内心升起了浓浓的无助和绝望。 就算再蠢,她也知道这个伯爵府里真正说话有用的是承平伯。 若他铁了心要囚禁自己,乃至要弄死自己,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儿子被人废了,丈夫不仅没有帮他讨公道的意思,如今看来,多半还想亲自将儿子推出去谢罪。 丈夫连儿子都不想要了,还能放过自己这个讨人嫌的妻子? 余氏越想越怒,也越想越不甘心,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你想你和儿子活吗?” 余氏豁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灰蓝色长袍,带着面具的修长男子,负手站在离她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 “你是谁?”余氏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自己和儿子活?” 第174章 诛心 “哼,你这人说话好生奇怪,我是堂堂承平伯府的伯夫人,我儿子是伯爵府的嫡长子。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操心我们的活路了?”余氏一脸防备的盯着面具男,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呵呵,夫人既然如此自信,就算在下多管闲事了,告辞。” 面具男子呵呵一笑,并不与余氏多说废话,转身就走。 “等等,你……我凭什么相信你?”余氏见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了,心里一急,连忙将其喊住。 “不信我,你有办法反抗吗? 你的丈夫正在和人商量该如何献上儿子赔罪,才能将杨家从这里面摘出来,而杨家人里面显然不包括伯夫人你吧?” 面具人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回答。 余氏呼吸一窒。 这个讨厌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戳人的肺管子,简直可恨。 余氏心里恨极,可是目前的情况却由不得她不低头,她沉默了许久,终咬牙开口道: “我想活,也希望我的儿子能活,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你把杨家正在做的事和盘托出来,承平伯就完了。 承平伯完了,而你举报有功,上面不仅不会杀你和令公子,还会褒奖。”面具男淡淡地道。 “不行。”余氏下意识地脱口拒绝。 她再蠢也知道皇威浩荡,他们是在帮太子做事,供出太子,承平伯固然没有活路。 她身为承平伯的妻子,儿子身为承平伯的嫡长子,又哪里有活路可言? “你不愿说,可是里面有你得罪不起的人?”面具男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余氏偏开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让我来猜一猜,什么人让你如此忌惮?莫非是当朝太子? 如果是他,你有此顾虑倒情有可原。 太子既是嫡,又是长,自今上登基起,就被立为太子。 这些年来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口碑都不错,上了他的船之后再出卖他,确实等于自寻死路。 问题是你不出卖他,他会给你留活路吗?”面具男也不管余氏,他来回踱了步,自顾接着往下道。 余氏听得惊骇交集,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面具人是什么来路。 说起太子竟如此漫不经心,有心反驳几句,结果嘴皮子上下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既然不出卖他便淌不出活路,那就不妨换换思路。 太子再有威望,他也只是储君,而今上还年轻,膝下也不只他一个儿子。 太子越是想勾连臣子,抓更多权力,陛下对他的猜忌就越深。 纵观古今,皇家亲情向来都单薄得可笑,谁能肯定太子就一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赢家? 再说了,你要供的只是承平伯做的龌龊事,当官的都有分寸,怎么着都不会明着牵扯到太子身上去。 你身为承平伯的结发妻子,发现他深受皇恩却不思回报,一味的罔顾法律朝纲,实在看不过眼,才不得不举报。 届时,陛下只会觉得你深明大义,大力褒奖,又如何会问罪? 当然,如果你与承平伯夫妻情深,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和儿子的命,为他铺那锦绣前程,那今天这番话可以当我没说。”面具男耸了耸肩。 余氏听到如果你与承平伯夫妻情深,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和儿子的命,为他铺那锦绣前程这句话的时候,顾不得再去想他的来历,心里只剩无尽的愤怒。 面具男的那几句话堪称诛心。 余氏与承平伯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彼此面都没有见过。 成亲后,因余氏性情跋扈好强,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处得不怎么如意。 成亲一年半后,杨大郎出生了,随着嫡长子的出生,夫妻的关系倒是好了些。 只是等着杨大郎长大,越来越不争气,承平伯就越来越不待见他们母子。 只要想想这些年承平伯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美妾,在各家花楼一掷千金。 怂恿妾室挤兑自己,以及开口就骂儿子是废物的情景,余氏就恨得牙根生疼。 再想想他得知儿子被废后的反应,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余氏心头的恨意更炙。 她丝毫不认为面具男的话是无中生有的挑拨或者恐吓。 因为杨兴华这个狗男人正在这么干,他压根不在乎儿子的生死,还让人将自己看管起来。 只要和铭湖狮馆的人谈妥,只怕回来就要送自己和儿子去死。 一旦自己和儿子若真如他的愿,就这么死了。 届时他杨兴华定是踩着自己和儿子的尸体升官发财,左拥右抱。 只要想到这个场景,余氏一时恨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不,我不想为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做任何牺牲。 也不想自己嫁入杨家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所经营的一切,最终都成为别人的嫁衣。 杨兴华这个狗男人想让我去死,老娘就先一步送他下地狱。 余氏越想越怒,越想越恨,一张刻薄的脸因为强烈的恨意变得分外扭曲。 余氏面目狰狞转向面具男:“我不想牺牲自己和儿子为杨兴华铺路,你想知道什么?” “杨家是不是参与了林氏盐场的抢劫案?”面具男不答反问。 “你是林家的人?”余氏微微一愣。 “我谁的人也不是,如果你非要知道,不如......”男子与她对视了片刻,随后伸手指了指天。 余氏见状心头一颤,对方竟然是皇帝的人? 如果是皇帝的人,那显然是皇帝对太子相当不满了,不想看到林家就这么被整垮。 皇帝不满太子行事,那跟着太子做这些事的人自然也讨不到好处。 杨兴华这个鳖孙也就罢了,死就死罢,他杨氏被灭门也和她无关。 问题是余家怎么办? 若把余家也牵连了进去,即便她把杨兴华这个鳖孙给整死了,他们母子又将去哪里容身? 林家盐场的事,掺合进来的人不少。 毕竟那么多的盐,想要瞒过林家的耳目,无声无息地运出苏临地界,单凭一两个人是做不到的。 余氏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承平伯要找余家合作,需要她这个正牌的余家姑奶奶出面做说客。 第175章 最疼不过反手刀(上) 余氏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面具男就是皇帝的人。 很简单,在余氏的认知中。 整个江南,不论是官差,还是士绅,又或者是富户。 没有一个人提起太子的时候,敢这般不敬。 对于皇权的敬畏,早已刻进她的骨子里。 太子与皇帝一般,都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高的权力。 余氏以己度人,一点不信林家人敢这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其实伯夫人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大局,你若肯主动举报,尚可将功补过。 不说,等事情查出来之后,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被一网打尽。 上面既然派人下来了,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林氏被人整垮。 林家在陛下和太后心中的地位远非你们的想象。 抛开他们与圣祖和太后的交情不谈,单凭林家每年为国库挣的巨额财富,陛下就不会动他们。 林家这份挣钱的能耐,并非每个从商之人都能做到。 大乾的盐商和糖商从来都是分开的,唯独有林家,两者兼顾。 江南有多少人眼红林家,这么些年了,你见谁能动林家的位置分毫? 盐劫案发生后,知府大人给了林家十天的时间。 要求他们在十天之内,补齐食盐并找出凶手。 此事想必夫人也知道。 如今十天早过,凶手没见他们找出来,知府可有对林家有任何动作? 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夫人难道还看不明白,只要陛下不想动林家,就谁也动不了? 我之所以会来找夫人,一是实在瞧不过伯爷的所作所为,二嘛,自然是想尽快解决这个案子,好早日回去复命。” 面具男看着余氏犹豫不决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张口又给她下了一剂猛药。 余氏...... 面具男与余氏的院子里与她交谈了大约有一刻多钟,接着就利落地翻过墙头,失去踪影。 杨家院子的护卫们就像死了一般,对此毫无所觉。 余氏对此倒不觉得惊讶,她一旦认定面具人来自皇帝身边。 心里下意识的觉得别人是内庭高手,区区伯府的护院侍卫发现不了他很正常。 面具人从杨家院墙出来之后,很快有个黑人掠过来,带着他遁入密林。 进了密林,面具男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一张明媚秀丽的面庞。 接着脱下脚下足有五寸多的高底鞋,接过黑衣姑娘递过来的舒适的软底鞋给自己换上。 做完这一切,口中发出一声感慨:“穿着这么高的鞋飞檐走壁,还得保证不露陷,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改扮的云秋染,来接应她的人不用说,正是冬竹。 她换了男装,穿上足有五寸多高的特制木屐,为了走路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鞋底铺了几层软布。 用宽大的裤脚将整个鞋子覆住,衬得她的身材比平常高出一截。 打死余氏都想不到,看上去神秘又高冷,说话的声音和动作,都看不出半丝女气、同时对太子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面具男会是云秋染。 “姑娘,怎么样,此行可顺利?”冬竹一边帮她按摩舒缓脚腕,一边随口问。 “余氏性情急躁又愚钝,加上被承平伯逼成这样,想套她的话并不是什么难事,走吧,先回去。”云秋染道。 冬竹没有再多问,两人很快回到林家。 “染染,怎么样?”林大舅一看到她,立即迎了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盐劫案很快就会出结果了。 舅舅,传信给允江那边,多注意余家的动静,跟着他们,或许不需要咱们费太多的事,那些盐就会自己出现。 对了,麻烦舅舅安排些人,多注意杨大郎和余氏,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她,要保全他们的性命,就不能失信于人。”云秋染笑了笑。 蹲在幕后,做那个看对方自相残杀的渔翁,确实挺有意思。 对方不是喜欢背后放暗箭嘛?现在让他们尝尝被自己人背刺的滋味也不错。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允江渡口,一艘大型货船通过了官检,正要驶离码头。 前面突然来了两队身着盔甲的官兵。 他们一到码头,就对着那艘大船喊:“停船,停船,接受检查。” “官爷,我们这艘船昨个儿刚接受完官检,今天是可以正常离开的,这是我们办好的手续。” 船老大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迎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并将早已备好的各种文件递了过来。 “我们是江沪水军的人,不归本地官府管,刚接到举报,说你们船上有违禁物,让开。” 为首的是个黑脸将军,他看都没有看船老大手里的文件一眼,冷冷的开口道。 船老大姓曹,见状一颗心不自由主的沉了下去。 有心不让他们上船吧,可瞧着对方身后那些威风凛凛的将士,以及他们手里铮亮的刀枪, 实在没胆说出这样的话。 “瞧你这模样,船里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黑脸将军见状冷笑了一声。 “岂敢岂敢,官爷里面请。”曹老大用力咽了口口水,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黑脸将军不再说法,带着一队人马上了船,另一队人则站在码头预警。 周围的旅客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些忐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十分拘谨的躲在一旁。 黑脸将军带着人上船之后,一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直到在第二层船舱的货堆里,从装面粉的大麻袋里,发现了食盐,且不是一星半点。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将整艘船扣了下来,并将船老大,以及这艘船的所有船员一并扣了下来。 “冤枉啊官爷,我只是受人所托,帮着运一批货物,手续都是对方办好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船老大大声喊冤。 黑面将军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将所有人一并带走。 码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本地知府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听说船上搜出了大批无官方批文的私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苏临林家盐场遭了劫,十几顿食盐被人劫走,这么大的事,他自然知道。 十几顿的食盐啊,查起来得多少人的人头落地啊。 结果现在这些盐跑到他管辖的码头来了,这也就罢了。 最可怕的是这偷运私盐的船的通行证上有他的签字。 这是要他的命啊,底是谁在害他? 第176章 最疼不过反手刀(中) 到底是谁在害我?惊惧交集的郑知府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允江是个带有巨大吞吐量码头渡口的城池,货流量和客流量都相当惊人。 水道码头的税收相当可观,为此,朝廷特意在此设有专门的水道衙。 也就是说,允江码头的货船检验放行,并不直接由知府衙门管辖。 不过为了避免水道衙无人监管,权力过大,导致贪腐成风。 朝廷又立法,要求本地官府与水道衙相互监督制衡。 也就是所有通过允江码头的货船,货物检验和放行虽然由水道衙负责。 但是本地府衙需要派人协同查办,相关负责人需要在最后的通行证上签字。 一旦发现问题,双方共罪。 之前知府衙门中与水道衙门对接的是知同。 上一届的知同休退,余大郎今年升上来,接任这个位置后,与水道衙对接的人就变成了他。 然而,两天前,余知同因妻子生产,特意告假赶往京城。 不得已,通行证上的这个字才由他这个知府代签了。 检查货物的时候,郑知府这个主官事务繁多,根本走不开,就派了个军漕一同前往,这个军漕姓吴。 难道是吴军漕害我?郑知府捋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对,吴军漕跟随自己多年,与自己的关系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实在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出,就被郑知府给排除掉。 若不是吴军漕,那就是余知同了。 那艘船七天之前就来到了码头,货物是三天前装完的,之前的事一直都是余知同与水道衙一起负责。 可就在前天,余知同突然来请假,说他的妻子生产了,需要前往京城探妻。 妻子生产,身为丈夫前去探望陪伴无可厚非。 问题是余知同早就知道妻子的产期,他若真有心去探望陪伴妻子,为何早不请假,晚不请假,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郑知府越想越觉得余知同可疑,立即着人将吴军漕喊了过来。 “吴军漕,码头上的事你听说了吧,昨天验货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异常?”郑知府开门见山。 “没发生什么异常,大人也知道,这种例行检查只是一道程序。 当手续齐全,又没有什么接到异常报告的时候,验货人上船都只随便抽查两样货就算完事。 咱们知府衙门只是协同,说白了就是摆个样子。 真正做主的是水道衙的人,昨天水道衙负责验货的人一共在货船的两层舱上各抽了三袋货物。 里面有面粉,以及谷麦等,手续齐全,根本没发现盐的影子。”吴军漕一脸委屈地开口。 以前码头上的事并不归他管,昨天不过是应知府大人的命令,跟着水道衙去检查了一次货,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吴军漕只觉自己倒霉无比。 “罢了,本府陪你去一趟江河水军处,在放了行的货船里查出了私盐。 哪怕我们对此毫不知情,也一样脱不开干系,与其等着他们来传讯,还不如咱们主动过去。 放心,本官不是推卸责任的人,你和这个件事本无关系,是我通知你过去帮忙查货的,我会当着他们的面说清楚。”郑知府闭了下眼睛,开口道。 不管这个局是谁设下的,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他又被牵涉到了其中,就必须面对。 如果他没记错,水道衙是太子的人在管理,而江河水军则归兵部直接管理,是皇帝的人。 结果双方掐了起来,这是太子和皇帝正式掐起来了么? 哎,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大人,江河水军的人会听咱们的解释吗?”前往江河水军处的途中,吴军漕一脸忐忑地问。 “按正常的程序,他们会将所有涉案的人员都扣押起来,然后等待上面的通知。 具体判定咱们有罪还是无罪,那是刑部的事,和他们无关。 本府对私盐一事确实毫无所知,追究起来最多是个失察之罪。 至于你,完全是被我牵连,问清楚了应该就可以放回来。”郑知府道。 为官多年,还一直做的是一方主官,郑知府对这些办案流程再熟悉不过。 当然,他说的是正常流程。 如果有人意图把他推出来背锅,他又找不出自证的有利证据,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郑知府和吴军漕到的时候,正好和里面出来的黑脸将军碰上。 “周将军。”郑知府朝拱了拱手。 “郑知府,你来了,本官正打算让人去找你,行了,来了就进来吧,刚好有些事需要当面问清楚。”黑脸将军摆了摆手,让俩人跟着他一起进了营造。 郑知府见状心头微微一松,但瞧周将军对自己的态度,或许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郑大人,你手下的知同于大人呢?如果本将没有记错,正常与水道衙接洽的人应该是他吧?”进来营帐,周将军开口便道。 “他与两天前告假去了京城,他的妻子在娘家那边生产。”郑知府答道。 “走得的还真是及时。”周将军哼了一声。 “周将军,我……”郑知府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郑大人不用紧张,本将接到命令,特来探查盐劫案,不会放过一个涉事者,但也绝不会牵连无辜者。 这些不法之徒太猖狂了,竟明目张胆的去抢夺朝廷指定的盐商的盐场,简直是罪大恶极,其心可诛。” 周将军大概是知道什么内情,对郑知府的态度不错,见他紧张忐忑,不仅没有恐吓,还出言安抚。 “周将军说的是,贼人实在是可恶。 最可怕的是那些人在抢了盐场之后,竟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盐从苏临和淮北运到了允江。 这件事出在本官管辖的地面上,本官有责任和义务协助将军破案。 若有什么需要本官做的,将军尽管吩咐。” 郑知府也是个人精,一听周将军的话,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立即开口表态。 作为外臣,他一点也不想卷入皇家的权力争斗之中。 不管谁输谁赢,身为臣子,却卷入天家父子的争斗,都难有好下场。 可如今的情况却由不得他不站队了。 第177章 最疼不过反手刀(下) 林家盐场被劫走的盐在允江渡口被发现了消息,第二天傍晚就传入了苏临。 承平伯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喝茶,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跌落在茶几上。 尚有些烫意的茶水洒了一手,都毫无所觉。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除非出了内贼。 这是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从林家的盐场中抢了十几吨(约一千钧),足够两淮两江百姓用上数月的食盐。 并瞒过在江南经营近百年的林家耳目,悄无声息的运出去,涉及的家族肯定不是一家两家。 问题是现在盐都弄出去的,作案的人早已遁入江湖,怎的隐匿得好好的盐就曝光了? 还是以那般蠢得明目壮胆的方式曝的光。 上千钧的盐啊,是哪个蠢货,把这么多的盐往一条大货船上装啊? 装就装吧,好歹选个运官盐的船掩护一下啊,结果用了个运粮食的船,还没有驶离码头就被人发觉举报了。 然后被监察河道的水军抓了个正着,这是妥妥的出了内奸。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刺他们啊? 承平伯想到刚才得到信息中描述的经过,简直要呕血三升。 从铭湖狮馆回来后,他本打算找个合适时间将儿子献出去的,只是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契机。 现在好了,也不用再琢磨这个事了,一旦上面查出杨家与盐劫案一事有关。 整个杨家都整整齐齐的一起完了,也不必在乎得不得罪太子和他的良娣了。 此时此刻的苏临,被这个消息惊得人仰马翻可不仅仅是承平伯府。 无数的人在这个夜晚注定不得安眠。 林家手里掌握的财富太多了,多得让无数人眼红。 只不过这些年来,无数人想尽办法,都撼不动林家的位置分毫。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原本以为一定可以将林家打落成泥的,进而将其取而代之,哪知..... 苏临知府胡大人的府邸。 胡知府刚刚下差回来,靳师爷就匆匆走了过来:“大人,您听说了吧,林家被人劫走的盐在允江找到了。”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胡知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开口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靳师爷总感觉知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凉。 不过还没等他琢磨出来什么,胡知府的声音响起了起来:“来人,将靳师爷拿下,严加看守,等候发落。”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立即有两名不知隐藏在哪的黑衣护卫冒了出来,一把将靳师爷拿下,扣在手中。 “大,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靳某这些年可一直对大人忠心耿耿啊。”靳师爷陡然色变,一脸惶恐的看着胡知府。 胡知府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挥了挥手,靳师爷很快被押了下去。 胡知府打发了师爷,回到更衣室,将官服脱了下来,换上居家服,走到后院。 妻子袁氏迎了过来:“老爷今天回来得比往日早些。” “嗯,忽儿呢。”胡知府道。 “在书房里。”袁氏答道。 胡知府口中的忽儿是他的孙子,现年十五,心智高绝,一双腿却天生不良于行。 十几年下来,不知看过多少名医,结果大家一看他的腿就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这孩子一直坐在轮椅上,平常几乎从不出门。 外人只知道胡知府有个不利于行的孙子,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就这么一个不利于行的少年,却是胡知府最喜欢的孙儿。 他的儿子当年心仪林家的姑娘林婉,结果林婉被许给京城的宁远侯府。 林婉出嫁之后,儿子才娶了妻,大的是个女儿,十九岁,两年前已经嫁人。 儿媳妇身体不是太好,生下女儿之后,足足过了四年才生下儿子胡忽。 胡忽生来就腿不利于行,胡知府却从不认为自己的这个孙子逊色于任何人。 他从知县一路走到手掌江南最富裕的州城苏临,从不曾出过一点差错,有一大半功劳来自这个孙子。 他这个孙子虽然不利于行,却多智近妖,八岁开始帮他出谋划策,七年来从未有过一策失效。 如这次林家的盐劫案,因太子的强行介入,他的屁股原本是歪了的,后因孙子的劝说,勉强保持中立。 后林大舅和云秋染上门,胡知府将他们的来意说给孙儿听后。 胡忽二话不说,让胡知府立场坚定地站在林家这边。 不必做太多事,只需帮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并扛住来自上面的压力即可。 林家在期满十日后,能不受任保干扰,压力全由胡知府这边扛了下来。 自他表明态度要力保林家之后,这六七日并不好的。 区区数日时间,就遇到了八次刺杀,不过都因胡忽的提前预警,皆有惊无险地避过了。 好在林没有让他失望,做事的速度够快。 “忽儿。”胡知府敲开门,看到坐在书桌前专心作画的孙儿,开口唤了一句。 “祖父,可是事情有转机了?”书桌前的少年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俊秀得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的少年,精致瘦弱的面容苍白如雪,衬得一双本来就黑的眼珠格外幽深明亮。 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尊易碎的瓷雕。 “嗯,食盐在允江渡口被发现。”胡知府点了点头。 “祖父这一局赌赢了,林家的那位表姑娘确非常人。”少年微微一笑。 “忽儿,祖父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太子吗?他这些年的口碑并不差。”胡知府跟着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大乾立国才三十多年,百姓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不该就这么被一个不合格的储君给霍霍掉。”少年淡淡地道。 “在此之前,你从未见过太子,如何知道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胡知府问。 “一个合格的储君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林家下手,也不该对林家下手。 林家挣钱的手段,纵观整个大乾,尚无人能够替代。 一个心里只有私欲,而无家国百姓的储君,不合适坐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 祖父,我想见一见林家的那位表姑娘,你能帮我给她下张帖子吗?”胡忽道。 第178章 神奇美少年胡忽(上) 九月初三,云秋染收到一张比较特别的邀请帖。 说它特别,主要是指帖子的纸。 这个纸并常见的硬纸,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手工制成的竹韵彩纸。 竹韵彩纸上面印有特殊的花纹,非常漂亮,也非常罕见。 这张帖子来自胡知府的府邸,落款人是胡忽。 帖子上的内容,邀云大姑娘九月初五于天明山的隐月祠一叙。 “表哥,胡忽是胡知府的什么人?” 因为胡忽足不出户,苏临本地认识他的人都极少,云秋染对这个名字自然十分陌生,便开口问了旁边林浩瀚一句。 原本就对云秋染手中那张纸质奇特的帖子十分好奇的林浩瀚,闻声立即凑了过来:“给你下帖子的人是胡忽?” “嗯,怎么了?”云秋染抬目看着他。 “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胡忽竟然会给人下帖子,还是下给表妹你这个与他素不相识陌生人。 他是胡知府的嫡孙,今年十五岁。”林浩瀚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有些微妙。 换成苏临其他的人,绝大多数不知道胡忽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林浩瀚,因林、胡两家的关系,却见过此人两次,印象十分深刻。 “胡知府的嫡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平素从不给人下帖子吗?” 云秋染听说胡忽是胡知府的嫡孙,也有些惊讶。 不管在哪个城池,一城之主的嫡孙,都算得是颇有份量的一个人物。 可她这个对苏临绝不算陌生的人,竟然从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字,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不利于行,但是多智近妖的人。”林浩瀚答道。 “不利于行,但多智的妖,嗯,看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麻烦表哥转告送信的人,就说我会准时赴约。”云秋染嘴里跟着重复了一句,接着往下道。 “表妹要赴约?”林浩瀚一怔。 隐月祠四周的金花菊和白兰非常有名,苏临有不少大家闺秀,每到这个时节,相邀上山赏花喝茶。 给云秋染下帖子的若是个姑娘,她赴约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下帖子的是男子。 哦,确切来说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个不利于行,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但是少年也是男子。 表妹和他素不相识,孤男寡女的相约在隐月祠相会是不是有些不妥? “表哥,你那智商欠费的脑子又在乱七八糟的瞎想什么,赶紧去回复吧。 这次胡知府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人家的嫡孙发帖相邀,难不成要拒而不见?”云秋染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宜川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同时被表妹和未婚妻嫌弃的林浩瀚...... 时间忽忽而过,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五,也就是与胡忽相约于隐月祠会面的日子。 这天的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是个非常合适踏秋的好时季。 云秋染用过早膳,就朝隐月祠出发,宜川和林浩瀚随行。 虽说胡忽只邀了云秋染一人,但宜川和林浩瀚不放心让云秋染一个人赴约,坚持跟了过来。 云秋染也没阻止,就目前这个当口,想她死的人估计不少,单独出门,风险还是比较高的。 多几个人跟着,安全更有保障。 等到了隐月祠,他们不跟着见客即可。 林家到隐月祠大约有六七里距离,其中有一里多的上山路。 几人乘的是马车,马车到了天明山南边的山脚就停了下来。 从此地到隐月祠约有七百余米的距离,上山的路是一阶阶的青石阶路,只能徒步。 云秋染和林浩瀚来过不只一次,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 宜川却是头一回来,她看着满山错落有致的紫色竹,以及点缀在林海中的金菊和白兰,忍不住感叹:“好风景,春秋时节,来此踏春或秋赏,都别有韵致。” “那是自然,天明山不仅是踏春和赏秋的好去处,冬天赏梅也别有味道,等你嫁过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领略此地的风情。”云秋染笑着打趣。 林浩瀚听得耳根一热,宜川则面面飞霞的嗔了她一眼。 云秋染,宜川,林浩瀚,冬竹都是武人,区区几百米并不算陡峭的阶梯路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隐月祠。 隐月祠西边的金花菊正在怒放,北边的白兰也开得格外灿烂。 东边则是淙淙清泉与竹林,风景当真是妙不可言。 隐月祠中除了他们,还有不少游客。 云秋染一上来,便有两个十五六岁、做书童打扮的少年迎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云秋染和宜川面上转了一转,最后停在云秋染身上:“可是云大姑娘?” “我是。”云秋染答道。 “我家公子正在相候,姑娘请随我来。”其中一个圆脸笑脸的少年开口道。 “表哥,宜川,你们先自己转转,我随他们去见见主人。”云秋染对林浩瀚和宜川道。 林浩瀚和宜川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请带路。”云秋染将目光转到两个少年身上。 少年没有再说话,在前领路,云秋杂跟在后面,冬竹亦步亦随地跟着云秋染。 四人大约走了一盏多茶的功夫,四周的游人越来越少,又转过一道弯,前面风景一变,一座峰头非常突兀的悬空立在那里。 峰头上有一个很别致的凉亭,亭子里背向坐着一个身着青冥色袍子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微微抬着头,似乎正在看峰头上方翻滚的云海。 云秋染走到离亭子只有五六步远的时候,亭子里的人将椅子一转,转过身来。 看清对方相貌的那一瞬间,云秋染的脑子里竟然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她仿佛看到了一尊易碎、但是完美无瑕的用瓷或者冰雕出来的,会冒气的活的人儿。 云秋染在这个世界活到十七岁,见过的美人着实不算少,其中容色最盛的非蒋灏宁莫属。 而眼前的这个人儿的容貌之盛几乎不在蒋灏宁之下,他看上去比蒋灏宁要小几岁。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脖子和身体纤瘦得似乎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唇色很淡,一双眼睛却清亮得仿佛能照出世间的一切污浊。 第179章 神奇美少年胡忽(下) 就在云秋染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发呆的时候,轮椅上的少年微微一笑,开口打了声招呼:“云大姑娘,久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从谷底吹来一阵风,卷起几许寒意,让他单薄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深秋时节,气候变化无常,你该多穿些衣裳。”云秋染见状抬步走了过去,并伸手解下身上的薄披风,轻轻地披到他身上。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再自然不过,就好像曾经做过千百次一般。 不仅引得轮椅上的少年微微一愣,带她过来的两名书童更瞧得是瞪大了眼睛。 难道公子和云家大姑娘早就相熟?这是两人心里同时冒出的念头。 云秋染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看到这个少年的刹那间,她仿若看见了上辈子那个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年的表弟。 那是个像冰雪一般干净又美丽的少年。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身上却始终看不到一丝阴霾,不曾抱怨过一句。 直到离开人世,他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澄净温和。 他就像一个不慎跌落人间的天使,来到人间历了一场劫。 用他澄净温暖的灵魂静静地包容着世间的一切苦难,最后安详的离去。 他的离去,让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他身上的小姨一家人、的情绪几乎陷入崩溃。 她每次想起那个漂亮的少年,心里是一阵阵的钝痛。 没想到来到这个从不曾在历史上听过的异域时空,又看到了这样的澄静美丽的眼睛。 云秋染身上的披风是烟蓝色的,和少年身上衣衫颜色相差不大,披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违和。 轮椅上的少年清晰的看见眼前的姑娘看自己时,目中闪过怜惜,心疼和温柔等等复杂交织的情绪。 饶是他生来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肝,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祖父、祖母和母亲等人身上体验过。 眼前的少女难道和他是什么血缘至亲,却不知因何缘故走失了? 而他失忆了,忘了她? 愣了片刻的少年,偏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还带着少女馨香和温热的披风,有些口吃地开口道:“云,云大姑娘,咱们……” “抱歉,公子风姿摄人,一时唐突了,见谅。”林初然看着他的茫然不解的眼神,终于回过神来,有些讪讪地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少年虽然有着一双和上辈子的表弟一样澄净无瑕的眼睛,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刚才的举动着实有些唐突。 “无妨,我一见姑娘,也觉分外亲切,姑娘若是不介意,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吧,我姓胡,名忽,字柏远。”少年看了她一会,展颜笑了起来。 他这个笑容并非那种客套疏离的浅笑。 而是眉眼弯起,唇角上翘,眼波内外都溢满了愉悦的笑。 四周的风,似乎跟着他这个笑容变得温暖起来。 这个时代男子的字一般到及冠才取,而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却被长辈赐字柏远,很显然,赐字的人希望他像松柏一样,福寿绵长,健康平安。 “忽公子。”云秋染与他对视了片刻,一声忽儿就要出口之际,生生被打住,换了一个折中的称呼。 这里不是现代,她看少年再亲切,也不可失了分寸。 “云姐姐坐,书麟,看茶,对了,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胡忽没有再纠结她对自己的称呼,伸手指了伸旁边的小茶桌。 “不介意,不知你邀我来此有何事?”云秋染走过去坐了下来,随口问。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和眼睛,她想保持距离都做不到。 “如果我说找姐姐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单纯对姐姐有些好奇,你信吗?”少年歪了歪头。 他本就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又像个冰雕玉彻的人儿。 突然做出这等俏皮无辜的动作,简直能萌出人一脸血。 “信啊,我要是知道胡大人的嫡长孙是这样有意思的人儿,早就上门拜访了。”云秋染就看直了眼。 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表弟当年状态好的时候,也和他一样欢快活泼。 “多谢姐姐夸奖,姐姐和我想象的一样有意思。”胡忽眉眼弯弯。 奇怪,越和眼前的少女相处,那种莫名的熟稔感就越强,难道他们真的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问题是没听说母亲中间又帮他生了个姐姐啊。 “胡大人忽然立场坚定的站在林家这边是你的主意吧?”云秋然与他对视了片刻,问。 她用的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何以见得?” “没见你之前,我多少还有些想不通,见到你之后,突然就明白了,你不喜欢太子?”云秋染道。 前两日她还有些奇怪,当日见胡知府的时候,他对林家的态度明明没有那么坚决,结果后面却帮林家扛下了所有的压力。 “嗯。” “为什么?” “一个私欲太过一切的人,不合适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百姓已经够苦了,好不容易安稳几十年,不该因某个不合格的继承人而再生波澜。” 脸上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中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悲怜。 眼前的少年不仅多智近妖,还有一颗赤诚的佛子之心,身体却差的出奇,似乎随时都要化风而去。 云秋染静静地看着他,眼眶莫名的有些润:“你的身体应该找大夫调养过吧?” “调过,不过没什么大用,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先天不足。”胡忽答。 “我在京城有个庄子,环境很好,里面有个很了不起的神医,如果有空,你愿意去我的庄子小住吗?”云秋染接着道。 按两人相识的时间来算,她的这个邀请无疑是很唐突的。 问题是看着眼前这个似乎随时都要化风而去少年,她实在心有些疼,希望想办法将他挽留下来。 葛神医一生最喜欢医治各种疑难杂症,蒋灏宁的身体就是他调养好的。 胡忽的毛病,他说不定也有办法呢? “好,姐姐什么时候回京?我可以随姐姐一起。”少年怔了一怔,接着又笑了起来。 他长到十五岁,出门的时间极少,并不是不能做自己的主,而是没有碰到什么他愿意出门的人和事。 现在既然碰到了,自然是顺心而为。 “江南的事已了,再过两三天我就该回去了,胡大人会允许你随我去京城么?”云秋染有些迟疑。 “我自小没有朋友,如今难得交到个朋友,祖父肯定很高兴,加上姐姐家里有神医,他一定会支持。”少年语气笃定。 第180章 暴怒的熙华帝 乾熙十二年九月十二,望京,紫霄殿,御书房内。 熙华帝打开一份刚递上来的奏折,越看脸色越阴沉 待看完之后,嚯的一声站起来,一把将御案上的奏折都推倒在地。 跟在身边伺候的近侍高成庸吓得呼吸都放轻了很多,垂眉敛眼的缩在一旁,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高成庸。”熙华帝扶着御案,喘了半天粗气,接着张口喝了一声。 “奴婢在。”高成庸上前两步。 “去,去把刑部,兵部,户部的尚书和大理寺卿都给朕叫过来。”熙华帝道。 “是。”高成庸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轻轻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个机灵的太监进来,悄无声息的帮着皇帝捡地上的奏折。 高成庸离开了大约两刻钟,就带着大理寺卿、和三部尚书来到了御书房。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解,熙华帝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 众人进来的时候,他正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御花园的风景发呆。 “臣周瑾,臣尚铭,臣阮经裕,臣崔公挽,见过陛下。”四人上前行礼。 “都来了,崔卿,尚卿,周卿,阮卿,你们都来看看这封奏折,然后各自说说自己的想法。” 熙华帝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到御座上,将一本奏折递了过来。 户部尚书崔公挽离皇帝最近,率先伸手接过奏折,将其打开,一目数行。 看完之后,这位向以沉稳称着的尚书大人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几跳。 并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折子给旁边的刑部尚书周瑾。 周瑾一脸凝重地接了过来。 在看到折子上的内容时,他面部的肌肉同样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下,待看完全文,额际已经浮出一层薄汗。 崔、周两人的表情让尚铭和阮经裕如临大敌。 轮到他们接过奏书的时候,表情格外慎重。 两人看完,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比崔、周轻松。 等到四个人都看完,熙华帝目光从四人身上缓缓掠过,神色莫辨地开口:“诸位爱卿,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让三大尚书,一位大理寺卿,如此紧张的折子上的内容既不是前线突然爆发了战争,也不是什么骇人灾情。 而是一起案子,以及涉案的人员名单。 一般情况,和案子相关的折子会先经刑部或者大理寺的手。 若他们都觉得棘手,不好量刑的才会呈报陛下。 结果这两个部门的主官见都没见过这东西,折子就直接被人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这明说陛下对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产生了怀疑,担心他们扭曲事实,相互包庇,才直接指派了人手负责此案。 刑部尚书周瑾,大理寺卿阮经裕几乎是在看完奏折的时候,背上就起了一层冷汗。 此案正是大半个月之前曝出来的江南盐劫案。 上千钧的食盐被劫,不管在哪里都是大事,刑部和大理寺自然知道。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谁这么勇啊,居然敢这么算计林家? 一般人不知林家的分量,但是朝堂几大部门的主官却是知道的。 林家一家为朝廷贡献的财富,就顶得上半个江南的收入。 他们虽然是商人,却是大乾不可替代的存在。 大乾的豪商巨贾,数量不算少,但论帮朝廷创造财富的能耐,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林家。 第二个念头则是,该不会是林家膨胀了,监守自盗吧? 不然以林家的底蕴,哪能那么容易让人劫了两个盐场不说,还让上千钧的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江南的地面上凭空消失? 并非不存在这种可能,因为林家负责的盐、糖这两项业务,除去拿盐引和糖引的钱,三成利让给了朝廷两成,他们自己只拿一成。 这一成利还有许多地方要打点,别人眼里的两项金鸡蛋,林家几乎是白帮皇帝在做工。 正是因为林家的识时务和懂事,皇帝和太后才对他们格外的信任。 林家也因为皇帝、太后的信任,其他方面的生意做得格外顺畅,给朝廷纳的税也越来越多。 双方逐渐就形成了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 正常情况,林家的掌家人只要脑子没出毛病,是不会干坚守自盗的事的,但人心膨胀谁也不好说。 不过还没等他们猜出所有然,陛下就出手了。 案发至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案情就水落石出。 林家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还真是不一般。 不过让这四位大佬心惊的可不是陛下对林家的看重。 林家再得陛下看重,也不过一介商人。 对朝局稳定形不成什么威胁,让他们紧张的是牵扯进这个案子里面的人。 这本折子上罗列出来的涉案人员的名单,有一大部分都和太子走得很近。 最近两年,陛下和太子这对父子相互猜忌,众臣本就心惊。 大多数的朝臣对当前这位太子都是比较满意的。 太子十五岁开始入朝听政,至今已有五年,尚没有干过什么不得体的事。 唯一的一次,应该就是今年处理南沙县的灾情,不那么让人满意。 还有就是迎娶那位泽月国圣女为良娣的时候,有些失体统。 几位曾经担任过太子老师的老臣,眼见太子最近行事大失水准,正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规劝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呢,现在又出了林家的事。 太子这是疯了不成,不然无端端的,他一个储君,为什么就会去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几乎是三位尚书,一位大理寺卿看完折子后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紧接着又想,也不一定和太子有关。 说不定纯粹是下面的官员,受那些眼红林家的商人的鼓动,才干出了这起胆大包天的荒唐事。 毕竟林家手握的财富实在太过庞大。 加上他们家那个能折腾事的外甥女,短短几个月在望京得罪的人着实不少。 别的不说,被他断了那些功名的人怎可能对她不怨。 云大姑娘最近极得陛下的青睐,没什么人敢动他,把主意打到林家的身上也不足为奇。 熙华帝见问完话后,下面的几名重臣,一个个都在那发呆走神。 不由沉下脸,拿起一方砚髓,在御案上重敲了一下:“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第181章 焦躁不安的太子 思维正在无限散发的几名老臣被皇帝一喝,一个激灵,顿时醒过神来。 “回陛下,案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依臣之见,所有涉案人员,当即刻缉拿归案。 臣愿与阮大人一起联手共审此案,严查所有涉案者,绝不冤枉一个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人。”刑部尚书周瑾开口道。 和案子相关的事,本就是他们刑部和大理寺的活。 他想当缩头乌龟也不行,只能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无论这个案子是否和太子有关,陛下既然已经亮出态度,他就只能秉公办理。 若太子和此案无关,那自然再好不过。 如果有关,即表示他的人品有些问题,这些年一直在装贤。 身为储君,若求其私德没有任何瑕疵,那不符合人性。 可一个储君,若为一己私欲,就不顾大局,随便构陷整治一个对国家和朝廷有大用的人,就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至于最后该怎么处理太子,那是陛下的事,轮不到他这个做臣子的来操心。 “臣的意思和周大人一样。”大理寺卿阮经裕也赶紧站出来表态。 “臣对办案不太了解,只知一点,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臣仅能向陛下表态,若是查出臣麾下的官员或者亲朋与此案涉及者,请负责案情的人秉公办理就是,臣绝不会拖后腿。”兵部尚书尚铭开口道。 “臣的意思和阮大人一样。”户部尚书崔公挽也赶紧表态。 四人都是人精,哪怕对太子的印象不差,却绝不会和陛下对着干。 做臣子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一般情况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虽然大家都觉得太子不差,也是站在大乾的未来上考虑。 毕竟这些年来,确实没见太子干过什么不得体的事。 太子既为嫡,又为长,若在没有犯任何过错的情况下,皇帝要废太子,他们这些重臣绝不会同意。 可若太子确实犯了错,做了非常不符合一国储君身份的荒唐事,他们也不可能为了太子和皇帝打擂台。 恪尽职守,一心奉君才是最好的为臣之道。 “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周卿,阮卿,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全权负责了。 二十天之内,朕要看到案件的详细始末,以及所有涉案者的供词。 不许屈打成招,不得诬陷任何人,也不可包庇任何人。”熙华帝冷着脸开口道。 最近几个月连续发生的事,让他对太子的印象越来越不好,对他的耐心已经濒临警戒点。 “谨遵陛下谕令。”四人朝皇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御书房。 “崔卿,你等一等。”户部尚书崔公挽走到门口的时候,被皇帝喊住。 周瑾和阮经裕得了皇帝的旨意,不敢怠慢,回到自己的官邸,立即吩咐人发布缉拿文书。 涉事者在京城的,即刻缉拿归案。 外地的,发下公文,让京城捕快带着公文下去,让地方衙门配合缉拿。 早早跑到京城外郊别院的余大郎,原以为事先做好安排,能够躲过这一劫。 结果,在没有任何征兆下,突然被大理寺的人上门带走,直接吓呆了王三娘。 刑部和大理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太子的耳目。 早在七八日之前,太子就得到了林家被劫的盐在允江渡口被发现的消息。 愤怒不甘的同时,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办法扫尾,只是没想到父皇动手速度这么快。 父皇,我身为一国储君,你的亲儿子,在你的心里的地位,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商户么? 太子在得到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在开始拿人的消息时,强烈的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 这个太子他自认得做得不错,自懂事以来,他尽心尽力的扮演好一个储君的角色,从不敢干半点任性出格的事。 努力学习,尊敬师长,奉命办差的时候,兢兢业业,尽心尽责。 即便如此,随着他年纪渐长,拥护他的朝臣越来越多,父皇仍无端地对他产生猜忌。 抬出沈贵妃和沈家与他打擂台。 而林家不过一商户,他身为一国储君,好心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他们竟然敢无视。 这种目无纲纪和皇权的不法之徒,他惩治惩治又怎么了? “殿下,娘娘身边的喜公公过来了,让您去一趟椒房殿。”正值满心焦躁愤怒之际,近侍王福走了过来。 本就恼怒的太子听到这句话,心情更差了几分。 自从他纳娶了巫灵为良娣之后,太子妃因嫉妒,时常到母后面前搬弄是非。 母后一见到他,就各种指责说教,令他烦不胜烦。 情绪极度暴躁的太子眉毛一竖,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呵斥,不过嘴巴张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吐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戾气横生的躁动,缓声开口:“知道了,让喜公公稍后片刻,孤马上就过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换了身衣裳,来到客厅,与喜公公一同前往姜皇后的椒房殿。 姜皇后只比熙华帝小一岁,现年三十有八,眉眼间郁色难掩,唇角下拉,目光冷厉,一看就很不好接近。 实际上她当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德才兼备。 初嫁给熙华帝的时候,两人也颇过了一段你侬我侬的美好时光。 正是因为对熙华帝动了真情,在沈贵妃入了宫,恩宠日重之后,她对丈夫因爱生恨,夫妻俩的关系才越来越僵。 太子走进正殿的时候,姜皇后正抿着嘴,拧着眉头想事。 “母后。”太子蒋曜走过来轻唤了一句。 “曜儿来了,坐。”姜皇后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压下情绪,缓声开口道。 “谢母后,不知母后唤儿臣过来,有何吩咐?”蒋曜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姜皇后的面色一沉。 “儿臣不敢有此念。”蒋曜垂下视线。 “哼,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自从纳了那个巫良娣,你不仅看太子妃不顺眼,对我这个母后也是百般不耐。 林家盐场的事和你有关?”姜皇后哼了一声,盯着太子问。 第182章 老辣的辅国公(上) 太子抿了抿嘴,垂着眼睑不肯接话。 “我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姜皇后一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她是将门之女,脾气原本就比较暴,加上在宫里又过得不怎么顺心,满心躁意,哪忍得了儿子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儿子,儿子本来只想小小教训他们一下……”领略过母亲手段的太子,不敢再沉默,不甘不愿的开口道。 “林家怎么惹到你了?”姜皇后皱眉。 “那云家的大姑娘倚仗太后的对她的宠爱,丝毫不把儿子放在眼里。 儿子不过托她让林家主找个时间来见儿子一面,林家有海外船队,儿想让林家主帮忙找件海外物件。 结果等了几个月也不见他上门,六月上旬,林家主明明到了京城,却选在儿子入京的档口,先一步跑了,故意避而不见。 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即便如今和父皇之间有些不睦,也容不得他如此欺凌。” 太子深谙姜皇后的性情,故意扭曲事实,一脸怒容地的给林家扣了一顶帽子。 果不其然,姜皇后一听,目中顿时闪过煞气:“那林家竟敢如此猖狂?” 话说姜皇后当年也是个聪慧明事理的人,近些年与皇帝的关系变僵之后,她的情绪才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尤其是当皇帝故意将沈家抬出来与她母子打擂台之后,姜皇后整个人就变得格外焦躁。 她身为皇帝的原配嫡后,儿子为皇帝的嫡长子,乃帝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儿子这个太子做的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皇帝凭什么猜忌他?凭什么打压他们母子? 每每想到皇帝对沈贵妃的各种恩宠和抬举,姜皇后心里就像油煎一般, 内心的安全感不够,想抓住权利的诉求也就越来越强烈。 她逐渐变得容不下半点违逆,太子近一年多来的急躁和冒进,少不了姜皇后的一份功劳。 这对母子都深知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想挑动对方的怒火,那是一挑一个准。 太子正要搭话,有宫女来报:“娘娘,国公爷来了。” “父亲来了,赶紧让他进来。”姜皇后听说父亲来了,微闭了下眼睛,将心里翻腾的怒气压了下去。 若说现在谁能压制姜皇后,能让她听进几分忠言逆耳的话,除了辅国公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辅国公跟着内侍走了进来。 他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十分平凡,中等个头,胖瘦适中,身上也看不出什么摄人的威压和风采。 属于放到人堆里,很快就会被人群淹没的那种老头。 他进来之后,走到姜皇后和太子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父亲不必多礼,请坐。”姜皇后伸手虚扶了一下,让人搬一椅子过来,三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 “殿下可知老臣为何入宫?”辅国公坐下之后,将视线转到太子身上,盯着他开口道。 他不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着实不显眼,可当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就变了。 太子被盯得浑身瑟缩了一下,垂下视线:“回外公,我不知。” 不仅姜皇后怕这个父亲,他同样怵得很。 辅国公对他好是毋容置疑的,但是他对他同样十分严格。 前十几年他这个太子做得没出一点差错,少不了这个外公的监督和耳提面命。 太子做很多不得体的事的时候,根本不敢让这个外公知道。 “哦,你不知道,那老臣就直说了,殿下长大了,想当家做主了,谁让你不高兴,你就想将谁搬开,对不对? 若老臣哪天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要将老臣和姜家一起搬开?”辅国公面色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外祖父,曜儿万不敢有此念头。”太子吃了一惊,豁然抬头。 “父亲,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姜皇后也吓得急忙开口。 “误会?那林家如今在陛下和太后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你身为储君,难道不知道? 谁给你勇气和胆子去动他们的?还用这种见不得人的荒唐手段?”辅国公语气更严厉。 “父亲,那林家再得陛下和太后的看重,也不过一介商户。 儿曜儿身为一国储君,岂能容他们这般轻忽怠慢?”姜皇后不服地辩驳。 “哦,林家如何轻忽怠慢太子?是因为不识好歹,不接受他伸出去的橄榄枝吗? 可林家需要伺候服务的是皇家,是陛下,曜儿还没有登基为帝,不是吗?”辅国公冷冷地看向女儿。 太子听得眉心狠跳了几下,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姜皇后瞠目结舌地看着父亲。 “你们一个身为皇后,一个为太子,原本也都不是什么愚钝之人。 老臣虽是你们的血亲长辈,却更是你们的臣子,有些话老臣本不该说。 可若是不说,或许用不了多久,姜氏一门就要陪着你们母子一起殉葬了。 自从陛下将沈贵妃和沈家抬出来与你们打擂台,你们俩做事就一天天的开始失分寸。 老臣不止一次劝过你们,不要急,不要躁,只要你们和原来一样,尽心尽责的做好自己的本分。 哪怕陛下猜忌,也动不了你们的地位分毫,可惜啊,你们将老臣的话当成耳边风。”辅国公轻叹。 “父亲,不是我们想这样,陛下步步紧逼,若我们不反抗……”姜皇后不服辩驳。 “陛下如何步步紧逼了?他撸了你中宫之主的权力,收回了凤印?还是架空了太子的权力?”辅国公盯着她问。 姜皇后偏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大概想说,以陛下对沈家和沈贵妃的恩宠,长此下去,你和太子的处境离老臣说的这些就不远了。 老臣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谁也撼动不了你们的地位,哪怕陛下也不行。 大乾的情况和前朝不同,除了陛下,还有镇国亲王、皇太后,以及一众和圣祖打下江山的老臣。 这些人都是真心诚意的希望大乾能够长治久安,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朝堂无端动荡。 这一点不仅老臣知道,沈家也心知肚明。 只要你们行得正,坐得端,陛下想废后或者废太子,众臣不会答应,太后和荣王也不会答应。”辅国公见女儿不服,接着又往下道。 第183章 老辣的辅国公(下) “这两年陛下一味地抬举沈家和沈贵妃,太后从来没有为我们母子说过一句话。”姜皇后依然不服气。 在她看来,太后根本就不喜欢曜儿这个孙子,不仅这两年没有为他们母子说过一句话。 哪怕是以前,众臣都对太子赞不绝口的时候,太后对待太子的态度和对其它的孙子孙女也没有任何不同。 太子虽然没有说话,但瞧他的神色,显然也不怎么认同辅国公的观点。 他和姜皇后的想法差不多,认为皇祖母不喜欢他。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淡。 好在太后干预不了朝政,喜欢不喜欢他,对他而言影响都不大。 辅国公…… 女儿和外孙都蠢成这样,已经没什么救了,要不别管了吧? 辅国公瞧着女儿了外孙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气得差点就这么起身拂袖而去。 罢了,女儿和外孙到底都是亲生的,还是再抢救一把。 辅国公微闭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将那口哽到心口的郁气压了下去,缓缓开口: “你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子,若是受一点压力,就要皇太后站出来帮你们打擂台,你们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谁又能相信,你们日后有能力担得住整个大乾的江山社稷?” 姜皇后被父亲的话噎住,终于垂下视线,没有再说话。 “儿后啊,想当年你也是望京无数少年趁之若鹜的明珠,那时候的你是那样的敏慧聪颖,怎的现在变得这般的愚钝? 自从你决定嫁给陛下的那一刻起,就当知道,这个丈夫他不会归你一人所有。 不管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你首先要认清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的主要职责是什么,而不是陷入情爱,让情爱蒙蔽你的双眼。 但凡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以中宫之主的眼界和心胸来处理事情,断不会活成现在这副模样。”辅国公见状轻叹了一声,用饱含惆怅的语气开口。 他这一生,共育有三子一女。 姜皇后身为他膝下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出,辅国公岂能对她没有感情? 幼年的时候,这个女儿真真是被他夫妇两人如珠似宝般捧在手心长大的。 她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喜爱,少女时期,既然懂事又敏慧,才貌双全,是望京无数少年郎趋之若鹜的明珠。 后被圣祖一张圣旨,指给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熙华帝做了太子妃。 两人郎才女貌,家世也般配,大婚当日,不知羡煞多少人。 成婚后,从太子妃一路到皇后,女儿的路都走到十分顺畅,帝后的感情也十分和睦。 可辅国公万万没有想到,只因皇帝纳了一名出身与她不相上下的宠妃,女儿就被刺激得像变了一个人般。 他的傻女儿啊,怎就不懂嫁入皇家的女子,若心里总纠结于情爱,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出嫁之前,他悉心教导她的那些话,都被忘得一干二净啊。 “女儿让父亲失望了,可情之一字,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女儿十六岁嫁给陛下,最好的青春和年华都埋葬在他身上。 我的儿子为嫡又为长,生来就是太子,他凭什么自己变了心,就要让我儿跟着女儿一起来受这些委屈,女儿不服。”姜皇后眼眶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娘娘,你也说了,你的儿子为嫡又为长,生来就该是太子。 可你却忘了,你的儿子生来之所以能这般尊贵,是因为你嫁的男人本身就至尊至贵。 他愿意把这份体面给你的儿子,他才是太子。 他若不愿给这份体面,而你们自己也不够争气,德不配位,让臣民都对你们失望,那就什么也不是。 纵观今古,有多少皇帝的嫡长子成功登上了帝位?” 辅国公见女儿哭得伤心,本不愿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可有些话不说透,就点不醒陷在牛角中的女儿,不得不再下一剂重药。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出,姜皇后惊得连哭都忘记了,一脸骇然的看向他。 太子蒋曜一样。 “都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老臣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 曜儿四岁就被立为太子,这些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若你们俩一直都这么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以大乾目前的环境,谁也奈何不了你们,陛下再不喜欢你们,曜儿的太子之位,你的皇后之位也稳若泰山。 可按照你们如今的作法,那就不一定了,毕竟陛下的孩子不止曜儿一个。 前朝末年,天下纷乱,百姓民不聊生,圣祖好不容易带着我们结束了这个乱局,建立了大乾。 不说其他人,就是老臣也不会允许一个德不配位,不能保住大乾江山社稷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辅国公压下心底对女儿的疼惜,板着脸,目光凌厉的看着姜皇后和太子。 没有经历过前朝末年世道的残酷、没有经历过他们一路征战所看到的苦难的人,永远不能理解他们这批跟着圣祖走过来的人对大乾的感情,以及对和平的珍惜。 姜皇后和太子被他这番话给震得呼吸都停住,想说点什么,嘴皮子颤抖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老臣僭越了,但这番话却是老臣的肺腑之言。 若太子心里始终装着天下百姓和大乾的江山社稷,娘娘能够身体力行的尽好一国之母的职责。 陛下却因一己喜好,无端要废后废太子,老臣哪怕搭上全族,也要力保娘娘和太子。 可娘娘和太子若自认你们出身尊贵,既不懂身为一国储君和一国之母的担当,又对天下百姓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只理所当然认为天下人都该顺从你们,任凭你们取与,稍不顺意,就要灭人家族…… 无需陛下和众臣表态,老臣会第一个开口,要求陛下废了你们。 老臣言尽于此,告辞。” 辅国公说完这番话,不再等姜皇后和太子有所反应,就起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来离开了椒房殿。 太子被辅国公那番话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心里有被人抛弃的愤怒,不甘,可更多的却是无助和恐惧。 他看似在朝野都极有威望,可若外公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加上他做的那些事一旦被抖出来…… 只要想想这个后果,太子的身体就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第184章 郡王打翻了醋坛子 苏临,胡知府的府邸。 胡忽从隐月祠回来之后,就去找胡知府,没做任何迂回,直接开门见山:“祖父,过几日我准备随云家大姑娘一起去京城,到她庄子里做客。” “什么?”胡知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这个身体不好,除了自家人,平常几乎从不与外人接触的孙子,只见了云家大姑娘一面,就要去人家庄子里做客? “祖父,过几日我准备随云家大姑娘一起去京城,到她庄子里做客。”胡忽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忽儿,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庄子里做客? 你的身体……” 胡知府这才确认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可他看着孙子的目光却更复杂了几分。 他这个孙子多慧近妖不假,身体却不是一般的差。 不仅双腿不利于行,还先天不足,经不得半点风霜。 脆弱得外面风吹大了一点,似乎就能将他吹散。 三年前下雪,他突然想去看看雪中梅花,结果看完梅花,回到家就感染了风寒。 足足病了两个多月,差点就送掉了小命。 自那次开始,胡知府一家人就像守眼珠子一般守着他,绝不敢让他冒半点风险。 前几天他说要约云家大姑娘在隐月祠堂见面,胡知府思考了许久,才勉强同意。 这些年不知看过多少名医,结果无一例外,都说他难活过十八岁。 胡知府对于自家这个孙子,除了疼爱信任之外,还有着说不出的怜惜。 每每想到如此出众的孙儿,连十八岁都活不过,他心里就像被刀绞一般。 “我与云家大姑娘一见如故,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前世的亲人一般。 云大姑娘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怪医就在她的庄子里,邀请我去他的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同时让神医帮我诊诊脉。”胡忽道。 “江湖上那位传说的怪医就在她的庄子里?那你去。 祖父帮你准备一辆特制的马车,再去和云大姑娘打个招呼,让她前往京城的路尽量慢一些。” 胡知府听说怪医就在云秋染的庄子里,立即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怪医葛之遗这个名号他也是听过的,这些年没少打听他的下落。 只是此人脾气怪异,行踪不定,胡知府想尽办法也没有打探到他的下落。 他不在意孙子为何对云家大姑娘这般亲近,只要有机会治好孙子的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不管是出于对孙儿的感情,还是家族利益,他都希望孙儿能够长命百岁。 幸好听了孙儿的建议,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林家这边。 若非有这个善缘在,孙子不会生出见云大姑娘的心事。 云大姑娘大概也不会邀请孙子去她的庄子里做客。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这一刻的胡知府如是想着。 就这样,九月初八,云秋染带着胡忽,启程前往京城。 胡忽的身体虚弱无比,骑马是不可能的。 云秋染打心底怜惜这个孩子,自然是不愿让他受半点苦。 她让林家提供了一辆非常舒适又防震的大马车。 她,宜川和胡忽一起坐车,其他人骑马,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京城。 原本骑快马三天可到的路程,云秋染一行足足走了十二天。 九月二十,马车终于走到离秀蜀山庄只有几里的那条必经山路的入口。 已经得到云秋染归来时间的蒋灏宁满心殷切的站在山口等候。 “染染。”待马车行至离他只有十数米距离的时候,蒋灏宁忍不住张口唤了一句。 “郡王。”云秋染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跳了起来,宜川也跟着她跳了下来。 两女一下来,偌大的马车内就只剩胡忽一人。 “染染,他是?”蒋灏宁陡然看到端坐在马车中间,仿若冰雪雕成的少年时,脸上充满喜悦的笑容不由微微一僵。 云秋染起程的时候,给他写了信,说了大概的归期。 这两日,他每天都会来山口等。 可他没想到,染染这次回来,会带回这样一个冰雕般的美少年。 在此之前,蒋灏宁并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男儿可以跟自己拼美貌。 可是在看到这个冰雕般少年的那一刻起,他突然变得没有那么自信。 马车里的少年比他要小上几岁,他身上有种形容不出的易碎美,一双眼睛尤其干净。 让看到他的人,下意识的就想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 心善的染染面对这样的人,应该没有抵抗力吧? 她当年头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的情况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 “他叫胡忽,是我在江南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他身体不太好,我邀请他来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 胡忽,他姓蒋,皇室中人,封号永安郡王。”云秋染分别为两人介绍。 “胡忽见过王爷,我身体不太好,不便起身行大礼,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胡忽微微一笑,抱拳朝他拱了拱手。 蒋灏宁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蒋灏宁。 蒋灏宁给他的第一个印象是,好看,他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不仅相貌找不出半点瑕疵,一双眼睛也干净纯粹。 这样出众好看的少年郎,是姐姐心仪的人吗? 嗯,瞧其风姿倒也勉强配得上姐姐。 不过他看自己那是什么眼神,呦呵,吃味了? 此念一出,外表像冰雪,实际腹黑的美少年,目中浮出一抹玩味。 “无妨,既是染染的朋友,那便是本王的朋友,欢迎你来到秀蜀山庄。” 蒋灏宁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浮出一抹微笑,不疾不缓的开口道。 “谢谢。”胡忽展颜。 心里则在想,嗯,这位郡王不仅长得貌美,心智口才也一样不差。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交锋了一个回合,各自收回视线。 “回庄吧,山路崎岖,速度慢些,别颠着胡忽。”接下来这一小段距离,云秋染没有再上马车,只张口叮嘱了赶车的人。 蒋灏宁见状,刚压下去的酸意又冒了出来,染染对这个胡忽真上心啊。 “染染,你有没有察觉我家小皇叔的情绪不对。”与云秋染合骑一匹马的宜川凑上来和她咬耳朵。 “什么不对?”云秋染一脸的不解。 “他在吃醋啊,你没发现吗?” 第185章 姐姐,咱们上辈子是不是亲人? “吃醋?为什么?”云秋染一脸的茫然。 “哎,哎,染染,你对胡忽那样好,我看着都差点以为你看上他了,我家小皇叔能不瞎想吗?”宜川无语。 吃胡忽的醋?云秋染闻声差点咬住舌头。 胡忽还是一个孩子,身体又不好。 她得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对这么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产生非分之想? 再说了,她之所以对胡忽这么亲近,实在是这孩子身上的气息和上辈的小表弟太相似了。 让她一看就打心底怜惜。 此刻的她压根就忘记了,如今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因为太过惊愕,导致她看蒋灏宁的目光充满了古怪。 “染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被她古怪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的蒋灏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云秋染面色复杂地收回视线。 回到秀蜀山庄,云秋染本能的伸手将车上的胡忽扶了下来。 将胡忽扶下车之后,云秋染想到宜川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蒋灏宁一眼。 这一看之下,果然发现他目中还来不及掩去的黯然。 云秋染不是个喜欢玩暧昧,无端给喜欢自己、同时自己也在意的人制造误会的人 。 她放开胡忽的胳膊,走到蒋灏宁身边,抬头看着他问:“王爷,你在吃醋吗?” “染染,我……”蒋灏宁的脸轰地一声,变得殷红如血,舌头也开始打结。 “灏宁,胡忽在我的眼里就是个身体不好的孩子,我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某个曾经的骨血至亲……”云秋染认真地道。 “染染,对不起。”蒋灏宁看着她认真解释的脸,再想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飞醋,一时觉得既愧疚又不好意思。 “不必对我说抱歉,你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表示你很在乎我。 别外就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注意。”云秋染伸手堵住他没有说完的话。 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云秋染就不会再一味的吊着蒋灏宁,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再遮遮掩掩。 周围的人突然被当面喂下这么一盆狗粮,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 自姑娘来到秀蜀山庄,永安郡王就像长到了庄子里一般。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仪姑娘。 只是姑娘对他一向是以朋友相称,从未正式表明接纳的迹象。 秀蜀山庄的一众护院婆子丫鬟们,有不少在暗自打赌。 郡王需要耗费多久的时间,才会让姑娘正式接纳他。 没想到一趟江南之行,姑娘突然就想开了。 “染染。”蒋灏宁被这人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冲击懵了,眼眶隐隐发热。 他追着染染跑了这么久,染染终于决定接受他,愿意给他身份了,太不容易了。 染染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他回过一次荣王府。 父亲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言语之间已经不像头一次对染染那么抵触。 不仅不抵触,还隐隐指出,他若真喜欢染染,可以尝试去争取。 蒋灏宁对于父亲的转变惊讶又不惊讶。 自两个月前,陛下召见过染染后,蒋灏宁就察觉到皇兄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那模样,怎么说呢,就像是要牺牲他的美色,让他去和亲一般。 蒋灏宁有几次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不知道皇兄心里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直到父亲找他谈话,就突然明白了,皇兄想他牺牲美色去引诱的人,正是染染。 对于这个结果,蒋灏宁接受良好。 他就知道,以染染的本事,只要假以时日,不论是父王还是皇室,都不会阻拦。 现在染染已经同意给他身份,那他接下来需要攻略的就只有母妃了。 想到母妃那个性格,蒋灏宁顿时有些头疼。 他的母妃比较糊涂,很多事情好忽悠,但在某些事上,又格外固执。 比如染染嫁过一次人的身份,在母妃看来,就绝不是自己的良配。 无论染染多有本事,都难以改变母妃的想法。 当然,只有陛下和父王点了头,母妃同不同意,都改变不了结果。 但染染若和自己成了亲,与母妃就成了正经的婆媳。 蒋灏宁不想因为母亲对她的不喜,额外给染染增加困扰。 云秋染自然不知道她刚表明态度,蒋灏宁就把两人成亲,和以后有可能存在的婆媳关系都挼了一遍。 她解释完自己与胡忽的关系,又开口问了一句:“葛老回来了么?” 葛之遗五月中旬有事离开了秀蜀山庄,并留了话,在九月底,新作物丰收之前,一定回来。 “还没有,不过来信了,这个月底应该能回来,你想让他帮胡公子看病吗?”蒋灏宁看了胡忽一眼,问。 胡忽的身体差得不像样,他自然看得出来。 “嗯。”云秋染点了点头。 蒋灏宁没有再问,他是个感知十分灵敏的人,察觉得出来云秋染身上有秘密。 比如很多他们不懂、不认识的东西,染染都知道。 又比如她刚才说的那句胡忽像她某个曾经的骨血至亲的话,也明显与她情况不同。 染染的母亲只生了她一个,根本没有其它的骨血至亲。 林家也没听说有与眼前的少年类似的表哥表弟,那么,她口中的骨肉血亲到底是谁呢? 这些秘密,染染若不主动说,他就绝不会问。 对蒋灏宁来说,只要染染愿意接受他,让他陪在身边,两人一起慢慢变老,就足够了。 秀蜀山庄因为云秋染这个主人的回归,再次变得热闹又生机勃勃。 胡忽的身体着实不好,哪怕回京的速度云秋染尽可能的放慢,马车也足够舒适。 十几天的周车劳顿,胡忽到达秀蜀山庄的第二日,依然病了。 好在只病了两日,就开始好转。 胡忽看着这两日只要有空就蹲在床边照顾的云秋染,有些歉然的开口:“抱歉,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我邀你来我庄子里作客,就有照顾你的义务。 葛神医再过两日就该到了,他很厉害,说不定能治好你。”云秋染伸手轻轻帮他将被子按好。 “姐姐,咱们上辈子是不是亲人?”胡忽静静地看着云秋染清丽温柔的面宠,忽然张口问了一句。 第186章 巫良娣来访 云秋染掖被角的手一顿,抬目看向目光清亮得不见一丝杂质的少林,半晌后才道: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我就觉得特别熟悉和亲切,或许咱们上辈子是姐弟吧。” “我也这么觉到,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姐姐,可一看到姐姐,却莫名熟悉。 仿若上辈子已经见过姐姐无数次,并且有个像姐姐一样的人,也曾经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过我。”胡忽与她对视了片刻,展颜笑了起来。 躺在柔软的被衾里的水晶般少年,开怀大笑的时候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胡忽,你爱吃烤红薯吗?”云秋染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 “烤红薯?是某种新作物么?我没吃过,不过能从姐姐口中说出来,应该是很好吃的食物,有机会我试试。”胡忽听得一怔,继而摇头。 “是挺好吃的,等葛神医帮你看过,确你身体没有大碍的时候,姐姐烤给你吃。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云秋染有些好笑的甩开脑子的念头。 刚才一度她差点以为小表弟和自己一样,带着记忆穿到这个时代来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不过胡忽虽然没有小表弟的记忆,但是小表弟转世的概率却很大。 云秋染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不仅自己看他感到分外亲切。 胡忽看自己的时候,同样如此。 只不过没有想到,重新轮回一世的小表弟身体依然如此的差。 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干净,敏慧,通透和善良。 老天爷也真是,这样干净美好又善良的少年,每一世都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身体。 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的身体,让他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品品外面的人生百态。 云秋染握住拳头,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道。 她从胡忽的房间出来正想着心事,一时都没有察觉到秋岚匆匆走了过来。 秋岚走到云秋染身边,对正在走神的姑娘开口:“姑娘,巫灵过来了。” “谁来了?”云秋染有些茫然地抬目看向她。 “巫灵,巫良娣。”秋岚重复了一次。 巫灵成为太子的良娣已经有一个多月,云秋染当时还应邀去喝了她的喜酒。 秋岚身为云秋染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这个事。 只不过巫灵曾跟在她们几个丫鬟身边学习了几个月,彼此感情很不错。 加上她今天过来时的打扮,和当年跟在云秋染身边时差不多,对她们几个的态度也和当时一般无二。 在巫灵的刻意示好下,几个丫鬟几乎都忘记了她太子良娣的身份,而是下意识的将她当成曾经一起玩的小姐妹。 “在哪?”云秋染问。 “在花厅,夏芷和春晓正陪着她说话。”秋岚道。 “身为外族圣女,如今又是太子良娣,竟然还能把你们当成朋友,倒是难为她了。 走,咱去见见贵人。”云秋染略带讥讽地哼笑了一声。 林家的盐劫案一事,让她清楚地明白,她与巫灵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 铭湖狮馆是月泽国的势力,对她这个圣女很忠诚,若非她主动授意,太子大概不能驱使他们做什么。 林家的事,若不是陛下还想林家帮朝廷挣钱,而自己和舅舅这边动作又够快,现在的林氏一门,只怕都已经成了阶下囚。 她倒是想看看,巫灵在这个时候上门,想干点什么。 秋岚看着云秋染不见一丝笑容的脸,心头一紧。 巫灵,哦,不对,是巫良娣,与姑娘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云秋染走进花厅的时候,巫灵与夏芷和春晓聊得正欢,两个丫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姐姐。”巫灵看到站在门口的云秋染,立即停口,张开双臂,起身朝她奔了过来。 “见过良娣。”云秋染却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朝她行了一礼。 “不,不必多礼。” 巫灵脸上的笑容一僵,张开的手不自觉的垂了下去,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夏芷和春晓在云秋染向巫灵行礼的时候,吓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糟了,聊得忘形,一时竟然忘了巫灵现在的身份。 而姑娘似乎与巫良娣的关系也变得很奇怪,姑娘不会责怪她们不知礼吧? “不知良娣光临寒舍有何指教?”云秋染顺势起身,开口问了一句。 “我,我就是有些想念姐姐,今天又恰好有空,就过来看看姐姐。”巫灵呐呐的道,下意识的想伸手来拉她的衣袖。 她与云秋染之间相处明明不过数月时间,可有些习惯就像刻进骨子一般。 “劳良娣挂念,秋染受宠若惊,良娣请坐。”云秋染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指了指座位。 “茶都凉了,夏芷,春晓,秋岚,你们下去再沏壶好茶,再端些新鲜的点心过来。”云秋染看了几个丫鬟一眼,吩咐道。 几个丫鬟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点下去。 “秋岚姐姐,姑娘,她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从花厅出来,夏芷和春晓有些担心的看着秋岚。 几个贴身丫鬟中,除了冬竹,就属秋岚最为稳重。 “应该不会,只是巫良娣如今已是贵人,咱们再与她姐妹相称实在不妥,以后注意些就是。”秋岚道。 姑娘与巫灵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懂。 她只知一条,自己是姑娘的丫鬟,姑娘不喜欢、不待见的人,她绝不会与其走得很近。 冬竹今天有事入城了,不在庄子里,不然,巫灵只怕没这么容易进门。 “哎,我们知道了。”夏芷和春晓应了一声,几个丫鬟转身去了厨房。 “姐姐,你是在怪巫灵么?”花厅内,待几个丫鬟都离开之后,巫灵收起一脸姐妹情深的表情,缓缓开口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立场不同,做事也不过是各自为己,输赢各凭手段,我怪你干什么?”云秋染淡淡的道。 “是我的不是,我一开始就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明明想上门求和,却偏要装模作样,该打。”巫灵与她对视了片刻,紧接着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187章 示好求和 巫灵反手一记耳光抽在自己的脸上,啪的一声,在脸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由此可见,她这一掌下了真力气。 “巫良娣这是干什么?莫非准备带着脸上的巴掌印去找太子哭诉,然后给我安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云秋染眯起眼看着她。 “我今天来秀蜀山庄,是代表殿下来向姐姐赔罪和求和的,这一巴掌是给自己不够诚心,装模作样的惩罚。 至于脸上的巴掌印,我体质与常人不同,很快就会消,姐姐不用担心。” 面对云秋染的质问,巫灵脸色浮出一抹苦涩。 姐姐待自己情谊了,似乎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求和?我倒是不知自己与太子之间有什么恩怨,良娣不妨提醒一下?”云秋染目中露出一抹嘲讽。 她回到京城已经三日,蒋灏宁已经将这些日子京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盐劫案一事让皇帝发了很大的脾气,太子一系损失惨重。 不过以云秋染对太子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容易服软的人。 这个人很偏执,自认出身尊贵,才智无双,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对他俯首听命,任其取与。 但凡敢与他对着干的,他都不会让别人有好下场。 在算计林家这件事上栽了这么大的跟斗,即便惹了皇帝不喜,也不太可能上门服软求和。 只会寻找合适时机,对自己和林家一击毙命。 毕竟皇帝再动怒,也不可能因这么一件事,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一个既为嫡,又为长,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十六年的储君,可不是那么好废的。 巫灵被云秋染噎得呼吸一滞,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门外却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明媚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染染,你看看我帮你带什么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宜川县主一步跨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只非常漂亮的小猫。 “巫良娣,你怎么大驾光临,到染染的庄子里来了?”宜川看到坐在云秋染对面的巫灵,一双眼睛顿时充满了惊愕和防备。 对于巫灵的印象,她和云秋染差不多。 最初是一见生喜,后在沙云山脉得知她的身份,是百味杂陈。 没多久就看见她成了太子的良娣,她和染染好心上门提点,结果却被她狠狠添了一顿堵。 到了现在,大家则走到了正式的对立面。 林家的事和太子脱不了关系,里面也没少她这良娣的手笔。 林家是云秋染的外祖家,也是她宜川未来的夫家。 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赐婚,明年三月,她就会和林浩瀚成亲。 太子和巫灵无端对林家下手,不仅是云秋染生气,她也同样十分生气。 “宜川姐姐,得知你们平安从江南归来,我,特意来看看两位姐姐。” 巫灵瞧着宜川充满防备的眼神,目光更黯然了几分。 “哦,良娣的这份好意我们可承受不起。”宜川想到去江南时路上的遭遇,以及差一点就被毒死的云秋染,面色更冷了几分。 “宜川,巫良娣说是代表太子来向咱们赔罪并求和的,说起来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太子有什么恩怨。 莫非咱们去江南的时候,路上人遇到了刺杀,竟然和太子有关?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太子啊,你知道不?” 云秋染看了神色既像尴尬又像受伤的巫灵一眼,开口将话头接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大多时间都在江湖游荡,没什么机会见太子皇兄。 至于你,自从从沈家出来就一直住在秀蜀山庄,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见面才对。 唯一的一次就是我们在南沙县,你我应召到太子的行辕,帮着他找番薯藤,种了几天地。 我要是没有记错,太子从南沙回来之后,还给染染你请过功呢。 按说,他实在没有理由找人来刺杀咱们,怎的现在又要来赔罪? 巫良娣,你能说说,染染和太子有什么恩怨,竟然要让你这位入宫不久、却极其受宠的良娣亲自上门来做说客,赔罪吗?” 宜川与云秋染打交道久了,两人之间极有默契,云秋染一开口,她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十分配合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看来两位姐姐是不愿与殿下握手言和了,巫灵冒昧上门,多有叨扰,告辞。” 巫灵被两人的一唱一和给气得眉心突突乱跳,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腾的一声站起来告辞。 “良娣慢走。”云秋染和宜川同时起身,一路将她送到庄子外。 巫灵一离开秀蜀山庄,立即有四名女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其中和巫灵走得最近的褚拧看了一眼她明显不愉的神色,小声开口问了一句:“良娣,此行不顺吗?” “是我太高看自己了。”巫灵想到云秋染和宜川县主对自己的那番冷嘲热讽,目中浮出一抹轻嘲。 “主子身份尊贵,亲自上门说项,那云大姑奶竟敢不识抬举,依奴婢之间……”另一名冷面女卫闻声中闪过一抹杀气。 “你给我闭嘴,你想死大可以自己去找个合适的死法,别连累我和太子。”巫灵闻声反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云秋染是那么好杀的吗?上一次的南沙和裕州之行,以及这一次的江南之事。 让她清晰的看到了这个女子,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弄死的。 此时此刻的巫灵,心理已经产生了一种选择嫁给大乾太子,是否是个错误决定的念头。 身为泽月国的圣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的母国谋利。 之所以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蒋曜做良娣,绝非云秋染以为的恋爱脑,而是经过多方考量而做的决定。 经过多方调查,大乾的这个太子不仅出身尊贵,本人才智也不差,在朝野都颇具威望。 哪怕当今在位的帝王对他有些猜忌,只要他本人不犯大错,就无人能撼动他的储君之位。 而她嫁过来,只要牢牢把握住太子的心,待太子登基,就不愁不能为自己的国家谋取更多利益。 哪知嫁过来没多久,就发现事情与她想象的相去甚远。 先是那个太子妃就搅得她焦头烂额,再加上云秋染这个看似没有什么背景,实则收拾起来,比许多枝叶繁茂的世族还要难对付的可怕对手…… 第188章 春晓的婚事(上) “染染,咱们这般不给太子的面子,你说他会不会……”送走了巫良娣,宜川有些担忧地看了云秋染一眼。 刚才因为心里有怨气,忿巫灵的时候忿得爽快。 现在把人给气走了,冷静下来,宜川又开始犯愁。 太子身为储君,单凭林家这么个事想扳倒他是不可能的。 一旦等他缓过神来,只怕立即就要来找茬。 不管是她还是染染,想要和太子掰手腕,都还缺点分量。 “我与他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即便是接了他递过来的和解书,他也不会真和我握手言和。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若太子足够聪明,这段时间就应该消停,若是不消停,咱们一鼓作气,说不定真能将他从储君的位置上给扯下来。 我比较好奇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逼得这样骄傲的太子向咱们服软。”云秋染眯了眯眼。 “大概,可能是被他外祖,辅国公给骂了?”宜川想了想,道。 “辅国公?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云秋染奇道。 “他啊,和定国公一样,跟着圣祖一起打天下走过来的老人。 我听说当年圣祖的麾下,除了荣王,最受重用的就是定国公和辅国公。 他为人很公正,太子前些年一直没有出什么差错,少不了他的教导。” 宜川身为皇室中人,对于朝堂上这些大臣,显然比云秋然了解得多。 “这么说来,此人是个很值得让人尊敬的沙场老将。” 基于上辈子生活的环境,云秋染对这些懂分寸的开国将军很有好感。 “对,染染,有个事差了忘了告诉你,王三娘在咱们去江南的时候顺利生产了。 不过他的丈夫余大郎却因为参与林家盐劫案一事,已经被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她?”宜川道。 “好,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去一趟她的庄子吧,余大郎的案子若要牵连家人,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她给摘出来。”云秋染点了点头。 她招来丫鬟,把宜川怀里的猫接了过去,又让人好好照顾胡忽,就与宜川一起去看王三娘。 王三娘因为丈夫突然被抓走,这些日子一直惶惶不安,看到宜川和云秋染过来,不由大喜过望。 三女聊一个来时辰,等云秋染和宜川离开的时候,她惶恐不安的心已经安定下来。 经过余家那么长时间的逼迫陷害,王三良对于大郎已经没有什么感情。 几个月之前选择不和离,也不过是担心和离后的日子不好过。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和离的时候,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的不舍。 回到庄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冬竹回来了。 这两天回家去荣王和萧王妃面前刷好感蒋灏宁也回来了。 得知巫灵替代太子前来示好说和,蒋灏宁啧啧称奇。 他和云秋染的看法一样,太子那个人,看似怀虚若谷,礼贤下士。 实则非常的固执倨傲,想让他主动向人服软,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对云秋染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未在她的生活中掀起什么波澜。 她现在最期盼的事就是葛神医赶紧归来,帮着胡忽调养身体。 不然她千里迢迢将这个少年从江南带到京城,不仅没有让他的身体变好,反而更坏了,那是真没办法向胡知府交代。 九月二十六,云秋染正在琢磨,这两日是不是去一趟皇宫看看皇太后。 她从江南回来之后,手里杂事繁多,加上太子的事比较敏感,暂时还没有入过宫。 “姑娘。”正琢磨间,春晓走过来,张口轻唤了一声。 “春晓,你有什么事儿吗?”云秋染见状问了一句。 “姑……姑娘,我想和你说说……我,我和江护院的事。”春晓俏面飞霞,磨蹭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你说的是江远?你和他?”云秋染一愣。 她在脑中快速翻找江护院这个人,很快被她找到了。 目前秀蜀山庄的护院有三十余人,姓江的有两个,一个四十多,有家有口。 另一个只有二十出头,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前些日子还随她一同去了江南,名字叫江远。 江远是一众护院中,除了刘延光外,身手最好的一个,签的是活契。 但瞧春晓那俏面飞霞的模样,明显是动了春心。 而让她动春心的总不会是江四海那个老头子。 “奴,奴婢和江护院……”春晓羞得说不下去。 她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说起意中人,实在没办法做到面不改色。 “哦,懂了,你和他看对了眼,想让我做主,成全你们的婚事?”不过不需要她说得太清楚,云秋染很快就懂了。 “嗯……”春晓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声若蚊哼般轻轻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之前我就答应过你们,你们谁看到合眼缘的人,可以来告诉我 我帮你们摸摸底,没问题就帮你们主婚。 你先回去,一会儿让我把江远唤过来,问问他的情况和意愿。 若他也对你有意,同时家中没有婚配,就找个时间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云秋染道。 “多谢姑娘。”春晓大喜过望。 春晓离开之后,云秋染就将刘延光找了过来,问了他一些关于江远的情况。 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一些问题。 刘延光恰好认识江远,不是指现在,而是以前就认识。 江远的父亲曾和他是同一个镖局的镖师,身手很好。 五年前,大概觉得挣的钱差不多够一家人用,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一家人就京郊的一个村落盖了栋大宅子,落了户。 江镖师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江远,二十一岁,女儿刚刚十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曾经和他一起做镖师的朋友托付给他的女儿。 那个镖师姓胡,走镖的时候遇到意外过世了,将唯一的女儿托给他照顾。 江镖师决定退隐江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受到了他的刺激。 那姑娘比江镖师的女儿大一岁,今年十六,一直也没见说亲。 刘延光是个很聪明的人,话说到这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姑娘突然找他来询问江远的个人私事,多半是身边的哪个丫鬟对他有了好感。 毕竟江远那小子长得不错,在一众护院中确实比较出挑,有丫头看上他一点不奇怪。 他感念云秋染的知遇之恩,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 第189章 春晓的婚事(下) “多谢刘护院,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哦,对了,麻烦你帮我把江远叫过来。”云秋染听着皱起了眉头。 刘延光话中未尽之意她自然听懂了。 江远的家中,有一个他父亲的朋友托孤给他们家照顾的姑娘。 而这个姑娘,已经被江远的父母默认为儿媳妇。 江父江母只等这个姑娘及笄,就可以和儿子成婚。 江远身为当事人,不太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云秋染不是个单凭臆测就断定别人人品的人,她决定把江远叫过来问一问。 刘延光离开了一刻多钟,江远就过来了。 “姑娘,您找我?”江远走到云秋染面前,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嗯,有点事想问你,江护院年少有为,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不知家中是否为你定亲?”云秋染决定打直球,直接开门见山。 江远的脸腾地一声红了,他下意识地就想回没有。 可是看着云秋染那双沉静的眼睛,以及去江南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句话含在嘴边竟然吐不出来。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云秋染微微挑了挑眉。 “回姑娘,江远不曾定亲,不过家中有位父亲的好友托孤寄养在我家的妹妹,姓胡。 我父母怜惜她,有意让我娶胡家妹妹为妻。 但江远与她脾气不合,不愿耽误彼此,决定不日回家禀明父母,让父母帮她另觅一门良缘。” 江远最终没敢隐瞒,决定照实回答。 他见识过云秋染的手段,加上刘延光也知道他家的情况,家里有位寄养的姑娘一事想瞒也瞒不住。 不过他的话却是七分真,三分假。 关于父母对家里的那位胡妹妹的安排,他并不是现在才知道。 胡月的相貌不错,性格也温婉,两人又是一块长大。 没有来秀蜀山庄应聘护院之前,江远虽然对胡月没什么刻骨铭心的眷恋,对于要娶她为妻这件事也不是很排斥。 结果来了秀蜀山庄之后,与云秋染的几个丫鬟打交道多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胡月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 胡月的相貌性格放在乡下算出挑,可是和云秋染身边的几个丫鬟比起来,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云秋染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断文识字就不说了。 管家也个个都是一把好手,见识眼光也远非一般的乡下姑娘能比。 江远是个有野心的人,早就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有见识的多。 与云秋染身边的几个丫鬟打过交道之后,他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 云秋染的几个丫鬟中,刨开冬竹不算,他最满意的人是秋岚 在他看来,秋岚长得好不说,性格也最沉稳大气,看上去比一些官家的小姐都出挑。 至于冬竹,这姑娘太过高冷,他连凑都不敢往她面前凑,别说去博取好感。 问题是他觉得秋岚好,可秋岚和夏芷都对他不假辞色,唯独春晓对他的态度比较热络。 吸引不了秋岚,江远便试着和对自己有兴趣的春晓接触了几次。 两人一来一往混熟了,他觉得春晓也很不错。 这姑娘有着很明确的人生目标和规划。 尤其是从春晓口中得知,待她觅得合适郎君,云秋染愿意还她身契,放她自由,心里对春晓就更满意了。 从江南回来之后,便在心里下了决定,准备选个合适的时机,向云秋染求娶春晓。 他们家略有积蓄,他再在秀蜀山庄好好干几年,也能积攒不少钱财。 春晓是云秋染的身边的大丫鬟,想必也有不少积蓄。 等两人成了亲,有了孩子,有春晓这么个懂得多,见识广的母亲好好启蒙教导,日后他们姜家说不定能改换门庭。 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云秋染就主动找他了,看样子是春晓开了口。 云秋染听得微微皱眉,却也不能驳斥他这个理由不对。 毕竟那位胡姑娘只是寄居在他们家,江父江母虽然有人让儿子迎娶人家姑娘,却没有正式挑明过,两人并不曾正式定亲。 江远不喜欢人家姑娘,外人也不能因此而质疑他的人品有问题。 “你和我的丫鬟春晓,走得很近?”云秋染沉默了片刻,又问。 “属下很喜欢春晓,准备处理好家中的事,就来向姑娘求娶春晓。”江远吸了口气,答道。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先回吧。”云秋染摆了摆手,没有再问。 江远离开之后,云秋染拧眉坐了一会儿,又让人去把秋春晓给喊了过来。 “春晓,江远的家中,有一个他父亲的朋友托付过来寄养在他们家的姑娘,你知道吗?”云秋染看着她问。 “知道,江远告诉过奴婢,他说只把那胡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会尽快禀明家中父母,为了姑娘觅一门好亲。”春晓答道。 云秋染…… “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春晓离开。 春晓离开没一会儿,冬竹走了过来,她看了云秋染一眼:“姑娘心情不好?” “嗯。” “是为了春晓的亲事?”冬竹又道。 “你知道春晓和江远的事?”云秋染问。 “知道,我还知道江远一开始看上的人是秋岚,只不过秋岚对他不假辞色,而春晓又表现的比较热络,才转移了目标。”冬竹答道。 她身为保护姑娘安全的大丫鬟,自然会关注她身边贴身的几个丫鬟们的动向。 在杀手集团长大的她,可没少见被身边的人背刺的主子。 江远来庄子里不久,就对姑娘身边几个丫鬟起了心思,她都看在眼里。 “冬竹,派个人盯着江远,看看他到底怎么处理家里那位胡姑娘。 注意,别让对方察觉。”云秋染伸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道。 “姑娘是担心江远为了能顺利娶春晓,欲对他家里的那位胡姑娘不利?” “我不知道江远会怎么做,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这个世道女子生存不易。 你家姑娘我算不得什么好人,却也不愿看到一个无辜的姑娘因咱们而染上不该有的厄运。” 第190章 孤女胡月娘 京郊四十里外,有个村子叫泗水村。 泗水村背靠禺山,前面就是绕村而过的泗水河,河岸两侧有几百亩良田。 山水具备,每家平均下来还有几亩良田,离京都又不远,闲散的劳力不时可以进京做点活补贴家用。 相对外面那面的那些贫困之地的老百姓来说,泗水村堪称富裕。 别的不说,起码每家基本都能吃饱饭。 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青砖大瓦的宅子就有十户,其它的也多是结实的土坯房。 纯茅草屋,整个村子里共只有两家。 江远的家就在这里,他的父亲五年前在泗水村落了户。 他们家是一栋带前后院、并五个房间和一个大堂屋的青砖亮瓦的宅子。 在泗水村十栋青砖大瓦的宅子中,也算是醒目的存在。 整个泗水村,除了里正和两户有功名的富户,就他家的宅子最敞亮。 村子的西头还有个私塾。 泗水村的男童满五岁之后,几乎都会送到这里开蒙。 江海潮当年会选在这里落户,正是看中这个村子软、硬设施都不错。 九月三十,江远休沐的日子。 他一早就骑马往家里去了,从秀蜀山庄的到泗水村不过三十里地。 骑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江远走到村头的河口边,早饭的时间刚过。 村里很多人家的娘子都在河边洗衣服。 有那好事的小媳妇和大婶看到江远,顿时挤眉弄眼地朝旁边一个洗衣的少女打趣: “哟,胡娘子,你家江大郎回来啦。” 被打趣的少女秀丽的面颊上顿时飞上两团红云。 她压着心里的羞意,抬目对越来越近的江远打了声招呼:“江大哥,你回来啦。” 少女就是胡月娘,五年前她父亲过世后,被托给江远的父亲江海潮照顾。 胡父妻子早逝,膝下仅胡月娘一女。 他一死,不仅女儿托给了江海潮,家中积蓄自然也一并给了他。 江海潮当年与胡父的交情不错,又得了不菲的钱财,这些年,对胡月娘倒也不错。 “嗯,你忙,我先回家见父亲和母亲。”江远面色复杂地的朝她点了点头。 胡月娘的相貌秀丽温婉,在泗水村的一众姑娘中,算是很出挑的存在。 只是长在乡野的姑娘,每日要洗衣做饭,上山捯饬些柴火什么的,避免不了要经常晒太阳。 肤色不像城里的大家小姐那么白皙,衣服也远不像她们那么精致华丽。 比起城里那些相貌出挑,衣服精致的姑娘自然要逊色几分。 江远看了她两眼,很快收回视线,转目和在场的几个长辈打了声招呼,就骑着马朝村里去了。 等胡月娘洗完衣,拎着盆子离开河边后,几个爱嚼人是非的妇人立即讨论开了: “说起来胡月娘运气还真不错, 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孤女,竟能配得江大郎这样优秀的好郎君。” “这不还没嫁的嘛,不过是江郎君的爹娘有那么点意思罢了。 现在江郎君去大户人家做护院了,他身手好,相貌也出众。 若是运气好,被什么官家小姐看上,哪里还有她的份。”很快有酸的人接过话头。 尚没有走远的胡月娘闻声脚步微微顿了一顿,接着又神色自若的朝前走去。 这种酸话近一年多她没少听,原因吗,自然是她的身份没被挑明前,江大郎一直是村里的香饽饽。 江家一共只有五口人,住这么个大宅子,本身就很惹眼。 加上江家父子的武力值惊人,来村里不久,就凭一身过硬的功夫赢得了村里的敬畏。 江远随父亲来到泗水村的时候,刚刚十六岁,正是合适说亲的年纪,相貌也不差。 综合以上种种因素,每天上门说亲的人几乎要踏破江家的门槛,却被江父江母用各种理由挡回去。 那个时候的胡月娘才十一岁,泗水村的人都以为她和江慧一样,是江远的亲妹妹。 自然不会有人想到江父江母不为儿子允亲,是为了这么个小姑娘。 大家那时候都以为是江远父母的眼界太高,看不上村里的姑娘。 直到一年前,江远都及冠了,还没说亲,江父江母怕人说闲话,才隐约将胡月娘的身份透露出去。 她的身份这一透露,酸的人就多了。 不过身为寄居在别人家的孤女,胡月娘对此是有心里准备的。 对她而言,外人说几句酸话不打紧,只要江大哥、江伯父和黄伯母认可她就行。 还有一个月她就及笄了,待及了笄就可以和江大哥成亲。 想的很快就可以和江远成亲,胡月娘心里不由浮出一阵甜意。 江太哥这些年一直待她很好,很照顾,他们成了亲后,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好。 心里怀着甜蜜,胡月娘脚步轻快的朝家里走去。 “父亲,母亲,我在再和你们说一遍,月娘在我心里和江慧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如今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宜再耽搁她,父亲和母亲还是尽快帮月娘挑门合适的亲事吧。” 心怀甜蜜的胡月娘,万万没想到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怀里端着的衣盆子碰的一声,跌落地在上,脑子一片空白。 “这不还没嫁的嘛,只不江郎君的爹娘有这么个意思罢了。 现在江郎君去大户人家做护院了,若是运气好,被什么官家小姐看上,哪里还有她的份?” 刚才河边听到的那番酸话,就这样再次砸进心头。 一盏多茶前,她还不以为然的将这些话当成酸话,没想转眼间这些话就变成了现实。 “月,月娘。”江远和江父江母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她,脸色的表情惊愕又愧疚。 “我,我没事,我好像有点东西忘在河边,这就去拿。” 胡月娘被三人这么看着,更是尴尬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随口找了个借口,转身就走。 “月娘。”江家三个人同时张口唤道。 江月娘却越走越快。 “月娘这孩子怎么搞的,虽说咱们有意将她许给大郎,可这事得大郎自己愿意啊。 大郎若是不愿意,月娘也不能倚仗咱们有这份心事,就理由当然地把大郎当成她的人不是? 再说了,这世上除了咱,谁能这般尽心尽力的抚养一个孤女啊。”江远的母亲见状颇有些不高兴地低嚷。 胡月娘将这话听在耳朵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哗的一声流了出来。 一边哭,脚下一边发力,风一般朝山上奔去。 第191章 姑娘,做我的女掌柜吧 胡月娘在泗水村生活了五年,对身后的禺山很熟悉。 她奔上山,找了无人处的古树,抱着树干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感觉实在哭不出来了,脸上都变得黏糊糊的时候才逐渐停下来。 胡月娘摸了摸衣袖,想找块手帕擦擦脸,哪只手一探,才发手帕已经洗了。 正无措之际,一张比平常的手帕足足大一倍的布巾递了过来。 跟着递过来的布巾一同响起起来的还有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姑娘要不要擦擦脸?” 胡月娘一呆,下意识地抬目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碧落色衣裙、相貌清丽绝伦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方面巾,面带温柔地看着自己。 胡月娘呆了,不由自主地接过面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傻傻地问了一句:“姑娘是仙女吗?” “你希望我是仙女吗?”少女不答反问。 “我……”胡月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着急,那里有涧泉,先去洗把脸。”少女温柔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引淙淙溪涧。 她的声音既柔又软,语速不疾不缓,有股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 胡月娘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脚步,走到溪涧边,将手里的布巾沾湿,将自己一张哭花的脸,一点一滴的擦拭干净。 擦完后,转头一望,只见递给自己面巾的少女依然站在不远的地方。 明媚的朝阳穿过林间的树叶,在她身上打下一串光影,衬得她更不似凡间之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大概真的不是凡人吧,凡人怎会像她这样美丽温柔,又善解人意?又怎会出现的这样无声无息? 揣着这样的心事,胡月娘不自觉地走到她面前,弯腰行了一礼:“胡月娘见过仙子。” “既然你认为我是仙子,可有什么心愿?”少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 “我,我想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独自生活的地方。”胡月娘犹豫了片刻,接口道。 “为何?抚养你的人家对你不好?”少女扬眉问。 “不,他们对我很好,可我与他们无亲无故,江伯父抚养我,不过是基于与我父亲的几分交情。 如今他们已经养了我五年年,我马上就及笄了,怎好一直赖着人家……”胡月娘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又出来了。 “既然他们没有任何对你不好的地方,你为何如此伤心?”少女又问。 “我……”胡月娘又哭了起来,边哭边将自己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懂了,原来你是遇到负心人了,抚养你的人家和他们的儿子原本都对你有意,只待你及笄,就娶你为妻。 结果他们家的郎君出去闯荡之后,碰到了更优秀的人,就想悔婚。 这等负心之徒,你不恨吗?”少女点了点头,接着又问。 “不,不能说是江大哥负心,他这些年对我很好,却从来没有逾矩的行为,也没有说过一句心仪我的话。 他对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他自己的亲妹妹差不多,是我,是我理解有误,岂敢生恨? 如今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我若依然在江家生活,只会让彼此都尴尬。 江家对我有五年的养育之恩,月娘不想成为那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胡月娘摇了摇头,边抽泣边道。 委屈和心酸是有的,恨却真的不恨。 江家这五年对她确实不错,虽然收了父亲一些钱财,但这世上有太多受了孤女家钱财,转背就翻脸不认人的。 江家却很信守承诺,收了他父亲的钱财,这些年对她和对自己的女儿江慧并无两样。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我不是什么仙子,不过你若真想凭自己在本事找到一个立身之所,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少女听完,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她着实没想到,因一时好奇过来看看,会碰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宝藏姑娘。 江远因为春晓而放弃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这个被胡月娘当成仙子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云秋染。 她得知江远今天休沐回家,正好自己没什么事,一时好奇就让冬竹带自己跟过来看看。 她没有走江远走的那条路,而是先去了制糖的朝霞谷,然后从朝霞谷那边穿插过来的禺山。 走这条路,比江远骑马的那条路要近七八里,只是山路崎岖,不怎么好走。 云初染没有料到的是,刚过来就碰到一个姑娘奔进山,抱着一棵树放声痛哭。 而这位姑娘正好是她要找的胡月娘。 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女子,都习惯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生存理念。 如胡月娘这般,一个寄居在别人家里、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发现本该在她及笄之后、就会成为夫君的意中人移情别恋,要另娶他人。 伤心委屈之余,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怨天怨地怨空气,而是渴望独立出来,自己去养活自己。 心性如此开阔良善,理智又独立的女子,在这个时代还真是罕见。 “你,你不是仙子?但是愿意给我一个自己养活自己的机会?”胡月娘听得一呆,一时连眼泪都忘了流。 “不错,我在京城有些铺子,需要一些做事伙计和掌柜,你认识字吗?”云秋染道。 “认识一些,但是不多。”胡月娘道。 “识字不多也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我有成衣铺和首饰铺,你可以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先去里面做伙计。 进去之后会有为期一个月的培训,正式上岗之后,会根据你的服务和业绩进行评估。 若你足够优秀,成为一铺掌柜也并非没有可能,怎么样?这个工作的机会你可愿接受?”云秋染问。 “愿,愿意。”胡月娘激动得语气都有些颤抖。 在江家的这些年,江家人不能说对她不好,可到底是寄居人下,胡月娘始终生活的小心翼翼,从不敢有半点任性。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做活养活自己,可这年头女子找活不易,加上又是寄居在别人家。 若她有此念头,岂不是让江家人脸上无光。 如今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从天而降,胡月娘一时都快被这份幸运砸晕。 “这么快就答应了,你就不怕我是骗子?”云秋染挑眉。 这姑娘脑子这么简单,到了她店里做事,不会被人骗吧? “姑娘给我的感觉很好,你身上的气息很温暖,气息这么温暖的人,月娘相信一定不是坏人。”胡月娘面色一红。 成为寄居人下的孤女后,平常与人相处,她会格外注意别人的目光。 别人对自己是好意还是恶意,她通常都能精准扑捉。 第192章 神医归来 被发了好人卡的云秋染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结果却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以及冬竹传给传给她的信号。 她只能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与胡月娘挥手告别: “找你的人来了,你先随他们回去吧,三天之内我会让人来江家接你。 别把见过我的事说出去,上门的人届时会以你家亲戚的身份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就飘然而去。 胡月娘看着她翩翩倩影在林间闪了几闪,就不见踪迹,一时恍若在梦中。 “这个胡月娘心性很纯良,比春晓好。”回程的路上,鲜少夸人的冬竹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适才云秋染与胡月娘说话,她就蹲在不远处的树上,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 “呦,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到你夸奖某个人了。”云秋染闻声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在见过姑娘的心性后,很难碰到让我夸奖的人。”冬竹抿了抿唇。 “你这是在拍我的马屁呢?论心性纯良,我可比不上胡月娘。”云秋染有些好笑。 “那是姑娘自己的认知,冬竹活了二十年,尚未见过心性比姑娘更好的人。 比姑娘有本事的人,没有姑娘的这份柔善心肠。 比姑娘更柔善的人,又没有姑娘的本事。 最为难得的是姑娘一直很清醒,是非黑白心里有一条清晰的线。 该狠的时候狠,该善的时候善。 既不会是个没有原则的烂好人,也不会因为一已之利,就忘恩生怨。 就如胡月娘的事,换姑娘与她易地而处,姑娘的想法多半也她差不多。 胡月娘遇到姑娘,是她的幸运。 不仅是她,我们这些有机会跟在姑娘身边的人,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冬竹认真地道。 “你可别夸了,这么夸下去我尾巴都要翘到天上,逐渐忘记自己是谁了。 不过胡月娘确实很对我的胃口。 很多人与胡月娘易地而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怕都会心生怨恨。 江远临有了更好的选择,看不上她这个孤女,就临时变卦,不愿与她成婚,地道肯定是不地道的。 但仅凭此事,就怨恨报复,则有些说不过去。 江海潮夫妇受胡月娘之父所托,这五年来对她就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是恩。 哪怕里面有胡月娘之父给的钱财加持,也是恩。 毕竟这世上拿了钱不办事的人多了去。 至于婚约,虽说江父江母有意让她成为江家儿媳,实际两人却不曾定下任何明纸婚约。 江远也不曾对她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现在两人的婚事成不了,胡月娘能及时想开,不怨不恨,实属难得。 就凭她这份心性,江远配不上胡月娘,这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和更好的夫君。”云秋染被冬竹夸得唇角上翘。 恰到好处的赞美大家都爱听,她也不能免俗。 “那春晓和江远的婚事,姑娘允吗?”冬竹又问。 “允啊,为何不允?江远也好,春晓也罢,他们有野心,想选择更优质的配偶和前程,这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本能。 只要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不折手段地去伤害别人,就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若遇到足够的诱惑,背叛的可能性也大,这两个人可以用,却不能大用。”云秋染道。 这几天云秋染找人调查过江远家的事,五年来,江家确实对胡月娘不错。 江远之前心里默认胡月娘长大后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对她很照顾,却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当他认为春晓比胡月娘更合适自己的时候,不想履行这份默认的婚约,也没有算计坑害胡月娘的心思。 而是尽力说服父母,让他们帮胡月娘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根据这些事可以判断,江远不是什么一诺千金,言出必践的伟丈夫,也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就是芸芸众生中,有着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和打算的普通人。 解决了这章事,云秋染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胡忽和葛之遗身上。 这时候的秋收差不多已经完成,晚稻,麦子,玉米什么的都收割了。 她扒拉出来的几亩试验田,两季的产量统计已经出来,较普通田产量提升了二成半。 这个增产不算高,却足以让云秋染惊喜。 她还准备等葛之遗过来之后,再与他碰碰头,看能不能再撞出一些新的思路。 这位大佬说好最迟月底就到,结果到了九月三十,依然不见人影。 胡适来到秀蜀山庄之后,病了四五日,直到九月二十五,才正式好起来。 云秋染每天都要去看他几次,生怕这个风一吹就可能散的少年出个什么意外。 看得蒋灏宁这个醋坛子酸得不得了。 哪怕明知云秋染对胡忽没有男女之情,他依然酸得不行。 毕竟染染对自己可从来没有这样上心过。 不过心里再酸,他也没有对胡忽说过任何酸话。 他看得出来,这少冰雪般的少年,身体委实差得不像样。 九月三十傍晚,云秋染正推着胡忽在庄子里散步,身上扛着一个大包裹的葛之遗,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哟,云丫头,你这是从哪骗来的、风一吹就要散的易碎娃娃?” 葛之遗看到轮椅上胡忽,立即将身上的包裹往地上一扔,一步蹦到两人面前。 “他叫胡忽,是我不同父母的亲弟弟,葛佬,您可是舍得回来了。”云秋染陡然看到葛之遗,惊喜之余,忍不住埋汰了一句。 “不是说了月底吗?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我也没失信。 你这一路崔命一般的崔我,就是为了这小子? 别说,这小子长得真好看,和当年蒋小子一样好看。”葛之遗盯着胡忽打量了几眼,翘着两撇胡子道。 “胡忽见过老神仙。”胡忽瞧着云秋染与此老的互动,脸上忍不住灿出一朵笑容,抱拳朝他行了一礼。 “哎呦,胡小子,你别笑,别笑,这一笑,我老葛心都酥了。 怪不得云丫头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换老葛碰到这样好看的人,也舍不得你就这么死。”葛之遗伸手捂住胸口。 云秋染..... 她和葛之遗认识这么久了,怎的不知道此佬竟然还是个颜控? 难道当年救蒋灏翰,也是因为他长得足够美丽吗? 第193章 胡月娘的新人生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胡月娘别了云秋染,随找上山来的江远一同回江家的途中,整个人还是懵的。 云秋染的出现就像一场梦,让她感觉非常不真实。 “月娘,对不起。”江远见她一路恍恍惚惚,一句话也不说,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刺激狠了,心里颇有些愧疚。 五年的朝夕相处,要说江远对胡月娘没有一点感情,自是不可能。 即便男女之情不多,兄妹般的亲情却无论如何都抹不掉。 见她因自己伤心,他心里也难受。 “哦,没事,江大哥,我不怪你,咱们之间本就没有正式婚约,如今你有了喜欢的人,我真心祝福你。 对了,你看看,我手里是不是有一条湿面巾?” 胡月娘回过神来,看了满心愧疚江远一眼,连忙开口表明自己的立场,并扬了扬手里捏着的面巾,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她想找人确认一下,手里的面巾是真实存在的,刚才林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的臆想。 “是啊,怎么了?”江远不知她的念头为何突然转到手里的面巾上,愣了一会,才道。 “是就好,是就好,走,咱们回家吧,我真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听了江远的回答,胡月娘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是臆想,那就是说今天发生在林子里的事是真的。 三天之内,那仙子般的姑娘真会派人来接她。 想到以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可以自己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胡月娘因婚事泡汤而生产的那点委屈和失落都散的无踪无影,内心满满的都是喜悦。 或许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江大哥,之前对两人的婚事有期盼,不过是一种习惯,以及没有其它路可以选择。 又或者是爱情相对自食其力和自由而言,在她心里的份量没那么重。 没有遇到云秋染之前,江远无疑是她人生中最优的选择。 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算是知根知底。 成了亲就算不能处处顺心如意,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现在江远有了真正的意中人,而她也找到了自食其力的地方,不必再寄人篱下。 双方都能选自己真正喜欢的活法,自然是再好不过。 胡月娘随江远回家的时候,脸上不仅看不到半点悲伤难过,还隐隐带着笑意。 姜海潮夫妇瞧得暗自纳闷,怎的一转眼月娘就被儿子哄好了? 难道儿子又改变主意,愿意娶月娘了? 江海潮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正要问点什么,胡月娘却先一步开口: “江伯父,黄婶娘,月娘任性,让你们担心了。 承蒙两位悉心照顾月娘五年,月娘感激不尽,如今兄长觅得心仪的嫂嫂,月娘从心里为兄长感到高兴。 伯父和婶娘若是不弃,以后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干女儿吧。” 江海潮夫妇听得瞠目结舌,月娘,这是真看开了? “咳咳,月娘啊,这么多年下来,在我和你江伯父的心里,你早就和江慧一样,被当成我们的女儿了。 你能想开再好不过,你放心,婶娘不会委屈你,定然会好好挑选,帮你觅得一门如意亲事。”黄氏见状,不由轻咳了一声接口道。 不管月娘是因为什么想开了,这都是好事。 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这孩子乖巧又懂事,黄氏和丈夫对这个孩子都是有感情的。 只要不影响到儿子,她并不会吝啬向她释放善意。 胡月娘抿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时间缓缓而过,一转眼就到十月初二,也就是云秋染给出承诺的第三天。 胡月娘自起床开始,就心不在焉往门口瞟。 “姐姐,你看什么呢?”江慧发现她的异状,忍不住凑了过来。 江远和父母说要另娶他人的那天,江慧随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去县城了。 等她回来知道这事,忍不住骂了哥哥一顿。 这么些年的相处,她早将胡月娘当成自己的嫂子。 “没什么。”胡月娘摇了摇头。 一直到吃完午饭,都没见有人上门。 胡月娘忍不住心慌起来,难道那天的偶遇真的只是一场梦? 到了申时左右,胡月娘脸上的失落几乎要掩不住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在江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江海潮夫妇正好在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车门正好打开,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相貌美艳照人妇人走了出来。 胡月娘和江慧也恰好在这个时候从屋里出来。 “是江爷和江夫人吧?”美妇的目光落在江海朝夫妇脸上,微笑着开口。 “不敢当,正是江海潮,不知夫人?”江海潮忙道。 眼前这个美妇气质不凡,出身只怕非富即贵,不知来自己家有什么事。 他做了多年镖师,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自认眼力不差。 美妇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目光随即投到站在江海潮夫妇身边的胡月娘和江慧身上。 视线在两女身上巡逻两次,最后停在胡月娘身上:“她可是胡月娘?” “不错。”江海潮答道。 “妾身是她母亲那边的一个表姑母,表嫂对我们家有大恩。 前年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不在了,但月娘这孩子具体去了哪里,她外家那边却无人知道。 妾身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江爷夫妇收养了这孩子,为此,今日特来致谢。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望京环琅阁的掌柜,苏瑾,两位若对我的身份存疑,随时可以去望京核实。 月娘,你可还认识我?当年见你的时候,你才七岁。”苏掌柜对江海潮夫妇说完这番话后,再次将目光移到胡月娘身上。 “记,记得,月,月娘见过表姑母。”胡月娘强行压住内心的激动,走过来向苏掌柜行了一礼。 江海潮夫妇已经听呆了,不是说月娘这孩子母族那边已经没人了么? 外祖,舅舅什么的一个都没有,她父亲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不然也不会将孩子托给他,没想到现在突然从天降下一个表姑母。 这个表姑母还是大名鼎鼎的环琅阁的大掌柜。 江海潮是个跑镖的人,又在京城脚下的村庄住了五年,自然不会不知道望京近年风头最旺的环琅阁。 月娘既然有环琅阁大柜掌这样的亲人,远儿还用得着弃她而娶秀蜀山庄的一个丫鬟吗? 这是江海潮夫妇听完苏掌柜的身份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第194章 善恶一线间 苏瑾执掌环琅阁多年,妥妥的人精一枚。 江海潮夫妇在想什么,通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她瞧两人不断变幻的神色,双眉微微扬动了一下:“江爷,江夫人,多年不见,我有些话想和我这表外甥女说,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月娘,赶紧让苏掌柜到你屋里坐,再泡壶茶,你和她好好叙叙旧。”黄氏一脸殷勤地接口。 “是,苏表姑母,屋里请。”胡月娘点了点头,并对苏瑾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慧下意识的想跟着进去,两个小姑娘一直住着同一间屋子。 她也对这位突然上门的苏掌柜好奇的紧,只是脚步刚动,就被母亲黄氏瞪住。 “胡姑娘,我是受了我东家的指派,过来带你走的。 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现在都可以提出来,能回答能满足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予回答和满足。” 进了胡月娘住的屋子,苏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胡月娘两眼,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苏掌柜,环琅阁是首饰铺吗?另外,不知能否告知令东家的姓名?”胡月娘小心翼翼地问。 泗水村虽然离望京只有四十余里,胡月娘却从来没有去过。 不仅是她,村子里大多数的女孩都没有去过,江慧也一样。 泗水村相对外面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算富裕。 可是环琅阁,金凤斋这等一套像样点的首饰就要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却太过遥远。 如江海潮这等经常在外面跑,也不止一次进过望京的人,自然知道环琅阁的大名。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却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不错,环琅阁是望京最有名的两大首饰铺之一,我东家姓云,名秋染。”苏瑾目中露出一抹赞许。 若是眼前这个姑娘什么都不问,就答应随她走,她真要怀疑胡月娘是个傻子。 “谢谢苏掌柜的解答,我没有其它问题了,对我而言,只要有一份正当的,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就心满意足。 我识字不多,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大首饰铺里的活计,一开始估计做不好。 不过我会努力学,尽快让自己适应。”胡月娘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并没有忘记,三日前林子里遇到的那位仙子般的姑娘告诉她的名字正是云秋染。 “不用担心应付不了工作,我们的新员工都有一个月的培训期。 既然你同意,一会我就和江爷夫妇说一声,带你一起回去。 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我是骗子,我会让江爷送你随我一起去环琅阁。” 两人聊了两刻钟,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江爷,江夫人,孩子把在你们这五年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我代表他们的父母再次对两位表示感谢,感谢你们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听说令郎马上就要定亲了,待婚期确定后,请一定告诉我,我会代表月娘的父母奉上一份厚礼。 如今月娘马上就要及笄了,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我想将她带回去,看看能否帮她寻摸个合适的人家,不知……” 苏瑾从屋里出来之后,走到江海潮夫妇面前,面带感激的开口。 她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心里纠结,是否应该规劝儿子放弃秀蜀山庄的丫鬟、改娶胡月娘的江海潮夫妇面皮一僵。 之前以为月娘无依无靠,对于儿子想娶另一个条件比她好的姑娘,他们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现在得知月娘多了个有钱有人脉的亲戚,又想将婚事检起来,结果却被人当场挑破。 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江海潮夫妇只觉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脸火辣辣地疼。 江海潮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的人,稳得住,他很快将尴尬压了下去,十分得体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应该的,苏掌柜既然是月娘的表姑母,您见多识广,人脉也远非我们能比,月娘的婚事交给你来办,确实比我们更合适。 月娘的父亲当年还放了一些钱在我这,月亮既然要走,那这笔钱应该还给她……” “江伯父,您说的哪里话,我在江家生活的这五年,您和婶娘对我和对江慧没有两样。 实打实在把我当成女儿在养,父亲给的那点钱都不一定够我这五年的嚼用。 您若还要提还钱的事,让月娘的脸往哪搁啊。”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胡月娘打断。 “可是月娘......”江海潮夫妇听得一愣。 “没有可是,两位在月娘的心里就如我的再生父母一般,江伯和婶娘若也把我当成亲人,就不要再说这样生分的话了。” 江海潮和黄氏没有再说话,眼眶却起了些潮意。 月娘多好多纯善的孩子,结果他们的心脏得哟,为了一点小利算计来算计去的。 两人越想越愧得慌,只觉自己根本不配做月娘的长辈。 胡父将女儿托付给他们的时候,一共还给了江海潮三百多两银子。 按这个时代的物价,月娘一个女孩子衣食住行加起来,一年能花二十来两就了不起了。 那三百两银子,起码还剩下两百两,结果这丫头不仅没有半点想讨要的念头,还把话说得这样漂亮。 江、黄两人心里生出了真正的愧意,一时反而不知该说点什么。 “月娘说的不错,别的不说,单凭你们这些年悉心的照顾,就不只值她父亲给的那点钱。 还钱之事万万不可再提。 江爷,我今个儿就带月娘一起回去了,麻烦你送我们一程。 也认个门,以后有机会你们随时可以来看月娘。 另外,这是我作为一个表姑母的一点心意,望你们务必收下。”冷眼旁观的苏瑾见状适时开口化解尴尬的气氛。 说罢转身回到马车内,将备好的礼品都拿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月娘收拾自己的行李,江慧与黄氏跟进来帮忙。 胡月娘的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 春夏秋冬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加起来有两个包裹,还有两只银钗,一对银耳环。 “月娘,这是二十两银子,并一些碎银,你拿着。”待收拾好行李,黄氏又去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子过来,塞给胡月娘。 “黄婶,我不能要……”胡月娘下意识的就想推却。 “拿着,离了家,处处都要用钱,虽然你表姑母看着不像个缺钱的。 可你一个姑娘家,初到别人家里,总不好想买一点东西就找人拿钱,自己手里有,花起来也便利。 是远儿对不住你,你若在外面住得不开心,家里随时欢迎你回来。”黄氏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 人的善恶往往在一线之间。 之前因为人的利己本能,在得知儿子有更好的成亲对象时,她下意识的就舍弃了胡月娘。 现被胡月娘的善良和大度打动,五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股脑涌上心头,让黄氏心里对胡月娘充满了不舍。 第195、红薯的丰收 林家的盐劫案一事,牵扯进来的人很多。 至于真正的作俑者太子,如云秋染预料的一样,并没有受到什么大波及,至少明面上没有。 暗地里的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因为他最近的行事风格明显变低调了不少。 上朝的时候,皇帝不点名,基本不会说话。 不仅是他,他这一系的人做事也变得低调了许多。 云秋染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他性情太过偏执,受不这个委屈,会不管不顾地对付自己,严阵以待了好些天。 后见他没什么动静,吁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的隐忧反而更深了几分。 偏执疯狂的人固然可怕,尤其是手掌大权的上位者。 被他们针对的人,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是这种人身上的缺点也很明显,只要谋算得当,瞄准时机,反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可当一个偏执倨傲的人,突然变得知进退,懂隐忍,危险的等级明显要提高几个档次。 不过云秋染是个擅长自我开解和调节的人,暂时没人找麻烦,她也乐得清闲。 待葛神医帮胡忽做了个全面的诊断,确认这孩子的身体并非全然无救,只要调理得当,活到三四十岁还是可以的结论后,她就开始放飞自我。 除了给百味楼又添了几道新菜,便时不时进趟皇宫,陪着苏太后聊天打屁。 同时变着花样,琢磨各种合适冬天养生进补、又美味的吃食。 太后小厨房里的厨子手艺十分出众,往往只要云秋染能描述出来的食物,并有相应的食材,他就能原汁原味地做出来。 “太后,再过些日子番薯就要收成了,届时让裕州和南沙那边运些过来,咱们做些新鲜的吃法。” 十月初十,在慈庆宫陪苏太后吃完午饭的云秋染,一边揉着肚皮,一边开口道。 随着和太后相处的时间越长,云秋染在她这里就越放飞自我,曾经的淑女形象已经被败得差不多。 “不是说番薯收了之后,要留种明年扩产么?”太后瞧着眼前毫无形象的少女,眼里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丫头在她面前终于彻底放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挺好。 “番薯的产量很高,之前我收到过楚知府的来信,说番薯长势很好,让他们运三几百斤过来不影响什么。”云秋染道。 她要是没记错,裕州和南沙县加起来,一共栽种了近五亩地的番薯。 没出什么虫害的话,起码能产一万斤,拿几百上千斤出来让大家尝鲜,问题不大。 “运几百斤不算什么?我听说一共就种了几亩地,种植地的人估计也会拿一部分出来尝鲜,那东西产量有那么高吗?”苏太后有些好奇地问。 “只要没出什么意外,一亩地产量两千斤应该是有的。”云秋染想了想这个年代的肥料什么的,给了个比较保守的产能。 她要是没记错,前世红薯最高的亩产可达四五千斤。 “这么高?”苏大后瞪大了眼睛。 她可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人。 像小麦稻谷之类的粮食作物,最好的良田,一亩地一季最高产量也不过三百来斤。 而一些薄田,产量则连两百斤都不到。 番薯亩产若能达到两千斤,岂不是谷麦等物的十倍? “嗯,番书上是这么介绍的,不过具体情况,还等收成之后再看。”云秋染点了点头,没把话说得太死。 “若真有这么高的产量,云丫头,你就是咱大乾大功臣。”苏太后神色有些激动。 “太后,我不过是好奇尝试了一下,真正出力的是太子殿下和楚知府他们。”云秋染抿嘴一笑。 “若不是你知道这东西可以当口粮,并不辞辛劳,千里迢迢的跑过去找藤种试种,他们想出力也出不了。 等具体的收成结果出来再说,这事若谁敢贪图你的功劳,哀家第一个不依。”苏太后瞪了她一眼。 云秋染…… 转眼又是七八天过去了,云秋染收到楚知府的来信。 说裕州的番薯已经收完,产量高得出乎意料。 他们县一共只种了一亩半地,总收成为三千八百斤,近五十钧。 并言名本打算给她寄点过来品尝,但因为番薯是新种,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敢擅动。 楚知府写信的时候,心情显然十分激动,字都写得比平常飞扬许多,其中还有几个字被他给写颠了。 云秋染给他回了封信,表示理解他的心情,告诉了他番薯的几种合适吃的方法。 但告诫不能吃太多,只能浅尝,这些番薯最好都留下来做种子。 另外把番薯如何储存的法子也一并详细告诉了他。 关于储存番薯的地窖,几个月之前,她就告诉过楚知府,也告诉过皇帝。 想必皇帝早就命令裕州和南沙县挖好了储存地窖。 其他的话云秋染没有多说,楚知府出于私交,给她传信。 这么大的喜事,不可能不告诉皇帝。 不过给皇帝的奏折是通过驿道快马,她这边是飞鸽,要快一些。 她想品尝番薯,大可等皇帝接到奏折之后再说。 裕州的红薯丰收了,南沙县是同一时间种植的,两地的气候也差不多,那边应该也要收了。 想到番薯的大丰收,云秋染心里美滋滋的。 南沙县种植的面积较裕州多了一倍余,根据裕州的产量,南沙的产量不会低于七千斤。 两边的种子加起来,估计明年南沙,天水和裕州这几地的大半地方都能种上番薯。 这么多的番薯种下去,加上稻种谷物的改良,明年整个大乾的老百姓口粮饥荒说不定就能解决了。 番薯能做成的食品太多了,蒸煮炒烤就不说了,还能做成粉条…… 越想云秋染心情越好,这大半年她走过的地方着实了不少,见识过无数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的老百姓。 她自认不是有什么济世情怀的大好人,但如果能凭借自己先知的某些知识,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还是很乐意做的。 毕竟老百姓能丰衣足食,就代表着国家的稳定。 只有国家稳定富强,她才能安安稳稳的做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 第196章 帝召 正如云秋染所料,她收到楚知府信的第三天,皇帝也收到了这份快马传过来的喜讯。 皇帝看完楚知府的奏折,顿时喜上眉梢,次日就让人来传云秋染见驾。 毕竟这个东西是她捣鼓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此物的作用,吃法以及其他用途。 传召的依然是上次那位望喜公公。 “见过喜公公。”云秋染看到他,立即上前行礼。 “陛下有旨,令云家大姑娘入宫见驾。”望喜笑眯眯的开口。 这位云大姑娘真是有本事,年纪轻轻,懂的东西却那么多。 陛下接到裕州传来的番薯丰收的奏折,一张脸都快笑开花了。 “郡王要一起入宫吗?”望喜说完,将视线转到跟着云秋染一起出来的蒋灏宁身上。 “皇兄又没有召见我,我就不去了吧。”蒋灏宁摇了摇头。 上一回之所以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去,是怕皇帝欲对染染不利。 此次召见染染,多半是为了番薯的事要褒奖,他就不去凑热闹了。 “王爷不妨一起跟着去,说不定有什么好事呢。”望喜笑眯眯地道了一句。 蒋灏宁听得一愣,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最近皇兄每次看到他,都一脸想把他推出去和亲的模样。 嗯,莫非皇兄现在心情一好,想直接为他和染染赐婚。 此念一出,蒋灏宁顿时激动起来,略一沉吟,便矜持地开口: “也好,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皇兄了,正好入宫看看他。” 望喜瞧他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瞧王爷荡漾的模样,心里不定在想什么美事儿呢。 不过他若真有什么想法,趋着陛下心情好提出来,说不定陛下真会满足他。 喜欢八卦吃瓜的望喜早就看出郡王对云家大姑娘喜欢得紧。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秀蜀山庄,只要有云大姑娘的地方,就少不了郡王的身影。 不过郡王喜欢云大姑娘也不奇怪,换成他有郡王的 身份和资本。 遇到云大姑娘这等有才有貌,性格又好的姑娘,也会喜欢呢。 毕竟这望京城里,像沈家世孙那等没眼光的人可不多。 远在边关的沈至安,莫名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叨念我? 云秋染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却十分会做人的太监,有一颗旺盛的吃瓜心。 说了几句闲话,云秋染着人端来精致的茶点和小食,让望喜垫了垫肚子。 才着人安排马车,随他一同入宫见驾。 毕竟秀蜀山庄离皇宫不近,一来一回,坐马车,得三个多时辰。 云秋染来到御书房外的时候,时间已到了申时左右。 望喜正要进去禀报,御书房的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人是皇帝身边的太临总管高成庸。 “云大姑娘来啦,赶紧进来,陛下正等着你呢。”高成庸一见云秋染,就道。 “有劳公公。”云秋染抬步跨了进去。 蒋灏宁见皇帝只召了云秋染,没打算进去,准备就在御书房外等她。 哪知云秋染进去之后,高唐庸又将视线转到他身上:“郡王也进去吧,令尊大人也在。” 蒋灏宁一愣,父王也在? 不说蒋灏宁,但说云秋染进了御书房之后,发现里面坐了不少人。 四大尚书,一个不落的都在这里。 除了他们,沈国公,辅公国,首辅黄埔大人,荣王和太子都在。 皇帝这是准备在御书房搞个座谈会不成?云秋染心里默默吐槽。 面上却神色不显,目光斜视,规规矩矩的走到皇帝御案前,躬身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平身,赐座,幺弟也过去一起坐。” 心情极好的熙华帝摆了摆手,并对后面跟进来的蒋灏宁道了一句。 高成庸和望喜极有眼色的一人端了一张椅子进来,摆在荣王旁边。 御书房的九个臣子共分了两排而坐,一边坐了五个,另一边则是四个。 五个的是四部尚书加太子,四个的则是辅国公,定国公,首辅黄埔大人和荣王。 蒋灏宁挨着荣王坐了下来,云秋染略一犹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按制,荣王的份位最尊,他应该和太子一般,坐在他们这排的首座。 但他来得最迟,到的时候,其它三人都坐下了。 荣王又不是个在乎规矩的人,没接受几个年纪比他还大的老头子让座,坚持坐在最后一个位置。 定国公眼见云秋染坐在蒋灏宁的身边,忍不住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就坐在他对面的户部尚书见状心头暗爽,你个糟老头子看什么看。 郡王和云大姑娘坐在一起,多般配、多爽心悦目啊。 你自家孙儿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想反悔也迟了。 番薯大丰收一事,最高兴的人除了熙华帝,当属他这个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 整个大乾,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老百姓吃不饱饭,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番薯的产量如此之高,若能大规模的扩种,大乾的百姓,估计再也不必忍受饥荒之苦了。 除了番薯,云大姑娘改良的谷物种子以及新堆肥方法,也能让田产增产一成半到两成之间。 还有林家新献上来的制盐改良的方子,据说也是这姑娘的功劳。 综合以上种种,云秋染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行走的金光闪闪的聚宝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番薯是否真能当成主粮食。 熙华帝见人到齐了,他也走了过来,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云秋染身上:“云大姑娘,裕州和南沙县都来折子,番薯已经采收完成,产量,嗯,有些出乎意料的高。 裕州一亩半地,共采收了三千八百斤番薯。 南沙那边有三亩四分地,有块地据说受了涝,产量要稍低一些,共计收了五千四百斤。 这等量产简直闻所未闻,一亩地的产出,足以抵得上稻米和麦子的十陪。 云大姑娘,你真能确定此物可以当成主食食用吗?” “回陛下,能不能当主食很简单,让产地的人试吃一下就是,另外,让他们发几百斤到京城,臣女愿当那第一个试吃螃蟹的人。”云秋染微微一笑。 第197章 红薯的n种吃法 “云大姑娘好气魄,你说得对,番薯种都种出来了,是否能吃,试试就知道了。 崔卿,从驿站传信太慢,找个擅长用信鸽的人,用飞鸽发信过去。 让裕州和南县,各发两百斤番薯过来。 等番薯到了,云大姑娘再来琢磨做法,届时咱们一起品尝。 另外,传信的时候告诫他们,想试吃也只能少许,万不可浪费。 若此物真能当主粮食用,届时是需要大规模推广扩种的。”熙华帝一听,立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陛下言之有理。”其它人对熙华帝的决定都没有什么意见。 太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唯独不时看向云秋染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眼前的女子乍一看并不如何显眼,为何她脑子里懂的东西却那么多? 不管是番薯还是番椒这些普通人从来不曾听过,也不认识的东西,她一眼就知道其作用。 不仅知道作用,还知道种植方法。 还有制盐的改良法,从前朝到现在的大乾,几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制盐的。 那么多的专业人士都找不到好的改良方法,为何她一见,就能想到更优的制作方法? 林家托胡知府献上来的新制盐法,他看过了,目前工部已经将许多品具打造出来。 经过试验,制盐的速度确实比以前提升了许多。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新奇知识的? 嗯,她的回答是从番书上看来的。 可番国人就那么聪明,懂得的东西比大乾人多那么多么? 大乾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认识番文的,为何从来没见其它人提出这些奇思妙想? 越想太子越觉得云秋染可能不是人,而是什么东西幻化的妖孽,且这个妖孽还处处和自己作对。 不过有了辅国公那番敲打,太子即便怀疑她不是人,也不敢有什么过激动作。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哪怕他真能找到证据,证明云秋染不是人,父皇和众臣只怕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云秋染自然不知道太子已经开始将她往非人的方向想。 从御书房出来 ,又被荣王拉住说了些话,才脱身离开。 其实定国公也想找她说点什么,只是出来晚了一步,被荣王抢了先。 再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蒋灏宁,他只能默默地转身离开。 七日之后,云秋染再次被召进宫。 因为番薯到了,熙华帝让她入宫研究番薯的吃法。 蒋灏宁自然而然的也一起跟来了,他心里也对这个听了无数遍,同时被满朝文武抱以厚望的番薯十分感兴趣。 既然是新物种试吃,怎能少他的份呢。 他本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人,跟着云秋染厮混了大半年,更是妥妥的被她调教成一枚十足吃货。 云秋染走进喧和殿,看着摆在大殿中央的两大筐番薯,目中闪过激动。 她朝皇帝行了一礼,就急不可耐的走到筐子旁边,拿起一个番薯左右看。 没错,正是后世的红皮番薯,上面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泥土。 此时此刻的她,脑子里已经浮出n种红薯的吃法。 比如拨丝红薯,烤红薯,蒸红薯,红薯饼,红薯糕,红薯丸,红薯羹…… “陛下,有刀子吗?我想削个番薯看看。”观摩了片刻,云秋染将目光投到熙华帝身上。 熙华帝看了旁边的带刀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即走了过来,拨出身上的佩刀:“云大姑娘想怎么削,我帮你。” “把上面的脏皮削掉。”云秋染指了指带土的番薯皮。 那侍卫不再说话,接过她手中的红薯,手中的刀快成了幻影。 没一会儿,一个番薯就被削得干干净净,只留尾端他手指捏的那个地方没削。 红彤彤,水淋淋的番薯肉分外引人注目。 “谢谢。”云秋染接过来,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嗯,脆甜爽口,生吃虽比不得梨、桃之类的水果,却别有一番风味。 熙华帝,以及在场的一众大臣,在她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阻止。 这姑娘是不是太莽了,这玩意虽然看起来确实不错,但这么生吃真的没问题吗? 对云秋染十分了解的蒋灏宁倒是很淡定,他知道,若不是有把握,染染不是这么莽的人。 “陛下,番薯味道很不错,值得大力推广。”云秋染连续吃了好几口,才转目对熙华帝道。 “这东西是生吃吗?”熙华帝看着被她几口吃了一半番薯,有些迟疑地道。 “可以生吃,但生的吃多了对人不好,根据番书上的记载,此物的吃法有很多。 不过最为大家喜欢,又最容易做的方式是蒸和烤,另外就是拨丝。 麻烦陛下将御厨叫过来,我将几种常见的做法告诉他。 让他每样做一些,届时大家一起来品尝。”云秋染道。 太子听得扯动了下嘴角,好个番书,果然什么事都推到番书上。 皇帝显然没有太子那么多想法,他很快让人将御厨招了过来。 云秋染将蒸番薯,烤番薯,以及拨丝番薯这三样做法一并告诉了御厨。 御厨听完,很快让人将两大筐番薯抬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内侍来报:“陛下,拨丝番薯已经做好,是不是端上来先让大家品尝?” “端过来。”熙华帝道。 没一会儿,两大盆拨丝番薯就端了进来。 御厨进来的时候,看到殿内有二十多人,做拨丝番薯的时候就做了两盆。 装番薯的盆一端起来,整个喧和殿就被一股浓郁的香甜充斥。 几乎不需要云秋染再说什么,大家看着放在桌子上,红彤彤,油亮亮,香甜扑鼻的番薯。 都知道此物不仅能吃,味道只怕还相当不错。 “陛下,诸位大人,还是我先来如何?”云秋染看到那两盆拨丝番薯,口腔的唾液不自觉地快速分泌。 至于试菜什么的,这么多人一起吃,哪用得着什么试菜人,她来试就行。 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吃到拨丝番薯,云秋染已经迫不及待。 “行,你先品尝。”熙华帝有些好笑看着她。 云秋染也不客气,走过去端起一个小碗,用公筷夹了一小碗,走到一边,吃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那熟悉的香甜让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 “怎么样,云大姑娘?”很多大臣情不自觉的跟着咽了口口水。 “我没法说,你们自己品尝吧。”云秋染睁开眼,道。 第198章 受封县主 “高成庸,给朕装一碗。”熙华帝见云秋染吃得一脸陶醉,也瞧得意动起来。 高成庸走了过去,用碗从云秋染夹过的那个盆里给皇帝装了一小碗。 众臣见皇帝都动了,顾不得再矜持,一个个纷纷上前拿碗装食。 熙华帝接过高成庸递过来的拨丝番薯,用勺子挖了半勺,浅尝了一口。 红薯一入口,他的眼睛就眯了起来,紧接着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直到一碗番薯吃完,熙华帝才抬起头,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道:“番薯竟然如此美味?产量又如此之高,若让其替代谷物.....” “陛下,番薯固然有千般好,却不能完全替代谷物。”只是他话一出口,就被云秋染打断。 “为何?”熙华帝诧异地看向她。 “回陛下,番薯就好比一道可当主食的菜肴,再美味的菜,天天吃也会腻,主食也不例外。 加上此物虽好,若吃得太多,亦容易引起消化不良以及胀气等问题。 人类的饮食需要多样化,才可保身体健康。 谷、麦、粟是人类最早发现并赖以生存的食物,亦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番薯可以当成辅助类主食,却不可、也无法完全代替谷麦等物。”云秋染正色道。 她还真有些担心众大臣和皇帝在品尝过红薯的味道之后,就起了让其代替各种谷物的念头。 毕竟番薯的产量比其他谷类高太多,但此事却是万万行不通。 “陛下,云大姑娘言之有理,番薯再好,也不能完全代替谷麦等物。 不过此物如此美味,又有很强的饱腹感,扩种势在必行。”户部尚书崔大人很赞同云秋染的观点,开口将她的话头接了过来。 “也好,云大姑娘,番薯种植可有什么特殊要求?”熙华帝沉吟了片刻,没再坚持之前的想法,又问了一个问题。 “番薯对种植环境要求不高,只要是气候四季分明的地方皆可种植。 各种不宜种谷物的荒地开垦出来,亦可种植。 唯一的要求就是栽种的时候要求土壤湿润,施足肥料。 种下去之后注意不可受涝,注意除草……”云秋染将红薯的种植要求详细说了一遍。 “崔卿,即刻发行文给裕州、南沙县以及天水,番薯种务必好好保存起来。 他们品尝几个便罢,不许贪图美味,继而肆意挥霍,违令者斩。 明春种植之际,朝廷会派官员亲至现场监督。” 熙华帝一听,生怕南沙和裕州那边在尝过番薯的美味后刹不住车,立即下了道诏令。 “遵旨,一会臣就去办,陛下,云大姑娘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按律当赏。”崔尚书接完旨,又补了一句。 “崔卿所言有理,如此大功若是不赏,未免会显得朕这个皇帝太过小气,也会寒了为朝庭出力的有志之士的心。 云大姑娘,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熙华帝深以为然,转目看着云秋染问。 “回陛下,身为大乾子民,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是臣女应尽的本分。 臣女目前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没有什么需要。”云秋染摇了摇头。 “好个身为大乾的子民,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不过是本分。 若我大乾治下的百姓,人人都和云大你一样的想法,何愁国家不兴。 拟旨,封云家大姑娘云秋染为福昌县主。 南沙县受了大灾,却因云大姑娘之故,很快会再次兴盛。 此县与你有缘,朕便将南沙县赐与你做封地,你意下如何?” 熙华帝大手一挥,封了云秋染一个县主,并将南沙县赐给她做封地。 云秋染听得愣住,她着实没想到熙华帝会因番薯的事,一举封了她个县主。 她现在无官无职,又没有家族做后盾,有个县主的身份,行事确会便利许多。 问题是皇帝把南沙县赐给她做封地,到底是想奖赏她,还是想整她? 南沙隶属天水管辖,那地方还有个不安分的戒妄郡王,最可怕的当今太子与戒妄郡王还有勾结。 现在皇帝将南沙县赐给她,是准备让她去和戒妄郡王、太子斗个你死我活? 还是说沈至安因身份立场敏感,根本没有将当地复杂的情况报给皇帝? 太子听皇帝说要将南沙县赐给云秋染,也十分愕然,下意识的抬目看了熙华帝一眼。 熙华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云秋染听了此话之后,整个人都呆了,愣愣的杵在那,半天没有反应。 太子见状眼珠微微一转:“云大姑娘,父皇问你话呢,你半天不吭气,莫非是对父皇的封赏不满?”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臣子们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熙华帝也朝他看了过来。 尤其是定国公,看太子的眼神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太子见状面容微微一僵,心里暗自懊恼自己太过沉不住气。 “殿下言重了,臣女不过是骤然听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欢喜得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臣女云秋染,叩谢陛下天恩。”云秋染回过神来,微瞌了下眼眸,将满腹情绪都压了下去,双膝一曲,朝皇帝行了个跪拜大礼。 大乾的臣子见皇帝,一般情况并不需要行跪礼,躬身即可。 但受封这等大恩,则例外。 “平身,哈哈,既然你没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高成庸,拟旨。”熙华帝哈哈一笑,吩咐高成庸拟旨。 接着又将视线转到云秋染身上:“云卿,番薯是你一手种出来的,南沙县是番薯的起源地,朕把南沙县赐给你,是希望你以南沙为起点,尽快让番薯在我大乾的土地是四处开花结果。” 他刚才见云秋染半天没反应,也以为她对封地不满,心里正有些不高兴。 雷霆雨露皆君恩,若是刚立了点功,就对君上的封赏不满,那就恃宠生娇了。 没想到太子立即跳了出来。 云大和太子的态度都有些反常,嗯,莫非那里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对云秋染的情绪已经十分了解的蒋灏宁见状,心头不由浮出一抹忧意。 看样子染染在南沙县那地方与太子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 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在听到皇兄要将南沙赐给她后,当着一众重臣和皇帝的面就失了态。 第199章 烫手的封地 云秋染受封之后,又和皇帝及众臣一起品尝了烤番薯和蒸番薯。 有了口感最好的拨丝番薯在前,后面两种做法的口味,熙华帝和众臣们吃起来,倒是没有再大惊小怪。 吃完番薯,日理万机的重臣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云秋染则被皇帝留下来又问了许多话。 等她不容易从喧和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瞧这情况,今晚只怕出不了城,回不了回秀蜀山庄,只能留在城里过夜了,云秋染瞄了眼天色,暗忖。 她一边快步往皇宫外走,一边寻思是住客栈,还是去环琅阁的后院住。 环琅阁共有三层,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 前面卖首饰,后面的院子则是员工宿舍,厨卧水井什么的一应俱全。 不仅有员工住的地方,里面还有一间专门留给她休息的房间。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一旁。 云秋染瞄了一眼,不认识,就收回了视线。 “姑娘,我去将马车赶过来。”冬竹道。 皇宫里除了皇帝、太后、皇后的车驾,其它的车马是不能入内的。 朝臣们上差上朝,到了宫门前就得下车下马,宫外门有专门安置车马的地方。 “嗯。”云秋染点了点头。 冬竹刚离开,不远处的豪华马车的车门打开。 太子李矅从里面出来,并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云秋染看到太子,眉头不由自主的微皱了一下。 太子见状眉头一扬:“怎么,云大姑娘很不乐意见到孤?” “不敢。”云秋染敛下视线。 “云大姑娘刚受封县主,本该志得意满,满脸欢欣雀跃,为何你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 是对我父皇将南沙县赐给你做封地不满吗?”太子借着天边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笑眯眯的问。 “云大姑娘适才在陛下面前已经明确表过态度,她对陛下的封赏没有任何不满。 倒是太子一直抓着此事不放,大有不给她安上一个不满陛下封赏的罪名誓不罢休之态。 怎么,太子如今已经可以越过陛下,擅自为陛下做主了?”云秋染还没有说话,与冬竹一起带着马车过来的蒋灏宁已经面色不善的顶了回去。 皇帝要留云秋染说话,他先一步出来了,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皇宫外等她。 “小皇叔什么意思?”太子面色一沉。 荣王府势大不假,可蒋灏宁这个除了一张脸,什么能耐都没有纨绔也敢跑到他面前摆威风? “字面上的意思,太子若不满皇兄对云大姑娘的封赏,不如咱们现在再进去,当着皇兄的面,把事情掰扯清楚。”蒋灏宁冷冷的道。 太子气了个倒仰,一时却不敢再说什么,一声不吭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蒋灏宁哪怕只有一张脸,但他确实凭着一张脸在宫里很吃得开。 加上他身后还有荣王府,若真让他跑到父皇面前告状,说他这个做太子的质疑父皇的决定...... 太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更对蒋灏宁升起了无边的怨恨。 “染染,天色已晚,今天只怕出不了城,你晚上住哪里?”见太子离开,蒋灏宁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之后,看着云秋染问了一句。 他没有说半句邀请她入住荣王府的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染染与他尚无名分,这个时候邀她去王府,容易受人话柄。 他喜欢云秋染,更打内心敬重她,不愿她因自己而背上任何不好的名声。 “我住环环阁吧,那里有我的房间。”云秋染答道。 “也好,明天早上咱们再一起回秀蜀山庄。 你受封的事传出去了,庄子里只怕很快要迎来很多为你庆贺的客人。 对了,南沙县那地方有什么不妥吗?”蒋灏宁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又问。 “南沙隶属天水管辖,那里有一位被圣祖发配过去的郡王,你知道吗?”云秋染犹豫了片刻,才接口道。 南沙县被赐给她做了封地,以那地方综错复杂的混乱局势,单凭她和林家,再加一个裕州知府,只怕搞不定。 而那地方还是西境和北境必经之地,北境的镇北侯一门又与自己有深仇。 一旦出什么变故,就是大篓子。 之前她心里顾忌着太子的身份,怕当了炮灰。 从南沙回来之后,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南沙的真实情况。 但现在情况不同,若她再闭口不言,一个不慎,就可能要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听父王说过,和戒妄郡王和我父王是一个辈分,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妥吗?”蒋灏宁道。 “南沙的灾情极有可能是人为的,沙云山脉大面积的坍塌,给我的感觉像是下面被挖空了。 南沙县的百姓在灾情发生后,被困在本县六七天才离开,死了好几万人。 南沙灾情上报的发生时间,比实际时间足足晚了八天。 而太子去济灾的时候,不仅丝毫没有调查灾情起因的意思,还与戒妄郡王,天水知府把酒言观。 尤其是得知我与宜川在灾情发生不久,就去了沙云山脉,还企图杀我们灾口。 当时若不是沈世孙及时赶到,我和宜川如今只怕早成了枉死鬼。”云秋染缓缓开口道。 “什么?太子,太子他疯了?他怎么敢?”蒋灏宁听得惊怒交集。 “这事不仅我和宜川知道,裕州知府也知道。 但因为涉事的人牵扯到太子,我们都不敢往外泄露半句。 我本以为沈至安来了,在他在旁协查,太子想一手遮天,将南沙的事掩盖下去是不可能的。 如今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沈家目前的身份比较尴尬,看似如日中天,实际却是陛下将他们抬出来与太子一系打擂台。 沈至安是定国公府的世孙,代表的就是沈贵妃这一系。 若由他来揭露太子与戒妄郡王的关系,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只怕还会被皇帝怀疑他立意不正,意图攻伐对手。”云秋染缓缓接着往下道。 她以前不说,是因为怂,怕惹火烧身。 同时以为沈至安会有办法将南沙的实际情况告诉皇帝。 现在这个烫手的山芋又回到了她的手上,推也推不掉,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纵观整个望京,应该没有比荣王府更合适知道这件事的人。 第200章 各方反应 蒋灏宁听得义愤填膺,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发挥他的毒舌,开口骂太子,骂沈至安。 结果嘴巴刚刚张开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闭上。 沉默了半晌,才苦笑着开口:“染染,你之前一直保持沉默是对的。 这件事,不管是你,还是宜川,又或者是楚知府,若你们在发现太子的异常之后,立即不管不顾地往皇兄面前捅,倒霉的只能是你们。 皇兄近两年虽对太子起了猜忌之心,但他们是父子至亲。 皇兄也实打实的宠了他这个儿子十几年,他可以自己猜忌,却容不得别人指手划脚。 即便要废太子,也只能是皇兄对太子彻底失望之后做出的决定,外人不合适插手。 定国公是个老狐狸,沈至安在查出南沙县有问题后,肯定先来信问他过的意见。 最后呈到皇兄御案上的折子,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 蒋灏宁自幼多慧,他不理朝堂和官朝上的事,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事涉太子,尤其是蒋曜这种实力和名声不差的太子。 外人发现了他的龌龊事,稍有不慎,就是毁家灭族的下场。 “是么,若陛下不知此事尚好。 若他已经知道了此事,却偏要把南沙划给我做封地,我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我给他儿子添了赌,意图借刀杀人了。”云秋染也苦笑。 “皇兄不是这样的人......”蒋灏宁下意识地维护熙华帝。 对于熙华帝这个皇兄,蒋灏宁是有真感情的。 他对自己确实不错,这些年也没见他干过什么特别昏聩的事。 不过话一出口,蒋灏宁担心云秋染不高兴,接着又往下道: “就算他真有这个心事,我也不会让给他这个机会。 染染,你不用担心,一会回去我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父王。 如今的你,与数月之前的份量已经截然不同,即便是皇兄也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户部尚书崔大人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会移动的聚宝盆。 当然,实际上染染你确实是个挖之不尽的宝藏。 其它的朝臣,如定国公,辅国公,首辅黄埔大人,以及我父王,对你印象都极好。 若是在数月之前,你与太子正面对上,整个朝堂,包括我父王在内,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站在太子那边。 因为他是一国储君,代表着大乾的脸面。 至于是非对错,反而没多少人会在意。 现在则完全不一样了,染染的本事逐渐显露出来后,你在很多人心中的份量,估计比太子还要重一些。 毕竟皇兄的儿子不只太子一个人,太子不行,再换一个就是。 而你,整个大乾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替代。 林家盐劫案一事,让许多一心为国的大臣都对太子产生了不满。 他若真疯狂到不顾一切的想要对付你,不仅我们荣王府不会同意。 就连太子的外祖辅国公都不会同意,皇婶娘也不会同意。 咱大乾立国的时间还短,江山是皇伯父与许多老臣一起打下来的。 这些人都对大乾有很深的感情,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任性无德的人来毁掉这个来之不易的江山。 太子不行,我皇伯父也不行。”蒋灏宁轻轻握住云秋染的手。 孩子,暂且不论朝臣们是不是真有这么刚正不阿,这般大逆不道、无君无父的话,你这般不遮不掩地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云秋染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殊色少年。 次日一早,云秋染用完早膳,正准备回秀蜀山庄。 哪知刚出锦玉街,就被宫里出来的内侍拦住,领头的人还是望喜。 “云大姑娘,哦,不对,福昌县主,陛下说你昨个儿出宫晚,多半没有出城,果然不假。”望喜一看到她,立即喜笑颜开。 “望喜公公,可是陛下有事找我?”云秋染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陛下说你是立了女户的人,既然封了你为县主,就该连宅子一并赐了。 宅子就在秀阳街,你随我来。”望喜道。 他们这会站的地方是人流量旺盛的主街道。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便拿出圣旨,望喜只是口叙了皇帝的旨意。 云秋染听得一愣,皇帝不仅封了她为县主,还赐了她一栋宅子? 熙华帝封了云秋染为县主,并赐了她一栋宅子的事,像插上了翅膀般,很快就传遍了望京城。 望京的勋贵和百姓对这个事的反应各有不同。 老百姓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心里头充斥的是浓浓的好奇。 不知这个行事奇特的姑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竟然被皇帝封为了县主。 与云秋染有怨的人,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怨恨交织。 连梦晴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喷了一口老血。 最高兴的当属宜川和云家三房的人。 宜川在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云秋染。 云三爷得到消息后,回到家就兴冲冲地和的妻子说:“大侄女因番薯一事,被陛下封了县主。” “真的?番薯是什么?”凌氏听得愣住。 “当然是真的,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番薯据说是一种产量特别高的新作物,和谷、麦一样,可以当成主粮,是大侄女一手种出来的。”云三爷答道。 他只听隐约听上官说了一嗓子,具体番薯是什么,他也没见过,并不是特别清楚。 “太好了,幸好当初咱们当机立断,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大侄女这边。 咱们家大侄女实在太厉害了,我和她打过几回交道后,本就觉得她不是池中之物。 没想到她比我想像的还要出色,她和沈世孙和离尚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县主,当初想看她笑话的人,这会都可以闭嘴了。”凌氏激动得语无伦次。 “谁说不是呢,也亏了英娘你,当初若非你循循劝诫,为夫只怕立场没有那么坚定。”云三爷对此深表赞同和庆幸。 唐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愣了片刻,就平静地接受了。 这大半年来,经过与大孙女一次又一次的交锋,她已经认识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确切来说,整个云家联起手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打不过,那就识时务吧。 同时她也看出来了,只要侯府的人不主动陷害她,算计她,她并不会把侯府怎么样。 相反,侯府还会跟着受益。 云侯爷和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这对已经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难得想法一致,即不信。 像云秋染那等忤逆不孝,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造化,被皇帝封了县主? 第201章 唐老夫人教子 不过不管他们信不信,既定的事实都不会因他们的意愿而更改。 云秋染不仅被封为县主,皇帝还赐了她一座宅子,并给赐了个匾牌-福昌县主府。 就在这对夫妻面色阴沉、对坐而望、怀疑人生的时候,锦丰堂派人过来了。 “侯爷,侯夫人,老夫人让你们过去一趟。”来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李氏和云侯爷到锦丰堂的时候,发现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在里面。 “见过母亲。”两人上前行礼。 “坐吧,叫你们来,应该都知道是什么事吧?”唐老夫人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 “儿子不是很清楚。”云侯爷答道。 “不清楚,那我就说一遍,大丫头被陛下封为县主了,还赐了府邸,这是咱们云家的荣耀……”唐老夫人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 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云二爷打断:“人家都出去自立女户了,封不封县主和咱有什么关系。” 最近几个月被限制花销,云二爷积了满腹怨气。 他刚被限制花销那会,好生闹腾了一阵。 但唐老夫人被云秋染那番话给吓住,怕偌大的侯府被他们败完,一家人真沦落到流落街头,铁了心不再由着儿子乱来。 云二爷闹得狠了,就直接让仆从将他按住,自己拎起拐杖将他狠揍一顿。 唐老夫人才是宁远侯府真正的掌家人,她铁了心要削减儿子的零花钱,不让他出去鬼混,云二爷就无计可施。 没有钱,出不了门,闹狠了又要被揍的云二爷只气得每天在屋子里指桑骂槐。 后得知这个主意是云秋染给老娘出的,顿时将满腹怨气都转到了她身上。 当然,让他冲到秀蜀山庄去找云秋染的麻烦,他是没有这胆量的,只能每日在家里诅咒她。 听说云秋染被封为县主的事时,他和大房的夫妻一样怨恨老天爷不公。 “你既然不稀罕,贺喜的时候就别去了。 等你女儿出嫁的时候,你也别出来,别让人家殷榜眼认你做岳丈。 毕竟二丫头的这门婚事,也是大丫头帮忙撮合的。”唐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 她总算看明白了,老二就是个除了会花钱和窝里横外,其它什么都不行的坑货。 但凡给他半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娘。”云二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 他娘以前明明极其厌恶不孝忤逆的大侄女,被气病了好几回。 整个侯府对大侄女怨气最深的就是她,现在怎会帮着大侄女说话? “还有谁对大丫头有怨气的,一并说出来,别心里憋着坏,企图到贺喜的日子去给她添堵。 她的脾气你们都领教过,真想这么干的,届时自己下不来台,别说我这个做娘的没给你们提醒。” 唐老夫人眼风都没有再给二儿子一个,目光移到了云侯爷和李氏身上。 三房不需要她敲打,宁远侯府和大丫头关系最好的就是三房,她想敲打的是大房。 “瞧母亲说得,大姑娘是我和侯爷的女儿,她被封了县主,我和侯爷只有高兴,哪会有什么怨气。”李氏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能这么想最好,你是后娘,以前是怎么对她的自己心里有数,已经过去的事,我也懒得多掰扯。 但有一条希望你能记住,如今的大丫头不是你能拿捏的人。 别说是你,我老婆子也拿捏不住,所以我服软认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若你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非要因心里某些不知名的怨愤一个劲和她对着干,最后被她整死,我是不会帮你说半句话的。 大丫头可不是什么善茬,我想你已经领教过了。”唐老夫人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李氏被她噎得呼吸一滞,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语。 老夫人这是彻底不愿意给她留任何面皮了。 唐老夫人说完这番话,又将视线转到云侯爷身上: “希平,你是云家的长子,也是侯爷,本该顶起云家的门户。 可自你承爵以来,从未给家里添过任何荣耀不说,反倒让侯府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你的亲生女儿,有这样的大造化,你这个做父亲该为她高兴。 若你看不透,不仅帮不上任何忙,还意图给她添堵,我老婆子就亲自上书给陛下,让他收回云家的爵位。” “母亲。”云侯爷不可置信的看着唐老夫人。 “别以为我是吓唬你,以前是我糊涂,一天晚上只想走歪门邪道,谋算孙女,意图攀附权贵。 如今被大丫头整治几回,反倒慢慢清醒了。 你父亲说得对,一个家族想要兴盛,得靠自身的本事。 自身没有本事,哪怕联姻,也没人看得上你。 大丫头一开始嫁到沈家,沈家哪个人愿正眼多瞧云家人一眼? 好在大丫头自己争气,无需依凭沈家,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让整个望京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大丫头如此出息,咱云家也面上有光……”唐老夫人看着儿子,语气深长的道。 “母亲,大丫头忤逆不孝,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云家人的存在,连户头都不在咱们府里,咱们能跟着争什么光。”云侯爷满心不服地反驳。 以前被她指着鼻子骂也就罢了,结果她人都不在府里了,还要控制他这个父亲花钱,世上哪有这样做女儿的? “你既然这么想,我老婆子不日就上书给皇上和太后,让他们收回云府的爵位。 你无才又无德,还拎不清,一直让你抱着侯爵,只会耗尽云家的福气。 我主动上书呈明皇帝,让出爵位,没准还能在陛下那里留些香火情。 待日后云家的子嗣有了出息,皇家看在咱云家知进退、够懂事的份上,说不定能多照拂几分。”被抢了话的唐老夫人满脸失望的看着大儿子。 “母亲,侯爷一时魔怔了,媳妇会好好开导他的,母亲说的不错,大姑娘被封为县主,是我们整个侯府的荣耀,媳妇会诚心到她面前认错赔罪……” 李氏听得大惊失色,顾不得再想其它,猛拽了丈夫一把,扑通一声,跪到唐老夫人面前。 从锦丰堂离开的时候,云三爷和凌氏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没想到老夫人清醒的时候竟然如此明智。”回到三房,凌氏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第202章 宾客如云(上) “母亲本来就是个很聪明、很有手段的人,只不过她以前的心思都放在阴谋诡计上。”云三爷沉默了一会,才道。 他想起父亲过世的时候和他说的话。 父亲和他说,嫡母如果不是控制欲和功利心太强,她会是个非常睿智的人,管好侯府的一应子孙不在话下。 当年选择娶嫡母,就是见她行事果断,进退有度,足以担当一府主母。 “那她真会上书让陛下收回云家的爵位吗?”凌氏又问。 “不会,母亲再恼恨侯爷和二房不争气,也不会上书去辞爵。 有爵位在身,老大再没本事,走出去还能被人称一声侯爷,母亲也是堂堂侯府的老封君,能住在侯爵府。 没有了爵位,老大和老二又无官职在身,她就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 以母亲一辈子要强的性格,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云三爷摇了摇头。 “那她今天的作为?” “自然是吓唬老大的,同时也希望能卖大侄女一个好,看看能不能借机与大侄女修复关系,不得不说,母亲确实是一个聪明人。”云三爷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说适才在锦丰堂瞧着嫡母的做派,他还真懵了。 现在冷静下来,再回想父亲临终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很快就猜到了唐老夫人的心事。 仕途变顺畅了,云三爷心胸开阔了不少,少年时期的敏慧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那夫君认为,他们能和大侄女修复感情吗?”凌氏又问。 “修复不了,母亲虽然有些智慧,可和大侄女比起来尚不在一个层面上。 母亲、大房、二房曾经对大侄女做的那些事,她不可能忘记,能保持一个面子上的情分就不错了。 我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才,可看人自问还是不错的,唯独大侄女这个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懂、看透她。”云三爷摇头。 “可大侄女对府里的小辈们都很好,就像二侄女,若不是她,哪能觅得这样好的亲事。 她对侯府的晚辈都能这样关照,若是母亲和大哥肯诚心认错……”凌氏不是很赞同丈夫的观点。 “这是两码事儿,大侄女关照二侄女,是因为岚丫头和锦丫头曾在外面真心维护过她。 她这个人恩怨分明,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回报。 同理,处心积虑算计过她的人,她也不可能因为别人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就当成一切没有发生过。 再说了,你看大哥和大嫂的样子,像是真心服软认错的人吗? 咱甭管其他人了,咱三房真心实意的对她就行。 大侄女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咱三房的,咱们尽心尽力的帮她办好。 至于索取好处的事,就不要提也不要想了,我今年能一次升两级,同时上官给派的差事,都是有实权的活,沾的就是大侄女的光。 只要我恪尽职守,事情做得好,三年期满之后再升一阶不是梦。 你夫君我一个同进士,原本这辈子的尽头能混到从五品就不错了。 现在么,只要我自己争气,说不定能混到正四品去,这一切都是大侄女带给咱们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感恩,大侄女给的惠已经足够我们感激一辈子,其他的就不要再去奢求了。 还有就是,咱家的几个孩本身就和大侄女关系不错,让他们自然相处就行,你不必刻意交代什么。 咱们若是说的太多了,孩子们在大侄女面前讨好的痕迹太重,反会令大侄女反感 。”云三爷一脸认真的对妻子道。 “我知道,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心里有分寸。 大侄女被封了县主,又被赐了宅子,肯定是要宴客的。 母亲把我们三房都叫过去,也是这个意思,届时咱们给她备一份像样的礼物。” 正与凌氏想的一样,云秋染被封了县主,又赐了宅子,想低调都不行,宴客是跑不了的。 问题是宴客的话,客该怎么请,需要给哪些人下帖子,她一时拿捏不准分寸。 古代的人情世故和现代还是不一样的,她目前属于站在风口浪尖的人,帖子一个下不好,就容易招来麻烦和是非。 “王爷,你说我这乔迁宴的帖子该怎么下?”云秋染苦思半晌,都没有头绪,不得已,只能去询问蒋灏宁。 “四部尚书,我父王,定国公,辅国公,黄埔大人,你都应该下,还有宜川的父亲廉郡王也要下。 其他的就是你的亲朋好友,你想给谁下就给谁下。”蒋灏宁想了想,答道。 “我一个小小的县主乔迁,给这么多朝廷众臣和权贵都下帖子,合适吗?”云秋染有些犹豫。 尤其是定国公和辅国公。 定国公是她前夫的祖父,辅国公是一门心思想搞死她的太子的外祖。 给他们下帖子,总感觉哪里不对。 “当然合适,陛下对你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便你不给他们下帖子,乔迁当日他们也会来恭贺。 既然如此,何不把礼节做得让人挑不出差错。” 蒋灏宁身为皇室子弟,对这方面的人情世故显然比袁云秋染懂得多。 云秋染…… 熙华帝是十月二十八封她为县主的,云秋染将宴客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初八,也是她正式迁入县主府的日子。 除了蒋灏宁说的那些人,云秋染只给林家,云家,宜川县主,王三娘他们发了帖子。 云家是生养她的家族,哪怕她立了女户,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给他们下帖子是说不过去的。 至于他们来不来,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林家得知云秋染被封为县主,自然是又惊又喜。 得到传信之后,举家一起来了。 因为人多,坐的是马车,足足走了七天才抵达京城。 云秋染得知不仅大舅和二舅来了,连外祖和外祖母都来了,惊喜之余,亲自迎到了城门外,宜川跟着她一起迎了出来。 林家虽然遭遇盐劫案一事,今年的喜事也不少。 比如二舅家的幼子林浩宇成功考取了秀才不说,还夺得苏临的案首之名。 大舅的次子与宜川县主定了亲,还是太后亲口赐的婚。 云秋染将林家人迎进县主府。 转眼就是十一月初八,云秋染乔迁宴的日子。 一大早,云秋染正和林家人在用早膳,门房来报,云三爷和其妻凌氏过来了。 云秋染一听,连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 林大舅略一沉吟,也放下筷子跟了出来。 “三叔,三婶,你们还没用早膳吧?进来一起用些。”云秋染道。 “我们用过了,寻思着你今天宴客,估计比较忙,就早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云三爷道。 第203章 宾客如云(下) “当然有,染染还年轻,头一次独自宴客,许多地方尚有不足,有两位这样的嫡亲长辈跟着提点,自是再好不过。”后面跟过来的林大舅连忙开口道。 “我舅舅说的对,我尚年轻,头一回宴客,许多事都不太懂,有三叔三婶跟着帮忙提点,实在是再好不过,屋里请。”云秋染跟着道。 “哪里,哪里,林大舅见多识广,有他帮忙,染娘你这边一切都十分妥帖,不过染娘不嫌弃我们,我们就跟在大舅身边打打下手。”云三爷和凌氏一脸的受宠若惊。 云三爷和凌氏都是知情识趣的人,云秋染和林家的感情显然不是他能比的,他们绝不敢喧宾夺主。 第二个过来的是蒋灏宁。 当时云秋染用完早膳,刚和林大舅、云三爷一起走到门外,就看见芝兰玉树般的永安郡王走了过来。 “大舅,云三叔,我和染……,和福昌县主是至交好友加合作伙伴,早些过来纯是看有没有地方帮得上忙的,你们别把我当客人。” 眼见林大舅和云三爷要开口迎客,蒋灏宁抢先一步蹿了过来,开口道。 林大舅…… 这位爷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不止一次见过蒋灏宁像生了根一般,长在云秋染身边的场景,心里虽然吐槽,倒也稳得住。 尚不怎么清楚蒋灏宁和云秋然之间关系的云三爷则瞧得瞠目结舌。 永安郡王竟然和染染一样喊自己为三叔,喊林家大舅为大舅。 难道半年多前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他心悦染娘不说,如今已经到了不遮掩的地步? 这么大的事荣王知道吗?陛下和太后知道吗? 因为太过惊愕,导致后面迎客的时候,云三爷的状态一直有些恍惚。 云家大房和二房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在门口帮着云秋染迎客,看他的目光颇有些嘲讽。 尤其是云侯爷,他进门经过云三叔身边的时候,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染娘是他的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以长辈的身份陪着女儿在大门口迎客,你一个三叔来凑什么热闹? 云三叔本就有些神思不守,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冷眼。 直到荣王和定国公联袂而至的时候,他才一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 好家伙,荣王居然和定国公一起来了。 永安郡王此时此刻,正在后面的宴客厅像只小蜜蜂,帮着忙里忙外。 而定国公则是染娘前夫的祖父,两人还凑在一块,这算不算修罗场? “恭贺福昌县主莺迁乔木,燕入高楼。”荣王和定国公笑眯眯地对云秋染开口。 “二位大驾光临,实令福昌受宠若惊,里面请。”云秋染一脸受宠若惊的开口。 “里面请。”云三爷压着脑子里嗡嗡的响声,引着两人往里走。 他是云秋染的长辈,又是京官,如荣王和定国公这等身份的人,由他引进屋最合适不过。 连荣王和定国公都亲自来了,看样子大侄女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比想象的还要重。 云三爷一边带着两人往里面走,一边胡思乱想。 云侯爷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万没料到女儿的乔迁之喜,竟能引得这样两个份量的人亲至。 不仅是他,先一步过来的人,看到两人都显得分外震惊。 荣王和宁国公倒是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进门之后,十分随意地与云三爷攀谈起来。 只是走到专门招待男客的宴厅时, 荣王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无它,因为看见了蒋灏宁的身影,他正笑容满面的游走在宾客之间。 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与一众宾客谈笑风生。 并不时安排丫鬟小厮帮宾客端茶倒水,瞧着他那熟稔自如的模样,他一时差点以为是哪个大家主母正在家里招待来宾。 定国公也跟着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蒋灏宁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在想。 永安郡王几乎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难道他与云大姑娘的好事将近? 话说看着云秋染这大半年来的一系列操作,定国公心里已经不知多少次后悔自己和沈家一众人的眼瞎。 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猪油蒙了心,要同意孙子在娶妻的时候同迎贵妾的荒唐建议。 与此同时,还利用小孙女与云秋染交好的关系,不断让小孙女在她面前刷好感。 希望能为孙儿争取一线机会。 他看得出来,孙儿如今也发现了云秋染的好,心里放不下她。 结果看到蒋灏宁今天的作为,他忽然发现,错过的缘分就真的过去了。 像云秋染这样优秀的姑娘,是不可能再吃回头草的,也根本不需要担心她身边没有人优秀的人陪伴。 荣王瞧着儿子那副模样,本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结果一转头看到定国公那张怅然若失的脸,气顿时散了。 与此同时,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像云大姑娘这样优秀的姑娘,儿子殷勤些也是应该的。 瞧沈老匹夫的模样,多半还在想着让孙儿与云大姑娘破镜重圆吧?美得他。 云三爷发现两位大佬在看见小蜜蜂一般的蒋灏宁后,就停步不走了,心里顿时一惊。 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措辞,这两位大佬相互看了一眼,又神色自若的走进了宴客厅。 “父亲,国公爷,你们来啦,这边坐。”蒋灏宁发现了两人,立即殷勤的跑过来招呼。 “没想到郡王和福昌县主的关系这么好,都可以帮她待客了。”定国公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了一句。 “我与福昌既是至交好友,又是合作伙伴,福昌又没有成家,在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我帮她招待客人不是理所应当吗。”蒋灏宁一脸的无辜。 “说得是,郡王和福昌县主既是合作合伙,又是比邻而居的好友,今天是福昌县主的乔迁宴,郡王来帮帮忙,确实合情合理。 王爷,你说对不对?”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人声音将话头接了过去。 云三爷随着蒋灏宁转头望去,好家伙,四部尚书联袂走了进来,接话的正是看云秋染的时候、就像在看金光闪闪的聚宝盆的崔尚书。 “崔大人说得对,吾儿与福昌既然是合作伙计,又是挚友,理当帮忙。”被无数目光注视着的荣王缓缓点了点头。 第204章 好事将近 哇,大八卦啊。 荣王这是同意儿子与云大姑娘,哦,不对,与福昌县主交往了吗? 宴客厅里无数的宾客看到这一幕,目中顿时燃起熊熊八卦之火。 永安郡王这朵惹得望京无数贵女垂涎欲滴、却又不敢招惹的高龄之花。 皇家的团宠,真要走下凡尘,娶一个和离女为妻? 不过如今的云大姑娘早已今非昔比,她凭自己的本事被封为了县主。 不单是有个虚号的县主,而是实打实有封地的实名县主。 抛开和离这件事不提,她确实配得上永安郡王。 荣王仿若不知道这一句话带给人的冲击,说完之后,他神情自若地与四大尚书,定国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继四大尚书之后,辅国公和首辅黄埔大人也到了。 没一会儿,陛下和太后同时赐了乔迁礼,命内侍送了过来。 不了解封赏详情的宾客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麻木。 他们都很好奇福昌县主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陛下封了云大姑娘为县主不说,乔迁宴当日,还让整个朝堂排得上号的大佬全部都来了。 即便是定国公府的世孙娶亲,也没有这么多的大佬同时到场吧? 真想知道这福昌县主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不清楚情况的客人们,一个个心里像猫爪似的。 因番薯暂时还不能大规模扩种,皇帝和众臣暂时并未将这件事大肆宣传。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好奇,酸云秋染的也有不少。 其中又以云、梁两家为最。 云二爷和云侯爷酸,是因为云秋染而失去了零花钱,对她心存怨愤。 他们想不通像云秋染这等忤逆不孝的人,为何能得到陛下和这么多重臣的看重。 这世上还有没有点人理纲常了? 至于与云秋染有宿怨的梁家人为什么会来贺喜呢?自然是为官者的本能。 梁家的家主通过渠道知道了云秋染封县主的原由,得知皇帝对她十分看重。 并得知云秋染给四大尚书和两大国公,首辅和荣王都下了帖子。 这几家人都和颜悦色的收了帖子。 梁家主不过一侍郎,他的顶头上司都来给云秋染贺喜,他哪里敢不来? 坐在角落里的梁家主,看他眼前宾客如云的热闹,再想到妹妹身为定国公的掌家主母,就因为云秋染,现在只能被关在小佛堂。 他最优秀的儿子也因为她彻底与仕途无缘,就恨得牙根发痒。 也不知道这妖女是个什么来历,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她如数家珍。 和太子一样,梁家主现在也逐渐将云秋染往非人化上面想。 除了对云秋染好奇和酸的,还有个人的心情则是尴尬和不自在。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宜川的父亲廉郡王。 宜川刚和林家定下亲事的时候,廉郡王收了重礼,心里本来是对林家非常满意的。 哪知亲事定下不过两个月,林家就出了盐劫案。 廉郡王吓得不轻,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入宫求太后和皇帝和林家解除婚约。 “你若怕牵连,我就去禀明太后和陛下,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宜川知道之后,面无表情的对他道了一句。 廉郡王气了个倒仰,放言她若一意孤行,真被林家牵累,他绝不会施援手。 宜川没有理会,掉头就走。 哪知没多久,林家的案子就反转了,廉郡王的脸被打得格外疼痛。 他与宜川的父女关系,原本因与林家定亲一事变得缓和了许多。 现经此一事,又降到了冰点。 待云秋染被封为县主的事传出来之后,他就更加后悔了。 后悔当时不该那么急着去撇清关系。 好在云秋染办乔迁宴的时候,给他下了帖子。 只不过来之前,又被女儿好生讥讽了一番。 廉郡王过来的时候,云秋染和林家都待他如常,他却因自己心里有鬼,一直如坐针毡。 他身上虽有郡王封号,却无任何实职,和朝中这些手握大权的大佬们几乎没有交集,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显得格外的凄凉。 午宴的时候,重份量的人来得太多,云秋染这边找不出足够份量的人陪客。 蒋灏宁自告奋勇,拽着父亲一起,与朝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重臣们坐了一桌。 云三爷,去侯爷,并林大舅三人,又陪了一桌,终勉强对付过去。 吃完午膳,多喝了两杯的崔尚书坐到荣王身边,亲热的把着荣王的臂膀,小声问了一句:“王爷,你和我说句实话,郡王和福昌县主的喜事是不是将近?” “咳咳,郡王都说了,他和福昌县主是挚友和合作伙伴,崔大人可别败坏福昌县主的名声。”定国公轻咳了一声,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虽说自觉孙儿没啥机会了,定国公还是不愿就这么认输。 只要云大姑娘没有出阁,孙儿就还可以竞争一下。 崔尚书听得翻了个白眼,挚友?谁看不出来郡王一颗心全放在福昌县主身上? 你这老狐狸一个劲想为他们撇清关系,是想为你孙儿争取吧? 甭想啦,永安郡王和福昌县主站在一起多登对啊? 你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孙儿,都把人给推开了,还想复合啊,还是一边去吧。 其它人只是一脸兴味盎然的看着他们斗嘴,并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 “我确实心仪福昌,只是在没有确认她的心意之前不敢冒然表白,只能先和她从朋友做起。 等什么时候确认了福昌的心意,我就禀明父王和皇兄。”蒋灏宁见状,红着脸接了一句。 他自然看得出定国公一直企图为沈至安争取机会,但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福昌县主一心为国为民,只怕一时半会都没有功夫考虑儿女私情的事。”定国公道。 “没关系,他们年纪还小呢,像福昌这般优秀的姑娘,想要得到她的垂青,自然需要多付出些努力。 儿子,父王支持你,既然喜欢,你就努力去争取,福昌想做什么,你就陪着她。 只要你足够用心,终有一天,她会被你打动的。”荣王适时开口。 身为一个驰骋沙场几十年的统帅,在儿子追求配偶这件事上,他自然不会拖后腿。 若是刚和离,尚没有表现出什么才能的云秋染,儿子想娶她,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打过几回交道,现见过她所做的事后,他对儿子想求娶云为秋染是一点意见没有了。 一个像云秋染这样的妻子,可以兴盛几代人。 和离这点小事,在真正的优秀面前不值一提。 第205章 冬雪 十一月二十,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望京城。 已经习惯早起晨练的云秋染,穿好衣服推开门,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低呼了一声:“今年的初雪下来啦。” 话毕,纵身扑到雪地滚了几滚。 就在这个时候,冬竹也起床走了出来。 她看着像孩子一般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的云秋染,眉眼间不自觉的染上一抹笑意。 “冬竹,你也起啦。”云秋染看到冬竹,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嗯,姑娘很喜欢雪?”冬竹问。 “嗯,你不喜欢吗?”云秋染偏头看着她。 冬竹到她身边五六年了,每次下雪的时候,她的表情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云秋染还真不知道她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雪的人通常内心纯净,日子也过得不错,我曾经很不喜欢,不过来到姑娘身边之后,慢慢也能欣赏它的美了。”冬竹道。 她儿童和少年时期的日子实在称不上美好,尤其是下雪的时候。 几岁的孩子穿着单衣,被扔在雪地里独自生存,有几年都差点冻死了。 不过被云秋染所救之后,就再没有受过饥寒之苦。 每逢下雪,她都会变着法搞出许多新奇吃锅子的方法。 就着外面纷飞的雪花,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热气腾腾、鲜香可口的美食,一边闲话家常,确是人生一大享受。 “你说的对,喜欢下雪的人至少表示衣食无忧。 衣不遮体,饭不果腹的人是很讨厌下雪的,这种天气会冻死很多人。 我在侯府的时候虽然不得父亲和祖母的喜爱,但至少衣食不缺。 从这一点上来看我还是个很幸运的人。”云秋染轻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可不仅仅是文学渲染,它很真实地存在于各朝各代。 说罢,伸手轻轻拍了拍冬竹的肩膀:“不过冬竹,你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我也这么想,其实雪并没有什么错,大雪瑞风年并不是说说,只要不发生雪灾,一场大雪可以让来年的农作物长得很好。”冬竹眉眼轻扬。 她犀利迫人的五官随着眉眼的柔和,变得分外夺目,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转身到后面的梅林里,拉开架式,开始练功。 练完功,云秋染又和冬竹对练了两刻多钟。 收手的时候,两人的身上和额头都是汗水,人却神清气爽。 一夜酣睡过后略显僵硬的躯体完全活动开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痛快,只要能坚持下去,再过一年半载,我的战斗力应该能提升一两个档次了。”云秋染一边喘气,一边开口道。 “姑娘现在的战力已经比半年前强了不少,你习武的天赋不算好,但是悟性却非常惊人。”冬竹客观的点评了一句。 “咦,郡王也过来了。”说话的时候,冬竹隐隐听到远处有刀剑对练的声音。 下意识地转目看了过去,那个方向正好是永安郡王的庄子。 乔迁宴办完之后,云秋染就搬回秀蜀山庄。 县主府不大,是一栋两进的院子,住几十口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论舒适度,肯定比不得秀蜀山庄。 云秋染在秀蜀山庄已经住习惯,宴会结束后,她只在县主府住了三天,就回到了秀蜀山庄。 林大舅和林二舅两家人已经回去,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则留了下来。 他们年纪大了,出一次远门不容易,冬天的路又不太好走,云秋染留他们在这边过年。 等到来年三月林浩瀚和宜川成亲时,她再送两老回去。 林家二老同意了,林大舅和林二舅对此自然不会有异议。 荣王妃的娘家出了点事,蒋灏宁随他母妃一起去了萧家,云秋染还以为他最近不会过来住。 “许是家里的事忙完了。”云秋染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姑娘要过去看看吗?”冬竹问。 ”走,一会邀王爷过来吃午饭,咱们中午整锅子吃。”云秋染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与冬竹一道,抬步朝蒋灏宁的庄子走了过去。 她们到的时候,蒋灏宁与墨砚正好收手,蒋灏宁手里拿着剑,墨砚手中拿的是刀。 “染染。”蒋灏宁看到她,将剑朝雪地一扔,朝她跑了过来。 “你外祖家的事忙完了?”云秋染问。 “嗯。” “那中午到我那边一起吃锅子吧。”云秋染道。 “好啊,其实你不来叫我,我一会也准备过去。”蒋灏宁笑了起来。 他刚练完功,脸色粉扑扑的,被四周的白雪一映,简直好看得让人不敢正视。 “原来王爷擅长剑法。”冬竹看了看林子四周,又看了看雪地的情况,开口道。 虽说郡王跟着他们住了大半年,但是冬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动手。 而看四周的痕迹,郡王的功夫似乎并不逊色墨砚多少。 墨砚这家伙别看脑子不大灵光,一身功夫着实不凡。 冬竹和他交手多次,只险胜过一回,其余的时间都败在他手中。 “葛老说我筋脉不够粗韧,不合适练刚猛的功夫,就学了套剑术。”蒋灏宁点了点头。 筋脉不够粗韧,随便练套剑法都不逊色墨砚多少,荣王府的人都是天赋异禀么?也不知道荣王和荣王世子强到何等程度? 冬竹忍不住默默地想。 说了会话,云秋染准备回去吃早饭,哪知蒋灏宁亦步亦随地跟了过来。 云秋染转头看着他,不是说吃午饭吗?现在跟过来干什么? “染染,你要陪外祖和外祖母一起用早膳吧,我昨晚到的时间比较晚,没好意思打扰你,现在去给他们请个安。”蒋灏宁一脸理直气壮地道 云秋染…… 云秋染回来的时候,早膳已经好了,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也起来了。 他们看到蒋灏宁,果然十分高兴。 这孩子长得太好,又特别有礼貌,能拒绝他的老人着实不多。 尤其听说蒋灏宁对云秋染的各种维护后,两老看他的眼神就更慈爱了。 “王爷来啦,还没用早膳吧,一会和我们一起用吧。”林老夫人道。 “好。”蒋灏宁从善如流地点头。 第206章 战事起(上) 一场大雪之后,转眼就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 因外祖和外祖母都在家里过年,云秋染早早开始备年货。 下雪那几天,她和冬竹,蒋灏宁主仆几人一起进山打了几回猎。 收获不菲,她给苏太后送了些新鲜猎物,自己吃了一点,剩余的都留下来让府里的厨子整治出来做腊味。 吃完腊八粥,待一应腊味都整治出后,时间已经到了腊月二十。 云秋染带着几个丫鬟进城补采年货。 哪知刚进城门,就看到八百里加急的传驿兵一边高喊着战报,一边像龙卷风般冲进了城门。 “边关起战事了?”云秋染看着马背上传驿兵的服饰,以及他背上背的信筒,心头一惊。 “不错,传驿官跑得这么急,只怕情况比较紧急。”跟着她一起来城里的蒋灏宁见状,心头也是一沉。 他们荣王府是护国亲王府,若是战事紧急,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再披战袍。 因这个突发事件,蒋灏宁自然没有心思再闲逛,和云秋染道了个别,匆匆赶回了荣王府。 云秋染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思,她将需要买的东西买齐,就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秀蜀山庄。 她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看见战报传驿兵以这么紧急的方式进城。 大乾立国时间不久,家底不多,支撑不起大型进攻的战事,边患一直不曾彻底扫平。 这些年来,边关的战事一直没有断过。 不过近十几年,大多情况都是小规模的战争。 即双方时不时出动几千上万人骚扰一下,试探一下对手有没有退步,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 除了朝庭中心枢纽和边关战士以及住在边关的那些人,普通老百姓是不知晓的。 起码远在京城的云秋染没听说过这十几年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争。 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整个大乾的百姓都会受到影响。 在秀蜀山庄养了一个多月的胡忽,看到云秋染从城回来之后就神思不属,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起战事了......”云秋染看了他一眼,将在城里看见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若是其它人问,云秋染是不愿多说的。 因为说了也无用,不过是徒增一人跟着烦恼。 但是这人是胡忽的话则不一样,眼前的少年多智近妖,云秋染想听听他的意见。 “今年的气候比往年更冷一些,西北境定然比京城要冷得多。 他们那边只怕是发生了大灾,大灾之后,境外的游牧民族过不了冬,自然就会不顾一切地南进掠夺,这仗只怕是不怎么好打。” 胡忽一听,秀气的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葛之遗确是妙手,经他一个多月的调养,胡忽的脸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人依然很瘦,但给人的感觉至少不会再像以前,一阵风似乎就能将他吹散。 他这一个多月也没再感冒过。 “这么说,这场仗岂不是很难打?”云秋染一听,更忧心了。 冷兵器时代打仗,最怕那种舍身忘死、不要命的敌人。 而塞外的游牧民族,本就骁勇善战,加上为了生存,那定然是不顾一切…… 云秋染只要一想,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目前咱大乾能征善战的良将名帅不少,敌人再舍身忘死,想叩开咱们的边境大门也非易事,只要后勤粮草跟得上,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等郡王回来,问问他再说。”胡忽道。 蒋灏宁当天傍晚就回来了,他也没有回自己的庄子,直接来找云秋染。 “先喝杯热茶。”云秋染瞧着他满脸疲惫的样子,给他倒了杯养神茶。 “染染,跟我入城,我父王找你。”蒋灏宁接过来,几口喝完,喝完后立即就道。 “现在吗?”云秋染有些吃惊。 秀蜀山庄离城里还有几十里,现在赶过去天都黑了,也没法入城啊。 “情况比较急,父王给了我手令,我能带你进去。”蒋灏宁道。 “等等,能否把情况说给我听听。”云秋染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胡忽先一步接过话头。 “西境和北境,同时汇聚了三十万大军攻城,南沙县是染染的封地,而那地方又是西、北两境入京的必经之路,我父王想听听她的意见。”蒋灏宁看了他一眼,道。 胡忽听得眉头一皱,南沙县是姐姐的封地不假。 可姐姐又不通军事,不懂打仗,让她去商量什么? 难道那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只有姐姐清楚? “不用为我担心,我又不会打仗,王爷还能让我去镇守边关不成,既然事情紧急,咱们走吧。” 云秋染知道他担心自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目对蒋灏宁道。 “染染,胡忽对你真好。”回城的路上,蒋灏宁有些感慨。 “又在吃醋?”云秋染瞟了他一眼。 “这回真不是吃醋,而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你对他一见如故,感觉他仿若你的至亲弟弟。 他对你显然亦是如此。 染染,有人这样发自内心的关心你,我只会为你高兴。”蒋灏宁道。 刚开始看到胡忽与染染间的互动,他确实有些吃醋,不过时间久了,就想通了。 他喜欢染染,只要对方对染染没有觊觎之心,多一个人对染染好,染染就会多一份幸运,他应该为染染高兴,而不是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云秋染...... “荣王会去边关吗?”云秋染换了个话头。 “多半要去,大哥虽然替代父王镇守西境已经十二年。 但这十二年来,边境并不曾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 如今西梁国一来就是三十万人,皇兄和我父王都不太放心。 不仅我父王要去,只怕定国公都要派出去。” 云秋染听得一颗心沉了下来。 定国公都六十多岁了,还得派他上战场,西、北两境的战事得多凶险啊。 来到城门外,蒋灏宁拿出荣王给的手令,守城将看过之后,放下云梯将几人接了上去。 入了城,云秋染随着蒋灏宁一路直奔荣王府。 “就,就这么进去吗?”进门的时候,她莫明有些紧张,忍不住停步问了一句。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到蒋灏宁的家里。 “情况特殊,不用紧张,委屈你了。”蒋灏宁一怔,随即看出她的紧张,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 “和委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头一回上门,什么都没带,又是在黑夜,有些失礼。”云秋染俏脸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特殊情况,父王不会见怪,走吧。”蒋灏宁抿嘴轻笑了一下。 第207章 战事起(下) 进了内院,府卫告诉蒋灏宁,荣王正在书房等他们。 蒋灏宁带着云秋染直奔书房,走到书房门前,正要伸手敲门,荣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福昌县主到了吧,请进。” 蒋灏宁推开门,云秋染随他一同走了进去。 冬竹和墨砚,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门外。 “见过王爷。”云秋染过去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这么晚让你过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事情紧急,本王明天一早就要离京,不得已出此下策。”荣王摆了摆手。 “王爷见外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大乾的战神王爷如此客气,云秋染一时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南沙县的事宁儿都告诉我了,南沙如今是你的封地,那个地方太过紧要。 本王和陛下商量过,想让你手持上方宝剑,过去坐镇。 同时派三千精兵过去协助与你,你可有勇气接这个任务?”荣王盯着她道。 “我?”云秋染忍不住伸手指着自己,惊得差点咬住舌头。 “不错。”荣王点了点头。 “可我根本不通军务,不懂战事,何德何能,能镇守那等关键的地方?” 她倒不是怕死,而是单纯怕自己误事。 南沙离北境和西境的距离大约都是八百里,是两地入京的必经之路。 朝廷派几千人马到那里驻扎,显然不是担心敌人打过来,而是担心奸细摸了进来。 可她既不懂军事,又没经历过间谍培训,哪里有本事去肃清奸细,镇守那个地方? “这个县主不用担心,自然有懂的人跟着你,你只需要负责居中统筹就行。”荣王道。 “王爷还真看得起我。”云秋染苦笑。 来之前她还誓言旦旦地和胡忽说,朝廷不可能派她去镇守边关。 没想到一转眼,就被自己的乌鸦嘴给说中。 虽然现在的差事不是直接镇守边关,却也差不多。 只是让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边境的大后方和敌人斗智斗勇,靠谱吗?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当然这个事还得看县主的意思,若县主实在不愿意……”荣王又道。 “王爷和陛下是想用我当饵,过去钓鱼,对吧?”云秋染没有立即答话,她与荣王对视了片刻,才开口反问了一句。 按正常逻辑,让谁去守南沙也轮不到她。 她刚才被荣王的话给惊住,脑子有些宕机。 现在冷静下来,倒是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太子与戒妄郡王有勾结的事,荣王多半已经告诉了熙华帝。 皇帝不一定信她的一面之词。 但是再不信,西、北两境战争骤起,皇帝和荣王这个护国亲王都得做万全准备。 假设太子真和戒妄郡王以及外族有勾结,她和宜川就是最了解实际情况的人。 无论是太子,还是戒妄郡王,只怕时刻都恨不得将她们除之而后快。 只是两人如今都身处京城,不好下手。 如今战事骤起,随便派她们两人中的哪一个过去,都比较容易能引得潜伏的人动手。 如果太子与戒妄郡王勾结一事纯属子虚乌有,那她无故构陷太子,皇帝也不会放过她。 加上这个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南沙又刚封给云秋染做封地,她去显然比宜川要名正言顺。 太子若真与戒妄郡王勾结,趋此一举坐实他的罪证,皇帝废储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若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云秋染这个无端构陷储君的人,自然也逃不过律法的制裁。 让她去南沙,可谓是一举两得。 云秋染想通其间关节,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和皇权争斗,真不是人干的事。 你说话这么直白,真的好吗?荣王目光复杂的看着云秋染。 “父王,你……”眼见荣王不肯正面接话,蒋灏宁顿时急了起来。 敢情父王是想让染染去做靶子,送死啊? 这孩子一时间还真没有想清楚这中间的关节。 “确有此意,因为没有人比县主更合适,不过此行非常危险,若是县主拒绝,本王和陛下也不会怪罪。”荣王没有再遮遮掩掩,坦然相告。 “父王……”蒋灏宁又气又急。 不过他刚开口,话就被云秋染打断:“既然陛下和王爷如此看重,那里又是我封地,这个任务我接了,年前就要出发吗?” 她也正好想和太子之间做个彻底了断,如今既然有这么个机会送上门来,虽说危险性高了一些,她也愿意去搏上一搏。 “不用那么急,我听说你外祖和外祖母在你这过年,你好好陪他们过个年,过完年再去。 年前这段时间那里会有其他的人替你代管。” “父王,我恳求和染染一起去。”蒋灏宁听到这里,知道云秋染要去镇守南沙县的事已经无可更改,只能退而求次。 “可以。” “不行。”荣王和云秋染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荣王与儿子一起转目看向云秋染,不知她为何拒绝。 瞧她的模样,显然已经想通了自己和陛下为何要让她去镇守南沙。 有宁儿跟着她,她的安全系数明显要高得多。 “染染,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驳过你的话,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与你同行。”蒋灏宁认真且固执地看着她。 他原本打算趁着现在皇兄和父王都对染染印象极佳,过年就让皇兄给他们赐婚。 哪知战事骤起,这些儿女情长只能往边上靠了。 染染要去南沙,他做不了别的,只能相伴左右。 若两人能成功从那里回来,他与染染的婚事,想必再也不会有任何阻扰。 若万一回不来,有自己陪在她身边,染染也不会太过孤单。 “既然王爷都同意,你想跟我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王爷,我能问问,这次大战太子负责什么吗?”云秋染与蒋灏宁对视了片刻,没有再坚持己见,复又转目问了荣王一句。 “战报传来之后,陛下立即就召集了满朝文武讨论两境增援和粮草调度的问题。 太子第一个站出来请命,要求当粮草总调度官,陛下已经同意了。”荣王缓缓接口道。 ”什么?陛下脑子坏了不成?”云秋染听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道了一句。 第208章 镇守南沙县(上) “咳咳。”荣王父子差点被口水呛住,看着云秋染的目光充满了古怪和不赞同。 这丫头明明看着挺稳重的,怎能对陛下如此不敬。 “我没有不敬陛下的意思,我只是……\"话一出口,云秋染也知道糟了,只能急忙找补。 “太子为主调度官,辅国公与崔尚书为副调度官。”荣王见状,终于又好心地补了一句。 “王爷,您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云秋染哭丧着脸。 要是他一次把话说全了,她至于这么急,脱口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嘛。 “无妨,只要我们父子不说,你自己不说,这话不会传到陛下耳中去的。 时间不早了,本王就不多留县主了,你好好在家里过个年,过完年后就去南沙吧。”荣王严肃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容。 这小姑娘,也就这会看着有点像这年纪的样子。 平常给人的感觉太过稳重,经常让人忘记她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至于对皇帝不敬的话?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果皇帝在明知太子有问题的前提下真这么安排,他也会觉得皇帝是个糊涂蛋。 云秋染出了荣王府,在县主府歇了一夜。 次日用完早膳,正准备回秀蜀山庄的时候,被慈庆宫的桂公公拦住:“福昌县主,太后让你入宫一叙。” “走吧。”云秋染也没问太后如何知道她回了县主府,随桂公公入了宫。 “云丫头来啦,过来陪哀家说说话,晌午吃锅子,你在哀家这用完午膳再回去如何?”苏太后一看到她,就朝她招手。 “好。”云秋染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走到太后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陛下和荣王都有意让你去坐镇南沙县?”说了会闲话,苏太后话风一转。 “嗯。”云秋染点了点头。 她知道太后睿智,平常不管朝中的事,但像现在这等两境同时发生大战的事,肯定会关注,也就没有隐瞒。 太后能这么快知道关于她的安排,说不定是荣王主动告诉她的。 “你答应了?” “嗯。”云秋染再次点头。 “哎,让你一个小姑娘承受这些,皇帝和荣王的心还真是狠。”太后皱起眉头。 云秋染猜的没错,这件事还真是荣王主动和他说的。 荣王和皇帝都知道太后对云秋染特别偏爱,这个时候让她去南沙,不告诉太后一声说不过去。 苏太后一开始并不同意,站在她的立场,她一点不愿意让云秋染云冒这样的险。 她一个小姑娘,无论是谷物的种子改良,还是堆肥,又或者是番薯种植。 随便拉一件出来,都是对朝廷对社稷有莫大功劳的事。 这样的人当宝贝护着都来不及,结果现在大战一起,皇帝和荣王竟然让她去做诱饵…… “太后,您不用生气,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我很高兴自己能在这等风云际会的时刻,可以为国家尽一份力。”云秋染放软了语气。 她知道太后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自己。 “你这孩子,罢了,你向来有主意,既然主意已主,哀家也不说什么,什么时候出发?我安排几名女卫跟你一起过去。” 苏太后见她的回答和荣王猜测的一样,只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阻挠的话。 “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在京城,臣女陪他们过完年再出发。” “也好,年初一你带上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来慈庆宫和哀家说说话,说起来,一晃我都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们了。”苏太后道。 “好,我一定带他们来叩见太后。”云秋染怔了一怔,复点了点头。 她听外祖父和外祖母说过,太后和圣祖年轻的时候路过江南,曾与外祖和外祖母打过交道。 林家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商,格外得皇帝青睐,是因为当时给圣祖捐了很大一笔钱。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太后还惦记着他们。 云秋染回到秀蜀山庄,将太后要在年初一召见两位老人的话告诉了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 “太后要召见我们?”两老听得愣住。 “嗯。”云秋染点了点头。 “这,我们也没有备什么礼物……”两老回神后感动之余,又有些无措。 他们着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还惦记着他们。 至于当年的捐赠之情,这些年皇家给林家的馈赠和厚待已经足够回报了。 “我会为你们备好的,不用紧张,太后和当年一样,依然是那么平易近人。 她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应该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不然我也不会得到太后这么多的照顾和怜爱。”云秋染轻声安抚。 之后的时间,云秋染没有再关心过外面的事,一心一意的在家陪着两位老人。 倒是胡忽见她这般模样,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忍不住跑过来问了一句:“姐姐,那天荣王叫你过去到底有什么事?” 他身为胡知府的嫡长孙,过年本该回江南的。 但他的身体正在调养中,天气又寒冷,舟车劳顿对身体不利。 他把这个情况告诉胡知府后,胡知府大手一挥,让他别回去,就留在这边过年,调理身体才是第一位。 “过完年我就要去南沙了。”云秋染沉默了片刻,才道。 过完年她就要出发,也瞒不住,干脆就懒得隐瞒了。 “朝廷让姐姐去镇守南沙?”胡忽瞪大了眼睛。 “嗯。” “姐姐,是不是那边曾经发生过外人不知道的事?”胡忽低头沉思了片刻,复抬头问。 “哎,少年,不该想不该问的事别管太多,想太多了,容易长不高。”云秋染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和智商太高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在他们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姐姐带我一起去吧。”胡忽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提了一个要求。 “不行,你身体不好,不适长途跋涉。”云秋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姐姐,你听我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朝廷这个时候让你去南沙,显然不是让你去玩的,带着我,更能有助于你完成任务。”胡忽道。 不是他自吹,这世上论聪明才智,能超过他的人大概不多。 有他跟在姐姐身边,什么鬼魅魍魉都别想往她面前凑。 第209章 镇守南沙县(下) 乾熙十三年,正月初五。 林浩瀚带着数名林家的护院赶到秀蜀山庄,接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回家。 云秋染要去南沙的事没有隐瞒他们。 不过没有说是去镇守南沙,而是告诉他们去敦促番薯的种植事宜。 南沙县是她的封地,番薯又是她一手试种出来,裕州和天水正好是试种地,林家二老对此倒没有什么怀疑。 只不过想起西、北两境正在大战,而南沙县离两地都不足千里,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但妮妮身负皇命,他们担心也无济于事。 只能默默的将这份担忧放在心里,临行之前,拉着云秋染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林家二老,云秋染又去了一趟皇宫,和苏太后告别,再去皇帝那里拿了尚方宝剑。 接着就带着皇帝配的数十名护卫,和蒋灏宁一起离开了京城。 宜川本来要跟着去的,但她的婚事定在三月,被云秋染劝住,同意等成婚之后再去找她。 胡忽铁了心要跟着一同前往,云秋染阻挡不住。 但他身体不好,不能骑马。 云秋染和蒋灏宁费尽口舌,好说歹说,终于让葛之遗同意带着胡忽乘马车,慢慢跟过去。 至于庄子里的事,荣管家是个能人,加上庄子里的一切都上了正轨,云秋染仔细叮嘱了一番,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从望京到南沙县有近三千里的路程,哪怕他们一行骑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一天最多也就跑五百里左右,足足走了六日。 正月初六出发,抵达南沙的时候,已经正月十二。 西、北两境的大门并没有被叩开,但是敌军也没有退去,大战还在继续,不过南沙看上去倒是风平浪静。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派遣到南沙的三千精兵年初已经抵达,就驻扎在太子曾经的行辕那边。 这支特遣队的将领姓云,与云秋染同姓,是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将领。 当然,他和宁远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南沙的庞县令已经接到谕令,因此地位置的特殊,朝廷要派一位钦差来此坐镇。 不过钦差到底是什么人,他却不知道。 在接到钦差抵达的日子后,和云将军一起到城门口迎接。 等到云秋染带着几十名侍卫抵达县城门口,庞县令看到她,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你,你是钦差?”庞县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南沙县离京都太远,云秋染因番薯被封为县主的事,他一无所知。 至于南沙县被赐给云秋染做封地的行文,不知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年前并没有颁发到南沙。 吏部的文书是年后发,这会还没到庞县令的手上。 太子这边不知是忘了,还是不乐意宣扬云秋染被封为县主的事,不曾透露过只字片语。 为此,可怜的庞县令不仅对云秋染被封为县主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她就是此行的钦差。 他只知道此女似乎悉知了南沙灾情的真实情况,太子一门心思除掉他。 当时在南沙的时候,若非西境沈偏将及时赶到,此女早已被太子一杯毒酒送入黄泉。 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太子不仅没能处置此女,还让她成了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庞县令一时以为在梦中。 “庞县令,许久不见。没想到去年南沙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你竟然还能安然在此做县令。” 云秋然看到庞县令也有几分惊讶,一脸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她着实没想到,南沙去年发生那么大的灾情,朝廷竟然连一个官员都没有处理。 “下官,下官承蒙陛下和太子垂怜,没有因去年灾情的事问罪。 下官感念天恩,这大半年来,下官夜以继日,通宵达旦,不敢有片刻懈怠。 只为能早日将南沙县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以报天恩。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去年各项作物的收成并未降低多少,试种的番薯产量更是喜人......” 庞县令被云秋染带有明显讥嘲的语气噎得呼吸一滞,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说起番薯,裕州只栽种了一亩半地,产量为三千八百斤,贵县种植了三亩四分地,总产量却只有五千四百斤。 你们这均产和裕州那边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云秋染瞄了眼他越来越圆润的身材,淡淡地道。 好家伙,若不是看他身材越来越圆润,脸色也越来越好,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回钦差大人,这,这是因为有一块地遭了水灾,才导致减产。”庞知府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他看出来了,云大姑娘非常不待见他。 有她在这里做钦差,他的日子只怕不怎么好过。 该怎么办呢?干掉她吗? 可如今的云大姑娘显然不比当时,人家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身边有近百护卫不说,还有三千如狼似虎的精兵。 那三千精兵是跟着荣王的部队一起过来的。 刚抵达南沙的时候,庞县主和天水知府就接到了手令,这支兵马不归地方政府管辖,他们由钦差大人节制。 “云野见过钦差大人。”跟着庞县主一起出来迎接钦差的云将军,直到这时候才走过来行礼。 “云将军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尚不熟悉,不知于将军能否带本钦差在县城四处看看。”云秋染摆了摆手,开口道。 此人一身便装,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怎么掩都掩不住,不像是个搞间谍工作的,倒像一直在沙场征战。 云侯爷说会有懂行的人协助,这个人应该不是这位云将军吧? “好,其他人是否需要先到行营?”云野没有多说什么,只抬目看了看她身后的人。 她身后的护卫有八十多人,总不能带着这么多人一起去逛街。 “他们几个跟着,其他人麻烦将军安排人将他们带回行营。”云秋染指了指冬竹,蒋灏宁和墨砚,开口道。 蒋灏宁的样貌做了些易容,看上去依然俊朗醒目,却不会和他本来的面目一样,走到哪都像个巨大的发光体。 第210章 千面云野(上) “好。”云野闻声目光从蒋灏宁等四人身掠过,点了点头。 随后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没一会儿,几个身穿盔甲的小将一路小跑着过来:“将军。” “将他们带到行营。”云野指了指云秋染身后的钦差卫。 “是,诸位请随我来。”小将们也不多言,走到云秋染身后,冲那些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钦差卫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马背上,没有动弹。 “你们先随他们去行营。”云秋染转头道了一句。 数十名钦差卫这才一言不发地跟着几名小将走了。 云野见状目中露出一抹淡淡的诧异。 他调到王爷身边已有数年,对于眼前这位刚封了县主,又领了钦差衔的女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此女未出嫁之前锋芒内敛,导致整个望京的人都以为她是个没脾气好欺负的软糯米团子。 与沈世孙和离之后,锋芒渐露。 育新种,堆新肥,试种番薯,制盐改良……做出了一系列让人目瞪口呆的大事件。 太子多次与其交锋,不仅未能讨到半分好处,还被弄得灰头土脸。 这样的女子,不论是才智还是手段,让世间许多男儿都望尘莫及。 云野承认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从未听说过她懂兵事。 来南沙之前,荣王也交待过,说福昌县主不懂兵事,让他务必协助好她的工作,并保证她的安全。 那么,一个没有受过任何军事培训,丝毫不懂兵事的人,是如何做到在短短数日内,让这些骄兵悍将对她言听计从,令行禁止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跟在云秋染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应该是从内卫里面挑出来的。 这些人一般自视甚高,除了皇帝,很少服人。 即便被派出来保护钦差,也很难像现在这样,对她唯命是从。 福昌县主到底是如何收服他们的? “云将军,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进城之后,云秋染发现云野不时就朝自己瞄上一眼,如此数次之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不是,我是担心县主一路周天劳顿,到了目的地又片刻不歇息,会不会过于疲惫。”云野神情自若地道。 云秋染偏头打量着他,发现云野进了城之后,身上那股子杀伐之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 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看见,多半以为他是个家境不错、同时饱读诗书的富家郎君。 “确实有些疲惫了,前面似乎有家酒楼,咱们不如先进去用个午膳,稍作歇息,下午再逛?”云秋染打量了他两眼,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上。 “春日宴是咱南沙最好的酒楼,钦差大人既然饿了,咱们就先进去用午膳。” 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的庞县令闻声连忙开口道。 “好,不过咱们去酒楼吃饭,就不要称什么大人不大人了,我姓云,庞县令不介意的话,可以称我一声云大姑娘。”云秋染瞟了他一眼,道。 “是,云大姑娘。”庞县令心头一凛,忙道。 看样子钦差大人是不愿公开身份,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庞县令已经在南沙做了几年县令,春日宴的掌柜和跑堂都对他很熟悉。 见他进来,立即有跑堂迎了过来,一脸殷勤地点头哈腰:“庞县尊,您来了,是老位置还是?” 他在酒楼有专用包间。 “两位的意思是?”庞县令下意识地就想说老位置,紧接着又想起身边还跟着几个惹不起的大神,溜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转头看向云秋染和云野。 “我们对这里不熟,庞大人做主吧。”云野看了云秋染和蒋灏宁一眼,见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神色温和地将话头接了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云秋染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如果说进城之后,他从铁血杀伐的将军变成了文质彬彬的公子。 那么进了酒楼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毫无存在感。 他的样貌衣着都没有任何变化,诡异的是,他明明就站在你身边,你却不自觉的会忽视他的存在。 好厉害的角色,怪不得荣王说让她不用担心不懂辨别奸细的事,会有专业的人在。 像云野这样的人物,简直再合适做间谍不过了。 他甚至连易容都不需要易,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气场。 刚看到他的时候,还认为他不太可能是负责间谍的头头,她真是太眼拙了。 春日宴酒楼的不仅名字取得妙,菜色也相当不错。 其中有几样菜的水准不下于百味楼,这是云秋染吃完之后的第一感触。 “庞大人,你是本地的县令,想必还有许多公务要办,先去忙吧。 让云将军带我在县城随意转转即可,若有事,我会着人传唤你。” 吃完饭后,不待庞县令开口,云秋染就先一步发话将他支走。 “好,您若有事,着人来传下官一声即可。”云秋染都开口赶人了,庞县令也找不到理由再留,只能挥手离去。 “将军是什么时候到的?”庞县令离开之后,云秋杂偏头问了云野一句。 “不久,正月初三到的。”云野答道。 “南沙县的地势地貌,以及主要势力结构将军可有摸清?”云秋染又问。 “都摸清了,县主若要看,一会回到行营,我就给你送过来。”云野答道。 “我今天不回行营,一会就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你先把大概情况说给我听听。”云秋染摇了摇头。 “不回行营?”云野有些愕然。 “嗯,有问题吗?” “没有,咱们去那边看看,那是西市,也是本县最热闹的地方。 三教久流,贩夫走卒都在这里汇聚,共有三条街道。 小食布匹,粮油酱醋,暗娼门子和赌坊,应有尽有。” 云野很快回神,对她要住客栈的想法没做任何阻止,伸手指着西边的一条主干道介绍。 云秋染顺着他的神视线看了过去,那边的街道果然是人流熙攘,接着将视线投向东边:“这么说,东市就是富人区了?” “没错,从春日宴酒楼开始往东,这一片区域属于富人区,笔墨纸砚,胭脂水粉,首饰锦帛等样样不缺,还有两家比较有名的青楼。” 第211章 千面云野(中) 云野在介绍暗娼楼子和青楼的时候,语气和神色并未因云秋染是女子而有任何变化,惹得蒋灏宁默默注视了他片刻。 云野被看得脖子莫名有些凉,忍不住回视了他一眼,不过紧接着又若无其事的说了下去。 云秋染对此倒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她现在的身份是钦差。 云野若因为她是女子,介绍这些大和谐服务的场所,就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反而会让她不喜。 郡王见状又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并低头专心看自己的脚尖。 “走吧,咱们去西市看看。”云秋然率先抬步,朝西市走了过去。 云野紧跟着他们,带着四人在三条街都转了一圈,碰到有代表性的市集和店铺,就会详细为云秋染介绍了一番。 “这个点街道上人也不多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将军不是说晚上有夜市吗,我们晚上再出来转。 将军若是忙就不用过来了,我们自己转就行。”转完西市,云秋染没有再瞎转悠,准备找个客栈休息。 急赶了六天路,刚到那会儿,精神有些亢奋,尚不感觉疲累。 吃了个午饭,又转了老半天,疲惫感就有些掩不住了。 “不忙,县主想住哪个客栈?我送你们过去,晚上再来找你们。”云野道。 三千兵马就驻扎在太子曾经入住的行辕,离县城不过十里左右的距离,骑快马一刻多钟就能到。 “冬竹,你对本地西市有何看法?”回到客栈,梳洗了一番,躺到榻上的时候,云秋染开口问了冬竹一句。 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为了安全,云秋染与蒋灏宁四人只开了两间房。 冬竹和云秋染一间,墨砚和蒋灏宁一间。 冬竹是杀手出身,观察力和警觉性并不逊色专业的细作,云秋染想听听她的意见。 “说书的茶馆和西胡同街的食街有几个人不像寻常百姓,但那些人到底是云将军的人,还是敌人的人,我分辨不出来。 其它地方,尚需待人流量最旺的时间再做观察。”冬竹答道。 “云将军呢,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云秋染又问。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管是正面交锋,还是暗中动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提到云将军的时候,冬竹目中闪过凝重。 “这么厉害?”云秋染还是头一回从冬竹口中听到她对某个人这样评价。 “不错,以前负责教我们易容的老师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最强的易容就是不容易,却能毫无痕迹的改变自己的气场和形象,真正做到一人千面。 云将军就是这样的人,他不需改变容貌,只要换身衣服,换一下眉形,他站在咱们面前,咱们可能都认不出来他。 揭面魔跟她比起来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揭面膜以前之所以难被人察觉,是因为能忍,隐蔽好。”冬竹道。 “确实如此,他之前明明就站在咱们身边,一旦不说话的时候,咱情不自禁的就会忘记他。 可他若想展示存在感,任谁都忽略不了他。 这等人物在荣王身边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荣王却将他放到了南沙,看样子这里的水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深。”云秋染点了点头。 冬竹听得这话,以为姑娘多半会愁的睡不着,哪知她说完这句话不久,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冬竹……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并未点灯,冬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发呆。 “我睡多久了冬竹,你没有休息吗?”云秋染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口。 “姑娘睡了两个时辰,我刚醒一会,云将军来了,在楼下等姑娘。”冬竹答道。 “我先洗把脸,换身合适去夜市的衣服就下去,对了,郡王醒了吗?”云秋染快速穿好衣服,一边往洗漱室走,一边道。 他们找的这个客栈是县城最好的客栈,住的又是套房,一个房间有两个床,还带着专用的洗漱室。 “醒了,正在楼下和云将军说话呢。” 云秋染洗完脸下来,看到蒋灏宁,墨砚正与云野坐在一起闲侃。 “抱歉,我起晚了。”她走过去道了声歉。 “无妨,外面的夜市刚开始。”云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他换了一套普通衣衫,明明算得英挺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却显得十分平凡,看起来和这个县城里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有了冬竹的话打底,加上云秋染本身对云野的好奇。 和云野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好几瞬。 即便如此,从客栈出来,没一会儿云秋染几乎就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来到西市的小食街,大家走到一处馄饨摊,闻着香气扑鼻的小馄饨,正打算过去吃点馄饨的时候,前方突然起了一阵喧闹。 “有贼啊,抓贼呀,大家快帮忙拦住他。”随着这道声音,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云秋染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没有贸然拦贼的想法,而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 冬竹、蒋灏宁显然也和她的想法差不多,主动将通道让了出来。 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墨砚,倒有几分蠢蠢欲动,却被冬竹眼明手快地一把拽了回来。 诡异的是,这名小偷前面的路明明无人阻拦,他路过云秋染等人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接着站立不稳,人直顶顶的扑向云秋染。 冬竹眼一眯,下意识的就要一脚踢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挡在云秋染面前,不动声色的扶住那个撞过来的小偷。 这个人正是路上差点被云秋染几人给遗忘的云野。 “小兄弟走路小心些,撞到人不好。”云野一脸温和地对那个撞到自己身上的小偷道。 “喂,刚刚不是你们在喊抓小偷吗?现在人已经被我们逮住了,赶紧过来把他带走吧。” 云秋染看了眼被云野抓在手中动弹不得的小偷,扬声对明明已经追了过来,却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不肯上前的两个中年男子道。 第212章 千面云野(下) “谢,谢谢几位义士。” 那两个着皮货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被云秋染点了名,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陪着笑脸开口道。 “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云野并未松口手里的贼,只盯着走到面前的两名中年男子问。 “一包银子,里面还有根钗,那钗是晌午我刚在翠玉楼买给家里闺女的,这贼子着实可恶,幸好几位义士出手,将他拦住。”其中一个身着灰色皮袄的男子腆着脸道。 “是这个吗?”云野将手里小贼的手腕往上一拧,果然有只很别致的金钗被他拿在手上,他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个荷包。 “正是。”色皮袄男目中露出喜色。 “来人,将这三个人都带回去,闹市中合伙碰瓷盗窃,安律当杖三十。 打完再审,看看有没有犯过其它事。”云野面色陡然一沉,张口轻喝了一声。 他话音一落,顿有六个人像幽灵般冒了出来,两人一组,瞬间就两名做皮货商人打扮的男子,以及云野手中的贼牢牢控制住。 “冤枉啊,官爷,我们没有与他联手碰瓷盗窃啊,他手里的荷包和金钗确实是我的。”两个皮货商人呆了一呆,紧接着就叫起撞天屈。 “胡说,这支钗明明是我朋友的,此人扑过来的时候,虽被我挡住,可他的手却极快的将我朋友腰间挂的荷包拽了过来。 那个荷包里共有十二两七钱银,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倒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点。 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应该都看见了,我挡住此人之后,可没有碰那荷包一下。 若这个荷包不是我们的,我不可能知道里面银钱的具体数量。”云野面色如水。 他温和平凡的气质也在瞬间散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倒像个十足的公门捕头。 穿灰色皮袄的商人呆了,他荷包里确实是十二两七钱银子。 只是对方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可是一直盯着云野的手,确实没有碰过那个荷包。 且荷包里的银子并不是大锭银,里面有一个五两的,七个一两的,外加七钱细银。 凭肉眼是不可能看出具体数额的。 围观的百姓一听,顿时对三人指指点点。 两名皮货商和被云野抓在手里的贼脸都憋红了,下意识地想辩驳,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带走。”云野没有再给他们辩解的余地。 随着声音的落下,那六人没一会儿就带着这三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那包银子和金钗,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云野的手中。 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逐渐散去,边走边骂这几个合伙作案的骗子。 碰瓷偷盗的行为是很招人恨的。 谁也不愿意走在街上,无缘无故的就被人碰瓷摸了东西。 大家伙在吐槽那三个人的同时,对云野也有些好奇,此人看着像是个捕头。 可南沙县的几个捕头,他们大多认识,并没有长成云野这样的。 难道是新来的捕头? 如果是,这个捕头倒比衙门里的几个老捕头厉害,一眼就识破了骗子的套路。 “云将军厉害啊,轻描淡写的一招,就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不说,还让当地的百姓对你分外崇拜。”云秋染见状小声揶揄了一句。 冬竹、墨砚和蒋灏宁看他的目光也各有好奇。 “姑娘不是饿了么?这个摊子的馄饨挺不错。”云野没理会她的揶揄, 指着旁边的混团摊道。 云秋染耸了耸肩,没再说话,几人走到馄饨摊前,一人要了一碗大馄饨,又各要了一个肉饼。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摊子,馄饨和肉饼的味道却都相当不错。 吃完之后,云秋染让冬竹付了钱。 至于那个荷包和钗子,云秋染没有多问一句,就像那东西没有出现过一般。 吃完馄饨,五人将两条开了夜市的街都逛了一遍,买了不少没什么用处的小东西。 直到戎时末,才回到客栈。 “云将军在县城有地方住吗?”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云秋染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色,问。 “有,倒是县主,你坚持住客栈我也不阻拦,不过南沙的局势比想象的还要复杂,看似秩序井然,实则蛇鼠混杂,乱得很,你们多注意安全。” “我心里有数,对了,闹市里的三个人是什么来路?”云秋染道。 “看不出来,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对方派这等小鱼小虾出来,不过是想试试咱们的斤两。”云野摇了摇头。 那个扮贼的男人手里的钗子涂了剧毒,但单凭一根钗子想伤云秋染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不出手,县主身边的冬竹,乃至县主自己都可以轻松应付。 他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下将对方打成碰瓷的贼,是故意的。 南沙县的百姓对西、北两境的将士们的信任度显然比较高。 两境都面对几十万的大军的压境,本地的百姓生活依然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云野不希望因为细作的事引起百姓的慌乱。 带云野离开之后,云秋染走进客栈房间,将蒋灏宁召进来问了一句:“灏宁,这个云野你之前认识吗?” “见过一回。”蒋灏宁答道。 “印象如何?” “当时我以为他是父王的暗卫,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他了。”蒋灏宁道。 “确实厉害,这家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迅速根据环境需要,给自己安上一个最契合的身份。 咱们在他身边就像小孩子似的,他若是咱们的敌人,咱们几个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云秋染苦笑了一声。 蒋灏宁和冬竹闻声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的闭上。 “好了,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云秋染摆了摆手。 云秋染本以为这一夜不会那么平静,睡觉的时候都留了半只眼。 哪知一夜到天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她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半醒半寐,导致起床的时候有些精神不济。 “染染,咱们今天去行营吗?”用完早膳,蒋灏宁问了一句。 “不,咱们去东市逛逛。”云秋染摇头。 出门的时候,她和东竹都换上了男装,头发也挽成了男式髻,相貌做了些细微的调整,意气风发地去了东市。 第213章 再遇欧阳仇 东市是南沙县的富人活动的地方,不管是店铺还是街道,都比南市要讲究很多。 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及络绎不绝的往来客商,南沙这个人口十几万的县城相当的富裕。 各种美食华服,精美首饰器具,应有尽有。 “南沙确实很富庶呢,单看城里的一应设施环境以及店铺,完全看不出来去年发生过大灾。”蒋灏宁跟着云秋染在东市转了一圈,忍不住感慨。 他少年时期曾经跟着葛之遗走过不少地方,除了江南和望京一带,还没有见过哪个县城比南沙更富裕。 “确实,去年那场大灾,南沙死了近三万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南沙的庞县令看着不怎么起眼,做事倒是很有几把刷子。 去年我在这边还结识了个南沙县的本地朋友呢,咱们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能探些有用的信息。”云秋染很赞同他的观点。 复想起裕州知府楚大人的亲戚唐老夫人和她的孙女。 唐家是南沙有名的富户望族,现在南沙恢复秩序,她们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咦,姑娘你看。”正说话间,旁边的冬竹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咦,并伸手轻轻扯了扯云秋染的衣袖。 云秋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间布匹行里面,正在忙前忙后的掌柜竟然是铭湖狮馆的馆主欧阳仇。 “染染认识那人?”蒋灏要见状凑到云秋染身边问了一句。 “嗯,打过一次交道,此人曾经是苏临城铭湖狮馆的馆主,名叫欧阳仇。 后带人在沙云山脉截杀过我们,现在竟然跑到这南沙来做布匹行来的掌柜了,真有意思。” 云秋染点了点头,目中掠过一抹玩味。 欧阳仇无疑是个非常警觉的人,云秋染几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稍微长了些,他立即有所察觉,抬目看了过来。 不过等他看过来的时候,云秋染四人已经从他的视线离开,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是巫良娣的人?”穿过那家布铺行,蒋灏宁又问了一句。 “应该是,奇怪,他隐藏在此地做布匹行的掌柜,竟然连样貌都不遮掩一下,却不知是何用意。”云秋染用手轻轻摩挲着下巴。 “姑娘,要不我去探探他的虚实?”冬竹道。 “别打草惊蛇,以云野的本事不可能没有查出他的来历,但云野提都没有提他一句,多半是有什么布置。 咱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不可轻举妄动,坏了云野的安排。”云秋染摇了摇头。 她身上虽挂了个钦差衔,却没有忘记自己来此地主要的目的是当鱼饵。 至于其它事,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擅做主张很容易坏事。 几人在东市逛了一圈,就回到了客栈。 晌午过后,云秋染正寻思是不是去拜访一下唐老夫人的时候,有跑堂来报,说县尊大人在下面找他们。 云秋染一怔,庞县令这时候来干什么? 不过不管对方来干什么,人来了,扔在下面不见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带着冬竹下楼。 “下官见过……”庞县令一看到她,下意识的就要行参拜大礼。 今天上午吏部的行文终于到了,行文的内容说的就是云秋染被皇帝封为福昌县主,将并南沙县赐给她做封地了。 让庞县令尽快选一座宅子出来,给她做临时用的县主府。 庞县令一时惊得差点将胡子都扯掉,回神之后,立即屁滚尿流的奔向行营。 结果到了行营,才知道云秋染住在县城里的客栈,只能又转回来。 一来一回,耗费了不少时间,就折腾到了这个时候。 “庞大人,有什么事屋里说。”庞县令的身体刚弯下去,就被云秋染给拉了进来,后面未说完的话也被堵了回去。 庞县令只能随她一起来到二楼,云秋染敲开蒋灏宁的房门,让他进去。 “下官参见县主,还望县主宽恕下官不知不罪之过。”进了房间,庞县令立即再次弯腰,行参拜之礼。 “庞大人请起,我如今的身份是钦差,县主什么的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知大人匆匆赶来所为何事?”云秋染摆了摆手,道。 “吏部的行文到了,让下官帮您寻一处合适暂住的宅子,以助您能更方便办差。”庞县令站起身来,开口道。 “目前有合适的宅子吗?”云秋染微微一怔,问道。 若有个合适的宅子,确实比住在客栈更方便,她正寻思要不要租赁个宅子住一段时间。 这个仗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了京城的。 住在行营,行事不便,若有个固定的居住点就再好不过。 “有的有的,去年的大灾,县里死了不少人,还有几个富户变卖家产走了,有好几栋宅子空出来了。 其中有两处很不错,我先带县主过去看看?”庞县令道。 “好。”云秋染点了点头。 从客栈出来,庞县令带着云秋染一行直奔东市。 走到一片明显属于富人区的地方,庞县令指着一栋四四方方的院落开口: “这是一栋两进的宅子,屋主姓吴,去年已经变卖家产,离开南沙县了,周边住的都是本县的士绅富户。” “这宅子看着不错,大人手里有钥匙吗?有的话可带我进去看看。”云秋染打量了这座宅子几眼,道。 “有的,有的。”庞县令接过旁边师爷递过来的钥匙,上前将门打开,带着云秋染一行走了进去。 房子共有两进,前后各有天井,前面的院子里还栽着两棵树。 房子收拾得也很干净整洁,瞧上去颇为清幽。 “这屋子挺好,若没人住的话,就这宅子吧。”云秋染看完,对这个宅子表示很满意。 “既然县主满意,那这座宅子以后就是您的府邸了,不知是否需要再修缮一番?”庞县令又问。 “不用了,一会我们就搬进来,被褥什么的,我们自己去买。”云秋染摇了摇头。 收了钥匙,云秋染四人风风火火地跑出去采购锅碗瓢盆和被褥等物。 一应物件买齐,整理好房间,正准备回客栈退房的时候,墨砚的声音突然从树梢传来:“咦,那人就是布匹行的掌柜吧?他怎么住在这?” 第214章 下饵 墨砚这娃倚仗功夫好,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登高远眺。 不是爬屋脊,就是攀峰头,遛树梢。 并美名曰:站在高处,更容易观察环境,发现潜在敌人。 要不,他今天往树梢一跳,就看见上午布匹行的老板。 云秋染眼一眯,提气纵身攀到树上。 透过屋脊,果然看见欧阳仇手里拿着钥匙,正在开他们这座宅子后面的那座宅子的门。 蒋灏宁和冬竹也跟着跃了上来。 “欧阳仇竟然也住在这里,染染,庞县令带你来看这座宅子,该不会是刻意安排的吧?”蒋灏宁皱起眉头。 “不清楚。”云秋染摇头。 “姑娘,我去宰了他。”冬竹目中煞气一闪。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沙云山脉所吃的亏,当时他们一行人,有几个都受了不轻的伤。 “别动,先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晚咱们先住客栈,明天去行营,看看云野那有没有会做饭的厨子,借个过来。 再找他弄块牌匾,刻上县主府的字样,把动静闹大一点,起码让周边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县主住在这里。 既然是陛下赐的宅子,咱们就要住得堂堂正正 。”云秋染眯了眯眼,摆手道。 接着,几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宅子,回到客栈。 一夜又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云秋染来到行营。 她到的时候,云野刚好从里面出来:“县主来了,末将正打算过去找你。” “嗯,陛下赐了我一座宅子,你知道吧?”云秋染问。 “昨天听庞县令说过,县主过来,可是需要末将做什么?”云野道。 “你这有匠人吧?帮我做一块牌匾,刻上富昌县主府几个字。 另外,你这里可有厨艺不错的厨子?有的话看能不能借调一个给我? 若是没有,我就去牙行里选,反正除了厨子,我还要选两个洗扫的婆子。”云秋染道。 “厨子和洗扫的婆子我都可以为县主安排,临时去外面找不安全。 县主既然决定住到县主府,那钦差卫是否也要一并带过去?”云野问。 “带几个即可,那宅子不大,住不了太多人,一会我和他们说。”云秋染道。 云野没有再问,转身回到行营,没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厨子,两个婆子出来。 “这是老秦头,他的厨艺很不错,南北菜式都能做。 这位是刘妈妈,这位是李妈妈,李妈妈厨艺也不错,可以帮着老秦头打下手。”云野指着三人分别介绍。 “行,就他们仨吧,钦差卫在哪?我去见见他们。”云秋染打量了三人几眼,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着也安分,就点头同意,复又问了一句。 “请跟我来。” 云秋染跟着他走进行营,来到校场,只见八十多名钦差卫正和三千精兵们一起在操练。 “他们在你这挺好的,我带十个人走吧。”云秋染看了一会,才道。 “十个人是不是太少?”云野不怎么赞同。 “哎,真若有人来杀我,八十个也不一定挡得住。 重点是不是护卫数量的多寡,而是对方会不会动手,怎么动手。”云秋染摇头。 如果仅凭几十名钦差卫就能确保安全,荣王也不会直接调了三千精兵过来驻守,还派了云野这等悍将。 “罢了,县主既然坚持,末将也不便多说什么,你自己挑人吧。”云野见她主意已定,不再坚持。 最后云秋染带着十名钦差卫,和一个厨子,两个妈妈来到了新家。 昨天已经买了些东西,今天又添加了十几口人,不得不再次跑一趟采买市场。 正午时分,云野带着牌匾和几名军营小将过来了,他亲自把匾牌给挂了上去,还放了鞭炮。 庞县令自然来也来,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周边。 大家伙跑来一看,才知道有位县主住了进来,一时惊诧莫名。 倒是那位欧阳馆主,如今的布匹行掌柜欧阳仇,一直没有现过身。 云秋染在异地他乡乔迁新居,云野和庞县令上门庆贺,自然不能不留他们吃饭。 自己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在春日宴请了一桌酒席招待他们。 “明天是上元节,本县和天水府联动,一起在府城举办灯会,将军和县主要去观灯吗?”吃完午饭,庞县令开口道了一句。 云秋染是十二抵达了,到南沙之后在客栈住了两天,今天已是十四,明天正好是上元节。 好家伙,这是给他们设套下饵啊。 庞县令此言一出,云秋染,蒋灏宁,冬竹,就连不爱动脑子的墨砚,心里都同时浮出这样一个念头。 云秋染看了云野一眼,云野未做任何提示,意思是让她自己做决定。 “难得赶上如此盛会,自然不容错过。”云秋染收回视线,开口道。 “末将领衔镇守南沙,不得随意离开,庞大人的盛情,只能是心领了。”云野则摇头拒绝了邀请。 “哈哈,无妨,有云将军这等恪尽职守的人镇守南沙,咱们南沙的百姓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县主,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午后,我着人来请郡主,咱们一起赶往天水。”庞县主哈哈一笑。 从春日宴出来,告别了庞县令,回到县主府,云野看着云秋染道了一句:“县主真的决定和他一起去府城观灯?” “适才在酒楼,也没见云将军阻止,我还以为将军默认了呢。”云秋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急着抛饵了。”云野神色有些纠结。 “这是明饵,就好比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可咱们偏偏拒绝不了这个饵,不是吗。” 天水和裕州一样,有五千驻军。 若对方真动了杀机,云秋染此去等于自投罗网。 毕竟南沙离天水还有好几十里,云秋染遇险,就算云野这边想救人,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 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想要钓出幕后的黑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这个道理云秋染知道,云野知道,下鱼饵方也知道。 大家不约而同的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云秋染这条鱼。 第215章 鱼儿来啦 “姑娘,咱们真的就这么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前线战事正紧,天水和南沙却还在大搞灯会,明显不对头。”待云野离开之后,冬竹有些不服气地开口。 “也不见得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毕竟没有人规定钓手的位置是一成不变的。 对方以为他们是饵,咱们是鱼,可实际上兴许咱们是饵,他们才是鱼呢。” 蒋灏宁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王爷,姑娘,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冬竹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 墨砚的神情更是懵成一块炭。 “不懂就对了,要是谁都能一眼看懂了,那这个饵还怎么抛了出去。”云秋染说完这句话,就背着双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冬竹…… 总感觉这次出来,她变笨了许多。 多半是跟着墨砚一起待久了,被他连累了。 一念至此,冬竹忍不住狠狠瞪了墨砚一眼。 “王爷,她为什么瞪我?”墨砚看着冬竹的背影,一脸的茫然。 “我哪知道啊,或许是你什么时候惹了她不高兴吧,又或者是她嫌弃你太笨,受了你的感染,导致自己的脑子也不好使了。” 上元节,因南沙和天水举办联动灯会,一些参与的商家和鼓手乐师什么的,几天前就过去排练了。 有条件想过去观灯的士绅富户,用过早饭,就驾着马车出发了。 本该张灯结彩的县城,看上去倒比往日要萧条了几分。 云秋染一行骑快马,倒是不需要那么急。 吃过午饭,才和庞县令汇合,前往天水府。 云秋染一行除了她,冬竹,蒋灏宁、墨砚外,还带了十二名钦差卫。 庞县令则只带了两名随从。 “庞大人,你是南沙县令,我则是朝廷派遣过来的钦差,前方战事正紧,咱们这个时候跑出去看灯会,合适吗?”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云秋染看了庞县令一眼,有些不安地地开口道了一句。 “正是因为前方战事紧,咱们这里才更应该像往常一样举办灯会。 一来可以给老百姓信心,让大家相信前线无忧,大家可以放心地和以往一样生活。 二来可以向对方的细作传递一个信号,咱大乾的官民,都对自己的将士们全心全意的信任。 只要百姓对朝廷、对前线的战士有足够的信心,粮道就能畅通无阻。 下官和县主一起前往,正是加强这种信号。”庞县令一脸严肃地接口。 “庞大人言之有理,不过一旦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我只怕都要被处以极刑。”云秋染点了点头,复幽幽地瞟了他一眼。 “下官相信西北两境的主帅和全体将士,也相信坐镇咱们南沙的云将军。 当然,县主要是实在担忧,咱们不去也可。”庞县令脸色微微僵了一僵,沉默了片刻才道。 “去,你说的对,为了增强两地百姓对前线将士们的信心,我们不能拖这个后腿,走吧,出发。”云秋染一掌拍在马臀上,率先冲了出去。 钦差卫,冬竹,蒋灏宁紧跟其后。 庞县令撇了撇嘴,也和两名侍从一起追了上去。 心里则忍不住暗暗嘲讽,不过是一运气好,恰好认识番薯,继而得了皇帝青睐的普通贵女罢了。 实则愚蠢天真,贪图享乐又怕死,真搞不懂府尊大人对付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何要费这么多的心思。 南沙到天水,大约有七十里地,骑快马一个时辰即能到。 不过庞县令三人的马显然比不了云秋染等人的马,人也不如他们耐操。 每跑二十里就要休息一刻多钟,午时末出发,抵达天水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中, 足足耗费了一个半时辰,庞县令还累得像条狗,脸色潮红,喘气像抽风箱。 “庞大人可还受得住?”抵达城门口的时候,云秋染勒住缰绳,转目打量着因气息太急,导致面庞都有些发紫的庞大人。 他圆润富态的身材随着急促的喘气不停地颤动,胯下的马看着明显有些焉,鼻子里的不断的喷着热气,显然是累得不轻。 “还,还好。”庞县令边喘边道。 刚说了两句话,便看见天水知府杨大人带着六名官员骑马从城门口跑了出来。 “下官杨启,携天水府众官员见过县主。”杨知府走到离云秋染尚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翻身下马,朝她弯腰行礼。 “杨大人不必多礼,我来此观灯本就与制不合,诸位若在兴师动众,他日回京,我只怕要被御史们的口诛舌箭给喷死。” 云秋染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摆了摆手。 “哈哈,县主言重了,谁人不知县主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哪个不长眼的御史,敢应这么点小事就攻伐县主。”杨知府哈哈大笑。 你来我往,大家商业互吹捧了一番,杨知府带着大家入了城,直奔春日宴酒楼:“县主,灯会戌时才开始,咱们用完晚膳过去,时辰刚刚好。” “这里是你是杨大人的主场,你安排就是。”云秋染未置可否。 她说得客气,话里话外却都在透露一种信息,得了,我这个鱼已经来了,该怎么炮制你们该显露手段了。 杨知府听得眼睛微微一眯,好嚣张的女子,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与庞县令不同,他对云秋染的了解要比庞县令深得多。 云秋染被朝廷钦点为钦差,镇守南沙的事出来之后,太子立即快马加鞭,将她的一切事迹都告知了杨知府。 要求他不惜代价,趁机剪除这个祸害。 深知云秋染难缠的杨知府没有再说话,领着众人走进春日宴,点了一大桌美食,还点了几样美酒。 酒饱饭足,从春日宴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华灯覆盖。 入眼之处,皆是璀璨斑斓的灯火。 “好漂亮的灯火。”云秋染眼睛亮了起来,瞧这模样,都不比望京的上元节逊色多少了。 “还好,咱们去月馨园,今晚的灯会在那边举行,本官听闻江南的舞狮乃一绝。 不过我们天水的灯狮也别具特色,一会县主不妨点评点评。”杨知府轻抚长须,目中有着掩不住的得意。 第216章 灯狮会中蕴藏的杀机 灯狮会,顾名思义,即在上元节的灯会中举行的舞狮表演。 相较江南斗狮的威猛暴烈,灯狮舞要温和许多。 没有什么激烈的对抗,只有诙谐精彩的表演。 扮舞者身披色彩斑斓、绚丽无比的狮披,头戴喜庆洋洋的狮头。 用各种诙谐逗趣又不失精彩的动作,引得观赏者哈哈大笑,是西北两地百姓最喜欢的节目之一。 杨知府身为天水的父母官,每逢灯狮会,都会亲临现场。 月馨园是一座占地面积足八千多个平方的大园子,园子里共有四座观景台,其中最大的观景台叫揽月亭。 揽月亭共有五层,占地面积三百多平方。 坐在第五层,可以将整个月馨园的风景尽揽眼底。 每年的灯会,能够坐到此亭顶层除了杨知府,就只有驻守天水的驻军将领方烈,戒妄郡王,以及本城三大世家的家主。 戒妄郡王是被流放发配到天水的,按理,天水的地方官和望族不会和他走得很近,前几任知府任职的时候也确实如此。 但是杨知府自从出任天水之府以来,局面就变了。 杨知府对戒妄郡王十分尊敬,用他的话说,戒妄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发配郡王。 但到底是皇家子弟,皇帝也没有革他的爵位,他们这些做地方官的,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一份应有的尊重。 有了杨知府这个父母官率先表态,天水其他官员望族自然而然的也对他改变了态度。 杨知府接任天水知府不过一年,戒妄郡王逐渐就融进了天水最上层的圈子。 各种重要的官方场合,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戌时两刻,天水与南沙联动的灯会正式开始。 方烈,戒妄郡王,以及本城三大家族的家主都早早到了揽月亭五楼。 “知府大人还没来吗?”三大世家之一、付家的家主见灯会已经开始,还没看到杨知府的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今天有贵客过来,知府大人下午就出城去接人了,接到人之后,多半要请客人用膳,不过灯会已经开始,应该就要到了。”方烈方将军开口道。 “不知是何方贵客,竟劳知府大人亲自出城迎接?”其他两位家主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朝廷新封的福昌县主,同时也是南沙县的钦差。”方烈答道。 “福昌县主?朝廷怎会委派一位县主来做南沙的钦差?”其他几个不知情的人闻声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从来都没有女子出仕的先例。 怎的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县主来做钦差了? “这个县主可不是一般人,近来大家津津乐道的番薯就是她一手种出来的,陛下又将南沙赐给她做了封地。 南沙县如今是她的封地,陛下在这个时候点她为钦差也就不足为奇了。”方烈答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一名侍从匆匆跑上来:“来了来了,知府大人带着贵客过来了。” 众人闻声纷纷站了起来,戒妄郡王也不例外。 “杨大人来了。”杨知府一走进来,大家就朝躬身他打招呼。 今年是他接任天水知府的第五年,早将整个天水府的军政大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无人敢对他有半分不敬,就连方烈这位执掌军权的将军都不例外。 “本官来得迟了些,对不住。 诸位,这位就是南沙的钦差福昌县主。”杨知府一脸歉然地回应,复指着跟他一起进来的云秋染介绍道。 “见过县主。”众人又躬身朝云秋染行了一礼。 “大家不必多礼,哎呀,郡王爷也在,我一个小小县主,可受不住您的礼。”云秋染看到戒妄郡王,三步并成两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扶起来。 “县主客气了,我虽有个郡王爵在身,依仗的不过是陛下的宽容。 真追究起来,我是个罪人,来天水是赎罪的,岂能与县主这等深得圣心的良臣相提并论。”戒妄郡王十分谦逊地回答。 他的态度实在再谦逊不过,话中的含义却格外耐人寻味。 他说自己是戴罪被发配的郡王,却偏偏能与管控天水一应军政大权的官员同桌共饮,携手看灯。 云秋染一时有些摸不清他是在故意挑衅示威还是其它。 她和戒妄郡王对视了片刻,随后展颜一笑:“郡王爷言重了,只要您的爵位在身一天,该行礼的人就是我。” 说罢后退几步,朝他弯腰行了一礼:“福昌见过郡王爷。” 蒋灏宁乔装改扮成云秋染的侍卫,无人认得他,自然不需要顾及这些虚礼,和冬竹等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 戒妄郡王看得眼睛微微一眯,杨知府和方烈也瞧得眯起眼睛,不知道云秋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他人一时搞不清状况,都聪明的闭上了嘴巴。 “县主太谦逊、太客气了,今天是上元节,一年一度的灯会。 又恰逢天水和南沙联动,咱们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一起好生欣赏灯狮会如何?” 戒妄郡王看了她片刻,上前两步将云秋染拉了起来。 恰在此时,下方的舞台上响起了激烈的锣鼓声,随着锣鼓声两组彩色绚丽的狮子跳上了表演台。 “好。”云秋染从善如流,转身和戒妄郡王坐在一起,朝下方的舞台望去。 论舞狮,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没有见过比去年在苏临看的狮王争霸赛上更精彩的表演。 罗钰和褚柠,抛开人品不谈,她们的舞狮技术堪称登峰造极,刚柔并济,妙到毫巅。 眼前的灯狮舞论烈和难度度和江南的狮王争霸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却别有一番诙谐趣味。 舞台上的两组狮子色彩艳丽无比,动作诙谐可爱,上台不过几分钟,就逗得四周的观众哈哈大笑不止。 这两组狮表演完之后,接下来的是龙狮共舞。 他们表演的节目是踩云梯,即两架十数米高的云梯,由龙狮的扮演者们一边舞动,一边攀爬上去。 这个节目的难度相比前面要高得多,也是观众最喜欢的节目之一。 云梯一被推出来,四周观众的呼声就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狮祖和龙组的扮演者半点不怯场,他们在锣鼓喧天中一摆身体,嗖的一声,就往云梯上蹿去。 一龙一狮在云梯上边舞动边往上蹿,没一会儿就攀到了梯顶。 当他们攀到梯顶,立直身体朝下方观众拜年、台下观众的欢呼声如山崩海啸般响起来的时候,变故陡生。 离揽月亭较近的云梯突然倒了下去,台下观众的欢呼顿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第217章 混乱 一架云梯高足有三十余米,重量数百斤,下面有两个粗脚架支撑。 脚架拉开之后,可以牢牢将云梯固定在原地,承受十几二十个人的重量不在话下。 谁也料不到不过上去四个人表演,原本稳稳当当的云梯突然侧翻了。 它离揽月亭的的距离不过二十七八米,总长度却有三十余米,上面还挂着四个人。 数百斤的云梯从这么高的地方陡然砸下来,挂在上面的人固然活不成,揽月亭只怕都要被砸塌。 云梯倒下来的那一刻,不仅是四周的观众吓得尖叫不止。 揽月亭内的观众更是疯了一般躁动起来,各层的观众想跳起往外跑,却发现手足皆软,根本动弹不得。 尤其是五层的人,云梯一旦砸下来,所有坐在第五层的人只怕都要遭殃。 而云秋染和戒妄郡王所坐的那个位置,好死不死的、正对着云梯倒下的方向。 戒妄郡王瞪着迎面砸下的云梯,脸色发白,两股颤颤。 想逃吧,心慌意乱之下,一时半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杨知府和方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由侍卫护着,小心翼翼地退到了远离云梯的两侧边缘,大有局势不对,立即就跳楼逃生的打算。 三大世家的家主想跑,结果却发现手足酸软,竟然站不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云梯,心里不由浮出绝望。 云秋染盯着那云梯,没有动弹。 离她不远的冬竹蹿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姑娘,跟我跳下去。” 蒋灏宁主仆,以及十二名钦差卫,分不同方位站在云秋染四周,则全神戒备,以防突发事件。 以他们的身手,哪怕在云梯砸下的瞬间再跳,也能顺利逃出去。 “好。”云秋染没有逞强。 她不清楚云梯事故是人为还是意外,也不清楚对方还有什么后手,准备先逃出去再见机行事。 她的体重不过百,以冬竹的功夫和力量,带着她跳下去原本是很轻松的事。 冬竹握住她的手臂之后,她意识的就想起来,哪知屁股一抬,人竟然没能动弹。 原来,就在她要起身的当口,旁边的戒妄郡王突然伸手死死拽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戒妄郡王是个胖子,足有一百六七十斤。 云秋染猝不及防下被他拽住,不仅没能起来,反被拽的往他那边一歪。 眼看着云梯就要砸下来,冬竹目中凶芒一闪,反手拔下背上的长剑,抬手就是一剑,朝戒妄郡王的胳膊斩下去。 戒妄郡王的手一缩,及时避开了这一剑。 云秋染趁机起身站了起,哪知戒妄郡王又朝她腿上扑了过来。 云秋染眼一眯,抬腿就是一脚踢了过去,戒妄郡王被踢翻在地。 踢开戒妄郡王,两人正要纵身往下跳的时候,两股凌厉的杀机从后袭来。 数名蒙面人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观景亭内,这些人一露头,就朝云秋染扑来。 蒋灏宁主仆和钦差卫立即揉身而上,将他们截住。 其中有两道箭弩,却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直奔云秋染的背心。 无奈之余,冬竹只能放弃跳跃,手中长剑倒卷回云,挡下那两只夺命之箭。 两人被箭一阻,再跳已经来不及,云梯离亭子已经不到半尺的距离。 跟着云秋染一起上来的钦差卫共有十人。 有五人与蒋灏宁主仆一起迎敌,另外五人还闲着。 眼前云梯就要当头砸下来,五人立即欺身上前,挥掌劈向云梯,企图阻止它下跌的趋势。 这五个人都是高手,凌空劈出的罡劲顿时让云梯跌势一缓。 经过这片刻的缓冲,下面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懵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官兵终于醒过神来。 顿时有十几人冲过去拽住云梯的另一只脚架。 还有人拿出带钩的绳索,嗖的一声,扔到云梯中间的位置,扣住梯架,死命的往回拉,企图将倾斜了大半的云梯拽回来。 上面有人用掌力猛劈,下方有人用绳索拼命拉拽,眼看着就倒下去的云梯,竟然一点一滴地被拽回来。 挂在云梯顶端的几名舞狮人,此刻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好像在生死轮回间走了一遭。 只是没等他们的心稳下来,嗖的一声,一只穿云箭,以流星赶月之势,从远处飞了过来,拽住云梯的绳索应声而断。 刚要被拽回来的云梯再一次往下倾斜。 与此同时,一群黑人势如猛虎般冲过来,朝着人群就是一顿猛砍,吓得四周百姓尖叫着四下逃窜。 拽云梯脚的那十几个人,瞬间就被砍杀干净。 这些蒙面黑衣人将碍事的人解决之后,立即扑向云梯。 企图一鼓作气将其推倒,砸向揽月亭。 只是这些的人手刚触及云梯,远处又有无数的箭弩如飞蝗般射了过来。 顿有数名黑衣人被射倒在地,其它人不得不转身迎战。 另一股冒出来的黑衣人装束和前面那些人一模一样。 他们冲上来之后,二话不说,挥刀就砍,双方瞬间战成一团。 可打着打着,双方就分不清谁是敌友,其中一人大概是想对口号,分了一下神,立即被对手一刀砍翻在地。 其它人见状,再也不敢分神,打起全副精神对敌。 亭子上面也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的蒙面人不断的冒出来人,大家斗成一团。 就连想趋机跳楼逃跑的杨府知府和方烈都被堵在里面,被迫拿起武器,与人战在一起。 云秋染和冬竹同样被人围住,两人背靠着背对敌,至于跳楼,根本找不到机会。 另五个去阻拦云梯的钦差卫眼见梯子被下面的人稳住,准备转身帮忙。 哪知就在转身的瞬间,有两人不慎中箭,直接从上面跌落下去。 另外三人勃然大怒,投入战圈,与敌人战成一团。 庞县令和戒妄郡王因身体肥胖,也不擅长打斗,缩在角落里当鹌鹑。 一时间,竟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云秋染见状目光一闪,正想找个机会过去,将戒妄郡王拽过来当盾牌。 就这个时候,原本快要稳住的要云梯,陡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掀翻,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砸向揽月亭。 轰隆一声,揽月亭直接被砸塌了....... 第218章 失踪 云秋染在发现缩在角落里的戒妄郡王无人攻击之后,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场变故和他脱不了关系。 正寻思找个合适的时机,退到他旁边,将他抓到手上做盾牌。 哪知刚退到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云梯突然砸了下来。 揽月亭直接被砸塌了,无数绝望惊恐的尖叫与轰隆声一起在耳边弥漫。 所有人都跟着垮塌的亭子往下坠落,云秋染也不例外。 原本与她背靠着背的冬竹在下跌的过程中,下意识的想去抓云秋染的手。 结果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人在虚空中连踢了两下,手中的剑点向跟着坠落的一块木头,借力让身形缓了一缓,运足目力找人。 入眼之处皆是飞扬的木屑尘土,乱飞的木头和惊恐尖叫的人群,唯独没有看到云秋染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让自己加速落地,准备等落地之后再找人。 五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从亭子被压垮,到上面的人跌下来也不过几秒钟。 练过武,有一定功夫在身的人,只要下落的过程足够冷静。 在着陆的那一瞬间借点外力,摔死的概率并不大。 不过今天上揽月亭的人,除了官员就是本地的望族士绅以及他们的家眷。 这些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 尤其那些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们,面对这种灾难,几乎毫无抵挡之力。 不过云秋染并非弱不禁风之辈,以她的冷静睿智,独自下来最多受点轻伤。 只要落地之后,尽快找到姑娘,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抱着这样的心思,冬竹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跌了下来。 眼看着要到地面的时候,她将手中剑尖往地上一插,人借力一个倒翻,就稳稳地落到地面上。 就在她落地的档口,有无数的身影砸落下来。 这些人不懂任何借力之法,完全是以自由落体之势下来。 跌到地面的时候身体还往上弹跳了一下,继而不动。 鲜血顺着各个部位汩汩流出,多半是活不成了。 还有些摔下的位置比较柔软,原本可以逃过一劫的。 结果又被跟着一起掉下来的木头砸到身上,瞬间就失去了性命。 冬竹自幼见惯生死,比这残忍百倍的场景也没有少见,并无太多感触。 嘴毒心软的蒋灏宁却是头一回面对这等人间惨剧。 他被墨砚带着站稳之后,看着一个个的人像西瓜一般摔下来,以及流到脚边的鲜血,心头既愤怒又不适。 之前亭楼上的刺杀已经让他明白,今晚上的这场变故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竟让这么多的无辜者跟着一起送命,简直是丧心病狂。 也不知道染染怎么样了。 想到云秋染,蒋灏宁转头四下环顾,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冬竹,却没有看到云秋染,心头顿时一慌,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她面前:“冬竹,染染呢。” “刚下跌的时候,我和姑娘被冲散了。”冬竹边回答边开始找人。 蒋灏宁和墨砚闻声急忙跟了上去。 今晚来看灯的人着实不少,不过因前面的那场混乱,吓跑了许多老百姓。 揽月亭垮塌的这块地方,只有在亭子里观赛的一百多人,以及后来冲进来的几十个黑衣人。 现在亭子已经彻底垮塌,上面的人都掉了下来。 有一部分蒙面人下来之后企图逃跑,却被另一波人给截留下来。 也就是说,活的死的都在这里,找起来并不困难。 结果三人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就是没有看到云秋染。 染染到哪去了?蒋灏宁有些心慌。 他拿起一个不起眼的哨子,放在口边吹了两声。 很快有八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来到他面前,除了他们,还有十名钦差卫。 “帮忙找找县主。”蒋灏宁道。 “是。”十八个人立即加入找人的队伍。 不仅是站着的仔细察看,倒在地上的,大家都一一翻看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到云秋染的身影。 揽月亭并无砖土,整座亭子都是木头所建。 被云梯压垮之后,只有散落的木头,只要将木头扒拉开来,并不存在埋人的说法。 可大家将整个现场都翻了一遍,就是找不到人。 “除了姑娘,戒妄郡王也不见了。”来回寻找了几遍之后,冬竹走到蒋灏宁身边皱眉道了一句。 云梯要砸下来的时候,戒妄郡王还拽着姑娘不让她走。 现在两个人都不见了,要说这里面没鬼,打死她都不信。 “杨大人,方大人,戒妄郡王去哪里了?”蒋灏宁走到被人困在原地的杨知府和方烈面前,开口问。 “我跟着你们一起掉下来的,至今动都没有动一下,哪知道他去哪里了?”杨知府面色不愉地道。 “两位一个身为天水知府,一个是本地的镇守将军,与一个被流放贬值的郡王打得火热不说,还让一年一度的灯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现在戒妄郡王不见了,我们县主也跟着不见了,你们敢说这个事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蒋灏宁面色如水的盯着他们。 “哼,本官礼敬郡王,是秉承礼敬皇家之法,只要陛下一天没有收回他郡王的爵位,本官的做法就不违制,又有何不妥? 至于今晚的云梯突然倒塌,本官确有失察之罪,不过此罪要追也应由朝廷来追,轮不到你一个小小侍卫来问。”杨知府哼了一声,一脸倨傲地看着蒋灏宁。 “杨大人好口才,不知大人可认识这个?”蒋灏宁盯着他看了两眼,手掌怀里一探。 一块金色的牌子出现在他掌中,上面写着如朕亲临几个大字。 杨知府呼吸顿时一滞,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手中竟然握着这等杀器。 不是说只在云秋染手中才有尚方宝剑么?眼前的侍卫又是个什么来头? “来人,将杨知府和方将军带下去,严加看守,另外,四处寻找县主和戒妄郡王,任何敢担阻拦者,杀无赦!”蒋灏宁冷冷地道。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数十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团团将杨知府和方烈围住。 第219章 底下宫殿 云秋染现在去哪了呢? 亭子被云梯压垮的那一刻,她正盯着戒妄郡王。 亭子骤然垮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往下掉,云秋染和戒妄郡王也不例外。 不过她心里认定这场意外和戒妄郡王脱不了干系,加上两人的距离本来就近。 在下跌的瞬间,云秋染正寻思是不是先拽住他,省得他一会落地之后逃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一直在装鹌鹑的戒妄郡王突然先一步扑上来,一把将她拽住。 戒妄郡王本来就胖,加上扑跃的力度,两人下跌的速度顿时比其他人快了不少。 冬竹跌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施展了轻功,下跌的速度比平常人要慢一些,恰好错过了云秋染和戒妄郡王。 云秋染在空中被戒妄郡王死死拽住,想挣开,却发现此人的力气大得很,根本挣不动。 身体被人死拽着,想要寻找合适的着陆点,借个力都做不到。 眼睁睁的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云秋染心里忍不住发出悲鸣。 难道冒险出来当一次饵,看一回灯,就有去无回,钓鱼场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从上面落下,来到地面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正值云秋染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摔死的时候,身体就着陆了。 只是着地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身下的土壤分外的柔软。 确实来说,着陆点根本就不是土壤,倒像是一层虚浮的浮沫,身体一跌进来就往下陷。 紧接着再次失重,继续往下跌落。 诡异的是当他们被那块格外柔软的浮沫吞没之后,地面又恢复了和其他地方一模一样的状态。 因为动静非常小,除了两人外,其他人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个不合理的变化。 这一次的下跌足足持续了十好几秒。 戒妄郡王不知是不是感觉已经将人带下来的缘故,拽着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松了许多力道。 云秋染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下面的环境,一开始很黑,大约过了四五秒,眼前逐渐出现光亮。 随着光亮的出现,云秋染发现四周竖立着许多不知是玉石还是什么铸成的柱子。 离地面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下面都是各种不规则的石块。 若是直挺挺的砸在这上面,多半立即就要变成一堆肉酱。 云秋染一点也不想落下这么个死法,眼见离地面只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她陡然伸手扯下了还挂在她身上的郡王身上的腰带。 运劲将腰带往不远处的柱子上一抛,瞬间就缠了上去,猝不及防戒妄郡王郡王则被她给摔了出去。 没有了这个累赘,借助腰带的拉扯之力,云秋染安全地落到了地上。 被她摔开的戒妄郡王撞到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 紧急关头,求生欲爆棚的戒妄郡王顾不得疼痛,陡然伸手死死抱住柱子,然后顺着柱子慢慢的滑了下来。 他的牙齿在剧烈的碰撞中被撞掉了几颗,下颌骨也被撞裂,不过好歹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钻心的疼痛和满嘴的鲜血让戒妄郡王内心的怒火如爆发的岩浆般滚动起来。 “臭丫头,我杀了你!”刚一站稳,理智全失的他怒吼着扑向云秋染。 云秋染身体一旋,一脚踢了过来,戒妄郡王被踢飞了出去。 他长得胖,力气也大,但论功夫,着实稀松平常。 云秋染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很空旷很大。 脚下是坚硬的石面,四周有很多类似于白玉石铸成的柱子,除此之外,并没有看见其它东西。 根据下跌的时间来看,此地离地面起码有几百米。 里面有光线,空气也不算污浊,即表示有通风口。 打量完之后,云秋染收回视线,走到戒妄郡王身边,一脸若的所思地看着他:“这莫非就是你的大本营?其它人呢?” “来到了这里,任你有千般本领也出不去了,臭丫头,敢这么对本王,一会看看本王怎么炮制你。”戒妄郡王躺在地上,偏头吐出嘴里的血,恶狠狠的看着云秋染。 “之前看你不像个傻的,怎么摔一下,就变傻了? 就算这里是你的大本营,里面藏着千军万马,可你还在我手上啊,在我死之前,想弄死你应该不难吧?”云秋染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云大姑娘果然好气魄,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威胁别人,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命运?”云秋染的话音刚落,一道浩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云秋染抬目看去,偌大的空间里没看到任何人影,唯独一道声音不断的回荡。 “什么人装神弄鬼。”云秋染眯起眼睛,冷冷地道。 嘴里说的话,心里则在暗忖,这地方看着不像能隐藏人,难道下面还有一层? 一念至此,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脚下,紧接着将绑在柱子上的腰带扯下来,三两下将戒妄郡王的手紧紧绑住。 绑住戒妄郡王之后,云秋染往他身边一坐:“王爷应该不是主事者吧?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若是主事者,应该轮不到你来做这份诱敌的苦活。” 戒妄郡王偏过脸,不予理会。 “你不是主事者,那么主事者是谁呢? 杨知府?此人确有几分本事,但看起来也不像幕后主谋,难道是你的儿子?” 云秋染也不气馁,接着往下道。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会她的戒妄君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转目朝她看了过来。 “看来真被我猜着了,不过你的儿子似乎不怎么把你这个父亲放在心上。 你辛辛苦苦在上面诱敌,他却时时刻刻想要你的老命啊。 你瞧,适才若不是我帮你一把,你只怕就要活活被摔成肉饼了。”云秋染见状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你……”戒妄郡王大怒。 嘴里刚吐出两个字,他躺着的这块地面突然塌陷下去,跟他坐在一起的云秋染自然而然的也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对此已有心理准备的云秋染并不惊慌,下跌的瞬间,她拽住手里半根腰带,双脚踩在戒妄郡王的身体上。 这一次下跌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上面的石块刚合拢,他们就着了地。 与上面的空荡荡不同,现在的这个地方才称得上是宫殿,堪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第220章 郡王世子 戒妄郡王是被云秋染反绑着双手,脸朝下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掉下来的时候,背上还站着一个人。 但凡地面坚硬一点,他就不被摔死,也得摔惨。 不过站在他背上的云秋染目光往地面一扫,就知道他大概率摔不死了。 因为入眼处是金黄色的厚长毛地毯。 戒妄郡王砸下来的时候就像砸在一团巨大厚实的棉花上,身体还被弹得回跳了一下 ,郡王借机翻了个身。 云秋染在他落地的瞬间就跳了下来,一脚踩在地毯上,竟然足足陷下去两三寸。 好奢侈,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不过厚实的地毯对眼前的宫殿来说不值一提。 这座地下宫殿的吊顶用的全是黄金,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盘龙雕花,横梁是金丝楠木。 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柱,中央摆着一尊雕着金龙的黄金宝座,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静静地悬于上方。 云秋染差点被眼前的奢华给晃花了眼。 她晃了晃脑袋,稍稍定了定神,才接着转头往下看去。 左下方是一条长长玉阶,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 阶梯下方的布局与望京皇宫内的大朝殿类似,空间很大,足以站立数百人,各种摆设无一不精致华美。 真有意思,这是模仿着朝廷的宫殿,自己在地底下建了一个模板过干瘾呢。 若不是大殿上还缺些文武大臣,她是不是还能见证一番现场版的朝会? 正吐槽间,大殿门口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紧接着一排身着黑甲的侍卫,手握强弩冲了进来。 一入宫殿,手中的强弩就对准了云秋染,大有一举将她射成刺猬之势。 “别乱动,不然我可以保证,在我被你们射死之前,先将他的脑袋炸开化。” 云秋染眯起眼,一颗黑不溜秋小铁球出现在她的手中,并踢了躺在地上装死的戒妄郡王一脚。 “不得无理。”就在这时候,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传了进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身着明黄色服饰的青年男子负手进了进来。 他瞧上去约莫二十九八岁的模样,身材挺拔,不怒而威,卖相相当不错。 “福昌县主,久仰。”那人的目光落在云秋染脸上,开口打了声招呼。 “不知阁下是?”云秋染打量了他几眼,问。 “在下姓蒋,躺在你脚边的那位是我的父亲。”下面的男子将目光投到尚被她踩在脚下的戒妄郡王身上。 “原来是郡王世子,不知你费尽周折,将我带到这里来有何指教?”云秋染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脚底的戒妄郡王一眼,问。 “我想找姑娘合作一把。”蒋世子微微一笑。 “怎么合作,说来听听。”云秋染站着嫌累,干脆收回脚,就地在戒妄君王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姑娘与太子之间有些矛盾?”蒋世子问。 “嗯,莫非你想说和?”云秋染微微挑了挑眉。 “确有此打算,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与太子之间虽有些摩擦,却也未曾给彼此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依我之见,不如就此握手言和,姑娘与太子握手言和,对彼此都有利无害,姑娘认为呢?”蒋世子道。 “这是太子委托你说的,还是阁下自己擅做的主张?”云秋染的眉毛扬得更高了几分。 “自然是太子亲口说的,我这里还有他的亲笔信,姑娘若是不信,可以拿过去看。 太子表示只要你同意握手言和,他愿意给你赔不是。”蒋世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太子竟然如此看得起我么?说真的,没有听到世子这番话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重的分量。”云秋染一脸的受宠若惊,语意中的讥嘲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姑娘过谦了,但凡认识和了解姑娘的人,大概没有人敢对有姑娘有半分轻忽。”蒋世子仿若没有察觉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神情自若的接口道。 “好吧,我接受你的说辞,哪怕它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合理,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附加条件吗?”云秋染与他对视了片刻,接着问。 “另外就是农作物的种植,我听说姑娘除了番薯外,还改良了种子和新堆肥法。 再过一个多月又是春耕的时候了,在下希望姑娘能够将这个法子告诉告知我们,让我们在天水裕州等地进行推广。”蒋世子道。 “这个法子无需找我,朝廷很快就会告诉各州各县。”云秋染听得一怔,蒋世子这句话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姑娘是创始者,有姑娘在这里亲自指导,自然是事半功倍。”蒋世子笑了笑。 “若单听世子之言,而不看你们做的事,我都忍不住要相信世子和令尊真是一心为民的大善人,是真心实意的地在此悔过。”云秋染看了他片刻,跟着笑了起来了。 “嗯?” “不理解,需要我把话挑明吗?” “姑娘说来听听。” “去年南沙的灾情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吧?云沙山脉下面是不是被你们挖空了?” 她此言一出,跌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装死的戒妄郡王陡然睁开了眼睛,蒋世子目中更是爆出强烈的杀机。 云秋染笑了,这才是合理的打开模式。 “姑娘就这么想寻死?”蒋世子静静的盯着她片刻,寒着声音开口。 “世子此言差矣,我这人很惜命,如果能活着那是半点也不想死。 可我更不想做白痴被人糊弄,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话,哪一句靠谱? 就太子的性情为人,他是能低头认错的主? 还有你,你们费这么多心思将我弄到这里来,难道只是想代太子传句话,想与我握手言和?”云秋染冷笑。 “其实只要姑娘有诚意与我们合作,在下确无为难姑娘的意思。 之所以请姑娘到此,实在是除了这里,没有合适的地方说这些。”蒋世子沉默了片刻,才道。 “请问我该如何表达诚意?”云秋染问。 “姑娘是林家的外甥女,又救林家于水火,只要姑娘给亲手写封信,让林家给出三十万两白银,二十万担粮草……\"蒋世子缓缓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秋染听得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蒋世子沉下脸。 “我在笑世子这算盘打得太响啊,要是我不同意呢?”云秋染笑声一歇。 第221章 妖孽少年(上) 胡忽是在云秋染失踪的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八赶到南沙县的。 他和葛之遗乘坐的是特制的马车,速度比平常马车要快很多,也舒适很多。 即便如此,从京都到南沙,也足足走了十二天。 哪知刚刚抵达行营,就得到一个消息,云秋染已经失踪三天了。 “臭小子,你没有派人去找吗?”葛之遗睁大眼睛瞪着蒋灏宁。 “当时找了几个时辰,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紧接着南沙这边出了问题。 若非云将军赶回得及时,昨日刚刚路过的粮草都要出大乱子。 为了肃清奸细,云将军已经忙得几天没合眼了,现在根本抽不出人手。”被葛之遗瞪着的蒋灏宁苦笑着回答。 他一双清澈见底的美丽桃花眼,都熬出了血丝,可见这几天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他生于镇国亲王府,哪怕再心系云秋染,也无法不顾大局。 “现在情况怎么样?”病弱美少年胡忽开口问了一句。 “局面已经暂时稳定下来,因染染当时和戒妄君王是一起消失的,我们怀疑天水知府和当地的驻军首领方将军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当场就将两人羁押起来,结果却引起了天水驻军的强烈不满,差一点引起正面冲突。 云将军发现情形不对,拿出染染交给他的上方宝剑,快刀斩乱麻,以风雷不及驯耳之势斩杀了几个嚷嚷激烈的将领,提了几个新人上来,才堪堪稳住局势。 赶回南沙之后,又从裕州借了3000兵马过来,目前南沙天水两地的局面暂时稳定,云将军正在全力追剿细作,我受命暂时帮他看守大本营。”蒋灏宁答道。 葛之遗听得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结果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闭上。 “王爷没有擅自去找姐姐是对的,看样子对方的这一步棋已经布了很久了。 王爷虽然是乔装改扮跟着姐姐一起来南沙的,但你的身份应该早就暴露出去。 同时对方知道王爷对姐姐的感情,才故意设下了灯会这个局。 其用意吗,自然是想让姐姐失踪后,再利用王爷对姐姐的感情,让王爷和云将军内讧。 只可惜,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真正弄清楚过王爷的性格。”十六岁的美少年听完这番话沉默了片刻,才接着往下道。 “即便如此,那我们就置姑娘的安危不顾了嘛,一晃几天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姑娘……”就在这个时候,冬竹阴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她是云秋染的贴身侍女,在她的心里,云秋染的安危高于一切。 “这几天可有人拿任何与姐姐相关的东西来给你们传信?”胡忽转目看了冬竹一眼,问。 “没有。”蒋灏宁和冬竹同时摇头。 “既然如此,姐姐的安危暂时无需担忧。 对方想方设法将她带走,除了想利用王爷对姐姐的感情让咱们内讧外,定还有其它打算,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取姐姐的性命。 你们将姐姐失踪的经过再详细和我说一遍。”胡忽道。 蒋灏宁看了胡忽一眼,想起染染对他的评价是多智近妖,很快开口:“事情是这样……” “当时可有搜索过现场,是否发现地道之类的痕迹?”胡忽又问。 “没有,揽月亭的占地面积一共只有三百多个平方,亭子倒塌之后,除了染染和戒妄郡王不见了,其它所有的人都在现场。 我们当时就怀疑有地下通道,结果将周边详细翻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任何地道的痕迹。”蒋灏宁摇头。 “五层高的揽月亭全部用木头建成,想必用的是寅卯结构吧?”胡忽沉思了片刻,继续问。 “这个不是很清楚,如果是能工巧匠用寅卯结构建造,区区一架云梯应该砸不塌才对。”蒋灏宁仔细回想了一下上亭子的经过,摇了摇头。 因为是晚上上的亭子,他当时还真没有认真观察过亭子的架构。 不过他对寅卯结构略有涉及,若是由能工巧匠,利用寅卯结构,建造了揽月亭。 单凭一座云梯,不可能砸垮它。 当然,也不排除亭子本身建造得很结实,但有人事先已经动了手脚。 “沙云山脉的塌方有很大的问题,姑娘当时说过,下面的山脉被挖空了。”冬竹突然开口。 “这事我也听染染说过,原本这两天就应该过去勘察的,只是被南沙的突发事件给拖住了脚步,未能成行。”蒋灏宁跟着道。 “王爷暂时走不开,就先别动,我估计私下里盯着你的人不少,不知道王爷手中的暗卫能调动多少。 方便的话可以抽借几个出来,明天我随东竹一起去塌方的山脉看看。 如果找不出什么破绽,就再去揽月亭好好勘察现场。 对了,天水的知府和守将还扣押在你们手上么?如果在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去见见他们?”胡忽道。 “将军……”蒋灏宁正要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 “云将军回来了。”蒋灏宁转身看向门外。 胡忽和葛之遗一起转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便装,胡子拉碴,人看上去颇为憔悴颓废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云将军。”蒋灏宁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云野的目光落在胡忽和葛之遗身上,顿时微微一眯。 “他是我的老师,江湖人,是个大夫,他叫胡忽,福昌县主的弟弟,智慧过人。”蒋灏宁简单介绍了一番两人的身份,同时提出胡忽想见见杨知府和方将军。 “你想见杨知府和方将军?”云野看着胡忽问。 “不错,我初来乍到,又是个不相干的人,突然提此要求确实有些冒昧。 但这两人事关家姐的行踪,想要尽快探得家姐的信息,就必须见两人一面。 将军眉心紧锁,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没有解决,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我是否有能耐帮将军解惑?” 胡忽的目光与此人一碰,就知道这个云野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不再藏拙,决定开门见山。 第222章 妖孽少年(下) “你似乎对自己很自信?”云野闻声看着他的目光更犀利了几分。 “当然,如果不自信,就凭我这弱不禁风的身体,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要追着姐姐一起过来。”胡忽迎着他迫人的视线,微微笑了一笑。 “好,我带你去见他们,见完之后你再说说看法,如果分析合理,就再帮我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 云野与他对视了片刻,不再多言,走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就准备带胡忽去见杨知府和方将军。 “我来推吧。”蒋灏宁见状上前将轮椅接了过来。 胡忽的身体不好,染染十分在意他,蒋灏宁可不希望因某些不必要的因素导致他受伤。 云野没和他争,三人一同朝地牢走去。 葛之遗看了三人的背影一眼,稍一犹豫,默默地跟了上去。 杨知府和方烈不知云野的厉害,企图利用当地驻军逼云野就范。 可云野是跟着荣王和荣王世子一路杀出来的悍将,岂会被他们胁迫。 他当着他们的面,以雷霆手段将那些意图煽动兵变的家伙斩杀之后,很快就镇住了场面。 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杨知府和方将军一并带了回来,关进了地牢。 “云野,我们一个身为朝廷钦点的知府,一个是四品地方将领。 你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私自将我们关押起来,莫非是想造反?”杨知府和方将军一看到云野,立即破口大骂。 “他们人在这里,你看吧。”云野对他们的谩骂视若无睹,指着两人对胡忽开口道。 “他们精气神这么好,看样子吃得不错。”胡忽看了一个劲指着云野骂的两人一会,开口道了一句。 “哎呀,我还在奇怪,这俩人都饿了几天了,怎的精气神还这么充足。 原来是这几天太忙,一时忘了吩咐别给他们送吃送喝。 你们都听到没有?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给他们送一滴水一口饭。” 云野微微一怔,接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随后转目吩咐了看守牢房的人一句。 “云野,你……”杨知府和方烈听得惊怒交集。 “两位大人,你们设在馨月园的地下宫殿已经被找到了。”胡忽开口打断了他们未说完的话。 两人微微一愣,接着像看白痴般瞟了胡忽一眼。 心里忍不住吐槽,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然企图用如此拙劣的计谋煽动军心。 “怎么,两位以为我在诈你们? 揽月亭利用的是寅卯结构建造的,不错吧? 不仅是亭子,就连一层的地板以及周边全都是用木头镶嵌。 寅卯结构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用机关控制,揽月亭被压塌的那一刻,戒妄郡王利用早就设置好的机关,带着县主跌入地底。 紧接着那处机关又恢复原样,若无精通此术的大师在场,任谁也发现不了破绽。 而在下不才,因为腿不太方便,恰好精通寅卯之术。” 胡忽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眼神,不紧不慢的接着往下道。 杨知府和方烈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眼睛陡然瞪大,眼角子不由自主的猛跳起来。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知府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强行压住剧烈的心跳,缓缓开口道。 “你刚才的心跳那么快,眼睛瞳孔陡然放大,眼角猛跳,明显就是被说中心事的表现,再怎么否认也是无济于事的。 何况地下宫殿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再否认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不通的是两位明明有大好前程,为何要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如今的大乾也算是君明臣贤,只要是脑子没毛病的人,就不太可能和一个被流放的郡王勾结起来反动朝廷。 除非两位根本就不是大乾人。”胡忽微微一笑,略带着几分戏谑的开口。 明明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他此时此刻说话的表情却比那久经朝堂的老狐狸还要狐狸。 云野猛地看向胡忽,这两个人竟然不是大乾人? 可是这两人的履历清清白白,不管怎么查,追上祖宗八代都是妥妥的大乾人士。 如果他们不是大乾人,那帮他们做履历的岂不是也是一伙的? 一念至此,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这样污蔑诽谤我等,云野,莫非这就是你的毒计,想用此等荒唐莫须有的罪名来弄死我们?”杨知府和方列的眼皮猛跳了两下,继而勃然大怒。 “云将军,天水驻军那边的你处理得彻底吗?”胡忽却没有理会两人的大喊大叫,转目看向云野。 “当日反应强烈,意图煽动士兵与我对抗的人都已经处理了。”云野顿了一顿,答道。 “你如果抽得出时间,建议你再过去一次,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派两个得力的人过去。 既然杨知府和方将军都不是咱们大乾人,军队里还有多少他们的眼线都得查出来。 那5000驻军,我相信绝大多数士兵都是我们大乾的子弟。 他们的家和亲人都在咱们大乾,对大乾的忠诚毋庸置疑。 别让他们被不属于大乾,和大乾不是一条心的人带了节奏,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我想将军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胡忽看着他道。 “明白,依你看,他们两个该怎么处理?”云野一脸复杂地看着胡忽。 此时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少年太可怕了。 这哪里是多慧啊,这明明就是妖孽好吗? 他云野自问不是个蠢人,可是在这个少年面前一比,竟直接被秒成了渣。 他们在馨月园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有想到地下的地板用的是寅卯结构,设了机关。 福昌县主和戒妄郡王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掉进了底下的宫殿,他们却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眼前的少年只静静地打量了杨知府和方烈几眼,听了两人几句再正常不过的抱怨,就将一切都推断了出来。 还有处理驻军的事,自古以来,所有搞叛变的根源都来自于将领。 只要这个将领没把部队带成私兵,让所有的麾下都对他死心塌地。 那么,只需将这个不安分的根源清除掉,叛变的威胁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这个道理对于他这种当了十几年兵的人来说理解不难。 可眼前这个少年,他明显连一天军营都没有进过,却一眼就能看清问题的本质,人和人的差距竟然这么大吗? 云野一时颇有些怀疑人生…… 第223章 僵持 “先羁押在这里吧,别让他们死了就行,后面应该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牢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走吧,先出去。”胡忽淡漠地扫了杨知府和方烈一眼,意示蒋灏宁推自己出去。 “云野,你别听那黄口小儿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妥妥的大乾人,绝不是什么异族细作,你别被他蛊惑,别被他蛊惑啊……” 杨知府和方烈恐惧又不安,拽着牢房的铁栏大喊大叫。 云野像看死人般看了他们一眼,就一言不发的跟在轮椅后, 一同走出了牢房。 “胡忽,你是在听完我对揽月亭倒塌的描述,加上染染和戒妄郡王突然失踪,却偏偏找不到任何痕迹。 就想到下面的地板上藏有机关吗?”从地牢出来,蒋灏宁一脸复杂的看着胡忽。 不仅是云野被打击的不轻,他也被打击的不轻。 虽说他平常不做什么正经事,没和云秋染在一起前,每天不是和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吃喝玩乐,就是四处忿人,妥妥的纨绔一枚,实际内心从不认为自己比谁笨。 可今天和眼前的少年一比,他发现自己就是个十足的蠢货。 好几个摆在他们面前、一时半会儿完全摸不着头绪的问题,眼前的少年三言两语就解开了。 怪不得染染一见到他,就把他当成至亲。 他这样的笨,染染会不会嫌弃他?他还有资格去追逐染染吗? “只是略有猜测,直到见过杨知府和方将军之后才确认。”胡忽随口答道。 结果一转头看到蒋灏宁怅然若失的神色,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王爷不必气馁,你脑子没问题,起码和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在同一个标准线上。 当然,别想着和我比,我属于生而知之的那一挂,百年难出一个,和普通人有壁垒。” “臭小子,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蒋灏宁气得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 心里那点惆怅被这么一搅和,顿时散的无影无踪。 跟在他们身后的云野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既震惊胡忽聪明得诡异的脑子,又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 没办法,干情报的人,疑心生来就比旁人更重一些。 他怀疑胡忽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报通道,故意跑来打断他们的计划和节奏。 云野盯着胡忽在后脑勺看了一会,插口问了一句:“胡公子,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云将军请讲。”胡忽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昨天我们去追剿细作的时候,一路追到沙云山脉,那些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那地方是去年塌过方一片凹地,地势比周边的山体要低一米左右,四周非常空旷,没有任何掩体。 结果细作们跑到那里,突然就失去了踪迹,仿若被吞入了地底一般。 我们过去仔细勘察过,地面十分坚实,既无流沙,也无陷阱,正常情况人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 若非本将平生从不信鬼神之说,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鬼手段在干预。 原本百思不得其解,但才听了先生那番话,却给了我新的思路,是不是那地方也有机关?”云野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有些土木机关在地底下控制,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天色不早了,我身体不太好,熬不了夜,需要休息。 这样吧,云将军,明天早上你着人带我过去看看。 现在麻烦你帮我安排个客房。”胡忽张口打了个哈欠。 云野...... 等云野安排好客房,回到客房的胡忽并没有休息,而是拿起一支笔,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葛之遗瞧不过眼,忍不住的瞪了胡忽一眼: “臭小子,你身体本就不好,又赶了十几天路,现在到了地头还一刻都不肯休息。 怎么,你是准备一口气将老子好不容易帮你调养得好些的身体给熬干?” “葛爷爷,我心里有数呢,不会熬干自己的。 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姐姐已经失踪三天了,若不抓紧时间找到她,我担心出什么意外。”胡忽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讨好的笑了笑。 “胡忽,你想画什么?你口叙我来画吧,我画技还不错。”蒋灏宁走了过来。 “也好,你这般……” 胡忽将笔交给蒋灏宁,并根据云野以及蒋灏宁描述的两地现场,分别画了几种机关控制模拟图。 原本有些想不通胡忽是怎么一眼就猜出这两地有机关的,结果等他画完图之后,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这张图完美的向他展示了什么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被众人挂念不已、已经失踪了三天的云秋染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她的日子不好也不算太坏,起码还手脚齐全,活蹦乱跳。 和戒妄郡王的世子谈崩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演武场。 云秋染的武力一般,让她以一挡十、挡百地与人面对面厮杀,那基本等于找死。 不过她武力值不太行,但架不住手里有致命武器。 自从上次江南之行,试出了小型燃烧弹的威力之后,云秋染就动了要多制作一些相关的小武器用来保命的心思。 葛之遗一回来,云秋染就磨着让他制作了几十颗改良的小型轰天雷。 改良过了小轰天雷,一个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爆炸的威力足以比得上后世的小型zd。 这一次赶鸭子上架,被皇帝钦点为南沙的钦差,云秋染知道这活不好干,足足带了三十颗黑疙瘩放在身上。 戒妄郡王世子蒋隶眼见云秋染敬酒不吃吃罚酒,拒不肯与自己合作,大手一挥,准备让人将她抓起来受点苦头。 哪知敌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云秋染反倒率先发起了攻击。 手掌一扬,两颗黑布隆冬的铁疙瘩就扔了过去,炸得敌人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蒋隶受挫,加上他老子戒妄郡王还在她手中,投鼠忌器,一时奈何云秋染不得。 不过云秋染在对方的层层包围之下想跑,也一样找不到机会。 最后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第224章 破局 正月十九日晌午,云秋染盘腿坐在偏殿的一个房间里和戒妄郡王聊天: “王爷,你说你儿子还有多少耐心,他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干脆不再管你的死活,直接调配无数弓箭手,一通乱箭,把咱们一块给射死算了?” 她一手握着小轰天雷,一手拽着戒妄郡王这个人质,为自己谋取到了一个房间的福利,熬过了四天。 四天下来,日子看似过得逍遥自在,实则十分艰难。 众敌环绕下,哪怕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也只是假寐,不曾真正安眠片刻。 长此已久,哪怕对方不动手,她只怕也熬不下去。 “哼,原来你也怕死。”戒妄郡王气得哼了一声。 他这几天算是彻底见识了眼前这个妖女的狠辣和不讲规矩,恨的牙根都发疼。 试问整个大乾,哪家贵女不把名声清白看得比命还重? 云秋染这个妖女倒好,她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概念。 就这么大喇喇地将自己抓进来,和她共处一个房间。 绑住他的手脚,把他像死狗一样扔在房间的角落。 心情好的时候,就天马行空的和他闲侃,也不管他接不接话,一个人说的不亦乐乎。 累了,也不在乎房间里还有个男人,倒到床上,闷头就呼呼大睡。 戒妄郡王见她如此嚣张狂悖,气愤之余悄然通知外面,企图让人一鼓作气拿下她。 哪知明明看着睡得不能再熟的人,结果只要外面的人一接近,她就一颗黑疙瘩扔了出去,炸得人马翻天。 反复几次后,戒妄郡王也罢,世子蒋隶也好,都歇趁她休息偷袭的心思,只能另想其它办法。 “世人都怕死,我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不想和你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死胖子死在一起。”云秋染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只怕你没得选择,你再狠又怎么样?你一个人能熬过几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睡的时候从来没真正睡过。 你再有手段也是凡夫俗子,一直绷着精神不休息,坚持三五天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能坚持十天半个月?” 戒妄郡王大概也想通了,笃定她需要自己做人质,不敢真杀他,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你说得对,这么僵持确实对我不利,既然左右都是死。 那我在死之前,不如干脆多宰几个人,届时到了黄泉路,也有人帮忙开道。” 云秋染突然被点醒了一般,眉毛一扬,嗖的起身站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戒妄郡王吓了一跳。 “干什么?自然是主动出击,去杀人啊。” 云秋染彻底放飞自我,一脚将门踢开,紧接着一颗小轰天雷扔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人顿时被炸翻。 紧接着云秋染将戒妄郡王提溜了出去,用力往外一抛:“蒋世子,我将你爹还给你,赶紧来把他接走。” 在将戒妄郡王抛出去的刹那间,同时扔出一颗小轰天雷。 戒妄郡王一时只觉亡魂皆冒,落地之后,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动作,拼命往旁边的柱子后蹿。 哪知那颗轰天雷落地之后,竟然没有炸,也就是说,这是一颗哑弹。 即便如此,戒妄郡王依然吓得手足皆软,像摊烂泥般半靠在柱上了,猛喘粗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把云秋染给刺激疯了,一时根本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刚从外面回来的蒋隶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抬步走了进来。 结果刚进门,就见一颗黑黝黝的疙瘩,当头扔了过来。 他身旁的侍卫大吃一惊,紧急关头飞起一脚,将那颗铁疙瘩踢飞了出去。 铁疙瘩飞出十余米,砰的一声,落在后面跟过来的一群弓箭手群中。 那群人足有一百多人,大家伙挤在一起,跑也跑不动,被炸得人马翻天。 蒋隶气得两眼发黑,额际青筋乱跳,张口爆喝了一声:“来人,不惜代价,不拘手段,给我杀了这妖女。” 几天的僵持让他清晰认识到,想要说服云秋染与他合作是不可能的。 既然说服不了,那就杀了吧。 之前父亲在他手上,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他不好置父亲的安危于不顾。 现在这个妖女自寻死路,竟然将父亲丢了出来,不论她想干什么,蒋隶都不想再去揣测。 只要把人给弄死了,她有再多的计谋想法都成了一场空。 蒋隶的击杀令一下,隐藏于大殿各处的强弓手都冒了出来。 一时间,箭如如飞蝗般射向云秋染。 另外有几人悄然潜到戒妄郡王身边,企图趁机将他带走。 云秋染在箭羽飞来的瞬间卧倒在地,飞快的滚了几滚,避开了第一轮的箭雨。 紧接着抬手就是两颗轰天雷扔了出去。 一颗对着戒妄郡王,另一颗扔向蒋隶。 轰的一声,扔向戒妄郡王的那一颗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爆了。 戒妄郡王这次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条腿直接被炸飞。 来扶他的四个人,被炸翻了三个,另外一个及时卧倒,勉强避过一劫。 不过扔向蒋世子的那颗轰天雷则被人用刀身给拍得朝云秋染倒飞了回来。 经过几天的对峙,对方也找到了一定对付轰天雷的规律。 则此物扔出去之后,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爆炸。 只要你能在它爆炸之前,精准将其踢开,就不会受到什么大伤害。 云秋染惊得头皮炸起,嘴里爆了句粗口,人猛地朝右侧方扑滚了出去。 刚扑到数米外,那颗轰天雷就炸了。 虽然没有被炸个正着,可这点距离的爆炸余波,依然让她受了不轻的伤,五脏翻滚,身体麻颤,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头顶上方的强弩手们,则趋机将手中的弓对准了她。 只要蒋隶一声令下,云秋染就要被射成刺猬。 在此紧急关头,大殿上方的控制板突然咯吱一声,被强行移开了。 “快,放箭,杀了她。”蒋隶抬目一望,瞳孔陡然一缩,继而放声怒吼。 云秋染精神一振,在他出声的当口,奋力再次扔出两枚轰天雷,砸向头顶上面的弓箭手。 轰隆!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上面的人像饺子般落了下来。 很快,双方人马战到了一起,没有人再顾得上云秋染。 冬竹和蒋灏宁下来之后没管其他人,抬步就朝云秋染冲了过来。 “你们来啦。”云秋染看到两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染染,姑娘。”两道充满焦虑和惶恐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第225章 秋岚出阁 云秋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姐姐,你醒啦。”她一睁眼就对上一张熟悉又漂亮的少年的脸。 “胡忽,那个地下宫殿是你找到的?”云秋染看到他,开口问了一句。 嘴里说话的时候想爬起来,结果刚起身,五腑六脏像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似的,疼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嘴里发出一声“哎呦”,咣当一下,又倒了下去。 胡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伸手相扶。 可他坐在轮椅上,实在是有心无力,够不着,也扶不住。 好在这个时候,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葛之遗走了进来。 “丫头,你找死啊,刚醒就瞎折腾,还嫌你的身体伤得不够是吧?” 葛之遗瞧着她身体歪斜、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板起脸斥责。 她被那轰天雷的余波炸的五腑六脏都出了血,没有三几个月养不回来。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他做了什么孽啊,天天跟个老妈子一样,跟在这群混球后面收拾烂摊子。 想他怪医葛之遗,曾经何等恣意逍遥、什么时候被人绊住过脚步? 到底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地步的? 似乎就从被姓蒋的小子骗到这丫头的庄子开始,他就在奶妈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葛之遗越想越生气,看云秋染的眼神也就越不善。 “葛老,劳您神了,说起来这次我能活下来完全靠您做的霹雳蛋。 赶明个儿好了,我就专门为您再想几道新菜,以及您喜欢的新鲜玩意。”云秋染见状,连忙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哼。”葛之遗哼了一声,走过来将她身体扶正,伸手按住她的脉息,认真诊了诊脉。 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 看得云秋染和胡忽的心同时都提了起来。 “葛爷爷,姐姐她怎么样?”待葛之遗收回手后,胡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如果她再这么作几次,老夫也救不了她。”葛之遗没好气的回答。 “不作不作,葛老放心,我这人再惜命不过,没事绝不会瞎作,这一次纯是意外。”云秋染连忙开口保证。 “别拍马屁,再这么玩,以后老子就懒得管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了。”葛之遗说完这句话,就黑着脸,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若不是微微翘起的唇角显示他此刻的心情不错,一般人真被他唬住。 葛之遗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几个小兔崽子耐心这么好。 他的怪医之名可不是白叫的,江湖上怕他的人远比敬他的人多。 除了医药,他目光从不曾在某个人身上长驻。 自从遇到蒋灏宁一切就变了,都怪那小崽子小时候长得太好看。 带了他几年,慢慢有了感情,后受他的蛊惑,来到秀蜀山庄,又被这边的美食,以及云丫头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等迷惑住,心甘情愿地被使唤。 “胡忽,郡王和冬竹呢,他们去哪里了?”云秋染醒来之后半天没有看到冬竹和蒋浩林,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蒋隶跑了,冬竹和郡王跟着云大将军去追杀他们了,他们俩看到姐姐伤成这样,怒火冲天,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胡忽答道。 “蒋隶跑了,戒妄郡王和杨知府、庞县令他们呢?”云秋染又问。 “都抓回来了,杨知府、方将军和庞县令,在姐姐失踪的时间,就被云将军抓回了。” 云秋染...... 后面的事她没有再过问,云秋染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她就是一个诱饵,来南沙主要的任务是诱导猎物出手。 现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他的事就不需要她插手了。 云野的本事她领教过,甩了她好几条街。 她一个外行,犯不着没事找事,胡乱去插手人家内行的事。 更何况她现在受了伤,乖乖在躺在钦差的大本营,当个吉祥物即可。 一转眼,七八天时间就过去了。 二月初一下午,云秋染正在外面散步活动身体。 冬竹和蒋灏宁过来了,并带回一个消息,蒋隶终于被抓了回来。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大清洗,潜伏在南沙的细作也被肃清得差不多。 傍晚,云野过来看她的时候,云秋染开口道了一句: “云将军,现在南沙的细作已经清理得差不多,该钓的鱼也都钓出来了,我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吧?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三月是宜川和三表哥的婚礼,如果能赶回去,她还想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呢 “县主,你是这里的钦差,战事没有结束之前你想跑哪去? 再说了,就算这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番薯育苗不是要开始了吗?”云野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他发现这位行事不按理出牌,又酷爱冒险的县主钦差,自受伤回来之后,就彻底撂挑子了。 云秋染…… 好吧,做了七八日咸鱼,倒是把种番薯的事给忘了。 番薯藤插种在四月中旬,但薯种却要在二月初种下去。 ”好吧,你将本地负责番薯种植的官员找来,另外将裕州知府也一并叫过来,我将育苗的法子告诉他们。” 说到正事,云秋染没有再推卸责任。 不过她内伤未愈,没法四处乱跑,只能让对方上门,口头给他们授授课。 三月中旬,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战事终于以大乾获胜结束。 云秋染的伤在葛之遗一双妙手的调养下,也好了大半。 番薯苗早已顺利种下去,长势极好。 没什么意外,今年天水,裕州一带,都能大规模种上番薯。 至于插藤的事,两地都有经验,用不着她再现场指导,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三月二十五,云秋染启程回京。 因伤势没有完全好, 葛之遗不许她骑马,只能乘坐马车。 四月十二,在路上走了十七天的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城。 云秋染没有回秀蜀山庄,而是直接进了县主府。 一是她现在身上还挂着钦差的身份,需要入宫向皇帝汇报一下情况。 二么,云秋岚的婚期要到了,她的婚期定在四月十八。 没几日了,住县主府离侯府也近些。 殷四航高中榜眼,留在京都的弘文馆修书。 他的母亲也跟着一起来京了。 高中三甲,皇帝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 回到家乡,又收到了地方衙门的奖励,以及当地士绅送的礼。 这些东西都在人情许可的范畴内,殷四航也没推辞。 凭着这些钱,到了京城后,在不算繁华的地段买了栋两进了宅子。 云秋岚出阁,云秋染身为长姐,如今又是县主的身份,添妆自然不能寒酸。 她从环琅阁拿了一套最新款奢品头面,做为添妆礼,还额外给她包了个红包。 “对不起,长姐。”出阁前夕,云秋岚拿着云秋染送过来的添妆礼,再想着昔日自己处处针对长姐的不懂事,一时只觉愧疚难言,眼圈都红了。 第226章 胡忽和臻芸 “谁都有过年幼无知的时候,加上咱们侯府的没规矩,你父母又混,之前养成那副人憎鬼厌的性格也不奇怪。 好在你本性不算太歪,被我一顿臭骂就清醒过来了。 后来又在外面无条件的支持维护过我这个长姐,不管是出于礼尚往来,还是身为长姐的职责,对你们多些照顾都是应该的。 不过秋岚,有一点你当记住,以前你年纪小,犯了混及时醒悟,尚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到了夫家之后,就别再犯混了,悔过自新的机会并不会一直跟着你。 你母亲拎不清又贪婪,但好歹对你尚有几分感情。 你那个父亲不说也罢,真是狗都看了嫌弃。 不过殷世航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你又有情,他母亲我了解过,是个知书达理又温和的人。 你嫁过去后一门心思和他好好过日子,他们不会亏待你。 长姐祝你与殷四航百年琴瑟,鸾凤和鸣,一生平顺。”云秋染扫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云秋染的话并不算好听,出发点虽好,却过于犀利直白。 换成两年前的云秋岚,听完这番话不仅不会感激,只怕立即就要跳起来和云秋染拼命。 可如今的云秋岚听完之后,心里既酸又涩,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边哭边道:“我会的,长姐,谢谢你。” 至于门外那些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的人心里会怎么想,云秋染懒得去管。 翌日,云秋岚出阁的大喜日子。 喜娘早早为她上好了妆,府里的一应亲人进来送别。 辰时末左右,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宁远侯府除了侯夫人李氏,其它人对殷四航这位姑爷都十分满意,自然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没费多少功夫,新娘子就会迎入花轿。 倒是婚宴的当日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十六年来,从未参加过任何人婚礼的胡忽,因云秋染的关系,以她义弟的身份,来到云府,代表女方拦亲对对子。 待女方被迎入花轿,他好奇心起,让人将他推到外面来观礼。 结果看的正专注的时候,轮椅被涌动的人潮撞跑了。 推轮椅的人也因专注看热闹,导致扶在轮椅上的手松了劲。 等他回神的时候,轮椅已经被撞得朝不远的坡道冲了过去。 若非旁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及时伸手,一把将轮椅拽住,胡忽不伤只怕也要脱层皮。 “谢谢你。”眼看着轮椅被人拽了回来,惊了一把的胡忽连忙开口朝对方道谢。 结果一抬头,发现伸手拉了他一把的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长得分外甜美的少女。 少年微微一怔,接着面颊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少女不是别人,她正是定国公的嫡幼孙女,沈臻芸。 沈臻芸是个性格开朗,又爱看热闹的小姑娘。 想着今天是云姐姐堂妹的婚礼,云姐姐肯定会在。 她好久没见云姐姐了,就带两个丫鬟悄然跑了过来。 一是顺便看把热闹,二则是瞧瞧能不能遇到云姐姐。 然后,恰好就遇到了这一幕。 她刚才拉住轮椅只是出于本能。 等轮椅稳下来,椅上的少年抬头道谢的时候,她才发现轮椅上的少年竟然是个姿容罕见的美少年。 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一人的容貌可与眼前的少年媲美,那就是永安郡王。 眼前少年与永安郡王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看上去像冰雪一般纯净无瑕,又像易碎的瓷器一般。 让人一看,就恨不得捧在手心呵护起来。 “不,不客气。”迎着对方的视线,沈臻芸的脸腾地一声染上了两片云霞。 “胡忽,你怎么跑出来了,咦臻芸,你也在,你认识胡忽啊。” 就在这时候,云秋染走了出来,看到站在胡忽的轮椅旁的沈臻芸时,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姐姐,刚才我的轮椅不小心被人潮撞了一下,幸亏这位姑娘及时伸出援手,不然,我今天就该吃苦头了。”胡忽率先开口道。 “云姐姐。”沈臻芸呐呐的唤了一声。 “你这小丫头,谢谢你救了胡忽,他现在可是个金疙瘩,一旦伤了点皮毛,不仅葛老要找我的麻烦,他爷爷要找我麻烦,陛下估计也得找我麻烦。” 云秋染听得一笑,伸手轻轻抚了抚沈臻芸的脑袋。 小姑娘已经十四岁了,只比她矮了小半头,再过两年,说不定都要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 至于胡忽,西、北两境的战事能这么快结战,没少他出谋划策。 他现在确实是皇帝心中的红人,也是西、北两境主帅心中的红人。 “云姐姐,我,我只是顺手……”沈臻芸有些不好意的悄然瞄了胡忽一眼。 “好,都不是外人,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臻芸,你稍等一会儿,我进去打声招呼就出来,中午到我府里用膳如何?”云秋染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好。”沈臻芸点了点头。 等云秋染打完招呼出来,沈臻芸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胡忽则坐在离她只有三四步远的地方没动。 “胡忽,你是随我去县主府还是回胡家?”云秋染见胡忽没走,开口问了一句。 胡知府三月底收到调令,被调到了京都不说,还升了一级,成为从三品的刑部侍郎。 四月初十已经抵京,并买下了一座宅子。 “我随姐姐一起回去。”胡忽飞快地看了沈臻芸一眼,答道。 沈臻芸被他看得俏面又飞起了两片红霞。 云秋染瞧得一愣,心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这两小一见如故?相互看对眼了? 用完午膳,沈臻芸离开之后,云秋染坐到胡忽面前,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他。 “姐,姐姐,你,你看什么?”胡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喜欢沈家小姑娘?”云秋染问。 “我……”少年白玉般的面庞嗖的一下变得殷红如血。 “哟,还真是动了慕艾之心。”云秋染一一脸促狭地笑了起来。 “姐姐。”胡忽有些羞恼。 活到十六岁,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姑娘,心脏就不由自主的怦怦乱跳。 “臻芸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她身为定国公的嫡幼孙女,身上却没有半点世家贵女的娇纵,为人十分通透。 你既然喜欢,那就想办法好好去争取吧。”云秋染没再继续打趣。 嗯,这俩孩子如果真相互看对了眼,确实很般配。 论家世,胡家自然要逊色沈家一头,不过也不差。 胡家在江南也是排得上号的世族,胡忽的祖父如今已经是刑部侍郎,再加胡忽堪称妖孽的智慧,匹配沈臻芸,并不会委屈她。 若是没有葛之遗,两人自是不合适的。 不过有了葛老的妙手,胡忽活到四十岁基本不会有问题。 他那双腿再过两年,多半也能站起来。 综合以上条件,望京的一众合适臻芸的少年中,估计很难找到比胡忽更优质的人选。 第227章 清算 乾熙十三年五月二十六,西北两境大军班师回朝。 几十万大军打了几个月的仗,对朝廷的消耗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大乾国库本就不丰,这一场大战下来,国库几乎被掏空,逼得熙华帝不得不旨增加税赋。 对于一个一门心思想做青史留名的明君的皇帝来说,向本就不富裕百姓加赋,是耻辱。 问题是目前国库空虚,由不得他不加。 熙华帝考量再三,江南和京都周边等富裕之地加一成半,其它地方加了一成税。 正因为国库钱财支撑不住,西、北两境的将士在击溃敌军之后,都没法直捣老巢。 唯独西境的荣王世子,率领一支轻骑,突入敌人的王帐,斩杀了西梁王,让他们的国家陷入了内乱。 在这等情况下,那些勾结外敌,企图动摇大乾政权的人就格外的惹人愤恨。 戒妄郡王父子,天水知府,方烈和庞县令等人就不用说了,一律处极刑。 戒妄郡王一脉是皇族,除了他们一大家人外,没法夷族。 杨知府和方烈,被查出来根本不是大乾人。 熙华帝震怒之余,命三司协同内卫,严查所有与他们关联的人。 无论是谁,但凡涉与与他们勾结,为他们制造虚假身份的人,查出来之后,夷三族。 耗费了一个多月时间,到了八月初,这件案子终于彻底被查清。 牵扯进来的大大小小官员足足有六十多人,加上他们的族人,共有两千余人。 判斩刑的六百多人,流放的近两千人,行刑那天,西市菜市口的街道都被鲜血染红了。 与戒妄郡王、杨知府他们都有勾连、牵扯不清的太子,自从杨知府,戒妄郡王父子落网之后,他的粮草总调度官一职就被撸了,被禁足在太子府。 刚开始几个月,虽然出不来,倒也不太焦虑。 他认为自己身为嫡长,又是储君,身后还站着辅国公府,只要没有详实证据,哪怕皇帝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直到大军班师回朝,皇帝以雷霆手段处理此事,并派大军封锁了东宫。 而他这一系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人敢给他传递半点消息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恐惧。 每日在东宫像个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椒房殿的姜皇后一开始并不知儿子与戒妄郡王之间的事。 太子的粮草总调度官一职被撸的时候,她还闹腾了一番。 皇帝当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并未理会她,也不曾告诉她原因。 还是辅国公入宫将她骂了一顿,才安静下来。 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东宫被戒严,有人悄然告诉她,太子与戒妄郡王不清不楚后,姜皇后彻底慌了。 她想尽办法将父亲招进宫里,双腿一曲,跪在他面前:“父亲,女儿求求你,救救矅儿,曜儿他,他不会干这种荒唐事,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我救不了他,别说他,咱们姜家能不能顺利抽身都要看陛下的心情。 至于他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不如你自己去东宫问问他。 说起来我还真是小瞧他了,他身为太子,居然去勾结一个被发配的郡王和外族。 就他这样的人,若真执掌大乾,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要把大乾给败光了吧,你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个儿子的?”辅国公冷冷的看着女儿。 “我,父亲,矅儿再有不是,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要不,我们求求太后?”姜皇后边哭边道。 “你少自作聪明,你还想去求太后?你有什么脸去求?就凭这些年,你对她连表面的恭敬都做得敷衍的情份? 太子犯了这么大的错,就必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一国储君,可不仅仅是个名号,否则,他有什么资格坐这个位置?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明天就去向陛下请辞,希望陛下看在老夫这些年勤勤恳恳地份上,能让我告老还乡,让姜家体面的退出望京。” 辅国公说完之后,就拂袖而去。 他离开没多久,发生在椒房殿的事就分别传到了熙华帝和苏太后的耳中。 已经愤怒出离的熙华帝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是不许姜家全身而退。 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好的事? 姜家与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积蓄力量,准备卷土重来? 太子所作所为不仅惹熙华帝震怒,同时也让他心底的猜忌之心无限的膨胀。 不过当日晌午,慈庆宫就来人,说皇太后请他过去用膳。 熙华帝只能压着满腹怒气去了。 没人知道这对母子谈了什么,从慈庆宫出来的时候,熙华帝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他没有立即处理太子的事,直到三日后,辅国公的辞呈递上来。 他假意挽留了几句,挽留不住,就松口批了辞呈。 过完中秋节之后,才正式下达处理太子的旨意。 乾熙十三年八月二十,熙华帝下旨废太子为息王,罪名是与戒妄郡王勾结,流放天水。 这道旨意一下,全下皆哗,堂堂大乾的储君,竟然与戒妄郡王勾结?他疯了不成。 皇帝竟然还将他流放到天水,这是要诛他的心啊。 姜皇后被废后位,幽禁冷宫。 无召,终身不得出。 至于辅国公姜家,皇帝念其办事勤恳,忠贞不二,没有迁怒,让他们告老还乡。 八月二十八,太子离京的那一日。 望京十里外的送别亭内,云秋染和冬竹一静静的站在那里。 三天前,云秋染收到巫灵的信,让她到十里长亭一见。 云秋染沉默再三,还是决定过来见她一面。 路过送别亭的时候,太子良娣巫灵,向押送官讨了个情,想下来和云秋染告别。 押送关看长亭上站的正是目前风头正盛的福昌县主,就点头同意了。 “姐姐。”巫灵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轻唤了一声。 “你恨我吗?”云秋染看着她问。 “不恨,不管姐姐信还是不信,巫灵从未想过要与姐姐为敌。 和姐姐一起生活的两个多月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巫灵摇了摇头。 “可若有机会对我下手,你并不会有半分迟疑,对么?”云秋染接着问。 “没错,你我立场不同,我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不过如今败在姐姐手中,我也分毫不怨。 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成者王侯败者寇,愿赌服输,这道理我懂。 我约姐姐来,只是想当面对姐姐说声谢谢。”巫灵说着,弯腰朝云秋染拜了一拜。 “我知道了,你走吧,太子还在等你。” “再见,姐姐,如果有机会,请代我向宜川姐姐道声谢。”巫灵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大步朝押送马车走了过去。 第228章 大婚(大结局) 大乾这两场大胜仗打下来,虽说打空了国库,却也赢得了人心。 尤其是西境的老对手西梁国,国君都被斩杀,西梁陷入内乱,数年内都不会再有发动战争的能力。 两战皆捷,熙华帝处理完通敌卖国的人,接下来自然要论功行赏。 镇守西境的荣王父子已经赏无可赏,只能口头褒奖几句。 主将赏无可赏,一些功劳就只能分给其麾下的将士们。 领了钦差衔,负责坐镇南沙的云秋染也跟着沾了光。 她身为南沙钦差,以身为饵,钓出幕后黑手,功不可没。 皇帝欲升她为郡主,被云秋染用万分诚恳的态度拒绝。 南沙的事,是彻底扳倒太子的筹码。 皇帝现在怨恨太子,等他气消了,想到自己这个因太子而升官发财的人,心里不定有多厌恨,云秋染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熙华帝见她实在不肯接受,倒也没有坚持,只额外给了些特权,并将她的县主宅子扩了一倍。 云野升为从四品的将军。 最让人意外的是胡忽,被皇帝封为正议大夫。 本朝的官阶制度沿袭前朝,正议大夫是正四品的散官。 虽然是个散官,遇到大事时,同样有资格入列殿堂,与众臣一同参与议事。 一个十六岁、还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又从未考过功名,上来就被皇帝封为正四品的官。 按理,朝臣们是不会同意这种荒唐事的。 可熙华帝提出封赏后,却无任何人反对。 有资格站在朝殿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个少年的手段。 西、北两境的战事能这么快结束,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能以一己之力,加快两境战事胜利进程的人,封个四品散官算得了什么? 相对于西境的顺理成章,北境的封赏则有些复杂。 北境主帅镇北侯的次子连云虎不甘当一辈子的废人,大战开始后,一再恳请其父,要求上战场。 镇北侯犹豫再三,最终慈父心肠占了上风,同意让他进了长子率领的部队。 并叮嘱长子,让他看紧连云虎,不可给他太多权力,若他敢违禁军令,定要严惩不贷。 可战场瞬息万变,敌方几十万大军压境,连云龙哪里有功夫时刻看着自己的弟弟? 在战事进行一个余月后,连云虎抢功心切,不顾军令,擅自冒进,直接让连云龙带的整支大军陷入绝境。 当时若不是沈国公奉命前来支援,及时稳住局面,北境只怕要迎来一场大溃败。 即便如此,连云虎也死了。 不仅他死了,他还将他的大哥,也就是镇北侯府的世子一并带走了。 镇北侯遭此重创,整个精神都垮了,最后的仗是交给沈国公负责打的。 北境的战事虽然胜了,却是惨胜。 而镇北侯家里两个儿子都在战场上没了,惨成那样,皇帝要罚也罚不下去。 毕竟在此之前,连勇镇守北境近二十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 赏自然也不可能赏。 皇帝犹豫了一下,最后让镇北侯仅剩的那个儿子连云蛟继承了世子位。 并暗示连、沈两家,若沈家同意,连梦晴可由妾转为沈至安的正妻。 连家经此重创,以后在军中的影响力几近于无。 连、沈两家联不联姻,都不会再对皇权构成威胁。 熙华帝也想借此安抚一下镇北侯千疮百孔的心。 如此,也算是全了一段君臣佳话。 连、沈两家人对此有什么想法暂且不说,先说说胡忽少年。 他人在家中坐,一顶正四品的正议大夫的官帽就落到了他头上。 胡侍郎带着圣旨回来的时候,本以为孙儿会拒了这个官位。 没想到他只微微默了一默,就谢恩接受了。 “忽儿,你准备出仕吗?”待传旨天使离开之后,胡侍郎一脸好奇的看着孙儿。 他倒不认为孙儿受不起一个正四品的散官职,孙儿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 若是身体好,出将入相都不在话下。 “不准备入仕,不过有个官职在身,更易于我求娶心仪之人。”胡忽微微一笑。 “你有了心仪之人?是谁?”胡侍郎呆了一呆,继续大喜。 原本他还担心孙子一生孤寡,根本不愿成亲。 没想到他跟福昌县主来到京城,不过一年时间,身体快调养好了不说,还被皇帝授了官,现在居然连意中人都有了。 福昌县主真是他们胡家的贵人,改天他得再备份厚礼,上门感谢县主。 “定国公的嫡幼孙女。”胡忽答道。 定国公的嫡孙女么,这姑娘的出身可够高的,如果提亲,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同意。 胡侍郎听了孙儿的话,心里有些打鼓。 不过自家孙子如此出色,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拒绝,这么一想,他的底气又足了。 因为两个孩子年纪都还不大,他没有仓促请冰人上门,而是找了个时间探了探定国公的口气。 定国公听后先是一愣,后转念意一想,胡忽那个孩子确实是万里难寻的孙女婿,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人精一样的胡侍郎很快请了冰人上门提亲。 十月十二,两家就换了庚帖。 不过鉴于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婚事的话,尚需等沈臻芸及笄之后再议。 太子倒台了,连家也沉寂下去了,云秋染身边的威胁彻底解除。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 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指挥人给她做各种美食,不过二三个月的时间,人就胖了几斤。 “染染,连胡忽都订亲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十月十八,云秋染吃完锅子,出门消食的时候,跟着出来的蒋灏宁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嗯,确实该给你个名分了,要不咱们去找太后赐个婚?” 云秋染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美得让人目眩神迷的美人颜,心头不由一阵荡漾。 饱暖思殷欲,此言果然诚不欺我。 想她以前处境艰难,朝不保夕的时候,对着这张脸,哪怕犯点迷糊,立即也会警醒过来,绝不敢让自己沉迷进去。 现在么,咳咳…… “好,咱们现在就去吧。”蒋灏宁大喜,一把握住她的手。 恨不得立即入宫,请太后赐婚 “不用这么急,有个事得先说好,我住习惯了秀蜀山庄,即便成了婚,大多时间也只会住在这里。” 云秋染虽然被迷得有些荡漾,却没失去理智,决定先把话说清楚。 “没关系,我去找皇伯娘,就说我想嫁给你,既然是我出嫁,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我就在哪。”蒋灏宁毫不犹豫地回答。 云秋染…… 熙和十四年三月十六,福昌县主与永安郡王大婚。 大婚的地点不在荣亲王府,而是县主府,永安郡王带着十里红妆嫁进了县主府。 此事在往后的很多年,都是望京被人津津乐道的一大奇观。 新婚之夜,云秋染与新郎官一同敬完酒,回到新房。 就着跳跃的烛光,云秋染看着眼前这张因喝了些酒,带着几分微醺,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美得似乎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容颜。 一时只觉喉咙发干,她用力吞了口唾沫,化身饕餮,扑过去扯开美人的衣衫,纤指轻轻抚过他比花瓣还要娇艳的唇。 很快,烛光摇曳,牙床轻晃,一对坦诚相见的年轻男女,开始了原始的人生盛宴。 (咳咳,网文管得严,脖子之下不能写,新婚夜的美妙留给大家脑补吧。)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