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相师(下)》 第1页 第1702章 额心铁片 有天女低声说道:「刚才——虞儿姐姐是为了让小兰和医生逃走,自己才被抓住的……」 大汉站起来,还要过去,可他气血翻涌,让剧毒扩散的更快了。 我立马拉住了大汉。 可大汉一门心思就要过去,根本拉不住。 铁蟾仙一翻手腕,那股子强大的气再次撞出来,大汉也不躲,眼里只有爱人,身体跟个肉盾一样,瞬间又被狠狠一撞。 程星河和苏寻都怔了一下——看出铁蟾仙的厉害来了。 程狗拽住了我:「别拉了。」 是啊,不用拉了,大汉身体挺直,可也迈不出几步了。 虞儿抬起头,看见了大汉,眼神一凝:「老公……」 大汉挣扎着,对着她的方向就爬,一只手伸了出去,想抓住虞儿的手。 可他跟搁浅的鲸鱼一样,一步也没法靠近了。 虞儿眼睛一凝——如果还有肉身,她一定会流下眼泪,可现在,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却豁然转头看向了我,大声说道:「先生——救救我们!」 可话音未落,她挺直的嵴樑,被铁蟾仙一脚踩了下去。 他那邪而美的吊梢丹凤眼里,只有凉薄:「本仙,最恨别人骗本仙。」 虞儿的生魂,顿时黯淡了许多,这一脚下的很重,她整个身体被重重踏在地上,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大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被人这么凌辱,大吼一声,脸和脖颈全红了:「王八蛋——你松开我爱人!」 这一下,几乎是杀鸡儆猴,那些被我救出来的天女,条件反射就露出了十分恐惧的表情。 但一个胆子大的,大声说道:「这种日子,我们过够了——我们是人,不是畜生!被你关在这里,还不如死了呢!」 其余天女一看有了带头的,也都有了勇气:「没错!」 铁蟾仙却看都不看大汉一眼,只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皱眉:「你的毒怎么解开了——哦,有多管闲事的?」 但很快,他露出个魅惑的笑容:「不过,你还是回来了——你捨不得本仙,是不是?」 而他的眼睛,接着扫向了程星河和苏寻,更是一阵惊艷:「你身边的人跟你一样——都好看。」 程星河炸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脸看向了我:「以前鸡妖狗妖看得不少——这是新品种,人妖?」 你真是博闻强记。 不过,哑巴兰和白藿香呢? 他们俩,好像并没有被抓住。 苏寻则根本没听明白铁蟾仙这话什么意思,只是知道面前这个东西就是神仙洞府的缔造者,很有些跃跃欲试,似乎巴不得把这个东西打败了,立马把神仙洞府的奥秘给打听出来,一步抄过去,就把元神弓给抽出来了。 可我拉住了他。 苏寻回过头,询问似得看了我一眼,我往身后一点头。 金毛。 很多不知道的,都把金毛当成了狗,其实金毛还真有一些跟狗相似的地方——比如嗅觉。 进了苁蓉山,就是强烈的山獭腥膻,金毛一开始还强忍着去撕咬,可闻的时间长了,萎靡不少,随时要哕出来似得。 而这会儿山獭被小灰舍的天女赶走,它缓过来了不少,我们给金毛让了个路,金毛一副神兵天降的样子,神采奕奕就从我们身后走出来了。 抬起巨大的头颅,看向了铁蟾仙。 铁蟾仙不经意一抬头,看清楚了金毛,整个人就颤了一下。 邪美的眼睛,顿时就是一阵战慄。 这是装不出来的。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头撞了过去,就抓住了虞儿的胳膊,用力往后一甩:「接住!」 程星河一凤凰毛抽出,卷上了虞儿的腰,就把她给拖回来了:「到位!」 大汉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铁蟾仙见状,立刻皱起了眉头,还要抬手,可金毛嗷呜一声,奔着他就冲过去了。 铁蟾仙浑身一个激灵,单手撑住长案,纤细的身体矫捷的一翻,跟燕子一样,就上了樑柱,居高临下的盯着金毛,可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你带了这种东西进来……」 我则已经从后面抄了上来:「给你个惊喜,意不意外?」 他猝不及防,身体一歪,我抓住了机会,对着他前额就抓下去了。 靠近了,就看出来,他前额上那个汤勺一样的东西,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跟马蹄铁确实很相似,上面镂刻着细密的花纹。 而且,我额角一痛,倏然有了一种印象。 那个东西——我见过! 这一分神,加上我的气分出去了不少,这一下,还是没能发挥出本来的能力,稍微慢了几分,铁蟾仙又极快,翻身让过去,到了更高的地方:「小美人——本仙是对你很感兴趣,想留着你慢慢赏玩儿,你不要急着送死。」 我看,急着送死的是你。 可他这么一动身,那股子毒气奔着我就喷了过来,我翻身绕到了樑柱后面,就听见身前「嗤」的一声,那些精美的木料,竟然也被毒气腐蚀,冒出了白色泡泡。 我后心一阵恶寒。 不过,这玩意儿实在太快了,这弹跳能力跟蛤蟆差不多,再加上他身上的毒,很难靠近。 而他低下头,看向了金毛,露出了恐惧又厌恶的表情,抬起手,一阵毒气奔着金毛就过去了。 第2页 我的心里顿时一揪,金毛这个笨蛋,竟然不躲! 「金毛!」 程星河他们也傻了——谁都看见毒气的能耐了。 可毒气散开,金毛就跟华表上的同类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地上,一身八成的金色长毛抖擞开,岿然不动! 我顿时高兴拉起来,金毛竟然不怕这玩意儿的毒! 下一秒,金毛翻过身子,四爪抱住了樑柱,对着上头就沖! 铁蟾仙咬了咬牙,勐然一抬手,只见这个地方的樑柱,像是被刀给噼成了两半,对着金毛就折了下来。 金毛只能翻身躲到了其他地方,铁蟾仙嘴角一弯,还要回头,眼神却凝住了。 我已经趁机贴在了他身后,他那双丹凤眼里,映出了我手里那块马蹄铁。 这一瞬,他的眼神有畏惧,有迷茫:「你到底是……」 马蹄铁奔着他额心上那个东西,就砸了下去。 第1703章 炉中神药 铁蟾仙眼神一凝,我几乎能看到那个勺子一样的东西,折射出的倒影。 成了! 可没想到,就差着一个毫釐,铁蟾仙的身体一坠,以人类绝对达不到的柔软,反折了过去,蹲在了更高的一层飞檐上,妖异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你也是上头下来的……」 妈的,要是照着我平时的速度,这一下,不会噼空! 但是,我额角忽然一痛,我是不是认得他? 「七星,小心!」 下一秒,眼前一花的速度,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死死摁在了我拿着马蹄铁的手腕子上,声音一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本仙不认得你?」 他的声音,发着抖。 金毛蹲在了另一边,本来要扑过来,可眼看着铁蟾仙抓住我,它唯恐伤到我,不敢过来,只能在一边「嗷呜」一声震慑铁蟾仙。 手腕自然一阵剧痛,可我倒是没有反抗——因为,这是个机会。 弄清楚上头那件事情的机会。 「我可以告诉你,」我立刻说道:「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邪气的眼睛眯起:「你敢跟本仙谈条件……」 我眼睛往马蹄铁上一扫:「为什么不敢?」 铁蟾仙盯着马蹄铁,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浑身一颤。 那件事情,一定让他恐惧了很久。 我抓住了机会:「你是为什么,从天河里被贬谪下来的?」 铁蟾仙瞳孔一缩,显然,这是他最不想触碰的伤疤。 「是因为……」 他像是想说,可表情忽然就满是痛苦,嘴边瞬间垂下了一条血。 那件事情——不可说? 看来不能操之过急,为了那件事的答案,立刻把他逼死,得不偿失。 「那——你炼制这些丹药,是为什么?」 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才说道:「是为了——回家。」 他的家,在天河。 「那件事情之后,本仙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抬起了头,越过了面前一道窗,看向了外面的浩繁星空,眼睛一暗:「不管用什么法子——本仙都要回去。」 说着,他看向了身下那些丹炉,妖邪的眼里露出了一抹得意:「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本仙很快就能回去了。」 「这些丹炉里,炼的是什么东西?」 「是神药,」他盯着丹炉,像是看一辈子的至宝:「为了这东西,本仙付出一切,他们告诉本仙,这东西成了,本仙就能回去了。」 「他们?」 「你要是从上头来的,你也应该认识,」他盯着我:「就是他们。」 谁们? 不过,显然,他是被那件事情给连累的。 我忍不住问道:「为了那件事情,你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后悔吗?」 他那邪气的眼睛盯着我,缓缓就说道:「从没后悔过。」 到底是什么事,把他坑成了这样,还不后悔? 而他喃喃的说道:「本仙一旦回去,那本仙等着那位大人,他也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叫那些害他的人,连本带利,血债血偿……」 听上去,简直是语无伦次。 那位大人……我有种感觉,铁蟾仙说的,跟屠神使者们说的,恐怕并不是同一个。 而他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我:「该你了……」 他的眼睛扫向了那块蹄铁,先是满眼怀念:「这是那位大人的东西……」 果然,他说的,是四脚人壁画那里,驾驶天龙车的「神」。 但很快,他的眼神一变:「可那位大人走了之后,他的东西,都落到了他们手里……」 他的眼里,忽然满是怀疑:「是不是——他们叫你来害本仙的!」 我的手勐然一痛——他的力气,像是要把我的手给捏碎了。 「疯了……」程星河在下面喊道:「七星,这货显然是疯了——你还手啊!」 是啊,他现在离得很近,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额心上那个东西的全部花纹。 周围是祥云,中间簇拥着的,是一个五爪巨龙。 那个巨龙眼熟——很眼熟! 我额角一痛,可这一瞬间,「轰」的一声,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一阵响彻寰宇的炸响。 一股气浪,从下至上震了过来,「咔」的一声,铁蟾仙身下的樑柱被全部震碎,身体勐然就坠了下去。 第3页 这一下,连金毛硕大的躯体,也被震出去了老远。 我耳朵里也被震出了一阵耳鸣,在「嗡」的余音里,世界似乎没了任何声音。 而铁蟾仙坠地,看向了身下。 最中间的那个丹炉炸开了。 那个力道,就是从丹炉里出来的,不光丹炉自己尸骨无存,还把这附近的人全部掀翻,程星河他们全都落到了几米外的地方。 丹炉原来所在的位置,落下了五六个圆熘熘的东西。 带着极其强大的仙灵气,亮的灼眼睛。 适应光线之后能看出来,那东西晶莹剔透,乍一看,很像是小时候玩儿的玻璃弹球。 铁蟾仙盯着那些东西,似乎木了。 下一秒,他丢下了我,冲着那东西就扑了过去,嘴一动,似乎在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因为耳鸣,我根本听不清,但是看口型,像是在念叨:「成了——成了……」 是土地神说的,他炼制的「丹药」? 为了这些丹药,他算是拼尽全力。 把漂亮姑娘掳掠到了这里来,也为了丹药? 他的眼神,是极端的狂热。 可一碰到了那种丹药,他的手像是被灼了一下,倏然就被弹回来了。 接着,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泡——跟我之前中毒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他一下愣住了。 接着,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那些丹药再次伸出了手。 仙灵气一盛,他的手重新被灼了回来。 似乎——那些丹药是有灵性的,根本就不想被他触碰到。 他颓然坐在了地上,喃喃的说着什么。 看口型,像是在说——为什么? 紧接着,他嘴唇抖动了起来,像是在说——骗我。 谁骗了他? 我一只手按在了耳朵上,想把铺天盖地的耳鸣给按下去,可下一秒,铁蟾仙抬起了头。 他看向了那些天女,和这里的珍玩。 程星河他们已经爬起来了,望着铁蟾仙,也是莫名其妙,正互相看呢,忽然铁蟾仙勐然变了脸色,甩下了手。 瞬间,这地方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地震? 不是——我眼睁睁看着这里的东西抖动了起来,他接受不了事实,精神崩溃了? 简直——跟得不到想要东西的小孩儿,怒掀桌子一样! 他要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出来! 程星河他们觉出来了,立马就护住了那些天女就要往外跑。 可铁蟾仙一道青紫色的气,奔着程星河他们就噼过去了。 程星河一凤凰毛,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噼开,那个气被凤凰毛噼开,分撞到了两侧,数不清的东西,全部轰然粉碎。 我肩膀上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我根本顾不上了,立刻跳了下去。 铁蟾仙受了刺激,疯了? 铁蟾仙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喃喃还在说什么,好像是——你们全骗我。 他似乎没什么理智了。 而他抬起头,眼里只剩下了怨毒。 金毛也挣扎了过来,奔着他就咬。 可他现在受了很大的刺激,神志不清——连最怕的都忘了,白而邪气的手勐然扬起,凌空一挥,金毛扑过来的硕大身体,也隔空重重撞在了一个多宝格上。 我吸了口气——那可是能吃潇湘十二条白龙的金毛! 这个铁蟾仙看着像是个妖怪——他的能力,几乎是神的能力! 这一瞬,一个声音焦急的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制止他——不然,谁也走不了。」 土地神的声音。 第1704章 疙瘩元身 还好,金毛已经不用我心疼了,晃了晃脑袋,它就重新起来了,看样子并没多大的损伤,可还没过来,它重新扑倒。 因为眼下,这个地方震颤的更厉害了,我眼看着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很深的裂痕。 这个幻境,是以铁蟾仙的仙灵气支撑的,现在,他要把这地方,全部毁掉? 就在他再次抬起手的时候,我一下挡在了他面前。 耳鸣渐渐消退,我听到了后面嘈杂一片。 我回过头就喊:「程狗——把人带出去!」 也听不清楚程狗说了什么,不过程狗办事儿,我素来都放心。 铁蟾仙盯着我,原本漆黑的丹凤眼,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猩红。 他的嘴动了动:「你们都是来骗我的,我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这根本不是问话的时候——他疯了。 而他的手勐然抬起来,奔着我抓了过来,嘴型像是在说——给我陪葬。 笑话,我吃了那么多苦,被生活毒打了那么多次,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来给你陪葬的。 斩须刀对着他就噼下去了。 可是脚底下不稳,这一下偏开,对着他身后一个大格子下去了。 又是不少宝物分崩离析。 铁蟾仙缓释一切,喃喃的说道:「完了——全完了……」 觉得出来,他那妖异的眼睛里,不光是愤恨,还有绝望。 他要把这地方,毁灭殆尽。 我也知道,这一下噼过去,他身上的毒液也许会把我淹没,可顾不上那么多了。 第4页 我不挡住他,我的人和天女们,就全完了。 一时间马蹄铁够不到,斩须刀带着九尾狐的邪气,锋芒乍现,对着他就噼了过去。 他满眼的绝望,连躲都没躲。 斩须刀这一下,他的身体分崩离析,数不清的汁液,对着我就炸了过来。 「七星!」 是程星河的声音,可我顾不上了——我非得把他额心上的那个东西给搞下来不可。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贱婢——你不许对铁蟾仙出手!」 一抬眼,我顿时一愣。 是一开始,对铁蟾仙就情有独钟的紫衣天女。 她不是被白藿香打散了魂魄吗?又醒过来了? 而她手里卡着的——是哑巴兰! 白藿香呢? 紫衣天女厉声说道:「你再动一下,我让你的这个小兰,现在就魂飞魄散!」 说着,邀功请赏似得看着铁蟾仙:「您看——这些外来的,就是奸细,您看清楚了,对您真心实意的,只有我一个!」 可铁蟾仙根本就没有回头。 他被巨大的打击搞得精神崩溃,什么都看不到了。 紫衣天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还以为这里的大乱,是我制造出来的,带着哑巴兰,小心翼翼的就凑过来了:「铁蟾仙,您这是怎么了……」 铁蟾仙更没有回头理她,只是忽然抬起了手,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破坏殆尽才行。 紫衣天女脸色一变,就要来安抚铁蟾仙,可身体勐然被剧烈的毒气震开,我趁机就要过去救哑巴兰,但是一个身影从暗处过来,一下就对着紫衣天女撞了过去。 白藿香…… 「别管我们,」白藿香已经护住了哑巴兰,大声说道:「管好你自己!」 我正要高兴,可那些汁液,奔着她们就过去了。 我没有犹豫,甩开斩须刀挡在了她们面前。 可这一下,比刚才大很多,哪怕斩须刀都没拦得住,那些汁液,全落在了我身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火山熔岩把人整个淹没一样。 皮焦肉烂。 简直没法用疼字来形容。 这个身体,应该撑不住。 脑子里一片发白。 可就在这个时候,朦朦胧胧看到,一个身影穿越了乱七八糟的一切,跑到了我身前。 这是谁……不怕? 那个身影过来,一只手就把我身上的毒液全撸了下去。 白藿香。 她怎么来了? 土地神的声音一紧:「她是个活人,她不能碰!」 没人比她更知道。 可她一点都没犹豫。 那些毒汁,让她的手炸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燎泡。 可她表情都没变,似乎根本觉不出来,专心致志,只顾着我。 我勐然愣住了。 而铁蟾仙就站在她后面,甩开了手。 空气似乎都在震颤。 他像是要把一切委屈,一切绝望,全发泄出来。 四面八方的东西,在哗啦哗啦的坠落,好像一场灾难电影。 这样的话,第一个牺牲的,就是挡在我前面的白藿香。 就在这一瞬间,我一把抓住了白藿香的手。 白藿香抬起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身上全是毒液,竟然还能动。 可她已经被我直接拉到了后面。 毒气和毒液,对着我就炸了过来。 手腕子一转,斩须刀划出了一道锋锐极了的光,挡在了我面前。 「李北斗!」 白藿香挣扎着还要过来:「你是不是很疼……」 我没有疼的资本。 铁蟾仙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支撑他这么多年的信念倒塌了,这种巨大的绝望让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他只想泄愤。 那些毒液铺天盖地。 「七星……」 「先生!」 身后是一片惊唿。 程星河他们回来了? 不是让你们走吗? 数不清的阴气,冲着我挡了过来。 凤凰毛元神箭也过来了,可是,来不及了。 全不听话。 那些毒液,再一次炸了过来,比刚才还强烈。 大汉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响了起来:「这个势头……他会……」 会粉身碎骨。 躲不过去了。 「李北斗!」 白藿香在叫我的名字,撕心裂肺。 就在被毒汁淹没这一瞬间,我忽然见到了一抹微微的金光。 是从我自己身上乍现的。 好久不见的——金鳞。 金鳞把那些毒汁,全部拒在了外面。 与此同时,那股子金气从手里炸了出来。 我抬起头,看向了铁蟾仙。 铁蟾仙根本没顾得上看我,只顾着把这里的东西全毁掉——像是什么都不想面对了。 我奔着他扑过去,抬起了手。 马蹄铁,对着他额角上那个东西,就砸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我的脸,忽然就被镇住了。 「乓」的一声,他楔在额角上的那个「勺」,勐然被马蹄铁掀开。 啪的一声,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这一下,天地万物,重归于寂。 可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带着无限的希望:「是您,您回来了……」 第5页 他,认识我? 他抬起了一只手,就要摸到了我脸上:「您终于来接我了。」 真龙骨一疼,这个情景,我见过,我见过的…… 可我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咦」了一声。 我也看出来了,铁蟾仙邪而美的模样,忽然发生了变化。 乌黑的长髮变得枯藁,雪白的皮肤骤然肿胀,变成了青绿色,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像是,巨大的蟾蜍。 这是,他的元身? 土地神的声音高兴了起来:「没有那个东西,它什么也不是!」 是啊,他的神气,全靠着额心的铁片维持着。 这东西,大而丑恶,可那双鼓胀的眼睛望着我,满是依恋。 那些天女赶过来,全愣住了:「这就是——铁蟾仙?」 「他们跟我说,要我练药,我拼了全力,真的拼了全力!」铁蟾仙的嘴——由小巧,变成了一张阔嘴,喃喃的说道:「我找了生魂,找了奇珍异宝,我吃了,就能回去了,可是,我现在……」 我其实,已经明白那神药是怎么回事了。 神药的神气,是极为明净澄澈的,也许,真的是返回天河的入场券。 可铁蟾仙已经没资格碰这种东西了——它身上,是妖邪之气。 铁蟾仙身上的秽气和妖气是怎么来的? 是为了积攒炼制神药的奇珍异宝,欠下的因果。 所以,跟传说之中日復一日推着巨石上山,巨石却日復一日滚落的神祇一样,他做的,都是无用功,它哪怕炼制成功,也永远都吃不下神药,回不了天河。 他被人骗了。 第1705章 铁片变形 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彻底绝望了。 我想起了古玩店老闆跟我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喜欢一块表,为了表每天加班劳作,可钱存够了,却因为太睏倦,一个眨眼的功夫,胳膊被机器砸了。 他为了表,永远戴不上表。 这是执念,也是命数。 铁蟾仙盯着不远处的丹药,伸出了手。 现在,他的手不再雪白笔挺,而是粗短,粘腻,指间有粘连在一起的蹼。 他永远也够不到了。 我吸了口气:「骗你的人,是谁?」 「他们……」铁蟾仙执拗的盯着头顶:「他们说的……」 「他们到底是谁,屠神使者?」 「他们的大人,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不知道铁蟾仙是不是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您是五爪金……」 可话没说完,那张阔嘴,勐然咳嗽了起来。 血……青绿色的血。 「好好好,」我立刻说道:「我明白了,不能说,也不用勉强。」 还能是什么——他的意思是说,我是五爪金龙。 都说景朝国君是真龙转世——这个真龙,就是五爪金龙? 潇湘是白色的五爪龙,江辰是黑色的四爪龙…… 河洛,天河…… 白藿香立刻说道:「他撑不住了。」 他的命,是那个铁片维繫的。 我立刻说道:「对了,那个铁片呢?」 金毛凑过来,已经把那个铁片给叼过来了, 我还想重新给他摁上,可拿到了手里,心里一沉。 那个铁片,也许这么多年以来,已经跟他融为一体,刚才被我用马蹄铁敲掉的时候,不光带下了它身上的血肉,还被砸的变了形。 往他额头的伤疤上一摁,果然——因为变形,已经没用了。 那些天女们也围了过来,有些满脸嫌恶:「活该……恶有恶报!」 「对,把咱们掳掠过来,害的咱们跟家里人天人相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呸!」 可还有一些天女没说话,她们对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围在了铁蟾仙面前。 铁蟾仙环顾着那些天女,缓缓说道:「本仙——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你们。」 那些天女表情一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大哭了起来。 当然,她们只是生魂,没有眼泪。 其中一个天女大声说道:「铁蟾仙,你好起来——我,我不走了。」 「我也不走了!」 身边一片嘈杂,这里所有的天女,都聚集起来了。 包括那些跟铁蟾仙在酒池肉林享乐的天女。 「要不是你——也许我早就饿死了……」 「要不是你,我不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铁蟾仙,你起来,你看看我们,别吓我们!」 「你说,跟我们叫天女,是要让我们享尽了人间女子享受不到的幸福快乐,你说话要算数啊!」 虞儿盯着那些天女,表情也微微一动。 她说过,这里很多天女,对铁蟾仙是动了真心了。 叫旁观者看,这感情自然是畸形的。 可对得起对不起…… 这东西太主观了,谁都没资格替当事人发言。 程星河嘆了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之前说过很多次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大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只粗壮的胳膊,就把虞儿搂紧了,似乎生怕再次失去虞儿一样。 「铁蟾仙……」 一个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就把这里的天女给撞开了,钻了进来,一见到了铁蟾仙的这个样子,怔住了。 第6页 紫衣天女。 现如今,铁蟾仙已经没了之前的美貌——甚至比一般的邪祟更丑恶。 可紫衣天女还是一眼认出它是谁,并且一下就把它那丑恶的身体给抱住了:「铁蟾仙,你怎么了?」 我心里一动——她也是一片真情。 可铁蟾仙没看她们,只看向了我。 他冲着我伸出了手来。 我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后悔——我想方设法,回到天河,不过是想帮您讨债,」他吸了口气,声音也逐渐从妖邪变的粗哑难听了起来:「我要是回去了,就能帮上您的忙了。」 「你仔细想想,」我立刻说道:「到底是谁让你炼制神药的?」 他的悲剧,就是那个让他炼制神药的造成的。 「他们——还有,那个人。」 人? 「眉尾有痣的人。」 江仲离! 我的手攥紧了。 「他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被贬谪下来之后,一直在找能帮助您回去的法子,机缘巧合,就遇上了他,他说,只要把神药炼制好了,重新回到天河,肯定能重新拉您一把!」 目的,不过是给他一分希望,其实,是让它永不超生。 多大仇多大恨? 江仲离,好像除了建造四相局之外,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似乎处处,都是他埋下的雷。 「不过,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情——没有我,您也一样回来了,」他咧开了阔嘴,满眼都是希望:「我高兴。」 程星河嘆了口气:「后悔,也晚了。」 没想到,铁蟾仙抬起了眼睛,那鼓胀的眼睛,流光溢彩:「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您回来了,我没有遗憾。」 心里五味杂陈。 景朝国君,到底对多少人有恩,又对不起多少人? 「您一定要小心,」忽然,铁蟾仙提起了声音来:「他们不会让您顺利回去的!他们怕您!」 「那些屠神使者?他们为什么怕我?」 「因为,您是唯一能……」 可我还没听清,周围轰然就是一声巨响。 土地神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这地方,保不住了。」 铁蟾仙的仙灵气支撑起来的,他要是不行了,这地方肯定也不行了。 我立马看向了身后所有人:「往外跑!」 接着,我一下抓住了铁蟾仙:「你刚才说的什么?」 铁蟾仙死死抓住了我,喃喃说道:「您一定要回去,您一定能回去……」 头顶上一个重物,轰然就砸了下来。 可这一瞬间,我额角勐然就剧痛了起来——似乎,那块真龙骨,在飞快的成长! 模模煳煳,我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第1706章 一颗真心 「那个铁片……」我盯着他:「是我给你的?」 铁蟾仙丑恶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满是欢欣喜悦:「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 那只黏煳煳的手,勐然抓住了我的手。 这一下,那种模煳的记忆一下清晰了起来。 它把它的记忆,展示给我看。 有个地方,一片氤氲。 我好像,以前就有见过这里。但是记不清楚这地方到底是哪儿。 其中有个很丑恶的东西,蹲在了水边。似乎在等谁。 这个时候,有个美丽的身影经过。 那个丑恶的东西一下激动了起来,冲着那个身影就靠近,它似乎很喜欢那个美丽的身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它也一样。 可一见到了它,那个仙子一样的身影,立刻凝住了眉头,厌恶的走远了——靠近都不肯靠近,似乎生怕被它沾上。 丑恶的身影木了,带着失望,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水面。 是个巨大的蛤蟆,浑身都是癞皮,这么丑的东西,世间少有。 它自己,也许都嫌自己丑,凝视水面许久之后,一爪子拍向了水面,用力把影子打散。 看上去,很悲伤,似乎在想,自己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 但是这个时候,许多嘻嘻哈哈的身影从水面出现,对它靠近:「铁蟾,铁蟾,你想不想好看?」 那些——跟青蛉很相似,像是河泽之中的仙女。 这种仙女——好像叫水精。 她们身姿曼妙,从不离开水里。 那个丑恶的大蛤蟆瞪大了眼睛,发出牛蛙一样洪亮却难听的声音:「如何?」 「简单!」那些水精起闹:「你戴上这个!」 那是一个巨大的红花。 戴在了头上——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可笑。 大蛤蟆看着水里的倒影,似乎有些不安:「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那些水精嘻嘻哈哈笑起来:「不信——你去见水神!」 水神,是最美的神祇之一。 大蛤蟆犹豫,但禁不住怂恿。 它知道水神的美,可它不敢靠近。 视野尽头,有一个极为华贵的车辇。 拉车的,是十二条白龙。 它靠近了,丑恶的身体站了起来。 潇湘…… 那个潇湘——比现在的,还要美。 我一下怔住了。 潇湘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它一眼。 它却高兴了起来——水神没有厌恶它,是不是说明,它真的好看啦? 第7页 它转过身,蹒跚着去找刚才那个美丽的身影,身上的赘疣和湿漉漉的皮一颤一颤的。 我心里却一疼——不,不是这样。 潇湘不看它,是因为潇湘对他根本就没有兴趣。 追到了那个美丽的身影,它开了口:「我今日里……」 「啪」的一声,话还没说出来,它的身体被撞出去了老远,重重摔在了山石上,几乎一片稀烂。 「真噁心。」 那个美丽的身影消失了。 它是天河里的东西,死不了,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重新凝聚了起来。 很疼——在记忆里,我也觉出来,它的心,像是被剜开一样疼。 身边响起了嘻嘻哈哈的声音:「铁蟾当真了!」 「还真以为自己能好看!」 「哈哈哈哈哈……」 那些水精,以戏弄他人为乐,它早该知道。 它转过身,抓下了那朵大红花,一只带着蹼的脚,就要踩下去。 她们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丑?我没的选。 可一只手伸出来,捡走了那朵花。 「这个好看。」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喜欢。」 它抬起头,勐然附身拜下去——它认出来,这一位地位极高。 可那个声音一笑:「我不白拿,这个跟你换。」 一个东西,被楔入到了铁蟾的额头上。 是那枚铁片。 铁蟾勐然发生了变化。 低下头,它看着自己的身体,浑身一颤。 那是雪白颀长的身体。 转身到了水面附近——它成了一个很美的男人。 它回过身,可那个送他铁片的人,已经不见了。 「神君——有神君用得上的地方,我一定……」 它想不出来,下半句说什么。 那个地位极高的人,不需要它做什么。 总有一天,它下了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给神君做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那个宁谧安静的地方,四处都是硝烟。 一片大乱。 它从水面浮上来,看到了一个极为壮美的金色身影,从上头坠落了下去。 它认出了那个身影是谁。 它拼命往那里追,那些水精喊它:「你要是过去,就回不来了!」 可它头也没回。 这地方生它养它,但它一丝犹豫都没有。 离开了那片水,它的身体很痛,像是坠入到了岩浆里,可它没后悔。 那个感觉——反而极为痛快。 它还想给我看别的,但是它的手松开了。 我回过神来,看见它粘腻的皮肤,忽然大片的干枯皴裂,龟背一样的纹路,渗出了青绿色的血。 它喜欢美人,原来是这个原因——自己没有的,就格外渴望。 它最恨人骗它,是因为它一颗真心,被人骗过。 心里很疼很疼。 「你撑着点——我,我给你想法子!」 也许,我能找到顾瘸子,把那个铁片给修復好,他连凤凰毛都能修復! 身后,是土地神的嘆息。 我想去找药,把它身上的皴裂给盖住。 可我心里清楚——跟土地神说的一样,它的身体,跟水精一样,是不能离开那片水的。 一直支撑着,就是靠着那个铁片的神气。 现在铁片被我亲手打坏,它撑不住了——而且,也回不去了。 它身上,皴裂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除非…… 我抓住它:「你给我个寄身符——你的罪孽,我帮你洗。」 「神君好意,我心领了……」它的声音还是嘶哑难听,但跟记忆之中,那种洪亮完全不同,简直枯萎的像是积年的草:「我不想连累神君——我罪孽深重,连神药都不让我靠近,我再也帮不上神君什么。」 「唯一能帮神君的,那就是……」 它那双开始枯萎的眼睛,看向了一片狼藉之中,依然闪闪发亮的「神药」。 第1707章 引路之神 「这不够,」我立刻说道:「只要活着,还有希望!」 铁蟾仙丑恶的头,已经越来越干枯,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也逐渐无神:「神君记着,他们,不想你回去……」 「轰」的一声,这个地方,整个坍塌了下来。 周围是一片天女的尖叫、 我回过头来:「程狗,带她们出去!」 程星河已经站起来了,赶鸡一样,赶着那些天女就要往外走:「你们还等什么呢?」 有些天女早就想离开了,跟着程星河就跑。 「可是……」还有一些天女犹豫了起来,转脸看向了铁蟾仙:「那他怎么办?」 铁蟾仙无神的眼睛看向了那些天女,阔嘴咧开,露出了一个丑恶极了的笑容:「你们走吧,不过,答应本仙一件事儿。」 几个天女立刻围了过来:「什么事儿?」 它的阔嘴,声音越来越低微:「忘了本仙——尤其,忘了本仙现在这个样子。」 那几个天女怔住了,有几个,大哭了起来。 「轰」的一声响,前面坠落了大量的砖石瓦砾,冷云杉木,金丝白鹿砖,都是最美丽的材料。 现如今,跟铁蟾仙的美貌一样,分崩离析。 「不好……」程星河甩出了凤凰毛,把一大片要坠落在他头上的大理石整个打碎:「咱们不好出去!」 第8页 苏寻想摸清楚这地方的阵法,可这地方的阵法不是凡人能搞清楚的。 大汉挡住了虞儿,伸手掀翻了好几块石头:「虞儿你快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虞儿拉住了他:「要走一起!」 可大汉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说道:「上次,我已经丢下他们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可留下来,也没用——大家都出不去。 土地神的声音也一紧:「这铁蟾仙一死,所有的活物,全会活埋……」 白藿香也不走,面对着面前纷乱的一切,她只看着我,镇定自若。 「白藿香,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找程星河!」 「我不去,」她梗着脖子说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撑住!」这个时候,苏寻忽然说道:「你们快点!」 这个时候,洞府的崩塌勉强停住。可苏寻的鼻子,开始淌血了——这不是肉眼凡胎该动的阵法。 哑巴兰的生魂缓过来了:「洞仔,那你怎么办?」 苏寻没吭声。 我站起了身来,掏出了怀里的一个东西。 这是红姑娘临来的时候,给我的红色信封。 说是——等到遇上麻烦的时候,这个东西能帮我。 打开了信封,里面露出了一片红色——好像,是一片红绸。 那个红绸从信封里探出来,却跟活物一样,奔着前头就飘了过去。 「这是……」大汉认出来了:「引路神的带子!」 只要跟着这个,就能找到生路。 是红姑娘提前给我们预留的生机。 「跑跑跑!」 那些天女还要回头看铁蟾仙,可程星河推着她们,没回头:「管好你自己吧——也许,你们管好自己,就是它的遗愿。」 她们被程星河他们连推带拥,全跟着红色的带着跑了出去。 「七星!」程星河扬起了声音:「知道你要告别——快点。」 我答应下来,回过头,看向了铁蟾仙。 它的手已经松开了。 「这样,也挺好。」它缓缓说道:「得偿所愿,什么都值——托赖神君,我得到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这一瞬,他那双越来越干枯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幸福,不是假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古今流传的一个妄想。 可是,癞蛤蟆,就没资格有爱美之心吗? 「你听我的,」我抓住了它的手——那些黏煳煳的东西,全干涸了:「给我个寄身符……」 铁蟾仙笑起来:「我不,我不拖累神君……不是我的,终究留不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每天,都拜神君,盼着神君好……」 对了,它每天,都会拜北斗星。 在他心里,那是我的象徵? 「我罪孽深重,这一天,是报应,」它抬起眼睛看着我,忽然说道:「但是神君,这一次,要提防白潇湘。」 我的心里陡然一震。 小心,潇湘? 我倏然想起来,一开始他看着我那张跟潇湘相似的面孔时,出口就是「白潇湘」,一点当年的敬意也没有。 「潇湘,她做什么了?」 「是她……是她害的你……」 话没说完,那张阔嘴边缘,淌出了一股子绿色的血。 「咣」的一声,头顶上的穹顶整个塌陷了下来,轰然砸到了我们身边,在裂缝之中,我看到了凛冽的星空。 「快走!」白藿香一把拉住了我,奔着前面就跑。 还可以,看到那个红带子的尾端。 铁蟾仙的身体了无生气,僵在了原地。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一愣——这是,那个紫衣天女? 我立刻大声说道:「快走!」 她们的生魂之所以凝聚不散,也是因为铁蟾仙的仙灵气。 铁蟾仙的仙灵气一旦消失,留下的天女,就会跟小灰舍里关着的一样,逐渐魂飞魄散! 可紫衣天女跟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抱住了铁蟾仙丑恶的身体。 一丝嫌弃都没有,只有依恋。 她不会不知道留下来的下场,可她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好……」紫衣天女绝美的脸,靠在了铁蟾仙丑恶的头颅上,竟然满是幸福:「到了最后,陪着他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知足了……」 铁蟾仙的眼珠子滚了滚,似乎是不信。 可最后,它的阔嘴上,挂着一抹满足的笑,瞳孔扩散,永远凝固上了。 我折过身子,还想过去,可不光白藿香没松手,还有一个力量,已经推在了我后背上。 「万物终将有一死。」是土地神的声音:「都是命数。更何况,它害了很多人,泥足深陷,拔不出来……」 没错,它是干了很多丧良心的事情。 但是,始作俑者,是欺骗它的人。 「七星!」 是程星河的声音。 可这个时候,不光头顶,脚底下也塌陷了。 那漂亮的,镂刻着精緻花纹的地板全部糟朽了下去。 我把神药收起来,一手抓住白藿香,一手抓住了那个红绸子。 眼前一花,已经被带出去了。 扑面而来,是一阵破晓之前的寒风。 面前,是料峭的绝壁,满目荒凉,面前,只剩下了一口枯井。 第9页 那个美丽的神仙洞府,像是一场梦境,破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抬起头,北斗星附近,有一颗流星划过去了。 像是——一个曾经的神祇,终于消亡。 铁蟾仙,到底是没扛的过,这一场劫难。 好几双手拉住了我:「铁蟾仙呢!铁蟾仙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 那些天女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忽然跪下,放声大哭:「铁蟾仙……」 这一下带了头,许多天女的生魂,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程星河嘆了口气:「你们,不恨他?」 「大家,都忘了一件事儿。」虞儿的生魂,忽然从大汉的胳膊下挣脱了下来:「来的时候,是大家求他接自己的。」 我一愣——求他? 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些天女被掳掠的时候,都动了一个念头。 要是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就好了。 比如虞儿,那天在跟大汉为了琐事争吵,还有的天女,也是因为生活上的不如意,想逃离。 人一时想不开,自杀的都有,更何况气话呢? 那些,大部分是气话,所以来到了这里之后,她们后悔了,拼了命想回去, 可唯独铁蟾仙当了真。 他最恨别人骗他。 更有甚者——有的是很久之前来的,那个时候,还有卖儿鬻女,逼良为娼,让节妇给亡夫殉葬的事情。 她们就更希望有人能带自己离开了。 那个时候带她们离开的铁蟾仙,说是恩人,并不为过。 到了这里之后,极尽宠爱,锦衣玉食——铁蟾仙认为,自己给了这些美人自己可以给的一切。 难怪,铁蟾仙说,自己没有对不起她们。 有些天女神情迷茫,有些嚎啕大哭。 白藿香嘆了口气,盯着她们喃喃说道:「总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是因为没分辨出来,女人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吧。」 我长长出了口气,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过去了,谁也没有后悔药吃。 他唯一的遗愿,是让你们,忘记他最后的模样。 第1708章 一程送别 不过,也没有告别的时间了。 我看向了那些天女——随着铁蟾仙的消失,她们的魂魄,也开始逐渐浅淡。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低声说道:「她们怎么办?」 她们都是一些无辜的人,当然得送她们一程。 有一些,身体还在,还有家人,等着她们回家。 有一些,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身体已经荡然无存了。 得给她们找个领路人。 我也就坐下,开始念诵度人的《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程星河他们也一起。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 在这念诵声之中,那个红姑娘给的红色带子,再次飘扬了起来,那些天女身上,也有了璀璨的灵光。 她们从我们身边陆续站起,每个人都弯腰鞠躬,跟着那个引路神带子,鱼贯而出。 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不久之后,一些半透明的东西,从井里飘荡了出来。 是之前我和白藿香下井的时候,遇上的那些魂魄。 她们触怒了铁蟾仙,阴气耗尽,成了这种东西。 但是,大概怕她们飘荡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铁蟾仙把她们封锁在井下,不见天日。 现在,她们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但愿——这一次出来,她们能回到想回的地方,见到想见的人。 唯独哑巴兰和虞儿留在了我们身边。 数不清的生魂,是一场大功德。 可多亏了红姑娘了——该回身体的回身体,该转世的,也应该由引路神带着转世了。 超度了这么多的魂魄,我们几个都损耗了很多。 目送最后一个姑娘离开,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没松完,身边窸窸窣窣,就响起来了一阵声音。 是那些——山獭和山精? 这些东西也因为这些年跟铁蟾仙沾了光,都得到了丰沛的灵气,一个个成了气候。 哪怕到了现在,还对我们蠢蠢欲动。 而这个时候,虞儿低声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要带荤物吗?」 程星河不禁满腹委屈,立马说道:「我们没带啊!这皮带皮掖子都放到了山下了!再说荤腥,也就我们身上这几两肉了,总不能把皮肉剔除干净了,靠着骨头架子上山吧?」 说着把背包拿出来:「不信你看。」 背包里,只有砂糖瓜。 虞儿却一下笑了出来。 程星河一愣:「怎么了?」 「口口声声说不是荤物,这不是荤物?」 「砂糖瓜不是糯米和豆沙做的吗?都是谷物,辟邪还来不及呢,怎么就成了荤物了?」 虞儿答道:「是因为你们不知道砂糖瓜是怎么做的——口感这么细软,是因为和面的时候,加了大量的猪油。」 程星河一愣,傻了眼。 对呀,很多中式点心会放猪油的,可我们谁也没往那方面想。 白藿香瞪了他一眼:「原来是你。」 第10页 程星河很不甘心,但对方是白藿香,他欺软怕硬没脾气了,转脸又怪苏寻没提醒他:「都是洞仔爱吃,让我带的。」 你这甩锅甩的也不对地方啊!谁信? 苏寻连听都没听,只是蹲在了地上,研究那个神仙洞府的阵。 一个山上长大的洞仔,大概都不知道猪油做点心,这货丧尽天良,什么人都能赖上。 白藿香噼手把砂糖瓜抢过来,要扔到了山谷下头,程星河还想把砂糖瓜抱怀里护住呢,那些山精和山獭,奔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坏了——七星,做好战斗准备!」 可这一瞬间,猝不及防,头顶上轰然就过了一道雷。 耳边嗡的一声。 这雷来得快去得也快,硫磺气息散尽,地上出现了很多焦尸——大概,是吃过人的精怪。 等程星河惴惴不安的站起来,我眼睛却亮了。 程星河和苏寻也终于上了地阶了! 哑巴兰虽然是个生魂,可也是一样! 程星河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看砂糖瓜少了没有,我倒是如释重负的笑了。 终于都熬出头来了。 这一趟,有难过,可也有高兴。 人生事,果然苦乐参半。 身后响起了土地神的声音:「多谢!」 「不用。」 这个时候,天幕似乎都被那道炸雷打破,一丝晨曦从东方露了出来。 虽然满目荒凉,可到底出现了几分希望。 那道雷,削下了山顶一角——这地方,不再是淫邪的肉苁蓉地了。 「剩下的事情,我来收拾,」土地神说道:「几位一路走好。」 是啊,也该回去了,哑巴兰也得赶紧回到身体上。 程星河盯着那口井,却满脸的肉疼。 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怎么了?下山买骨头给你吃。」 「吃你大爷,」程星河嘆了口气,盯着那口井。 那就是,神仙洞府的本来面目。 「你说,那里面多少好东西啊?就一片云母珊瑚,得值多少钱?」程星河跟舞龙舞狮一样,把个大脑袋晃来晃去的:「嘎嘣一下,全没了!」 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我刚要说话,忽然肩膀一重。 接着,就是「嗝」的一声。 一转脸,吓我一跳,小绿? 小绿大了一圈! 那肚子,跟刚被吹起来的一样。 我还想起来了,之前跟铁蟾仙打起来,肩膀上轻了一下,当时没多想,闹半天,是小绿跳下去躲起来了。 程星河也摸小绿的脑袋:「还是小绿机灵,知道趋福避祸。」 「嗝。」 小绿对他又是一个嗝。 「不对啊,」程星河这才也反应过来:「小绿怎么变大了?」 还大了不少呢! 它吃什么了? 我伸手往它嘴里一掏,心头一震。 是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白藿香觉出来,也跟了过来,顿时欢喜了起来:「小绿真能干!」 程星河一拍脑袋:「老亓好像说过——这种蛙长大了,自己也会识别好东西,有现成的,自己吞!」 好傢伙,还是个回收能手。 小绿宠辱不惊,一律回復一个「嗝」。 这下子,铁蟾仙搜集这么多年的宝物,都让小绿给弄回来了。 有各种丹丸,药材,珍宝…… 我想起了那些「神药」。 它们真的能让人,回到上头去? 正寻思着呢,我眼角余光就看到了白藿香的手,心里一沉。 之前她为了帮我解毒,空手就给我往下撸铁蟾仙身上的毒液,自己的手,起了好几个大泡——应该是自己处理过,可哪怕处理,也一定痛苦难当。 我自己就体会过。 我连忙让小绿张开嘴:「你看看,有没有能解毒的?」 白藿香没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要有后遗症呢?」 这是医生的手,一丝闪失都不能出。 「后遗症留不了,」白藿香转脸,声音很低:「最多留个疤。」 「留疤那也不行啊!」 好端端的手,为什么非要让它留疤? 白藿香一歪头:「反正我也不好看,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留疤怎么啦?」 好么,原来生气的点是在这里。 「你好看。」 白藿香的唿吸,一下就凝滞住了。 我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 白藿香的眼神立刻挪到了别处,耳朵发红:「你该不会——是安慰我吧?」 「骗你是狗。」 金毛抬头惊恐的看了我一眼。 白藿香见到了金毛的表情,忽然一下就笑了。 笑了,就更好看了。 我也想笑,可手隔着口袋,感觉到了那几个神药,心里一揪。 铁蟾仙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说让我小心潇湘——是她害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 第1709章 土地神庙 还没等我想好,哑巴兰已经凑过来:「哥,咱们赶紧走吧。」 他盯着那些生魂消失的方向,焦急不已:「那些姐姐妹妹,按理说,魂魄离体十二个时辰,就回不去了,我还是有点担心……」 第11页 「这不是有引路神嘛,」我答道:「更何况……」 「哥!」哑巴兰的生魂更焦急了:「我没求过你……」 「行了行了,」我只好摆了摆手:「听你的。」 哑巴兰别提多高兴了,拽着我就要往下走。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片荒芜的山头。 这才见到,这个号称没人攀登过的顶峰,除了有那口突兀的井,后面隐隐约约,还有一座茅庐的轮廓。 到了现在,茅庐檐角上,还挂着一个残损的风铃。 也许——曾经有一位清修的居士,一个人胼手砥足来到了这里,挖井蓄水,搭建茅庐。 也许,我们攀爬上来的小径,也是那个人一步一步开凿的。 之后得道却未飞升,留在了这里。 我摁住了哑巴兰:「就最后一点事儿……」 我越过了那一片荒草,到了茅庐前面,果然,腐朽的门廊下,有年久失修的祭祀台,看不清字迹的神主牌。 我把神主牌擦干净,上了香。 三注香菸裊裊而起,飞到了碧空之上。 这是土地神的家,他终于可以回来了。 身后没有道谢,而是一声嘆息:「受之有愧……」 「并没有,」我答道:「您尽了自己的全部能力,就是英雄。」 谁说英雄非得无所不能呢? 死守信念,不屈不挠的,我认为,都是英雄。 身后的土地神像是怔了一下:「闻名不如见面,难怪——那么多人,誓死追随您……」 「你说的,是谁?」 天边轰隆,像是起了一阵子风雨声,土地神的话头,立刻被剪断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铁蟾仙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他说的一些话,请您务必牢记。」 我心里一动,就有些不舒服——关于那些「不想让我回去的人」,还是,潇湘? 但土地神自然是好意,我立刻点了点头:「多谢。」 「哥!」 哑巴兰不惦记着自己,光惦记着那些姐姐妹妹,急的满地转圈。 「来了来了。」我对着那个茅庐一拱手:「咱们就此别过。」 还是没能看到土地神——但我有一种直觉,他,可能也在背后,跟我拱手做别。 顺着小径下山——山獭和山精被雷声荡涤干净,再也没有来滋扰我们的。 想必,山獭和山精跟铁蟾仙是共生的关系,生活在铁蟾仙的庇护之下,可以逃过雷劫,相应的,保护费就是帮着铁蟾仙巡山。 这下,铁蟾仙消失,他们也消失了。 我看向了手心。 那个残损的铁片。 单单凭着这个铁片,就能让铁蟾仙有割据一方的能力——那个送铁片给铁蟾仙的人,又有多大的能力? 难怪,铁蟾仙说,「他们怕他」。 下了山,我们各自换好了衣服,带着大汉和虞儿,一起来到了苁蓉山下的那个城镇。 果然,这一进去,就被震慑住了。 只见满大街,都跪满了人——面朝着我们从苁蓉山上下来的方向。 而一个人抬起头看见了我们,忽然就跑过来,死死抱住了我:「伢子,你帮了忙,是不是?大姨谢谢你,大姨谢谢你!」 这是我们进城镇的时候,那个卖花生糖的大姨。 她的女儿好像叫珊瑚。 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白皙俏丽的姑娘,正站在了街边,想说什么,可一张脸通红,一副很害羞的样子:「先生,你们的事情,我都跟家里人说了!」 啊,之前她睡着,还没端详出来,这一看,确实是其中一个被关在了小灰舍的天女。 跟哑巴兰关系最好的那个! 原来,这一夕之间,所有沉睡的「天女」,全都睁开了眼睛。 对她们来说,好像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按理说,魂魄不好聚齐——哪怕引路神,也得吃力。 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们头上的「灵芝」。 那些灵芝,其实是铁蟾仙临走的时候,留在她们身上,「滥竽充数」的东西。 那种灵芝,其实是铁蟾仙留下的神药下脚料——能让她们的身体里,长存灵气。 这样,就是跟一个萝蔔一个坑一样,阴司还以为她们还活着,这才不会前来调查。 不管目的是怎么样,这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现如今,她们已经醒过来,那些「灵芝」,也都消失了。 珊瑚当时,也是因为跟自己的母亲为了学业的事情争吵,萌生了:「要是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就好了」的念头,才被铁蟾仙带走了生魂。 说着,她看向了我,眼里有了几分期盼:「先生,小兰呢?」 哑巴兰长长的出了口气:「太好了……」 他还想过去跟珊瑚拥抱一下,被我给拽回来了。 他忘了自己现在是生魂,被生人气一灼,要倒霉的。 程星河摆了摆手:「你放心吧,你看他腰上。」 我这才见到,哑巴兰腰上有一道神气,跟个腰带一样。 这才想起来——对了,託了红姑娘的福,大概是跟本地的保护神打了招唿,护住了哑巴兰。 程星河连忙说道:「也不用这么客气,那个卦资……」 我一下打在了他后脑勺上:「你都托赖这件事情,升了地阶了,还要什么卦资?人家介绍给你这么个积累大功德的好活,我看你得谢谢人家才行。」 第12页 程星河没理也要搅三分:「不是,一码归一码。」 马你个头。 而那些本地人一听,立刻说道:「卦资自然是要算的——我们预备好了!」 说着,送上了不少的礼物。 是这地方,盛产的肉苁蓉,质量上好。 我一下就乐了,回头看着程星河:「这不是来了吗,给你补补。」 这是滋阴壮阳的药材,专治肾虚。 「你看不起谁呢?你爹青春年少,并不需要……」程星河嘆气,又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实在不行,砂糖瓜和芝麻糖也行!」 我则对着那些人说道:「你们真要是想感谢,就顺着小径上苁蓉山的山顶,谢你们本地的土地神吧!」 「土地神?」本地人面面相觑:「咱们这里,还有个土地神呢?」 「是有,」一个岁数大的忽然想起来了:「说是——在山顶上,还有土地庙呢!」 我就知道——土地神还没消失,一定是还有信徒记得他。 只要延续了信仰和香火,他一定会继续保佑本地人的。 那些本地人已经从甦醒过来的天女口中知道了一切,拦着不让我们走——还有一些,说自己家女儿看中我们了,要留下做女婿,把不少天女的脸都羞红了。 这一折腾,过去了半晌,他们正强留着我们吃饭呢,一只粗壮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 大汉。 不光是他——虞儿也来了。 不过,虞儿已经不再是生魂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容光焕发,更好看了,俩人站在一起,妥妥的美女与野兽。 大汉盯着我,目光灼灼:「这一路上,多亏你了,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就大汉那个三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能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个奇蹟。 我一乐:「不用,不过,你要真的想谢我,那有件事,请你帮忙。」 大汉一身肌肉顿时全绷起来了,似乎巴不得这一声:「你说得出,我做得到,刀山火海,不皱一下眉头。」 「没有这么严重,」我摆了摆手:「就一样,土地神庙的事情,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大汉瞬间有些失望,像是说这算什么忙? 但这一瞬,大汉盯着我,表情忽然一变,勐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怎么还你恩情了!」 第1710章 拦路之神 这一惊一乍的,把树上的鸟都给惊飞了。 我也莫名其妙:「什么事儿?」 大汉摇摇头,说道:「最近,有人要找你,怕是对你不利——我到时候会去帮你,这个人情不就还上了吗?」 程星河「嗤」的一下就笑了:「找七星麻烦的,那都不是一般的货色,不是我看不起你,大概不是你能对付的程度。」 可大汉执拗的摇摇头:「我不会看错的。咱们肯定很快就能见面。」 其实大汉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怎么展露过本事,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门的。 我就看向了他的六个风水铃:「上次问你,你没说,你到底是……」 「我是王屋山的,」大汉说道:「剩下的,不方便细说。」 王屋山是九大名山之一,《愚公移山》说的就是这里。 这倒是让人肃然起敬,据说是上古神君祈天的地方,传说很多,既然是王屋山的,那自然是名门正派了。 「也好,」我本来也没打算非要让他还这个人情——他老婆不也在苁蓉山上帮了我们了嘛:「那就有缘再见。」 这一行,收穫已经很大了。 他点了点头,就把自己那串风水铃取下来,摘了一个给我:「不嫌弃的话,这个算是个纪念。」 我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回报的,就叫小绿张开嘴,找出了一个碧晶璎珞回赠。 大汉也没推辞,我们顾念着哑巴兰得赶紧回去,就离开了。 车启动起来,大汉和村民还在原地摆手跟我们道别呢,接着,大汉回头说了什么,本地人全回头看向了苁蓉山。 我也看见,苁蓉山的山顶,一闪而过,有了一抹神气。 土地神,重新得到信仰了。 而且——我皱起眉头,看见苁蓉山的山顶,似乎多了一个我们走的时候没有的东西。 程星河也看见了:「那是……」 似乎是两块巨石。 一个,是长条形,婀娜多姿的天女造型,还有一个——我眼里猝然就是一热。 张着大嘴的蟾蜍形状,正对着北斗星的位置。 这个是,土地神不计前嫌,给他们留下了容身之处? 「这样的话……」苏寻也明白了:「铁蟾仙和紫衣天女,也会重新回来?」 它们的故事,应该会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有了信仰,那木石都能有灵。 很多地方会有仙女峰,仙翁採药之类的山头,被祭拜的多了,往往,真的会出现仙女和仙翁。 土地庙一兴,这地方的香火,估计也会跟着兴起。 做有职位的神,其实未必有逍遥自在的仙舒服。 这个时候,车拐过了一条环山公路,我们已经看不到大汉他们了。 程星河挖了挖耳朵:「对了,还没问大汉叫什么呢。」 一段缘分,相逢何必曾相识嘛。 我拿起了那个铃铛。 第13页 这就看出来,那个铃铛上的花纹。 镂刻的,是一个雄健的大汉,手持斧子,血脉偾张,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片混沌噼过去。 白藿香看了过来:「这是——盘古开天闢地?」 「未必,」苏寻一看见老东西,必定要来发表高论,完全不顾自己懂不懂:「后面有房屋装饰,说明比盘古的年代远,我看,是愚公移山。」 这倒是也符合王屋山的传说。 不过,其实这个铃铛上的形象,砍的却并不是山——更像是,一大团凝聚在一起的妖魔。 跟大汉自己的气势还是挺契合的。 我就跟自己的风水铃拴在一起了。 这还是以前水百羽给我的,类似「风水界晚辈最杰出成就奖,将来要往十二天阶来培养的。 戴了这个,表示自己不是没来歷的野狐禅就是了。 哑巴兰则盯着前路,不知道想什么呢。 「急着回身体里去?」 哑巴兰却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这次,红姑娘可帮了大忙啦!急着,去谢谢红姑娘。」 我一乐,这小子很明白什么叫知恩图报。 程星河一歪嘴:「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啊,红姑娘是哑巴兰的理想型。 很快,车就开回到了大桑城。 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真龙骨开始重新生长了,程星河他们也上了地阶,再多做一些功德,说不定,我就能去真龙穴,查清楚四相局被改局的真相了。 而且——潇湘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跟河洛的水神之争怎么样了,要是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很快,车进了大桑城。 不过,这一进了大桑城,我总觉得这地方气息有些不对。 像是有什么怪东西出现了。 夹杂在神气和妖气之间的一种气息。 之前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呢,我们走了之后,来了什么东西? 程星河似乎也觉出来了:「好干净啊……」 哑巴兰归心似箭:「是啊,这大马路比你的床干净多了。」 「不是,」苏寻也觉出来了:「这地方,没有阴气了。」 没错——每个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执念深重的死人。 哪怕本地阴差能干,没有这种孤魂野鬼,那有七窍者皆可修灵,长毛的也不能少。 忽然这么干净,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地方有什么大灵脉被发现了,这地方有灵的都跟抢购一样,过去占便宜了。 要么——这地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把那些东西都吓走了。 我们以前,也遇上过这种特别「干净」的事儿,不过,都不是好事儿。 哑巴兰顿时担心了起来:「程狗,快开——这地方要是有事儿,咱们得去帮红姑娘啊!」 「驾驶座的爸爸你不理,一见女色你把眼迷,」程星河一踩油门:「还有,程狗也是你叫的?」 车开到了红姑娘的房子外面,眼看要到了,忽然车就熄火了。 哑巴兰不干了:「你怎么开车的?」 程星河有些纳闷,下车要检查,结果一低头就把脑袋缩回来了,声音一紧:「好像,出事儿了。」 我们几个一愣,我立马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是路障神。」 所谓的路障神,是跟门神一样,很常见的平安神,管理的范围也不大,可能就是一条小路。 路障神拦着你,其实是保平安的——比如,也许你多走几步,一个花盆就落你头上了,你稍微晚几步,可能就跟危险擦肩而过了。程星河低声说道:「八成,是红姑娘故意放出来拦着咱们的。」 拦着我们,就一个理由——不想让我们回去。 她不会不知道哑巴兰的情况,托路障神拦着我们,肯定是有比哑巴兰回不去还严重的事儿。 我立马就带上了哑巴兰:「你们在这等着,我带着哑巴兰过去看看。」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可是红姑娘已经拦着咱们了,要不,等一等?」 「她拦着咱们,就说明觉得咱们对付不了,肯定是个蛮不讲理的东西,要是连咱们都对付不了,她一个肉眼凡胎能挡得住吗?保不齐……」 我没往下说。 可他们全明白了。 保不齐,她就要再入一次轮迴了。 白藿香顿时也担心了起来,哑巴兰一听,蹿的比我还快。 我一把将哑巴兰拽回来——我倒是要看看,又有谁想找我们的麻烦。 能追到这地方来,本事不小啊。 进了门,就看见两个人影,正把红姑娘往外拽。 那两个人影,身上是很浓重的秽气。 红姑娘的能力,对付邪神是没的说,可对付这种污秽的东西,也许没有对付神灵那么得心应手。 可红姑娘死死守着哑巴兰的身体,就是不肯走,她白惨惨的脸憋的通红,在拼命挣扎——眼睛里充了血。 她的肺本来就不好,看样子,快喘不过气来了。 哑巴兰大怒,跟勐兽出笼一样就扑,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而我一下就将他拽回来,七星龙泉出鞘,对着那两个东西就削过去了。 第1711章 金灵龙王 两个东西没想到还出来了个我,一个当场被砍翻,还有一个被伤了一半,被我一脚踩地下了。 第14页 不过,一股子秽气扑面而来,把我也给熏了个好歹,有点想吐。 能有这种秽气,是食腐的东西。 一个长满了黑毛的身体跌落在了地上,是个野兽,身上咕噜噜的滚出了一个灰白色的珠子,看上去,很像是一颗死鱼眼。 是外丹。 另一个吓的跪在地上,不动弹了。 这俩是修外丹的灵物。 灵物修行,靠的就是丹,丹是精气的凝结,丹越大,这个灵物也就越厉害。 灵物也分好坏——有的是帮助他人获取功德,来增能耐,这种我们称之为内丹,速度很慢,需要的时间也很长,但是丹凝结出来,就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一般是红色的。 跟普通替天行道的修行者一样。 还有一种,虽然也在体内,可我们称之为外丹。 精怪变成美人,去吃书生的精气,或者其他通过哄骗迫害,害人的方式,也能修丹,这种叫外丹。 外丹一般是凝滞的灰白色,而外丹修炼好了之后,是可以被其他灵物抢走的——修行的就白玩儿了。 就跟杀人越货一样,外丹可以让灵物,自相残杀。 这就类似阴面先生了。 我一脚把那个灰白色的外丹踢起,凌空抓住,看向了手底下那个灵物:「谁让你们来的?」 那个灵物一脸邪气,显然是修外丹的,现在也靠着外丹变成了人形。 是个糙汉的模样,浑身是毛。 这显然是功夫不到家,真正有能力的灵物,得有铁蟾仙成人的美貌,不然唬不了人。 这种货色,还不至于让红姑娘如临大敌,只会是先行的喽啰。 现如今,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红姑娘唿吸还没调匀,转脸就看见了哑巴兰。 她充血还没退下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接着,转过了脸,对着褥子上哑巴兰的身体就喊了起来:「兰如月,回家吃饭!兰如月,回家吃饭!」 这是叫魂的方法,哑巴兰的生魂跟让人推了一把似得,就跌回到了自己身体上了。 一转眼的功夫,褥子上的哑巴兰,已经翻身坐起来了,伸手就要把猎仙索给抽出来,两眼猩红:「敢对红姑娘动手——看我不……」 红姑娘立刻摁住他:「问清楚再说!」 哑巴兰这几天因为没了魂而变得蜡黄的脸,瞬间容光焕发,立刻点了点头,声音一低:「对了……」 红姑娘询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哑巴兰的脸跟春联似得,嗫嗫嚅嚅:「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红姑娘一愣,偏过头,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都咳红了。 手底下那个东西还要动呢,被我来了一脚:「你说不说?这可是要做腊肠的季节了,再磨蹭,厨房的窗户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那个东西浑身一颤,两手抱住了头:「我,我不敢说……」 对方挺厉害啊,死到临头都能震慑着你。 我嘴角一勾,甩开了七星龙泉:「那你选——腊肠,要做麻辣的,还是五香的?」 那东西趴下,不动了。 怎么回事,视死如归? 可我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趴在了地上,嘴角一抹绿汁。 吓破苦胆,死了。 这胆子是针鼻做的吗? 还是——我捡起了这一只地嘴边滚出的第二颗外丹。 那个东西真有这么厉害? 我刚要抬起头问红姑娘,红姑娘一边咳嗽着,一边就把我给推起来了:「你们赶紧走吧——我知道你们的藏很厉害,那东西大概追不上你们。」 「那不行。」哑巴兰立刻夹在了我和红姑娘之间:「真有什么事儿,你怎么办?」 红姑娘摇摇头:「它是沖你们来的,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快走吧。」 「你先说清楚,」我把两个长毛的尸体挪开:「不说清楚,我们走不了。」 红姑娘看出来我是铁了心了,一跺脚:「那是个很厉害的妖神。」 妖神? 妖是灵物,神是管理三界的,这妖神是什么路数? 红姑娘又咳嗽了起来,纤细的身材跌坐在了木头凳子上:「这个东西,是来找你的。」 原来,我们走了之后不久,就有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大大咧咧的问:「李北斗是不是在这里?」 红姑娘一抬头,顿时就愣住了。 这个东西,来者不善。 浑身是秽气和神气。 邪神? 红姑娘就问,找李北斗干什么? 那个东西大大咧咧在门槛上坐下,微微一笑:「听说李北斗是真龙转世——我闲得无聊,想看看,真龙转世,杀不杀的死。」 当时红姑娘就被镇住了,但接下来,就笑了:「李北斗的能力我看见了——一般的东西,杀不死他。」 那个东西两腿一伸,也笑:「我不是一般的东西。」 这个时候,红姑娘的两个哥哥生怕这个东西伤害到了妹妹,上来就要保护她,可那个东西微微一扬手,她的两个哥哥,就消失了。 红姑娘瞬间就镇住了——她还没见过,谁有这个能力。 简直,跟沼泽和黑洞一样。 红姑娘就问,跟李北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如果不嫌弃,她可以调解一下。 第15页 那个东西对她一笑:「没什么过节——我说了,听说他是真龙转世,想见识见识。」 红姑娘知道它不像是什么正常性格,只好说,李北斗现在不在。 那东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站起来说,意兴阑珊的说:「那我等着——他一个时辰不来,我就吞一个时辰这里的东西。」 红姑娘追出来,眼看着大桑城很多灵物,忽然一扫而空。 这是一整个城啊! 那个东西的能力,可见一斑。 红姑娘想通风报信,可我们已经动身了,没来得及,这俩,就是那个东西派来的,说是主人等的不耐烦了,既然你跟他很熟悉,抓了你,那李北斗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红姑娘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路障神拦住我们。 哑巴兰听不下去了:「哪儿来这么狂的东西?他有没有提起过,他什么名号?有元身,我哥灭了他元身,有庙,我哥踹了他的庙!」 红姑娘盯着我,抿了抿嘴:「听说——他叫金灵龙王。」 金灵龙王——这个名字够大的。 而且,我皱起了眉头,他是什么来路,会不会,跟河洛有关系? 第1712章 点穴先生 说着话,红姑娘堂屋里供着的香忽然亮了一下,接着「蓬」的一声,就是一股子火。 好像,是和红姑娘相熟的,在给红姑娘传递消息。 红姑娘过去看了看,回头跟我说道:「这两个不回去,那东西一路追着你过来了,你赶紧走吧。我看那个叫金灵龙王的,不见得有什么长性,他找不到你,这事儿也就算了。」 哑巴兰立马说道:「那你两个哥哥呢?」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了,」红姑娘一路把我们往外推:「快点!」 哪儿有那么简单的,我们走了,大桑城的灵物不是要遭殃? 见见那东西,也不是不行。 果然,这一瞬间,我们就听见了门响。 我转手就把七星龙泉拔出来了——小打小闹,犯不上拿斩须刀。 结果一回头,我倒是一愣。 来的,竟然是江年。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而他沉着脸,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要开口:「李北斗……」 结果他话没说完,又一个人也过来了,一下拉住他:「家主的旧名字,也是你叫的?」 接着,他满脸带着笑:「家主,有日子不见,不知道最近可还好啊?看家主容光焕发的,料想前程似锦!」 这个人我也记得——不是那个所谓的「二叔」吗? 应该跟江良是同辈兄弟。 自打真龙骨被剔除,江老爷子去世,我还没见过江家人。 江仲离的预言,一件一件,全都实现了——江家风光几百年,也终于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了。 到最后,还是因为我。 果然,江年和这位二叔的印堂都是一片晦暗,可见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江年对我算是深仇大恨,不过那位二叔,是个能屈能伸的——哪怕江家的悲剧,在他们心里是我造成的,可因为江老爷子临终一席话,在他们看来,唯一能让江家復兴的希望,就是我了。 哑巴兰也愣了一下,转脸看向了那个二叔:「不是,我没听错吧?当初你们对我哥喊打喊杀,现在一转脸就能跟我哥叫家主——川剧都没你们能变脸。」 当初杀我,是为了江家,现在找我做家主,也是为了江家——真讽刺。 二叔立刻陪了个笑脸:「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咱们有误会呀!要是我们知道家主也是咱们江家的血脉,怎么也做不出那种事儿来!」 只要确认了我江家的血脉,那对他们来说,我做真龙转世,和江辰做真龙转世,没有任何区别。 跟老头儿听了这么多年的戏,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一看,也能看出来,江家只怕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了。 这位二叔的意思,怕是一石二鸟——一方面,是想靠我解决问题,一方面,是以此为契机,迎我回去做「家主」,他们好延续江家的荣耀。 认定了,我讲究这个血脉情分,不忍心看见「家人」倒霉。 我一笑:「我离开的时候就说好了——是你们不认我的。」 要不是命大——不知道死在他们手里几次了。 尤其是剔除真龙骨的时候……我立刻把心思转了回来,那种巨大的痛苦,我连想都不愿意回想。 「就是!」哑巴兰生怕我心软,挡在前面就说道:「现在说误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咱们身上淌的是一样的血!」二叔立刻说道:「家主啊,你想,老爷子要是在世,会撒手不管我们吗?老爷子把一切都给你了,是为什么?为了江家!这是大局啊!」 我心里一动。 是啊,江老爷子把一切都给我了。 「算了,」江年转脸:「二叔,我就说,这李北斗忘恩负义,拿了老爷子的一切,也不会干人事儿,就是个白眼狼,找他干什么?咱们江家能做家主的,不少。」 「你懂什么?」二叔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你有点良心没有了?姑姑死了,对你有好处?」 我一愣:「姑姑?解梦姑姑?」 二叔受宠若惊,立刻说道:「是了,是解梦姑姑!家主也知道?实不相瞒,我们来求家主,就是因为解梦姑姑也出事儿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16页 要说江家人,确实冷血无情。 可我记得很清楚——家神离开的时候,解梦姑姑来找我,给我解了梦,还警告过我那个大劫难的事情。 解梦姑姑是不见外人的,可她见我了。 一开始,她就拿着我当家里人了。 她遇上麻烦了——确实不能放着不管。 二叔察言观色,立刻藉机跟我讲述了起来:「家主不在这段时间,行当之内,可出了大事儿了。」 原来,这一阵子,十二天阶集体失踪,谁都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也找不到。 所以一遇上什么事儿,也只能行内的天阶家族来主持大局了。 乱世出英雄,谁在这个时候掌握了话语权,那就能保住祖宗基业,其他家族呢,也觊觎着能出个天阶,进入到了天阶家族里去。 正准备着大展拳脚呢,没想到,这一阵子不光十二天阶没了人影,陆陆续续,好些风水行的先生忽然也跟着失踪了。 简直跟死鬼抓替身一样。 这种事儿,只在二十来年前出现过一次——传说之中,是十八阿鼻刘,把那些先生给「封」住了。 而前些日子,十八阿鼻刘从银河大院越狱,好些人就想,八成,是十八阿鼻刘逃出生天,开始对风水行蓄意报復。 这事儿也惊动了天师府,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现如今业内人心惶惶,谁要是能抓住十八阿鼻刘,把那些消失的先生找回来,在业内,那就是大功一件,和数不清的人情。 江家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要解梦姑姑帮着解梦,可时运走低,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没能得到线索,就连解梦姑姑,竟然也一睡不醒。 江家人就剩下一个解梦姑姑做靠山了,解梦姑姑再出了事儿,那江家就更完蛋了,这不是,就赶紧来找我了。 我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来就有什么金灵龙王要来找我麻烦,谁知道江家也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非要往一起凑。 而且,我动了心思——这可是江家。 江瘸子和江天,江良,当初不就是在江家找到的四相局线索吗? 要是我能到江家去,保不齐,也能寻找到什么江仲离关于四相局的秘密——比如,改局和真龙穴之谜。 我一寻思,就问道:「那些失踪的先生,有什么共同点没有?」 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当年死的人是死在了真龙穴里,十八阿鼻刘二十年前是背了黑锅。 我好不容易帮他逃出来,结果又一个黑锅扣在他身上了。 二叔一看我松了口,别提多高兴了:「这个,咱们可以细查!只要家主肯出马,那势必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这些失踪的先生,是有个共同点,」江年却冷冷的说道:「都是在点阴穴方面最出名的。」 阴宅? 「好比沙河牛家,兴隆宫冯家,锦江府罗家……」 沙河牛家擅长点财金穴,代表作有几个出名的大商人。兴隆宫冯家擅长点贵人穴,权贵圈子都信得过他,锦江府罗家擅长点文贵,代表作「象牙笏板地」出过着名的学者。 他们的失踪,难道跟阴穴有关系? 「总之,解梦姑姑八成也是解梦的时候,被十八阿鼻刘给封住了。」二叔立刻说道:「救回解梦姑姑,就能抓住十八阿鼻刘,咱们风水行的浩劫,就能过去了。」 第1713章 财不露白 我一寻思,四相局的真相才是重中之重,这是个机会,就去解梦姑姑那看看。 不过,那个金灵龙王的事情也迫在眉睫,我就让江家二伯等等,我会个客。 按照金灵龙王手底下那两个秽物的说法,那货也要来找我。 既然是鼓捣外丹的,自然不是好鸟,灭了他,估摸又是个大功德。 天上掉的功德,不要白不要。 红姑娘一听我的意向,脸色就不好看了,伸手点了一支烟,手指头还有点颤:「那个东西,确实很厉害……」 她可是灵骨童女,什么邪神的世面没见过,那东西,竟然让她忌惮成这个样子…… 哑巴兰趁机说道:「红姑娘,你放心吧,有我哥在,就没什么事儿是做不到的。」 红姑娘又担心又着急,抽菸抽的勐了些,咳嗽的溅出了眼泪。 江家二叔也一样着急:「家主——你说解梦姑姑的事儿,人命关天,您那位客,是不是下次再见……」 「我不是你们家主。」 我忙着在大锅里舀烧开的水给哑巴兰喝——人一还魂,最大的需求就是喝水。 哑巴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干舌燥,拿了就喝, 江家二叔一听更着急了,想催我又不敢催我,只能在一边搓手。 江年估摸觉得找我帮忙,都是他们江家「不计前嫌」,我竟然「给脸不要」,气的肺都快炸了。 但也无计可施。 哑巴兰倒是乐了,故意慢慢腾腾小口喝水,意思是我们的时间,想浪费就浪费。 不过,他这一喝水,我还想起来了,铁蟾仙给了我一些神药。 这玩意儿是千辛万苦才炼制出来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刚才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闲的没事,索性就想拿出来研究研究。 神药连铁蟾仙都不能碰,小绿的嘴也藏不下,我是贴身放着的。 第17页 这一动,红姑娘似乎感觉出来了什么,顿时一愣,紧接着,一下就把我的手给摁住了。 哑巴兰见状,那口水扑的一下喷出来,咳嗽的脸红脖子粗。 怎么了? 红姑娘没松手,拽住了我的手,就拉我上了背人的地方。 哑巴兰一下更着急了,伸着脖子还想跟过来,可接触到了红姑娘的眼神,又不情不愿的缩回去了。 江年冷冷的说道:「别的能耐不多,功夫都用在了女人身上了。」 江家二叔给他来了一脚,他不吭声了。 红姑娘把我拉到了五斗橱后面,低声说道:「那东西给别人看过吗?」 「没有。」 「那你记住四个字,」她抬起眼睛来:「财不露白。」 我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会带来麻烦?」 红姑娘点了点头:「这东西,几乎是不能存在于这个地方的,唯独拥有神位的才能吃,普通人也承受不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要命。」 我瞬间想起来了铁蟾仙要接触到这些神药时的反应了。 「那这些东西……」 「你有真龙骨,等你想起来了一切,这东西对你有大用。」红姑娘低声说道:「你前头的路还长,这件事情,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帮大忙了。」 说实话,我也想过,既然是神药,能不能给身边同伴吃,让他们也跟着沾沾光。 红姑娘摇摇头,吐出了一口烟圈:「我帮你,不光是因为你帮过我,更重要的是,你是好人。」 话刚说到了这里,忽然「蓬」的一声,她桌子上的香再次闪耀了一下。 她松开我的手过去了,但很快,面露喜色,转脸看向了我:「你不用等金灵龙王了。」 「为什么?」 她吐出一口烟圈,笑眯眯的说道:「有一个地位很高的神祇路过,两下里冲突起来了,那位神祇能耐很大,那个东西,恐怕没法作威作福了。」 那怪可惜的,我还想收了这个功德呢——无奈,人贱自有天收。 江家二叔一字不漏全听到了耳朵里,立刻喜笑颜开:「那可实在是太好了——家主,能跟我们走了吧?」 我转头就对红姑娘说道:「只要那个金灵龙王还有命来找我,就告诉他我上哪儿去了。」 不过,我有点担心,红姑娘很讲义气,怕不肯给我引雷。 这一下,我就看向了褥子上的哑巴兰。 「你留下,保护红姑娘!」 哑巴兰一双眼睛亮的跟探照灯一样:「哥,我办事儿,你放心!」 那可真是太好了。 哑巴兰能请神上身,红姑娘跟各路神都是朋友,算得上强强联合,我就真可以放心了。 这会儿,门外先是一道光亮起,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果然,程狗他们放心不下,还是来了。 他早早就抽出了凤凰毛。 结果一进来,看到了江年和江家二叔,顿时一愣:「就是——他们?」 「嗯?」江家二叔认出来程星河,又惊又喜:「这不是南派的家主吗!哎呀,南派跟我们江家,关系一直不错……」 可话还没说完,凤凰毛已经直撩过去了:「谁跟你不错?」 这一下,江年早憋不住了,翻身就把凤凰毛给挡过去了。 雷公锥。 白藿香啪的一把银针就过去了,二叔侧身躲开,大声说道:「这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咱们是一家人啊!」 苏寻一元神箭就过去了:「谁跟你是一家人!」 七星龙泉一翻,就把雷公锥给架住了。 江年看到了我背着斩须刀,眼神阴了一下。 程星河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阴阳怪气:「哟,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还不到三十年了,灾星变家主了?」 江家二叔毕竟能屈能伸,打定主意要一笑泯恩仇,说话十分客气:「以前有误会,现在解开了。」 再一听哑巴兰要留在这里休养,有脑袋的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我还是拖过了他:「人家是灵骨童女,你可别忘了这一点。」 灵骨童女一辈子不结婚——有些事情要是註定没有好结果,那最好就不要开始。 哑巴兰表情一僵,露出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勉强笑了笑——我看得出来,他那个笑,是装出来的。 「行,我信得过你。」我跟你哑巴兰告别,也就站了起来,跟红姑娘告别。 红姑娘站起来,把我们送到了门外。 我看着满目荒凉的大桑城——我就有种直觉,我跟那个什么金灵龙王,迟早能见到面。 上了车,一路奔着回开——江年开车在前面引路。 程星河一边开车一边问:「风水行成了黑洞,吞起了先生来了?先是十二天阶失踪,现在,阿猫阿狗都跟着丢,这是天要收咱们吧?」 我摇摇头:「得查清楚了才知道。」 而且,天阶失踪,跟点阴穴的失踪,未必是一码事儿。 程星河等红灯的功夫,往嘴里塞了一根鸡爪子:「要说倒霉,也就这十八阿鼻刘能跟你battle,一身是锅。」 但凡是跟二十来年前那件事儿有牵扯的,就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第18页 真龙穴,说是保平安的,倒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诅咒。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我一接,是老头儿。 「最近,你小子小心点。」老头儿嘴里像是嚼吧着什么,估计是茯苓饼:「最近,两个凶星从北斗星前面坠落了过去,你自己长点心眼儿。」 「有什么线索没有?」 「忌阴喜金——亲近小孩儿,远离女人。」 把老头儿都惊动了,这两个凶星挺厉害啊。 「哎,七星,」挂了电话,程星河也摇了摇手机开了口:「小道消息,说是那些失踪的先生,在离开之前,都做过怪梦。」 第1714章 祖宗託梦 「怪梦?」 「没错,说是做了怪梦之后,心神不宁,急急忙忙就出去了,结果就没回来。」程星河说道:「是其中一个失踪先生的侄女爆料的,那个侄女想当网红想疯了,什么都往外抖落。」 丢先生的事儿,跟梦有关? 我瞬间想起来玄武局的那个「魇」来了。 不过,「魇」会让人一睡不醒,那些先生还能往外跑,可见跟魇没什么大关系。 那个时候,我们把魇的幻境给打破了,就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被消灭了,还是怎么了。 「还说,她伯伯在事发之前……」 「滴滴!」 程星河话没说完,就听见了江年在前面鸣笛,意思是催他快点。 他甩手就把手机丢给了我,嘀咕了一句:「赶着投胎呢?」 我接过来,白藿香也把脑袋凑过来一起看。 手机屏幕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拍的短视频,瞪着眼睛,口沫横飞的开始介绍「亲身经歷——风水师失踪之谜」。 原来,这姑娘的伯伯,也是个擅长点阴穴的先生,尤其擅长点「簪花仙女」地,出贵女的。 可前一阵子,他带了一把伞,带了一个罗盘进了山,说是有买卖,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而这个先生在出事儿之前,有一件事儿很奇怪——他那一阵子正走了背运,手里缺钱到了饥寒交迫的程度,可有一天忽然抱回了一罈子金饼。 那一罐子,值很多钱,解了燃眉之急。 家里人又惊又喜,就问他金饼是从哪里来的。 他一开始不说,架不住家里人轮番攻击,只能告诉家人,是从老宅子里挖出来的。 家里人更好奇了,你怎么知道老宅子里有这种东西?算出来的? 那个老宅子虽然也是他们家的,但是在这个先生出生之前就荒废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进去过。 他不想再说了,可家里人没完没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是做梦梦到的。 做梦? 原来,那天那个先生正熬夜找买卖呢,就觉出身后有人推他。 「快去,快去,老宅子最北面的柴房里,北边第三块砖下面有东西给你。」 听着这个声音——像是他那去世了四十来年的爷爷。 抬起头,他也看见了,面前的玻璃窗倒映出了一个影子——正是一个穿着五领三腰,一把山羊鬍子的老头儿! 他吃了一惊,勐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是个梦。 他一开始是觉得,自己想钱想疯了。 可一闭眼,就觉出身后有人推他,催着他赶紧去挖,不然来不及了。 他觉出不对,一早就去了,到了地方,按着老爷子说的,挖开了一片地板。 真有个罐子——真的是满罐子的金饼! 刚抱住了那个罐子,忽然「豁朗」一声,柴房就塌了——原来是邻居盖新房,贪便宜想多铲点地,结果把这个柴房给铲了。 邻居赶紧来道歉,他这才明白——要是自己晚来了一步,这罐子就让这个爱占便宜的邻居给弄走了。 他回去就给祖宗上香,感谢祖宗。 家里人都跟着高兴,说这是老祖宗保佑咱呢! 这先生神神秘秘的说:「老爷子还说,不久之后,怕还有好事儿。」 这不是,那几天这先生又是摸黑起床,一早就出去了。 不用说,肯定是老祖宗又託梦了。 这家里人还等着好消息呢,谁知道这先生一去,就不回来了。 家里人着急,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加上之前几个先生失踪的事儿,他们家找那丢人的几家一问——好么,消失的经过,一模一样,都是做了这种怪梦。 他们这一消失,怕也是跟怪梦有关系。 现如今这几家先生的家族快急疯了,拼了命找人帮忙,这一下搞得行内人人自危,都怕一个梦把自己给做没了,正需要个救世主呢。 程星河一乐:「七星,看来你这预知梦不是独家专利了——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这不是预知梦,更像是託梦。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可要是託梦——这些老祖宗,怎么会害自己的后代?」 老一辈的观念——宁可自己受罪,也不会让后代受半点委屈。 我抱着胳膊寻思了寻思,也没寻思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是再调查调查再说了。 车上了高速,面前的景色开始出现重复,我习惯性靠着窗户就睡着了。 处理了铁蟾仙的事情,还没休息过来。 昏昏沉沉之际,我也做了梦。 第19页 这个梦境里,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洞。 黑漆漆的,像是巨大的,没有边沿的井。 冷,特别冷…… 这是什么地方? 我往前走了一步,就觉出洞口里面,有很嘈杂的声音。 还带着风声。 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 「过来,拉我一把……」 有人? 我靠近,就想看看,可一瞬间,一只手,就卡在了我脚腕上。 冷——抓的还特别紧! 像是,要把我给抓下去。 脚底下一滑,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这地方,下去就上不来了,」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化骨坑。」 我想回头,可身体勐然就坠了下去,失了重!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抱住了我的头,尽量稳住我,我闻到了一股子馥郁的药香。 「程星河!」身边是低低的,却充满了威胁性的声音:「你会开车吗?」 白藿香? 原来,是程星河一个急剎车,接着,他摁下玻璃就对着外面扯脖子大骂:「你他妈会开车吗?」 被江年给别了一下。 我这才觉出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白藿香的肩膀上。 我赶紧把脸正过来了:「不好意思……」 一张嘴,就更别提了——流哈喇子了。 眼角余光就看见,白藿香的肩膀上,湿了一片。 白藿香梗着脖子没看我:「我,我也睡着了,不知道。」 说着,就要坐直——可我看出来,她半边身子有些不对,像是麻了。 苏寻却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可你刚才没闭眼睛……」 白藿香一瞪眼:「我睡觉就爱睁着眼睛,你也管。」 苏寻不吭声了。 而这一瞬间,唿啦啦围过来了一片人:「李北斗,真是李北斗!」 「太好了!」 这把我吓一跳,遮天蔽日的,什么情况? 程星河也莫名其妙:「接车服务?」 第1715章 箩筐捕魇 车门一开,数不清的人拥了上来,跟看大明星一样。 「现如今十二天阶都不见了,也就能指望他了——你记得他的八卦风水铃吧?」 「那怎么不记得,青囊大会,水百羽亲自给的!」 「别人江老爷子没了,江家就是江家——什么人物,兜兜转转,都是江家的。」 江家二叔顿时露出了十分自豪的表情,江年则跟现场人都欠他八百块钱一样,一张脸拉的跟吊死鬼似得。 我不认为我是江家人。 可心里自嘲——继续姓李,死去的江夫人怕也不太愿意。 我一生下来,就是个不被祝福的存在,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回头看着那个大宅子——还是巍峨耸立。 也有点百感交集——以前上这里来,之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如今,竟然成了座上贵宾。 「李先生,呸,我这张嘴!江先生!」早有人挤了上来:「我们是沙河牛家,您受累,先帮我们找找老爷子!」 「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沉一沉不打紧,我们家妹娃才二十三!」一个中年人连忙说道:「听说;李——不,江先生还没结婚,我们家妹娃长得是出了名的漂亮,都说比得上杜大先生年轻的时候,江先生找到了我们家妹娃,我们乐意以身相……哎呦!」 「你说的是人话吗?」 之前沙河牛家的不干了,一把将他揪过去:「吹牛不怕闪了舌头,你家妹娃长得跟吉娃娃似得,漂亮个屁。」 这俩人争执,说要把妹娃嫁给我的那个,忽然嗷的一下就抱住了肚子。 眼角余光看见,白藿香一只手不慌不忙的背到了身后,一副很解气的样子。 这俩人一争,后面的熙熙攘攘就围上来了:「还有我们家!」 「还有我们家!」 江家二叔可算是得了意,似乎已经看到江家的伟大復兴,大声说道:「各位不要着急——里面请,有我们江家在,风水行就乱不了!」 说着,一摆手,就叫人开了条路,把人引进去。 打眼一看,半个风水圈子的家族都来了。 程星河冷笑:「当初遇上麻烦的时候,他们不来,真是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 这可是个大人情,难怪江家这么上心。 对我,倒也是个好机会——能帮助吃阴阳饭的,功德比帮助一般人更大,何况这么多呢! 我的真龙骨虽然开始生长了,但是要想完整的长回来,功德越多越好——能想起来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 靠着真龙骨想起景朝的事情,就省了大事了。 哪怕达不到想要的规模,程星河他们也有功德,大家强大起来,往真龙穴走一趟也好。 再不济,也能通过这次机会,上江家找找江仲离留下的线索。 这一趟,可以说稳赚不亏。 所以我没动声色,也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眼角余光就看见,有个女的举着手机一边拍一边口沫横飞,搞得人心里老大不舒服。 啊,对了,这不就是那个拍小视频,想当网红想疯了那个姑娘吗? 那姑娘一见我看她,别提多激动了,狂拍不止,还喊起了口号:「北斗,我是你粉丝!senvenstar放心飞,猩猩永相随!」 第20页 说着做出了个捶胸的动作,说实话不大好看。 我大吃一惊,粉丝? 这辈子没想到,我能跟这两字产生关系。 白藿香歪过头去看那姑娘,眼神十分复杂。 程星河噗的一下就笑出来了:「猩猩?别说,意外的适合你。」 适合你爹。 不过老头儿说过,这次远女人,我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好冷酷,好喜欢!」 她接着尖叫,这一行是传统行业,搞得大家纷纷侧目,可她也丝毫没觉得自己哪儿点标新立异,依然喊的口沫横飞。 进了门,江家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着二叔和江年的印堂都黑成那样了,面子工程做的倒是挺足,内里翻修的奢华有品位。 我进去了,一帮人众星捧月,围着我大吹彩虹屁,眼巴巴的盯着我,请我解决了「十八阿鼻刘」——就那个「粉丝」还在拼命的拍,提都没提她伯伯一句。 我把事情一问,果然,跟小视频那女的说的大同小异,都是因为怪梦得到过什么好处,所以再做怪梦,深信不疑,结果消失。 程星河低声说道:「听着,有点像是杀猪盘。」 所谓杀猪盘,就是先抛给人一些好处,等人上钩就开宰。 真要是某种邪祟,可为什么那么多行内人都上了钩? 这么善于隐蔽,还是,这东西有其他过人之处? 我想起了预知梦里那个「化骨坑」来了。 而这个时候,二叔靠了过来:「这些都还好说——你来看看姑姑吧。」 说着摆手示意,意思是我有要事。 对江家来说,要解决,也要从自己家人身上开始解决。 而解梦姑姑不见外人,我就留下程星河他们,自己跟着他进去了。 穿过了熟悉的迴廊,我还想起来了:「江良怎么样了?」 江家二叔的背影凝了一下,笑的勉强:「不大好。」 能说出不大好来——难不成,人废了? 「江景呢?」 「老样子。」 我吸了口气:「那——江辰呢?」 江家二叔回头,苦笑:「尸骨无存——这也是跟您争的报应。」 是尸骨无存,还是逃出生天? 「屠神使者,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二叔苦笑了一下:「那件事情之后,它们就跟这里断了联繫了。」 江家二叔绕过了一丛金黄金黄的银杏,把我引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很雅致。 揭开了帘子,果然,解梦姑姑躺在了里面。 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明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可一辈子却只能困在这里。 也是一个江家的牺牲品吧。 看上去,跟哑巴兰之前的情况是十分相似的,像是魂魄被扣在什么地方回不来了。 难不成,四相局这一动,铁蟾仙这一类的东西,都趁机出来兴风作浪了? 于是我选好了方位,回身找了个箩筐,挂在了纱帐子上。 这是一种厌胜术,要是人有梦魇,这个法子最管用——能把梦魇给扣住,人就能醒了, 在箩筐内点了一根香,我就开始拍箩筐的背部。 果然,不长时间,那个香头子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开始往南飘。 接着,香飘过去的速度,勐然变快——就好像,有人在那个位置,用力的去吸菸一样! 我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看清楚了位置,一下就把箩筐奔着那个方向给扣过去了。 果然,一瞬间,箩筐就像是在被人掀动,像是有什么活物被扣住了一样。 瞬间,解梦姑姑就动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像是要从噩梦里醒过来一样! 二叔顿时高兴了起来,可就在解梦姑姑的眼睛要睁开的时候,箩筐勐然又是一动。 接着,「啪」的一声炸响,那个箩筐,竟然整个炸开了! 第1716章 七灵之桥 我一愣,瞬间就想起了当年高老师用探灵玉试探潇湘,探灵玉也瞬间就炸了。 那东西挺勐的啊! 解梦姑姑刚要睁开的眼睛,瞬间又闭上了。 这把我给气的,就想去看那个压着解梦姑姑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可那东西跟个跳蚤似得,扎到了解梦姑姑身上就消失了。 二叔看出来,立马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也是一种魇。」 叫压魇。 这种魇,没有玄武局那个那么强大,算是一种山野妖怪,最喜欢吃人心口上的阳气,北方一些城市管这个叫压巴虎子,据说元身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类似獾和貉子,不过很少人看过。 有的时候人睡着觉,觉得胸口一沉,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往往就是这种东西来捣的鬼。 它一来,人哪怕是意识清醒,也没法动一分一厘。 不过这东西压住人的时间不会太长,类似蚊子吸血——粘一点,五分十分钟就走,能把解梦姑姑压这么长时间,还真没听说过。 我立马掀开了解梦姑姑的被子,就拖鞋来打她的脚板心——这种法子,能把压魇给打出去。 可这一下,解梦姑姑在睡梦之中,也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像是做了噩梦,甚至,要窒息! 第21页 是想威胁我,让我不敢下手。 可我还真就不吃这一套。 一鞋下去,带上了九尾狐的妖气,那个压魇肯定要被打出来。 可没想到,这一下下去,非但没把压魇给赶出来,解梦姑姑的表情,反而更痛苦了。 那张雪白的脸青紫青紫的,像是快喘不过气来了。 二叔见状,一把拉住了我:「家主,你先别激动——解梦姑姑不能死啊!」 奇怪,以前遇上的灵物——不,甚至是铁蟾仙,见到九尾狐的妖气,没有不退让三分的,一个区区的压魇,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 除非——这个压魇得到了什么超出自己修行范围的馈赠,比如,有个很硬的后台,在支撑着它。 那肯定,就是那个通过怪梦,把先生们勾走的东西了。 它怕解梦姑姑露了它的线索,派出手下,对解梦姑姑先下手为强。 这是趁着现在的天下大乱,想讨便宜的? 鞋底子不顶用,要是能把白藿香叫来就好了。可惜,解梦姑姑又不能见外人。 二叔看着我,眼巴巴的,不住的重复着一句,江家现在就要靠我了。 解梦姑姑这才消停了下来,像是重新睡熟了。 我正寻思着呢,忽然发现,解梦姑姑的手有点不对——刚才还是攥着的,现在,松开了,不光松开,手心像是有什么东西。 手心上有三个模煳的字。 像是匆忙之间,用眉笔写出来的,睡熟了手心会出汗,所以字迹模煳不清,仔细分辨,那三个字是:「十方井」。 我看向了二叔:「这是什么地方?」 二叔愣了一下:「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不算少。」 是啊,像是七里舖子,八里乡之类的,一百度,全国好几十个。 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正好外头那么多人,我就出去问了问。 风水行的,个个走南闯北,一听这三个字,好些先生就争先恐后:「南苑就有一个十方井,据说是大禹治水的时候通开的。」 「那一个都多少年了,要我说,可能是九州山那个,当年锁魔的地方!」 一行人争论了起来,凡是叫十方井的地方,似乎都有什么说道。 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了我一下,是白藿香,身后还站着个妹子。 是刚才那个「粉丝」? 这妹子又紧张又激动,一张脸红扑扑的。 白藿香一歪头:「我朋友也知道一个十方井。」 我一愣,我是跳进度条了吗,你跟她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而那姑娘立刻说道:「我伯伯提过那地方!」 原来,那天她伯伯出门,家里人问过一嘴去哪儿,他伯伯说上十方井,中午不回来吃了,晚上给他预备板栗烧鸡。 那就说,那个十方井,离着他们家一天之内的路程。 我打开了地图软体,按着她说的地址一搜索,还真有一个叫十方井的地方。 妥了,过去看看。 「谢谢。」 那姑娘两眼一瞪,脸上就是一红,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我就转脸看向了在座的先生,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一听,别提多激动了,有几个年轻的立刻说道:「咱们这就去找人,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个十八阿鼻刘?」 我立马说道:「这事儿谁看见是十八阿鼻刘干的了?」 他们对看了一眼:「除了他,别人也没这个本事啊!」 「那谁看见了?」 没人敢接触我视线了。 那不就得了,没有真凭实据,凭什么给人背锅? 「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先过去看看。」 群情激昂都想去,家里人被困是一方面,在这个群龙无首的时候能出风头,是另一方面。 「去不了那么多人,」我答道:「这么多先生一起去,煞气太大,打草惊蛇。」 「那我们冯家去!」 「我们回家去!」 我说你们考虑一下,这事儿机遇虽然大,可风险也不小——对方能生吞先生,一个弄不好,就是送人头。 「跟您江家家主去,有什么可怕的?」那些先生大声说道:「我们信得过您!」 「您说什么,我们听什么!」 简直一唿百应。 我一寻思:「跟去可以跟去,人不能多。」 「还是江家家主深谋远虑!」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可把江家二叔给高兴坏了,江年在一边翻了半天白眼。 「一句废话也有这么高的唿声?」程星河往嘴里塞了一把牛肉干,摇摇头:「我算是明白了——成功的人,放屁都是清风徐来。」 那个十方井离着这里不算太远,我们开车半天也能到。 浩浩荡荡不少车跟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迎亲车队呢。 而那个自称是我粉丝的——叫易紫,也跟过来了,说这是她们家附近的地段,她熟悉。 我一直没忘「远女人」这一说,心里是有些提防的,不过也不知道她跟白藿香哪儿来的共同话题,一见如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藿香有闺蜜,也没好多说什么。 不过,二叔倒是多看了她几眼,我有些纳闷,就问二叔是不是认识她? 二叔寻思了一下,说看那姑娘眼熟,不过忘了是从哪里见过了。 第22页 车开到了地方,有一个大峡谷,得从一个很长的桥上通过——往桥墩子下面一看,就看出来了,那桥是典型的「生桩桥」,我们之前也见过,桥墩子底下压着活人,或者活的大灵物,灵气或者怨气越大,这个桥也就越稳固。 一看这个桥就是,虽然歷经风霜,可还是坚固如昔。 易紫赶紧就给我们介绍:「过了这个七灵桥,咱们就到十方井了!」 「七灵?」程星河伸脖子看了看:「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我答道:「因为桥墩子下面,压着七个灵物。」 还都不小,而且——是按着北斗七星的形状压的。 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江年的车打头阵,我们的车第二,从后视镜也看出来,易紫一直挺激动的看着我,程星河素来看热闹不怕火大,随口就稳当:「哎,姑娘,你是为什么成了七星的粉丝啊?有没有上眼科医院检查检查?」 「你才检查呢,」易紫的脸红扑扑的:「我粉他,其实是因为江辰。」 我一愣,我没听错吧,跟江辰有什么关系? 第1717章 百足之虫 程星河显然也没想到,回头还想问呢,忽然我们同时听见,桥下发出了「咯吱」一声,悠长,又让人恐惧的闷响。 坏了——我心里一提,这桥要坏事儿! 「程狗,赶紧开!」 程星河根本没有回话的功夫,一脚油门对着对岸就沖,而这一瞬,身下是剧烈的颠簸,桥面,似乎断了! 而桥下,是万丈深渊。 这一下,车往前一窜,就把江年的车给超了,两个车一过,就听到后面的爆裂声跟抓死人的阴差一样飞快的撵了上来。 江年的车感觉出来,重新把我们超了——江家财大气粗,车好。 我们这个速度,已经是车的极限了,叫平时八成能把苦胆吓出来,可这个时候——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慢的跟过不去一样! 不行了,眼看着后面的爆裂,和到对岸的距离,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来不及了! 程星河已经把油门踩到底,就差自己下去助跑了。 江年的车到了对面,而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前轱辘离着对岸还有几米距离的时候,车屁股已经明显有失重的感觉了。 所有人的唿吸都屏住了,下一秒,大家就…… 但这一瞬,后面像是有一个力道,把车屁股给托住了,我们的车在那个力道的帮助下,顺顺噹噹,就上了对岸。 与此同时,身后一阵巨响,那个桥整个塌陷,简直跟灾难电影一样。 一行人立马下了车,对着身后那一片残桥瞠目结舌。 程星河回头一看,后怕的咂舌,身后把额头的冷汗给撸下来了:「七星,爹跟你这一趟,真他娘是什么世面都见了——这也能赶上?」 别的桥也就算了,我这运气我自己清楚,可这是生桩桥,底下有东西压着呢,东西不出来,这桥就塌不了。 我回头就往下看,后心开始发凉。 刚才还能看到的七个灵物的痕迹,不见了。 刚才,有谁把七个灵物放走了。 那七个灵物不知道在这里被镇了多长时间,一得到自由,自然跟孙悟空离开五指山似得,一个跟头蹿上天,还能管头上有人没人?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儿,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过来的时候身后是红灯,倒是把那些个跟我们一起来的先生给阻隔住了,大桥虽然出了事儿,好歹没有车倒霉。 身后哇的一声,易紫给吐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我则看向了程星河:「刚才你觉出来了?」 程星河惊魂甫定,也回过了神来,点了点头。 回头他就在路口点了一把贡香:「山神爷保佑……」 我一直认为这货捨命不舍财,这次才看出来,他拿的竟然是很贵的迦南檀香。 是他在齐家顺来的,一直没捨得用。 是啊,刚才——有什么力量帮了我们。 可空气里没有神气,却有一丝秽气。 怪了。 「哎呀,家主,可吓死我了!」二叔连滚带爬从车上下来,拉着我左看右看:「您没事儿就好!」 说起来,我遇上过的最多的危险,不就是你们江家人带来的吗? 这个时候嘘寒问暖,只让人觉得可笑。 手机响了起来——是对岸的先生问我们怎么样了。 弄清楚了事情,他们都担心了起来:「这事儿——比想的还难办啊!」 难办是好事儿——宁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风险越大机遇也就越大。 江年站在后面,冷笑,显然是幸灾乐祸。 不过,就看他那脸色,刚才估计也差点没把苦胆吓出来。 程星河点了香,直起了身子来,低声说道:「老头儿那话说的有道理啊——还没进去呢,先来个下马威,那东西是凶。」 一个邪祟,敢吞自己的天敌,就好比蚊子吃青蛙一样。 这得是个什么蚊子? 「这,」二叔忙问道:「咱们要不要等等其他先生?这彼此也有个照应不是?」 「这个桥要修成通车的程度,怎么也得一段时间,」我答道:「解梦姑姑,和那些消失的先生,未必能顶得住。」 第23页 易紫一边吐,一边抬起了头来,满眼惊喜:「偶像,你是说,我们家的先生,还在?」 这些亲属的面相上看,是有晦暗,但是晦暗是浮着的,说明现在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只是时间不多了。 二叔犹豫了一下:「那……」 「让他们等着通车再过来,」我吸了口气:「咱们现在就见见世面去。」 一转脸,易紫吐的差不离了,白藿香正在帮她顺后背。 「你身体不舒服,就别去了。」 「那不行!」易紫立刻站起来:「偶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机会我怎么也得抓紧了!」 接着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我绝对不给偶像拖后腿!」 这话,竟然跟白藿香说的一样。 难怪这么短时间就能成为朋友呢。 江年还想说风凉话,被二叔给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呢?带路去!」 要是江景,八成要抱着头问凭什么。可江年比直肠子江景阴多了,也知道哪怕问了,得到的回答只怕也是「你不带还让家主」带? 于是他沉着脸就看向了后面:「刚才我就看好了——上十方井的山路很崎岖,车开不进去,得步行进去。」 二叔连忙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哪怕他是名义上的长辈,礼节上也一点没含煳。 我们也就把车留在这里,上去了。 远远一望,山上还有一些房子,但是看上去很荒败,估计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搬到了对岸的城镇里去了。 顺着山路越往上爬,越觉得荒凉,沿途见到的屋子,大多数是没有窗户的,只露出一个一个黑漆漆的大洞,跟要吞人的巨嘴一样。 拾级而上,这一条山脉横着铺开,房子都在山嵴上,赫然是个百足之虫地。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地是求平安的。 但是这种地的环境往往十分恶劣,能保平安,也未必有人肯上这地方来住。 等日落西斜的时候,我们终于上了山嵴——那蜈蚣一样的山嵴上,是一排房子。 但是,那些房子,因为废弃久了,个个鬼气森森的。 江年抱着胳膊:「怎么个找法?」 这地方不小,只能分头找了。 我还没说话,程星河拉了我一把,奔着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跟着他眼神一看,我也一愣。 落日的余晖把房子的影子拉的老长,在一处房子的阴影里,像是蹲着个小孩儿。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 第1718章 天黑之怪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 这基本是人类的常识,人烟罕至的地方,一旦出现了女人,小孩儿,老人,那未必是人。 那个小孩儿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忽然撒腿就跑了。 叫平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可今天我们是来找东西的,眼前这个小孩儿,就是个线索。 我立马奔着那个小孩儿就过去了。 这个地势叫「百足之虫」,顾名思义,主路是鱼刺一样的一整条,可两侧是数不清的分支,分支又有残垣断壁,小孩儿一进去,就消失了踪迹。 一到了暗处,我就感觉出来了,这地方,也有秽气。 这秽气被藏匿的非常好,几乎若有似无,可我有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瞒不过我的眼睛。 跟刚才出现在车屁股后面的,一模一样。 身后气喘吁吁,是程星河他们追过来了:「人呢?」 「熘了,」我回头看向了江年:「分头找。」 江年并不乐意听我发号施令,不过二叔精神头很大:「家主找东边,我们找西边!」 程星河和苏寻现如今上了地阶,已经不用我担心,也跟我分了头往其他方向找。 白藿香和易紫已经形影不离,就跟在了我身边。 易紫看着我的斩须刀,别提多激动了:「这就是传说之中的斩须刀!好帅啊!偶像,我能摸一下吗?」 「可以。」 易紫顺着斩须刀的刀鞘摸了下来,跳了起来:「哎呀,我这辈子,不洗这只手了!」 一边往里找,我一边听白藿香问易紫:「你刚才说,你把李北斗当成偶像,是因为江辰?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就是因为那个江辰,」易紫咬了咬牙:「当初听说,他是因为北斗哥死的,我就把北斗哥当成了恩人。」 恩人? 「我们家那么惨,就是因为他。」 她爹,是因为江辰死的。 当初,江辰野心不小——自认为是真龙转世,打算巩固四相局,改真龙穴为自己所用,身边网罗了不少的先生。 而易紫这一家在点阴穴上很有实力,也不知道被谁给举荐到了江辰那去了。 江辰就要网罗易家人给他做事,可易紫她爹却怎么也不肯——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这个岁数,也不求前途,等着女儿结婚要抱外孙了。 可江辰那边,起了疑心。 易家人不给他做事儿,有可能,是要帮李北斗做事儿。 易紫她爹有很独特的能力,为了这个能力不落入到了我手里,江辰把易紫她爹直接抓过去了。 被抓过去之后,易紫她爹也没改变想法,把江辰彻底得罪了。 易紫的伯伯带着易紫去劝,去求,不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 第24页 为了救自家兄弟,易紫伯伯算是盪尽家财——之前穷到了饥寒交迫的程度,做了怪梦找到金饼,就是这个缘故。 可哪怕这样都不行。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热,起来就是特别闷,像是要下暴雨,一辆车把她爹送到了门口,人在后备箱,被裹在了彩色编织袋里。 天气热,味道很大。 车丢下编织袋就走了,跟丢下一袋垃圾一样。 那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她追出去了老远,没追上。 易紫说道:「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给我爹报仇,我想尽了法子,要混进江家,可江家没那么容易混,正要看见点希望……」 她看向了我,笑的憧憬:「北斗哥,你帮我报了仇。这以后,我打听了一切关于你的事儿,你说,不把你当偶像,把谁当偶像?」 没错,这姑娘跟我一见面,我就看出来了,她父母宫凹陷,中间有个断节,这叫「一刀两断」相,确实是失去了双亲,而且,还都是横死。 「那以后,我就想见见你,可一直没机会,」说着,她有些害羞:「我就开始想法设法做风水行的自媒体,也许,哪一天有名了,就能见到你了。」 白藿香显然有些动容,是知道她想当网红,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这次见到了真人,别提多激动了,」易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北斗哥,你别见笑。」 我刚想说话,就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破屋。 门扉紧闭,我抬起手就敲了敲。 易紫有些好奇:「这地方还用敲门?不是没人吗?」 「别的房子有人没有,说不好,这里面,肯定有人住。」 易紫也往院门里看,可现在日头已经全部沉了下去,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一片。 「没人啊。」易紫小心翼翼的说道:「偶像,你会不会找错了?」 我则扬起了声音:「我们没恶意,就想问问路,希望能行个方便。」 半晌,里面才响起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你们,是谁啊?」 易紫显然也吓了一跳:「还真有人?」 果然,是小孩儿的声音。 我伸手把腰上的风水铃晃了晃:「吃阴阳饭的。」 门后沉默了半晌,这才抬手把门打开了。 是个又黑又瘦,小猴儿似得孩子。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鼻涕,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 我指着门口:「别人家门口都有支棱着的草,说明确实挺长时间没人进去了,走了这一路,就你们家门口的草是扁的。」 只有经常出入的地方,才会把草踩的长不起来。 那孩子露出个不明觉厉的表情,就把我们给让进去了:「那你们,你们先进来吧!先说好了,我们家不太干净。」 这孩子还挺好客,我们也就进去了:「刚才在村口东张西望的,是你?」 他点了点头:「老长时间没看见生人了,有点害怕。」 「你们这里的人都搬走了,怎么就你们还在这住?」我环望了一下:「你爹妈呢?」 「死了,」小孩儿低低的说道:「别人家都能走,就我们家不能走。」 「为什么?」 小孩儿没吭声,引着我们进了堂屋——里面乌漆墨黑,他也没有点灯的意思,而是摸黑领着我们坐在了什么东西上。 好像,是条凳。 「天黑了,你们过了这一晚上,就走吧。」他缓缓说道:「别跟那些人一样。」 那些人——也就是那些先生? 看来是找对了。 「我们就是为了那些人来的,他们上哪儿去了?」 「都没了,」小孩儿以跟年龄不相符的麻木说道:「这个地方,天一黑,就会出现一种怪东西。」 第1719章 点灯开门 「什么怪东西?」 这个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我没看见过,」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到小孩儿的身影摇摇晃晃,从比自己还高的桌子上倒水:「见到过的,都没回来过。」 「那些先生也是?」 小孩儿给我们手里放了茶碗,水是凉的,摸上去,有积年的垢。 小孩儿坐下,嗯了一声:「只要天亮,就没事了。」 这地方不对。 「你爸妈也是,因为外面的东西消失的?」 一提起小孩儿的爸妈来,他就不吭声。 白藿香暗暗拉了我一下,意思是人家的伤疤,不揭为好。 接着,她把手伸出来了:「我给你看看。」 小孩儿一愣:「看么子?」 「疥疮和冻疮。」白藿香说道:「你身上不痒?告诉你,过了这村没这店。」 小孩儿不由自主,就把手给伸出来了。 一股子药香盪开,白藿香问:「舒服了吧?」 小孩儿木讷的又「嗯」了一声。 白藿香得意的一笑,把一包东西塞给了小孩儿:「拿着这个——你小伙伴得了病,也能用。」 小孩儿接过去,还是不吭声。 但觉得出来,不是他认为接收东西是理所当然,而是他不大会跟人交流。 独居的,哪儿有社交能力。 易紫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拿了人家的东西,要道谢呀!」 白藿香答道:「不用,姐姐问你,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住?」 第25页 小孩儿摇摇头:「还有别的,但是他们不见外人。」 别「的」,而不是「别人」。 这地方,似乎到处都是谜团。 我接着问道:「那个天黑就会出现的东西,在你们这里多久了?」 「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说,他爷爷小时候就这样,不知道多少年了。」小孩儿说道:「天黑不出门,过夜不点灯,是规矩,不守规矩的,就回不来。」 「那,你见过这个人吗?」易紫伸手拿出了手机:「就是这个人,他前些日子是不是……」 她拿出了手机,手机里,是她失踪伯伯的照片。 可小孩儿先是一怔,接着勐然一翻手,就把她的手给压下来了,厉声说道:「不能有亮!」 这一下,手机被摔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竟然把手电筒功能给打开了,闪光灯倏然爆亮。 易紫吓了一跳:「哎,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说着要把手机给捡起来。 可手机这么一摔,一下卡顿住了,闪光灯怎么也关不上,小孩儿眼看着关不上,忽然抱了个什么东西,就要压在了手机上面遮光。 是一床油渍麻花的破被子。 可我一抬头看见了这个屋子里的摆设,顿时也愣了一下,白藿香也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易紫立马把手机护住:「不是,你到底干什么啊!这么黑漆漆的就好了?你属土拨鼠的啊?」 话没说完,易紫也借着灯光看清楚了一切,当时就惨叫了一声。 这地方——森然林立,是密密麻麻的白脸人,把我们整个包围住了。 一个个面无表情。 不过,吓人也只能吓一瞬,这些东西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纸扎人。 我没少弄过这玩意儿——男的穿红女的挂绿,惨白的脸上抹胭脂,俗称红男绿女。 小孩儿却顾不上我们看见那些东西的反应,一股劲儿就是想把手机的光给压住,可那个被子是薄的,怎么弄,手机的光也还是能投透出来,把破棉絮照出云朵的形状。 「哎,」易紫回过神来:「这是什么?」 小孩儿吸了口气:「偶。」 「我知道是纸扎人偶,可你为什么在家里弄这么多纸扎?」易紫心有余悸的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什么爱好?」 「这不是爱好。」小孩儿终于说道:「有大用。」 跟我一样,是赖以谋生的生计? 也未必,在这个地方,谁找你买这玩意儿? 「嗯?」易紫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出现了一种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走过。 沉重的,一步一步的,拖行。 不是我们的人的动静。 甚至——不像是人的动静。 越来越近,像是冲着这里走过来的。 小孩儿嘆了口气。 显然,那东西跟飞虫一样,是被光吸引过来的,所以,小孩儿才不让我们这里见光。 易紫也看向了外头:「偶像,那,那是什么?」 真要是什么危险的东西——程狗他们还在外头呢。 他们不知道天黑不出门,过夜不点灯的规矩, 我站起来就想出去看看,可一下被拉住了。 是小孩儿。 「外头……」他低声说道:「不安全。」 「我就为那东西来的。」 小孩儿却抓的更紧了:「那些先生,就是跟你一样,不听劝。」 那就更对了。 我找的就是他。 可小孩儿就是不松手:「他们死了,我没办法,可你们——」 他看向了白藿香,急切的说道:「是好人!」 「放心吧。」我微微一笑:「我跟他们,不一样。」 拉下了小孩儿的手,我就奔着外面出去了,白藿香和易紫也跟在了后面。 「等一下!」 回过头,在黯淡星光下,小孩儿抱着三个东西出来了:「你们要非得去——带着这三个东西。」 是三个纸扎人,两女一男。 这纸扎人虽然很轻,却有真人这么大,背在身上行动是极不方便的。 易紫一笑:「你留着自己玩儿吧,我们有正事儿呢!」 小孩儿却执拗的挡在门前:「不行,你们非带不可。」 白藿香接了过来:「带就带。」 小孩儿一下高兴了起来,但很快,他脸色的喜色消退了:「有件事儿你们要记住,一旦,有人要你们去大槐树那,千万别去。」 对了,来的时候,是在「百足之虫」正中间,也就是「蜈蚣背」上,看见过几棵很大的树,料想着,小孩儿说的就是那。 「你这话前后矛盾,」易紫说道:「不是说,这地方没有其他人吗?」 小孩儿没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我爸妈,也是被那东西拉走的。是因为……」 他声音更低了:「我小时候,不守规矩,偷偷出去看,晚上出来的是什么。后来——我爸妈来找我,把我丢回了院子里,自己被拖到了大槐树那去,再也没回来。」 我心里一动,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的不守规矩害了爹妈,所以,才不愿意提起家里的事情。 「我记住了。」我对他一笑:「我们很快就回来——给你带零食吃。」 找到了程星河,有的是零食。 第26页 小孩儿勉强一笑:「祖师爷保佑。」 祖师爷…… 易紫一愣:「他难道也是吃阴阳饭的?可他还那么小……」 甘罗十二岁就当宰相了,早慧的孩子不是没有。 我就跟他告别,出了门。 既然亮了「灯」,我们要是不走——只怕,他也不安全。 出了门,也怪,不知不觉之中,那个声音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抽出斩须刀四处看了看。 秽气——还是有秽气。 那东西到底什么来路,是想帮我们,还是想害我们? 正在这个时候,我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程星河的信号。 那边肯定有事儿,我立马带着她们就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可就这么跑了几步,易紫就觉得手上的纸人没用,转手要扔,结果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她忽然尖叫了一声,指向了我身后。 与此同时,我也觉出来了,一阵破风声起,高处有个什么东西,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我护住了白藿香她们,转手斩须刀就对着那个东西削了过去。 「嗤」的一声,半空中,就跌下来了一个东西。 借着星光看清楚了,我一皱眉头。 是一个干枯的手爪——上头,是老长的指甲。 第1720章 一棵槐树 易紫立刻靠过去:「这是……鸟爪?」 可她刚要过去,就被白藿香一把拉回来了。 是个什么身体部件,没人比白藿香清楚。 她看向了我:「蜡尸。」 所谓的「蜡尸」,是说尸体周边形成了一层蜡质,让尸体不会腐烂。 有经验的风水先生都知道,迁棺的时候如果遇上了蜡尸,可一定要妥善处理——只有横死,冤死,执念不散的尸体,才会出蜡,这种蜡,是怨气从七窍里蔓延出来升成的,也叫怨蜡。 是个老太太的手。 那指甲又长又黄,指尖还有一点凤仙花的痕迹,其中一个指头上,凹陷了一圈,显然生前戴惯了戒指的。 在这地方闹乱子的,是蜡尸? 可蜡尸算是一种比较低级的行尸,能把那么多专业人士给拽走,并不可能。 我抬起头,就看见高耸的女儿墙后面,蹲着一个身影。 就是这玩意儿。 把这玩意儿抓住,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些先生了。 「你们俩稍微后退点。」 话音未落,那个东西跟个枭一样,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不能杀死,我侧身躲过去,斩须刀往她足底就削过去了。 走不了,就好抓了。 但没想到,这东西比我想的还机灵,身子一震,瞬间就躲过去了。 不光是我,白藿香也愣了一下:「这东西,不可能这么快……」 是啊,蜡尸如果能动,那最大的特点,就是动作迟缓——它的关节都被怨蜡给封住了,追人吃阳气的时候,一跳一跳的,虽然爪子的力量很大,却十分笨拙。 我忽然发现了这个蜡尸和解梦姑姑身上那个「压魇」的共同点了。 都是原本弱小的东西,忽然厉害了起来。 跟黄阶打天阶一样,这种反常,如同开挂——有其他的力量,在帮助这几个东西。 秽气……真是秽气。 我往上追了一步,就要把这玩意儿给抓住,可眼看着就差一点了,身后忽然又出现了一阵破风声。 我心里一提——这地方,不光一个蜡尸,还有其他的东西过来了! 白藿香…… 我立刻回头,果然,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出了,打背后,对着白藿香和易紫就冲过来了! 看白藿香头都没回,一把针撒出去,那东西跟断了线的傀儡一样,忽然就坠下去了。 她点中了那个东西的关节。 接着,得意洋洋跟我一摆手——像是在说,你忙你的,姐用不着你。 我这才回过头,可就这么一点差距,我本来能抓住那东西,那东西却忽然拔地而起,又到了更高的地方。 我一脚蹬上了女儿墙,就撵了过去,可那东西一躲,我就看见,长长的斜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谁啊? 正一错神,那个人影忽然也沖了过来,一转手,就摁在了蜡尸的头上。 「喀」的一声,蜡尸的头跟熟西瓜一样,就被他给拽下来了。 这个手劲儿——是厉害的武先生? 蜡尸缓缓倒下,我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轮廓。 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一头乱糟糟鸟窝似得头髮,对我一笑:「师兄,没伤着吧?」 同行? 蜡尸没了脑袋,秽气消散,已经用不上了。 白藿香追上来,也觉得可惜,那人举起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髮,慨然一笑:「你们也是被灵梦引来十方井的?那你们放心,见面是缘分,我会保护你们的。」 保护? 说着,那人大大咧咧的伸出了一只手来:「我叫金小二,师兄怎么称唿?」 那只手上,黏煳煳的,全是尸蜡。 他这才察觉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背过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又伸过来了。 我跟他握了握:「李北斗。」 「原来是李师兄……看师兄挂着风水铃,是文先生吧?」金小二连忙说道:「难怪对付不了蜡尸。」 第27页 易紫一听很不服气:「谁用得着你?告诉你,我偶像可是……」 白藿香拉了她一下,意思让她别太多话,易紫有些不服气,这才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抢什么风头。」 金小二像是没听明白,我就问他从哪里来的? 他连忙说道:「嗨,这不是三毛子说受你们照顾了,怕你们遇上危险,求我过来保护你们的。」 三毛子? 他指向了我们身后的纸人:「就是扎这玩意儿那小子。」 「你跟他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大关系,」那人撇开了外八字,啪嗒啪嗒就领着我们往前走:「我也是做了灵梦,受了灵梦的指引过来的,比你们稍微早一点,跟三毛子蹭了顿饭,他劝我走,我假装走了,晚上又回来了,他一看,就让我过来帮你们,我这个人有恩必报,欠三毛子一饭之恩,这不是来了吗?」 说着,他觑了白藿香一眼:「三毛子说你们之中有仙女,还真有。」 白藿香没理这茬。 我就问他:「你也做了灵梦了?那是怎么回事?」 他一形容,跟易紫他们那些受害者家属说的几乎一模一样,无外乎是梦到了自己的祖宗,让自己去某地,真的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既然是做灵梦的当事人,自然比家属们知道的要多一些:「我梦见我太奶奶告诉我,上这地方来,能找到未来的老婆,这不是,我就来了,可到了这里,连个母蝈蝈都没见到,正觉得太奶奶信口开河呢……」 他看向了白藿香,眼里的欣赏毫不掩饰:「这不是,古人诚不欺我。」 欺你大爷。 我对这平地冒出来的小子没什么好印象,何况刚才的线索还被他给掐了,结果回过头看白藿香打落的那一只,身上的怨气也化了,找不到线索了。 没辙,只能再看看其他的了。 说起来,程星河刚才吹了口哨,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就继续奔着程星河他们那个方向走,那小子锲而不捨的跟上来:「也不用太感谢我,我这人就是古道热肠,就想当个英雄。」 月亮冒出来,这人皮肤黧黑,一笑牙很白。 我回头看向了他:「你太奶奶给你托灵梦,还说过什么其他的吗?」 「说我五行缺木,上这里来,靠近树,会有好运气的。」他指向了前面:「哎,比如那个大槐树。」 我回头,忽然反应过来了——程星河他们的口哨声,就是从大槐树那传过来的。 白藿香暗暗的拉了我的衣角一下。 我们都记得,小孩儿说过,不管谁叫我们去大槐树那,也不要去。 第1721章 七星钉头 乱发青年歪着头看我,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我也习惯了——不能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有机遇的地方,你不去,这一趟来的就没有意义,事情就解决不了。 就好比上医院一样,谁都知道开刀有风险,可来就是为了开刀来的。 我就对着那个地方吹了几声口哨。 可程狗和苏寻一直没有回应。 我就有点着急了,他们俩可不知道大槐树附近有危险。 而且——江年和二叔也没动静,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就带着白藿香往附近过去了。 「哎,三毛子跟你们说了这里的传说没有?」 一边走,这个外八字的乱发青年一边没话找话。 不过这话题我倒是感兴趣:「什么传说,天黑不开门,夜里不点灯?」 乱发青年点了点头,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 易紫冷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这地方有怪物呗。」 乱发青年对易紫的印象,可没对白藿香那么好,歪头只看着白藿香,勾起了话头子:「可这怪物,也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多,就这里一抓一大把啊?」 白藿香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趣,侧脸看着他。 他十分得意,神气活现的就对白藿香说道:「仙女,咱们交换——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这地方的传说。」 白藿香一怔,我已经插他们俩中间去了:「这地方,是个死灵脉,怪物多,因为山嵴下面,压着东西。」 乱发青年一愣:「你怎么知道?」 「废话,」我答道:「这地方叫「百足之虫」,是专门用来保平安的,可一般人选住址,不是为了人丁,就是为了财禄,保平安的地方,往往,就是危险的地方。」 没病的谁吃药? 远处就能看见,这是个蜈蚣形的山脉,观龙以势,察穴以形,这种山脉的势成飞虹,是「迎天接地」势,肯定是个难得的大灵脉。 但为什么说这灵脉是死的呢? 因为来的时候,我们见到了那个生桩桥。 其实生桩桥这种东西,如果是活人祭,那桥头桥尾,一男一女,就足够了。 如果是灵物祭,一个就行。 可区区一个生桩桥,生生压了七个灵物, 当时我就猜测,这是七星钉头,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桥,意思是要山脉底下的东西,永世不得超生。 没猜错的话,百足之虫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大水闸,叫银刀斩尾,都是要让「百足之虫」下头的东西,头尾受困,动弹不得。 第28页 上头再钉了大槐树,如同插进心脏的一把利刃,再派了命大八字硬的居住,用人的阳气压住——小孩儿说他们不能离开,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大灵脉,也得成了死灵脉。 不过,死灵脉好比说是被封上的井,虽然入口堵住,普通人取不到水,但井里依然有水,所以,活跃在底下的东西,还是能得到滋养。 底下那位,估计来头很大。 白藿香眼睛一亮,一副比我还得意的样子,扫了乱发青年一眼,像是在说:「厉害吧?」 乱发青年不吭声了,易紫听入了迷,回过神来,就给我鼓掌:「不愧是偶像!惊艷了惊艷了。」 我也回过神来,我平时不太爱出风头,今天是怎么了? 估计临进山的时候晕车,这是后遗症。 而白藿香反应过来:「那——你说这东西不断的把先生唿唤过来,是不是跟阴灵神一样?」 看上去相似,可有不一样的地方。 阴灵神能把人唿唤过去,是因为他被屠神使者解了封,需要自救,可哪怕是阴灵神,也只能在大桑城本地发号施令,引来灵骨童女,逃出生天。 而这一次,专程被灵梦引来的先生,来自四面八方。 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找人,他要是有这个本事,那不早自由了吗,还犯得上让人来救它? 易紫立刻问道:「那偶像你说,这些怪物是怎么回事?我伯伯他们又是怎么被引进去的?」 我疑心,是有外人故意想打开这个灵脉,应该是有某种目的。 但具体是什么目的,得看看真兇是谁才能知道。 易紫不明觉厉:「偶像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乱发青年则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像是没出成风头,十分不甘心。 说着话,我们离着槐树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个时候,我们就看见,丰茂的槐树下面,有两个人影。 易紫精神了起来:「是不是咱们同伴……」 说着手扩在嘴边成个喇叭状,就要喊出声来。 我连忙拉住了她,白藿香也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道:「不是。」 「为什么……」 因为程狗身上有凤凰毛的仙灵气,苏寻虽然没有,可他有活人气。 这两个身影,却只有煞气和秽气。 跟刚才出现的那两个东西一样,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我想起了预知梦里的那个「埋骨坑」。 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正寻思着呢,忽然远处传来了挣扎的声音。 生人气。 有人被抓住了。 很快,那个声音就抓到了大槐树附近,不见了。 易紫捂住了嘴:「那个大槐树——能吞人?」 是因为大槐树底下,有某个入口。 通往灵脉的入口。 我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 这一转身,被乱发青年给抓住了。 「你——不怕?」他声音里有好奇。 「怕就不来了。」 那些先生,都是从那个洞口掉下去的? 我带上了白藿香和易紫就过去了。 不过到了槐树附近,我立马把他们拦住了。 「这就对了。」乱发青年连忙说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是要回去。 是这附近,有东西。 乱发青年还要上前呢,可等着他,就来不及了。 我抬起手,对着面前就削了过去。 就在七星龙泉噼出去的同时,数不清的黑影拔地而起,一股子怨蜡的味道,铺天盖地。 但是那些东西,被全部截断。 乱发青年看见了,嘶的吸了一口冷气,盯着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摸出了位置,领着他们就下去了。 这个地方,曾经有墓葬群。 那个道很像是个滑梯,我们没费什么功夫,就下到了底下。 撒手一个烟花,光一亮,我就知道来对了。 地上有几只鞋——都是寻山点穴的先生爱穿的千层踢死牛。 他们就是被弄到这里来了。 而面前,是一个狭长的通道。 黑暗的,像是望不到尽头。 我领着他们就往里面走了过去。 走了没几步,易紫就拉住了我的胳膊:「偶像,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冷?」 这地方自然暖和不了,但是这个冷——没错,是很盛大的阴气。 是从后面来的。 而且,那个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我回过头,就看见身后一个位置上,密密麻麻的挂着很多白色的东西。 看清楚了,我脑壳一下就炸了起来。 第1722章 黑衣之客 是人。 一个个人! 易紫嗷的一声就尖叫起来。 白藿香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她抓住了白藿香的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了身后那个位置:「那是……」 乱发青年回头看了看,皱起眉头:「嚯。」 人被挂的跟屠宰场的牲畜一样,只是个「嚯」。 这人,要么命里缺点人性——要么,是见过什么大世面。 我转过了身奔着那边就过去了。 还好,他们身上,还残存着些生人气。 白藿香跟了过来,看清楚了,我们同时吸了口凉气。 第29页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场景。 许多人一丝不挂,远远看上去,才是那种死白,肋下被藤条缚住,我们一跑,带起来一阵风,那些凌空的脚尖,跟上吊的人一样,微微摇晃。 全是先生,印堂上,隐隐约约带着功德光。 几百个人——壮观,诡谲,让人毛骨悚然。 「哎呀,」乱发青年若无其事的说道:「跟晒鱼干一样。」 我不觉得,会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场景面前若无其事。 白藿香立刻搭脉,易紫战战兢兢的过来,拉着我胳膊:「偶像,他们,他们怎么没穿衣服?」 「因为他们的衣服化了。」 「化?」易紫显然没听明白:「衣服又不是冰雪,怎么会化?」 「不是融化,是消化。」我指着其中一个人皮肤:「看见没有。」 上面,还有皮肤脱皮,灼伤的痕迹。 而且,他们不光没了头髮,连睫毛,眉毛,都没了,一张脸白惨惨的,好像人偶被洗褪了色。 像是——被某个巨大的东西吞了下去,但是又吐出来了。 我皱起眉头,这是个什么操作?这不正常啊! 易紫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白藿香回头看了我一眼:「人还有气,但是魂魄被冲散了。跟解梦姑姑一样。」 听到了这里,易紫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奔着那一排一排的先生跑了过去:「我伯伯呢?我伯伯呢?」 一排一排找了过去,她忽然大哭了起来,抱住了其中一个挂着的人:「伯伯!」 其实,这些先生看上去,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哪一个都差不多。 她哭的撕心裂肺。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可我们是来救那些先生的,还没找到他们的魂魄在什么地方,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我立刻要把易紫给拉过来,可这一瞬,白藿香忽然「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下一秒,她也扬起声音:「快跑!」 跑? 我回过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头顶上忽然一声唿啸,忽然落下了数不清的东西,好像下雨一样,划出了尖锐的破风声,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我立马把白藿香和易紫推开,只听身后「哆哆哆」几声,许多东西擦着我们,落在了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几乎把地捅成了筛子。 是很多黑鸟,那些鸟的嘴,又锋锐又坚硬。 它们身上,都有秽气。 而那些鸟抬起头,对着我们就继续沖。 我甩手就把那些鸟直接噼碎——那些鸟落地,竟然是杏子雀。 我皱起了眉头。 这些鸟我见过,非常憨,平时爱吃小米,一把小米能抓一群,要是有人餵给过它们面包渣,它们以后再见了人,食髓知味,肯定跑人身边要面包渣吃。 这东西攻击人,那跟兔子吃肉一样,不正常。 好像,一旦沾染上了这个地方的秽气,就跟进了染缸一样,什么玩意儿都黑化了。 头髮很乱的青年看着那些杏子雀,摇摇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这东西烧烤出来,味道妙得很,一刀下去,都糟践了。」 我有点习惯了,这个乱发青年实在不是正常人。 他说着,冲着白藿香凑近了点:「仙女,你告诉我你名字,我给你烤烤试试。」 白藿香也没搭理他。 我带着白藿香和易紫就往里面走。 易紫连忙问道:「偶像,你要上哪儿去啊?」 我没回头:「把这些先生的生魂给找回来。」 功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人命,拖家带口的人命。 我辨别了秽气的方向,冲着那个位置,往里面一走,果然,这地方的的墙壁上,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篆。 大灵脉下头的正主,会是什么来歷? 这底下跟上头一样,是长长的一条,一脚下去,四壁都是回音,静悄悄的十分压抑。 跟着天花看清楚了这些符篆,发现上面都描绘出了一团一团的东西。 乍一看,很像是玄武局里千眼玄武的眼睛。 符篆上很多东西,都围绕着这个眼睛。 有一些符篆我认识,是猪马牛羊这一类的活物的意思。 大致像是说,那个团状的东西,很多生灵都想要。 但是这东西似乎是不合规矩的,所以必须镇压在这里。 闹事儿的,是个球? 也新鲜,还没见过这一类的东西。 一边走,我一边找程星河他们的下落,也没看见,不过,刚才被挂在那里的无毛人里,也没有他们两个的踪迹,估摸着还没被抓住,有可能程星河曾经想用口哨唿唤我过来,可我被牵绊住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他只好自己带着苏寻下来了。 不等我,肯定是因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而且,我们来之前被拖进来的那个活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刚想到了这里,我忽然就看见了前面一抹红色的生人气。 我顿时就来了精神。 想什么来什么! 我立马迎了上去,果然,一个挣扎着的活人,正在被一个黑色的东西拖行! 我撵上去,伸手就把那个黑色的东西给打开了。 第30页 又是那种奇怪的秽气。 我正想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天花倏然灭了,我抬手又放了一个的功夫,刚才那个黑漆漆的东西就消失了。 而身下那个人一把就将我给抱紧了:「祖师爷显灵——祖师爷显灵了!」 一低头,这个人面黄肌瘦,显然也是个先生。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我看向了那个先生:「你也是做了灵梦?」 那人一愣,勐点头:「我妈病了,我想给我妈求个灵药,做了个梦,顺着梦里我过世的说的,找到了好药,可后来我妈需要仙茯苓,外公託梦,说这里有,我就赶过来了,谁知道,这一来,就……」 乱发青年跟找到了知音一样:「你也是?我也是!」 这託梦的东西,挺喜欢冒充人家祖宗。 「你知不知道,那个黑东西要把你给拖到哪里去?」 原来,这个先生被抓进来几天了。 来的时候,他迷迷煳煳,只觉得像是有个穿黑衣服的领路,带他来个地方,让他等着。 那地方跟排队一样,前面的人走了,才会轮到他。 他前面的人,陆陆续续是走了,可没有一个回来的。 「那个穿黑衣服的一个一个把人带走,我开始害怕,想走,却走不了,终于轮到了我,那个穿黑衣服的说,」那个面黄肌瘦的先生战战兢兢的说道:「说是——让我去点个穴,只要点对了,就让我走,不然……不然,下场就跟前面那几个点不中穴的废物一样……救救我,我妈还等着我,我不想死!」 点穴?难怪,挑选的都是擅长阴穴的先生。 「嗤……」 就在这个时候,暗处又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那个面黄肌瘦的先生一下更紧张了:「就是这个声音——那个东西来的时候,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要来缠我了,要来缠我了!」 我心里一动,就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点了点头。 那东西要点穴的,我去试试,看看到底点个什么穴。 比起自己找,人家上门来请不是更轻松。 果然,天花重新暗下来的一瞬间,一个黑东西唰的一下过来,快如闪电,跟个大章鱼的爪子似得,奔着我们的脚腕子就勾过来了。 我护住了白藿香,没反抗,耳边擦的一阵风声,就被拖过去了。 第1723章 埋骨之井 那个刚被救下的先生愣在了原地,没成想刚刚虎口脱险就重新掉入深渊,当时就是一声惨叫。 金毛不喜欢这个地方,来了之后就委顿的跟着我们,在后头一直打瞌睡,这会儿也被叫清醒了,瞬间蹿了上来,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先生。 那先生没想到忽然窜出了一个「大狗头」,尖叫瞬间就卡在了嗓子里喊不出来了。 乱发青年似乎也才刚发现金毛,伸手还想摸金毛的头:「这狗不错。」 金毛低下头,却发出了「呜」的一声,威胁性的叫声。 乱发青年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感觉,把手抬了起来:「不让摸就不摸。」 「咱们……」易紫瑟瑟发抖:「是不是要见到那个传说之中的十八阿鼻刘了?」 都到了现在了,还以为是十八阿鼻刘背锅呢? 「你放心吧,十八阿鼻刘我见过,这下头的东西,比他来头大。」 不长时间,只觉得身下一转,我们就到了一个地方。 一靠近,我倏然就觉出了一阵阴冷来。 那股子寒气,简直像是从奈何桥下头吹上来的。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就缓缓的响了起来:「你们谁会点穴?」 这是个十分诡异的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那个面黄肌瘦的先生自然不敢吭声,我立刻说道:「我会。」 「那你过来,」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把这地方的穴,给点出来。」 脚腕子上那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松开了。 我一只手摁在了金毛的头上,意思是让它照顾好白藿香,自己就过去了:「点穴得有要求吧?求什么?」 那个诡异的声音缓缓说道:「求——重整旗鼓,逃出生天。」 这个要求,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不过,我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个东西,想让我弄开这地方,压住大灵脉的封。 这毕竟是看家本领,我几乎第一眼,就找到了一个位置。 把那些先生骗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可以。」我接着说道:「卦资怎么谈?」 黑暗之中的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都被拖到了这里来了,竟然还有人有胆子跟他说卦资。 半晌他才接着说道:「你还没找出位置。」 「我做买卖,先谈价后干活,童叟无欺。」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那你说。」 「先告诉我——你千方百计要打开这里,是为什么。」 「这底下,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我得拿上来。」 「什么东西?」 「打开你就知道了。」 易紫着急了起来:「偶像,你倒是先救我伯伯呀……」 白藿香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易紫这个声音一出,那个声音勐然提起:「这地方,一次只能来一个人——还有谁?」 第31页 我立刻就觉出来,周围的空气,像是在颤动。 这个东西,要发飙。 我立马要回身护住白藿香,可黑暗之中,一个东西,奔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血腥气,秽气…… 那是一张血盆大口。 要把我们给直接吞进去。 我算是明白,那些先生为什么身上的衣服融化了。 想必,就是被这个东西给吞下去了! 金毛冲着这个东西就扑了过,听动静像是撕咬过去了,但是「哒」的一声响,金毛似乎碰到了什么特别坚硬的东西,没咬动。 这东西灵气很盛。 眼前一黑,就觉出一阵凝滞。 我们跟那些点穴失败的先生一样,被那个东西给吞进去了。 下一秒,我就觉出,那个深渊巨口一阵浓烈的腥膻气。 接着,浑身一痛,就觉出身上什么东西似乎被扯下去了。 「咯吱……」 我立马反应过来——是小孩儿给我们的那几个纸人! 这个深渊巨口,想跟吞那些先生一样,把我们的生魂也给吞下去,可小孩儿给的纸扎,成了我们的替身。 我撑住了全方位环绕在我们身边的湿哒哒的内壁肉,立马对白藿香喊道:「小白呢?」 白藿香腾出手来,大喊了一声:「小白!」 因为没有功夫买金银珠宝,白藿香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白玉貔貅了。 眼前一阵柔和的宝气,巨大的白玉貔貅从寄身符里出来,下一秒,「啪」的一声断裂声,试图吞下我们的庞然大物,跟装了过多气体的气球一样,直接就炸开了。 一瞬间,血肉横飞。 我抓紧时间,天花出手,就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我们脚底下,是一片稀烂的皮肤和肉泥,下一秒,许多隐隐然的东西亮了起来。 接着江老爷子的行气,就看出来了——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些先生的生魂! 一瞬间,那些生魂四散开,那个庞然大物,就是因为吃了这么多先生的生魂,才有那么高的灵气。 这下好了,生魂归位,我们要做的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白藿香也高兴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我:「咱们是不是能走了?」 我摇摇头:「真要是能走就好了。」 我看到,那个黑衣客想让我点的穴,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出了一道子裂缝。 一股子灵气,倏然就从那个裂缝里泄露了出来。 这是预知梦里见到的那个——埋骨井。 真兇千方百计把人引来——就是为了打开埋骨井,现在,成功了。 我立马转身,就要把白藿香给推出去:「赶紧走!」 可下一秒,那个裂缝勐然扩大,里面,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拉我一把……」 以此同时,那种秽气,勐然壮大了起来。 第1724章 点灯之人 那个引人过来的,就是为了打开埋骨井。 现如今,求仁得仁了。 我立马把白藿香往后推:「你们先出去。」 白藿香一把拽住了我:「你还去干什么?」 「这里肯定压着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我答道:「那东西一出来,保不齐会引出什么大灾,我得看清楚了,还有……」 还有,那些先生的生魂是回来了,可我没看到解梦姑姑的生魂。 「偶像,」易紫拉住了我:「刚才那个人说,这里面有什么怪东西,你不能下去送死吧?」 这东西不弄清楚了,也许会出更多的人命。 「金毛,把他们护送出去,我去找解梦姑姑。」 金毛嗷呜的答应了一声,回身就把白藿香她们往外拱,可一回头,白藿香倒是松了口气:「不用麻烦了——走不了了。」 嗯?我一回头,也愣了一下。 只见这地方,跟涨潮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黑影滚滚而来,把洞口给堵住了。 有蜡尸,有各种灵物,都是被灵脉里炸出来的灵气给引来的。 这些东西,奔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我甩手用九尾狐的妖气把那些东西全部打开,可后面源源不断又挤上来了一片,一抬手的功夫,几个漏网之鱼就从手底下钻了进来,奔着灵气炸裂的地方就过去了。 但是,那几个东西过来的时候很奇怪。 一开始,跟渴急了要喝水一样,在灵气炸口边缘试探,但下一秒,身躯忽然像是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奔着那个坑就滑下去了。 简直——像是被黑洞给吸了下去一样! 底下的东西,到底什么玩意儿? 这下算是狗熊钻栅栏,进不去出不来了。 我也着急,可面前又来了一波试探灵气的,我一甩手,身后忽然就觉出了一阵厉风——像是那个裂缝,跟个巨型吸尘器一样,要把我们全给吸下去! 身后一声惨叫,一回头,好么,易紫已经奔着灵气炸口方向滑过去了,白藿香立刻伸手抓她,可她们俩力气都不大,根本扛不住这黑洞一样的力量,瞬间就跟刚才那两个灵物一样,跌到了埋骨坑的入口,金毛见状,立刻扑过去想把她们俩给叼回来,可只差这一丁点的距离,白藿香他们俩的身影,就被吞下去了。 乱发青年注意到了,转身也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师兄,你要是浪费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可就笑纳了。」 第32页 说着,自己也奔着那个坑跳下去了。 既然白藿香他们也掉进去了,我算是彻底死了心,转身奔着那个方向也过去了。 这个时候,身后就有一只手拉住了我。 「那是埋骨坑,千万别下去。」 跟预知梦里,一模一样。 一开始,在预知梦里还没觉出来,但是现在听出来了。 回过头,果然,是个熟人。 那个扎纸小孩儿! 「不行,」我摇摇头:「你赶紧回家吧,我们很快就上来。」 话音未落,那个灵气裂缝更大了,我顺着埋骨坑就跳下去了。 风声,邪祟的唿喝声,还夹杂着一个嘆息声。 是那个小孩儿的嘆息。 这给人一种感觉,这小孩儿的身上,跟居住着一个老头儿的灵魂一样。 这一下来,只觉得面前乱闹闹的——像是暗藏着数不清的怨鬼,那个声音不绝于耳:「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可它们到了洞口,似乎也无法从这个地方出去。 简直,让人窒息。 斩须刀一把划过去,面前豁然开朗,那些东西一接触到了斩须刀的灵气,十分畏惧的躲到了后面。 一落地,身上就是一重。 生人气。 我接住了,果然,是那个小孩儿也跟了下来。 「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小孩儿嘆了口气:「这个地方——本来该是我们家守着的,闹出了这样的乱子,要是不管,以后没脸下地见阿爹。」 可稍微一松手,面前又是数不清的阴魂,小孩儿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我一寻思,伸手进了小绿的嘴里,先抓出了几个东西。 这地方瞬间就亮了起来,同时,那些乌突突的东西退避三舍。 小孩儿直了眼:「这是……」 这是上次在铁蟾仙那拿到的神药,和之前豢龙氏送给我的龙珠。 龙珠能照亮,神药有很强大的力量,任何邪祟不敢靠近。 果然,这几个组合一亮相,周围沼泽一样的感觉才给我们让出了一个空间——这一道光,跟潜水的时候身上的防护罩一样,把那些阴魂都给阻隔住了。 「你就跟在我后头吧,白藿香?」 我扬起声音一喊,环顾四周,这地方是个极大的空间,好像是个天然的溶洞,可是被阴魂塞的满满当当的。 跟我猜的一样——这个百足之虫地,下头基本是空的。 而我这才感觉出来,脚底下有很多堆积的东西。 这种粉质的感觉——不用看也知道。 是骨头。 数不清的骨头。 不过这一低头,才意识到,小孩儿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我也是有些意外。 小孩儿竟然在数着我的手里的东西,五个神药,一个龙珠,数清楚了,他忽然就跪在了那片骨头里:「你是掌灯人,你可算是来了!」 掌灯人? 「什么意思?」 小孩儿一抬头,流下来了满脸的眼泪。 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 那个小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了一看,是一片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已经将近糟朽。 而皮的背面,绘制着一个人。 那绘制手法十分粗糙,简直像是小孩儿的涂鸦,不过还是勉强能分辨出来,那个人举起了手,手里有一个大珠子,和五个小珠子,周围还有代表光的图形。 我一愣——跟我手里的,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我们世世代代守在这里,等的就是点灯人——什么时候,点灯人来了,我们才能走!」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地方压的,又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大妖怪!」 「什么妖怪?」 「一个——骗了神仙的妖怪。」 什么东西,能骗神仙? 原来,小孩儿这一家,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守夜人」。 据说当年,有一个大妖怪占据了这个难得的灵脉,并且仗着灵脉吞噬了很多其他的灵物,力量极为壮大。 老天就派了一个神仙,来讨伐这个大妖怪。 那个神仙的庙就在本地。 可那个神仙非但没消灭这个妖怪,还被这个妖怪给骗走了一样要紧的东西。 这下那个神仙大怒,讨还无果,就把妖怪给封住了。 什么时候还东西,什么时候放你。 这个百足之虫地,就是那个时候建立出来的。 而这些守夜人,在当年,都是神仙庙的祭祀信徒。 那个神仙留下话——要他们永远守着那个大妖怪,别让他出来,世世代代,不许离开。 除非——掌灯人出现,他们才能自由。 这些祭祀勤勤恳恳守在这里繁衍生息,早年间确实也算是个世外桃源——战火席捲不到,逍遥快活,自给自足。 日常的工作,就是在祭祀的时候,准备纸人——代替活人,来投餵那个大妖怪,让它不要作乱。 但现在不一样了,山下的世界日新月异,甘心守在这里的,越来越少了。 到后来,就剩下小孩儿这一家了。 小孩儿也问过,咱们能不能下山? 可他爹说,咱们答应了,就得做到——咱们要是走了,这里的封解开了,就是大难。 第33页 「这地方本来不应该开开的,」小孩儿嘆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出了这种乱子,引来了外面的人。」 第1725章 钉头切尾 这地方既然与世隔绝了这么多年,按理说,知道的人应该并不多。 不过,这一次,各路先生,是被各种妖梦给引进来的。 有人知道这地方的秘密,把先生引过来,就是想打开埋骨坑,找到「里面的东西」。 我想起了刚才在上头,被小白一头撞碎的东西。 死了吗?那会是真兇吗?它是什么玩意儿,要的又是什么? 不过以我跑买卖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没有真兇会死的这么早。 我 一边举着龙珠继续找白藿香,一边问小孩儿:「这段时间,你们这有没有出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来没来过什么外人?」 小孩儿想了想,摇摇头:「这地方,这些年,就我一个人。」 「那被妖梦引来的送死先生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要是有人设计,那就肯定有蛛丝马迹。 「是从前几个月开始。」小孩儿立刻说道:「我还记得,第一个过来的先生,是个瘸子。」 我吸了口气。 整个阴阳圈子里,我就认识两个瘸子,一个是专门修东西的顾瘸子,还有一个,就是无处不在的江瘸子。 顾瘸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可能是江瘸子。 我好些年没见到外人,一看来了人,高兴的不得了,还以为是掌灯人来了,结果一看他手上,他手上可没有六个疙瘩。 好傢伙,原来他们这些世世代代的守夜人,一直是把手里的六个珠子,当成手上长了六个瘤子了。 「那个瘸先生来了,东踩西看,跑到大槐树那去了——世世代代我们都有教训,叫千万不要靠近大槐树,出来吃人的那些,就是打大槐树底下跑出来的。」 小孩儿拦着,可瘸子不听,还对他笑了笑:「以后,怕是会有更多的人上这里来的。」 小孩儿没明白,不过乍一听还有点高兴——这个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地方会兴旺起来? 不过很快,老瘸子就消失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小收音机。 小孩儿也不知道老瘸子上哪儿去了。 不过那个小收音机他很喜欢,从里面,听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有一种东西叫高楼大厦,鸽子窝似得住了很多人,有一种东西叫巧克力,是世上最香甜的东西。 他也开始对山下的生活有了猜测和期盼。 等那个掌灯人来了,他也能下山了。 跟老瘸子说的一样,那天开始,陆陆续续,开始有先生大老远从各地赶过来,似乎都是奔着那个大槐树来的。 小孩儿每天都出来看,就为了看看那些人的手有没有瘤子。 可他大失所望,每个人的手都是光滑的。 他也时常会劝那些人——莫去。 可所有上这里来的,都费尽了千辛万苦,奔着一个「远大目标」,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儿的三言两语给劝回去。 只有他知道,土路上,向来光有来的脚印,没有去的脚印。 那些先生,全没从大槐树底下出来。 能活着,干嘛要死呢? 而且,明明在山下,过着那么好的日子,吃着那么好的粮。 可面对他的劝阻,拒绝,或者不搭理他还是好的,还有些先生脾气爆,一脚就把他踢开,说你管不着。 他那次被踢了,肚子疼了好几天,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打。 这以后,他就不肯再多说这些话了,只听到了鹩鹩鸟门铃一样的动静(一种胆小的鸟,有人过就嗷嗷叫着扑腾飞起来),会伸头看看,这一次来的人,是不是掌灯人。 可他一次一次,只有失望。 直到这次看到了我们,也是一样。 他跑——是因为他认定了,外头来的人凶得很,会踹肚子的。 他对外头来的人,几乎失望透顶。 可我想起来,我叫门的时候,他还是开开了——冒着风险,只为了「能活着。就别死」。 「我好久不敢劝别人了。」小孩儿说道:「直到那个大姐待我好。」 所以,他说,我们是好人。 我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脑壳——他的头髮跟麦田的茬子一样,割的参差不齐:「等出去,我带你去山下过生活,我给你买巧克力。」 他抬起头来,盯着我手里的几个东西,羞赧的笑了,牙齿白的反光,重重点了点头。 这事儿跟江瘸子有关系? 他想干什么? 我想起了那个入口来了。 也许,这里面埋着的东西,江瘸子也想要? 可那个封我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虽然这方面我没有苏寻那么专业,可也差不多懂个大概。 那种封,叫千层封。 一个人是打不开的,需要很多个先生,水滴石穿。 之前那些先生,都是点阴穴的能手,这些力量积蓄到了我这里,正好开了。 上头那个黑衣吞人客,应该也是被利用了——也想着分埋骨井下的一杯羹,估摸是修内丹的,所以虽然利用了先生,也吃了先生的灵气,但全把先生完好的挂在了那个地方,一个人命也不伤,估计怕影响了修仙。 可惜,为虎作伥,还是得到报应,被小白儿直接顶了个「爆胎」。 第34页 我一边继续找白藿香,一边问道:「那,关于那个神仙,和妖怪的事情,没有更多线索了?」 小孩儿摇摇头:「这些,还都是听上头传下来的哩!」 有点奇怪,任何关于神仙的传说,不说波澜壮阔,好歹也都有个来龙去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语焉不详的传说。 难不成,是因为神仙被妖怪骗走了东西,觉得有损颜面,所以不想传下去? 那就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么久,我们跟行走在迷雾之中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楚,更找不到白藿香他们,我也有点着急了。 按理说,金毛和小白都在白藿香身边,没必要太担心,可我总觉得,那个乱发青年的来歷不太对劲儿。 我把行气压在了采听官上,仔细的去寻扎她们的蛛丝马迹。 又走了一阵子,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地方,传来了骨头碎裂的「沙沙」声,显然,有人跟我一样,也在这地方走着呢! 白藿香他们? 我立马带着小孩儿就往那边跑,小孩儿跌跌撞撞,我就把他背身上了。 面前迷雾一样的阴魂散开,这才感觉出来——这个位置,好像就是吸引阴魂的中心。 地上有一个很长很大的东西,头,尾,心脏,似乎全被钉死了。 在龙珠的照耀下,我看到那个东西,一身细密的鳞,反光。 第1726章 传家之宝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孩儿也看清楚了,吸了口气:「龙——我在图画上看见过,这是龙!」 是啊,那种庞大伟岸的身躯,除了龙,还有什么? 可龙素来是万人敬仰的,怎么会成了妖怪,被扣在这里? 没错——那股子秽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但与此同时,我觉得出来,这个庞大的身躯之中,是藏着什么东西,不过哪怕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也没能分辨出来,我拿不准那是什么。 「白藿香?」我扬起了声音:「你在附近吗?」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了一个很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一边扑过来了。 一转脸,我顿时一愣——那个巨大的,带着宝气的身影,是小白? 小白勐然对着我就撕咬过来了。 我翻身闪避过去,只听「乓」的一声,我刚才站的地方,勐然炸起了一股子粉尘。 满地的白骨,全部炸裂! 「这个……小孩儿都看出来了:「不是你们一起的吗?」 没错,是我们一起的。 小白跟我几乎算是很熟悉了,为什么突然发狂?借着龙珠,我就看出来了——小白身上,也沾染了秽气。 妈的,跟这里其他的灵物一样,被控制住了! 而小白本来就是神兽,不跟做了坏事儿的铁蟾仙一样畏惧神药!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控制神兽? 如果小白中招了,那金毛呢? 「金毛!」 平时一听我这一叫,金毛摇头晃脑就得冲过来,可这个时候,我只听到了自己空旷的回声。 心里揪了一下,金毛和白藿香也出事儿了? 不等我想清楚,小白抬起爪子,重新对着我抓了过来,那个速度那个力道,简直毁天灭地! 这是小白,总不能用斩须刀砍它,唯一的方法,就是赶紧把小白给弄清醒。 把它身体里的秽气给净化了。 我也知道,小绿肚子里面有数不清的东西,可匆忙之间,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合适用。 只能继续往后一退,暂时跃到了小白的背后上。 小白觉察出来,不由大怒,回头就想把我从自己背上给撕咬下来。好在我选的位置刁钻,它够不着。 我背上的小孩儿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你是神仙——你一定也是神仙!」 我要是神仙那就好了。 我看向了那个黑色的东西。 小白身上的秽气,跟它身上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这个东西控制的? 可不对啊,这东西被钉的这么死,按理说一点活气都没有,怎么还能控制东西? 不过,看来要想把小白身上的秽气给解除了,就得从那个大东西上着手。 刚想到了这里,小白一下就把头勐然一甩,我反手抓紧,差点被掀下来。 这个巨龙骗走了某位神仙的东西,幕后黑手的目的,应该就是那件东西。 可东西在什么地方呢? 我仔细一看,忽然额角就疼了起来。 这个被钉死的东西跟我,是同类。 我应该认识它才对。 我想不起来了,但我有个模煳的印象。 那个所谓要紧的东西——是不是,藏在了它右爪下面? 小白又要发疯,我抓住了这个势头,趁机滑下,奔着那个巨龙的右爪就过去了。 果然,看清楚了我心里就有谱了。 这个巨龙的几个爪子看下来,右前爪的磨损是最严重的。 说明在遭受痛苦的时候,这东西下意识,攥紧了右前爪。 要紧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抓住机会,就要把巨龙的右前爪给抬起来。 可这个右前爪巨大无比,别提多沉重了,根本就提不起来,而头顶上唿的一声,小白不依不饶又沖了过来。 第35页 我只能举起七星龙泉去招架小白,可左手还得攥着龙珠,简直分身乏术。 要说把龙珠和神药给小绿收起来,这个地方不光一片黑暗,还会被那些阴魂逼窒息了。 交给小孩儿,风险又太大——我倒不是疑心他会偷,只是他在我背上,一旦需要为了这个空出手来,但凡抓不紧,摔下来就在劫难逃。 我心念一转,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就把仙药和龙珠全叼在嘴里,一手顶着小白,一手去掀巨龙的前爪。 龙珠的光一逼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把右前爪给顶起来了。 太好了。 我一眼就看见,坚硬无比的龙鳞之中,有一道伤口。 龙鳞是很难被噼开的,除非,是这个东西自己用了苦肉计,把东西,藏在这里。 我立刻就想把那个位置给扒开。 可以一动手,小白就过来撕咬,十分费力气,这一下,这么一躲闪,我不小心就撞在了龙爪上一下。 这一下还挺重,我差点没把神药和龙珠全给吞下去。 但就在这一瞬,面前就是一声缓慢而沉重的响声。 是巨龙身下那些骨头被碾碎了的声音。 这个巨大的东西——动了? 奇怪,它怎么动的? 要是因为我们来的时候,七星钉头的阵法被破坏,那它早就该醒了,也不可能等到了现在。 还是说——我立马明白过来了,是因为,龙珠触碰了它一下! 之前豢龙氏把这个传家之宝当成谢礼送给我的时候,并没说这个东西的来歷。 难不成——我盯着这个巨龙,是从它身上取下来的,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那一动,几乎跟迴光返照一样,我口中衔着的龙珠一旦离的稍微远了一点,这个巨龙重归于寂,跟没了油的车一样。 小孩儿他们的预言——应该是点灯人能终结这一切,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龙珠? 头顶轰然又是一声响,小白没完没了,我偏头躲过,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七星龙泉换手,以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冲到了太岁牙和诛邪手上,「啪」的一声,就把巨大的龙爪心掰开。 内里,有一个圆圆的东西。 跟来的时候,壁画上描绘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好像,也是一颗珠子,只是这个珠子没有一丝光亮,几乎是一种白内障似的浑浊。 这就是,巨龙从神仙手里骗来的那个东西? 上面缠满了秽气。 我一把抓住了那个珠子。 第1727章 无头女神 跟豢龙氏给的龙珠相比,一明一暗。 但是下一秒,我忽然就觉得手上一阵灼热。 像是被这个东西,给烫了一下。 低下头,不由一愣,这个东西上的秽气,一丝一丝的散发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围一阵战慄,好像要闹地震一样。 一抬头——小白跟疯了一样,奔着我扑过来了! 为了这个珠子? 不光小白——还有几道身影奔着我就冲过来了,要抢这个秽气珠! 我反手攥紧,就看见了数不清的灵物,跟涨潮一样汹涌而来。 红姑娘说的还真对——财不露白。 而那些灵物身上的秽气,跟这个珠子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灵物都不太干净,所以遇上了神药,都被灼到了后面,可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又会继续冲过来,没完没了。 它们连畏惧的本能都没有了。 有人指使。 我攥紧了珠子,一路后退,可这地方四面八方不是阴魂就是邪祟,根本退无可退。 小孩儿已经被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得赶紧找到白藿香和解梦姑姑,这地方呆不住了。 我一边抵挡,一边运气上眼去看,小白趁我分神又咬了过来,我一偏头,刚往后一退,一只手倏然扶住了我。 是乱发青年。 那个青年歪头一笑:「师兄,刚才就跟你说,文先生干不了这种事儿,你就是不信。」 他在这里,白藿香呢? 可看过去,他孤身一人,没有白藿香的踪迹。 嘴里衔着东西,说不出话来,他微微一笑:「师兄你别着急,跟我来,她们在安全的地方。」 说着,拉着我就往一个方向跑。 穿过了一重一重的阴魂,我觉出来,这个地方七拐八绕,似乎是个很精密的建筑物,过了四重墙,五道门槛,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抬起头,面前是个极为壮观的神像。 端坐在高台上,但是——没有头。 我不由一愣,看得出来,那个神像的头,是被直接打坏的,颈部参差不齐。 一瞬间,我几乎想起了在东海看到的水神宫了。 潇湘的脸,就是这么被破坏的。 难不成,那个被骗的神,是潇湘? 高耸,极美,衣饰纹路极尽精緻,璎珞披帛俱全,确实是个女神。 不过不对,我立刻就觉察出来,潇湘的神像裙裾下都雕刻着波浪的形状,以示身份,而且水神庙不在海边就在江边,没听说过在深山里敬奉水神的——求不着风平浪静,也求不着渔获,没必要。 果然,这个神像乍一看相似,但是神像身上披着的,是树枝和灵兽的纹路装饰。 第36页 有点像阿满,绝不是潇湘。 「就是这个娘娘!」背上的小孩儿立刻说道:「被骗的,就是这个娘娘!」 是个女神? 也不知道这个女神是哪一位,周围没有神主牌。 我把神药和龙珠拿出来,转脸看向了那个乱发青年:「白藿香她们呢?」 乱发青年一笑:「就在后面呢!」 说着,奔着神像后面一指。 是有隐隐的是生人气。 「白藿香?」 可没人回话。 我过去,看到了一扇关的死紧的门。 我转脸看向了乱发青年。 他沖我一笑:「师兄,你总这么急头白脸的吗?我刚才帮你照顾你身边的人,你还没谢谢我呢!」 「我谢你?」我对他一笑:「我谢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喊来,还是要谢你抓了我的人?」 乱发青年的笑一下就凝结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用得着说吗?」我盯着他:「你就是上次在大桑城,想找我打架的那个金灵龙王是不是?」 乱发青年的脸阴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就看出来了,那个金灵龙王派来的东西,身上缠着秽气。 他们的能耐,全要靠着外丹。 而那些低等的灵物是很好控制的——要是以增强它们的外丹为诱惑,它们会心甘情愿听人驱策。 当时我就留了个心眼儿,记住了那个秽气。 不过后来因为这件事儿,我离开了大桑城,上这里来了。 这一来,我就发现了,这附近的秽气,跟在大桑城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显然,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当然不是巧合了。 这个所谓「金灵龙王」的能力,也昭然若揭。 它能用那种秽气,驱策任何灵物。 所以,被红姑娘称为惹不起的妖神。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金灵龙王为什么会突然找我约架,不过想想三界之中二愣子也不算少,见怪不怪,但是现在看来,一开始,金灵龙王找我,就是有预谋的。 他想通过我,获得什么好处。 不过,后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殊途同归,虽然一开始走岔,最后他还是找到了我。 我把手里那个秽气沖天的珠子拿了出来:「你要的,就是这个?」 乱发青年一笑,伸手习惯性的抓了抓自己的头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我答道:「不过,你确实很厉害,一丝神气或者妖气都没展露出来,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没法确定。」 这地方秽气这么重,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烟雾弹——大家都蹲在煤窑里,全是一身黑,谁也看不出对方的本来面目。 乱发青年盯着我手上的秽气珠,眼神一暗,看得出来,是欲望。 但他转而一笑:「有意思——你跟别人说的一样有意思。」 话音未落,噼手对着我就抢了过来。 我翻身让过去,攥住了珠子,跳到了比较高的地方:「你就是想利用我找这个秽气珠嘛,现在我拿到手了,你要是肯把这玩意儿的真相告诉我,再把我的人完好无损的还回来,我愿意考虑考虑。」 乱发青年的眼神一冷。 我看到,他的眼睛跟猫一样——不知不觉,瞳孔竖成了细长的形状,带了一丝浅浅的金气。 没有白叫这个名字,还真是龙气。 我沖他一笑:「我知道,你跟那个巨龙,还有这个女神,是什么关系了,难怪你这么着急,想要这个东西。」 第1728章 乱发青年一抬头,眼神冷了下来:「你知道?」 那是一股子几乎肉眼可见的煞气。 我自然看出来了。 与此同时,那扇门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后面求救。 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背上的小孩儿,不由自主就哆嗦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是个妖神,妖气不正,神气也不正,」我回头看着小孩儿:「他说他认识你?」 小孩儿点了点头:「他是前一阵子来的,经常跟我玩儿,他还给我叠了很多纸船——可有一天不见了,我以为,他也死了……」 我就知道。 说什么小孩儿请他来的——真要是这样,俩人见面也得打个招唿,可小孩儿一点反应也没有,根本也不像是熟到了托他帮忙的程度。 乱发青年习惯性的又搔了搔自己那一团乱发:「小孩儿,我陪你玩儿了好几天,你是不是挺想我?」 小孩儿哆嗦了一下。 乱发青年的热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觉得出来,小孩儿分明是怕他。 乱发青年显然也觉出来了,一歪头,嘴里「嗤」的一声,看着像是不屑,可眼睛被逆光挡住,看不出表情。 似乎,他对别人的恐惧都习惯了。下一秒,他脾气就来了,二话没说,翻过手,好几个灵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这个傢伙,很擅长使用灵物。 我一扫就看出来了,那四个灵物是一种带着灵气的鼯鼠,擅长攀爬,速度惊人,是偷袭的好手。 我翻转过了七星龙泉扫过,可趁着我分神对付那几个鼯鼠,面前一花——乱发青年已经鬼魅似得出现了,对着我手里的秽气珠就抓了过来, 第37页 我头壳不禁一炸,好快! 但我也不慢,手腕子一翻,秽气珠在他那双细长的瞳孔前面闪过,直接落在了小绿的嘴里。 小绿张口吞下,可出乎意料之外,小绿「嗝」了一声,显然这东西给它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我暗暗一惊,小绿在铁蟾仙那吞噬了那么多东西,都面不改色,这一个珠子就能让它消化不良? 乱发青年一愣,伸手就要把秽气珠给抢回来,可斩须刀已经对着他划过去了。 这可是斩须刀,乱发青年一接触到了这个锐气,不由自主就往后折了过去,可没来得及,等他落地,他的额头到鼻子,就是一道笔直的血痕。 他抬起手一摸,左边嘴角斜勾:「斩须刀。」 「你挺见过世面,」我对他一笑:「是谁教给你的?」 这话却像是戳中了他某种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脸色一沉,再一次抬起了手。 周围好几个灵物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我也没看它们到底是什么路数,斩须刀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而那一片灵物落下,我注意到,乱发青年不光是眼睛变了,他那一头乱髮也变了。 一丝一缕,都染上了浅金色。 看着竟然跟金毛的毛有点相似。 没错,就是龙气。 只是,他身上的龙气也跟金毛的毛一样,并不纯。 我对他一笑:「我也明白,当着矬子,不说矮话,可你一身本领是从哪里来的,心里也该有点数,不能吃完奶就骂娘。」 一听这个「娘」字,乱发青年细长的瞳孔眯起,杀气更盛:「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从小见不得光,长大了还是见不得光,」我往小绿头上拍了拍:「你要这个东西,就是希望自己能见光,是不是?」 这个「是」字还没说完,乱发青年忽然跟疯了一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这是他的逆鳞,提也不能提。 跟我猜的一样——这个傢伙虽然很强大,可并没有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 也许,他以为强到了一定程度,就不用去学着为人处世了。 我辨别出来,这下,他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这就对了。 他浑身,都炸起了那种不纯的浅金色。 这一下,空气似乎都被他直接噼裂。 而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躲开,「咣」的一声巨响,那个紧闭着的门,直接被他自己的力量,一手打开。 「咣」的一声炸响,里面跌出来了几个人。 我却一愣,那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先生,显然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根本不是白藿香。 白藿香呢? 那几个先生跌跌撞撞出来,目睹一切,一下就愣住了:「这是……」 我的心顿时宽了一半。 白藿香他们不在,说明这货根本就没抓到白藿香,为了从我手里抢回那个秽气珠,这才拿了假货来骗我的。 既然没被抓住,那她们现如今也许还是安全的。 而下一秒,乱发青年见到自己的人质曝光,更是恼羞成怒,抬起手,一股子浅金色龙气乍现,对着我就砸了过来。 斩须刀迎着他噼了过去,可打刚才有了经验,乱发青年似乎就知道怎么抵抗斩须刀了,身体飞快的折过去,一只手对着我就抓了过来,我迅速歪头,可脸上一辣。 龙鳞没滋生出来,被他给抓破了。 算是报了一抓之仇,打个平手,他歪着嘴就是一个狞笑。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们同时听到了「轰」的一声响。 像是什么地方的门忽然开了。 紧接着,「沙」的一声响。 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手僵在了原地。 我们同时听出来,那个声音,应该是个极其庞大的东西发出来的。 那个巨龙? 这地方,唯一称得上庞大的东西——只有那个巨大的龙。 不过,那东西不是被钉住了吗? 「咯吱……」 那是骨头被压碎的巨大声响,因为这地方万籁俱寂,所以听得特别清楚。 紧接着,「嗤」的一声,整个地方都开始出现地动山摇一样的响声,乱发青年一皱眉头,我们就听见那个巨大的声音,飞快的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了门口。 看清楚了,我就愣住了。 那个东西极其壮大,身上是黑色的,可那种黑色,是流动的,像是汹涌的乌云。 我立马就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巨物,是数不清的小东西聚集成了一个巨物! 就好像——食人鱼,行军蚁,以成群结队的形式出行一样。 而一个刚从门后出来的先生盯着这个东西,脸色一变:「这是——蟠龙虱?」 龙虱子如果数目众多汇聚在一起觅食,会跟一股黑烟一样堆叠在一起集体行动,形状很像蟠龙,这个群体活动,就叫蟠龙虱。 我知道了——这是这地方的机关。 不光是要把那个黑龙以钉头切尾的形式镇在这里——一旦那个黑龙一动,立刻就会引出蟠龙虱来咬它,让它永远出不去。 这是龙族的天敌,这玩意儿吃龙,跟蝗虫群过农田一样,所到之处,尸骨无存,寸草不生。 而刚才,因为龙珠,那个黑龙动了一下,就把这玩意儿给引出来了! 第38页 第1729章 蟠龙之虱 妈的,这东西最喜欢吃龙,是龙族的天天敌,上次,哪怕潇湘的元身,也被这东西撕咬了。 那一次,江辰和马元秋,千方百计,也只不过是从古墓之中搜集到了一小部分,就足够让潇湘痛苦难当,更别说这么多了! 我脑子一下白了,这么多的龙虱子,但凡是带着龙气,绝不可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下一秒,那巨大的「蟠龙虱」,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我翻身躲到了比较高的地方,甩手斩须刀噼了过去。 这一下,斩须刀炸出了极其强大的行气,那个庞大的身影,瞬间就被一分为二,哗啦啦一声,满地都是龙虱子的尸体,跟下来一场暴雨一样。 可一部分龙虱子被消灭,其余的被震开,很快又跟雾气一样,重新合拢了起来,继续对着我扑。 斩须刀再次挥出,是把身边荡涤干净,但一瞬间,腿上就是一痛——一个小小的黑点落在了腿上,隔着裤子,就倏然大了十倍! 吃了我的血气…… 一个就能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更别说这么多了! 我一边抵挡,小孩儿却大声说道:「你看!」 隔着雾霾一样的龙虱子,我就看见乱发青年趁着我抵挡龙虱子,自己趁机跑到了别处去了。 他身上的龙气虽然不纯,但到底也是龙气,庞大的蟠龙虱分成了两股,对着他就冲过去了。 我心念一动,他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他要跑,肯定是因为知道逃生的方法。 可面前,已经被黑漆漆的一片龙虱子给挡住了,跟一道黑墙一样。 我一下斩断汇集过来的龙虱子,回头对小孩儿说道:「抱紧了!」 小孩儿应了一声,我一手护住了头,直接就对着那一大团龙虱子扑了过去。 看上去,很像是飞蛾扑火,但就在我撞进龙虱子群的时候,斩须刀抬起,煞气护住身体,直接把这一道黑墙打破,以那些龙虱子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对着乱发青年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果然,乱发青年的身影腾挪闪跃,如入无人之境,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小孩儿抬起头来,也发现了:「他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 「不止。」我答道:「这傢伙,是在这里长大的。」 小孩儿顿时一愣:「在这里——长大?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长大?」 「你不就是一个吗?」 小孩儿一时语塞,也讷讷了半天,来了一句:「我跟他,好像不一样啊!」 是不一样——种族不同。 出去没几步,后面的龙虱子狂风暴雨一样的撵了过来,那一阵风声,几乎就摩挲在了我的后颈上——让人不敢回头。 妈的,难怪说龙虱子稀少,要绝种了——感情,是全他娘的被弄到了这里来了! 我一边跑一边招唿龙虱子,就发现那小子竟然跑回去了。 到了巨龙所在的位置上。 我立马就明白了——他知道,龙虱子本来就是奔着巨龙来的,不过路上可能先遇上了我和他,先被龙气给吸引住了。 他把这些龙虱子带到了巨龙身边,是认为自己的龙气不纯,龙虱子吃上了巨龙,就顾不上他了。 我甩开斩须刀,就扑到了那小子身边。 那小子觉察出来,数不清的龙虱子对着我们就狂风暴雨的砸了下来。 乱发青年反应过来,一抬手,忽然数不清的灵物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组成了一道大坝,把龙虱子给挡住了。 下一秒,他一拳对着我就过来了。 现在,不光是眼睛和乱发,他的额角上,也出现了两个小小的痕迹。 像是龙角。 我翻身躲过去,他一拳砸在了地上,轰然就是一个大坑。 小孩儿被粉尘迷了眼,浑身一抖,喃喃的说道:「神仙……也是神仙……」 乱发青年张开了嘴——嘴里有了獠牙:「你凭什么拦着我?你不怕死?」 「咣」,那些灵物哪怕捨身挡在了前面,也是一阵战慄,像是风雨欲来的破墙——龙虱子是吃龙血的,灵气能力,都比普通的东西要高出一大截,那些灵物,挡不住多长时间。 「那个巨龙,是你爹?」我喘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引着这些东西,吃你爹?」 小孩儿再一次愣住了:「爹……」 「你胡说八道!」 这一句话,却像是戳中了他的逆鳞。 他浑身上下,都炸出了一层东西。 浅金色的龙鳞。 而那些龙鳞看上去跟发育不良一样,别说比我的,就连比江辰和巨龙的,要薄脆许多。 甚至——我眼见着,空气之中,炸起了一星一星,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龙族一出,雷电随行! 他矫捷的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那个风雷之势——不愧是妖神,要不是我身上有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根本就抵挡不足。 斩须刀噼过去,他虽然凌空避过,但是哗啦一声,那些龙鳞就碎了大半。 他的龙气不但不充足,而且,还裹挟着一半的妖气。 「你不是纯正的龙,是不是?」 趁着他躲闪,我大声说道:「你想要这个秽气珠,是不是能帮助你洗干净妖气,让你成为真正的神?」 第39页 乱发青年站在了原地,不动了。 「哄……」 身后,只响起了那些龙虱子碰撞灵物大坝的声音。 听着这个动静,扛不住一时半刻了。 我接着说道:「既然那个龙是你爹——你是把对自己出身的不满,全转嫁到了它身上了?」 我没有爹,但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跑,按理说,儿子不是应该帮着爹逃出生天吗? 果然,他抬起头,忽然冷笑:「你懂什么。」 「你说了,我不就懂了。」 「你不懂!」乱发青年忽然就咆哮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出身,在灵物里,被嘲笑,在神界,被追杀?三界这么大,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的感觉,你懂吗?」 「我怎么不懂?」我沖他一笑:「我过的,也是这种日子。」 他一下愣住了:「你?」 三界能开比惨大会,我当仁不让,也许能拿个冠军。 「把你的事情,跟秽气珠的事情告诉我,」我盯着他:「既然我见到了,就会帮忙——不然,等你后悔就晚了。」 第1730章 暗无天日 乱发青年抬起带着浅金气的瞳孔盯着我。 身后的灵物大坝又被龙虱子撞的响了三声,他才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我对你可没有好心。」 这小子自己都没什么心眼,还学人家疑心病。 我嘆了口气:「你就当,是同类的缘分吧。」 他盯着我身上的金气,一瞬有些怀疑,可小孩儿也鼓足了勇气,在我背上说道:「他是好人——我可以作证。」 乱发青年一听小孩儿这话,失了失神,侧过了脸没有看我,只是看向了巨龙所倒伏的位置,眼睛里有了恨意:「我是恨它——恨它阴险狡猾,骗了我母亲,恨它无情无义,自私自利,最恨的是——他是个妖孽。」 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的指头,现在也跟人不一样——指甲虬曲,处于人和龙爪之间。 他松开了拳头:「要不是他,母亲不会变成那样,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他因为一己私利,把一切全毁了。」 他那尖锐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眼睛,不由自主,看的是神像那个方向。 「母亲……」小孩儿似乎被吓住了,说道:「就是,那个娘娘的神像?」 是啊,那个头部被打烂的神像。 小孩儿浑身颤抖了起来:「那他是,是神……」 对,他不是纯正的神,也不是纯正的妖,因为他是神和妖结合生下来的。 哪怕连人和灵物的后代,都是异类,好比安宁,更别说——这种更为禁忌的混血了。 果然,那曾经是个大庙,虽然荒废了,同时,也是乱发青年的家。 「自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是在一团黑暗之中长大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光。」他转过脸盯着高高的天花板:「我那个时候,很想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的。」 他第一次知道光,是这个地方,误打误撞飞进来了一个萤火虫。 他第一次见到除了母亲之外的活物,第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东西。 通过那个小东西,他才见到,平时摸习惯了的一切,原来都有自己的模样。 真好,真新鲜,真有趣! 他第一件事,捧着那个萤火虫给他母亲看:「母亲,这里有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那道光一亮,他母亲大怒。 萤火虫灭了,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谁让你把这种东西拿进来的!」 他幼小的身体跌出,重重的撞在墙上,喉头一阵腥甜。 可他只是爬起来抹了抹嘴,这种对待,他习惯了。 母亲是个喜怒无常的性格。 也许上一秒亲你抱你,可下一秒就会掐你咬你。 「再也不许找这种东西,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配!要恨……」母亲的声音压着火:「不要恨我,去恨那个罪魁祸首。」 听到了这里,我的心倏然一痛。 不配——这跟江夫人说我的话,一模一样。 乱发青年的心已经麻木了,而且,他知道,罪魁祸首是他爹。 他爹,就是束缚在那里的那个巨龙。 它是个大妖孽。 这个大妖孽,恶贯满盈。 当初,乱发青年的母亲,掌管着这一方的山林灵物,她有一颗珠子,那个珠子,有很强大的力量。 她就靠着那个珠子,号令这里的一切。 她的日子,过的比上方的神还要快活,直到那一天,那个巨龙出现了。 那天,她从神会上归来,发现的神庙主殿漏了,位置正是神像的头顶。 神灵是无法修葺自己庙宇的——这是自己信众的工作。 可神像发生什么事儿,作为神灵接受香火的媒介,神灵也会感同身受——有个很出名的传说,某地方的土地神被信众锯了腿,就託梦说自己腿痛。 那个神自然也不会舒服,但没别的法子,只能等着晴天信众修补。 可很快,头顶不再漏雨了。 雨停了?不对,外面还在下雨。 是——一个东西,自己淋着雨,给她遮风挡雨。 那是一条巨龙。 她展颜一笑,要赏善罚恶,给忠心耿耿的巨龙奖励。 可巨龙什么也不要——只求她,能在神庙里,给它一方位置。 第40页 它愿意永远给娘娘遮风挡雨,追随左右。 她自然意外,不过,这深山之中孤寂,有个随从也是很好的。 她认定,这个巨龙是想投靠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给自己换取一分功德,找个吃香火的机会。 这不稀奇,很多神兽,都是这样有了神位。 自此之后,巨龙随行左右,很能讨娘娘欢心,它给娘娘处理身边的一切,尽责尽心。 娘娘很高兴,而日积月累,巨龙取得了她的信任,她甚至让那些信众,给那个巨龙也立一个神像,共享香火。 神像之中,那个巨龙,就盘在了娘娘的髮髻上,宛如一个髮簪,那个时候,信众都管娘娘叫盘龙娘娘。 巨龙得了香火,有了人形,是个英武潇洒的人形。 它跟娘娘,虽然地位还是悬殊,可终于成了同类。 这个地方是十分寂寞的,娘娘本来以为自己没了凡心,可这个地方,太寂寞了。 所有人,畏惧她,唯独巨龙,真心待她。 巨龙跟娘娘,这才越过了那个禁忌。 虽说主僕成亲,说出去不好听,甚至被人不齿,可娘娘想把事情报到上头去——把私情正名,这样,这是个夫妻的神庙,只要香火越来越强盛,早晚也是佳话。 巨龙一向是自惭形秽的,这对他也好。 可娘娘的真心实意,没能来得及。 就在她把文书写了一半的时候,听到了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时有灵物议论,当年巨龙打碎了娘娘庙的瓦,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了娘娘庙的灵物? 一定是娘娘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你看巨龙现在,在这里唿风唤雨,比谁都风光。 娘娘这才知道,当初那个「遮风挡雨」的真相。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那颗号灵珠不见了。 没人能从她这里取走号灵珠,除非——她没有防范的那个巨龙。 她追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巨龙吞噬了号灵珠,一身神气,它要做这个地方的神灵。 它已经在神庙里占了一席之地,吃的是信众的香火。 只要娘娘的神像倒了,他就是本地的龙神了。 它回过头,就要打烂了娘娘的神像。 娘娘大怒——她没想到,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她要杀了巨龙。 可巨龙吞噬了号灵珠,引来山川震动——那些昔日的从属,现如今,被巨龙所号令,倒戈相向。 她重新变得孤立无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要讨回公道! 上头出现了金光——她是高兴的,终于,有人来帮她了! 可她没想到,那万道霹雳,是对着她砸下来的。 她犯了禁忌,身为神灵,跟一个妖孽有了后代。 不容于世。 她失去了一切,谁也没赢。 上头的命令是——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就把号灵珠找回来。 可那个巨龙哪怕以反叛的罪过被惩戒,可它依然不肯交出那个号灵珠。 她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孩子活下来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从小,母亲就跟他说,早晚,要找到那个珠子。 一旦能找回来,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母亲没有说,只是神经质的不断重复这句话,如果他凑上去,就会被母亲一把推开:「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他的存在,母亲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也恨自己,可他更恨的,是那个巨龙。 它宁愿被压住,也不肯把珠子交出来。 这些年,母亲想尽了方法,也没能找到。 找不到,就出不去。 第1731章 号灵之珠 他其实都明白的。 得找到那个珠子,有了珠子,自然就有了一切,现如今,其他的东西,想也没用。 可就好比盲人一样,先天看不见,无从对比,也就想像不到有光的世界,可后天致盲,那就太难受了——他会永远怀念有光的一切。 未曾拥有不算难受,真的难受,是失去。 他还是对光念念不忘。 他想去找光。 又过了很久,外面掉进来了一个东西。 是个人。 他连别的生灵都不知道,更别说人了,原来,世上还有其他能说话的东西。 那个人点了随身带着的火种,人能制造光! 他喜欢光。 那人不知道他的来歷,告诉他,这东西并不稀罕,每天太阳出来,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哦,原来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世界,世界还有一种东西,叫太阳? 他想出去看看。 也巧,因为祭祀越来越少,母亲的能力越来越弱了,经常沉睡,顾不上他。 那个人和他一起合作,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突破了这个洞口,带他出去了。 他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看见世界的感觉。 震撼,壮观,原来之前的漫长岁月,他是白活了。 世界真美,他想到这个世界里去。 可这一瞬,那个带他出来的人哆嗦了一下。 好像很害怕。 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害怕,但是他感觉出来,母亲似乎甦醒过来了,正在里面唿唤他,他就跟那个人告别,回到了洞里——回去的时候,依依不捨,因为对这个美丽的世界,他一秒都不想错过。 第41页 回到了洞里,母亲却忘了喊他的原因——这地方的祭祀者越来越少,母亲时常会忘记很多东西。 但唯独没忘了那个怎么也找不到的号灵珠。 很多次,母亲会突然抓住他,打他骂他,把所有的绝望,全发泄到了他身上。 母亲虽然衰弱,他却如蒙大赦。 这样,他就能趁着母亲失神的时候,跑到了那个洞口,去看。 光看,也足够让人如痴如醉,这个世界真大,东西真多! 树枝,脚印,奇形怪状的绳索,一片一片形状美丽的农田。 逐渐,他对这地方也不满足了,开始有了贪念,山下一望无际,肯定有更多没看到过的东西。 要是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该多好啊! 就是这个贪念——改变了他的人生。 终于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了之后,母亲从他身上触碰到了什么。 也许,是光的温度。 母亲自然大怒,那是自从他记事以来,打的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失去了意识,以为自己再也起不来了。 可他不是一般的生灵,死不了。 母亲嘶吼,咆哮,警告他再也不许出去,不然现在就把他撕碎。 那种暴戾,他现在还记得,母亲说,你不知道,外头都是一些什么东西,他们没有心,没有魂,只有好处。 你出去了,你的一切,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然。 他看见过,耕田的老太太给老头擦汗,看见过哥哥把摔破膝盖的弟弟背起来。 他不知道那种东西怎么说,但是,他认定那东西是真实存在,并且让人嚮往的。 所以,他没听。 一有机会,还是会出去,并且,他有了更大的贪念。 下山看看吧——也许自己不在母亲身边,反而更幸福。 他下了山,见到了那些人。 他以为,那些人也会给他擦汗,对他好。 当然了,那天,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异类」。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鳞片和半成型的角,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那些人尖叫,有人用大棒抡他,有人用粪尿泼他,那些人跟母亲一样,似乎对他深仇大恨。 我吸了口气——几乎跟安宁,一模一样。 他们的过错就一个,那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个被他送出了的人,是个什么眼神。 憎恶,畏惧的眼神。 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往回跑了。 他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一他到了洞口才发现,他回不去了。 洞口挡了人。 脸上带着笑,嘴里叼着刀。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人」是有名字的,叫屠神使者。 他们的工作,就是扫除三界一切不安分的因素,保平安。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这种异类,是不应该活着的。 他的龙鳞,被打的支离破碎,浑身都是血。 可他没有再往洞里跑一步。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很多年前,也许就是这种人,把他母亲逼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的。 绝不能把他们引到了家里去。 他尽力往外跑,跑远了就好了,这些东西,就不会找到母亲了。 他把屠神使者引到了悬崖边上。 就在屠神使者要把他杀掉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前面。 母亲追过来了。 母亲最后跟他说的话,一个是「快跑」,一个是「找到那个珠子,报仇。」 他被母亲推下去,这以后,再也没见过母亲。 他算是实现了之前的梦想——终于出来生活了。 可他没想到,代价竟然这么大。 这以后,他四处漂泊,见到了更大的世界,也见到了许多生灵。 人怕他,要杀他,灵物欺凌他,也要杀他,那些屠神使者就更别提了,无处不在,迅捷如风,像是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踩到的雷。 他没有任何一个伙伴。 世界是很大,可却让他更孤独了。 有一天,又有几个灵物发现了他,窃窃私语:「像人,也像神——还像妖!这是什么东西?」 「混龙子!你看那角,那鳞!」 「混龙子?这东西稀罕!要是吃了,咱们是不是……」 他却来了精神:「什么是混龙子?」 那些妖物一愣,哈哈大笑:「这都不知道?是龙跟其他生灵生下的后代!」 「龙性主淫,见到什么,就能把什么给搞了,龙生九子,就是这么来的!」 「你是杂种,怪胎,你身上的血,是脏血!」 「能让龙上手的,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胎!」 他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怪胎,我不是怪胎。 可除了折辱和嘲笑,谁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第一次暴怒。 「都说了,我不是怪胎!」 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第一次从他身上炸出,那些灵物的笑还挂在嘴角,就凝固住了,它们的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剩下侥倖没来得及围上来的,吓的尿了一地,连滚带爬。 他截住那些灵物:「你们刚才说什么?」 第42页 「我们,我们刚才说,您是神仙……您一身金龙气!」 「难不成,您就是传说之中,三界之中仅有一条的至尊,五爪金龙?」 他不大明白五爪金龙是什么,但他终于明白了,这些生灵,其实都有共同点的,那就是,欺软怕硬。 他觉得五爪金龙的名字很好听,也要叫这个名,一个灵物一哆嗦,插嘴说,这不行,不够威武,配不上您。 他一想也有道理,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金灵龙王。 王者,手底下自然是有人的,跟母亲当年一样,有很多部属,众星捧月才是。 他不是怪胎,他不跟父亲一样,他应该跟母亲一样,是个神。 当然,哪怕这样,他还是一直被屠神使者追杀,东躲西,藏,跟母亲说的一样,永远见不到光。 这种日子,他过够了。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那个号灵珠。 这样,他就跟母亲一样,能做个纯粹的神,荡涤干净自己所有的妖气了。 他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可那个珠子,他花费了自己都记不清的时间,也还是没能找到。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说你找的东西,有希望了。 第1732章 墨色龙尾 我立刻来了精神:「是——一个瘸子?」 他抬起了头来:「你怎么知道?」 我就纳了闷的——这江瘸子的目的,不是要报復江家,报復江老爷子吗? 可权贵江全家暴毙,风水江的江老爷子也去世了,江家根基伤透,按理说,他想做的全都做到了,怎么还他娘的没完没了? 从这里出去之后,无论如何,得找到他,尽最大力量,也要找到他。 他就是这个谜题的之谜底。 我看向了乱发青年:「老瘸子说,世上有个人,叫李北斗,他能帮你找到那个珠子?」 乱发青年眨了眨瞳孔细长的眼睛,想露出很兇恶的表情,可他似乎也明白自己是镇不住我的,只好梗着脖子说道:「那又怎么样?」 我几乎想跟对待哑巴兰一样,给他脑袋上来一把。 就为了这个事儿,他把大桑城那些灵物都吓跑了,派了两个玩意儿,去找红姑娘的麻烦? 「那个灵骨童女护着你,」他接着说道:「她凭什么护着你?我看,她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立威,她就不知道什么叫龙王。」 他明显是羡慕嫉妒恨。 我几乎被他气笑。 龙王?你他娘见过什么是真正的龙吗? 越是地中海,越炫耀自己头髮多。 而他也有个愿望——就是能回到这里来。 自从他母亲消失了之后,他也回来过,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家,可这个地方,被屠神使者重新封住了。 「那瘸子还说,你能带我回家。」他撇着嘴:「那次,我就想在大桑城试试你,装成人的样子出现在你们身后,也是想看看,你到底多大本事,现如今看来,哼,不过如此。」 可很明显,这货口是心非,竖着的瞳仁,倒是没有不屑,只有不甘心。 我反应过来了:「这么说,你本事挺大,能控制灵物?」 他这次倒是没骄傲,反倒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龙是万兽之首,不是带龙气的都能做到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一下梗住了,还真不是。 「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他开始苦思冥想:「记不太清楚了,啊,对了,就是那次……」 那次,有一个灵物受了伤。 像是要死了。 他不想那个灵物死,那个灵物曾经上山下的烧烤店蹭过一年吃喝,烤出来的东西很好吃。 就是那次,他忽然发现,他能把自己的力量,能控制灵物的丹。 丹,就是灵物的命脉。 那个灵物,因为他,可以起死回生。 而其他胆子大,干忤逆他的灵物,他同样能通过丹,来生杀予夺。 这个能力,是他与生俱来的,所以,他能随意对任何灵物发号施令。 对了,他的母亲,不就是能掌管山林的女神吗? 继承来的? 而他梗着脖子看着我,又看向了我肩膀上的小绿:「你说了,会帮我的,你还说你是个好人——现在能把那个珠子给我了吧?」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自己是好人了,那是小孩儿说的! 不过,这个秽气珠上,还有一些谜团。 中间有些地方,还对不上。 「我问你,那是你把那些先生给勾到了这里来的?」我问的:「你用了什么法子施的妖梦,又怎么把他们给勾过来的?」 他虽然能控制灵物,可我不记得哪个灵物能有用怪梦来控制活人的。 乱发青年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先生?就那些往这里乱撞的愣头青?我干嘛叫他们上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 他脸色一沉:「上这里来的活人,都该死。」 这就对了。 我之前就疑心,他母亲既然是在这地方出的事儿,他就绝不可能再一次把人引到了这里来。 那真正引了先生,在这里捣鬼的,到底是谁? 而这一瞬间,我忽然就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对劲儿。 「咔嚓……」是裂缝的声音。 第43页 坏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抱住了他,就往里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些灵物,再也支撑不住了。 「嘣」的一下,就被沖龙虱子沖的分崩离析。 那些龙虱子跟泄洪一样,黑压压的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乱发青年也察觉出来了,奔着里面就跑,而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小孩儿给甩下去了:「不是丢下你——这东西,是冲着我们来的,你跟我们在一起,也会倒霉的!」 我力道尽量控制住,小孩儿咕噜噜滚到了另一头去了,反应过来,爬起来就喊:「那你怎么办?」 我一边奔着里面沖,一边回答道:「能活着,当然不会死!」 「沙」的一声,龙虱子把我们全围住了。 我甩过了斩须刀,砍下一大片,哗啦啦好大一声响,而这个时候,又有一些灵物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暂时挡住了龙虱子。 可看得出来,这一次被他喊来挡雷的,可比刚才弱多了,显然,刚才他已经用了全力,本地没什么灵物,再也没法挡住了。 他也感觉出来了,一把奔着小绿就抓过来了:「没时间了——快把那个珠子给我!我现在,就给我母亲报仇!」 既然是他该继承的东西,现在也是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我把秽气珠从小绿口中拿了出来,就递给了他:「祝你好运。」 小绿的表情,像是更难受了——跟食物中毒似得,还是要呕。 他手一颤,没想到我真的能给他,反倒是没反应过来。 愣了半秒,这才伸出手来,如获至宝。 那东西落入到了他手里。 我和他,全屏住了唿吸。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秽气珠到了他手里之后,竟然一点反应有没有。 等了三十多秒,我们才认清这个事实。 「不对啊……」他喃喃的说道:「这跟我母亲说的——不一样!」 我立马说道:「你再想想,这东西拿到手里就行,不需要什么其他的?」 他唿吸急促了起来:「没有……没有……」 「咔……」 就在这个时候,挡在我们前面的灵物,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这下,是真的挡不住了! 我把他撞过去,两个人一起撞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身上。 那个巨龙被封禁的身体上。 那小子抬起头,看着龙虱子,喃喃的说道:「我母亲——以前就是用这个罚我的,她说,这东西能把不属于我的脏血吸干净……」 不光是血,这个势头,骨头渣子都不给你留! 我抬手斩须刀煞气炸起,可这一下,蟠龙虱力量更大,奔着那小子就过去了。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一下就挡在了他前面,两个人再次摔倒,他厉声说道:「快走,跟我走——他们来吃这个东西,咱们就能跑了!」 可是——这个巨龙…… 这一瞬,我眼角余光,就看见,肩膀上的小绿,大概是被秽气珠噁心的,竟然吐了。 它吐出的,正是那个巨大的龙珠。 龙珠跌到了巨龙身上,亮光熄灭了。 乱发青年抓住了我的手,声音倒是解恨:「这是,它活该……」 果然,龙虱子对着我们冲过来的时候,奔着那个巨龙就过去了。 可我总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就在这一瞬,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哄」的一声,是惊天动地一声响。 一个极其璀璨的气息,在我们面前绽放出了——好似银河落在了我们面前,眼前闪烁的,是万点繁星。 那是一条巨大的墨色龙尾巴。 强而有力,对着那些龙虱子就甩过去了——两只脚爪往前一迈,护在了我们年前。 那双巨大而炯异的眼睛,不怒自威,勇勐无畏。 第1733章 故事掺假 这个巨龙——活了! 我心头一震,那个龙珠,能让龙族死而復生? 也不对,这个巨龙是被百足之虫地镇压在这里的,是蛰伏,不算死。 而这一下,那巨大的尾巴裹挟了极其强盛的灵气,对着那些龙虱子就砸过去了。 按理说,龙虱子碰到了龙的鳞片,上去就得吸血,可这个力量实在太大了,简直席捲了狂风惊雷之势,龙虱子还没碰到龙鳞,先被那种强大的力量,远远炸碎。 这就是龙族真正的力量。 乱发青年一下被震慑住了。 他可能以为,自己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怎么也没想到,跟真正的龙族一比——混血也只是混血。 眼前这种壮丽奇景里,我倏然想起了潇湘第一次展现元身那次。 她那个时候,几乎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才被龙虱子那么撕咬,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何至于受那种委屈? 全是因为我。 可这地方的龙虱子实在太多了,这一下固然是把龙虱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数不清的龙虱子很快就重新汇聚了起来。 哪怕是巨龙,这样下去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乱发青年回过神,拉住我就要从这里逃开,可巨龙庞大的身体,稳稳噹噹,就挡在了我们前面。 青年一咬牙:「这个王八蛋——想拉咱们一起垫背!」 第44页 可这一瞬,我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打开一个窟窿,突入了进来。 这是——我倏然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个闯进来的东西,我认识! 下一秒,天地之间,勐然就是一阵酷热。 火! 巨龙的鳞片冰冷而坚硬,挡住了火海,但是仍然能感觉出来,外面的火多么旺盛,空气之中,全是烧焦的味道,和坠落的声音。 没错——这个感觉,是赤焰蟒! 我一下想起来摆渡门前面,想方设法要取得燧仙石那一对了。 没猜错的话——是那个小赤焰蟒? 很快,那种冰雹坠落一样的声音停息,巨龙的身体舒展开,我立刻抬起头看了过去——没错,借着头顶被破开的惨澹星光,就是那个小赤焰蟒! 那个小赤焰蟒肚子上,有一个很大的破口。 是——小白顶出来的? 我瞬间就明白,一开始那个抓先生的黑衣人是谁了。 闹半天是她! 这地方秽气实在太重了,跟烟雾弹一样,搞得我那会连腥膻的气息都没闻到。 小赤焰蟒见到了巨龙,立刻低下了头,做出俯首帖耳的表情。 这个巨龙,也能跟乱发青年一样,控制灵物,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乱发青年喊来的,不过是一些低丹灵物,可巨龙,唿唤出来的,是赤焰蟒! 乱发青年自然也看出来了其中的差距,忍不住咬了咬牙:「小人——这些力量,都是从我母亲那偷来的!」 巨龙一声清越龙吟,小赤焰蟒头都不敢抬。 可惜程狗没在这里,不然还能给我翻译一下。 刚想到了这里,我额角忽然一痛。 我应该能听懂的——这应该是我非常熟悉的语言才对。 没错……听出来了! 巨龙的意思是问,赤焰蟒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敢上这个地方来。 小赤焰蟒则回答——不是故意冒犯,实在是听信了谣言,想找号灵珠。 我顿时就明白了。 当时大赤焰蟒为了救小赤焰蟒,搭上了自己一条命,恳求我们不要告诉小赤焰蟒真相,只托我们传达,说它是修仙有成,去该去的地方等着它,让她广积福报,修行好了去找它。 看来,小赤焰蟒失去了大赤焰蟒,并不甘心靠着功德日积月累,又想着走捷径,这一趟来,八成是为了号灵珠。 也想着,一劳永逸的获取成仙成神的资格。 而她自己打不开这里的千层封,才招来了这么多的先生? 不过,也幸亏她出现在这里,对付龙虱子,也只有那种火了,不然大家都得倒霉。 巨龙昂起头,斥责了她一番,说她痴心妄想什么的,她头也不敢抬。 眼角余光看到了乱发青年——果然,这货聚精会神,显然也因为自己的血脉,听得懂这是什么话。 而巨龙转过了巨大而又威严的头,看向了我们。 我在豢龙氏的洞穴里,是见过许多龙的,可我有种感觉,这个巨龙,跟那个万龙洞里的,并不一样。 好像高贵许多。 那双眼睛盯着乱发青年,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满是慈悲和爱怜。 那种眼神——只能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我忽然一阵羡慕。 可下一秒,我就感觉出来,乱发青年浑身爆发出了一阵浅金气。 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对着巨龙就沖了过去,像龙又像人的手,弯曲如锐钩,对着巨龙就抓了过去。 他浅金色的细长瞳孔里只有恨意:「我现在,就给母亲报仇!」 巨龙一愣,只听「嗤」的一声响,巨龙身前一片鳞被抓出了一道裂纹。 是那片逆鳞! 我一愣,青年也是一愣。 巨龙的本事,我们都看见了,躲开这一下,简直易如反掌——可它就是不躲! 乱发青年嘶声吼道:「你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巨龙歪头,那银河似得光芒一炸,眼睛适应了光线,只见刚才巨龙消失了,它刚才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 三十开外的样子,阳刚俊朗。 眉眼轮廓,赫然跟乱发青年,有七分相似。 这种相似,简直连亲子鑑定都没必要做。 只是——这人虽然威严华贵,气色却极为难看。 乱发青年看清楚了,更是大怒,抬起手,对着那个男人就沖了过去:「你这个妖孽,我今天就弄死你……」 我拉住了乱发青年:「事儿还没弄清楚,你先消停会儿!」 「还要多消停?他害死了我母亲,害得我神不像神,妖不像妖!」乱发青年的头髮,金气大盛,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你说,你当年干的,是人事儿吗?」 那个黑衣男人,确实露出了几分悔愧:「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认了!」乱发青年还想从我手里挣脱出去:「现在不杀这个妖孽,什么时候杀?」 那个黑衣男人,却连辩解都不想辩解,只是低声说道:「你若是恨我,就杀了我吧——只要,这样能化解你这么多年的委屈。」 乱发青年大怒:「辩解都辩解不出来,还装成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伪君子,当年,你就是这么骗我母亲的吧!」 第45页 说着,就要上去。 黑衣男人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我把乱发青年拉回来:「你先听我说的一句——恐怕,你母亲跟你说的,不是真相。」 乱发青年甩开我:「你放什么屁?」 放你大爷。 我指着那个巨龙:「他绝对不是妖孽,他身上,是神气——以前掌管这里,但是被贬谪镇压的神,应该是他才对!」 乱发青年一下被这话给镇住了,下一秒,反手就要抓我:「你胡说八道!他是神,那我母亲是什么?」 「你是神和妖孽生下来的,所以一半神气,一半妖气。」我不慌不忙的躲过去,盯着那个黑衣男人:「你的神气,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样,号令灵物的能力,也一模一样,所以,那位娘娘,才是你身上妖气的来源。」 娘娘讲的故事,未必全是真的。 乱发青年愣住了,回头看向了那个黑衣男人:「那不可能——他能号令灵物,是靠着我母亲!」 「不对,」我答道:「当年的事儿,你得问当年的人。」 黑衣男人抬起跟乱发青年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来:「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第1734章 死不悔改 乱发青年张了半天的嘴,还想说话,已经被我直接摁住了——我可以让他说不出话来。 那黑衣男人盯着乱发青年,显然有些心疼,可他看向了我的眼神,有些忌惮,似乎不大敢跟我说什么。 「我帮你摁住他了,」我看着他:「有事儿,你现在可以说了。」 黑衣男人的眼神里,有了几分感激。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勐然战慄了起来,跟闹了地震一样,脑袋顶上,哗啦啦的开始往下坠石头。 小赤焰蟒勐然抬起头,满眼惊骇。 是啊,这个地方,是专门为了镇压这个巨龙的,他一动,先是有龙虱子阻拦,接下来,这个地方还会出现更大的变动,要把他重新压住,永不超生! 甚至——我侧耳就听到一些动静。 那种诡谲飘忽的动静,像是——屠神使者? 他们知道巨龙甦醒,来「保平安」了! 黑衣男人显然也听出来了,脸色一沉,转身就挡在了我们面前:「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挡着。」 乱发青年挣扎了起来,张嘴对着黑衣男人就是一口唾沫。黑衣男人一怔,嘴角是一抹苦笑。 这一瞬,外面跟火苗燎原一样,出现了不少身着红装,脸上带笑的「人」、 其中一个盯着黑衣男人,笑眯眯的说道:「你的日子还没到,现在出来,要受天罚的。」 黑衣男人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能从容不迫:「我儿子有危险,我不得不出来。」 那些红衣人看向了乱发青年,露出了几分冷笑:「这个祸胎么?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不容于世。」 这些屠神使者,像是根本就没有感情。 我松开了乱发青年,他一能说话,立刻咬牙切齿:「你们着什么急?我很快就不再有妖气了——珠子已经到手,我再杀了这个妖孽就行了!那个时候,我就……」 他眼里有了神往——他就能成为一个血统纯正的神,跟他想像之中的母亲一样。 可那些屠神使者互相看了一眼,却都笑了起来,那个笑,夹杂着不屑和怜悯:「就凭你?」 而他们越过了乱发青年,直接看向了黑衣男人:「跟以前的约定一样——看在你为创世神立功的份儿上,你要是想开了,重新拿回号灵珠,还可以继续配享香火。」 乱发青年一听这话,就愣住了——这是,对黑衣男人神灵身份肯定的毋庸置疑! 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整个人生奋斗的目标,就是报仇,这种反转,把他的人生完全颠覆了,宛如个晴天霹雳! 「那我母亲呢?」他转脸看向了黑衣男人:「我母亲,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黑衣男人看了他一眼,几乎是满脸的不舍,可他还是转过脸看向了屠神使者:「几百年前,我就是因为不肯,才被压在这里的,现在问,也一样。」 「愚蠢。」那些屠神使者事不关己,冷冷的说道:「正好,这一次就取回号灵珠,送你们父子一起上路。」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散神丝,对着黑衣男和乱发青年就过来了——当然,他们对我是有提防,可也没影响对我下手。 黑衣男人一甩身,磅礴的龙尾巴乍现,一下对着屠神使者就扫了过去,不少屠神使者飞出老远,接着,他看向了乱发青年:「快走。」 可乱发青年昂着头,大声说道:「不弄清楚真相,我就不走!」 这一下,散神丝奔着他就卷了过来,我抬手用斩须刀削断了一片,有些屠神使者咬了咬牙:「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要参与进来……」 我一笑:「对你们来说,我参与,你们会杀我,不参与,你们还是会杀我,那我不闹白不闹!」 反正,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他们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毕竟忌惮斩须刀,互相一看,一部分继续对付巨龙,另一部分,对着乱发青年就过去了。 我立马去挡,可还有一部分散神丝从右侧新增,目的,就是要牵制住我。 我没辙,反手斩须刀噼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大量散神丝,对着乱发青年就过去了。 第46页 平时,他的神气算是自己的武器,可面对散神丝,一切神气,都是软肋! 我要折回去,可根本来不及了,乱发青年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散神丝落下,抬手还要挡,我却在明白,他挡不住! 他的鳞片会残损,甚至他的头颅,都会…… 但就在散神丝要落在了他身上的那一瞬,一个庞大的东西从天而降落,护在了他面前。 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巨龙的元身出现,挡住了要落在乱发青年身上的散神丝。 而他自己身上的鳞,被散神丝割出一条一条的伤口,血流如注。 乱发青年一下愣住了:「你……为什么?」 巨龙没有看他,只虎视眈眈的看向了那些屠神使者:「宁可我捨弃了这条残躯——也不会让人伤你一分一毫!」 我的心勐然一震。 那些屠神使者看他,像是在看扑火的蛾子:「愚蠢——为了这么个天地不容的东西,竟然牺牲自己的神位。」 「受了几百年的惩戒,还死不悔改!」 其中一个屠神使者往前了一步,声音柔和一些:「现在把号灵珠交回来,回头是岸——要想要后代,数不清的神族,能跟你门当户对,这一个,是神界的耻辱,他消失了,再创造一个不就行了?这不上算。」 这话站在他们的角度,其实是有道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苦口婆心的屠神使者。 「上算?」巨龙冷笑了一声:「他是一条命——不是物件。」 那个屠神使者嘆了口气,摇摇头,意思是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对着后面,就招了招手。 这一下,屠神使者默不作声,全甩开了散神丝。 看得出来,巨龙被镇压了这么久,能甦醒,也全靠着那颗龙珠,可他还没有完全恢復自己的能力,未必是这些屠神使者的对手。 巨龙转脸,忽然对我屈膝就跪拜了下来。 我一愣。 「您屈尊前来,我本不该有奢求,但如今,只能斗胆求您——带我儿子走!」巨龙从容的说道:「只要他能活,剩下的,我来挡着。」 乱发青年的唿吸,一下就急促了起来。 我咬了咬牙,拉住了乱发青年的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不能让他白费这么大心血!」 可乱发青年梗着脖子就说道:「我凭什么要走——要我走也行……」 他抬头看向了巨龙,毫无惧意:「告诉我,怎么用那个珠子,让我成为神——我还没给母亲报仇!」 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秽气珠:「我一定要成神,要是强大,就不会有人敢骗我,是不是?他们只会怕我!」 简单粗暴——还是应该说,天真烂漫? 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 巨龙的眼神变了一下。 而那些屠神使者见到了秽气珠,也怔了一下:「那是——号灵珠?」 「不对,号灵珠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有些屠神使者,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乱发青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巨龙察觉出屠神使者的心思,从容惯了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紧张,回头吼道:「现在立刻走!」 可乱发青年一双脚,跟钉在了原地一样,傲然答道:「就不!这种半神半妖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却一把拉住了他:「到了现在,你他娘还不明白?这个秽气珠,已经不是号灵珠了,真正的号灵珠,在其他地方。」 乱发青年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吸了口气,一拳敲在了他的身体上:「怕是——在这里。」 你才是,巨龙不肯交还号灵珠的真正理由。 第1735章 栀子姑娘 他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身体:「我?」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散神丝奔着这里扑了过来。 「咣」的一声,巨龙的身体暴起,直接把所有的散神丝,全部扫倒。 龙鳞碎裂,血肉横飞。 它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全部的屠神使者。 「哄」的一声,这个地方,碎裂了大半,紧接着,空气之中,是一阵战慄——好像,数不清的东西,冲着这地方奔赴而来。 灵物——多而强大的灵物,听到了它的号令。 跟万马奔腾一样,那些灵物撞了进来,挡住了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是厉害,可这些灵物数目太多了。 「哄」的一声,巨龙的身体,倒在了我们前面。 乱发青年盯着那个巨龙,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 它曾经是翱翔九天之上的龙族,可现在,为了乱发青年,它沉在了尘埃里,看清楚乱发青年毫髮未损,它的眼神只有庆幸,没有后悔。 「为什么……」乱发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自己恨了几百年的庞然大物:「为什么……」 巨龙缓缓说道:「本能。」 父母保护后代的本能。 「快走吧……把号灵珠拿好了,」它哪怕遍体鳞伤,也还是依然从容不迫:「千万不要给别人。」 乱发青年抿了抿嘴:「你到底是啥谁?我母亲,又是谁?你要是为我好,就告诉我,不然——我绝不走。」 他怕这一走,他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你母亲……」巨龙的眼神里,却不见憎恨,只有柔和的怀念:「我管她叫,栀子姑娘。」 第47页 他看向了头顶,那眼神,是对过去的怀念,对光的怀念。 「我以前,是这地方掌管平安的。」他看向了上头:「曾经有一个盘龙庙。」 盘龙——乱发青年大概也想起来,他母亲,就自称盘龙娘娘。 不过,这个故事,跟盘龙娘娘讲的,完全相反。 事情确实也是从神庙上的那片瓦开始的——不过,挡在瓦片上面的,不是巨龙,而是一个撑着伞的少女。 少女明眸善睐,天真无邪——他从神会归来,十分意外,给人遮风挡雨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遮风挡雨。 少女是个人。 他的信众都是人,可这个少女,跟其他的信众不大一样。 他站在檐角下问少女,为什么给盘龙爷遮风挡雨? 少女狡黠一笑:「盘龙爷是附近最灵验的神仙,我待盘龙爷好,盘龙爷就会待我好——神仙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也许,可以让我多活几年。」 是了,那个少女虽然灵巧狡黠,可她命不久矣,这是她的命数。 少女自己也知道,从滴水的房檐上滑下,轻纱飘扬,像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是不是?」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可惜。 后来,少女天天都来。 给盘龙爷擦桌子,摆祭品,香案上每天更换新鲜的花,她尤其喜欢栀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姑娘,新鲜又有趣。 他忍不住又问:「要是你白做这么多,盘龙爷却保佑不了你呢?」 「那也没什么。」她的眼睛还是狡黠:「本来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亏本。」 日復一日,他习惯了有她陪伴左右的日子,可忽然有一天,她没出现。 他急了,站在庙口伸着脖子等,等也不来,他恨不得找到女孩子家里去,可他不能轻易离开这里。 他甚至大发脾气,让灵物去拦路过的阴差——动谁也行,别动栀子姑娘。 直到第二天,她才来了。 又是下雨天,见到她拧着那半扇粘了泥水的白裙子,絮絮叨叨说昨日里多么险——差点没命啦!可阴差硬是没来索命,说不定,也被大雨绊住了。 他听着那些话,才知道,他离不开她了。 他现身抱住了她,他不能让她死。 栀子姑娘红着脸要推开他:「你做这种事,对盘龙爷不敬!」 他抱的更紧:「我就是盘龙爷!」 他知道,让姑娘不死的法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帮她吃上香火,一个,是让她吃下妖怪的内丹。 普通活人无法配享香火,弄内丹容易,时间太紧迫,他为了在阴差那留住她,没办法,只好给她吃了妖丹,她从此不再是人。 一开始她是高兴的,她成了不老不死的存在,容颜常驻。 可很快,她就变了。 能抢来的丹,都不是干净的丹,她被妖气秽气萦绕,有了贪慾,无情和狡诈。 做个妖,有什么意思? 还不是被煞神追赶,被吃阴阳饭的折辱? 要当,也该当神。 盘龙爷宠爱她,叫信众修了盘龙娘娘像。 但还是不够,妖怪丹的嫉妒和贪婪开始作祟——她不想寄人篱下,她想当神主,甚至,想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丹里的秽气,消磨不掉。 她知道,要想当神主,就得把盘龙爷除掉。 在丹的影响下,她不会去想,这一切都是盘龙爷给她的,想的只是,我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多? 她偷走了号灵珠。 而且,她跟上头报告——说盘龙爷犯了禁忌。 盘龙爷的惩处,是很大的,她本来想夺得号灵珠,成为神主,可她不知道,天雷对盘龙爷行劫的时候,她身上,有了更为禁忌的后代。 天雷之下,她也躲不过——三界不能有那种怪物。 在最后一刻,是盘龙爷挡住了一切。 它担负了全部的责任,就一个请求,放了栀子姑娘和腹中孩子。 上天自然不允许,逼他交出号灵珠。 可它就是不交。 为了号灵珠,不能杀死她,上天震怒,夺走了他的一切,逼着他把号灵珠返还,他只说,要号灵珠,就不能动那对母子。 剩下的事情,我们就知道了。 从此,那个栀子姑娘,忘记了一切。 她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曾经是神,沦落到了这个境界,是因为那个再也不能动的贪心巨龙。 这同样,也是上天的惩处。 难怪——乱发青年不光有妖气,长得还很像是人。 「那,号灵珠……」 我嘆了口气:「不能交出号灵珠,大概就是因为,那个秽气珠,只剩下一个空壳了,真正的号灵珠,在你身上——可能,是怕你这种血统难以存活,维繫你的生命。」 所以,他绝不肯交出号灵珠。 乱发青年的唿吸凝滞住,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他找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跟自己近在咫尺。 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是巨龙能留给后代,唯一的礼物。 第1736章 说话算数 我吸了口气,拉了乱发青年一把:「走。」 第48页 别让巨龙拼尽一切,却落个白费。 可乱发青年依然不动。 我火就上来了,巨龙都这样了,你还要浪费机会? 巨龙的眼神也紧张了起来。 后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哪怕很多大灵物被召唤出来,也挡不住多长时间。 「珠子在哪儿?」 乱发青年抬起了浅金色的眼眸。 巨龙眼里有难以置信,摇摇头。 我心里一沉,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果然,他一只手就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如果在我身上——拿出来不就行了?」 我拉住了他:「来不及了,赶紧走!」 「我不!」 他一把甩开了我,厉声说道:「为了这个珠子,已经断送了我母亲一条命,你还要因此而死,值吗?」 巨龙勐然一颤。 我吸了口气,把斩须刀旋了过来——逃生的机会,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来不及了。 既然来不及,就只能随遇而安了。 果然,下一秒,那些挡在了前面的灵物,分崩离析,跌的到处都是,散神丝划出了一道一道弧线,对着我们这里就扑了过来。 那些屠神使者齐心协力,奔着乱发青年就过来了。 既然号灵珠在他身上,那杀了他,就可以取回来了。 乱发青年抬起手,手僵在了身上。 他找不到。 我噼开一部分散神丝,可自己也被围住了,眼睁睁看着那些散神丝几乎九九归一,成了一道极其壮美的光柱,全集中到了乱发青年身上。 那个力量——一看也知道,肯定来不及了。 我的心顿时一沉,哪怕石破天惊都是够的,何况,他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腾空而起,盘绕在了他周围,把他一圈一圈的护住。 「咣」的一声炸响,穿云裂石,巨大的力量一炸,将周围的灵物和残垣断壁全部掀翻,我自己都跟着倒退了三步。 坏了。 抬起头,果然,可那个身影,依然死死绕在了乱发青年身边,保持着严丝合缝。 可一股子血腥气沖天而起,那壮美如银河的身体,硬生生断的像是圆明园的柱子,碎成几截,支离破碎。 屠神使者互相看了一眼,那种万年不变的笑脸之后,似乎也终于有了不解。 神气,生气,跟被吹熄的火炬一眼,只剩下了一点残星。 完了……我的心里勐然一痛。 那个巨大的头颅,微微扬起来,看向了我,竟然,还从容露出个笑容。 有一个屠神使者喃喃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是啊,这就是百足之虫地。 我倏然想起来,传说之中,腰斩的人,也不会立刻死去。 可它身上,现在到底承受多大的痛苦? 它身体盘旋蜷缩的中心位置一动,一个身影冒了出来。 乱发青年,他浑身是血。 可很明显——硬是在巨龙的保护下,毫髮未伤! 他盯着巨龙,愣住了。 而那巨龙只看着我,缓缓说道:「这一次,没来得及拜见您,请您莫怪……」 我唿吸一滞——哪怕这样的身份,也要「拜见」我? 「谁知道,事发突然,来不及了,」巨龙阔嘴边,淌下了血:「只有一言,您回来的不容易,您也知道,有人不想让您回来,这一次,千万小心,莫要重蹈颠覆,只要您能回到琼星阁,就有希望。」 我心里勐然一跳。 琼星阁——不就是靠着真龙骨回忆起来的那个地方? 那里,能借到很厉害的东西。 而那些屠神使者一听到了这三个字,勃然变色,大喝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大逆不道……」 数不清的散神丝,再一次对着巨龙沖了过去。 可斩须刀带着妖气噼过去,把那些耀眼的银光,打散成了漫天花雨。 不少屠神使者,被这一下,直接掀翻。 倒不是我比巨龙力量还大——只是,刚才那个九九归一,耗费了他们太大的力量,还没缓过来。 我回过头,看向了巨龙:「琼星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巨龙张开了嘴:「是您,以前居住的地方……一定要想起来,一定要找到……」 大量的血,喷薄而出,巨龙眼睛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你等一下,」我立刻说道:「不要光跟我说的我的事情,你儿子——对了,你儿子叫金灵龙王!」 说着,我就看向了乱发青年。 我是想知道关于五爪金龙的一切,可是——我同样不应该浪费,巨龙最后的这点时间。 乱发青年从盘龙之间爬出,跌到了巨大的龙头前面,张了张嘴想说话,可这件事情造成的震撼太大,估计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巨龙盯着他,那个威严的眼神,只有落在了他身上的时候,变成了柔和慈爱。 巨龙缓缓说道:「是个好名字。」 那个眼神,充满期待,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抓住了乱发青年:「你说点什么,哪怕叫他一声也行!」 乱发青年回过神来,想了想,刚要张嘴,可这个时候,我看到,巨龙的眼睛,已经越来越黯淡了。 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大的龙头垂落,断口上的鲜血,溅了乱发青年一身。 第49页 「爹……」 似乎是被这些热血激醒了,他在满身血污之中,厉声喊道:「爹!」 可那个巨大的龙头,眼神已经永远的凝固住,定格在了乱发青年身上。 那个眼神,温和有力,充满期待,可它永远,没法对这个字,做出回应了。 这件事情本来跟我没关系的——可我的眼睛,还是酸了起来, 哪个有血有肉的人,能不动容? 「爹!」 乱发青年嘶声吼了起来,声音直冲霄汉,头顶那一丝天空的缝隙,掠过了一群被惊起的飞鸟。 身后是一阵齐刷刷嘆息的声音。 这不是同情,是惋惜——觉得巨龙太愚蠢,为了不必要的东西,牺牲一切,简直暴殄天物。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些屠神使者。 那些屠神使者跟我不一样,他们没有心——也或者,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制造生离死别,麻木了。 跟天师府一样,对他们来说,一些异类,就是不能被容纳,说是为了大局,为了众生,为了三界。 可那些异类,真的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他们,难道不是三界众生的一员? 那些屠神使者对视了一眼,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重新甩开了散神丝,对着乱发青年就席捲了过去,那个曾经苦口婆心劝过巨龙的屠神使者缓缓说道:「你要想喊他,就走的快点,追上一起上路也好,轮迴往生,还能有个伴。」 乱发青年抬起了头,茫然无措的看向了屠神使者。 可就在这一瞬,我依然甩开斩须刀,挡在了他面前。 那些屠神使者似乎忍不住了:「眼前就是一个例子,你也要做自寻死路的蠢事?」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缓缓答道:「我答应他爹带他走了,就会做到。」 第1737章 平安之神 那些屠神使者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不太对劲儿。 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我跟之前那个我,不太一样了。 我以前会犹豫,会软弱,可现在,我想做什么,就要去做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四相局破开,潇湘回来,江夫人的事情也弄清楚了,所有的苦都尝了一遍,所有的毒打都挨了一遍,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些屠神使者吸了口气,散神丝四面八方,对着我们就缠绕了过来。 非常快,快到以前的自己,根本无力招架。 可我屏息凝神,什么杂念,什么畏惧都没有。 艮位,兑位,泽位——九尾狐的妖气经过太岁牙,从诛邪手上炸起,借着斩须刀,划出了极为漂亮的弧线。 招架住了数不清的散神丝,四两拨千斤。 散神丝极为坚韧,平时绝对压不断。 「全部聚拢过来!」 屠神使者把散神丝汇聚的越来越多,跟刚才诛杀了巨龙的一模一样。 挨上了,就是粉身碎骨。 什么力量都好——水天王的神气也好,老海皇甫球等人的行气也好,全拿出来,我就是要救,这个不该容许在三界之中存在异类。 那些力量充斥出来,额角开始剧痛。 眼前发白,耳朵耳鸣,直到,我听到了一阵极其细碎的爆裂声。 「嘣……」 所有屠神使者的表情,全变了! 眼前一星一星的光,同时炸起——汇集在一起的散神丝,全部炸开! 面前光芒流泻,神气四溅,宛如火树银花。 那力量,似乎,能把天地全部肃清!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全部被这个强大的力量,掀出去了老远。 剩下的屠神使者,同时后退了几步,盯着我,难以置信。 我沖他们笑,哪怕我视线模煳,身体因为承载不住那么巨大的力量,微微发抖。 有个屠神使者压低了声音:「他是不是……」 「胡说!」那个苦口婆心的屠神使者喝道:「有些话,死了也不能乱说!」 这一下,面前一切,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露出了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我身后一声暴吼——乱发青年终于回过神来,对着那些屠神使者就冲过去了:「是你们,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是你们——杀了我爹!」 他身上的浅金龙气,越来越重了,像是燃烧起来的火把。 我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去拦住他:「回来!」 另一个屠神使者低声问道:「那咱们现在……」 「咱们现在,没得选。」那个屠神使者转脸看向了我,打了一个手势。 那个手势很奇怪,食指下压,小指和无名指翘起,接着,重重一挥。 那些屠神使者看准了,倏然站了起来,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奔着我就扑过来了,不知不觉,混成了两组,另一组,对着乱发青年就包围过去了。 原来那个手势,是这个意思——控制住了我,杀乱发青年。 我心里一沉,还要抬手,可「忽」的一下,就看见,团团的屠神使者被直接沖开,一道浅金色龙气,在其中,势如破竹。 像是最锋锐的矛。 是啊,他是金灵龙王啊! 这一瞬,我几乎是为他高兴! 可好景不长。 他这一撞,是把几个屠神使者撞开,可越往里,越深入敌境。 第50页 越来越多的屠神使者,把他团团围住。 哪怕面前的屠神使者因为刚才杀害巨龙的时候耗尽力气,可他的力道,也一样有用完的时候。 这样下去,那是中了屠神使者的下怀,作茧自缚。 他被困在里面,再也挣扎不开,那些散神丝,对着他就划了下来。 苦口婆心那个屠神使者,微微一声嘆息,低声说道:「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三界,有三界的规矩。」 也许,这是难得一个残存同情心的屠神使者。 可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当然了,为了怕我保护金灵龙王,我身边也是一片重围,根本挣脱不出,自顾不暇,哪儿可能越过这么多屠神使者,去到金灵龙王身边? 那个有点同情心的屠神使者转脸看向了那一侧,摇摇头,似乎已经准备好收尸了。 现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了。 除非——能用万行干坤,借来能用的东西。 好比说,上次那块能阻挡神气的黄布! 就在屠神使者沖我围过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挖出了小绿嘴里的万行干坤。 屠神使者看清楚了我竟然有这么个东西,顿时全愣住了。 额角一阵滚烫,所有的行气冲出来——心无杂念,只想着一件事情「琼星阁第三个格子里的真元网!」 面前一切,宛如慢放,直到,小球飞快的在手心里旋转了起来。 就在那些散神丝要落在了金灵龙王头上的时候,一阵金光,凭空出现,耀眼炫目的挡在了金灵龙王身前。 金灵龙王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復,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没想到,眼前竟然出现了这么个东西。 真元网能阻隔神气,一下,把全部的散神丝,全拒在了外面! 所有屠神使者,全愣住了:「琼星阁的东西……」 金灵龙王越过真元网看向了我,难以置信:「这是……」 而我抓住机会,大声回答到:「我答应你爹,会带你平安离开——所以,你活下去,别让我说话不算数!」 金灵龙王吸了口气,看着我,却满眼迷茫:「我要活下去?我……还能活下去吗?为了我,我母亲,我爹……还有什么意义……」 「废话!」我扯着嗓子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活下去,他们已经把命垫给你了,你要是死了,就是把他们的心血糟蹋掉了,你要跟他们白死吗!」 他屏住了唿吸。 这个时候,我耳朵又是一阵剧烈的耳鸣,我记得很清楚,以我现在的能力,万行干坤借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接着说道:「还有——你不是有个目标吗?你要做神,是不是!拿着那个号灵珠,接替你父亲的衣钵,把他的血脉和使命,延续下去,你来做这个地方的平安神!」 这话,一下就把全部的人镇住了。 那个有点同情心的屠神使者盯着我,喃喃说道:「你……你竟然……」 这怎么了?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 不过,这句话一出口,额角上一阵剧痛。 眼前全是白的,像是被火摁着烧灼,剧痛让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就在视线模煳的时候,我勉强能分辨出来,面前杂乱的色彩里,有一抹光,特别打眼。 是浅金色的——龙气! 视线逐渐恢復,我看到,那金光,是金灵龙王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那一头乱髮,忽然迎风飞舞,逐渐变长。 不光是头髮,他身体也开始发生了变化,秽气,妖气,像是岩石上的尘土,被海浪全部荡涤干净。 是纯正的神气。 他有了一身浅金色的神气。 而他抬起头看着我,细长的瞳孔,终于变得坚定有力。 我一下也愣住了。 他居然,真的成了接替父亲的神…… 我顿时就想起来,当年的城北王。 也是因为,我一句话! 金灵龙王昂起头,看向了那些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互相看了一眼,还想一拥而上,可我听到头顶那一线天空,传来了一阵汹涌而来的声音。 像是海啸一样。 抬起头,我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灵气。 金灵龙王,成了真正的金灵龙王——他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亲,召唤来了方圆几百里地的灵物,为自己所用。 那些灵物,跟瀑布一样,争先恐后的围绕到了金灵龙王身边。 不,现在,是不是应该跟他叫,盘龙爷? 第1738章 星斗之旗 那些屠神使者吸了口冷气。 互相看了一眼:「出大事儿了。」 「现在怎么办?」 那个有点同情心的转脸盯着我,眼神十分复杂:「怕什么来什么……」 话音未落,那些灵物对着他们就扑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裂缝,忽然传来了一阵口哨的声音。 抬起头,见到一个人影斜倚在了被赤焰蟒砸出了的洞口边缘,那个颀长的身材,我认识。 齐雁和。 又是他。 那些屠神使者抬起头,像是单凭着一个口哨,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而齐雁和手里摇了摇一个什么东西。 像是个旗帜,上面星星点点,还有星斗的图案。 那些屠神使者不约而同退开,到了光线暗淡的地方,消失了。 第51页 唯独那个有点同情心的看了我一眼,开了口:「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摇摇头,微微一笑:「可这是我选的路,走上去,就绝不后悔。」 那个屠神使者有了一瞬的失神。 但接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头顶的齐雁和一眼,也隐退到了光照不到的地方,消失了。 屠神使者里——会有好人吗? 再抬起头,齐雁和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身上,也全是谜。 那个杏黄色的旗子什么意思,打道回府?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咳嗽:「李北斗。」 转过脸,我看向了乱发青年。 不,应该跟他叫盘龙爷了。 他浑身上下,是耀眼夺目的神气,看上去,竟然十分威武,恍然跟巨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就是血脉的传承。 我对他一笑。 做了神,是不一样了——那种畏缩,自卑,跟他的妖气秽气一样,一扫而光,只剩下的了不可逼视。 「谢谢你。」 这一声,情真意切。 我摇摇头,看向了那个巨龙的残躯:「你要谢的,是这一位。」 那到带着神气的身影靠近,低声说道:「你,不怕?」 「怕什么?」 「跟他一样,」他缓缓说道:「有些事情,你付出一切,也不会有人懂——我爹,就是一个例子。」 我盯着盘龙,答道:「我付出,也不是为了让人懂。」 他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兑位忽然一声爆响:「你们这帮怪物——把我七星弄哪儿去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凤凰毛的火花。 程狗。 这个力气,估计是拼尽全力了。 金灵龙王一笑,摆了摆手。 那个位置上的灵物,瞬间让出了一条路。 凤凰毛倏然打空,带出了一个人影。 后面窜出了一个庞然大物,见谁咬谁,一身金毛,在裂缝下来的天光里,熠熠生辉。 但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味道,它瞬间精神抖擞,奔着巨龙的脑袋就扑了过去。 我一下挡在了它面前。 有龙脑,连我都不记得了。 金毛抬起头,嘴边口水淌了三尺。 「这个不能吃。」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这是——一个很伟大的龙。」 金毛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看巨龙,而是看着我的脑袋,一串口水,流的更认真了。 我一下乐了,拍了它脑袋一下。 白藿香他们也过来了,一看我没事儿,都松了口气。 但是看向金灵龙王的时候,依然满怀敌意。 我反应过来,看向了金灵龙王:「我们有个灵物……」 话没说完,金灵龙王抬了抬手。 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了,小白。 白藿香别提多高兴了,一把抱住了小白:「你受苦了,回去,给你买好吃的!」 原来,她们跌下来了之后,正遇上了程星河他们。 程星河跟我们一开始在大槐树下失散,就是因为先进来了——见到了可疑的东西,怕追不上,喊不来我,自己就下来了。 这一下来,秽气太重,他们就上不来了。 不长时间,白藿香他们也给下来了。 金灵龙王追下来,想抓住白藿香——他觉得,抓住了白藿香,让我干什么,我都得听话。 可小白挡在了前面保护白藿香,金毛趁机把白藿香带走了,小白就中了招,转头攻击了追下来的。 而金毛冒着秽气,找到了程星河他们的气息,几个人就撞在了一起。 苏寻原地划阵,把大家给保护起来了。 但是后来进来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跟他们擦肩而过了。 金灵龙王抓不住肉票,正好把之前闯入到这里的先生给抓了几个,弄到了大殿,冒充我的人来要挟我。 他们也是听见这边动静不对,才找过来的。 而易紫看见了眼前这一切,立马跑了上来,崇拜的说道:「偶像,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我的偶像,跟你一比,什么其他的,都是毛毛雨!」 我让她别乱说话,举头三尺有神明。 易紫有些不服气:「本来就是偶像厉害嘛……」 而头顶一阵喊声:「家主!我的家主诶!」 「二叔,你别喊了,我看,他肯定早就死了——那么多先生都走不出来,他凭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大逆不道的东西,江家的家规,你全忘了?」 他们也追过来了。 外面越来越亮,晨光穿透了秽气,那些不干净的气息跟轻纱一样升腾而起。 好像代表着金灵龙王的过去,在逐渐消亡。 周围跌跌撞撞,来了很多人。 是那些劫后余生的先生。 他们盯着我们,惶恐却感激,齐刷刷的拜了下来:「多谢。你们是……」 「是神仙!」那个被我甩开的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说道:「我看见了,他们是神仙!」 程星河沖他抬了抬下巴:「听见动静过来,就见到这小子了——他把我们给带来的。」 那些先生们一愣,二叔显然也听见了,从上头往下一看,直拍大腿:「家主!我就知道,家主出马,常胜不败!」 第52页 程星河有些遗憾:「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招人的是赤焰蟒,理由是那个珠子,约架也约成了一个寂寞。」 「怎么,你还觉得有点遗憾?」 「没大展身手,当然遗憾。」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爹我刚上了地阶,也想着乘胜追击,多做一点公德嘛。」 我一笑,还有件事儿没弄清楚你。 那个给先生託梦,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到底是谁? 我看向了赤焰蟒。 金灵龙王也看向了赤焰蟒。 赤焰蟒知道了我们的疑惑,立刻拜下来:「我——我只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听人说,这里有号灵珠……」 「那人,到底是谁?」 话刚问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影不被人察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一下扳住了她的肩膀:「你上哪儿去?」 第1739章 养入耳灵 「偶像……」易紫回过头来,沖我一笑:「人有三急,我想找个上厕所的地方。」 说着,掰开了我的手:「你别嚷嚷的这么人尽皆知的,女孩子脸皮薄。」 可白藿香也挡在她前面了,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我:「易紫可能肠胃不太舒服——跑了好几次厕所了,我来给她看看。」 易紫的额头上炸出了一层汗:「多谢闺蜜,你先等我回来,我这坚持不住了……」 说着才要走,可白藿香几根针把她拦下了:「你走不了了。」 易紫回过头,皱起了眉头。 那些获救的先生看见了,也都窃窃私语了起来:「不是易家的闺女吗,好端端的,怎么了?」 我则看向了那些先生:「有没有一位易先生在?」 也就是,易紫的那位伯父——易紫说,那个伯父,就是被骗到了这里来,失去音讯的。 那一大片先生互相看了看,没人出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赤焰蟒嘶嘶发声,金灵龙王告诉我:「赤焰蟒说了,虽然是利用了这些先生来开千层阵,可她为了功德,一个人没杀。」 是啊,她一门心思想去找老伴儿,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赤焰蟒没杀,那其他先生都在,怎么就易先生不在?我们来的时候,易紫还抱着一个先生哭了半天呢。 我记性很好,虽然这些先生找了破布安保员和树叶什么的蔽体,但还是能辨认出来,当初易紫抱着的那个人是谁。 我把那个先生拉出来:「你认识她吗?」 那个先生摇摇头,莫名其妙:「第一次见。」 那就对了,我看向了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易紫:「这一路来,戏也没少演——你真正的伯父,上哪儿去了?该不是……被你灭口了吧?」 所有人全愣住了。 程星河盯着她,嘴角一勾:「我就知道——世上还有正常人能当七星的粉丝?事出反常必为妖。」 妖你大爷,我怎么不能有粉丝了。 苏寻皱起了眉头:「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之前不是说,她也是受害者吗?」 受害者是不假,受了谁的害,就两说了。 跟那个蟠龙娘娘的故事一样,她的故事,想必也是假的。 她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到了现在,该说的,你就说吧——你自称是妖梦事件的受害者,其实归根结底,那个妖梦,是你搞的吧?我记得,你说江辰网罗你爹,是因为你爹有个很特殊的能力,是不是,跟託梦有关?」 附近那些被妖梦骗来的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全愣住了。 其中一个,忽然反应过来了:「他们家——是养过入耳灵!」 所谓的入耳灵,也是一种专门的技能,是用灵物入人耳,帮助孤魂野鬼和家人在梦中相见,算是沟通阴阳的一种桥樑。 跟阴阳视频一样。 能让沦为孤魂野鬼,没法上望乡台託梦的死人活人来说,可以阴阳相见,了却遗憾,也是一份功德。 所以,她一定也会,那个妖梦,就是她多方打听之后,引那些人上钩,往这里来送死的。 江辰看中这个独特的能耐,那就再合理不过了——江家人知道,玄武局里有梦魇,那这个能力,肯定能在阻止我破局,或者在他自己改局上,派上用场。 「那……」程星河摇摇头:「说什么江辰把她爹害了,你给她爹报仇,才拿你当偶像,也是胡说八道了?」 白藿香和苏寻也好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向了易紫:「你爹,不是被江辰害了——是被我害了,你可不是把我当偶像,而是把我当杀父仇人吧?」 这才是,唯一的可能。 我记得,在出了玄武局之后,江天想趁着机会杀了我,可九尾狐的妖气,让我跟剑没了鞘一样,只剩下屠戮了。 那一次,死了很多人,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模样,更别说,他们的名字来歷了。 易紫她爹,应该是江家一个忠心部属。 「哈哈哈……」 可这个时候,她竟然笑了。 易紫吸了口气,梗着脖子看向了我:「我白拿你当个偶像了,你这都是猜测——有证据吗?还有,来的时候,七灵桥出事儿,我是不是也差点跟车一起坠下去?真要是我害的,我何至于连自己都害!」 第53页 「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答道:「这一趟来,你有帮手吧?」 易紫眼神一凝。 「你本来,是想在我过桥的时候,搞个意外抓住我,不过……」我回头看向了金灵龙王:「你当时帮了我一把?」 金灵龙王一笑:「你怎么知道?」 那个秽气,跟你之前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也是怕你死了……」金灵龙王答道:「能不救吗?」 金灵龙王一开始找我约架,就是因为听说有我才能找到那个珠子。 所以赶去大桑城找我,但是路上耽搁,他正着急呢,没想到我绕了一圈,自己奔着他要来的位置来了。 他当时还挺高兴,但是注意到七灵桥的镇物让人给放出来了,我有危险。 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怎么可能让我出事儿,就在车后头推了我一把,车才平安落地。 易紫唿吸一滞,还要说话,我却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你从哪里粘上的?」 易紫肩膀后面自己察觉不到的位置,有一大块灰尘。 易紫躲闪开不让我碰她:「刚才冤枉我,现在又关心我——你真是喜怒无常……」 「我不是关心你。」我接着说道:「我是想问——龙虱子的机关,也是你破开的吧?」 易紫一愣。 我看向了程星河他们:「易紫跟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只是独自方便了几次?」 白藿香点了点头。 「是啊,」易紫立刻说道:「他们都能给我作证——我根本就没离开,怎么会做什么坏事儿?」 「既然都在一起,」我指着他们几个和金毛:「大家身上,都没有的灰尘,怎么就你身上有?」 易紫一愣,转脸看向了他们,立刻说道:「他们身上也不干净,你看……」 是啊,大家都跟土猴差不离。 「可他们身上的,是骨粉,灰尘粉。」我一只手把她身后的粉尘捏下来:「只有你身上的,是木屑粉。」 龙虱子能活很长时间,但只能在木头棺材木头房子里——所以,关着龙虱子的地方,必须是木质结构的。 可我们一路以来,遇上的只有石头墙壁和满地骨灰。 易紫的唿吸,彻底凝滞住了。 「你知道,这地方有龙虱子,所以,你想方设法把龙虱子引出来消灭我们,」我盯着她:「我还以为之前是巨龙一动引来了龙虱子,原来是你。」 易紫低下了头。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吧?」程星河抱着胳膊:「你这一路上,漏洞其实挺多的。」 易紫看向了白藿香——她认为,自己跟白藿香处成了朋友。 可白藿香也一笑:「一开始,我也觉的你不太对劲儿——哪个人伯父出事儿,还有心情拍视频广而告之的?你身上哭柳的味道,我闻得出来。」 哭柳是一种味道很辛辣的植物,一碰眼皮,泪流如雨。 所以,跟她处成了「闺蜜」,就是想近距离观察她的举动,防着她。 我看着她:「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目标,应该也不是找我报仇这么简单,也是为了找号灵珠吧?你要号灵珠,又是为了谁?」 第1740章 刀下之物 易紫不吭声。 她环顾四周,忽然就奔着左边闯了过去。 可她大概不知道这些人的本事——怎么可能闯出去? 一直在附近吃瓜的二叔立刻大声说道:「你们还等什么,拦住她——就是她害的你们!」 那边先生反应过来,立刻聚拢起来:「话还没说清楚,你上哪儿走?」 「真是你用入耳灵把我们给骗来的?」 她大口唿吸了起来,回头盯着我,这下,之前那张狂热粉丝一样的画皮,算是全扯下来了:「李北斗,凭什么?凭什么你拿着别人的命当草芥,老天爷却处处帮你?」 其余那些先生听不过去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贼喊捉贼!」 二叔立刻跳过来,就要扯住她头髮往后拉:「没错,她就是贼喊抓贼!你敢当众辱骂我们江家家主,你活得不耐烦了!」 「呸!」易紫回头对着二叔就的一口唾沫:「你还是江家人呢,他把江家害的也这么惨,你不报仇,还认贼作父?江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 江年听了,对易紫倒是有了几分欣赏,二叔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伸手给了易紫一巴掌。 易紫躲不开,半边脸顿时就肿了一片,可她还是死死盯着我:「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你损害四相局,坏三界平安,你就该死!人人得而诛之!我不光要杀你,我甚至要剥你的皮,吃的肉,喝你的血!」 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仇恨给吞噬了。 「所以,为了我,你把你真正伯伯都解决了?」我盯着她:「你倒是大义灭亲。」 「少说什么伯伯。」易紫咬着牙:「那个老王八蛋,说什么早先就劝我爹,莫要跟着江家,我爹不听,才自食苦果,可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害的,你才是真正的仇人!他不听我的,不肯给我帮忙,甚至还叫我回头是岸,不要重蹈我爹的覆辙,我不解决他,等着他坏事儿?」 她恨那个伯伯对仇人袖手旁观,对报仇多管闲事,又怕伯伯告密,一不做二不休解决了,还利用伯伯的失踪,大肆宣扬,把事情搞大,就是想把我也惊动起来,参与这件事儿。 第54页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程星河也一样,喃喃说道:「这个伯伯也他娘挺冤枉,真是好言劝不了赶死的鬼。」 周围那些先生听见自己都被当枪使了,一个个气的横蹦,挤挤攘攘扬言要收拾她:「小小年纪,这么歹毒的心肠——就为了报仇,把我们拉下水干什么?」 「这事儿不能完!」 金灵龙王知道了这其中的内情,也皱起了眉头:「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应该,就是她找珠子的理由——和帮凶的身份。 可她昂起头,跟个就义女英雄似得,就是不说。 我拽她到了其他人听不到的地方,她以为我要对她怎么样,大骂我欺负弱女子,我则低声说道:「你是不是,给江辰找的?」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看来我猜对了。 那天晚上,附近的灵物看见的黑龙,大概,就是江辰。 「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 易紫冷笑了一声,看向了别处:「你把他害的那么惨,是怕他没断最后一口气?」 看意思是忠心耿耿,打死也不说。 这件事情的帮凶,就是江辰? 他才是需要号灵珠的人。 那个号灵珠,有极大的力量,他是想靠着号灵珠,东山再起? 果然——江辰背后的那位,没有这么轻易的放过江辰。 易紫不说,也没关系,她的帮凶,就在这附近。 找到了帮凶,也方便了。 可是,帮凶在什么地方,什么样子? 而易紫,显然也是信心满满有恃无恐,眼睛不住往四处看,摆明了,是认定帮凶一定会来救她的。 也简单。 我回过头,大声说道:「大家,想知道她为什么害人吗?」 那些先生正交头接耳,议论着怎么收拾易紫呢,一听我这话,自然全来了精神:「当然想知道!」 易紫也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答她,只是继续说道:「易紫已经告诉我了,她也只是被人利用了,这地方,有一个主谋,一切,都是那个主谋逼着她干的,现在,她把那个真正罪魁祸首报告给大家,将功抵过,大家找真兇报仇,放了她,行不行?」 那些先生一听,好么,拔出萝蔔带出泥,后头还有人?那自然是群情激奋:「自然,谁是真兇,咱们就找谁报仇!」 「小姑娘,你这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们看在你年纪小的份儿上,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对,你快说,真兇到底是谁?」 易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并不傻,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恐惧:「李北斗——你……」 是啊,我就是在耍心眼,让你跟你的帮凶反目成仇。 那又怎么样? 我弯下腰,把耳朵靠近她:「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了……」 我眼角余光就看到,她的视线,看向了兑位。 充满了恐惧。 我提起声音:「哦,兑位……那,大家奔着兑位找!」 话音刚落,一道破风声,从兑位就沖了过来。 十分迅勐。 我抬起了手腕,对着那个东西就削了过去。 可这么一抬眼的功夫,我瞬间一愣。 神气…… 这个东西的神气,竟然比之前那几个屠神使者还要强盛。 什么来头? 果然,哪怕是天阶行气,也没拦得住那个东西,快如闪电,凌厉如风,竟然擦着斩须刀就过去了! 这一瞬间,那东西奔着易紫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沉,坏了。 易紫眼睛里,有了几分期待,可下一秒,那个期待就凝结住了。 她的身体直接后仰,像是被伐了的树。 「咣」的一声,她的头,重重砸在了地上,那一道神气,欺着她的身体,泰然滑过,要走! 我早就转过了神来,斩须刀裹挟了九尾狐的妖气,对着它就追。 有了刚才那一下的心理准备,这一次,算是拼尽了全力。 斩须刀的煞气气势如虹,奔着那个东西就从容不迫的削了过去。 那东西一怔——似乎,也没想到,我能有这样的本事。 那个身影回头,可斩须刀已经碰到了它身上。 「啪」的一声,穿过了它的身体,死死把它楔到了地上! 那东西一惊,要走肯定是走不了了,可那东西,不愧是有神气的,转瞬的时间,就做了决定——壮士断腕,硬生生的把身体往前一扯,斩须刀一颤,就看见那抹神气撕裂挣脱,消失了。 只留下了,被斩须刀钉在地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时间,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觉得过了一阵风。 我立刻蹲下去摸易紫的脉搏,白藿香早沖了上来,盯着易紫的眼睛,摇摇头:「别费事了,来不及了。」 死了…… 哪怕死了,她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还是明澈,满怀希望的。 她能为之付出一切的,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她牺牲。 她那个伯伯说的对,做事不打紧,打紧的是,跟的是谁。 程星河也追了上来:「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快?」 第55页 我们的目光落在了斩须刀上。 刀尖楔下的东西,像是——一把打开的羽扇。 我拔出斩须刀,把那个东西拿在了手里。 乌黑坚硬,上面是极其美丽的光泽,微微有点透明,像是上好的宝石一样。 第1741章 一言封神 程星河拿在了手里一敲,「锃」的一声,是个金石之声。 「这东西这么硬,」他抬起头看着我:「要不是斩须刀,恐怕其他东西还真砍不开。」 没错。 而且,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我看向了地上的巨龙,心里一沉。 苏寻也看出来了,喃喃说道:「这个是……龙尾!」 没错,这种形状质地乍一看,很难分辨,但是面前就有一个例子。 跟巨龙的尾巴尖,一模一样。 而且,被斩须刀楔上的这一截,比眼前巨龙的尾巴,光泽硬度,都好很多。 是个地位比平安神还强大的龙族。 金灵龙王也看出来了,愣了一瞬,盯着我,喃喃说道:「也是你们这一族……」 我看了他一眼:「不对,是你们这一族。」 现如今,金灵龙王已经脱离了全部的妖气秽气,成了一个纯正的神了。 他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我——就这么成了神了?只为你一句话?」 程星河也来了精神:「七星,你那话,我们跑过来的时候,从远处听到了,你可以啊,一开始封城北王,后来镇压河洛,现如今,神都能让你一句话封了,我看,你也不是五爪金龙,是姜子牙才对,就这能耐——是不是,下一步,你该大闹天宫了?」 我摇摇头:「其实,未必是靠着我成的神。」 程星河和金灵龙王一愣:「不是你?那……」 是啊,看上去,好像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可也未必。 我更倾向于——是金灵龙王体内的号灵珠起了作用。 屠神使者和江辰都想得到号灵珠,可见这个东西有多强大。 我回头看向了赤焰蟒:「跟她打听打听,这玩意儿到底什么路数。」 赤焰蟒立刻回答——原来,这号灵珠不光是能号令灵物,它还有一种印玺虎符一样的作用。 这是管理一方灵物的平安神才能拥有的东西。 只要有了这个,那跟令旗一样,管辖范围内的灵物,全部都要听平安神的号令。 而本地执掌这个号灵珠的,只能有一位,这东西只认一个神为主,必须是前一个主人死去,后面的才能继承。 那就对了。 上头要收回号灵珠,其实就是想把这一方土地的平安神换个人来干。 可巨龙拒不交出,因为它知道,一旦交出,自己的妻儿就全完了。 所以,它宁可自己被压在底下这么多年。 现如今,巨龙没了号灵珠,能力打了大折扣,为了儿子而死,它儿子金灵龙王,就顺理成章继承成了神位。 齐雁和传达的,可能也是这个意思——上头认了他做这地方平安神了。 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大概,也多少被打动了吧。 程星河听了之后十分失望:「合着就这?我还说呢,你要是能随便封神,揭虎皮拉大旗,浩浩荡荡封他一些神仙做亲信,那三界之中,你就是南波湾了。」 真要是能在三界随意封神,那这权力也太大了,搁在一个人手里,除非是创世神,否则,还不搞出大乱子来。 可金灵龙王看着我,却摇摇头。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也不是不对,」他皱起眉头:「我只觉得——我也不相信,自己能成为神,可是,那个时候身上爆发出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似乎一把火,把不好的全部烧光,整个人脱胎换骨,可,这全是因为听了你那句话的缘故,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一样。」 我说这倒是没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只不过起了一个引导作用,关键,还是你有个好爹。 我们一起看向了那个巨龙的身体。 哪怕残损,可英雄,就是英雄,那种残损,也像是战火洗礼后的老城墙,悲壮。 那些先生们也从易紫的尸体旁边站起来,看向了这个巨大的龙族遗骸。 好些人都被震撼住了,也都没想到,能亲眼看见这种传说之中的生灵。 程星河眼里冒光,压低声音:「你说这个遗骸能值多少钱?拉到了市场展览,门票费都够生活了,是个资产啊!」 白藿香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坐在钱眼里摸钱边——财迷心窍。」 金灵龙王盯着那个尸体,勐然就跪下了。 周围那些被他唿唤而来的灵物,也全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新旧更替,是世间的秩序。 金毛在我身边嘆息了一声,眼巴巴的盯着巨龙的头颅,垂下了口水,回头又央求的看着我,意思是希望我的能改变主意。 可我摁住了它毛蓬蓬的脑袋:「这个,真的不行。」 说话间,一个蠕蠕的身影,从巨龙身上爬了出来。 小绿? 这傢伙最近挺能跑啊! 小绿爬上了我肩膀,张开了大嘴。 原来,它把我之前掉在了巨龙身边的龙珠给取回来了,正在它的阔嘴里,发出了幽幽的光。 「哟,」程星河伸手在小绿脑袋上拍了一下:「这货才是真聚宝盆呢,挺顾家。」 第56页 小绿没搭理程星河,「嗝」了一声。 它这一打嗝,我还想起来了,之前那个秽气珠搞得它一直犯噁心。 那东西,凝聚了很强大的秽气——精华给了金灵龙王,壳子只剩下妖气了? 我疑心,也许,是巨龙沉睡之后,为了保护这里的平安,把这地方的秽气,都利用残余的号灵珠空壳吸过来,自己镇压了。 金灵龙王也想起来了,转手就给我了:「这个东西,也许对你能有用。不介意的话,给你做个纪念。」 程星河一听炸了毛:「你的神都是七星封的,就给这么个小绿都不吃的玩意儿?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哎,我听说龙族都有钱,你再找找,没准你爹以前藏过什么私房钱……」 我拽住他,就把秽气珠给接过来了:「行,谢谢你了。」 别说,物以稀为贵,还真没准什么时候能用上。 程星河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败家的七星啊……」 我接着看向了金灵龙王:「我再问你个地方,你知道琼星阁是什么吗?」 金灵龙王一愣:「这就真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那你费心了。」 「谈不上,」金灵龙王盯着我,诚挚的说道:「要是没有你,我恐怕……以后,但凡是你用得上我的事情,我金灵龙王刀山火海,不皱眉头。」 程星河也见到了金灵龙王的本事,高兴了起来:「这才算像那么回事。」 「多谢。」 我长长出了口气,至此,这个买卖算是做完了。 一转脸,那些先生们则都簇拥了过来,极尽感谢之词,可全被二叔给拉过去了:「我们江家家主,自然马到成功了。」 「不愧是江家,这个人情,我们家记住了!」 「我们家也记住了!」 江年虽然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同时又掺杂了几丝希望。 他和二叔的想法是一样的——只希望,江家振兴,重回以前的巅峰。 不过,解梦姑姑呢? 我回头看向了易紫。 当时,是易紫想方设法託梦,解梦姑姑要是解梦,一下就能知道是谁玩儿的花样,所以就把解梦姑姑魇住了——没有把解梦姑姑也跟她伯伯一样,八成是因为解梦姑姑是江家人,而且,以后肯定还有用处。 现如今……解梦姑姑应该也可以醒来了。 我穿过人群,一只手搁在了长袖善舞给江家积累人脉的二叔肩膀上。 二叔回头看着我,眉花眼笑:「不愧是门主,干的属实漂亮!咱们江家振兴在即……」 「你之前答应我了,」我打断了他的舌灿莲花:「把江仲离留下的东西,给我看看。」 我要找当年四相局改局的真相。 第1742章 一黑一金 「看您这话说的,您是家主,不给您给谁?」二叔等的就是现在,故意把声音扯得很高——是想当着那些先生广而告之,我已经肯回江家做家主了。 为了江家,他也真是拼了。 程星河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也巧,这个时候,七灵桥已经修好了,跟我们一起来的先生赶到,目睹我已经把那些消失的先生找来,别提多激动了,纷纷道贺:「早些时候,原来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不过,能认祖归宗,那也是祖师爷的恩赐!」 认祖归宗——对我来说,只能让人冷笑。 万般皆是命,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配让我记恨了——而且,江老爷子和家神帮过我,又是江夫人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为了四相局的真相,忍忍也不算什么。 「那就赶紧回去。」 二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通过这件谁也解决不了的事儿,已经重新把江家的位置立住,剩下的,自然全听我的。 江年虽然还是不甘心,但他亲眼目睹,我连盘龙爷的事情也解决的了,眼里到底还是多了一丝压不住的恐惧。 回去的时候,金灵龙王送我——他现在已经是个神祇,隐藏了元身,又是那个乱发青年的模样,送我出山。 而那些先生也簇拥着一起出去:「这一次,真不知道怎么谢您才好!」 「这个因果一定是要还的——有需要,只管叫我们一声!」 需要……我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那个百足之虫地。 「你们要是想还人情,帮我从兑位七步半噼开一条小路,把后面的山泉给引过来。」 其实现在,百足之虫地也差不多废了——上头的槐树已经连根倾颓,七星钉头也被拔出,只要把中间彻底破开,再引了水,那这就是不是百足之虫的地了,会被改成了双蟹合抱地。 双蟹合抱地,主的是团圆富足,一旦开闢,那这附近一定会逐渐跟外面相通,成为一个交通便捷,适宜居住的地方。 「妙啊!」 那些先生皱着眉头理清楚思路,都拍着大腿叫起了好来:「硬生生改成了个好地!」 金灵龙王看着我,愣了一下,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好。 只有人口多,他才能得到更多的信众,有更大的力量。 「顺带,再把这里的平安庙修上,」我笑了笑:「建造个盘龙爷神像——头髮乱一点。」 那些先生虽然满口应承,说这个容易办到,却暗暗面面相觑——为什么头髮要乱点? 第57页 金灵龙王却转过了脸,像是眼圈红了,却不肯让我们看到,一只手,还在把自己的乱发往下压。 我摆了摆手,看向了身后的小孩儿:「跟我们走吗?我带你去吃巧克力。」 可那小孩儿却摇摇头:「我改主意了——也许,这地方以后会跟山下一样好。」 也好。 这里,一定会变的越来越好的。 下山之后,一回头,还能看见,那个小孩儿在山上蹦蹦跳跳的送我们,一不小心脚底下打了滑,被乱发青年扶住了。 「还有啊……」我还反应过来了:「灵骨童女是我朋友——千万不要去骚扰她了!」 金灵龙王的声音隔着山路传了回来:「谁骚扰她,我要他的命!」 撞出了一串一串的回音。 做了神了,还是这么大的脾气。 坐车离开,发现山下来了几个人,带着测量工具,对这里的地势指指点点,像是在考察什么。 我很为他们高兴,他们的好日子,也许马上就要来了。 白藿香倚在车窗旁边,盯着山上一排房子——那个房子虽然很久没人住了,可家里的果树,还是挂了压弯枝条的果树,黄灿灿的,不管不顾。 程星河看出来了:「那不是沙脆甜嘛,你想吃?叫洞仔给你摘几个。」 这货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想落个好人,倒是支使别人。 白藿香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家也挺好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程星河一皱眉头:「娶你有福了,真好煳弄——现如今,哪个姑娘结婚,不要市区三室一厅,郊区豪华别墅?就这?」 「房子不要紧,有人才有家,」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你不懂。」 她眼里有嚮往。 「我懂吃饱了不饿就行了。」 我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跟着我东奔西跑,她是不是也累了? 是啊,家不光是房子和人,是扎根,是归属。 希望事情尽快解决完,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谁都应该有个最想要的结局。 车终于开回到了江家。 果然,一进门就有人来报告:「解梦姑姑醒了!」 二叔别提多高兴了,直念阿弥陀佛——江家能指望的人,全可以继续指望了。 跟解梦姑姑见了一面,二叔让她赶紧跟我道谢,可解梦姑姑表情十分淡然,也许,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我跟她道别,她倒是叫住了我:「我带你去。」 果然——她知道,我是要来看什么的。 解梦姑姑领着我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落门环上是雕琢精巧的黄铜狮子,但是上面一圈铜绿,不知道多久没人打开过了。 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棵银杏,满树金黄。 看着眼熟,估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闯进来过,不过跟上次黑漆麻乌被人追杀,白天堂而皇之进来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解梦姑姑越过银杏树,推开了堂屋的门:「这个地方,就是以前谁也不让进来的——只有家主能进来。」 这是一个很大的书房,四周是大架子,上头一层是各种风水相书,一扫也知道全是珍本,中间摆着很多印玺。 拿起了一个看了看,是之前每个家主身份的象徵,代表着书房曾经的一个个主人。 江瘸子,江老爷子——也许,还有江天和江辰。 能站在这里,我花了这么久,可他们天生就是这里的人。 想这些也没用,我就奔着这地方找了起来,其实心里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八成就先让江辰他们捷足先登了。 可解梦姑姑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示意我去看一个花瓶。 往上摸了一把,那个花瓶一旋,就露出了一个小机关格。 里面堆着很多书,还有满墙的壁画。 那壁画,一眼也看出来了,是四相局的方位图。 这,就是江仲离留下的东西? 四相方位图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建筑物,建筑物左右,盘着一黑一金两条龙。 第1743章 玄英将君 看着这玩意儿,我顿时皱了皱眉头。 不是说就一条真龙吗?这怎么搞了两条?讲究对称美还是怎么着? 不过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这金龙和黑龙的位置不一样——金龙头上尾下,是要往上头走,黑龙头下尾上,像是刚从上头下来。 而且,这不是文字,可以展开的联想实在是太多了,光凭看这玩意儿还不够。 于是我就翻了翻那些书。 是造料书。 所谓的造料书,是景朝的时候,建造大工程时需要的预算材料。 这东西还在? 我翻开看了看,乍一看一切正常——沉香金丝檀多少,牡丹梨木多少,断龙石几方。 通过这些东西,其实就很容易推测出四相局建造的地势和构成了,难怪江辰江天一进局,跟开了挂似得。 不过,因为承建的是厌胜的手艺人,有些东西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出来了。 里面有很多的数据,不对。 四相局我去过,上面写的材料,也多数见过,但是一些料子是对不上的。 比如朱雀局有赤炎石,数量比我见到的少很多,而玄武局里,长青石又多了很多。 第58页 我算了算,后心就毛了。 四相局被改,就是在细微却关键的地方,从材料上看出来,有些地方,是反的! 好比说,四相局是一口锅的形状,本来是下凹的,可这样一改,四相局就成了上凸的。 从「抬」真龙,变成了「扣」真龙! 所以,四相局没有帮助景朝国君完成愿望,反倒是,把他压住,成了一个牢笼! 这些东西,就是改局的证据! 难怪,潜意识的景朝国君,说自己完不成的事情,要让我来完成了。 天师府,厌胜门,江仲离,夏季常全参与了进来,厌胜门被认定是改局的兇手,可环节,是从哪里出的错? 我想起了在天师府见到的那些卷宗——写着夏季常名字的那些。 而且,在玄武局里,见到的那个无极尸也说过,见过夏季常和江仲离争吵。 为的,就是这些对不上的东西。 是江仲离动了手脚,被夏季常给发现了。 所以夏季常大怒,可江仲离无动于衷。 从结果上看来,局还是改了。 夏季常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儿给捅出去?是因为,江仲离手里有夏季常什么把柄? 还是说——夏季常是这件事情里,获利最多的人,他被江仲离许以好处,背叛景朝国君,堵住了嘴? 夏季常至今下落不明,就因为,他是改局的主要人物。 蜜陀岛——我还想起来了,江辰不也跟蜜陀岛有关系吗?他逃出去之后,是不是也上蜜陀岛了? 夏季常是离开了,江仲离跟着景朝国君下了真龙穴。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查到了现在,跟四相局有关的,似乎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掩埋起来了。 我把造料书上不对的地方看了一遍记下来,回头就问解梦姑姑,家主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 江仲离,专门留给江家的话。 解梦姑姑摇摇头,原来歷代家主继任的时候,确实都是要传一段话的,规矩是家主去世的时候,跟新家主口耳相传,是江家的某种秘密。 可到了这一代,有人曾经跟江老爷子提过,江老爷子却大怒,说他自己造孽,那件事儿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我疑心,也许江老爷子曾经把那个秘密告诉给了江瘸子,江瘸子这才打上了四相局的主意。 江老爷子眼看着江仲离造成了这样的祸患,这才大怒,再也不肯把那个秘密给传下去。 江仲离还说过,他之前干过某件作孽的事情,所以自己的家族,以后註定会毁于兄弟相争。 江瘸子江老爷子,江年江景,江辰——和我。 都应验了。 他做过的作孽的事儿,就跟改局有关? 解梦姑姑咳嗽了一声:「有光。」 一转脸,一道光正从窗户口照进来,我一回头,直接打在了纸上。 这一瞬间,那经歷了几百年的纸,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颜色。 是虹彩色! 这是什么? 我立刻迎着光一看,这就看到,出现虹彩色的地方,都露出了十分细微的痕迹。 对了——厌胜册上提起过,说是以前有一种植物,叫不见君。 这东西的汁液涂抹在了纸上,能把纸张修整的跟新的一样,堪比现在的涂改液,不过造价高昂又珍稀,只会用在极其重要的文件上。 不见君现在已经失传,但是传说之中,被不见君修改过的纸张,遇上了阳光,会泛出虹彩。 仔细一看,那些被修改过的位置上,是出现了难以辨认的字迹。 可我看得出来,那字迹是——玄英将君。 玄英将君?这又是谁?而他的名字——都出现在改局的位置上! 我瞬间就想起了青蛉提起过,景朝国君身边有个人她不喜欢,是个骑黑马的。 玄,就是黑色的意思。 英,应该是战功赫赫才能得到的大封号,该是个武将。 是景朝国君身边的人。 而改局的位置,本来是有他的花押的,可现在全被清理清楚了。 难不成,他也在改局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似乎一条藤上几个瓜,全牵扯出来了。 有人,背叛了景朝国君。 我回头看向了解梦姑姑:「我想知道,江瘸子的下落。」 解梦姑姑听了我最近的梦境,摇摇头:「这段日子,还见不到——不过,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什么意思,就是我走到了死角上,反而会看见希望? 解梦姑姑一笑,我心里也明白,卦不可算尽,说的太多,对我们都不好。 我也就跟她道了谢,一转脸,还想起来了,叫小绿张开了嘴,我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簪子。 是从铁蟾仙的洞窟里本被小绿给吞来的,翡翠的料子,但是水头质地极其难得,雕工更是绝美,整体是个出水的莲花,通体碧绿,唯独花苞上一点藕粉微红,是个极品。 「这个,算是谢礼。」 解梦姑姑深潭似得眼睛一亮。 她不是没看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这东西确实稀罕。 可她还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直接把簪子插在了她髮髻上:「这不是禄,我又不是你的主人,是……」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了江老爷子的话,微微一笑:「是亲人。」 第59页 解梦姑姑一下愣住了。 我摆了摆手跟她道别:「有机会,我还来看你——不过嘛,」 我回过头来:「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太闷,出去走走也好。」 解梦姑姑回过神来:「可是……」 「我知道,你不能见外人,否则就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这是你的人生,你不用完全为了别人活——人生就一次,你给自己活。」 她的眼睛像死水,我看,是因为她的生活就是死水,被迫,没有一丝波澜。 就为了这个能力,牺牲自己一辈子,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解梦姑姑眼圈一下就红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摆了摆手就出去了,做一件自己认为好的事儿,是十分神清气爽的,哪怕,不是为了什么功德。 一出门,二叔正等在了门口呢,一见我出来,满脸堆笑:「家主,您可算出来了。」 「又有事儿?」 「这事儿,是个好事儿!」二叔连忙说道:「这一下,您可是名声大振——咱们江家,重新立起来了!您看那风水树!」 风水树?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拿出了手机,我就看见,风水树上干枯的大树裂纹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新芽,而那个新芽里,隐隐约约,像是含着一个小花苞。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死树开花?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徵兆。 第1744章 风水妖气 「都说枯木逢春百事兴,」二叔别提多高兴了:「咱们江家有了家主,马上就重新兴旺起来了!咱们江家的祖宗,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龙气归江!」 我皱起了眉头,未必。 枯木逢春,是个好成语,意思吉利。 可现在——是秋天。 分明是是妖风水。 所谓的妖风水,就是反常的事情——比如出名的兔子下锅走猪头。 就是说有人家厨房正在烧锅,忽然一只兔子不知道从哪里来,自己跳进了锅里送死。 或者有猪头自己跌落,滚入到了人家里。 这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往往预兆的是祸事,兔子下锅的被诬陷下大狱,猪头滚落的身首异处。 当然了,也许有些妖风水看似相似,看出现在了不同的人家,带来的吉凶却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则是平步青云成了权贵,或者发了大财,有人说这样看来风水不准,其实不是,我们都说风水讲究人杰地灵,这家人不一样,风水也就不一样。 而眼前这个——树木春日才会开花,秋天开花,也可能是表示,它活不到春天了。 迴光返照。 江家,会出其他的事儿,我想起来了江辰。 他的气数,难道还没到尽头? 二叔看我发呆,又吹了一通彩虹屁,接着就把我往前头请:「大傢伙等您,可等了一段时间了,换件衣服,我领着您去见见。」 「什么人,还得换衣服?」 二叔啧了一声:「就听二叔的吧,好事儿!」 我这一身衣服,确实也烂了——干这一行,就是费衣服。 江家欠我那么多,不穿白不穿,然后就回去了。 换衣服的时候,我想起了江采萍。 她在的时候,都是她给我准备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能再见的话,是什么时候呢? 收拾好了,二叔一拍大腿:「这才是咱们江家家主的气派——以前都说江辰器宇轩昂,现如今,家主才是英雄盖世啊!」 快拉倒吧,我一个胡同串子,跟贵公子能比吗? 不过,现在一照镜子,我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连我自己也觉出来了,神态,姿势,我竟然真的跟江辰越来越相似了。 可我心里有谱,我永远不会成为江辰。 到了会客厅,本来打算带上程星河他们直接走,程狗正喝着上等茶,可能烫嘴,把个嘴嘬的跟公鸡似得,一抬眼看见我,来了精神,立刻示意我看看眼前。 我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一下,这就知道二叔为什么要我换衣服了。 杜蘅芷来了。 二叔在旁边,是个给我高兴的样子。 是啊,行当里都知道,我跟杜蘅芷有婚约,这对他们来说就是联姻,跟杜大先生搭上关系,江家就更稳固了,简直天大的便宜。 自从上次公孙统把他给救走,已经好久不见了。 她虽然比上次更瘦了一些,可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刚要跟她打招唿,她忽然一下就扑到了我怀里来了:「北斗……」 我还没反应,程星河倒是先「哎呦」了一声,原来是白藿香出神,不小心把一碗滚烫的雀舌撒他脚背上了。 白藿香回过神来,抬手就给他擦药,冷冷的说道:「叫什么,管治。」 「我还不能叫了……」程星河一边吸凉气一边说:「你就当听取蛙声一片吧。」 杜蘅芷听见,忍不住又笑了。 我拍了拍她肩膀:「不用担心,我挺好的。你也好,我就放心了。」 原来,那天公孙统把她和乌鸡救走的时候,也是一场恶仗,公孙统受了三十七处伤,差点不行了。 不过,毕竟是摆渡门的,死不了。 杜蘅芷后来想找我,但是杜大先生没了消息,天师府重新把她叫回去帮忙,好不容易听见我来江家,她正好在八丈桥办事处,就找过来了。 第60页 「天师府正忙?」我来了兴趣:「天师府不是疏远你了吗?能重新把你叫回去,是天师府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不愧是北斗。」杜蘅芷嫣然一笑:「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儿的——不光天师府,就连屠神使者,似乎也在忙这件事儿。你猜,是关于谁的?」 「九尾狐?」 杜蘅芷一愣,眼里有了光:「不愧是北斗!」 她一个大小姐,见惯了世面,唯独看我的时候,眼里有崇拜。 这其实很好猜——能让天师府和屠神使者都这么着忙的,只有那个九尾狐了。 当初为了封住它,三清老人都差点同归于尽,能耐可见一斑。 果然,当年封九尾狐的时候,其实三清老人借花献佛,利用了四相局的力量,用现成的四相局来压它。 可现在四相局被破,封九尾狐的地方,出现了乱子。 他们都怕九尾狐出来闹事,所以跟抢修水坝一样去堵它了。 它这一闹,正好把天师府和屠神使者的主力给牵制住,才没来找我的麻烦。 我想起了祸国妖妃。 她早先,就想跟我要九尾狐的尾巴。 难道,就是知道九尾狐快出来了,所以想献给九尾狐? 「你可要小心一点,」杜蘅芷说道:「九尾狐真要是出来,我怕她要找你的麻烦。」 是啊,她的尾巴还在我身上,自然要来讨回去。 一条尾巴,就这么大的力量,九条尾巴汇聚,它是不是也能把天捅个窟窿? 它的名声可不好,兇狠暴戾,杀人如麻,」杜蘅芷说道:「不然,我带你去三清老人那,把那个尾巴还给他们?」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这东西在我身上,对我影响也是挺大的,没准哪一天,我就被尾巴吞噬了。 不过,想起三清老人的态度,他们未必愿意。 「我还打听出来一个消息,」杜蘅芷接着说道:「好像——九尾狐当年,就曾经想试图破坏四相局。」 我一愣:「它跟四相局也有关系?它开四相局干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杜蘅芷答道:「也许,四相局里,也有某种对它有好处的东西。」 而九尾狐被三清老人镇压,也是因为,怕它动了四相局,对三界不利。 那这个九尾狐,是不是也知道四相局的真相? 我就问杜蘅芷:「九尾狐被关在什么地方?」 第1745章 一条白布 杜蘅芷摇摇头。 我知道,天师府还是防着她,这次把她叫回去启用,也只是处理日常事务,但凡跟四相局沾边的,就不可能告诉她。 我有点过意不去,为了我,她本来前途大好,却受委屈了。 可她摇摇头,眼睛一眯,说只要我好好的,她就愿意。 二叔趁机靠近,说我们俩订婚也有一段时间了,等杜大先生回来,好事儿要不筹划着名办了?以前没人管我,现在有江家呢,保管操持好了。 杜蘅芷脸红了一下。 身后哗啦一声,白藿香茶碗没放稳,跌下来,程星河立马说道:「碎碎平安,咱们下一个买卖肯定好做。」 杜蘅芷脸上红晕很快就消散了,看向了我:「这也是我过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白藿香立刻抬头,程星河也瞪大眼睛:「为了结婚?」 可我我立刻明白了:「想让我找杜大先生的下落?」 「不光是她。」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师父,你的爱徒,也是一样。」 一个人影走进来,把白藿香拉到了干净的座位上,手一背,拿出了一把花。 乌鸡。 「晚艷出荒篱,冷香着秋水。」乌鸡深情的看向了白藿香:「这花跟白医生一样,我特地给你摘的,代表我何白凤的心意。」 那是一把名贵的菊花,叫龙鬚虎头,是很正的金黄色,花瓣跟龙鬚一样垂卷下来,我在琉璃桥看见过,王风卿说一盆能买半套房。 二叔的脸顿时绿了——感情是乌鸡等我的时候自作主张,跑到了外头把二叔的珍藏的摘来借花献佛了。 「你是不是有点傻?」又一个倚着门的人嘆了口气:「菊花是给死人的,没追过姑娘?」 夏明远也来了。 程星河扑的一下就笑了:「菊花代表心意——震惊他妈带震惊去绝育,震惊绝了。」 乌鸡一听,赶紧把花搁在了桌子上,脸红脖子粗:「我哪儿知道,以前都是女的追我。」 夏明远两步迈过来,一肩膀把乌鸡撞到了一边,凝视着白藿香:「你今天怎么这个样子?」 白藿香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没搭理他,程星河做了个捧哏:「什么样子?」 「偏偏……」夏明远把一头捲毛一撇:「是我喜欢的样子。」 这俩货尬的我炸了一身鸡皮疙瘩,比邪祟吹脖颈子的时候更甚。 这阵仗不小,十二天阶家族简直快凑齐了,不用说,都是为了十二天阶失踪的事儿。 那一次是青囊大会之前,十二天阶先碰头的密会,是为了真龙穴的事儿。 夏家仙师一早就不见了,江老爷子抱病没去,人没了,南派的齐老爷子,「天」字田老爷子,也先走了一步。剩下杜大先生,摸龙奶奶,何有深,邸老爷子,池老怪物,玄老爷子,老黄这一群人,去了一直没回来。 第61页 「等也等了这么长时间,可一直没下落,」杜蘅芷说道:「我们几个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全没联繫上,不能不担心,现如今,只能请你拿个主意了。」 夏明远立刻说道:「我有些疑心——会不会,他们跟我祖爷爷的事情有牵扯,被关在一起了?」 这样的话,找到了那些失踪的天阶,说不定,就能找到最先消失的夏家仙师。 我自然也想找到夏家仙师。 他是四相局的关键人物。 不过,我想起了潇湘来了,本来还想找时间上东海去看看她,跟河洛到底争的怎么样了,眼前又来了这样的买卖。 也许,是我做到的最大的买卖,跟之前那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能把这么多天阶给抓住的,三界能有几个? 更别提这其中好几个天阶跟我是有交情的,我自然也不会看着不管,知恩不报枉为人。 于是我点了点头:「行。这事儿我当然应该帮忙,只是,从哪儿下手?」 「只要师父肯帮忙,那就好说呀!」乌鸡立马说道:「我跟师父说——我们之前,其实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了,我爷爷临出门的时候,带了好几双舞鞋。」 对了,何有深号称老吴彦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称霸广场舞,到哪儿都不会不跳舞。 「我问为什么带那么多鞋子,他说那地方不行,损伤鞋,得多拿几双备用,坏了没地方买。」 杜大先生也是一样,出去的时候,带了伞和雨披——爱美,怕风吹日晒。 而黑白无常家玄老爷子,带了七天的药。 这就说明,那地方风吹日晒,穷山恶水, 「一开始,定的是去北派的玉屏山,可我们问过去,北派说密会前一天,上头通知说改地方了,十二天阶根本就没在这里开会,他们也在找自家当家呢。」 这么说,一开始召开青囊大会,就放了个烟雾弹,怕就怕别人会找到他们。 玄老爷子带药,就是七天之内能往返的距离。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们过了七天没回来。 「而且,玉屏山地势没什么特别的,根本不用特别换鞋,这绿树如茵,也没有风沙。我们照着地图找了找,那附近七天之内能往返,条件还恶劣的,应该是菩萨川附近。」 程星河一听瞪大了眼睛:「乌鸡,你小子不傻啊,这都能想到?」 我也有点刮目相看。 「我师父教徒有方,」乌鸡说着,眼巴巴看着我:「但是,我们找到了菩萨川,也没有老爷子他们的下落,实在是一筹莫展。」 菩萨川…… 我一寻思:「本地是什么情况?」 「那地方水高浪大,谁从附近过,都得念叨一声菩萨保佑,还有人说泥菩萨过江说的就这个地方,才得到了这么个名字,」乌鸡说道:「到了那,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也没辙了。」 我拿地图看了看,那个菩萨川是个江海交汇的地方,正成一个「悬针峡」之势。 我皱起了眉头,宁顶贼寇家,不过悬针峡,这地方,跟看风水的,那是天生相冲。 看风水相面的,眼睛就是饭碗,最怕的就是眼睛出问题,可悬针峡专刺阴阳眼,干我们这一行的都讲究,没有人爱去这种地方。 十二天阶怎么非得跑那去开会? 不过,那地方也巧,江海交汇,去的正是东海,离着蜜陀岛也不远,说不定,找到了天阶,还能去见见潇湘。 知道她一切平安,我就能踏踏实实继续破解四相局改局的真相了。 「那咱们过去看看。」 乌鸡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句,别提多高兴了:「师父,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么么哒。」 我推开了他脑袋,哒你大爷。 「你们上次去顺利吗?」 「不顺利,」乌鸡立刻大吐口水,把路上的倒霉事说了一遍——车出故障,没有落脚房间,本地人也不知道什么过节,跟看贼似得看他们,油盐不进,所以鎩羽而归。 我说去之前,咱们先准备一些磁铁带身上。 磁铁跟针相剋,过悬针峡,带着磁铁能保平安——这还是老厌胜的讲究。 准备停当,我们就踏上了旅程。 本来想带着哑巴兰,可哑巴兰自称身体还没休息过来,得在红姑娘那多养一段时间,程星河嗤之以鼻,说这货醉翁之意不在酒。 休息休息也好,毕竟跟着我以来光吃苦了。 别说他,我都想休息一阵,可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就没什么休息的机会。 好在这一路上看见了很多好山水,也算是放松了不少。 没几天,我们换了几样交通工具,才抵达到了菩萨川。 这地方以民风彪悍出名,以前的本地人白天种地晚上打劫,可这又是以前运送茶油丝绸的必经之地,从这经过的客商没有敢单独过路的。 到了地方,果然本地人看着我们眼神都恶狠狠的,但我发现一个异常的现象——这些人的肚子上,都繫着一条白布。 这是什么讲究? 第1746章 菩萨川物 程星河皱着眉头:「这些人家都死人了,戴孝呢?」 乌鸡咳嗽了一声:「你懂什么,也许这是他们什么节日习惯——川蜀以前就有给武侯戴白布头巾,以示戴孝的习惯。」 第62页 说着把胸脯挺的更高了点,有意无意的看白藿香。 那表现欲,整个一个对着异性扑啦啦开屏的孔雀。 程星河白了乌鸡一眼,就问其中一个走过来的男人:「大哥,打听一下,这附近来没来过几个外地的先生……」 那个男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上别处找去。」 程星河咕哝了一句,赶着投胎还是怎么着。 我正看见前面有个摊子,摆摊子的是个大伯,就过去坐下了。 要想知道本地的事儿,这种在路口摆摊的就是人肉监控,比谁都清楚。 摊子上卖的是豌豆凉粉,清莹润泽,撒了油醋汁芝麻酱和蒜蓉青葱小米辣,几种颜色一撞,看着就好吃。 程星河早看见了,眼睛一熘找了一碗最大的:「我要这一个!」 大伯撩起眼皮看我们,我点头:「一人一碗。」 大伯手脚很利索,很快摆满了几碗,程星河看了半天又觉得我那一碗比他的多,仔细对比了一下,把我那碗换过去了。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骂他少吃一口掉块肉是怎么着,而杜蘅芷不言不语,把自己那一碗拨了三分之一给我,像是怕我吃不饱:「我饭量小,免得浪费。」 白藿香看见了,脸色就发绿,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跟人学着点。」 「你又欠伸腿瞪眼丸吃了?」 乌鸡来了灵感,赶紧把自己也拨给白藿香,结果这货拿不住碗,撒了白藿香一身酱汁。 夏明远放着面前的餐巾纸不用,为表诚意,赶紧脱了自己外套给白藿香擦,程星河趁机把他们几碗做浇头的茶叶蛋夹走,这边一乱,我看向了大伯:「跟你打听一下,上个月有没有几个岁数大的人上这里来了?那几个人气质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很好认。」 说着,我把他们的照片从手机上调出来了。 大伯扫了一眼,一愣,立刻说道:「没见过。」 乌鸡听见,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上次就问过,油盐不进,不管用。 我一寻思,就嘆了口气:「那就麻烦了。」 卖凉粉的大伯几乎是正中下怀:「你们趁早赶紧走,上别处问问去。」 我吸了口气,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大伯,我偷着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他们吗?」 大伯露出了个不感兴趣的表情:「爱为么子为么子,管我卵事。」 「实不相瞒,」我把声音压低:「这帮老货,看着挺体面,其实是帮拍迷花的人贩子——打扮的熘光水滑,兜里全是妖怪糖,骗小孩儿吃了,跟着就走,顺的跟羊一样!我们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来抓他们的,你不知道,他们在锦江府,整弄走了八十七个小孩儿!」 大伯本来正在调芝麻酱,一听我这话,手一哆嗦,那个勺子就直接掉地上了。 乌鸡一听这话就愣了,脸一把就想说我不能这么诋毁十二天阶,结果被程星河踩了一脚,惨叫一声又被塞了一嘴凉粉,说不出来了。 大伯蹲下身来捡了勺子,低声问道:「当真莫?他们——骗了孩子做么子?给城里不生孩子的养?」 对于这穷山恶水来说,孩子能走出去,倒是个好事儿。 「您想的怪美哩。」我答道:「这帮老货带童男童女,是为了长生不老,你猜是干什么?」 大伯的手抖起来:「么子?难不成……」 这一下,大伯刚掉下的勺子又掉了下去,可他没顾得上去捡,一把拉住了我:「那几个老货是来过,是来过,怎么办莫!我说怎么不见了,别是藏在什么地方,要偷孩子吧?村里娃儿可不少!我家就好几个!」 乌鸡眼睛瞪大,这才缓缓开始把凉粉咽下去,偷偷举起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想诋毁十二天阶。 可本地人不说,就把利害关系转过去,一旦跟自己有关,才不会袖手旁观——这个大伯一副儿孙满堂的长相,最畏惧的,就是人贩子。 「不打紧,」我安抚道:「您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抓了就走。」 大伯原地转了一圈:「就看出不像是一般人莫,谁知道是干这个勾当的……」 原来,老天阶们来的时候,也上他这里来吃了凉粉,就一个模样猥琐的和兇巴巴的吃的多,还有一个小孩儿一会儿嫌辣一会嫌酸闹个不停,一个老头儿一个劲儿咳嗽,其余几个,都盯着菩萨川,目的不在吃上。 其中一个打扮的挺花哨的老头儿就嘀咕,说可能就在这里头。 剩下的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不知道对菩萨川打什么主意,看着就不大正常。 没听说开密会要往河川里来开的。 大伯越说越紧张:「不能是吃完了心头肉,把娃儿丢在了水里撒?」 「那之后呢?」 「本地最不欢迎外地人,没地方给他们落脚,他们就上红顶子那去了。」 顺着大伯的手,我就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个怪模怪样的建筑物。 乌鸡低声说道:「师父,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了,那就是个没香火的庙,没有人。」 大伯想了想,嘀咕着说道:「也没准——这几个老货自作孽不可活,让川姑娘给吃了。」 「川姑娘?」我来了兴趣:「是什么东西?」 第63页 大伯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按理说,不该给外人讲的——我们这个菩萨川里,有东西。」 说着,他指向了自己腰上的白腰带:「繫着这个,川姑娘不吃,不然,见人就叼。」 原来,这地方一直有水妖作乱,拉岸边的人吃。 本地的道士上这里来,把水妖给制服了,但自己也被水妖给划破了肚子,硬是用个白布把肠子塞回去,把水妖打了个半死。 水妖从此不敢上岸,可道士也没活成,临死的时候说你们在腰上围一块白布,那东西害怕我,见到围着白布的就不敢抓。 本地人哭着答应看下来,道士还留下一句话,说这地方跟吃阴阳饭的相剋,千万不要让那种人进来,也别跟他们说太多话,否则出了大事儿,对你们也不好——救了他们,也算你们自己积阴德了。 把道士给厚葬了,这地方的人就记住了这两件事儿,一个是繫着白布,一个是不能留外地吃阴阳饭的。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谁是吃阴阳饭的,索性对全部外人都横眉冷对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乌鸡有些感动:「多好的师兄,自己都搭进去了,还惦记着同门。」 我看向了那个红顶子建筑物——原来,那个道士以前就住在那地方。 我站起来,过去看看。 可刚站起来,裤脚一沉——金毛咬住了我的裤脚,意思是不想让我过去。 我一愣,金毛很少会这样。 我摸了摸金毛的头:「怎么了?」 金毛「嗷呜」了一声,像是在说——有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有很大的危险,不然,怎么困得住十二天阶。 我低声说道:「就是因为危险——咱们不能不救他们,谁都得知恩图报不是。」 金毛似乎听明白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嘴。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阵脚步声,程星河他们都看向了我身后。 我一回头,看见一个人,举着一个碗,站在了我们背后。 第1747章 两个怪人 要饭的? 不过这个要饭的很稀罕,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这人一身破布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胳膊上全是窟窿,露出了线条清晰的肌肉。 头顶上戴着一个接近苦行僧的大帽子,看不清楚脸,只看到,他一双修长的手,把碗往前伸了一伸。 程星河拿起了一碗没人动过的凉粉:「便宜你了……」 说着,就要倒给那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手一歪,完美避开,凉粉撒了一地,溅了程星河一裤子。 程星河一愣,不由大怒:「糟践粮食要遭雷噼的你知不知道?」 那人声音也没啥感情:「不要吃,就要钱。」 乌鸡也看不过去了,一挺胸说道:「你年纪轻轻的,不去赚钱,来要饭?混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你一辈子娶不上老婆!」 那人看都不看乌鸡,就那只碗还举得端端正正,跟一个信仰一样。 夏明远急着去红顶子那,伸手就甩了一把红钞:「行了别挡路了!」 可没想到,那人再一次挪开了碗。 红钞哗啦啦落地,夏明远也毛了:「你要钱,给你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程星河先把红钞票自己捡起来了:「这人多少沾点脑瘫吧?真不敢想相信也活了二三十年。」 大伯拼命跟我们使眼色,低声说道:「这是个怪人,脑子是有点问题!」 我盯着那人,把手伸进了程星河怀里,摸到了他的零钱包。 他正沾着唾沫数钱呢,一看我把钱包拿走还要抢,我比他手快,拿了一把硬币,就放在了他碗里。 这一次,他没躲,硬币叮叮咚咚的落在了他碗里。 说了要钱,不要纸币,那就只要硬币了。 果然,他嘴角一勾,宽阔的帽檐下,露出个很神秘的笑容,转身走了。 程星河心疼的把零钱包抢回来:「妈的,这货连个谢谢也不会说,至少说个恭喜发财也行啊!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他把夏明远刚拿的钱也塞进去了。 白藿香看不过去了:「你有点过了——好歹是南派家主,顾着点齐老爷子的面子吧。」 「那怎么了,一日不敬财,财神不肯来,」他答道:「钱对我来说,其实也就是个数字——可谁不觉得越多越好。」 我转脸看那人的背影,可那人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到了。 一路上遇上的怪人,都能出本辞典了。 我就转过身,跟他们一起奔着那个红顶子建筑物过去了。 但肩膀被一个人一扳,是卖凉粉的大伯。 他给了我们几条白布:「那地方,本地人可不会去,千万带好——别让川姑娘给吃了!」 夏明远忍不住问道:「川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好看吗?」 我们几个都看了他一眼——好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的勇。 「我要是见过,那就没人在这卖凉粉了,」大伯说道:「就一样,你们记住了,川姑娘指甲可长了!」 面前,就是菩萨川。 这菩萨川奔腾翻滚,像是一个喷涌着怒火的泼妇,无休无止,不依不饶,水很混,面前全是细微的水雾。 程星河盯着河水:「这地方要有河神,不知道多大的脾气。」 第64页 我觉得也是。 我们到了红顶子那,这个建筑物不知道在这里矗立了多长时间了,外面的一层石雕已经风化,以前应该是兽头的装饰,现如今看着跟汤圆一样。 程星河盯着那些汤圆脑袋,就摇头晃脑:「七星,这不大吉利。」 「这话怎么说?」 「这东西,好赛元宵没有馅料——白丸儿(白玩儿)啊!」 要说乌鸦嘴,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乌鸡生怕何有深出事儿,就推程星河脑袋说呸呸呸。 我迈过了及膝的门槛,就看见里面供着一个很大的神像,不过那个神像也风化的只剩下个轮廓了,不过建筑物还是挺大的,借宿一下不成什么问题。 有两个长案,我搬过来把灰吹干净,拼成床板大小,让白藿香和杜蘅芷上去住。 程星河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圈,压低声音:「你发现一件事儿没有?」 「你裤衩穿反了?」 「反你大爷。」程星河推了我脑袋一把:「老东西们没在这住过。」 是啊,这地方地板是有些乱糟糟的脚印子,已经被新的浅灰覆盖,但是椅子,桌角,都是多少年没动过的厚灰。 我记得,玄老爷子有重疾,按顿吃药,凉粉大伯也说他一直咳嗽,这就说明,他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么多尘土,要在这里住,肯定会擦拭干净。 他们只是拿这里当成了一个中转站,上其他地方去了? 我听着外面菩萨川的唿号——别是下到了川里吧? 「早点休息吧,」我说道:「夜里有雨。」 门口的石头,上面有了一层细密的水汽——燕子低飞石出汗,都是暴雨的象徵。 乌鸡有些凑合不来,夏明远比他还强点,程星河和苏寻吃惯了苦,有个塑胶袋就能打一晚上唿噜。 果然,躺下没多长时间,外面一阵电闪雷鸣。 我翻了个身,就看见夏明远瞪着眼睛,在闪电下贼恐怖,吓了我一跳:「你属猫头鹰的?」 他回过神来:「我睡不着。」 「眯着。」 我闭上眼睛,打算做个预知梦,看看什么情况。 可夏明远推了我肩膀一下:「要不你陪我说会话。当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皱起眉头:「闭眼睡觉。」 「当我欠你两个人情!」 我嘆了口气:「你是为了屠神使者的事儿伤脑筋?」 夏明远一下坐起来了,跟诈尸一样:「我都不想说那句你怎么知道了。」 还能是为啥,心虚呗。 上次他给屠神使者传话,怕我心里忌惮他。 「我没那么小气,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说完这话我反应过来,这不是肥皂剧里中年夫妻的对话嘛。 「李北斗,」夏明远忽然说道:「你是个好人。」 「你瞎发什么好人卡,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你告白呢。」 话说到了这里,我们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水波的声音,哗啦啦的。 不长时间,「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敲门。 奇怪,这大半夜的,谁能冒着这么大的雨上这里来? 夏明远认真的看着我:「凉粉大伯给咱们送被褥来了。」 这个天送被褥?又不是火灾。 而且,这天气,脚步声一定啪嚓啪嗒很大,可我们没听到。 我站起来,就去开门,夏明远跟在后面,门一开,他唿吸屏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个少女,一头海藻似得长头髮,正在哗啦啦往下滴水。 脸色像是冻的惨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很漂亮,白雪为肌玉为骨,在黑头髮的映衬下,宛如早春的梨花。 夏明远一下就心疼了起来:「快找个地方暖和暖和——我怀里吧?」 我挡在夏明远前面,盯着那个姑娘:「你谁啊?」 「我——我是本地人,」姑娘冻得牙齿都在咔哒咔哒的撞:「回来晚了,躲躲雨。」 声音带着点哀求:「我好冷。」 夏明远忍不住了,就要过来,被我一脚踹回去了。 「不是,李北斗,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惜你大爷,你是风流人物,我不是。 我看向了那姑娘: 「让你进来可以,你先回答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一愣:「我,我第一次见你们啊!」 「就是啊!」夏明远跟着帮腔。 「既然是本地人,就知道这地方平时没人,」我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敲门?」 那姑娘不吭声了。 我看到,她的手躲在很长的袖子下,遮挡的很严实。 第1748章 钓人之鱼 夏明远也微微一怔。 姑娘眸光一闪,抬起了手,去擦拭头上的雨水:「我是听见,里面有人声。」 她的手从袖子下面露出,纤细如春葱,指甲珠圆玉润,并不长。 「哎,这些无关紧要的以后再说!」 夏明远看见这指甲,立马就把这姑娘的嫌疑全部解除,心疼的不得了,伸手就要把梨花带雨的姑娘给拉进来。 我拦住了夏明远,看向了那姑娘:「你自己进来吧。」 那姑娘眉头一皱。 那个门槛到膝盖那么高,跨过来有点费劲,夏明远要搭把手,再次被我拽回来。 第65页 夏明远虽然是个妇女之友,可这一下,就知道我什么想法了。 这地方,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是当年,也是敬奉香火的地方。 这种地方的门槛立的那么高,就是为了挡邪祟的。 除非庙里的人把邪祟自己拉进来,否则,她就进不来。 那个姑娘蹲在地上,痛苦的喘息了起来:「我,我现在好难受……」 她抬起头,看向了夏明远,露出了个祈求的眼神。 夏明远犯了难。 这就对了,这才是她敲门的原因。 我索性蹲下:「你想进来,也不是不行——有一样事儿,我跟你打听打听。」 姑娘仰起脸,表情还是楚楚可怜:「什么?」 「一帮岁数挺大的,吃阴阳饭的上这里来了,」我问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姑娘眼睛一眨,像是思索了起来,眼神一动:「我想想——啊,对了,我是看见过。」 她指向了后面的菩萨川:「他们上那去了。」 夏明远一下着急了:「他们怎么下去的?就直接下去的?」 那地方的浪头,直接下去,就是直接餵鱼。 姑娘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看!」 但说着,她又痛苦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就要往后倒仰过去,夏明远立刻心疼的伸出了手要扶着她,我一愣,立马就想把夏明远给拽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姑娘的手,忽然以人手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勐然把夏明远的手腕缠住,死死一拉,夏明远瞬间被拉出了门槛,下一秒,那姑娘纤细的身体,简直跟抓住了猎物的套索一样,飞快后退! 她身后,像是被一条线牵引着,宛如一个风筝! 我一下从门槛里翻出来,甩手对着那个姑娘就噼了下去。 可那姑娘身体一飘,竟然躲过去了。 没错,她这一让,我就看到,她身上,竟然真有一个长长的东西——另一头,在菩萨川下! 我立马喊道:「捲毛,拽她!」 夏明远是行当内出名的神童,这姑娘是厉害,但不见的就打不过这个姑娘。 果然,他一抬手,一股子厉风划过,就要奔着姑娘咽喉抓下去。 这下,把菩萨川底下那东西抓出来,说不定,就有老天阶们的线索了! 可离着姑娘咽喉一指的距离,他的手停住,皱起了眉头。 妈的,这货是个妇女之友,大概母鸡都捨不得杀,更别说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了! 那个姑娘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出来了,眼神微微一变。 可她身体没慢,眼看就要把夏明远拉下水,我一脚踏在了墙上,借力往前一冲,斩须刀划过去,就在夏明远一双腿都被拽到了水里的时候,那姑娘的身体勐然跌落,我一把抓住了夏明远的胳膊。 这一瞬间,我看见菩萨川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把他带上来,他的手还死死的抓着姑娘的手腕。 刚才斩须刀的声音不小,这一下,把乌鸡程狗他们也给惊动了,全挂着眵目煳跑出来了。 把夏明远推上了岸,我把姑娘拽下来,姑娘已经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乌鸡一下直了眼:「造孽呀,师父——你这怎么好端端,大开杀戒?」 都看她没指甲,觉得她不是川姑娘。 「不是开杀戒,」我把那个姑娘的身体翻过来:「这是个壳子。」 姑娘身上套着一件连衣裙,但是拽下后背拉链,就能看到,她那光洁的后背上,有几个圆圆的痕迹,像是烙伤一样。 她没那么长的指甲,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川姑娘——她跟个傀儡一样,被真正的川姑娘牵线操纵的。 程星河立马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钓人鱼?」 没错。 传说之中,水边偶然是会有漂亮姑娘出现,夜行的人靠近了,美女就会引着夜行人越走越远,直到夜行人走到一张出不来的大嘴里。 其实,美女,是个人皮灯笼一样的东西,是被一条鱼头顶上鱼须一样的东西牵引,它的实体,是一条血盆大口的怪物。 人会钓鱼,有些妖鱼,就也学会了钓人。 「这就是川姑娘的真身……」程星河连忙问道:「老东西们,是被那玩意儿给吃了?」 那不可能,连我都能一刀斩断的主儿,十二天阶还能对付不了? 不过,也许真跟这东西有关。 我看向了那一大片奔腾的河川,难不成,得上底下看看去? 这会儿夏明远也挣扎起来了,程星河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作死呢?就你这色迷心窍的样子,还能活的今天,真是大白公鸡下花花,蛋离奇太离奇。」 我却把夏明远给拉了起来:「大家都在,你也不用这么拼吧?」 夏明远一愣。 我说我早看出来了——他是故意被那个玩意儿给抓住的。 当时他那一犹豫,未必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川姑娘可能知道老天阶们的下落,他想跟过去看看究竟,不惜拿自己当靶子。 他水性非常好。 夏明远吸了口气:「我这不也是,救人心切嘛,肯定要找到一切线索。」 「你找到了。」我把夏明远揪过来,把他湿漉漉的衬衫往上一推,几个人都吸了口凉气。 第66页 只见夏明远的后背上,隐隐约约,也出现了一些红色的圆点。 跟刚才那个美人背上的,一模一样。 白藿香皱了皱眉头,摸在了那些圆点上:「这是——怨气印。」 乌鸡立马说道:「那也不打紧,有白医生呢!一治一个准儿!」 白藿香摇摇头:「这种不一样……不杀了印下怨气印的东西,他早晚会失去神志,变成那个东西的傀儡。」 菩萨川下的那个东西,下一步,想把夏明远当自己的人皮灯笼。 夏明远一愣,还想回头看,可立刻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皮肉上的红色圆点,竟然开始微微蠕动——像是长出了一丝肉芽。 白藿香立刻说道:「这些肉芽长长了的话,一旦跟那东西连上,就没救了。」 说着,白藿香一只手底下,就探出了一枚寒光闪闪的小刀。 她的手速不用说,几乎瞬间就把几糰子肉芽给剜下去了。 可这一剜,夏明远后背上的东西非但没有流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新的肉芽,一扭一扭,跟蝌蚪尾巴一样,长的更快了! 程星河一愣:「这个技术要是拿来发豆芽就好了——一本万利啊!」 我把他脑袋推开,什么时候了,还他娘这么贫。 白藿香还想用其他方法控制肉芽的生长,可夏明远一把拉住了白藿香的手:「别忙了,我被划了一道口子,你也去划一道吧。」 程星河立马问道:「这玩意儿往你脑子里扩散了是吗?」 夏明远含情脉脉:「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啦。」 乌鸡大怒,一把推开了夏明远的脑袋:「你给我消停会儿,白医生你别管他了,可见他没啥大事儿。」 而夏明远看向了我,说道:「不过,这玩意儿,也许是个机会。」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1749章 身上肉芽 这个肉芽,是奔着主人身上长的,顺着这东西的方向,肯定就能找到那个钓人鱼。 他想当这个诱饵。 也没别的法子了,不光是要找到老天阶,夏捲毛这条命,也不能放着不管。 白藿香学了潜泳,程星河,乌鸡,杜蘅芷,苏寻他们对水下就不太擅长,这一趟,就我跟捲毛一起跑吧。 我站起来,刚想准备着下水,可一下就听到了一阵很沉闷的声音。 是从水下传来的,地震一样的感觉。 浪头瞬间就勐了起来。 「轰……」 程星河也站了起来,把额头上的雨水给撸了下去,喃喃说道:「河神收人……」 河神收人,是说本地要闹水灾,捲走数不清的百姓,古时候传说,这是河神在底下短人手了。 坏了,这个闹腾法,本地人要倒霉! 我立马回头:「先不急着下去——给村民报信儿去!」 大家都转过身要往村子里跑,暴雨下的更大了,简直像是一条一条连接天地的线,砸在了头壳上生疼。 而在这雨幕之中,啪嗒啪嗒,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可现在风急雨大,他的伞面直接被掀开,原来是凉粉大伯。 他也顾不上那把倒霉伞了,冲着我们边跑边喊:「快跑快跑!」 他们也知道这地方闹灾了? 我立刻就要过去:「我们正想通知……」 话还没说完,凉粉大伯一个飞扑,就对着我们压过来,把我们拽到了一个灌木丛里。 这是干啥? 这一瞬,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就响了起来。 是本地人。 他们一个个带着锄头和扫帚,气势汹汹。 乌鸡忍不住了:「不是,他们拿着那玩意儿可没法抗洪啊,还得……」 可凉粉大伯一下把乌鸡的脑袋摁下来:「别吭声,他们不是抗洪!」 我和程星河夏明远一对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确实不是去抗洪的——他们一脚踹开了红顶子建筑物的门,带着傢伙,是去找我们的! 风声雨声里,那些人显然是把破庙里的家什都给砸了,依稀还能听到叫骂的声音:「那帮玩意闯完祸就跑了?」 「这不行,非得找到他们算帐不可!」 乌鸡把脑袋抬起来,一把抹掉了脸上的雨水:「不是,师父,他们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凉粉大伯嘆了口气:「也不能说是误会吧——大家都认定,川姑娘是被你们给得罪了!」 原来,这地方有个讲究。 说川姑娘自从上次被道士给打伤了之后,就对吃阴阳饭的有了怨念——一旦吃阴阳饭的进了本地,她就要大发脾气,除非拿吃阴阳饭的祭祀她,否则她就放水淹了本地。 前五十年有过进来的,淹死了三十多个人,现在都没捞到,北岸三十来个空坟,就是他们的衣冠冢,还在那立着呢。后来高低是把那个倒霉先生给祭祀了,这才拉倒。 「祭祀……」乌鸡把进到了嘴里的雨水给吐了出来:「怎么个祭祀法?」 凉粉大爷一咬牙:「把你们的饭碗,投到了河里去……」 我们几个,心里全是一沉。 越来越大的瓢泼大雨下的人睁不开眼睛,凉粉大伯一边抹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都是我害了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让他们发现了,他们非得……」 第67页 我扣住凉粉大爷的手:「你来帮我们,被他们发现了,不就把你连累了吗?」 「我一条老命,死活也没什么打紧,不过是多卖几年凉粉,少卖几年凉粉罢了,可你们是好人——肯在人贩子手里救孩子的,都是好人!」凉粉大伯说着,他就把我们往道口推:「从这条路上往下走,有个亭子,你们躲躲雨,天亮了就有进城的小巴——可千万别回来了。」 「人上哪儿去了?」 「怎么也得找到!」 这个时候,那帮人已经从建筑物里出来了。 「哎,今天不是有人看见,那几个东西在卖凉粉的刘五香那吃了半天凉粉吗?」 「对,真没准,是那个老东西把他们给放了!」 「要是这样,拿刘五香家里人填河!」 说着,奔着附近一个房子就窜进去了,里面很快传来了小孩儿哭闹的声音。 那房子门口有个石磨,就是专门磨凉粉的。 我心里火起,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凉粉大伯其实是个胆小怕事的长相,听了这些,浑身哆嗦,可他还是一股劲儿的推我们:「我去跟他们说!只要不承认,他们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快跑,以后,去救更多小孩儿!」 「好。」我拽下来了凉粉大伯的手:「你们家不就有小孩儿吗?」 今天,就救你们家小孩儿。 我奔着那个房子冲过去,大伯吓的什么似得,还想拉住乌鸡他们,让他们拦着我:「他们人多!」 可乌鸡他们一个迟疑的都没有,跟着我就跑那个房子里去了。 才一到了门口,就看见一个大汉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举了起来:「你爷爷那个老不死的呢?他要是不出来,我现在就把你们几个小崽子摔死!」 我看向了金毛。 话音未落,金毛跟个小狮子似得沖了过去,一头将那个大汉撞翻,小孩儿脱手凌空飞起,金毛跟醒狮叼绣球一样,一下就稳稳噹噹接住了孩子,把孩子甩到了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孩子还要哭呢,一下破涕为笑,两手抓住了金毛被白藿香别起来了的耳朵上上:「骑狗!骑狗!」 金毛一听自己又被当成狗,十分不开心,不过,它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犼了,没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那些村民一看我们来了,顿时激动了起来:「好哇,瞎鸟撞网子了——咱们把他们给……」 话音未落,凤凰毛燎过去,那几个要抓孩子抓我们的大汉整个身体凌空飞起,重重的撞在了院墙上,轰的就是一声闷响。 剩下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几个发现白藿香看似弱不禁风,奔着白藿香和杜蘅芷就过来了。 乌鸡哪儿能容,一抬手掀翻两个,剩下的更惨——谁也不知道白藿香什么时候抬的手,那几个忽然躺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 不知道被扎哪个穴道了,效果跟被人挠了脚心一样。 剩下的,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妖法……他们会妖法……」 我盯着他们:「你们当我们会妖法也行——谁敢对刘五香家动手,我就让他尝尝妖法的厉害。」 那几个人一看我像是这其中说了算的,互相看了一眼,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不是,我们,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就想保护家里人别让水灾给卷了,我们有错吗?」 「是啊,我们,就是想活着!」 「想活着好,」我答道:「那你们,就得听我们的。」 村民面面相觑。 「川姑娘看见我们,就要闹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东西怕我们。才千方百计,想利用你们把我们给赶走了。」我接着说道:「川姑娘的事情,我们来平。不过,有些事情,还得你们配合。」 那帮村民面面相觑:「怎么配合?」 第1750章 生人祭祀 「第一件,」我问的:「你们还有谁看到那些岁数大的阴阳饭的?」 那些人对看了一眼。 其中有一个说道:「我那天,倒是正好下夜班。」 是个矮胖矮胖的酒糟鼻子。 我来了精神。 「我看见,好像是有一帮人在菩萨川上过去,不过……」酒糟鼻子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我喝多了,做的梦。」 他看见,一群人,挤在了一个门板上,跟坐船一样,从菩萨川上渡过去了。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愣住了:「门板,菩萨川?你真是做梦了。」 为什么?因为就菩萨川那个波涛汹涌的劲头,小船都得掀翻,何况门板。 「是真的!」酒糟鼻子接着说道:「那天,菩萨川也不对劲儿——跟个镜子一样,一点波纹也没有!」 好几个本地人都乐了,其中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儿说道:「菩萨川能成了镜子面?别人见没见过,咱不敢保证,可咱敢保证,咱这一辈子,就没见菩萨川消停过一天!」 周围的人都笑了:「你喝假酒了吧?」 酒糟鼻子被他们说的鼻子都红了,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那,也真没准……」 我们几个看了一眼,倒是寻思了起来。 别说,如果菩萨川的波涛,真的是什么川姑娘闹腾出来的,那控制住了那东西,没准还这能过去——甚至,是被水里的东西,给牵引过去。 第68页 我听说,玄老爷子就很擅长驾驭长毛的。 程星河一抱胳膊:「好么,合着那帮老傢伙是八仙过海去了。」 不过,他们肯定也是遇上了某种事儿,否则,不会这么久不回来。 还得找到了才踏实。 「不好啦!」这会儿,东头又来了一个浇成了落汤鸡的人:「东头被淹的差不离了,眼瞅水要进来了!」 而那些本地人全急了,人口这么多,未必能跑得过水不说,家里那些可怜的财产不就全没了吗? 他们虽然不敢催,可全迫不及待的看着我,想知道怎么解决。 「你们送祭祀,都是怎么个送法?」 「把先生搁在水面,顺水推下去就行了。」有人嘀咕着说道:「浑身绑上红绸子。」 「先生下去之后,再被冲上来,眼窝就空了。」 赶过来的凉粉大爷目睹了我们的本事,惊喜交加,一下愣在了原地,几个小孩儿见到了他,赶紧扑过来了:「爷爷!」 凉粉大伯抱住他们,喃喃说道:「神仙,你们是活神仙……」 我点了点头,指着夏明远:「把我们两个,当成祭祀给送到了河里去。」 那些村民全愣住了。 凉粉阿伯嘴边刚有了笑意,一下就凝固上了:「这,这怎么到了最后,还是得……」 我低声说道:「这里人多口杂,我就跟你说——红绸子别打死结。」 凉粉阿伯并不傻,一下就反应过来我们是要下水抓川姑娘了,连忙「哎」了一声,可还是有些担心:「可我怕……」 「放心吧,」程星河随手把晾在房檐下的柿饼子扯下来大嚼:「多少大风大浪都渡过去了,还在乎这点刷锅水?」 凉粉大伯跟怕隔墙有耳一样,赶紧拉了程星河一把:「可不敢乱说,万一让川姑娘听见……」 我一乐,那川姑娘耳朵可够长的。 但再一寻思,我就问道:「这川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兴风作浪的?」 「那年头长了,」凉粉阿伯看向了那几个老人:「怎么,也得好几百年了吧?」 「是啊,那一年,闹的可乱!说是那一年这地方人在打仗,神仙也在打仗!」 「对对对,后来,人打完了,神仙也打完了,还有首歌儿呢——朝堂换国君,庙里换新神,长毛的满地爬,吃苦的还是人。」 我一皱眉头,跟程星河白藿香一对眼,他们显然也都想到了。 闹川姑娘,竟然是景朝更换水神之后的事情。 继续一听——说是当时来了个人,跟本地人说,这地方要闹灾祸,赶紧捐钱修神像,神像吃了香火,就会镇压邪祟,来保佑这些人了。 本地人自古以来就穷,没多少人给钱——只有一些家里有儿子被拉去当壮丁的人家给了一些,积攒福报,怕孩子回不来。 那个人好不容易把钱凑的差不多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消失了。那个庙盖了个烂尾,就是红顶子。 自此之后,菩萨川还真就开始闹腾起来,搞得本地人苦不堪言,也后悔没捐庙,但还有人说这就是定数,神仙真想保佑你,看的上你那几钱香火?不保佑,是神仙心狠,没准,这个灾祸还是神仙罚咱们的呢! 他们是真不懂——神仙没有香火,哪怕打算保佑你们,也是有心无力,阿满就是一个例子。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身后有一道视线。 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可我记得那个人——带着大宽斗笠,是白天那个要钢镚的。 凉粉大伯跟着我的视线,也看见了那个人:「又是他……他脑子缺根弦,在这也要了挺长时间的饭了。一直是这样,不要吃,只要钱,纸币还不要,光要钢镚。」 「多长时间?」 「打我记事儿,他好像就来了。」凉粉大伯皱起眉头:「你说这脑子有病的,就是老的慢,瞅着还年轻着呢,心里没事儿!」 「还真是……」那个八十来岁的老村民也喃喃说道:「我都记不清,他来了多久了,好赛,岁数比我还大似得。」 程星河一张嘴,喷了我半脸柿饼子味儿:「该不会,那货不是人吧?」 是啊,难不成,一直呆在这里,长生不老? 不过人已经离开了,也追不上了,这个时候,我就看见夏明远蹲在地上,一直不说话,但是额头上都是汗。 而他背后——我心里一沉,在衬衫下也看得出来,蠕蠕的,已经有蚯蚓那么长了。 显然,背后的东西,让他越来越痛苦了。 我就让本地人尽快准备祭祀——夏明远等不了多久了,洪水已经越来越大,再不收拾好了,把祭品扔下去,这村子就要水漫金山了。 那些本地人赶紧去置办,白藿香有些担心,想跟着下去,可本地人拦着,说不让女的下。 我说让她放心,我有避水珠,很快就回来。 顺利的话,不光能找到了十二天阶,这么长时间的恩怨,要是我能解决了,也是个好事儿,我的真龙骨,保不齐也能长的更快。 我和夏明远被「五花大绑」,投入到了奔涌的菩萨川。 第1751章 水下神女 这地方别看人不多,讲究倒是不少——推着活祭祀下水,还东挑西选几个属龙属虎的,凉粉大伯那几个人通了气,末了给我挤了挤眼,意思是事情妥了——红绸子打的不是死结,一挣扎就开。 第69页 不过,可能是穷乡僻壤的缘故,这红绸子颜色不正,还带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阴煞气。 本地人说匆忙之间没地方买红绸,这是一个横死新娘子留下的,只能凑合一下了。 我含上避水珠之前,跟金毛打了招唿——我下去一柱香功夫,它也下去给我搭把手,时间更长的话,再让程狗乌鸡下去找我们。 乌鸡满口答应,程狗则皱起了眉头,拽了我一把:「我总看着这地方气不太对,真要是钓人鱼还好,如果底下是别的东西,别逞强,尽早上来,叫杜蘅芷他们调大部队。」 其实,这一次之所以是我们几个单独行动,也是因为十二天阶的面子——那几个老傢伙作为行业顶峰。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名声就不好听了,我们这一行,名声比命还重要。 我点了点头说让他放心,就下了水。 往下一潜,这水冰冷刺骨,泛着一种不吉利的秽气。 这地方,死过多少冤魂? 因为有避水珠,眼睛倒是看得很清楚,夏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似乎背后的肉芽,把他全部的精气神都吸走了。 可他还是一声不言语,甚至还能对我笑。 我对他有了几分钦佩,别看是大家公子,就这隐忍能力,也绝非池中之物。 我们一下了水,就觉出这水跟滚筒洗衣机似得,打着卷把人往下吸,我就立马挣红绸子。 可谁知道手腕一动,我的心就沉了一下。 绸子不是活结——是死结! 奇怪,凉粉大叔明明是打好招唿了,我都看见那几个小伙子点头了! 绑结的时候,也觉得出来,确实是活结。 可现在,为什么变成死结了? 不光是我这,还有夏明远那,他跟门板一起被卷了下去,看身形也像是在挣扎,同样没挣扎开! 这不是有鬼了吗? 我立刻把行气调了出来,哪怕是死结也没关系,挣断了也不是难事儿。 可这一挣,就更奇怪了,这红绸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挣不断! 能让我挣不断的,是凤凰毛还是——被无极尸的血浸过? 而这一瞬,我就看到,水里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了。 那东西一出现,就跟个磁石一样,夏明远奔着那个东西就被吸过去了! 我正着急呢,回头奔着斩须刀的刀鞘一咬,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可刚要张嘴,就觉出避水珠往外飘——妈的,张不开嘴! 这事儿来的太他娘突然了,我脑子里正在飞快的动着呢,忽然眼角余光觉出来,身后像是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回头,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上次那个人皮灯笼嘛! 不过,上次打断的,是她的躯壳,这一次,是她的精魄! 怎么着,找我报仇来了? 可没想到,那个姑娘一双手,竟然握在了斩须刀的刀柄上。 我顿时愣住了——斩须刀的煞气,她绝不会不怕,怎么竟然敢对斩须刀伸手? 果然,那双纤纤细手一接触到了斩须刀上,几乎瞬间就变成了半透明的。 她的眉头皱起,所受的痛苦,可见一斑。 可她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样子,一门心思,就是想要把斩须刀给拔出来。 这基本上,算是自杀! 仔细一看,她身上飘荡起了一条绣花的腰带,上面绣的,似乎是北斗七星。 但她拿出了全部力量,「呛」的一声,斩须刀出鞘,我挣扎着够到了。 但回过头,她已经被煞气炸的近乎透明。 我只能勉强分辨出,她张开了嘴,像是说什么。 「报仇……」 我想起来,夏明远对她手下留情的时候,还有她的躯壳被我削断的时候,她那个表情。 她被钓人的东西控制了这么久,大概只有夏明远还拿她当个「人」看。 又因为我才获取了自由。 难怪,拼尽了一切,也要帮我——帮夏明远。 不过是念头滚过脑海的瞬间,那缥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宛如融化在水里的一颗砂糖。 想起她衣服上的纹饰,我依稀记起来,好像,是以前神庙里管祭祀的神女。 这种神女必须是至纯至净的,靠着她们,跟神灵沟通。 难怪能拔出斩须刀。 有可能,她也是不知多久之前的一个牺牲品。 只可惜,她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一边想着,斩须刀的光芒一炸,身上的红绸全部被炸碎,果然,在切面之中,觉出一丝一缕的某种东西,但很快被水冲散了。 可我还是看清楚了,这绸子不光浸泡过无极尸血,里面还混杂了水鬼头髮。 下了水,死死缠住你,绝不松开。 岸上,有人动了手脚,想我们死。 也顾不上想这个了,我奔着夏明远落水的方向就过去了。 追上了。 抬起手,夏明远的红绸也炸开了,他翻身从门板上挣扎了起来,跟我打了个手势,问我怎么回事。 我打手势说我也想知道呢! 望向了前面,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像是一个大溶洞。 转过脸,夏明远身后的肉芽蹿的越来越快,果然对着那个方向。 就是这里了。 我打手势问他还能坚持多久? 第70页 他比划说三天三夜。 跟他传为奇谈的那次买卖一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独门绝境,能在水里坚持这么久,说不定,夏家仙师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跟他一起往下游了过去。 越往下潜,夏明远的脸色就越难看。 他背后的东西,越来越粗壮,已经有擀面杖那么大了。 一路往下,我们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怎么竟然有一条小径? 小径两侧,赫然还有假山石和珊瑚花。简直跟某个被淹没的后花园一样。 带着夏明远踩在了小径上,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竟然有个灯火通明的所在。 璀璨明亮,宛如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可这地方,出现这么个所在,只让人觉得,诡异的不得了。 夏明远的肉芽,已经从衬衫里突了出来,正奔着那个地方伸,跟婴儿的手要妈妈一样。 我带着他往前走,就看见前面,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几个人影穿着青衣,打着灯笼,笑吟吟的,像是在迎接我们——还在对我们招手。 简直跟桃花源记一样——而且,到了这里,就开始风平浪静了。 我正要看清楚那些穿青衣的到底什么路出,身边水波一动,夏明远奔着那几个人就过去了。 我一愣,转过脸,就觉出来了,夏明远的眼神是迷濛的——他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立马抬手要拦住他,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后背顿时一痛。 回过头,一个肉色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奔着我后背就扎下来了! 这种东西,尖端像是有刺! 坏了——那玩意儿竟然能穿破龙鳞,连接到了我身上来了! 第1752章 水下之灯 以前龙鳞是一次比一次硬,又被帝流浆滋润过,除了斩须刀,基本没什么能穿破的。 可上次真龙骨被剜下去了之后,再在铁蟾仙那滋生出来的龙鳞也成了新的,可能跟真龙骨的生长程度有关,也薄脆了许多,竟然被钻开了。 不过,哪怕薄脆,能钻开龙鳞的也不多,这玩意儿来路不小啊! 我立刻转手,那个肉色长条瞬间被我削断,可某个尖锐入针的东西,似乎钻进去,出不来了。 不用看也知道,我身上,大概也会浮现出那种小圆点。 好哇,底下这玩意儿八成是气数尽了,吃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转手就要追,可那个肉色的长条吃痛,瞬间就缩了回去。 再一转脸,好么,夏明远跟着那几个提着灯笼的,自己往里去了! 我立马上去揪他,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上那肉色的长条也越来越长,快赶上清朝人的大辫子了。 我抱住了他胳膊,要把他先拖上去,可这货不识好歹,转手竟然直接把我给摔过去了。 这一下速度快力量大,我顿时吃了一惊,这货还真是个神童,能有这种巧劲儿。 我还要翻身上去呢,可这一瞬间,身体忽然像是被什么牵绊住,动不了了。 后背……我被夏明远一摔,后背贴在了一大片石头上。 这石头上有502还是怎么着? 我立刻回头,就发现石头上生长着很多跟苔藓一样的东西,似乎把我胶着在上头了。 这感觉很怪——像是被吸吮住一样。 我听到了吧嗒吧嗒的声音,跟亲嘴差不多。 一片红色——圆圆的,丰润的,宛如上好浆果,更像是,美人红唇…… 妈的,是死人嘴! 这种东西是一种很低级的灵物,好比蘑菇在潮湿的地方能生长一样,这东西,在怨气,秽气,灵气三盛的地方才能生长。 模样就跟人嘴一样,靠着灵气生活,一旦碰到了有灵气的东西,往死里吸! 有时候一些海域的尸体怎么也打捞不出来,其实有可能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吸住吃了。 果然,这一吸吮,跟数不清的细小电流一样,就要把我身上的血气给吸出来。 我立马要挣扎,可因为吃了我的血气,这些东西几乎立刻就雄壮了起来,瞬间长大了许多,力量更大了,而这些死人嘴一吸,附近红艷艷一片,好些死人嘴跟蜗牛一样,争先恐后奔着我这里就蠕动过来了。 就这么一耽搁,夏明远就没影儿了。 这把我给气的,你们要吃是吗?九尾狐的妖邪之气炸起,只听「啪」的一声,跟数不清的泡泡爆炸了一样,这里炸起了数不清的红色碎片。 九尾狐的妖气,它们也承承载不住。 水里有些东西,就是跟金鱼一样,不知道饱,不把自己活活撑死不拉倒。 跟打死蚊子一样,这片水域,瞬间就被染红。 血……它们之前吃下去的血。 那些赶过来的死人嘴见状,很识时务,转身撒腿就爬,打道回府。 不过,这一下,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浮躁,嗜血,浑身发热。 我心里一沉。 自从潇湘帮过我之后,我跟九尾狐的尾巴算是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可最近用的过了,那种腐蚀和影响,再一次出现了。 人家的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可不能再乱用了,这排异反应伤不起。 我一脚踩水,把血水染红的位置远远甩在了身后,奔着前面就冲过去了。 第71页 这一耽搁,夏明远已经彻底消失,肯定是进到了那个灯火辉煌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浑然天成,像是一个大宫殿。 而进到了宫殿前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水晶帘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避水阵? 奇怪,一个水族,在洞府里弄了个避水阵? 我刚要进去,就听见了身后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是谁?也是点灯的?」 「其他点灯的都绑着,他为什么没绑着?」 「这一次,灯又灭不了啦!」 「哎……」 这地方,还有其他人? 我立刻回过了头,可这地方怪石嶙峋,四处都是掩体,没看见,只见到了几抹青气。 灵物? 养灯的又是什么鬼?听上去,那个所谓的灯不灭,对她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想过去问问,可一绕到了怪石附近,那些带青气的跟受惊了一样,四散而去。 没辙,先进去再说。 不过,那几个声音甜软甜软,倒是挺好听的,像是少女的声音,要是捲毛听见了,肯定拔不开腿。 我奔着避水阵一扎,一瞬间,跟进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泡泡里一样。 把身上的水撸下去,吐出避水珠,就看见捲毛的身影在楼上的窗户闪现了一下。 我立马上了楼梯追上去,同时觉出来,这地方是挺亮堂,好像有一盏主灯,把这里全照亮了。 不过,不知道那个主灯在什么地方。 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小而明亮的东西,挂在了最高处。 神气,夹杂着秽气。 难道,这一次跟铁蟾仙一样,是上头来的谪仙? 这就更好了,没准还能打探出当年神仙打架的事儿呢。 可刚进去没几步,就听见身边有嘆息的声音。 跟之前的那些声音,差不离。 眼见着夏明远的身影上了最高处,我也不耐烦继续爬楼梯了,抽出金丝玉尾,用程星河平时常用的法子,就把自己给带上去了。 可到了最高处,夏明远竟然又凭空消失了。 奇怪,刚才才看见,明明就在这地方呢? 我一转脸,就看向了那个灯。 亮的不可逼视,不过,勉强能辨别出来,上面有一个黑点。 这东西给我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以前见过。 这一瞬,额角的骨头又是一痛,我条件反射一低头想摁住那个旧伤口,可就在这个时候,地板忽然震颤了起来。 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对着这里蹒跚而来。 一回头,忽然有一道肉色的东西,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又是那玩意儿。 我甩手斩须刀噼过,肉色的东西瞬间断裂,我听到了一阵吃痛的倒抽冷气声。 转过脸,就看到了一个轮廓,蹲在了遮光的地方,喃喃的说道:「贼……」 我把斩须刀一旋:「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赶紧把我朋友叫出来,还有,我跟你打听打听,几个天阶……」 话音未落,那个东西一抬手一道破风声,对着我就噼下来了! 我翻身闪过,只听「啪」的一声,身侧的石头围栏,整个炸成了粉! 我顿时大吃一惊,这玩意儿手劲儿这么大? 而这玩意儿,不知道干了多少亏心事,整个身体,全被秽气包裹着,像是书上的图像,被铅笔涂抹了一样。 这东西,害了多少人了——越污秽,就让人越兴奋,大功德啊! 我伸手就想噼那个东西,可这一瞬间,一个身影从身后出现,薅住了我的头髮,就想把我翻在地上。 斩须刀一转,可我立马就发现了——是夏明远! 「捲毛,是我!」 可他眼睛依然是蒙昧的,好像罩了一层灰。 而那个长长肉芽,已经垂到了地上了,眼看着,要跟那个黑魆魆的身影连上! 我抬起手就要把那个肉芽给削断,但立马想起来了白藿香的嘱咐——肉芽越大,那削断就越危险,一个弄不好,他的命就没有了。 捲毛反手对着就是一抓,我翻身一躲,就觉出耳朵被他来了一下。 而面前对着捲毛,身后又是一声响,那玩意儿的肉色长条,对着我就卷。 麻烦了,腹背受敌,又不能砍死捲毛。 那就先砍死那个元兇再说! 我反手对着那个元兇就噼过去了——这一下,算是用出了全力,斩须刀在手,没什么砍不开的。 第1753章 青气女童 那东西倒是也不躲,捲毛要追我,可他没有我快。 就在斩须刀靠近了那个东西头顶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那个东西笑了一声。 我后脖颈顿时就凉了,这不是好兆头。 果然,下一秒,我后背忽然一阵剧痛,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倒转,直接撞在了一侧墙上。 轰的一声,那侧墙直接崩塌,砖石瓦砾就炸在了我面前,可我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连眼睛都没能本能眨动,灰土溅进去,就是一阵剧痛。 接着,天旋地转,我跟个竹蜻蜓一样扭转过去,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恐怕我也跟夏明远一样,身体里开始滋生肉芽,被这个东西控制了。 而那个东西一步一步逼近,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了我面前:「贼。」 第72页 贼贼贼,我偷你老婆了? 不行,得赶紧把肉芽斩断。 可身体都动不了,怎么斩断?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尖锐的手把我拉起来,喃喃的说道:「像……不过,不是。」 像什么? 「得看看……」 这东西的声音,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让人想起变态杀手。 但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光线忽然就颤动了一下。 像是——没电了? 不对,那个东西,不是靠电发光的。 没想到,那个「灯」这么一闪,我的身体就直接从那个怪东西手里坠落。 似乎——他非常恐惧。 「灯不亮了,得点灯……」他应该是面向了夏明远所在的位置:「点灯!」 可这个时候,那个光线更不稳定了,怪东西勐然站起来,声嘶力竭:「点灯!点灯!」 话音未落,面前一片漆黑。 「灯」,灭了? 而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出来,自己能动了! 下一秒,手一旋,身后就是一阵剧痛,肉芽应声而落。 得赶紧把真龙骨给养回来,失去了才知道,我靠着它占了多少便宜。 接着,我奔着夏明远所在的方向就抓。 可夏明远根本就不为所动,不肯跟我走,气的我直接把他摔过去就拖。 紧接着,灯忽然亮了。 我抬起头,就看见有几个小小的身影,爬到了灯架子附近,小心翼翼的往灯上放了什么东西。 好像添灯油一样。 那身影,看上去,像是几个小孩子。 「这么慢……」 这声音,简直像是一个低吠的勐兽。 那几个小孩儿吓的面无人色,跪下就开始磕头:「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但下一秒,那几个小孩子的身影,勐然被掀翻,跌在了地上,摔的很重。 我心里一提,那几个小孩儿,未必是人,可在眼前被这么虐待,我还是看不过去。 更让人看不过去的是,那个身影抬起了一只脚,奔着一个小孩儿的脑袋就踩下去了! 就那个劲头,不踩爆了才有了鬼! 要被踩的小孩儿,脸色顿时就木了,其他几个,全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夏明远这个时候,竟然也清醒过来了,抬起眼,就看见了那几个小孩儿,立刻抓住了我:「李北斗,救人!」 嗯?你怎么清醒的? 一阵啜泣声响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好么,那几个小孩儿,是女童。 又是为了小姑娘。 哪怕因为肉芽越来越大,他的脸色全白了。 我一下把他架在了肩膀上,奔着那个东西,旋过了斩须刀就噼过去了。 那东西转身,我趁机一脚踹在它腿上,直接把他从高处踹了下去。 夏明远高兴的不得了:「漂亮!」 而那几个女童抬起头,都惊恐的看着我们。 这会儿才看清楚,这几个女童的脸上,都有一道深深的痕迹——鱼鳃? 但马上,另一侧的几个女童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快跑!」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一阵破风声,从下面响了起来——像是几道利刃,噼破空气。 是肉色的长条! 这是要彻底把我们给卷下去! 我背着捲毛就想跑,可这地方是第一次来,想跑都不知道上哪儿跑!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手握住了我的手,就往前跑。 我不由自主就跟上了——是其中一个点灯晚了被掀翻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胳膊,肚皮,哪儿哪儿都圆滚滚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我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已经奔着我们追过来了,犹如一条昂首挺胸的眼镜蛇! 我回身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而就在这一瞬,那个小孩儿把我们拉到了一扇门后,勐然关上了门。 「当」的一声,那个长条应该是撞在了门上。 我进到了门内,开始喘气,就听见夏明远关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没事吧?」 心里一阵温暖:「我没事儿……」 「没问你。」夏明远的声音一换,就重新温柔了下来:「小姑娘,你可还好?」 这个丧良心的玩意儿,谁刚把你扛出来的,一会儿那狗日的灯灭了就拿你当引火。 我喘够了气,才回过神来,看向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也有微光,是萤石吗? 密密麻麻的,但是适应了黯淡的光线,才看出来——这地方,竟然挤满了小孩儿! 是青气。 我一愣,其中一个小孩儿就对着我跪下了:「你是好人!」 剩下的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你是好人!」 我刚要说不用客气,夏明远赶在我前面就把小孩儿扶起来了,声音十分心疼:「地上凉,小姑娘禁不住!」 接着就问道:「小姑娘们——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些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却站起来,就要把我们往外推:「你们别问了——这个地方的事情,你们管不了,走吧,走吧!不然,你们也要成点灯人啦!」 说着,就指向了一条狭小的鳝鱼洞:「这里走,万万别回头!」 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第73页 我还没开口,夏明远立刻问道:「我们可不能走——扔下你们继续受苦,哥哥这辈子睡觉都不安生,快告诉哥哥,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哥哥给你们做主。」 哥哥?这些灵物能当你奶奶了。 果然,那些小孩儿对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被关在这里,好几百年啦!」 我刚要开口,夏明远又抢先了一步:「你们是被那个东西抓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孩儿齐刷刷的嘆了口气,很忧虑的说道:「那是川大王。」 川姑娘是幌子,真身,是个川大王? 「他抓吃阴阳饭的,就是要用吃阴阳饭的点灯。」 第1754章 遗失之目 「所以,你们赶紧走吧!」那些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 那些小孩儿还要把我们往鳝鱼洞里推呢,我摆了摆手:「先不着急——我还有事儿要问,一帮岁数大的吃阴阳饭的,不能也是被他给抓住了吧?」 那帮小孩儿面面相觑:「那倒是没有。」 我和夏明远都来了精神:「那他们上哪儿了?」 可那帮小孩儿讳莫如深,纷纷摇头:「我们说了,那我们就……」 果然跟那东西有关,估计是那东西不让他们说。 接着,那些小孩儿只顾着要把我们推出去。 有个小孩儿盯着狭小的鳝鱼洞,眼里却有了光:「真好,你们还能出去。」 一听这话,其他小孩儿,都露出了十分悲戚的表情。 他们,也想离开这里。 「我可以放你们出去,」我说道:「作为交换,只要你们告诉我,那些岁数大的上哪儿去了。」 那些小孩一下愣住了:「你真能放我们出去?」 夏明远看着我:「你真弄明白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跟谁说话呢?」 「我错了,我刚才应该多关心你的,你这么大人了,跟小姑娘吃什么醋,」夏明远推了我一把:「赶紧说。」 吃你大爷的醋。 我冲着那个灯的方向指了指:「恐怕这个川大王,当年被打伤了之后,一直没恢復过来,就靠着那个灯呢!没猜错的话,他某一种重要的功能就靠着那个灯来维繫,而点灯总得费油,那个灯的油,就是吃阴阳饭的。」 夏明远脑子很快,一下就想明白了,一拍大腿,为这个,才抓先生? 那几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我的眼神,都崇拜了起来:「就是的,当年,你也在这里见着了?」 那倒是没有,那会儿我前世可能还活着呢。 果然,当年川大王入主菩萨川,因为那个兇狠暴戾的脾气,就跟本地人结下了梁子。 后来有个道士出现,拼了一己之力把他给打下水去了。 那一次,那位可敬的师兄算是以命换命,把他的眼睛给打出来了。 丢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他靠着自己的灵力维持着不腐不朽,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放回眼眶子里。 他没了眼睛之后,就再也不敢出门,捧着眼睛哀嚎,把河川搞得永无宁日。 不过,有一年闹洪灾,也不知道从哪里,冲来了一个宝物。 它发现,只要用那个宝物承托着眼睛,自己又能重新看见了! 可有一样——那个宝物需要灵气来维繫。 没有灵气,眼睛就会被宝物反噬,枯萎。 他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最合适养眼睛的灵气——玄门的饭碗,先生的眼睛! 可一早把他弄瞎的道士就留下话,说这地方不能来先生,他找也不好找,也不能出水,一出水,什么也看不见,只靠着操纵人皮灯笼,引人进来。 我就说,这地方是个悬针峡,专门克先生。 难怪被称为川姑娘——他的人皮灯笼是姑娘,凉粉大伯说他指甲长,大概也是有人见到了那种能控制人的肉色长条,以讹传讹,也不知道怎么地,传承一根指甲就能杀人了。 「不过,」我看向了那些小孩儿:「那东西进入菩萨川,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小孩儿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十分悲戚的表情:「是为了,我们。」 夏明远一皱眉头:「为了你们?」 原来,这些小孩儿不是一般的灵物,是当年东海水神之争的时候,父母战死的一些遗孤。 当时东海又是天灾又是神祸,可以说民不聊生,这些小后代随波逐流,这个水族别看兇狠,竟然是护送这些小后代的保护人。 千方百计来到了这里,发现这地方算是得天独厚,隐秘又安全。 它们自以为得到了一片乐土,能四散玩耍了。 可有一天,其中一个水族失踪了。 这下,那个小水族跟疯了一样,喃喃的说违誓了,违誓了,就把剩下的全部小水族,都给关了起来,一个也不让出去。 这些小水族哪儿有甘心被关在这里的,爱玩儿是小孩儿的天性,有些小水族不服管教,就被这个大凶水族刮鳞剔骨,以儆效尤。 在这种高压政策下,这些小水族虽然活下来了,却全成了「保护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才让我们目睹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没想到,原来是个幼儿园园长。 自此之后,那个大凶水族,可以说是画地为牢,把所有小水族都关在了这里,挑选了一些伶俐的,帮他点灯,稍微有点做的不好的,就被他拳打脚踢。 第74页 简直是苦不堪言,但是在那东西手底下,寻死都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这个很兇狠的水族就主宰了这片水域,他们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持续了几百年。 我立马问道:「地有城隍,河有水官,只要有人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有里长一样的神灵来护佑人,这川大王跑这里作乱没人管?」 「起先是有人管的!」几个小孩儿连忙说道:「可有了那个灯,他能耐很大,谁也打不过他。」 也是,那个红顶子建筑物都没盖起来,这里的人没啥信仰。 而那些小孩儿眼睁睁的看着我:「你真能救我们出去?」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就是干这一行的,不过还有件事儿想问问,这个大水族,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是充当水族保护人的,有没有可能,是潇湘的旧部属? 真要是这样,就好说了——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一帮小孩儿你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我们不敢问。」 「不过,一到了月亮圆起来的时候,它就把我们全赶走,不让我们看它。」 月亮? 我看向了夏明远。 夏明远立刻点头:「祖师爷保佑,今儿就是十五。」 水里很多东西,都很喜欢月光,比如水夜叉什么的。 刚寻思到了这里,忽然外面就是一阵巨响。 那几个小孩儿的脸色全变了:「坏了……」 怎么,那玩意儿找到这里来了? 第1755章 玄武断头 我们对他来说,也并不难找——我们身上,都有他种下的肉芽。 肉芽……我一转脸,就看向了夏明远。 果然,夏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甚至,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层一层的皱纹和松弛,瞬间跟老了十岁一样。 他的精气,都被身上的肉芽给吸过去了。 下一秒,门口「咣」的一声,就是一个巨响。 那个东西,要把门给撞开。 那些小孩儿看着我们,又看向了鳝鱼洞,都露出了很惶恐的表情:「要不你们还……」 来都来了,哪儿来那么多「要不」。 我把夏明远往后推:「你们把这个人弄到安全的地方去,剩下的放着我来。」 可下一秒,「咻」的一声,一个东西破空而来,对着我就抓。 夏明远——他离着那个巨大的水族越近,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现如今,又没了神志了。 我反手要挡住他,可是只听「当」的一声响,门整个炸开了。 所有小水族,一起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我自己的后背,勐然也是钻心一痛。 坏了——不光钻心一痛,整个身体再次动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我心里一提,但是下一秒,一个身影挡在了门口:「跑!」 夏明远! 他被肉芽侵蚀的,比我身上的严重多了,可这个时候,还能硬挺在前面? 「不行,我受伤比你还浅点,你快走!」 「你听我的!」 就在那个东西要冲过来的时候,夏明远甩手一道符纸出去——唰的一下,就钉在了那个大怪物身上,下一秒,啪的一声爆开,巨大的力量,把那个怪物冲出去了老远。 他也会用符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手底下,有个灰色的皮质符篆包,看样子水火不浸。 这一下,我那种被控制的感觉瞬间消失,一咕噜爬起来,就看见他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看清楚了,我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满头日式捲髮,朝如青丝暮成雪,竟然全变成了白色! 不光如此,他身上开始出现交错纵横的皱纹和斑点! 「点灯……要把他拿来点灯了……」 那个东西,会收取吃阴阳饭的命气,用来做自己力量的来源。 夏明远就被吸的差不多了! 我扑过去,要把夏明远背在身上,可夏明远甩开了我,再次对着那个东西飞出了一道符咒:「我已经这样了,就先挡着,要不然,大家都跑不了!记住了,要好好的……」 我的心一震,他捨得用自己的命,来换我? 「……把那些小妹妹们带出去。」 合着还是为了「她」。 我还想抬手,但感觉出来了,这东西一旦缓过劲儿来,还是会继续操控我,争一时之气,只会落个全军覆灭,只能等着月圆的时候先辙了。 「那你也要好好的……」我低声说道:「说话算数,不然这辈子娶不上媳妇!」 夏明远一笑,几乎成了个老人:「你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笋)到家啦。」 只要你能坚持住,损点我认了。 捲毛不是短命相,这次就靠着你了。 小孩儿已经把我拉到了后头来了。 面前一阵爆炸声,又是一道符,我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小孩儿慌慌张张一阵跑,显然也不知道往哪儿藏我,我心念一动:「往这个东西睡觉的老巢去。」 那些小孩儿顿时愣住了:「你——你刚从那东西手底下逃出来,就要回去送死?」 「你那个朋友,不就白死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白死? 第75页 要藏,就往灯下黑里藏。 再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得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变的。 那些小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只好就把我给带到了一个房间前面。 那个房间烟云缭绕,我顿时有些意外——在水底下烧香点火,挺别出心裁啊! 把那些烟雾给划拉开,我就看出来,那个地方供着一个木牌子。 牌子上镂刻的,是腾云驾雾的一个五爪金龙。 又是五爪金龙? 我伸手就要把那个板子拿下来看看,可那几个小孩儿一把拉住了我:「这东西,可是他的宝贝,万万不能动的!」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那牌子拿下来,温润柔和,叩上去铿锵有金石声,是万年不朽的水生木。 难不成,他果然跟五爪金龙有关系? 那就太好了,还真是个旧人。 可惜身上被他控制了,见了面,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否则没准还能攀上些关系。 说起来,那个五爪金龙真是三界交际王,做买卖这段时间,撞上的全是他的旧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地上有很多黏煳煳的东西。 跟大鼻涕一样。 这是什么玩意儿? 再一看,不光是地上,我手上也有一些那种痕迹。 刚才沾染上的。 这个时候,有小孩儿看向了地面,低声说道:「快别踩这里,上次才修好了的。」 「修?」我问道:「这地方还犯得上修?」 「那是自然的,别处倒是不大碍事,可这里隔一段时间就修理一次。」有个小孩儿指着脚下的楼梯:「一丝裂缝也不能有,说是裂开,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个楼梯,直通外面那个长长的小径。 我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立马说道:「你们帮我个忙。」 「什么?」 「把这条小路,隔着三步,砸碎一块石板,再找一些红色的东西,卡在缝隙中间——死人嘴就挺好。」 小孩儿面面相觑:「这是要干什么?」 「听我的就行,抓紧。」 我现在是那些小孩儿的唯一希望,你看我,我看你,唿啦一声就去了。 这地方周遭是个圆形,跟外面的小径连上,宛如一个巨龟把脑袋伸到了斗牛之间一样,竟然是个「玄武看天」局。 当然,跟真正的玄武局没法比,可也算不错了,玄武看天局一保平安,二保长寿,难怪这货能在这里兴风作浪这么久。 不过遇上了我,你这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把你的玄武看天,搞成玄武断头,你可就糟糕了。 第1756章 瓮罐摆阵 而且,那东西竟然还知道要保持好了这个小路,难不成,是受到过什么指引? 抬起头,我就看向了那个「灯」,这个睡房,就在灯下, 这东西,不捨得离那个灯太远。 设立避水阵,估计也是怕这个「灯」在汛期来的时候,被水给沖了。 可一抬头,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心里就沉了一下,飞快的躲在了帘幕后面。 妈的,这东西竟然这么快就来了——都没留给我做风水的时间! 转过脸,就看见那个庞大的身影——跟个大柴堆似得,背着个东西上来了。 那一头白髮——夏明远。 紧接着,他把夏明远拽到了灯台上,那动作,跟要杀猪一样。 看清楚了夏明远的模样,我心里一疼——他一张脸比刚才还不如,简直跟风干的老核桃一样。 可我还真不能靠的太近,一旦靠的太近,这东西立刻就会控制住我。 再把我控制住了,我们就真没戏唱了。 而他放下夏明远,伸手就拿出了一个匣子——一打开,里面的东西迎着灯,就是一抹寒光。 是一排刀子! 接着,他缓缓说的:「你为什么为了那个人,要自己送命?」 夏明远的眼睛几乎是个干涸的模样,嘴角一撇,。也像是风干的无花果:「因为,他的命,比我的要紧。」 我心里一揪。 这货,说什么心疼姑娘,其实都是烟雾弹——他怕的,是我不肯走。 得赶紧想法子。 而那个黑魆魆的身影一笑:「世上没什么比自己的命要紧的——你跟我一样,就知道了。」 夏明远无声一笑:「你也有什么故事?」 那黑魆魆的身影摇摇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我现如今,就有一件事情要做,让那个灯,永不熄灭。」 他选中了一把刀。 来不及了…… 转过脸,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这里的摆设,这地方不像是什么睡房,倒像是个酒庄。有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什么年代的都有,估计是沉在水域里,被这个东西给收集来的。 看来,这东西的元身,跟我猜的一样。 可我一个人,有些吃力,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 而身后,那个身影已经转过身,刀尖对着夏明远的眼睛就下来了。 可夏明远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点惧色都没有! 我抬手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明远没饭碗! 第76页 可就在这一刻,一个身影湿漉漉的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奔着我就拱。 金毛! 金毛看见我没事儿,别提多高兴了,转着圈的撒欢。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九尾狐说我自从真龙骨被剔除的那个大灾祸之后,会顺风顺水,果然没错。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来的正好,咱们今儿玩个游戏。」 金毛一听要玩游戏,瞬间更开心了,嗷呜嗷呜就是两声,意思是还有这种好事儿,什么游戏。 我看向了那些罐子:「老鹰捉小鸡。」 金毛似懂非懂的嗷呜了一声,意思是问我,鸡呢? 远在天边,就在眼前。 这地方有个窗户,视野倒是挺好的,我看见那些小孩儿效率还挺快,已经把玄武望天搞得支离破碎,外带这地方,死人嘴俯拾皆是,很快就把小径搞成了红白相间的斑马线。 接着,最远处的小孩儿看见了我,远远的跟我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这地方搞定了。 齐活。 就在那个刀子要落下的同时,我看向了那些瓶瓶罐罐,抽出了斩须刀,直接把一部分打碎,只留下了一个最大的。 这一下,「哗啦」一声巨响,整个洞府几乎都为之一颤。 那些小孩儿隔着窗户看见,眼神全变了——像是在说,我好不容易藏的那么好,为什么作死? 跟我想的一样,那身影的刀子,就在挖出夏明远眼睛前一指的距离,勐然剎车停住。 转过脸,勃然大怒! 「找死……」 下一秒,我的后背勐然一震剧痛。 这一下,几乎钻心! 「你等一会儿!」我强忍着剧痛,立刻说道:「你认识我!」 先拉拉关系,它跟五爪金龙,肯定有关——能文斗,就不要武斗。 那东西勐然一颤:「你?」 我立刻指着台子上的五爪金龙木牌子:「你不是认识那个东西吗?那就是我——你看见我身上的龙鳞了。」 那东西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 我立刻点头:「就是我!那个五爪金龙,是不是帮过你?」 「难怪……」那个东西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勃然大怒,对着我就冲过来了:「我找的就是你,今天,你来自投罗网了!」 我顿时愣住了,这他娘的,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立马翻身往后躲过去,身前的帘幕,哗啦一下就被那东西全部扯碎。 紧接着,那个黑魆魆的身影,奔着我就沖了下来——虽然庞大,可那个迅勐的力道,不输鹰隼! 我几乎,能准确的感觉出,一阵破风声,是对着我的眼睛下来的:「我倒是要看看,真龙转世的眼睛,好点不好点!」 可就在这一瞬,只听「嗷呜」一声,又一个身影勐然钻出,对着他就扑。 这东西没想到这地方竟然又出来了个新玩意儿,浑身就是一颤,而金毛一张嘴,毫不留情,奔着他就撕咬了过去。 「咔嚓」一声,头顶就是皮肉翻卷被撕裂的声音。 咬中了! 这一下,我身上的剧痛也瞬间消失——这东西顾不上控制我了! 我立刻转身,就看见这东西在金毛的撕咬下节节败退,宛如被鹰追的鸡,转身就钻到了一个大瓮里——我唯一给它留的那个。 下一秒,我立马在小绿嘴里摸了起来——摸到了一个巨大的金罐子。 是跟江辰上次在拍卖会上抢拍下来的那个饱受诅咒的东西。 那东西前脚刚进去,我后脚就把那个金罐子塞在了大瓮口上,死死卡住。 这个金罐子里面有两个冤魂,不知道剋死了多少人,我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是个好东西,倒是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处,竟然是在这里。 接着,伸手点火,在罐子底下就烤了起来。 这一下,罐子里面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我喘了口气,就对里面的东西缓缓说道:「这会儿,是谁找死?」 那东西羞愤交加,怒火中烧,在罐子里面拼命挣扎。 可大瓮受热很迅速,壁面滚烫,越挣扎,就越痛苦。 水里的东西,哪个不怕火? 「滋啦……」一声,我们就听见了里面皮肉被烫的焦熟的声音。 金毛蹲下,盯着那个大瓮,就流下了一串口水。 我接着说道:「炮烙的痛苦,可不是谁都能忍的——我劝你,把我和我朋友身上的东西给清除干净,不然你就要葬身在我另一个朋友肚子里了。」 那东西不吭声,可一瞬间,我就觉出身后流下来什么东西,像是雨水擦过一样。 体内那个它埋下的东西,流淌出来了! 一抬头,夏明远也从灯台上坐了起来,看着我,满眼不可思议。 只可惜,他的鬚髮还是一片白。 不过,白藿香肯定能有法子。 夏明远喘了口气:「李北斗,谢谢……」 我摆了摆手:「我说护着你,就一定护着你——你还欠我两个人情没还呢。」 夏明远一愣,就想笑,可还是背过身子吗,重重醒了醒鼻涕,自言自语似得说道:「身体老了,迎风就流泪。」 接着,他就问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答道:「闻见了香气没有?这是章鱼烧的香气。」 第77页 这个东西,是个巨大的章鱼。 第1757章 三水仙官 这一下,那个大瓮被撞的更勐烈了,焦香变成了煳味儿,火大了。 那些小孩儿已经全凑了上来,闻到了这个气息,表情都变了,看着我,都露出了很崇拜的表情:「这个先生跟其他的不一样!」 「多少人都把眼睛搭在这,他要抓,这么容易!」 「他是不是神仙?」 夏明远听见小女童们的声音,也跟着得意了起来。 「不过……」有个小鱼孩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先生,您真要把他给烤煳了啊?」 捲毛喘了口气,也看向了我:「那东西至少保护了这些小孩儿这么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定,有苦衷的吧?」 别说,捲毛这心肠还挺软的,要是程星河在这,已经找筷子去了。 我一笑,还不至于。 我把架在了下面的火堆给熄灭,问金毛:「这附近肯定有盐水,你帮我找找。」 金毛一听我又拿着它当狗用,十分不满,嗷呜了两声像是在骂我,但还是晃着一身毛去找——在那个「灯」的照耀下,它这一身毛,金了九成了。 果然,它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一个大缸,里面蓄满了盐水。 我伸手把盐水浇灌在了滚烫的大瓮上,里面顿时传来了一声舒服极了的喘息声。 要是普通章鱼,现如今已经可以撒酱油了,好在这东西不算普通。 「你跟我说说,」我敲了敲依然烫手的大瓮:「你到底是谁。」 那东西挣扎了起来,似乎还想出去。 夏明远蹒跚着从灯台上爬下来,嘆为观止:「这东西骨头挺硬啊,都酥了,还不肯说?」 这东西是软体动物,没有骨头。 不过,这东西确实挺拧的,看来受点罪也不会认输。 我就看向了那些小鱼孩儿:「不说也不打紧,这东西现在动不了了,我带你们走——去看大江大河。」 那些小孩儿一听,别提都多激动了:「真的?」 「大江大河的水,又是什么滋味?」 这一下,那个东西更激动了:「你敢……你敢!」 把那个大瓮撞的嗡嗡作响。 这就对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小鱼孩儿的去留。 「这一趟横竖也不白来,」我接着看向了那个「灯」:「捲毛,咱们把这些小孩儿和那个灯一起带走,找点淤泥,把这封住,让那东西这辈子不能兴风作浪。」 那些小孩儿顿时一片欢唿。 早有小鱼孩儿攀爬了上去,把那个「灯」给我取下来了。 那是一个琉璃盏,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眼珠子,而眼珠子跟在活体之中一样,水润光泽,血管细密,甚至还在微微的转动,显然挺害怕。 我一只手,对着那个眼珠子就伸下去了。 果然,这一瞬,大瓮里就是一声巨响,它通过这个眼珠子,看的出我在做什么。 「你别动那些小孩儿,别动那个眼珠子!我告诉你!」 我则转身看向了那个水生木牌位,嘆了口气。 这一趟,真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因为之前遇上了铁蟾仙,总觉得那个所谓的神君人缘不错,收了不少小弟,看到了五爪金龙的牌位,想当然就觉得又是他的人,也没细看,现在才知道,这是个背香火。 什么叫背香火呢? 看上去,跟供养灵位差不离,给祭祀给香火,其实目的正好相反——不是烧香拜火给牌位的主人祈福,而是诅咒牌位的主人倒霉。 翻过了那个牌位,果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上一次香火,诅咒一次,同时在牌位后面扎一针。 这东西在这里奉背香火几百年,那就是诅咒那个五爪金龙几百年了。 夏明远也看出来了,摇摇头:「你这人缘一般啊。这什么深仇大恨,扎你这么长时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吧?」 这把我说的有些心虚,难道景朝国君爱吃海鲜? 大瓮再一次嗡嗡的震颤了起来,声音几乎是悲哀绝望的:「就是因为你——我立这个牌子,就是怕有朝一日,忘记你的样子!你把我害的好苦……」 我看向了那些小鱼孩儿:「你们知道吗?」 那些小鱼孩儿摇头,整齐的跟广播体操一样。 保护小孩儿——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这个东西身上,有没有某种花纹?像是烙出来的?」 那些小鱼孩儿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顿时就来了精神:「您怎么知道的?」 果然,那个小鱼孩儿见到过,给我在满地黄沙上,给我画出了一个拙劣的圆圈,里面是几个泥鳅似得东西。 不过能猜测出来,跟我猜测的差不多,这叫黥烙。 「黥」大家都知道,是人犯了错,脸上给刺青,这是个羞辱,让他做的事情,一辈子都不会被人遗忘。 与此同时,还会罚他做什么,「刺配」嘛,刺完青就发配,往往还要被驱逐到不毛之地去扛活。 这黥烙,是一种咒,跟结灵术差不多——以这个烙印控制住它,让它必须接受某种任务,做不成就会被黥烙反噬,苦不堪言。 往往是身份高贵的,来处罚身份低下的。 我敲了敲那个大瓮:「我说你这个兇狠残暴的性格,怎么能当小鱼孩的保护者呢——你是被人用黥烙控制住了,不得不保护他们吧?」 第78页 那东西不动了,半晌,大瓮发出了「乓」的一声响,显然是这个东西最后的不甘。 「当年……」他缓缓的说道:「我也吃过三水仙官的香火。」 从头说起,这个大章鱼常年盘踞在入海口附近,没事儿就去掀翻人家的渔船——专掀收穫颇丰,满载而归,等着把鱼换成了口粮的渔船。 吃现成饭,比自己去抓省事儿轻松。 这渔船上的渔民是最求平安,最讲究保佑的,一看老有「长练」从水底下伸出来,一寻思,这是江海河三方交汇的入海口,八成底下是有什么神仙咱们没祭祀到,跟咱们生气了。 不能不把那一位给哄顺了,不然大家都没饭碗了——说白了,跟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样。 渔民一合计,给三水交汇的地方,立了一个小祠堂,供奉的就是「三水仙官」,祈求平安。 这大章鱼一看,好傢伙,自己打家劫舍,恶事做尽,竟然还吃上了香火,自然十分满意——他已经有灵性了,香火比小鱼小虾不是上算多了? 于是他堂而皇之的被渔民招安,成了三水神君——但凡给他上供上香,他就不掀,要是不给他上,那你等着倒霉去吧,别想干着上岸。 渔民一看,好傢伙,真灵验呀,香火越来越旺盛。 要是没有水神之争,也许他还真就成为一个小神了。 可时运不济——那一年,水神大战。 也或者,跟一句名言一样——命中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定好了价格。 第1758章 贵人黥烙 那一场战争,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可从各种侧面传说也知道了,海里的鱼,海外的民,都遭受到了很大的灾祸,死伤无数。 这样下来,渔民连海都下不了,谁还给那个「三水仙官」上香去? 「三水仙官」饿肚皮,不高兴。 可饶它触手虽长,也长不到江南,正生气呢,赶上许多水族慌忙把幼小的后代往东海外面赶。 水族们自己是要给水神尽忠的——可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活下去。 繁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当时这个大章鱼一看直唿好傢伙,这么多幼崽,你们不是精准投食吗?本仙官就笑纳了。 它就在三水交汇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吞噬了很多小水族。 送孩子逃命的大水族把它恨的跟什么似得,可东海大战,谁都是筋疲力尽,哪儿能斗得过这个吃过香火的? 水族们只能愤恨大骂点小人,趁人之危之类的,大章鱼觉得无伤大雅,它本来就不要什么脸面。 那些水族气的怔怔的,只能在一边祝祷,希望神灵保佑。 可两个水神都还打的头破血流呢,谁能顾的上这些子民。 不过,说来也巧——在这个时候,一个穿黄袍骑高马的,正赶往东海。 当时大章鱼也觉出这个穿黄袍的黄云盖顶看,怕是什么大来头的,出于欺软怕硬的本能,它打算给穿黄袍的几分面子,不掀穿黄袍的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有些事情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那个穿黄袍的在路上,见到了三水入海口里,许多水族上下浮沉,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手底下人就告诉他,这些水族逃命途中,蒙受了灭族之灾,正在祈祷上苍保佑呢。 穿黄袍的知道了,就有了怒意,说这个所谓的三水仙官身为吃香火的,竟然做出这种屠戮子民,趁人之危的事情,不配为神。 这三水仙官不服,我吃海里的东西,管你岸上的什么事儿? 他还想据理力争呢,谁知道那个穿黄袍的一下手,就把它那个小祠堂给掀了。 他知道穿黄袍的有能力,却没想到能力这么大——只言片语,就把它吃香火的渠道给废黜,仙官的身份,也褫夺了! 当然了,要是聪明人,知道对方身份不凡,那就别去作死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反正这个三水神官的身份,是天上掉下来的,没了就没了吧。 可它不一样啊——它不光没骨头,它还没脑子。 它扑腾到了岸上,就要那个穿黄袍的给他赔罪——当时它的主意是这么打的,都说这种头罩黄云的人,金口玉言,有册封的能力,只要控制住了这个穿黄袍的,让他册封自己为三江水神,把庙立起来,修个金碧辉煌,附近的渔民,不,不光是渔民,所有的人都会来敬奉自己。 也就是所谓的「皇封」,比仙官什么的,不是厉害的多吗?没准还能当主神呢! 主意打的是挺好,它算是沾沾自喜,可它万万没想到,那个穿黄袍的面对它庞大的元身,浑然无惧色,一抬眼眸,它自己反而给震住了。 不像是——人! 对上了那个眼神,三水仙官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不光那个国君天生有震慑人心的能力,他手底下也个个不是善茬,其中几个武将,抬手就要削它。 那些武将也同样不是一般人——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满山煞气,比利刃更甚。 它一下就招架不住了,拼尽全力,要把那些武将打翻。 但事与愿违,没费多大功夫,八条触手全部被钉住,尤其其中一个穿黑衣,骑黑马的,最为骁勇,抬起手,就要把它的脑袋削下来,治他一个「惊驾之罪」。 它觉得,自己怕是完了。 第79页 它倏然就后悔了,这一后悔,也没人教给他,它直接就给那个穿黄袍的拜下去了。 而穿黄袍的身边有个文臣,耳朵长得有点像驴的,竟然能听懂它是什么心思,跟穿黄袍的禀告,说三水仙官后悔莫及,想求您饶过自己一条命,只要能饶命,那愿意俯首称臣,戴罪立功。 这是它生存的本能。 穿黄袍的听见了,点了点头,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好,不如物尽其用。 怎么物尽其用呢?穿黄袍的让手下驴耳人,给它烙下来了一个黥烙——算是结下了一个灵契。 让它做个游鱼护卫,保护那些幼小的水族,免于战乱。 一旦小水族出事儿,黥烙就会反噬,让它痛不欲生。 它为了活命,不答应也得答应。 被烙了那个团龙纹,就等于还是被穿黄袍的册封了。 不过,没成神,成了个幼儿园园长。 自此以后,它哪怕不愿意,也只能保护那些小水族,把它们护理长大,一路保护。 而它心里不服,也只能卑躬屈膝的问,那这一场戴罪立功,什么时候结束? 它不能护理这些小鱼孩一辈子吧? 穿黄袍的一笑,说等我回来。 谁知道——这一去,他再也没回来。 这个三水仙官很高兴,它知道,不管多尊贵的人,寿命都不会太长,对这些有灵之物来说,短暂的如同蝼蚁。 于是它踏踏实实的把那些小水族送到了这里,保护了起来,等啊等啊,等的一路修成了人形,可它再也没见过那个穿黄袍的。 说着,它在琉璃盏里的眼珠子一滚,显然看向了我:「我,自然也恨……」 恨那个穿黄袍的,给自己留下了黥烙之后,把他遗忘了。 好比有期徒刑变成了无期徒刑。 所以,它对那个穿黄袍的恨之入骨。 它就找到了木牌,本想刻下那个穿黄袍的模样,可它又没有那个手艺,只好退而求其次,刻下了那个穿黄袍的旗帜上的纹章。 五爪金龙。 每天都焚香祭祀,做这个背香火,就怕自己有朝一日,忘记了对穿黄袍的恨意。 黥烙是身份高贵的惩罚身份低下的,当年景朝国君册封自己当神君,做出这种操作简直合情合理。 只可惜,就跟对阿四的许诺一样,他没有再回来。 我心里一动,如果我是他,也一样——绝不甘心,就这么消失。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很多帐目没清。 无论如何,也要重新回来。 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夏明远看着我,眼神也很复杂。 我是习惯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而我接着就问道:「你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吃人?」 第1759章 五排八格 三水仙官的声音本来很丧气,一听到了这个问题,忽然就是一场暴怒:「这可不能怪我——这是那些东西自找的!」 自找? 原来,这个地方离着三水仙官之前驻扎的地方不远,也是入海口,不过这水常年贫瘠,没什么鱼获。 它来这里,是觉得灵气和水质都合适,还安全,就撒开了那些小鱼孩散养。 结果刚散养了没多长时间,岸边的人就乐疯了。 这死水里出来鱼了! 那个时候,菩萨川还没有现在这么波涛汹涌,大家提着桶抱着盆就来了,要把这里的鱼给捞着走了。 而这些小鱼孩又是第一次见到人,只觉得新鲜,躲都不知道躲,被人抓去,挂在檐角上成了一串一串的鱼干。 这下不好了——三水仙官倒不是对这些小鱼孩感情多深厚,是因为那个黥烙,因为小鱼孩丧命,反噬它了。 那种感觉,身上没有黥烙的,就没法想像,钻心剜骨,几乎跟挑破身体,往里浇灌滚油一样。 它气的横蹦,窜上去就吃人——你们害的老子难受,老子要你们断根。 本来这东西就不是什么好鸟,之前就没少掀船,也吃过人。 不过那个时候,它对人没太大兴趣,这个时候不一样了,人是有灵气的,意料之外,让它强大了许多。 它长期保护这些小鱼孩,尽心尽力,当然需要大量的灵气,岸上的人先开了头,它索性就顺杆爬了。 不光如此,它还发了威,把这个菩萨川搞得波涛汹涌,人连靠近都靠近不得,更别说去抓小鱼孩了。 这样,它就算是把小鱼孩儿给保护起来了。 不过哪怕这样,黥烙的痛苦,还是让它心有余悸,它想了很久,觉得这样不够。 得把那些小鱼孩,全都塞在了自己的手底下。 跟软禁一样,这才放心。 小鱼孩是不是长大了,可以自理了,它不在乎,它在乎的,就是这些小鱼孩别死。 时间越长,它越看这些小鱼孩不顺眼,恨不得让这些累赘全部消失,可它们又不能死。 还是冲着一句物尽其用,它索性拿着那些小鱼孩当成了自己的奴隶,天天伺候自己。 自己为着这些东西,付出了全部鱼生,伺候伺候自己怎么啦?乌鸦知道反哺,羔羊知道跪乳! 三水仙官开始在这里作威作福,甚至有了妄念——人出于畏惧,就会敬奉,那他们会不会再次敬奉我? 第80页 它算是记吃不记打,人不光有被妖孽吞噬的弱者,也有能震动天地的强者。 这一次,有个神女知道了它的事情,警告它不要作乱。 那个神女长途跋涉,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她虽然能沟通天地万物,但属于祭司一类,没有什么能力。 三水仙官直接把她的精魄全吞了。 她被吞了之后,三水仙官能力就更大了,甚至能上岸吃人。 一度把这地方的人几乎逼迫的赶尽杀绝。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道士出现了。 那个道士跟他一场恶战。 就是那一次,那个天杀的道士剜出了它的眼睛。 它瞎了。 而那个道士也完了。 这一瞎,它就彻底绝望了——要是瞎了,还怎么保护那些小崽子?小崽子一出事儿,它不得让那个黥烙给折磨死? 它疯了一样的去搅本地的水域。 那些小鱼孩儿几乎被吓死。 但这一搅动,闹起了洪汛,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沖刷出来了。 那个时候,它什么也看不到,根本就不知到底是什么,横竖是人用的器皿。 那些东西的来歷很怪,虽然是人用的器皿,可没有人气,倒是有些仙灵气。 难道是上头的东西? 可上头的东西,又怎么会流落到了海里? 它正纳闷呢,又有一个人,从菩萨川下来了。 这个人不对劲儿。 他竟然能从那种波涛汹涌之中安然无恙,甚至能在水下跟他交流。 三水仙官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个人不好惹。 而那个人只是和颜悦色的跟他说,我过来找个东西,只要你配合,我让你重见光明。 三水仙官一下就高兴了起来,这不是没本的买卖吗?谁能不做? 那个人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把一个杯盏似得东西留给了三水仙官,说你不是留着一只眼睛吗?装在里面就行了——不过,这东西需要功德来滋养,你最好要多行好事。 三水仙官半信半疑,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可一把眼珠子搁进去,它如获至宝,还真行! 重见光明——它那一只存在了杯盏之中的眼睛,看到了一个身影,带着什么东西走了。 那人是谁,到现在,他也不知道。 不过,它很快就发现,杯盏之中的眼睛,很快就会干枯——它就重新看不见了。 这让他十分焦虑,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那个人曾经说过,要多做好事儿,积攒功德。 怎么个积攒法呢?它干的那些恶事,抵偿都抵偿不过来,还积攒? 自此之后,他就不能离开水里了——那个眼睛不能离开他身边,更不能离水。 于是,他就想起了那个神女。 借用神女的躯壳,出去拉人下水,用灵气滋养杯盏,也就是所谓的点灯。 这一来,又有先生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前来解决。 先生被拉下去之后,它忽然就发现,这一次的点灯人不一样——能让「灯」更明亮,看的更清楚,也更持久。 他恍然大悟,这些吃阴阳饭的,靠着眼睛争功德,拿他们的眼睛滋养,就更好了! 这以后,他就开始四处搜捕先生。 有一个先生被拽下来之后,求他饶命,说它不积攒功德,不是长久之道。 它一想也是,就问他,有没有什么保平安的法子——让它以后再也不会遇上挖眼道士那一类的人? 能保平安,就放了他。 那个先生如蒙大赦,为了保命,就帮他做了这个玄武望天局,并且告诉它,一旦这个长径出现断裂,那就是你气数到了。 三水神官勃然大怒——敢说我的气数到了? 它把那个给它设局的道士,也一口给吞下去了。 说着,它大声说道:「一开始你来,我觉得你像是那个穿黄袍的——可你身上似乎没有他那种气势,我还以为认错了,既然真是你,那我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直兢兢业业的把这些鱼崽子养大,你是不是,能把我的那个黥烙给去掉了?」 夏明远看了我一眼,也喘了口气:「归根结底——原来造成这一切的幕后真兇是你。」 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不过,那个杯盏的来歷很奇怪——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翻过来一看,我却一愣。 只见那个琉璃盏底下镂刻着一行小字:「第五排,第八格」。 真龙骨倏然就剧痛了起来。 第1760章 巡海罗剎 这个东西——跟上次万行干坤借来的真元网,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那个——琼星阁? 我立马一只手敲向了那个大瓮:「你知道琼星阁吗?」 三水仙官被敲的心慌,瓮声瓮气的回答道:「我没听说过。」 手悬在了大瓮前面。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金灵龙王他爹,也让我无论如何,要找到那个地方。 正在这个时候,金毛忽然咬了我的裤腿一下,示意我看一个方向。 我顺着它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海底沙尘暴。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鱼孩儿们看清楚,也瞪大了眼睛:「不好了……」 「巡海罗剎……」那个大瓮立刻震动了起来:「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第81页 我一愣,这巡海罗剎——难不成,是水妃神那种族群,男丑女美,以貌取人,以丑为美的那种? 对了,这种巡海罗剎是会受命水中掌权者,做海中清道夫,跟海洋版屠神使者一样。 这东西十分兇勐,战斗力惊人,来的又这么多——看这个三水仙官都吓成这样了,也知道不好惹。 这些巡海罗剎里,肯定有厉害的角色领头。 「之前他们就在附近出现过,但是没靠近,现在……」那几个小鱼孩喃喃的说道:「它们是出了名的宁错杀不放过,怕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这三水仙官无恶不作,把这些巡海罗剎也惊动了,它们就是没有感情的除恶机器,小孩鱼估计也会被认定是帮凶,不分青红皂白一起杀。 小鱼孩儿们窃窃私语:「好端端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还来的这么多?」 对了,也许三水仙官苟了这么久,就有玄武望天局的作用。 可刚才,玄武望天局被我给破了。 这种逆天的风水,一旦破了,之前积累的那些因果,会重新反噬过来,好像阻塞的管道被疏通,会更加勐烈一样,自然立刻就把灾祸给吸引过来。 「先生!」那些小鱼孩都围拢到了我身边:「你快走吧!」 我们倒是可以走,可这些小鱼孩儿全得死。 这些小鱼孩自从记事开始,就给三水仙官当小奴隶了。 它们最大的梦想,则是想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传说中的大江大河,那些祖先去过的地方。 我要帮他们这个忙。 我立马把小绿嘴里的麒麟玄武令取了出来,这东西能号令水族。 果然,这一下,那些小孩儿浑身就是一颤,接着就纷纷跪拜了下来,简直像是出于本能。 那个大瓮也不响了,只听三水仙官喃喃说道:「水神……」 这声音,不光有恐惧,更多的是后悔。 之前身体被三水仙官控制,根本就没机会拿出这个东西。 这一下,那个巨大的黑影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下就僵住了。 识货就好。 我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对面传来了一阵低鸣。 身边一个小鱼孩儿听见了,立马凑过来说道:「有巡海罗剎说——你是对面的人,罪大恶极!」 我一愣,好么,真是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现如今两个水神再一次有争斗,我的麒麟玄武令应该是潇湘的信物,可这帮巡海罗剎,正巧是河洛的人! 「他们还说,这个三水仙官十恶不赦,你们既然跟他交好,那也是一路货色。」小鱼孩儿接着说道:「他们要把咱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下一秒,外面翻卷出了一道白色的浪头,冲着我们这边就打过来了,「乓」的一声,玻璃罩似的避水阵直接炸裂,一股子水就灌进来,避水阵全部崩塌,整个被水淹过来了。 「灯……我的灯!」 大瓮之中,三水仙官声嘶力竭。 它的眼睛已经目睹了这里的一切, 我立马含了避水珠,回头去推夏明远——叫金毛先把他给带上去。 可夏明远一转脸,我就皱起了眉头,他的身体蹒跚,反应速度大不如前,虽然三水仙官种在了他身上的东西没有了,可他身上的精气神还是没恢復过来。 他还能跟以前一样,在水里憋那么久吗? 果然,被水一没,他嘴边就是一道白色气泡,眼看着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立马就把避水珠塞在了他嘴里。 他一愣,回头看着我,我伸手就使唤金毛——赶紧走。 金毛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我则屏气凝神盯着那些油盐不进的巡海罗剎。 海水一片浑浊,隔着沉渣泛起的水藻和海沙,模模煳煳就看到,那些巡海罗剎对着这里沖了过来。 金毛叼着夏明远,一下被围住了,水灌进来,夏明远身体已经近乎老迈,根本没有平时的能力,要不是避水珠和金毛,直接就得淹死。 那些浪头逼过来,我抬起斩须刀就冲着对面削了过去。 这一下,引了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一部分冲过来的黑影直接被掀翻,利箭似的得远远飞出,把水里的礁石直接撞断。 对面似乎也被震慑住了。 震慑住了就好,我也不想杀生,带着金毛小鱼孩就要离开这里。 可没想到,那些巡海罗剎远远就把我们给围住了。 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他们看出来了我的本事,不敢直接硬拼,但他们也发现了,我毕竟不是水里的东西。 我跟他们,耗不起。 他们决定,只围不攻,等我自己被淹死。 还真有厉害角色领头,兵不血刃啊! 这下子四周围一片乌压压,围的严严实实,金毛夏明远也出不去。 刚才那一下,已经耗了很大的气,每一秒,几乎都能要命。 我心一横——大家不能一起死在这。 哪怕再用斩须刀给他们来一下,只要噼开一个破口,也许就能出去了。 可夏明远一把拉住我,伸手就要把避水珠拿出来。 我捏住了他的嘴。 大家一起出来的,就得一起回去。 再来一下——要是能噼开包围圈,我自己的氧气估计也耗差不离了,不成功便成仁。 第82页 我抬起了手。 「咣」的一下,水波震动,那一大片巡海罗剎四下里溅开,我一下推开夏明远和金毛,眼看着他们冲出重围,上了水面,可刚要带走成群结队的小鱼孩儿,一个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 是一个长满了鳞片,虬结如树根的怪兽。 那只手,重重的就要把我给拖下去。 我抬手要削,可觉出来,手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刚才耗费的太大,现在,眼前一片白花。 我看到一大串气泡从嘴边冒了出来,身体一沉。 耳朵里全是水,什么也听不见,面前一片大乱,也看不到太清楚。 这是一种十分睏倦的感觉,像是随时要睡着了。 身边全是黑影,跟浓雾一样,越来越重。 可就在这个时候,水勐然一震。 睁开眼睛,见到一道火光忽然在水里炸开。 这句话,单写简直是个病句,水火哪儿能交融? 但面前气势如虹,哪怕在水里,也闪耀着光芒的,是凤凰毛。 把我身边的一切,全部荡涤清楚。 程星河? 有几道紫银色的光线沖水而过,元神弓。 不光程星河,还有苏寻,乌鸡和杜蘅芷。 还有一个轻盈如美人鱼的身影靠近到了我身边,将一把东西塞在了我嘴里。 白藿香。 这是——水灵芝? 他们也来了? 水灵芝的奇妙香气跟最浓的薄荷一样,眼前顿时一片清明,我睁开眼睛,看见巡海罗剎跟程星河他们两下里僵持在了一起,就想去帮忙,可一转脸,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漂浮不定,哪怕在水下,也戴着一顶宽帽子。 是那个,讨钱的年轻人? 白藿香指着他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是他送来了水灵芝,也是他带着他们下来的。 第1761章 额上天罚 接着,那个戴帽子的到了那一大团黑影面前,像是说了什么。 那些巡海罗剎并没有把戴帽子的放在眼里,冷漠,不依不饶。 小鱼孩低声说道:「巡海罗剎说——别的还好说,一定要你。」 「似乎跟你,深仇大恨。」 因为麒麟玄武令,我对他们来说,是大敌。 看来,还是一场恶仗。 我抓住斩须刀,要把白藿香拉到了身后,那些巡海罗剎等的似乎就是这一瞬,十分不屑,高高在上,就等着把我们灭了。 它们认定,我们下了水,就是蝼蚁。 可这个时候,那个戴宽帽子的摇摇头,往上抬起了手。 我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唧唧……」 像是很多细小的东西,挤在了一起。 抬起头,我看到了一个更大的黑影。 席捲而来,把地上的砂石全搅弄到了水里,简直——像是一股子水下的飓风! 这是——我看清楚了,是数不清的大水族! 那些巡海罗剎一下被镇住了。 那是极为明亮的青气。 而那些青气,对着我降落下来,把我环绕住,对着我就拜下来了。 这是——我认出来了,这是上次在须弥川附近,帮过的那些水族! 它们跟着潇湘一起回到了海里,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而那些水族转身看向了巡海罗剎,气势汹汹——反而,把它们给包围住了! 巡海罗剎一开始勃然大怒,水面立刻交错翻卷了起来,可这里的水族毫无惧意,迎头赶上,乌压压的煞气跟澄澈的青气八面流泻,撞出一个恢弘极了的水下战场。 青气四溅之下,那些大水族把我们护的毫髮无伤,把巡海罗剎打的溃不成军。 巡海罗剎也并不傻——他们是厉害,可这里的水族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他们,跟这些强大的大水族相争,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那一大片黑雾转过身,突破了水族的包围圈,奔着西边奔逃了过去。 那些水族转身看向了我,又是一个大礼。 因为水灵芝,我听见一阵极为壮烈的声音:「多谢水神爷爷!」 我瞬间就明白了。 当时在须弥川,就有很多水族挂念着当年的后代。 但是一直没能回东海附近来。 后来,好不容易跟着潇湘回来了,却一直没能找到当年送出去的后代。 我回头看向了那些小鱼孩儿。 这些被三水仙官保护起来的,就是他们的后代! 那些小鱼孩儿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那些大水族。 我摆了摆手——是时候,跟家里人团聚了。 哗啦一声,那些小鱼孩儿,直接汇聚到了大水族群里。 团聚了,这真好。 我高兴了起来,眼角余光,就看向了那个戴着宽沿帽子的。 他转过身,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还没谢他呢。 「嗡……」 再转过脸,程星河正对着那个巨大的瓮敲来敲去,满脸兴奋,似乎在猜测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而眼前一亮,之前那个大罩子形状的避水阵,又重新恢復了——苏寻修復好了。 这地方重新成了一个洞府,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那个戴帽子的:「你的钱凑够了?」 第83页 那个戴帽子的一愣,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也就不吭声了。 程星河转过脸看着戴帽子的,也像是来了兴趣:「就是啊,你是怎么知道,这水里的事儿的?」 戴帽子的还是不吭声。 可这个时候,杯盏之中的眼睛转动了起来,大瓮之中的三水仙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喃喃说道:「原来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程星河还打算从大瓮里寻宝呢,听见了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转脸看向了戴帽子的:「你跟这个大瓮,认识?」 戴帽子的冷笑了一声。 我把事情跟程星河他们说了一遍,看向了那个戴帽子的:「当年,那个把三水仙官的眼睛给挖出来的,就是你?」 戴帽子的算是默认了。 杜蘅芷乌鸡他们都有些好奇:「这位到底是……」 那就对了,我说道:「把大三水仙官眼睛挖出来的那个道士,就是你?」 传说之中,那个跟三水仙官「两败俱伤」的。 大家又愣了一下。 不然,三水仙官不会说出那句话。 乌鸡忍不住说道:「可那个道士,不是死了?这傢伙——是什么路数,也没有尸气啊!」 是啊,要是有尸气,哪怕无极尸,我现在也看得出来。 戴帽子低下头,我立马感觉到了他的提防,像是要转身就走。 我拦住他:「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摆渡门派来抓你的,说起来,我自己也上摆渡门去过,被摆渡门的给追杀过。」 程星河恍然大悟:「我说呢!又是老叫花子那一派的!哎,七星,你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这戴帽子的长生不老,这一点就很值得怀疑——反正不是轮迴路上的人。 要说长毛的,他没青气,要说吃香火的,倒是可能——吃香火的要是愿意能把自身的神气隐匿起来,谁也看不出来。 不过,吃香火的就不会受重伤。 传说之中,那个道士可是身受重伤,「死」了。 排除法也能得出来,他只能是摆渡门的修仙人——跟救了杜蘅芷的公孙统一样,老叫花子也受了三十七处伤。 不过,杜蘅芷一听对方是摆渡门的,表情并不大好看,显然,她跟公孙统之间,还是有什么梁子没解开似的。 那些本地人说什么道士「死」了,被他们安葬了,依我看,可能等他缓过来,当年埋他的早成了他身边的泥土了。 我依然是看不见戴帽子的脸,但能感觉的到,他更难以置信了:「你上摆渡门被追杀,还能活着回来?」 程星河替我回答道:「这我倒是能作证——我们七星,是死亡如风,常伴其身。」 身你大爷。 戴帽子的嘆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么些年了,摆渡门上下可还好?」 「都挺好……」这话也亏心,实在也有几个倒霉的。 我盯着他:「大兄弟——不,这位师兄,你当年离开摆渡门,是犯了什么过错了?」 戴帽子的刚把气缓过来,可一听这话,一口气又凝住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杜蘅芷一下得意了起来,仿佛比夸她还高兴,不由自主就靠在了我身边,白藿香本来也是想得意的,但是接触到了杜蘅芷的表情,眼里的光就黯淡了一下。 我摆了摆手:「你这么多年不回摆渡门,又怕我是被摆渡门派来抓你的,肯定是畏罪潜逃,还用说?」 程星河一听又有瓜吃,急着听下文,直接说道:「你就不用问了——当他眼睛开过光。」 开你大爷的光,不过也是,没这点观察力,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戴帽子的嘆了口气,终于把帽子给拿下来了。 一看清楚了他的脸,我们全愣住了。 这个男人的模样,甚至称得上英俊,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疤痕,疤痕往四下里延伸,简直像是个多腿蜘蛛。 这种形状——应该是炸出来的伤痕。 我一下想起来了灵魁:「你这是——天罚?」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我仔细一看他的夫妻宫,一下就明白了。 「是为了——女人?」 他的夫妻宫上跟黑洞一样,四面八方,往里汇聚了一团黑气,那是丧纱黑,主绝望,仇恨,他整个人,都被那个丧纱黑主宰了,可不是说明他的驱动力,就是跟男女之情有关的仇恨嘛。 乌鸡也跟着一愣:「这摆渡门的都修仙了,不是六根清净,没有我们那种世俗的欲望了吗?」 「你是有点傻。」程星河一把将乌鸡的脑袋推开:「但凡没能升仙的,肯定还是因为六根没清净彻底,什么时候破了心魔,你就只能在天上看见了,还摆个屁的渡。」 那个男人眼睛有些失神:「我也后悔,终究是没能破那个心魔,要是当年,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杜蘅芷忍不住问道:「你的那个她,是谁?」 「是我痴心妄想,害了她,」那个男人缓缓说道:「她身为掌管祭祀的神女,原本不该吃这个苦。」 神女……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就是那个人皮灯笼? 他盯着那个大瓮:「我拼尽全力,就是想给她报仇。」 第1762章 神女摆渡 原来,当年头上有疤这个男人,是被摆渡门派到了东海附近一处庙里来办事的。 第84页 他曾经也有名字,只是现如今没有一个人记得了,叫青鸾。 而那个神女,就是庙里的管祭祀的——那是一位女神的庙,照着那个时候的风俗,侍奉神主娘娘的,就应该是人间千挑万选来的神女。 挑选神女是非常不容易的,属相,生辰八字,容貌,甚至骨重,都是有讲究的,能被挑选去侍奉神主娘娘,吃的是香火饭,管的是人间愿,那是个人人敬仰的身份,达官贵人见到,也是要行礼的。 一当上神女,能沟通三界,与此同时,你的人生就不是自己的了,人间烟火,七情六慾,再也跟自己没了任何关系,一旦犯了过错,必定是重罚。 要是照着现在的眼光看来,不过是跟解梦姑姑和灵骨童女一样,顶着个耀眼光环,却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饶是这样,当年多少姑娘,想当也当不上——得神主娘娘看中。 被神主娘娘看中的女童,拜祭的时候,额头会多个硃砂点。 那个神女叫佩玲。 她天生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家室干净,大概就是因此被神主娘娘看中的。 青鸾到了神庙办完了事情,见到了佩玲。 他从来没见过眼睛那么清澈的人。 那个时候,两个水神还没开始争斗,四处一片风平浪静。 青鸾说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一片海,所以捨不得走,当然了,真正捨不得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佩玲跟那片海一样,不属于任何人。 可佩玲哪怕干的都是清心寡欲的事情,到底也还有一颗少女本能的心。 有一天海上狂风四起,雷声大作,庙堂的窗户被吹下了半扇,雕着万千水族的大梁断裂,就要砸在佩玲的头上。 佩玲本能的抬起手护住头,可大梁轰然断裂在自己身侧,却没有一丝木屑,溅到自己身上。 因为一个人挡在了佩玲身前,青鸾。 两个少年人的手,就在那个时候握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大逆不道。 至纯至净的神女被玷污,那元兇就是对神主娘娘大不敬。 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行。 佩玲能沟通三界,知道了神主娘娘震怒,面无人色。 青鸾立刻想祝祷——是弟子一个人的错,佩玲无过。 天雷行劫,砸在了他头上,跟灵魁一样,他死不了,却要背负着那个天罚永远受罪。 佩玲没遭受天罚,可神主娘娘的旨意传递了下来——佩玲会死在青鸾手下。 这种刑罚,比杀了他们,更痛苦。 青鸾跪地三天三夜,求神主娘娘收回成命,自己愿意死在佩玲手下。 可不管用。 摆渡门也引以为耻,下令要把青鸾抓回去,可青鸾死活不肯回去。 后来,据说是上头有人被青鸾感动,跟神主娘娘求了个人情。 大概那一位身份地位很高,神主娘娘终于松了口——如果青鸾能在佩玲丧命之前,用自己化来的钱修成一座神庙,算是立下一个功德,就收回成命。 青鸾喜极而泣,跪下求谢。 佩玲没资格留在神主娘娘庙,被驱逐出来,青鸾一路相随。 他烧香祷告求谢那一句,得到了一句回话,说让他记住,远离杀生之地。 两个人一路到了菩萨川。 这是个好地方——佩玲打听到,这个地方的人没有信仰,还没有神,而且一个为祸人间的怪东西,很快也要出现在这里。 在这里建造神庙,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个人很高兴,青鸾开始每天筹钱。 跟本地人告诉我们的一样——这很难。 为了讨要化缘的钱,他拼尽全力,什么顾忌都忘记了,包括那句远离杀生之地——他去劝肉案子杀猪的也投些化缘钱,赎自己的罪孽。 手上有血的心虚,最大方。 而因为神主娘娘的诅咒,佩玲随时有殒命在青鸾手下的可能。 两个人只能隔得远远的。 不过,两个人都还有希望。 有一天,青鸾东拼西凑,终于凑到了一笔钱。 他自己去找石料,自己搭建,就为了做一个漂亮的神庙。 神庙很快就要封顶了,他非常高兴,远远跟佩玲招手,让佩玲来看着最后一刻,可招手之间,他手里的钱袋子断了。 里面是预备给琉璃瓦匠的钱。 那些钱落入到了菩萨川。 那是好不容易才一个一个讨要来的,佩玲下水就要去把钱袋子捞上来。 青鸾来不及阻拦,她遇上了那个经常出来吃人的三水仙官。 佩玲自己以前也是管理香火的,好言相劝,可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佩玲就死在了他手里那个钱袋子上。 他想去追,可天罚的伤还没恢復好,他根本就没有救人的能力。 他想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这样不公,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钱袋子里,原来有一颗不属于他的钱。 肉案子给他一枚铜钱,却被猪油多粘了一枚。 这不算是他要的,也不算是杀猪的给的,这钱算不上化缘钱。 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佩玲给救回来,哪怕人已经死了——他不能让佩玲生生世世葬身大海。 等从天罚之中恢復过来,那些目睹他修庙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第85页 他要杀了那个三水仙官。 可要杀三水仙官那种级别,需要一个利器。 这个地方,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宝物,哪怕有,他一个天罚之人也拿不起来。 唯独能用的——是杀猪案子上,不知道杀了多少生的屠刀。 是啊,又是杀生的地方。 可不去不行。 他请屠夫无论如何也要借给他,他非得把那个傢伙弄死不可。 屠夫也知道菩萨川里的东西可怕,愿意是愿意的,就要把屠刀借给他——前一晚上帮他磨好了,次日带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刀来到了菩萨川。 剩下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不顺利。 那把刀,竟然没用。 他只能把三水仙官的眼睛剜下来,自己的身体,「死」了。 为什么? 屠夫的老婆看着他的样子哭了起来,说那天怕他把屠夫家传家宝给弄丢了,临最后,她偷偷把那把杀生无数的宝刀,掉包成了一把街上新买的便宜刀。 他那次仰望着浑浊的天空,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人,人就不能跟命争。 那天,佩玲的精魄附着在三水仙官身上,只托给他一句话——不要让吃阴阳饭的上这里来,不要害更多的人命。 他临「死」之前,对本地人说出了这句话,甦醒过来之后,这些年,他一直留在了菩萨川。 就是想找机会除掉三水仙官。 可三水仙官不肯再出来了,甚至,它甚至把佩玲的尸身吊了出来。 他每天望着佩玲,忽然就停了手。 他怕,杀了三水仙官,就再也见不到佩玲了。 哪怕那个佩玲,是个假的。 他每天还是在这里讨钱——他骗自己,佩玲还活着,自己唯一的任务,不过是继续给庙筹钱。 筹钱之后,佩玲会回来,佩玲没死,她一定回来。 他的眼睛,看向了大瓮后面,眼神空洞。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 那个假的佩玲,已经被我一刀削断。 他再也没法看见他的「川姑娘」了。 所以,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吧。 永生,是有些人的追求,也是有些人受不完的折磨。 神女的精魄消失之前,说了一句「报仇」。 我忽然反应过来——会不会,她说的,不是让我给她报仇,而是让青鸾不要再报仇,而是过好自己的一生? 可惜,神女已经消失,再也没法听到那句完整的话了。 第1763章 凌波之礼 他盯着我,捏着自己的那个碗:「够了。」 最后的修庙结缘钱,是我给他的。 川姑娘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他抱着那些钱也赶来了,可亲眼看到,川姑娘被我直接噼开。 打碎了他最后的一个梦。 耳边一阵抽鼻子的声音——乌鸡背着人在擤鼻涕,白藿香和杜蘅芷的眼圈都给红了。 我点了点头:「所以,咱们扯平了。」 程星河一愣:「扯平?这又是哪一出?」 在红绸子里动手脚的,也是他。 无极尸的血和水鬼头髮,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凤毛麟角,可对他不一样,他活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东西收集不到? 他恨我噼开了川姑娘,这是要对我报仇。 不过,看他后来还是把程星河他们给带来,估摸着,是良心发现了吧。 戴帽子的没吭声,表情也有些不安:「你没做错,是我做错了。」 他看向了那些水族。 他自己毕生得不到团圆,大概,也不忍心那些水族妻离子散。 一抬头,那些水族,都在对我们低头行礼。 阖家团圆,欢欣喜悦。 我抬手摸了摸真龙骨——看来,又是一个大功德。 程星河回头看向了那个大瓮:「那这个罪魁祸首,应该怎么办?」 这个罪魁祸首,也正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我答道:「拉到了岸上去,咱们去找夏捲毛。」 夏明远之前已经被金毛给带上去了,跟程星河他们走岔了。 他那个老迈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上了岸,夏明远正在路边踱步,身体佝偻着,俨然像是个退休老头儿。 杜蘅芷和乌鸡看到了他,一下都给愣住了:「这是……」 夏明远看见了我们,浑浊的眼睛也终于有了神采:「你们可算是上来了——一上来人都没了,我还以为沧海桑田,过了几十年了!」 一听了这话,她们俩这才确定,这就是夏明远。 白藿香立刻去切夏明远的脉,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接着抬起头看着我,摇摇头:「他的精气……」 我知道情况不好,立刻把大瓮给推过来了:「你看看,这东西说不定有法子治。」 说着,把上面的金罐子给取出来了。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升起老高了,这个季节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日头洒下来,我们就看见大瓮上面,出现了一股子白气。 低头一看,大瓮里面,蓄满了黑水。 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不断的在颤。 我一脚把大瓮踢翻,跟着黑水一起流淌出来的,有好几个长长的肢条。 那几个肢条由肉色转化成了惨白,一见到了光,迅速就缩回到了罐子里。 第86页 我踹了罐子一下,罐子颤动了起来。 程星河眼睛一直:「好东西啊——这刺身,没几张大钞吃不到,哎有芥末吗?我找凉粉大伯去问问,七星,你用斩须刀切,越薄越好!」 那东西抖的更厉害了,还死死扒着大瓮不肯出来,我一把抓住,往外一拖,一个硕大的章鱼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个大章鱼的背后,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烙印。 跟小鱼孩儿给我们画的差不离——一个圆圈之内,盘错的五爪龙。 程星河一眼认出来,看了我一眼:「造孽哟。」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说道:「你也别装了,不想死,把我朋友给治好了。」 那东西简直有些楚楚可怜:「我也是……」 「快点。」 我捏住了手里的那个杯盏:「你自己看着办。」 那东西哆嗦了一下,而白藿香一把提起它,跟程星河一歪头——示意把夏明远给拉过来。 程星河立马照做,白藿香一把小刀出手,就把那东西割开,一股子墨汁倏然炸出,跟石油管道破裂一样全溅在了夏明远身上。 夏明远被喷成了一个黑人。 满头白髮也被瞬间染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嗽的差不多了,白藿香把什么东西揉碎了放进了一桶水里,奔着夏明远身上一泼,夏明远身上的墨汁被冲下去了之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但我们都看出来了——他的皮肤重新饱满结实,头髮也重新黑了起来,俨然恢復成了原来的样子。 他一抬手,也反应过来了,愣了一下,转脸握住了白藿香的手:「你怕不怕麻烦?」 白藿香一皱眉,这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乌鸡立马挡在了白藿香前面:「你想怎么样?」 夏明远真诚的说道:「不怕的话,那就麻烦你跟我在一起吧。」 我把他拽开:「她怕。」 显然捲毛是好了,骚话又开始出场了。 身边一阵抽泣的声音,一转脸,好么,是那个大章鱼哭上了。 对它来说,那些墨汁,怕就是精元所在。 金毛似乎是觉得有意思,跑过去用爪子踩了几下,这一下,还踩出来了什么东西。 金灿灿的,像是个小钥匙。 程星河眼尖,早就拿出来了:「这什么?」 原来跟蚌壳会把进入体内的异物磨合成珍珠一样,这三水仙官也会把异物存储到了墨囊里。 那东西,怕是在海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吸进去的。 程星河一把捏过去,上去就是一口:「真金!」 可那一瞬,我忽然就觉得,这个钥匙似乎有些眼熟。 我看见过——我什么时候看见过! 真龙骨勐然剧痛了起来,这个钥匙,能开一扇门。 一扇轻盈,却坚不可摧的门。 那个门上,镂刻着一个圆形的纹路——跟大章鱼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五爪团龙纹。 我不确定,但我就是有那种直觉。 那是琼星阁的门。 可琼星阁的门钥匙,和其中的一部分东西,怎么会被大海给吞噬,卷到了这个地方来? 又机缘巧合,落到了我手里。 这像是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就好像磁石经过的地方,铁屑不管藏匿在哪里,都会自己出现一样。 这曾经,是我的东西…… 一只胳膊,放在了我肩膀上。 青鸾。 他示意我去看菩萨川的水面。 一瞬间,水面上波光粼粼,反射出来了斑斓的色彩。 水面下,是数不清的水族。 那些水族浮到了水面,在注视着我们。 那些小鱼孩儿浑身抖擞——终于成了一条一条的美丽的大鱼。 这些年,他们一直长不大,估计也都是被三水仙官给压制的。 他们终于能去看大江大河了,我为它们高兴。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本地人也都给凑过来了。 这是哪个人也没见过的奇景,他们全看愣了。 「唿」的一声,数不清的鱼凌空而上,划出了极为漂亮的弧线,一瞬间水滴飞溅,蔚为壮观。 青鸾缓缓说道:「这是——凌波礼,表达它们对你,最高的敬意。」 本地人一听,全看向了我。 我抬手跟它们作别,数不清的鱼重新落回到了水面,奔着入海口奔腾而去,像是一道谁也阻挡不了的洪流。 这一道洪流一消失,菩萨川变了样。 跟酒糟鼻子说的一样,再也不是那个奔腾怒吼的样子,现如今,平静如镜。 本地人看愣了,盯着我,喃喃的说道:「活神仙——真是活神仙?」 那不敢当。 我要是神仙,好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凉粉大伯第一个就要拜我:「活神仙,是你从川姑娘手里救了我们……」 后面的一听,哗啦啦就拜了下来。 是啊,菩萨川作乱这么多年,被平息,竟然只是一夕之间。 我拦住了凉粉大伯:「真正救你们的,不光是我,还有别人。」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戴帽子的。 他转身,已经要走了——故意避开了这些本地人的礼让。 第87页 我拽住了他:「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做了。」 他一愣,看向了那个小庙。 那个小庙,才是他的心魔。 第1764章 青女之庙 他转过身,盯着我就说道:「谢谢。」 这一句,情真意切。 我一笑,忽然还想起来了:「对了,当初摆渡门叫你上东海报信,是为什么事儿?」 我有直觉,这件事情,也许也跟四相局有关。 真龙穴的钥匙,一直被存放在摆渡门,夏家仙师也去了摆渡门,可以说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就是因为江瘸子机缘巧合到了摆渡门,才引发了后来的一切。 他没想到我会有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 显然,那件事情,摆渡门的机密,哪怕他已经被摆渡门逐出,可责任心没丢。 略一思忖,他才回答道:「我是帮摆渡门一位长老,来跟那位神主娘娘传话的,说是那件事情,已经谈好了。」 「那个神主娘娘是谁?」 「官定渡口的河神,河洛娘娘。」 对了,他之前就说过,那个时候,两个水神还没有争斗。 神女的原主,是河洛? 那正是修建四相局的时候,那个时候,河洛跟摆渡门的某个人,也有某种关系? 从头开始捋——四相局改局,跟夏季常有关,而夏季常在四相局改局之后,得到了成仙的机会,是四相局的唯一受益人。 而他是到了摆渡门之后才成仙的。 而夏季常曾经发现了什么,还跟江瘸子产生争执。 难道——是夏季常作为四相局的监工,发现了改局的漏洞,找到了江仲离对质。 接着,江仲离许给了夏季常某种好处,让夏季常把事情给捂了下去。 程星河早听出来了:「修仙本来就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是个天大的诱惑,难怪捲毛的祖宗……」 他看向了夏明远。 夏明远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现在,只是猜测!只有见到了我祖爷爷,才能知道这一切!」 可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两个人已经心知肚明。 结合我们知道的一切——只可能是夏季常为了好处,答应下来,所以四相局改局对景朝国君瞒天过海,他至死不知道这件事情,被缠在了九,龙抬棺里。 是河洛串通摆渡门的某人,许给了夏季常成仙的好处和退路,唆使夏季常背叛景朝国君的。 只有河洛有这个能力。 程星河低声说道:「从现在这一切线索看来,也只有河洛有当真兇的本事和动机了。」 是啊,照着这些线索看来,是她利用四相局,打败潇湘,把潇湘镇压其中永不超生,自己成了新的水神。 我立刻问青鸾:「当年摆渡门叫你传话的那个长老,到底是谁?」 他沉默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剩下的,我就不能多说了。」 已经足够了。 摆渡门跑了一个欧阳长老,八成,他就是河洛安插在摆渡门的叛徒。 而夏季常带着四相局的关键之物,进入摆渡门,修成了夏家仙师,把那个关键之物妥善保存,可谁知道机缘巧合,被江瘸子盗走,引发了二十年前真龙穴被打开的事件。 这一场意外之后,我降生了,当年那些人,不可能让我活下去,才步步紧逼,害怕夏季常这个唯一知情人抖落出当年的真相,找了水百羽去冒充夏季常,想让我对夏季常恨之入骨,势不两立。 却把真正的夏季常藏匿起来,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这一步一步,简直是一层一层的网,滴水不漏。 杜蘅芷也反应过来了:「北斗,你说,我姑奶奶他们消失,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 肯定也有这个关系。 非找到夏季常他们不可。 杜蘅芷拉住了我的手:「一切,就全靠你了。」 「我一定尽力。」 也许——最后的真相,就在眼前了。 这个时候,白藿香拉了我一下,示意我看身后。 一回头,那个戴宽沿帽子的抬起手,对我行了一个礼——摆渡门的礼节。 「我的事情做完了,咱们后会有期。」 接着,他对着那个小庙过去了。 神女的尸骸,就葬在那附近。 凉粉大伯他们都莫名其妙:「不是,一个要饭的,他到底做什么啦?」 他经歷的,可太多啦! 他进了小庙不长时间,大路上就是一阵响动,一转脸,是一个工程队奔着小庙过来了。 一个工人进了庙,但很快又出来了,过来跟我们打听,到底是谁请他们来的。 原来,是有人提前付了工程款,请他们前来把这个庙修好。 本地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别人,只有那个戴宽帽子的。 可他不是就在小庙里吗? 大家跟进去一看,都愣住了。 小庙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在庙堂正中心,孤零零的撂着那个宽沿帽子。 地上的尘土,只有一排脚印。 戴帽子的进去的脚印,可到了帽子的位置,就消失了。 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方向的脚印,就好像,他走到了那个位置,整个人就在原地消失了一样。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救下了我们,救下了那些水族,也许,他的天罚,终于到了尽头。 第88页 我听到了一阵铁链子的声音,从窗外过去。 追过去,看见了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个阴差。 这个阴差是个活人阴差——有时候底下阴差不够用,就会从上头抽调人手,也就是常见的「走阴阳」的。 那个活阴差也怪,天气还没到了太冷的时候,已经提前穿上了一件军大衣。 那活阴差身材颀长,乍一看也跟个世家公子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举手投足,只是寒暄:「您好,您好。」 我跟他寒暄,问他这一趟,是什么买卖? 他告诉我——是把一对青年男女,送到了该送的地方去。 本来,那两位身份特殊,不该他一个活人干,可他上司黑心烂肠,遇见麻烦自己不想粘,甩手就推卸给下级。 他一提起了上次,满是怨念,但很快就截住了话头,看的出来,工作压力很大,到了崩溃边缘。 上司——那个跟小白脚有交情的狐狸眼阴差? 活人阴差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多了,但是看见了我,又不大敢走,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连忙摆了摆手说麻烦他了,他如蒙大赦,转身就在这个巷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份特殊的一男一女,显然,就是青鸾和神女了。 他们终于团圆了。 程星河他们追过来,我把事情一说,他们也给这一对高兴,但愿,这算是修成正果。 工人们也赶过来——这老闆都不在了,活儿怎么干? 我就告诉他们:「老闆托我带话——你们只管按着他之前说的做就行了,他,暂时不回来了。」 工人们一合计:「那验收呢?」 我看向了凉粉大伯。 凉粉大伯立刻点头:「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也是一个功德。」 身后的本地人都跟着点头,也跟着帮忙。 这个小庙,终于能立起来了。 凉粉大伯抬头望着这个风化的小庙:「也不知道,这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那个老闆说了,」工人一边干活一边说道:「青女庙。」 好名字。 刚要笑,真龙骨就是一阵剧痛。 可这个痛,却让人高兴,我知道,真龙骨又成长起来了。 我离着那些真相,越来越近了。 转过身,看向了那个大瓮。 有一个东西从大瓮之中蠕动了出来,奔着菩萨川还要爬呢。 可「咻」的一声,一道银色的光线,直接插入到了那东西面前。 元神箭。 那东西立刻瑟缩回来,浑身发抖。 终于可以干正事儿了。 我蹲在了那个大章鱼面前:「现在,告诉我们——那些岁数大的吃阴阳饭的,到底从你这经过,去哪儿了?」 第1765章 接天之岭 三水仙官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很像小时候老头儿给我买的大大泡泡卷,似乎生怕我们还要继续挤他身上的墨汁。 一听我们有此一问,它稍微松了一口气。 接着,满怀希望的说道:「我要是说了——你把我的黥烙去了。」 话没说完,被程星河兜头来了一脚:「眼瞅着要当刺身了,还他娘有心情讨价还价?」 说着对我伸手:「把斩须刀借给我,我看过《寿司之神》,懂行。」 这东西的身体蜷缩的更紧了,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潮湿的哨子响,约略是个哭声:「你们这些吃阴阳饭的恃强凌弱……没一个好人……」 我也给它来了一脚,说这叫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现在哭了,早先伤人挖眼的时候想什么呢? 这东西挨踢,抽抽噎噎:「那几个人,要上接天岭!」 接天岭? 原来,那天这东西感觉出来,头顶上来了十分厉害的先生,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吊出了人皮灯笼,想过去抓人。 结果刚靠近到了水面,就听见上头的人正在交谈,一开始是个优雅的老夫人声音:「多少年没去了,想不到归西之前,还要再来一次。」 接着是个有些混不吝的老头子声音:「也说不好,这一次就直接归西了。」 还一个满口脏话,声音尖细的:「放屁,你他娘狗嘴吐不出象牙——这次跟二十年前一样吗?」 接着,就是个一直咳嗽的声音:「就算不一样,那也是个鸿门宴,大家还是留个心眼吧。」 下一个是个兇恶的老太太声音:「放心吧,之前那个九尾狐,还真不好办,不过,听说它的尾巴散出去了几个,不见得还有之前的本事,只要咱们能在这找到那个东西,就简单了。」 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非也,三清老人都对付不了,能有多简单?我师父说,咱们这一趟,风险很大,大家还是要多当心。」 当时三水仙官听见他们悠然谈起了九尾狐三个字,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大妙——九尾狐是三界最出名的大妖孽,这些人谈起来这么轻松,不正常。 它到底也活了这么多年,有了逃生的本能。 结果这个念头刚一动,一个斯文有礼的老先生声音就响了起来:「船准时来了,老玄,咱们搭船。」 这三水仙官更是一愣,菩萨川是自己的地盘啊?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能有船? 接着,它就听到了岸上一阵咳嗽的声音。 第89页 它还好奇能有什么船呢,下一秒,自己的触手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直接到了岸上。 几个岁数很大的人,夹杂着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了岸上看着它。 一个不停咳嗽的老头儿指了指一个从小庙里卸下来的门板:「拉上。」 它这才惊恐的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是他们刚才所说的「船」! 而且,这些人怎么知道它会在这个时候来?未卜先知的仙人? 它当然不甘心,想大闹,可这些人的本事,不大像人——它遭了一顿胖揍,堪称奇耻大辱。 总而言之,它乖乖的拉上了船。 所以,那天酒糟鼻子看见菩萨川平静如镜,完全是因为它根本不敢闹。 再一听这些不像人的人要去哪儿,它更是后悔自己靠了岸。 接天岭! 接天岭是菩萨川对面一座山。 听上去就在邻近,不费什么力气,可那个接天岭附近,是本地灵物都不敢靠近的地方——有野鸟经过,但是没有一个能出来。 有传言,说那个地方住着什么厉害的东西,这三水仙官初来的时候,觉得嗤之以鼻,打算到那去看看,跟那个东西立立威,可靠近了之后,就觉出,山脚下的那片水域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往下拽。 三水仙官在全盛时期,掀翻大船也只是一抬手的事儿,它惊恐的发现,现如今自己竟然根本没法从中挣脱出去。 但它那天运气不错,一个巨大的水蛟龙从天而降,也想靠近那个地方,结果刚刚到了接天岭脚下的神秘水域,竟然也被那个力量拉住,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悄无声息的沉没消失,而它反应极快,趁着水蛟龙做替罪羊,自己挣脱出去,再也没敢靠近过。 很快,它就在安全的水域,见到了一些东西从接天岭的山脚下漂流出来。 像是——碎成一块一块的尸骸。 那些尸骸的伤口上,有参差不齐的痕迹,像是被什么抓出来的痕迹。 那是水蛟龙! 那毛骨悚然,刀枪不入,力量极大的水蛟龙! 哪怕水蛟龙都被绞碎成块,从此以后,它更不敢靠近了。 觉出了它的恐惧,那个老是咳嗽的老头又给了它来了几下——估计是为了面子,它受罪的过程没有跟我们细说,只是一笔带过,但肯定极为痛苦,比死更甚,逼着它还是到了接天岭附近。 那片水域还是老样子,但是其中一个一言不发的老头儿伸出一条长杖,在其中点了几下,那片水域的奇异吸力竟然消失了。 它战战兢兢的把这帮老人载到了接天岭下,老人们上了岸,有个满口脏话的老头子说,这个狗东西杀孽不轻,怕放回去,是放虎归山,弄死算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它墨囊都给吓炸了。 可那个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则答道:「留着它吧——让它给后生们报个信。」 这句话,让它得了赦。 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抓住的,它掉头就走。 我听到了这里,一皱眉头,老头们留下大章鱼的命,是知道我们早晚会追来,难道,是想让大章鱼给我们报平安? 杜蘅芷也看出来了:「这么说,十二天阶,是为了什么东西才来的?」 「可没听说过接天岭啊?」乌鸡也狐假虎威给大章鱼来了一脚:「你说,接天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大章鱼那哨子一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正要说呢,是你们插嘴的。」 它在那个时候,曾经斗胆回头看了看,可看到的东西,让它骇破了胆。 那个地方,看似被藤萝树木所覆盖,可青葱之下,是数不清的龙纹。 够资格装饰龙纹的地方不多——它疑心,那地方关着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神灵。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 听上去,这一次的青囊大会,既然有「鸿门宴」之称,看来是十二天阶受人之託,上那个接天岭去找什么东西。 为了对付九尾狐。 杜蘅芷皱起了眉头:「可他们就此没了踪迹,是不是……」 她没说下去,可看得出来,她想说的是,是不是出事了? 乌鸡立刻说道:「那几个老天阶的本事在,能把他们一网打尽,那我想像不出来!我觉得,也许他们只是被困在哪里了,等着咱们搭救呢!」 程星河翻了个白眼:「他们的本事在,还用的上你搭救?」 夏明远也皱起了眉头:「这接天岭,跟蜜陀岛有没有关系,跟我祖爷爷又有没有关系?」 白藿香看着我:「你是不是猜出什么来了?」 我暗暗吃惊,她啥时候会读心术了? 「我是有个猜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盯着菩萨川遥远的对岸:「他们说,那个地方,他们二十年前去过一趟。」 几个人一对眼,眼神都微微一变。 他们全想到了——老天阶们,在二十年前,只合作过一次。 真龙穴。 难不成,那个接天岭,就是真龙穴? 而他们受人之託,是去尘封已久的真龙穴找个什么东西,来对付九尾狐? 如果那个接天岭真的是真龙穴,那大章鱼洞府里那些宝物的来源,也就更可以猜测了——说不定,正是从真龙穴里出来的。 果然,琼星阁,跟真龙穴也有关系。 第90页 我看向了那片水域,真龙骨已经长出很多了,是不是,也可以过去看看了? 能进到了真龙穴,我想知道的一切,就全有答案了。 第1766章 不化巨骨 三水仙官一听我的意思,吓的浑身几乎抽搐了起来,几乎条件反射就想回到了菩萨川躲起来。 可它回不去了——它想起来,一来,它身上还有景朝国君刻下的黥烙,回去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二来,程星河的脚,已经踩在了它一条长腿上,手里还捧着个芥末碗,正在调料汁。 我记不清,那是那天它第几次发出了哨子一样的哭声。 一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三水仙官,现在成了这个卑劣的样子,让人十分唏嘘,不过,想来它本来就是个卑劣的东西,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很多人一辈子总能交到几次大运,可惜往往意识不到,终究还是会让大运熘走,跟这个大章鱼一样。 它终究还是答应带着我们到接天岭去,本来还想讨价还价,话到嘴边被调料碗给吓回去了。 凉粉大伯听说我们要上对岸,都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个地方,还没有人去过,都说不吉利。」 「早习惯了,」程星河摆了摆手:「要说吉利,蟠桃大会倒是吉利,可惜也没人请我们去啊!」 凉粉大伯他们一看劝不出什么,就张罗着给我们找了个船。 说是船,其实是不知道多少年的木筏,菩萨川闹腾了这么多年,这木筏也就闲置了这么多年,好在勉强还能用。 大章鱼带着我们下了水,波纹一盪,开船了。 不得不说,菩萨川不闹腾的时候,景色还是非常好的,天明水净,四下里一派深秋的景色,上游顺流而下,飘来了密密麻麻一层金色桂花。 但很快,我们就发现,前面一片水域是黑色的。 哪怕桂花花瓣,都不肯往那边流。 「底下有东西。」 苏寻蹲在了船头,留心观察前面的水域。 乌鸡立马挡在了白藿香面前:「白医生,你放心……」 可白藿香转脸就看向了我:「李北斗,你小心点。」 乌鸡的手僵在了原地。 夏明远往前跨了一步,皱起了眉头:「是灵物。」 我也看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看守着这个地方。 黑水下面,夹杂着一层青气。 乌鸡吸了口气,忽然就跑苏寻那去了。 程星河一愣:「你干什么?」 乌鸡把袖子撸起来:「往底下戳了两下的,肯定是我爷爷,我得了我爷爷真传,肯定能把这东西给搞定。」 很明显,乌鸡一在白藿香面前,总要展露一下三岁一样的表现欲。 我看向了那个山峦。 那个山峦,是个九个小山峦,众星捧月,围绕着一个大山峦。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七星,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说头?」 「这地方有人动了手脚,牢不可破,从这里进去可不容易。」我指着那个山峦说道:「这叫一牛九锁。」 一头牛身上挂九个锁,就是说明这地方门户紧闭,设下了许多机关,要想从这地方通过,困难重重。 程星河啧了一声,把腰上缠着的凤凰毛抽出来:「又要去踢铁板啦。」 能让十二天阶全体过来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杜蘅芷也靠了过去,拿出了一个东西:「你们先退开,我看看。」 她手里有一个小黄鸭。 程星河一回头:「好傢伙,这是要泡澡还是怎么着……」但看清楚了,他的二郎眼骤然一亮:「这是黄金鸭?」 可杜蘅芷嫣然一笑:「识货。」 黄金鸭是西川一种特产,别看模样人畜无害,但是十分兇残,一张扁嘴能戳破鳄龟的壳,而且这东西十分敏锐,训练好了,能帮人探查水底下的情况,号称水下猎犬。 不过这东西只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下水,之前菩萨川被大章鱼弄的波涛汹涌,之前也就没派上用场。 这小黄鸭往下一沉,犹如一道黄色的闪电。 我们屏气凝神盯着,盼着这傢伙能有所作为,可它下去没多长时间,敏捷的就翻上了筏子。 杜蘅芷一皱眉头:「这是……」 话音未落,我立马大声说道:「往后退!」 说着,就把斩须刀抽出来了。 水底下,有个东西,跟着黄金鸭就过来了! 那是一道白色的东西,很长。 那个速度,那个力量——难怪能绞碎水蛟龙! 斩须刀出手,奔着那东西就削了过去。 「当」的一声,斩须刀对着那个玩意儿就撞出了一道金石之声。 我一皱眉头,这斩须刀哪怕削龙鳞,都是干脆利落,这白色东西什么来歷,硬的能跟斩须刀撞? 这东西,估计在地上,没什么敌手。 不过,它倒霉就倒霉在,撞到了斩须刀上。 「咔」的一声,虽然费力,可那个白色的东西还是被斩须刀削断,当的一下落了下来,我立马要乘胜追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筏子勐然一颤,斩须刀跟那个东西错开毫釐,那东西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沉到了水里。 就差一点——显然在前面拉着木筏的大章鱼也吓的不轻。 第91页 程星河看出来,对大章鱼破口大骂,可大章鱼一言语不敢出。 那个白色的东西,落在了筏子上,我们看清楚了,全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节巨大的骨头。 青气耀眼。 程星河拿在了手里,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不化骨?」 没错,不过,显然比一般不化骨要坚硬许多,敲上去怆琅一声。 「原来是个死行尸。」乌鸡立马把袖子撸的更高了几分:「哎,怎么没把你们哑巴兰带来?他不是武先生吗?」 「哑巴兰怕是要被招成了上门女婿了。」程星河答道:「你别惦记他了,先关心关心这个玩意儿吧!这玩意儿的大腿都被七星削下来了,看来也没什么花样了……」 「这不是腿骨。」 白藿香开了口。 我们一愣,这大小粗细,是有腿骨的规模,不是腿骨是什么? 但仔细一看这个形状,我心里也倏然一沉。 「这是——指骨。」 大家全不吭声了。 能有正常人腿骨那么大的指骨。 那个不化骨——会有多大? 是个上古巨人? 麻烦了…… 就跟唿应我心里那个不祥的预感一样,脚底下「哗啦」一声,木筏全部炸开! 那个东西被我削断了骨头,恼羞成怒,但极为聪明,知道出水危险,直接就要掀翻我们的筏子! 之前宽帽子带来的水灵芝就那么一点,已经被用完了,再下水遇上那个玩意儿,大家都得倒霉。 我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一个比较大的木板,几个人反应都很快,重新聚在一起,大章鱼翻身就要跑,被程星河一脚勾回来了:「你上哪儿去?」 大章鱼跑也跑不了,简直是欲哭无泪,下一秒,水里一股极大的力量暴起,对着我们就拍了下来,我反手斩须刀噼过去:「大章鱼,带他们先过去!」 「不行!」 白藿香回头就要抓我,但我已经一刀对着大章鱼噼过去了。 大章鱼没想到我竟然对友军开刀,吓的浑身蜷缩,没有办法,瞬间就从这地方弹开,奔着对岸就沖,飞鱼一样,在大骨头的水域上凌空而过,还真落在了岸上,把附在它身上的程星河他们几个全带过去了。 真是恐惧激发潜能。 与此同时,一股子巨大的白色骨头对着我就抓了过来。 果然——是一只巨大的骷髅手! 斩须刀噼出,那只手锵然被斩断,接着迅速沉下,可瞬间,水下似乎有了一个极大的吸力,那东西要把我给拽下去。 这么兇勐的东西,何有深是怎么凭着一只手杖,就治理的服服帖帖? 这就是,我们跟天阶的差距? 如果这就是真龙穴,那跟我们之前去的地方,差的都太远了。 难怪,老头儿说真龙骨没长全,就绝对不能上这里来! 这一瞬,水下暗流涌动,我知道那个白色大骨头要再次出现了,于是提前做好准备,就在大骨头要伸出来的瞬间,踩在大骨头上,借力以自己最大的力量,翻身扑到了岸边。 程星河一把接住了我,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了那片水域,又摸了摸大章鱼:「你看,我就说嘛,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多优秀。」 估计大章鱼心说我不想优秀,就想活着。 那个白色的骨头已经消失了,可看得出来,肯定蛰伏在水下,随时准备给我们来一下。 一抬头,跟大章鱼说的一样——青藤密布的山岩上,刻的全是龙纹。 十二天阶,来的就是这里? 那些龙纹能看出来,是许多的龙,团绕在一起,簇拥着一条五爪金龙。 额头一阵剧痛,是真龙骨在继续生长——眼熟,这地方眼熟! 我肯定来过。 那股子剧痛缓过去,我就听见身后的水域,又是一阵异响。 显然,是那个大骨头潜伏在岸边,随时想给我们来一下。 得赶紧上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几个立刻对着里面沖,我也跟过去了,这一瞬间,我却停在了他们身后。 不是我不想走,是——过不去!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唯独拦住了我。 程星河回过头:「七星,你等雷噼呢?」 可他话没说完,眼神忽然变了:「你的脸……」 白藿香他们回头,看到了我之后,全愣住了。 第1767章 万盆仙人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了一阵剧痛。 这剧痛来的很奇怪——并没有任何东西碰上我啊! 下一秒,一股子温热的感觉就开始往外冒,我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落下一串鲜血。 嘴,鼻子里淌出来的…… 这地方,似乎有什么阵——拒绝我进去! 苏寻立刻转身去看附近的阵,与此同时,白藿香立刻往回跑,一把抓住了我的脸,回头大声说道:「李北斗不能留在这里了,得赶紧带他走!」 程星河他们也跑过来了,金毛也一样,程星河莫名其妙:「怎么大家都没事,就七星倒霉?」 苏寻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这地方有个诛龙阵!」 诛龙阵——我在厌胜册里看见过。 这个跟豢龙氏的不一样。 豢龙氏的诛龙阵是以人力围攻,可这一种诛龙阵,是单纯靠风水,就能把龙族给困住。 第92页 据说当年兴隆宫入海口闹过一次灾——本地人在盛会庆典上祭祀众神,唯独忘了祭祀一支妖龙族,结果居住在附近的妖龙族认为这是一种折辱,群起对兴隆宫降灾以示惩戒,那一年大雨洪涝,雷霆不断,淹死了数不清的人。 当地百姓束手无策,抱头痛哭,是一位天师经过,听说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大怒,说那些龙族为了一些虚名就视人命如草芥,不可不惩处,于是就在本地埋入一样东西,接着教给本地人一个法子——以伏龙木,九转藤,跟自己家里人的头髮缠绕在一起,埋在了庭院周围,龙过必倒。 那么多人,一家一户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极大的诛龙阵,这一下,那天跑来降灾的妖龙,都跟经过火山口的鸟雀一样,从天空坠落,这才止住了一场天灾。 虽然降灾停止,但是妖龙族也元气大伤,从此以后兴隆宫本地人再也不怕龙,甚至天气一旦不好,就摆诛龙阵,硬是要了几十年风调雨顺。 龙族不甘,报告给了上头,上头跟那位天师求情,天师知道死了那么多妖龙,也十分感嘆,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撤了诛龙阵,从此以后,本地人摆阵不灵,这才重新跟龙族和平共处。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风水诛龙阵几乎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 说着,他应该是拆下了什么东西,豁朗一声响。 这一声响过去,我似乎觉得剧痛缓解了不少,可血还是不停往下淌。 会是谁摆在这里的?故意防着我来? 白藿香手忙脚乱给我上药,可药根本没有平时那么管用,血很快就会再把药粉给冲下去,白藿香回头看着程星河他们:「你们要找人,你们就去,我必须得带着李北斗离开这里!」 说着,就把我架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乌鸡连忙跑过来:「不是,白医生——我也担心师父,可是没有了师父,大家就没有了主心骨,我爷爷他们怎么办……」 「我不管其他的!」白藿香昂起头,厉声说道:「我就要李北斗活着!」 乌鸡一下被镇住,眼神里的光,也瞬间就黯淡下来了。 我捂住了鼻子:「我没事……」 苏寻不是正在拆阵吗? 白藿香回过头就对我吼:「你说了不算!」 杜蘅芷还要扶着我,可一听了白藿香这话,看向了她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一下。 与此同时,苏寻也过来了:「设阵的比我厉害,我是可以找到镇物,可找到镇物之前,你恐怕就……」 等不到了? 「你听见了。」白藿香拽着我就到了大章鱼旁边:「先回去——跟三舅姥爷说的一样,等你的真龙骨长全了再来!」 「可是,十二天阶的前辈都还被困在里面……」 说话间,一个飘飘忽忽的东西从山头冲着我们飞了过来。 是传声符。 上次马元秋也对我们用过这个。 「嗤」的一声,传声符着起来了,里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北斗小老弟!」 是老黄! 我顿时精神一震。 这一种传声符是最简易的青色传声符,也就是,一炷香以内才做出来的! 老黄还活着! 老黄既然活着,那剩下的十二天阶,说不定也好着呢! 乌鸡他们顿时也高兴了起来。 而那个传声符接着就是个温文有礼的声音:「北斗小友,近来可好?」 何有深! 乌鸡高兴的几乎跳起来,眼圈瞬间也红了:「爷爷!」 「长话短说,」一个光听声音就就觉气质出众的老妇人声音也紧随其后:「我们几个老傢伙都没事,你们放心,现在,立刻离开这地方,现在,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杜蘅芷扶着我的胳膊一颤——是杜海棠的声音。 「要说,就得给他说清楚了,」接着,是个有些兇恶刁钻的老太太声音:「李北斗,我们几个赴了鸿门宴,让人给扣住啦!你平时那么鸡贼,肯定也想明白是为什么了——就是引你上钩,有些人,恨不得你死。」 摸龙奶奶! 他们真的被困住了…… 「你们几个,也不必担心,」一个咳嗽着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想让我们几个老东西死,也没那么容易。」 没听过,估计是还没谋面的玄老爷子。 「但还是被困住了,所以传声符出不了这座山。」这是个十分年轻的声音,也没听过:「你要想救我们,就一个法子——尽快把真龙骨长全。等它长全的功夫,我们还是有的。」 说不定,是北派的那位先生。 长全真龙骨? 「要是长不全就来,就中了他们的圈套……」这下,是那些声音异口同声:「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程星河一下也跟着急了:「妈的,哪儿有那么容易长全?七星死命长了二十年,还没牛子大呢!你们能再等二十年?」 你大爷的牛子。 可那个符纸,眼瞅着要烧完了。 「要想尽快长全,去找一个人。」那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万盆仙。他是你的老相识。」 万盆仙?这又是谁? 「但是你要小心,那些人,知道你一定会去找万盆仙长真龙骨,一定提前有埋伏,你要小心长得漂亮的……」 话没说完,传声符烧光,只剩下了一息青烟。 第93页 第1768章 千枚纸鹤 这把程星河给气的:「这十二天阶也一样——就不能把传声符弄长点?每次都说一半,买不起纸是怎么着?」 都被困住了,这点纸,说不定也是很不容易才凑起来的。 可这个时候,程星河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已经逐渐变成了浓重的重音。 我还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串血,眼前就发黑。 这种一种几乎让人窒息的感觉,硬要形容,好像被关在密不透气的船舱里,随波逐流,让人只想逃出去。 迷迷煳煳之中,觉出有人在推我有人在拽我,重音越来越吵闹,心里极其烦躁,想挣扎,可是手脚用不上力气。 但是我闻到了一个味道,让人十分安心。 是药草气息,苦涩又温暖。 我没有意识了。 一片黑暗之中,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两块石头在互相碰撞。 那个穿黄袍的。 他利用手里的东西抛上接下,像是玩某种打发时间的游戏。 我认出来了——这是掷筊。 利用两片东西的形状,来占卜自己想知道的结果,往往是下不定决心的时候,把选择权交给上天。 他,也会对选择犹豫? 「人总有选择,」穿黄袍的似乎知道我再想什么:「上一次,我选错了。这一次,希望你能选对。」 这么说,我会遇上某种选择? 「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他缓缓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你希望我怎么选?」 「听你自己的心。」那个穿黄袍的答道:「就跟你之前做的一样。」 我注视着他,感觉十分玄妙。 在传言之中,他几乎是一个被神化了的人物。 仁慈并着暴戾,结交天下,也四面树敌。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天生的英雄。 可我呢? 都说我是他的转世,可我——跟他似乎有很大的差距。 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哪一个,是真正的我? 「哗啦啦……」 鸟振翅的声音掠过,我睁开眼睛,看见一片明净的蓝色天空,开着的窗户上,挂着一串蓝色的纸鹤。 这东西,是祈祷病人尽快康復的? 这是,到了厌胜门了。 「你醒了?」 白藿香站在我床头,别提多高兴了,我吸了口气,觉出身体好多了,跟她道谢,她把我摁下来:「多躺一会儿。」 果然,那个药香的味道,是她身上的。 我睡过去之后,他们花了很大功夫把我从那片黑水域里带了回去,大章鱼立下大功。 不过这一回来,杜蘅芷又被天师府叫走了,夏捲毛也一起离开,说是有事儿。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设了那么个缺德阵。」程星河的声音也在门口响了起来:「知道是谁,打他个断子绝孙。」 他跟乌鸡一起蹲在了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可能是手机版的花花公子。 「说的是啊!」乌鸡立马义正辞严:「给我师父下套,我把他们家祖坟刨了去。」 我一乐:「那你还真办的到。」 乌鸡一愣,大腿一拍:「师父,你知道设诛龙阵的是谁?我现在就去。」 「是十二天阶设的,说不定,还是你爷爷。」 乌鸡的脸一下僵住了,但马上说道:「不是,我爷爷怎么可能……」 他们是为我好——之所以设阵,为的就是拦住我。 怕我一意孤行,非进去不可。 要是那些想害我的人——十二天阶都说了,他们是引我的诱饵,那些人,巴不得我进去。 这个诛龙阵,是良药苦口,逼着我悬崖勒马。 「真要是这样,那是好意,」乌鸡有些尴尬,而程星河立马说道:「那也不能下那么厉害,把人往死里整啊!七星但凡走的晚点,直接先让诛龙阵给害死了。」 一直闷不吭声观察绿植罐子的苏寻终于回过了头来:「我觉得,他们不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苏寻答道:「那个诛龙阵的镇物,不是特别厉害的伏龙木,按理说,应该只会把他拦在外面,他身体发生那么严重的反应,是因为妖气。」 是啊,诛龙阵除了能防龙,也能保平安,抵抗妖气。 而我身上,有九尾狐的强烈妖气。 九尾狐的尾巴,是一个双刃剑,带来巨大能力的同时,也会带来很大的反噬。 我觉得出来,身体已经被侵蚀的更厉害了。 程星河立马问道:「正气水,有什么法子给七星把妖气压住吗?」 白藿香说道:「要想压制,要么是取出来,要么,就一个法子,让自己,比九尾狐的尾巴更强,也就是——长全真龙骨。」 哪怕干了红姑娘,铁蟾仙,三水仙官几件事情,真龙骨虽然成长了不少,可还是没达到以前的程度。 看来,其他的事情只能暂缓,把重心放在真龙骨上了。 程星河也是这么想的:「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去找那个万盆仙。」 乌鸡来了精神:「程狗,你知道那个万盆仙?」 「我是不知道。」程星河奔着一个房间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怀好意:「有知道的。」 第94页 一只眼睛在墙壁上暴睁,接着,转瞬消失,像是逃走了。 「你先休息。」程星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休息好了,那玩意儿随时待命。」 你问过它意见了吗? 不过,四相局的真相就在眼前,找谜底的速度,越快越好。 潇湘,老头儿,都还在等着我。 「我休息好了。」 我要起来,白藿香伸手扶我,我一看她指尖,就皱起了眉头:「你手怎么了?」 她的指尖发红,甚至有细小的伤痕,像是磨损的。 她慌忙把手藏起来:「天干气燥,有点脱皮。」 不像。 出了门,我才看到,很多地方,都挂着淡蓝色的纸鹤。 回过头,才从窗户里看到,白藿香以为我们走了,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叠蓝色的纸,一张一张细细的叠了起来。 程星河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正气水这两天怎么了,也不睡觉,天天叠那破玩意儿,挂的到处都是,我说她实在闲得慌,要不就叠叠纸元宝,还能卖点钱呢,我是为了她好,你猜她怎么着,她说请我吃伸腿瞪眼丸!你说女人心海底针,谁也猜不着。」 乌鸡盯着那些纸鹤,一双泛粉的桃花眼却有点失神。同时,也夹杂着羡慕。 我忽然想起来,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也叠过。 她们说,只要能叠一千个,就能让喜欢的人,一辈子平安。 我的心忽然跟针扎了一样,一阵子锐痛。 她一个做医生的,用这种虚无缥缈的方式求平安? 她的指尖,就是这么磨的? 风一过,把四下里的纸鹤都吹了起来,她的眼神,明亮,认真,又坚定。 「师父。」乌鸡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结果?」 乌鸡的声音,带着几分寂寥。 「也许。」我心里发苦:「有些事情,没人能说得准。」 程星河似乎没听明白:「那还努力个屁,努力不会成功,放弃一定轻松。」 可乌鸡却回过头,金色的阳光打在了他澄澈的桃花眼里:「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努力——哪怕不会成功,我不想自己后悔一辈子。」 我第一次看见乌鸡这么坚定,几乎跟叠纸鹤的白藿香,一样坚定。 程星河两只手枕在了脑后,哼唱了起来:「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跑调跑到南山坡了,可这个歌词,让人心里发酸。 到了千眼玄武的房间,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眼睛都给闭上了。 程星河大大咧咧往它眼睛上戳:「剃头的关门——不理?」 千眼玄武瓮声瓮气的说道:「老夫这点眼珠子修炼的不容易……」 「我们不白来,」程星河说道:「给你带了伴手礼了。」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睁大,好奇的转动了几圈:「哪个?」 第1769章 旧货市场 它是能看到一切外在,但是它看不到人心。 程星河拖来了一个桶。 「给你——带回来了一个朋友。」 三水仙官? 三水仙官已经是个听天由命的状态了。 这东西已经不敢回去了。 一来,它欺凌小鱼孩那么久,怕大水族来找它报仇,二来,它吃了那么多人,没有了玄武望天的庇护,要么被巡海罗剎抓走,要么被雷噼死,总是落不下好。 一开始它把我们带过岸边,程星河不乐意欠这玩意儿因果,就问它要什么报酬,它早合计好了——那湿哨子一样的声音说的十分好听:「我就想留在你们身边,知恩图报。」 程星河一寻思这玩意儿能蘸芥末,就带回来了。 千眼玄武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数不清的眼珠子同时滴熘熘的一翻:「就这?」 「送礼要投其所好,」程星河立马说道:「你不是挺寂寞的嘛——以前,是我们家那个祖宗陪着你,现如今,给你新找个伴儿,接替上岗,大家都是水产,比较有共同语言。」 我一乐,程狗还有这个天分,开个婚介所八成要赚钱。 我也知道,千眼玄武虽然能看到世上的一切,不过,它还是十分害怕寂寞。 「诚意不够,杂鱼来凑。」 程星河很认真的把三水仙官的一条腿给提起来了:「你那些眼珠子是高度近视加散光?这是正儿八经的章鱼,不是杂鱼。」 千眼玄武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没有吭声——就是默认了。 程星河有点高兴:「这不是挺好,皆大欢喜,你们俩就一起在这赎罪吧——老千,横竖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万盆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什么地方?」 千眼玄武吸了口气——宛如快打针的人,预料到自己要挨一下似得:「在龙凤桥旧货市场。」 「啪!」 一颗离着我们最近,正在滴熘熘乱转的眼珠子勐然炸开,汁液溅了三水仙官一身,它又是一个激灵,不想活了,又不敢去死。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龙凤桥旧货市场? 这地方在帝都,我们还去过几次呢! 白天,叫龙凤桥旧货市场,晚上,叫鬼市。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万盆仙,竟然在这种地方。 第95页 「那他什么模样?哪个摊位?」 千眼玄武没好气的说道:「一只章鱼,最多值一只眼。」 说着声音更心疼了:「这可算是优惠酬宾,你知道老夫一个眼睛要修行多长时间吗?」 「咱们谁跟谁,房租还没聊呢,要不聊聊?」程星河掏出手机开始摁计算器:「算你单间,月租1200……」 千眼玄武的所有眼珠子全闭上了。 我摆了摆手把程星河叫出来了:「有地点有名字,咱们自己找吧,别糟蹋它眼睛了。」 几百年一颗,多也不能浪费,好钢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程星河嘆了口气:「你就是太烂好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穿黄袍的。 他当年,也是个烂好人吗? 不,他跟我不一样,他杀伐决断,甚至残暴。 我忽然有些迷惑。 他变成了我,是不是,一种退化? 还有潇湘——她心里的是他,还是我? 我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是被妖气侵袭了心神?这个念头,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我就是我。 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我转脸问程星河:「潇湘那边有消息没有?」 之前叫人去打探了。 「说是四海昇平,风平浪静。」程星河跟我一起从千眼玄武的房间里走出来,转脸看着窗外鲜红可爱的海棠果:「不过谁知道呢?」 乌鸡跟着说道:「会不会,人家两姐妹有作为神的觉悟,为了三界众生,重修旧好,和平相处?」 程星河嗤笑:「王八壳上刮毡毛——想得美。」 我跟程星河想到一处去了,暴风雨前,总会格外宁静。 潇湘和河洛,如果是能和平相处的人,我们的这个故事,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乌鸡一笑,也就跟我们告别,原来何有深不在,何家短缺人手,他得回家帮忙——老天阶们没出事,对他们来说,暂时是能松一口气,但这始终跟挂在脖子上的利刃一样,不救出来,无法彻底安心。 我点了点头,说我尽力。 乌鸡盯着我,却欲言又止。 程星河踹了他一脚:「有屁快放,别跟得了痔疮一样。」 乌鸡推开了程星河的手看着我:「我只是觉得——师父身上背负的,太多了,会不会很累?」 我一愣:「哟,你也知道心疼师父了,好歹长大了。不过,你放心吧,师父还挺得住。」 一切如果真的是从我这里开始,那就一定要从我这里结束。 种因得果,几百年前就註定了。 乌鸡和捲毛杜蘅芷这一走,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地方又安静了下来,我坐在海棠树下,摸金毛的脑袋。 金毛很爱惜自己的毛,生怕被我撸成鬼剃头。 我知情识趣的把手拿回来,回过头,看见我房间的窗户,长长一串纸鹤,跟着风吹了起来,几乎跟天空融为一色。 休息的时候,哑巴兰也来了电话,问没有他的日子里,我们有没有珍惜自己,我说你保重你自己就行了。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根本就不像是个养病的。 一听我这话,他还有些心虚,连忙说这边一旦有需要,他立刻归队。 程星河在一边说风凉话:「没需要,你就浪迹天涯了呗?」 哑巴兰不吭声了,不过,他接着说道:「红姑娘让我带话,说你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跟上了,让你千万小心。」 不好的东西?这次,又是什么鸟?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妈的,不能又是那条黑龙吧?」 我想起了上次那个自称是我的粉丝的姑娘来了。 防不胜防,索性不防。 不过,十二天阶叫我提防漂亮的,是什么呢? 万盆仙……我有种直觉,肯定是个有意思的人。 临出门的时候,出乎意料,千眼玄武竟然亲自来送我。 我回头看着他:「十八相送?」 千眼玄武呸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老夫可没有捨不得你的意思,是告诉你一件事儿。」 程星河一乐:「哎,你不是心疼眼珠子吗?」 千眼玄武对程星河的话充耳不闻:「万盆仙有个本事,就是元神出窍。」 「啪。」 千眼玄武倒抽凉气。 「你也别觉得老夫关心你——只是怕你死了,没房给老夫住。」说着摇头,所有的眼珠子一起转动了起来:「这房租,可不便宜哪。」 程星河一愣:「不是,就四个字,也犯得上一个眼珠子?」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后来,这四个字,帮了大忙。 到了龙凤桥旧货市场,程星河四处看了看:「哎,这地方离着老亓他们那不远,我先给他打个电话,一会儿见了你那个老相识,咱们找他喝骨头汤去。」 能这么快就办完当然最好了。 龙凤桥旧货市场很大,今天天气又很好,熙熙攘攘,全是人。 这一阵子老在荒郊野岭,楞一来大都市,感觉跟鲁滨逊回城似的,看哪儿都怀念,今天天气又好,卖什么的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程星河打电话,苏寻不用说,一看见古玩就跟个人参似的,恨不得就地扎根,白藿香也四下里看了看,倒是看见个吹糖人的。 第96页 这是个老技术——琥珀色的糖水能在老手艺人口中变成各种形状,可现在因为卫生观念的改变,很少见了。 白藿香目睹了一只糖兔子的诞生,眼睛发亮,我拉她过去细看,可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有人从后面,不着痕迹的摸了我大腿一下。 要说是咸猪手,可我背影也不像女的啊! 一回头,看见一抹青气悄然散在了人群里。 是个长毛的。 第1770章 头顶斑秃 怎么回事儿,这地方长毛的这么剽悍? 不过这地方是个旧货市场,有些货物来源不干净,难免会吸引来怪东西。 白藿香拉了我一下,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好看吗?」 吹糖人的吹出了一对小鸳鸯。 连羽毛都能分辨出来,别提多精緻了。 我注意力也被糖人给吸引了,那东西既然跑了,我也就懒得计较,不过后来才知道,跟那玩意儿竟然还有一段小缘分。 白藿香拿着糖人爱不释手,那卖糖人的显然是这里的老商户,我付完钱就问了问:「请问这边有没有一个叫万盆仙的?」 那卖糖人的一愣:「万盆仙?没听说过啊?卖什么的?」 这一下把我给问住了,我还真不知道。 卖糖人的让我再找别人问问,这会儿程星河打完电话回来了:「老亓说他正好在龙凤桥吃酱骨头呢,咱们找他去。」 老亓的消息是最灵通的,问他也省事儿。 龙凤桥的酱骨头很出名,你一从桥边过,香气能传老远,据说这个厨师祖上是在御膳房干活的,天下大乱的时候出了紫禁城,秘密把宫廷酱骨头的方子带了出来,酱骨头做的焦香酥软,上到没牙的老头,下到没牙的小孩儿,就没有不爱吃的。 不过这家酱骨头也怪,传女不传男,一直是老闆娘经营,诨号太后酱骨头。 到了酱骨头店里,排队排出好几十米,老亓占了个包间,远远给我们招手,寒暄了几句,老亓压低了声音:「我正要找你,没想到你倒是来找我了。」 我来了兴趣:「有什么好事儿?」 老亓啧了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我可听说,最近有大妖孽似乎跟上你了。」 又是跟上我了。 程星河瞄准了最大的酱骨头就要抢:「妖孽?灵魁怎么样,还不是让七星整治的服服帖帖的,你这个妖孽要是没什么本事,趁早别提前提熘出来现眼。」 「那怎么是现眼呢!」老亓急忙说道:「那东西怕是来头挺大,是崑崙山来的。」 我正要把程星河那块骨头抢过来呢,一听这话,跟程星河俩人的筷子都停住了:「崑崙山?」 这崑崙山是最出名的龙脉仙山,简直是八方灵物朝圣的地方,这里来的妖孽,血统高贵,那跟仙的地位也差不离。 「那东西不知道图你个什么,总之不可不防。」 程星河接口:「图他岁数大,图他不洗澡。」 你大爷才不洗澡呢。 不过跟我有仇的不少,尤其是在打败了江辰之后,他以前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这一倒台,不知道多少要找我报仇的,上次的易紫不就是个例子吗? 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了,就开始问万盆仙的正事儿。 只要能顺利的长出真龙骨,那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老亓咽下一口骨头汤,皱起看眉头:「什么万盆仙?没听说过啊!」 我一愣,连老亓也没听说过? 程星河也抬起了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老亓身为崇庆堂少东家,是在这片地盘的旧货市场摸爬滚打长大的,他都不知道,怕就没人知道了。 老亓连忙就问:「你们打听清楚了,就在这?」 「肯定打听清楚了,」程星河立马说道:「你跟本地灵物有姦情——不,交情,也不能扫问扫听?」 老亓摇头,指着这一熘的商户:「从第一家到第三百八十五家,别说商户了,这些商户的外甥在哪儿念书,侄女找了什么地方的男朋友我都知道,可真不知道有什么万盆仙。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 程星河咽下了酱骨头,皱起眉头:「难不成搬走了?」 「前二十年在这干过的,我都心里有谱,」老亓斩钉截铁:「这地方,就没有一个叫万盆仙的。」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俩全明白了。 千眼玄武是不可能骗我们的,草率了,八成万盆仙现在改名换姓了! 真要是改名换姓,我们又不认识他,上哪儿找他去? 白藿香也看了我一眼,显然有些担心。 程星河立马说道:「要不,你做个预知梦?」 我一寻思也是,正要闭眼,可这个时候,一个服务员来上菜,一见这服务员,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程星河推了我一下:「你睡不着?要不我给你买点安定。」 犯不上,我看向了老亓:「这地方,秃顶的多吗?」 老亓没想到我忽然问这种事儿,愣了一下:「不少——第五十八户,第七十九户……一共十四个。」 「你领我上秃顶那几家看看去。」 老亓和程星河都莫名其妙,程星河瞅着我:「你去推销霸王还是怎么着?」 「来了你就知道了。」 第97页 走了几家,都是秃顶——有的秃的厉害,有的不太严重,但都不是我要找的。 唯独到了一家卖瓷器的,我一笑:「找到了。」 这个店的店主,一头乌黑的头髮,唯独颅顶中间,有一小块是秃的。 程星河低声说道:「鬼剃头?不像啊。」 鬼剃头的人招阴,可这个人阳气十足。 白藿香也摇摇头:「这不是鬼剃头,这是自己剃的。」 程星河一愣:「自己剃成这样?他和审美不太对劲。」 不是为了审美。 唯独老亓瞪大眼睛:「他——是个仙?」 这个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矮胖,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小心翼翼的扫瓷器上的积灰。 这会儿正好有个小流氓模样的黄毛进来了,流里流气摸了摸瓶子:「哟,你这假的吧?」 斑秃立马说道:「如假包换!」 「我来买东西,过后还得换?」黄毛声音一厉:「我看你这就是假的,哎,大家看看啊,这家卖假货,傻逼才在这买东西呢……」 那是辫子朝的天地一水青,釉面光滑颜色绝美,不是假的。 这黄毛摆明是来找茬讹钱的。 一个在里面挑瓷器的小年轻看不过去了,仗义执言:「你怎么说话呢?」 可这个中年男人非但没有辩解,反而挡着小年轻,直接给黄毛塞了一把钱:「这位爷抬抬手,让我一马,我谢谢您了。」 这把小年轻气的抬脚就走了,怒其不幸恨其不争。 这皇城根的商户,基本没有这么好欺负的——天天让人勒索,日子怎么过? 而其他几个铺子的人看见了,也没多说,一个个熟视无睹的,显然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个地方的人全抱团,按理说不会看着街坊受委屈,看来这斑秃人缘不怎么样。 黄毛得意的拿钱在斑秃脸上拍了拍,趾高气扬就走了:「怂货,天生挨宰的命。」 斑秃非但没生气,还送出去好几步,蹑手蹑脚陪着小心。 难怪老亓那么意外呢。 谁能想到,一个「仙」这么让人欺负也不还口? 我一抬头,看见铺面的名字上写着「九斛轩」。 斑秃小心翼翼的往里走,那姿势,活像一个谨小慎微的松鼠。 原来,这个九斛轩掌柜大号胡小平,常年在这开铺子,不过这个人很怪,从来不跟人交往,周围邻居想跟他搭话,他一概不理,约他喝酒吃饭,一概不去,有邻居遇上麻烦,他第一个把防盗门拉下来,你要跟他说话,他躲躲闪闪,也不怎么搭理人,似乎最怕跟人交往。 既不帮人,也不承情,是个能躲就躲,万事不沾的人。 所以人缘不怎么行,周围也不勉强,没有跟他说话的,他这生意也平淡,不知道怎么支撑了这么多年。 程星河仔细看了看:「七星,不会找错了吧?」 「不会,」我答道:「一看他的头顶就确定了,肯定是他——你还记得吧,千眼玄武说过,万盆仙有个本事。」 能元神出窍。 程星河盯着那个斑秃,恍然大悟:「难怪呢!」 第1771章 女人吹气 在太后酱骨头那,那个给我们上菜的服务员就是个秃头。 我那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这修行到元神出窍程度的人,也都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头顶上必然有一处头皮,寸草不生。 为什么? 因为元神出窍,必须是从头顶出。 没有头髮,才能顺畅。 之前看见的那几个秃头,要么是全秃,要么是斑秃——可都是被迫秃,只有这个是主动秃,不是他是谁。 程星河有点半信半疑:「不过,都成了仙了,还在这破地方让流氓欺负,他图什么?」 人各有志,问问就知道了。 而且,千眼玄武说我跟他是老相识? 在什么地方相识的呢?一点印象也没有,真龙骨也没什么反应。 我进了屋,斑秃一看来人了,连忙招唿着让我随便看,我摇摇头:「我不是来看东西的。」 斑秃一愣:「那你是……」 「是来找你的,」我对他一笑:「您是万盆仙吧?」 斑秃眨巴了眨巴眼睛,露出了一个茫然失措的表情:「谁?」 老亓忍不住低声说道:「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斑秃跟着应声:「是啊,这位爷您肯定认错人了。」 我盯着他:「我是来找你帮忙,长真龙骨的——你认识我。」 斑秃细细端详了我半天,把手摇的跟电扇似得:「您真弄错了,什么万盆百盆的——您要买瓷盆,我这还真有几个,其他我是真不知道!」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来,他不认。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一寻思,就说道:「可能真是我找错了。」 斑秃瞬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嗳!」 可他话没说完,我就指着旁边说道:「我这几天先住在这,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上那找我。」 那地方有老亓的店面。 斑秃的眼神凝固了一下:「不会不会,我从来不给人添麻烦。」 「话别说这么早。」 我摆了摆手就出来了。。 老亓有些失望:「就这?你问他还问不出来,等他主动找你,不就更难了吗?」 第98页 「你放心吧。」我答道:「那位万盆仙人中一股子黑气往上冒,人中主寿,祸起人中,肯定是性命之忧,那个色气来的很急,三天之内必发,除了去找我,他没别的选择。」 老亓还有点担心,白藿香说道:「放心吧,他不会弄错。」 「为什么?这人非圣贤……」 「就为,他是李北斗。」 白藿香一想,比相信自己还相信我。 看来那位万盆仙,是要大隐于市啊。 到了老亓的店面,那是崇庆堂一个分店,伙计很热情的招待我们,泡上了一壶滚烫的金骏眉:「您上九斛轩找那个怪人去了?碰了一鼻子灰吧?」 「你跟那个怪人很熟?」 伙计点了点头:「他在龙凤桥,也算有这么一号。」 是出了名的怪。 跟老亓说的一样,这人除了从来不跟人交往,还有几个怪处。 一来,他一直孤身一人,没人见他出过店门——可他一直没饿死。 二来,初一十五必定关门。 三来,一到了夜里,鬼市开始在外面摆摊,他那紧锁的门里,老能听见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说话的动静,简直觥筹交错,跟个晚宴一样。 有好事儿的去听墙根,听清楚了,让人毛骨悚然,那声音不停不休,叫着许多人的名字,可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你想,大半夜,一个人在院子里搬东西,自言自语,叫谁不瘆得慌——他跟谁说话呢? 有人传言,他八成被妖邪迷了心窍,说不定早就是个行尸走肉了,外带他从不跟外人交往,天天是个与世隔绝疑神疑鬼的样子,谁跟他说话都不会舒服,所以谁也不肯跟他说话。 人怪,打扮怪,说话怪,总觉得,不怎么吉利。 「我们都觉得,他八成有社交恐惧症,可得了这种病,干嘛还要开门做生意?反正没人弄得懂。」 弄得懂,就不是怪人了。 程星河大大咧咧喝茶:「猜也别猜了,咱们今儿就去听听,看看怎么个怪法。」 伙计一听我们确实对斑秃感兴趣,脸都白了:「您真去趟这个雷?跟他扯关系,犯不上啊!」 程星河摆了摆手:「爷天生就是个勇者,就爱玩大冒险。」 现在也没别的事儿了,就等着吧。 等着的功夫——不如做个预知梦。 盘腿靠在了大椅子上,我闭上了眼睛。 我也有点感兴趣,这个万盆仙一身谜团,到底是怎么来的。 面前开始逐渐有了色彩。 这是一个很深的庭院。 庭院很雅致,到处都是绿色,可这个时候,我就听见窗户根下一声巨响。 「咣!」 里面一声惨叫。 我立马奔着里面就过去了,见到斑秃倒在了地上,身体似乎僵硬了——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死了? 一个东西落在了他脑袋旁边。 显然,是兇器。 我追过去一看,看清楚了这个兇器是什么,顿时就愣住了。 「啪」的一声响,外面像是有人在放炮。 我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黑了,程星河他们全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看,程狗还抓着一把瓜子,看上去津津有味的。 这个场景,简直跟过年的时候看外面舞龙舞狮似得。 我立马追过去了:「出什么事儿了?」 程星河立马给了我半把瓜子:「要说你是个李柯南,真是一点错没有——到哪儿哪儿倒霉,你咒那个斑秃的,已经成真了。」 我看清楚了,也是一愣。 不少人围在了斑秃的九斛轩门口,冲着里面就叫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一清二楚!」 「邪魔外道,光知道害人——滚出龙凤桥!」 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商户,一个个气势汹汹的,恨不得要把斑秃给杀了。 斑秃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人都傻了,光知道摇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我立马问道:「这些人,都撞邪了?」 老亓转脸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简单,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浅黑色的气。 这是凶邪之气,跟厉鬼或者残虐的灵物有关。 果然,其中一个人穿着个小猪佩奇的粉色裤衩,就在大街上哆嗦,我心说这人大晚上不睡觉耍流氓还是怎么着,那也不该穿这种花色。 那人脸白如纸,指着门脸就哆嗦着:「鬼,有鬼……」 原来那人也是个店老闆,专营玉器,今天睡觉早,迷迷煳煳的,就觉得有点冷,一睁眼,看见屋里出现了一个女人,正在对着他吹气。 那个女人披着长头髮,看不见脸,穿着一身白,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布,吹的气冰凉冰凉的,绝对不是活人能吹出来的! 这把那佩奇老闆给吓的,当时就想叫唤出来,可没成想,却怎么也叫唤不出来,身上只要是被那个女的吹过的地方,就跟被石头压了似得,根本就动不了。 而那个女的从脚到头,给他吹完了之后,就伸手摸他,那手指甲又长又弯,还染着凤仙花汁水,佩奇老闆的心脏都快吓出来了,没成想这个时候,佩奇老闆来了电话,他经常倒腾古董,手机铃是鸡叫——电话那么一响,那女的一下就不见了。 第99页 他出来一喊,大家当然都不相信,认定他做恶梦了出来现眼,其他几个老闆就笑,说看你熊的,这有啥好怕,不是天降艷福吗? 还有人跟着凑热闹,说就是,只要胆子大,贞子放产假。 佩奇老闆呸了一声,说你试试! 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老闆互相一对眼,嬉笑着说你让她来找我们! 个别老闆还算比较善良,就问是不是佩奇老闆得罪人了,人家吓唬他啊? 佩奇老闆一听,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指着九斛轩就说——好像那个女的,是进了斑秃家门了。 他这么一说,有几个老闆一下也站出来了:「我们也看见了!」 原来,撞邪的不光佩奇老闆一个,剩下的也碰上了,但是嫌丢人没好意思说,一听佩奇老闆出来牵头,全站出来了。 他们认定了九斛轩斑秃半夜弄的是歪门邪道,就是要害人的,这不是一起上门维权,非要九斛轩老闆出来给个说法。 第1772章 一片响瓦 我抬起头,看见月亮已经缓缓升起来了,斑秃也回头看着月亮,忽然一咬牙,就要把门给关上。 那些人一看他是打算当老赖,哪儿肯轻易放行,一下就把门给堵住了,说不给个说法,就滚出龙凤桥。 斑秃脑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股子轻易不为人察觉的灵气从头顶斑秃的位置上亮了一下。 这个变化极其细微,要不是我一身高阶行气,还真看不出来。 我立马用胳膊肘顶了程星河一下:「看艮位。」 程星河立马奔着艮位看,倒吸一口凉气:「妈耶!这不酱骨头店老闆娘吗?这么辣?」 之前我们去吃酱骨头的时候,也看见了老闆娘一眼,身材妖妖娆娆的,人也漂亮,但没多留心,现如今,那个老闆娘站在艮位本来也是来看热闹的,可忽然就把外面套着的一件白雪公主睡衣给脱下来了。 附近的人注意力本来都在斑秃那,没想到酱骨头老闆娘忽然大秀身材,转过脸一看,都愣住了。 好些人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可我看出来,老闆娘的眼神是迷濛着的,显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有个跟老闆娘一起来的男人见状,先是一傻,接着连忙就要把衣服重新套回到了她身上:「晓君,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闆娘非但没领情,摆的pose还更妩媚了,跟个专业舞者似的,那叫一个肤白胜雪,在暗夜里几乎是发光的。 我听到了小伙计咽口水的声音。 有缓过神来的,议论纷纷:「老闆娘这是怎么了?」 「听说老闆娘要离婚,是不是脑子受刺激了?」 「不可能吧?这大庭广众的,难道也中邪了?」 「中邪……」 有几个人缓过神,就看向了身后那扇大门。 这一看之下,全愣住了——九斛轩的防盗门,趁着这个机会,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落下,固若金汤。 当然,更多的人,视线根本就没法从老闆娘身上移开。 不长时间老闆娘眼神终于不迷濛了,一低头看见自己这个情况,嗷的就是一声尖叫,把睡衣披上就逃走了。 那些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九斛轩,可已经晚了。 那些人都跑过去砸门,可砸不开,闹腾的别提多热闹了。 好不容易才散开,但骂骂咧咧,都说让斑秃别想开门,开一次就找他一次。 程星河摇摇头:「龙凤桥美好的一天,从遇到李北斗结束。」 我们都知道,刚才老闆娘,显然是中了迷魂咒了。 谁给她下的迷魂咒,目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老亓也看直了眼:「没想到,这这胡小平还真是深藏不露。」 可他深藏不露的目的是什么? 我跟程星河一歪下巴,程星河跟我显然是想到了一处去了,挤眼一笑,我们俩就上九斛轩附近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冲着斑秃那个谨小慎微的性格,不可能没有任何举动,我们把他身上的谜团给弄清楚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道围墙不算太高,可是很陡峭,程星河把水母皮拿出来,我们俩一起套上,就上了房。 斑秃还真小心,围墙上铺着的是「响瓦」,这种瓦并不多见,外脆中空,爬墙的时候不小心碰上,就是哗啦啦一片连环响,跟电动车的防盗铃一样,古法锻造,目的就是防盗。 隐姓埋名,不跟人交往,各种严防死守——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响瓦附近,果然,看见了一个幽深的庭院。 这个庭院看轮廓,非常雅致,跟预知梦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这会儿月亮被云给遮住,高墙又挡住了外面的路灯光,庭院里黑漆漆一片,也只能看到轮廓。 我们听到了一阵叮铃咣当,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互相碰撞。 是搬东西的声音。 「八姐,你快别说了——这个地方呆不得了,得想法子,一定得想想法子……八姐,你的手摸起来这样干燥,又不肯喝水!」 接着,就是一阵焦躁的低语声。 我和程星河在水母皮下一对眼,程星河低声说道:「说什么自己一个人住,不吃不喝不买东西,合着家里还有其他人。」 第100页 我摇摇头:「别吭声——未必是人。」 程星河一皱眉头,就继续往下看,果然,那声音继续说道:「四大爷,您也别说风凉话——我先把胳膊给你包扎一下,什么,要走,上哪儿走?本来就有人盯着我,今天,他又来了!」 他似乎打了个寒颤:「哎,四大爷,不瞒您说,看见他那一秒,我这心都吓的停住了——他不是被真龙穴困住了吗?我是亲眼目睹,怎么还真回来了?」 程星河拍了我一下,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把他吓成这样的,毫无疑问,是突然出现的我。 而且,他亲眼目睹——显然,他知道真龙穴,和景朝国君的秘密。 绝对,绝对要问出来。 程星河更感兴趣了,就继续往下看。 「九妹妹,你冷不冷,天气凉了,我给你拿件衣裳——不行的,不行的,你也听见了,那个傢伙,栽赃嫁祸,已经把外头那些蠢物给引过来了,防着他还防不过来,真龙转世又到了,你听见了吧,他要真龙骨!我是能让他长回来,可我不敢,不敢呀!」 听的稍微久一点,就听出来了——跟传言之中一样,听上去,他似乎在跟很多人交谈,可从开始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简直跟在打群聊电话一样,但谁都觉得出来,这绝对不是打电话,而是那些「人」,就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 这一瞬,一阵柔和的风从我们头顶吹拂过,月亮的光线,从上头倾泻了下来。 我们终于看清楚了院子里的一切。 没有预知梦里见到的那么凌乱,反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摆着很多东西, 我们俩仔细一看那些东西,一下就愣住了。 是——数不清的盆栽! 有结着鲜红的小珊瑚珠的南天竹,有雪松,有苍柏,郁郁葱葱,每一个的造型都十分离奇古怪,但又有说不出的格调。 之前说起「万盆仙」,完全是不明所以,看到了这些盆栽才明白——他的这个「万盆」,合着是盆栽的意思? 这个人,是个盆栽收集癖啊! 而他正蹲下来,把一盆苍龙回头松抱起来,迎着月光,仔仔细细的擦干净针叶上的灰尘:「好,小郎乖,一会儿有露水月光给你喝,你快快长,长出了塔来,就是男子汉……」 他当成了「家里人」,在絮絮叨叨说话的,竟然是盆栽。 「小郎啊,爹也不是忘恩负义,爹活了这么久,死了又如何?爹不怕死,唯独一样……」斑秃的声音满怀情感:「就是捨不得你们!」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都愣了一下。 而这一瞬,「哗啦啦」一声响,猝不及防的,身边的响瓦忽然就响了起来。 一转脸,就看见一个东西矫捷的从房檐上翻身而下,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冒着绿光! 而响瓦的声音这么一起,斑秃勐然就抬起了头,白天里萎靡不振的眼睛,一瞬间鹰隼一般,精光四射! 我立马拽住了程星河就往下扑。 果然,就在我们落下去的一瞬间,一道破风声几乎跟水母皮擦肩而过,身后的那片响瓦,「啪」的一声,炸碎了一层! 我们俩在水母皮的掩护下,滚到了一大丛冬青后面,就听见斑秃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三姨娘,二姐,你们都不要怕——那个找麻烦的贼,又来了。」 第1773章 苍龙回头 与此同时,墙角边一阵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轻捷的从排水道那熘过去,被这个声音一引,斑秃扬手,那个位置的砖石瓦砾轰然炸开。 好强的力道。 那个力道奔着那个活物追出去了一米多远,墙边有一棵虬结的麒麟榕,眼看那个力道是剎不住的,麒麟榕肯定要被打一个粉碎,可没想到,那一道气竟然以不可思议的控制力,极其精准的避开,继续躲过之后的小曲杨,展叶芋,一丝一毫,都没伤到! 我顿时屏住了唿吸,能把气化无形为有形,我现在也能做到,可是,绝不可能用的还这么出神入化,这个人,恐怕能力在公孙统之上。 难怪,有资格被人称为「仙」。 很快,那股气一抬,我们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窜进来的东西,被打中了。 那东西跟一块破布一样,跌在了排水沟里,「扑」的一声响。 「我不杀生,」斑秃的声音响起来,跟白天的唯唯诺诺,刚才的絮絮叨叨截然不同,这个声音,又冷又硬,杀伐决断:「可不代表,你能动我的东西。」 「哟。」一个尖细妩媚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是我非得动呢?」 我一皱眉头,这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对,跟祸国妖妃十分相似。 风情万种,入耳骨酥,可她绝对不是祸国妖妃,恐怕比祸国妖妃,还差几分火候。 「那我就打烂了你的膝骨,」斑秃缓缓说道:「你再也爬不过这里的墙。」 「你这么讲,人家可有点害怕。」那个声音丝毫听不出受伤的痛苦,更听不出一丝畏惧,反而倒是有几分挑衅:「你一天不给我復生木,我就一天不会善罢甘休。」 我和程星河在水母皮下一对眼,復生木? 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月光下,斑秃的表情瞬间一片死白:「你到底从哪儿知道我有这个东西的?」 第101页 「我不光知道你有,我还知道,屠神使者也在找那个东西,」那个妩媚的声音更加有恃无恐了:「现如今,那个叫李北斗的也来了,嘻嘻嘻,你的麻烦,一个接一个——恐怕,你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屠神使者,也跟这件事儿有关系? 斑秃吸了口气,冷笑:「谁要,我就等着谁……哎呀,五姑婆,你可莫要害怕,」 他说着话,忽然弯腰,面对着一盆吕宋杜鹃,仔仔细细的在叶片上摩挲,捏走了几个小虫子:「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他面对盆景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走火入魔。 那个声音很像祸国妖妃的似乎也被他那个神色给震慑住了,妖媚的声音也有了几分不自然:「我们家先生,可很快就要回来了,你藏不住了。」 斑秃转过脸,刚要冷笑,可这一瞬,我一下就注意到了,南墙根上,闪过了一道青气。 「啪」的一声脆响,不知道哪个盆被摔碎了! 斑秃勃然大怒,对着那个位置就冲过去了:「八叔公,八叔公……」 斑秃对自己的打扮是毫不在意的,甚至有些乱七八糟,我们白天还看到他穿了两只颜色各异的袜子,可这地方的盆栽整整齐齐,应该是按着花色种类大小摆出来的,他对自己不上心,可对盆栽极为熟稔,比一般人娇小的脚精准的踩在空隙之中,连一枚叶片都没碰到,直接冲到了盆栽被打碎的位置上。 我们听见,排水沟的位置上,响起了一声轻笑。 我和程星河都闹明白了——刚才那个被打到了排水沟的东西,是故意声东击西,靠着自己做诱饵吸引了斑秃,却让同伴趁机在后面偷袭。 是为了盗取所谓的「復生木」? 之前斑秃才利用酱骨头老闆娘这么做,报应这么快就到了。 月光下,我看到排水沟的位置,猫着一个体型比猫略大的长毛的,眼睛狡黠的眯起,反射了月光。 我有种直觉,那双眼睛,很像是狐狸一族的眼睛。 程星河踢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不要走神,我看到斑秃冲过去,抱起了两片碎瓷片。 可碎瓷片里只有露出一盆有空洞的土壤,原本生在里面的植物,已经不翼而飞。 斑秃的背影,浑身发颤。 他勐然回头。 「唰」的一声响,附近的叶片一起颤动了起来,斑秃有了杀气。 「我只是不想跟你们打交道,我只想躲在这里……」他喃喃的说道:「我做错了什么?」 排水沟里的那个狡黠的东西已经翻身起来了,缓缓说道:「这是你的报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做那件事儿的时候,就应该想到……」 话音未落,一个极其强大的气息奔着那个声音妖媚的东西就过去了,那东西轻轻一笑,有些嘲讽的意味,翻身躲过,趁势扑上了围墙,响瓦哗啦啦一阵脆响,那东西的身影翻过屋嵴,逆着月光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句话:「你活该!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哩!顺便告诉你……」 那东西一声轻笑:「上你这里来的,可不光我们——还有你害怕的人。」 果然,那东西一早觉察出了我们的存在,拉了我们来顶雷! 这话一出口,斑秃的身影勐然凝滞住,转脸对着院子扫视了过来。 一瞬间,那视线正跟我们对上。 我心头一震,好在他没透过水母皮看向我们,只是喃喃的说道:「都是贼——来的都是贼……要偷我的宝贝……」 这声音,充满了憎恨和怨念,让人毛骨悚然。 可很快,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悲凉:「报应来了……」 果然,他干过什么心虚的事儿? 而他而已不追那个狡黠的东西了,坐在了了盆栽之中的空隙里,盘起来腿,打坐。 月光打在了他头顶上,我们看到,斑秃的位置上,出现了一抹极其耀眼的仙灵气。 他想要元神出窍? 是了,一定是要追那个丢了的盆栽。 我还想细看呢,可这一瞬,不知道为什么,耳鼓一震,那种久违的,嗜血的感觉又出现了。 现在的真龙骨,压不住狐狸尾巴了。 想撕裂,想屠戮…… 一双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程狗。 他显然也看出来了,一歪下巴,意思是赶紧走。 接着,他拽住了我胳膊,就从围墙边缘,尽量小声的熘出去了。 到了墙根儿,我们俩把水母皮掀开,我把莲花蕊灌进去,长长出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围墙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得赶紧让那个斑秃帮你长骨头。」 是啊,不然,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接着,他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说那傢伙干过什么亏心事儿?」 「说不准,看他的样子,报应马上就到。」我答道:「到时候,咱们出来搞个人情,不怕他不帮忙。」 程星河一乐,表情跟刚才那个狐族一样狡黠:「行,咱们回家等着去。」 我觉得出来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事儿了?」 程星河咧嘴一笑:「秘密——一个小小催化剂。」 一边走,他看见了路边停车石球上挂着铁链子,上去就跳起了皮筋:「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第102页 好么,除了正事儿,他什么都拿手。 不过,这货虽然不靠谱,看他总有一种能耐,跟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被他那个无忧无虑的态度感染到,似乎世界上就没什么难事儿。 「你为什么老能这么开心?」 「能活着,还不开心?」他笑眯眯的说道:「先回去睡一觉,磨刀不误砍柴工,读完初中再打工。」 「你这些骚话都跟哪儿批发来的?」 他一边沿着马路牙子跳皮筋一边回答道:「小时候发现的——有时候眼看着要挨打了,把打人的逗乐了,能少挨几下。」 我心里勐然一震。 谁也不知道,他之前吃了多少苦。 一到了老亓的铺子,白藿香还没睡,看见我们回来了,这才像是放了心。 程星河一乐:「正气水,你熬这么晚,怕七星被人煮了还是怎么着?」 白藿香两眼一立:「我睡不着犯法?」 说着转身要走,可一瞬回过头,狐疑的看着程星河:「你怀里是什么?」 程星河眼睛一瞪:「好么,这火眼金睛会传染还是怎么着?」 他把t恤掀开,我就看见,他顺手牵羊,竟然抱来了一个盆栽。 我一愣,这个盆栽,正是被斑秃称为了小郎的苍龙回头松。 「这不是你说的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上了我的眼神,振振有词:「咱把他儿子给研究透了,等着他来寻亲就行了。」 说着把盆栽放在了灯下面,仔细研究了起来:「哎,你说这盆栽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把他迷的神魂颠倒的?」 我也就着灯观察了起来,苍龙回头松其实并不少见,商店街也有卖的,最便宜的八十块钱就能来一小盆。 这是趁着松树小,用藤条箍出来的形状,越像龙越值钱。 不过这一盆头有须,尾有鳞,是个难得的上品。 简直栩栩如生,是一条回头的龙。 但是仔细一看,我就看出来了——这个苍龙回头松的树根下,有一股子黑色的秽气。 奇怪,这东西怎么来的? 第1774章 土中秽气 那个秽气一直从树根底下往上冒,黑色压红。 我皱起了眉头,这个盆景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立马凝气细看,模模煳煳,我看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这是个——小孩儿?」 照着程星河描述,这个小孩儿七八岁的年纪,缺两个门牙,正在咬手指头,哭,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我扒开了盆栽根部的浮土,就皱起了眉头。 树根下,正镶嵌着两个门牙。 程星河靠近那个身影,不长时间,小孩儿像是破涕为笑,他回来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屈死的。」 原来,这小孩儿是被后妈虐待死的。 这种秽气怨气,能让盆栽扭曲成了珍奇的形状。 跟人心一样。 这些盆栽,是怎么来的?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每一个盆栽,都住着一个冤魂? 难怪,斑秃对每一个盆栽都有一个称唿呢! 那个復生木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狐族千方百计,要弄到那个东西? 白藿香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皱起了眉头:「你现在怎么连这么不光彩的事儿也干?」 「这怎么了,」程星河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脏手的活,我替七星干。」 这话说的,极为自然。 我一愣,程星河一条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江真龙手底下一堆帮手,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我不允许你羡慕别人。」 我心里刚要一暖——事情是不光彩,可这个情义,谁能不感动? 「谁让我宠爱我好大儿呢!」 「滚,你是我好大儿。」 白藿香倒是笑了,像是在看一对互啄的菜鸡。 程星河刚要乐呢,忽然外面就是一阵敲门的声音。 程狗的精神立刻就振奋了起来:「斑秃是踩着风火轮来的,这么快?」 可一打开门,出乎意料之外,站在门外的,是酱骨头老闆娘。 还有一个男人,陪在了老闆娘身边。 正是之前给她披睡衣的那个。 老闆娘盯着我们,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热切的说道:「先生,您来帮帮忙!」 老闆娘眉宇之间,都是黑气,估计是刚才中了迷魂咒的后遗症。 白藿香不着痕迹的就把她的手给拉过去,做出看脉象的样子:「你慢慢说。」 「就是那个老怪物!」老闆娘指着九斛轩的方向,泼辣的说道:「我刚才——就是那个老怪物弄的!您是个先生,就一定得帮帮忙,给我出了这口气!我那一中邪,真是窝头翻个,现大眼啦!」 原来,老闆娘刚才羞愤交加,几乎一头撞墙上——这以后还怎么在龙凤桥立足?已经有好几个平时就嫉妒她的女邻居在一边幸灾乐祸,说她不光卖骨头,还卖肉。 她越想越气,还是那个男人拦住了她,说恐怕就是斑秃闹的么蛾子,利用她调虎离山呢!有仇报仇,犯不上作践自己。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跟斑秃闹过点不愉快,认定了斑秃藉机报仇,可那么多人都没法把斑秃怎么着,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她想起来,看到我身上挂着风水铃——以前她有过挂风水铃的客人,知道我们是吃阴阳饭的,等不到天亮,这就来求我做主了。 第103页 「只要您啦能帮我出这口气,」她气咻咻的说道:「您今年到八十的酱骨头,我们包了!」 程星河一听立刻在后头踢我,意思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倒正是个机会。 我立马问道:「关于那个斑秃,你还知道什么其他的?」 老闆娘想了想,立马说道:「我就知道,他好像经常偷偷摸摸,跟人换什么东西。」 老闆娘的厨房窗口,正对着斑秃的大门,有天半夜她收拾骨头呢,就听见对面窸窸窣窣有声音,像是有人抱着个什么东西上他们家门口去了,那东西让布盖的严严实实的,斑秃出来,撩开布看了看,像是十分高兴,抱着就进去了,看大小,像是个婴儿。 斑秃还来了一句,再有这样的好货,多少钱他都要。 在月光下面,老闆娘还看见,那个怀里抱的东西,分明伸出了一只小手。 说着老闆娘一拍丰腴大腿:「别是买卖人口呢吧?」 那个大小,应该是盆栽。 我倒是想起了其中一个盆栽——那个盆栽叫南天参,颜色形状,都很像是婴儿舒展的手臂。 指甲毕现的,最为稀缺。 「你看见他跟其他人来往过吗?」 「那没有。那个怪物,从不跟谁来往。」老闆娘摇摇头,但这一摇,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说起来,前一阵子,有个穿红袍的来找过他。那个穿红袍的也怪,长得是很俊美,可眼神冷冰冰,嘴角却是笑着的,哎也,说不出的瘆得慌。跟他一样,都是怪物。」 我看向了程星河。 那个——老头儿口中,害死了程狗他爹的屠神使者! 程星河的二郎眼顿时就亮了起来:「那个人说什么了吗?」 「那个人说——让他把復生木交出来,不然的话,肯定要他后悔。胡小平说,要是他不交呢?那个人就笑了笑,说不交的话,那个大麻烦很快就会上门来找你。」老闆娘嘆了口气:「你们知道,这种事情报警也没有,谁也不信怪力乱神,我们就只能靠你了!」 我点了点头:「我尽力。」 老闆娘千恩万谢的走了,临了回过头,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你们千万要记着,不知道为什么,那傢伙,好像很怕打雷打闪。」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怕打雷打闪?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刚想到了这里,门还真响了起来。 斑秃来了。 他脖子上的扣子是歪的,袜子依然是岔色的。 他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伸出了手:「把我儿子还给我。」 他那双畏缩的眼睛里冒了火:「你们是贼。」 「那也行,」程星河一乐:「你跟我们谈谈长真龙骨的事儿。」 斑秃的脸,几乎成了酱色,嘶声说道:「你们这是绑架,你们这是勒索!」 我却伸手就把那个盆栽抱过来了。 程星河一愣,就要拉着我,意思是,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了,给了他,他不告诉我们真龙骨怎么长怎么办? 斑秃抢过去,看着我,半信半疑:「你到底……」 我答道:「比起关心盆栽,你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我告诉你一句好话,跟你换真龙骨的消息。你也知道,你最近得罪了不少人,这几天——千万不碰火腿。」 程星河白藿香全愣住了:「火腿?」 这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的? 斑秃的脸色也是一变。 没错,就是火腿。 那是我在预知梦里看到的,让他气绝身亡的兇器。 第1775章 拜石菩萨 斑秃愣了半天,露出了十分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你能卜算出来?」 我摆了摆头,说了你也不用听懂,能记住就行,反正你能活着就别死,我还得指望你帮我长真龙骨呢。 斑秃踌躇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显然,他本来觉得我是有备而来,这一次「绑架」一准是要为难他的,可没想到我不光没恶意勒索,反而还告诉他一句要紧话,倒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半晌,他吸了口气,这才说道:「天底下,还真没有躲的掉的债。」 他终于算承认自己是万盆仙了。 我立马乘胜追击:「你心里明白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眼下会有麻烦,我不白求你帮忙,只要你肯帮我长真龙骨,我就把你这个性命之忧给解决了。」 程星河趁机敲边鼓:「那没错,你的一切痴迷,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你要是死了,那一切就全没了,是啊,你不怕死,可你那么些家里人要是流落到了其他人手里,没肥吃饿死,没水喝渴死,没人管,枝干折断,果子被狗啃……」 「别说了!」 斑秃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跟听见鬼故事似的:「太吓人了……」 跟我们之前听他自白的一样,他并不怕死,唯独捨不得那满园的「亲戚」。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才抬起头盯着我,说道:「你也知道,最近有人在找我的麻烦——刚才,它们把我一个要紧的东西给偷走了,你要是能帮我给找回来,我就告诉你真龙骨怎么长!」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復生木。」 斑秃浑身一颤,看着我们的眼神,更难以置信了:「你怎么知道?」 第104页 我还没说话,程星河抢先一步摆了摆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你先告诉我们,那个復生木,是什么模样,干什么用的?」 斑秃犹豫了一下,这才嗫嚅着说道:「那是我老儿子……」 话刚说到了这里,我就听见后面「咣当」一声。 老亓听见动静过来,手里的保温杯整个翻了,撒了一地枸杞菊花:「復生木?」 原来,復生木形如婴儿,跟传说之中的人参果一样,能让人起死回生。 懂行的有云,茯苓延年参益寿,灵芝能把死人救,加起来不如復生木,復生之木活千秋。 不过话都听过,復生木却从来没人见过。 传说只要復生木在手,人能长命百岁,灵物立地成仙。 难怪那两个灵物对这玩意儿趋之若鹜呢! 老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神都跟着热切;「你要是能找到那玩意儿,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看看啊!传说中这东西灵通七窍,见一面都是机缘!」 斑秃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像是根本捨不得把復生木给人看。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照不宣——难怪深入简出的,合着是怕復生木被人给盯上。 这样的事情我们也算是见多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出了名的珍宝固然是好东西,可放在人身边,却迟早要招来祸患。 程星河更有兴趣了:「那这个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亓也凑了上来:「该不会,你能成仙,就是靠着那个復生木吧?」 斑秃眼神紧张了起来,满脑袋都是豆大的汗珠,差点没把脑袋给摇晃下来:「这跟你们,没关系。」 他好像很心虚。 我想起来,那几个来偷东西的狐族嘴里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几个狐族是谁?」我问道:「上哪儿去了?」 「就是这一点难办。」他立刻说道:「这几个傢伙不知道找到了什么皮,笼罩在身上,把气息掩盖的干干净净的,找是找不到,但是復生木的气息就在附近,一准走不远。」 带着这种东西,估摸着眼馋的少不了,走远了更危险。 我接着说道:「不光长真龙骨,还有一些事情,跟您请教。」 关于四相局。 斑秃一点没意外:「我开店,对顾客素来是有一说一,童叟无欺,放心吧。」 程星河忽然回过头,盯着斑秃:「说话可要算数,一手交木一手长骨,要是到时候闹么蛾子……我们这些顾客,也不一定都是上帝,也有魔鬼。」 斑秃一听这话跟被冤枉了一样,举起两只比普通男人娇小的手就乱摇:「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行。」我答道:「你也照顾好自己——记住了,别碰火腿。」 斑秃这才点了点头,盯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真不记得我了?」 我要记得就好了。 斑秃眼神一松,像是放了心,但很快把眼神给遮掩住了,抱紧了那个苍龙回头松,回身就匆匆忙忙往自己家跑过去了。 我立马叫住了他:「你等会儿——一会你出了这扇门,一定要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念几声阿弥陀佛,等天亮起来,上龙凤桥石菩萨那跪拜磕头,烧纸焚香,祝祷几句,万幸万幸,声音大一点,一定要虔诚。还有,别人要问你出什么事儿了,你就说是来还愿的,记住了,一定要高兴。」 龙凤桥头有一个石菩萨,裙摆上都起了青苔,但是依然栩栩如生,附近的人时不时还会去烧香求保佑。 他一愣:「高兴?」 是啊,丢了东西,怎么会高兴的起来?再说了,拜菩萨又是什么意思? 我一笑:「说破了就不灵了。」 他皱起眉头想了半天,只好按着我说的回了自己的铺子,背影很像是恋家的田鼠。 这个囤积癖也像。 程星河抱着胳膊:「你说他积攒那么多盆栽干什么?草草木木,不都一样?」 「大概跟你积攒钱的缘故差不多吧。」我答道:「再说了,每一个盆栽都是活物,独一无二,世上没有两盆一模一样的。」 程星河坚决觉得其他东西都没法子跟钱相提并论,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说,斑秃一个能元神出窍的,都找不到那几个狐族,咱们上哪儿找去?」 我答道:「没事儿,你跟着我出去熘达熘达。」 有事情发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天一大亮,我绕着龙凤桥四处看了看,街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果然,跟斑秃说的一样,这地方有老木头的气息,有铁锈的气息,有冰糖葫芦的气息,可就是没有一丝狐族的气息。 程星河绕了一圈,吃了两盒章鱼丸,四串鱿鱼须,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回头就有些不耐烦了:「会不会已经跑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龙凤桥头的位置。 这会儿好几个人在窃窃私语:「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胡小平今天出门槛啦,还拜菩萨呢!」 「昨天还有人说他搞歪门邪道,弄的几个铺子的老闆都倒了霉,自己还有脸来烧香?不怕菩萨噼了他。」 「管噼人的也不是菩萨,那是雷公。」 昨天几个闹事儿的也看见斑秃了,围上来也想要说法,可这里的人不敢得罪菩萨,只把斑秃团团围住了,还有好些来看热闹的,瞬间把这里挤的水泄不通的。 第105页 我朝着四下里看了看,跟程星河一歪下巴:「找到了。」 程星河一愣:「你从哪儿找到的?」 「跟我来就行了。」 桥头就是太后酱骨头,不过今天歇业了,我上去敲了敲门,一开始没人回应,我扬起声音:「那我就自己进去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开了门,小心翼翼的望着我:「您,有事儿?」 正是昨天陪着老闆娘找我报信的那个男人。 我沖他一笑:「我过来找个东西。」 那人一愣:「什么?」 「復生木。」 那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1776章 九重虫蛹 下一秒,他就要把门给关上,可我一只脚就卡在了门槛上,手往合页上一划,那扇门轰然就倒下了。 那人僵在了原地。 程星河挑起了大拇指:「好大儿,你这拆家的本事有长进,赶上二哈了。」 哈你大爷。 厌胜术里有很多方术是在门闩,门槛,窗棱下面动手脚的,我现在摸这些位置,跟挠头皮一样简单。 那人吸了口气:「什么叫復生木,我没听说过。」 我一步迈进来:「没听说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立马拦住我:「您也不能私闯民宅……」 「这未必是个民宅,」我环视了一圈:「叫老巢是不是更好一点?」 那个人一开始只是脸色不好看,现如今,面如土色。 下一秒,他忽然猫下身子,奔着后院就要蹿,可我比他快一步,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往后一扣,他结结实实就扑在了地上,惨叫也没顾得上,对着后面就要叫,我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嘴。 后院种着很多花,是重瓣的九重葱,耳朵已经捕捉到了花瓣坠落的声音,后头有人要跑。 程星河一凤凰毛从窗扇上扫出,玻璃炸开,就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要攀过了那一重高高的女儿墙。 程星河对着窗户就要冲,可那个身影极快,白藿香追过去,手里银针一亮,可似乎没起什么作用,那个身体几乎柔若无骨,以人类达不到的角度,翻身就不见了。 程星河气的跳起来就要去追,刚翻到了墙下,就看见一个东西从房檐上掉了下来。 眼瞅要摔在了地上,我也没管里面是什么,奔着那东西就扑过去了。 这样一下力道很大,为了接住那玩意儿,我自己差点摔个大跤,还好有蛟珠在,翻身还是站稳当了。 程星河来劲了:「是不是復生木?」 不像,这个东西很暖。 打开一看,我们都愣了一下。 襁褓之中,是个小婴儿。 头顶出现了一道阴影。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了,她低头看着我们,一脸绝望。 我仰脸看着她:「你下来吧,咱们有话好说。」 不是别人,酱骨头老闆娘。 那个开门的男人赶过来,看见那个婴儿还是好端端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蹲在了地上,喃喃的说道:「万幸——万幸……」 酱骨头老闆娘的表情一凛,只好下来了。 她盯着我,细长的眼睛一阵惊疑:「你怎么会疑心到了我们头上?按理说,不可能……」 她看向了那个男人,眼神一厉:「你不是说,有那个在,没人会发现咱们的气息吗?」 那个男人也是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不是,按理说不可能啊!我真放的妥妥帖帖的!」 「也简单。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我答道:「是等着你们自己现身呢!」 老闆娘和那个男人一愣。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石菩萨?」 没错,就是石菩萨。 我之所以让老闆去拜石菩萨,就是要投石问路。 因为,狐族其实是非常多疑的一种生灵。 斑秃说了,那个復生木并没有离开这里。 既然盗贼还在原地,那他肯定是要关注着失主的动向的——预防失主把自己给抓住。 警匪剧里常说,犯人一定会第二次回到案发现场,就是这个道理。 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既然盗贼会关註失主,那失主的一举一动,都极为重要。 你想,失主丢了那么要紧的东西,第一就得难受。 可失主非但不难受,反而开开心心的,甚至跑去拜佛,说谢谢菩萨保佑,这叫哪个贼看了心里不纳闷? 这是什么操作,他去还愿,是知道了我是真正的盗贼?还是——失物出了什么问题? 盗贼见到了失主这个反常的举动,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把那个东西重新打开看看。 所以,天一亮我就关注了这周围,就是要看復生木的灵气。 復生木属于灵物的范畴类,会有一道青气。 所以我一直用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仔细观察,就发现酱骨头店的色气不对。 更别说,他们突然关门了。 这一追过来,果不其然。 老闆娘看向了那个男人,眼神复杂。 「我就知道,咱们那个东西,出不了毛病!」那个男人一拍大腿,一开始还挺高兴,可再一寻思,这事儿已经是这么个结果了,高兴不起来了。 程星河来了兴趣:「东西?」 「他们手上有好东西,确实把气息藏的严严实实的。」 第106页 我的手打开,是开门的时候,从合页后面卸下来的一个小东西。 看上去像是个木头条,一片乌黑,上面有一圈一圈的年轮纹,可这不是木头条,这是一种珍奇的虫蛹,叫九重天。 这种蛹有九层皮,能把幼虫裹的严严实实,确保破茧之前,没有任何天敌能发现。 这东西灵性极强,能隐匿自己的气息,要是把这种虫蛹搁在了门合页里,那就等于在门口布了一个屏障,能预防内里的气息泄露出去,很多有灵性的动物就会把这种蛹放在老巢,预防被人找到。 平时老巢没什么好保护的——唯独有一段时间是比较特别的。 有幼崽的时候。 不用说,这个小孩儿,估计是酱骨头老闆娘的后代。 酱骨头老闆娘吸了口气:「你连这个也认识……」 是啊,这是一种野路子,不过野路子方术,我是专家。 酱骨头老闆娘盯着小孩儿,嘆了口气,忽然就给我跪下了:「我们胡家的,不欠外人恩情——你救了我的娃儿,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连忙把她扶起来了:「有话好说,你们岁数大,我受不起。」 老闆娘眼圈一红,喃喃的说道:「是我对不住娃儿。」 原来刚才翻墙逃跑的时候,她把孩子背的稳稳噹噹,可也不知道怎么,手上就没了力气,差点没把孩子给摔出了个好歹。 白藿香嘆了口气,一只手不着痕迹的往老闆娘背后一拂——显然,是因为她放的针。 我盯着酱骨头老闆娘:「你们说说吧,抢了斑秃的復生木,到底是为什么?」 酱骨头老闆娘眼神一凝:「什么叫他的?那东西,本来不是他的!」 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那是哪儿来的?」 第1777章 杀父仇人 酱骨头老闆娘脖子一梗,是想说,可被那个男人给拉住了,挡在了老闆娘面前:「我们也说了——你,你把孩子还给我们吧!」 程星河已经把那个小孩儿给抱紧了:「那不行,把復生木交出来,我们七星能不能长骨就靠着那玩意儿了。」 这一下,酱骨头老闆娘和那个男人脸色都难看了下来,却是异口同声:「做不到。」 程星河拿出了刘备的架势,就要把孩子给摔下来:「我劝你们别逼我,我今天吃了点枪药!」 老闆娘细长的眼睛瞬间就炸了一圈红,可她强忍着眼泪,梗着脖子就说道:「那也不行!」 说着,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咬住了牙:「你摔吧!」 那个男人却整个僵住了:「咱们好几百年,才得了个他……」 老闆娘睫毛垂下,简直像是笼罩在眼睛上的一片云:「这是他的命。」 狐族是出了名的护崽,要是人动了它们的孩子,它们捨命,也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的事儿,比孩子的命还重要? 程星河我是太了解了,叫唤的狗子不咬人,你从他手里抢过去摔,他都不可能让你得逞,更别说自己摔了,他这虚张声势整的很尴尬,我立马说道:「你们找復生木,是为了九尾狐?」 这话一出口,老闆娘和男人都给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这说来话长,」我立马问道:「你跟我说说,九尾狐现在怎么样了?」 老闆娘犹豫了一下,上下扫了我一眼,有些戒备:「你跟我们那位,有什么关系?」 我一下被问住了,什么关系? 硬要说的话:「我欠她个人情。」 她的尾巴,好几次救过我的命。 老闆娘却是满眼戒备:「你才几岁,能得到它老人家的人情?」 摆明了,她认定我是在骗她。 「你爱信不信。」我环顾四周:「你们在这开什么酱骨头,就是为了找万盆仙搞那个復生木吧?处心积虑这么久,也是为了復生木?」 别说,酱骨头的荤腥味道,能很好的掩盖他们身上的气息。 「那一位,冤枉!」老闆娘厉声说道:「当年,我们在它老人家的护佑下,谁也不敢动我们一分一毫,对我们恩重如山。可自从它老人家被贬谪下界,被关在地下,我们也饱受欺凌,无立足之地,这些年,多少屈辱?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他老人家救出来,重振我们这一族的声威!」 说着,她声音一梗:「全族的大事儿,都落在了我们肩膀上——区区一个小娃儿,有什么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最后半句,她是吼出来的。 为了家国大义,她是要把自己的孩子给牺牲了。 我心里一震。 简直,是英雄的作风。 白藿香最看重妇女小孩儿的权益,看向了程星河,就给他来了一下。 「咱们没有必要非闹的这么僵。」程星河不知不觉,已经把那小孩儿抱好了,声音也软了几分:「没有这个必要——不过,我们想打听几件事儿。」 老闆娘一愣。 我接口就说道:「那位九尾狐,为什么对四相局动手脚?」 就是因为它对四相局动手脚,所以才被三清老人给围剿了。 老闆娘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是因为,它想找一样东西。可那个东西牵涉很大,它才被盯上了。」 「东西?」 我刚要说话,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头顶的瓦片上,一阵轻微的响声。 第107页 下一秒,我立刻就将老闆娘推开:「小心!」 话音未落,天花板轰然炸开,数不清的散神丝从尘埃之中探出,对着我们就扎了下来。 屠神使者? 那些散神丝跟我们擦身而过,我抬起手就用斩须刀横扫了过去。 但是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来,斩须刀上传来的触感不对。 之前斩须刀,简直是所向披靡的,可这个时候,斩须刀竟然没砍断那些散神丝,不光如此,散神丝像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道给牵引住,勐然改了方向,悄无声息的从我手上脱了出去,没入地板上! 我一下就愣住了。 跟之前,我一刀斩断数不清散神丝的时候相比,散神丝没变——是是用散神丝的人变了。 抬起头,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 那个红衣人身材修长,脸色惨白,长相是接近阴柔的俊美,一张红唇,甚至称得上娇艷。 可他眼神冷森森的,像是被冻住了。 那种冰冷的眼神,配着笑意,简直让人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诚然,他的模样是让人觉得瘆得慌,可更可怕的,是他这一身的煞气。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煞气。 之前的那些屠神使者兄弟,也已经非常强大了,可跟他一比,简直跟玻璃珠子,比真正钻石一样,悬殊如云泥之别。 老闆娘抬起头看着他,喃喃的说道:「是他……」 说着,转脸看向了我:「上九斛轩找胡小平的红衣人,就是他!」 程星河屏住了唿吸。 这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红衣人微微一笑,嘴角扬起来,露出了个好整以暇的悠闲笑容来:「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还是回来了。」 好久不见? 可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不光如此,我看着他,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了一种极为反感的感觉。 我跟这个人——有仇! 而且,是深仇大恨。 血像是沸腾了,把耳鼓撞的一下一下钝响,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冲动,我想一拳砸烂他的脸。 不,砸烂他的脸,也不够…… 终于见到这个人了——我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一只手拉住了我。 白藿香。 她满眼都是担心:「你脸色不对……」 我应该,也起了杀心。 眼前像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那种极其想要屠戮的感觉,又出现了。 九尾狐的尾巴,侵蚀的更深了一些。 而下一秒,他抬起了一只手。 老闆娘的身体,几乎跟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一下,倏然被勾到了他面前。 他把散神丝,用的几乎出神入化。 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他的手心,就出现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盆栽。 那个盆栽,简直像是一个小婴儿,光腚坐在了土里。 那个——传说之中的復生木。 老闆娘抬起头发现,眼神立刻就凝滞住了。 红衣人露出了意兴阑珊的表情来,抬手就要捏碎,可下一秒,老闆娘倏然顺着他的身体扑过去,就要把復生木给抢回来! 老闆娘的身体又软又快,简直跟一道闪电一样。 我心里震,她明知道红衣人的本事,简直是飞蛾扑火! 可她一点畏惧也没有。 不出所料,下一秒,老闆娘的身体勐然飞出,重重就撞在了地上。 她嘴里,耳朵里,汨汨都是鲜血。 一只脚踩在了她头上,红衣屠神使者缓缓说道:「不要以为,你有了人样,就能成人了。」 这一下,「咔」的一声,几乎,是头骨断裂的声音! 那个男人呆住了,当时就是一声嚎叫——那是野兽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奔着红衣屠神使者就要扑过去,而老闆娘厉声说道:「别过来!」 男人的脚,生生停下。 老闆娘的嘴里,不停往外冒血:「不用管我——抢復生木,孩子,就託付给你了。」 男人一愣:「可是……」 「族里要紧。」 话音未落,老闆娘的身体倏然发生了变化。 它变成了一只赤色的大狐狸,下一秒,云霞一般的大尾巴,奔着红衣人就绞了过去:「快!」 她想牺牲自己,牵绊住屠神使者,好让男人抢回復生木! 这些生灵,在他眼里,似乎不过是两只蝼蚁。 第1778章 狐狸之血 面前像是起了一道灰色的云雾,奔着红衣屠神使者就过去了。 很快,但是跟红衣屠神使者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悲剧。 那个男人,是一个满身灰毛的大狐狸。 青气闪耀,元身出于猎食者的本能,会有比人形更大的爆发力。 它奔着復生木就扑了过去。 赤红的大狐狸,已经把身体死死缠绕在了红衣人身上了。 可,「嗤」的一声轻响,赤红的大狐狸的尾巴,勐然炸开。 血点子,残碎的皮毛,溅的到处都是。而那身体,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一滴血,落在了我脸上。 灰色大狐狸眼神一凝,张嘴就是一声嘶吼,可它已经没法选了——赤红色大狐狸已经成了这样,这个抢回復生木的机会,它浪费不起。 第108页 飞蛾扑火…… 红衣人扬起了有着完美线条的下颌。 他还是在微笑,但是那个微笑,十分残忍。 一串散神丝,对着灰狐狸就过去了。 这一串下去,灰狐狸就会成为一条蓑衣黄瓜。 血腥气,越来越重了。 就在那一串散神丝奔着灰狐狸过去的时候,「呛」的一声,散神丝没能跟预料之中一样,勒过了柔软的皮毛,温暖的血肉,而是撞上了锋芒毕露的斩须刀。 灰狐狸被强大的煞气震落到了地上,抬起头盯着我,漆黑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红衣人的嘴角勾起来:「这两条狐狸,跟你没关系。」 血腥气的冲击下,我只听到自己心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有力:「可我就是想管。」 红衣人的眼神一沉——满是憎恨和厌恶。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让他难受的回忆。 是那些,我忘记的因缘。 接着,他微微点头,憎恶换成了愉悦:「还好——你到底不是以前的你了。」 猝不及防,散神丝勐然扭转了方向,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那是凌厉极了的破空声,像是,能噼破长空。 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顺着斩须刀炸起,削的毫不迟疑。 「噹噹当……」 是一阵细密极了的撞击声。 对普通屠神使者的散神丝,斩须刀能直接削断,可对这个红衣人的——斩须刀只能勉强招架住。 散神丝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散神丝的人。 红衣人修长的指头宛如莲花花瓣一样张开,从容一笑:「你的骨头还没长出来,就急着送死了。」 散神丝从四面八方对着我,就勐冲了下来。 「七星,小心!」 程星河一声喊,凤凰毛甩出,帮我挡住了一大片,可熊熊燃烧的凤凰毛,在我们眼前,透出了千疮百孔。 这些散神丝跟之前的不一样。 似乎染了一层猩红。 妖气,神气,仙灵气,戾气——他手里的散神丝,屠戮过很多的身份。 似乎还残存着,那些被夺去生命的生灵的悲鸣。 斩须刀拨开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以比起之前散神丝凌厉几倍的速度,打在了我身侧。 真龙骨已经长出一部分了,金色龙鳞也应声而出,可「啪」的一声,到底是没有之前坚固,瞬间一阵剧痛。 「李北斗!」 是白藿香的声音。 「别过来!」我大声说道:「程狗,带着她躲开……」 一只手把散神丝噼开:「还有,记住,保护好那个小孩儿!」 灰色的大狐狸抬起头,愣住了。 「跟以前一样,」红衣人缓缓说道:「自己还顾不好,你凭什么去顾别人。」 散神丝一厉,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我抬手去挡,太岁牙的力量在胳膊里炸起,可这一份散神丝的力道,比之前要大许多。 挡住了七成,还剩下三成。 身体勐然反折,我根本没有恐惧的功夫,这一下,几乎出于本能。 红衣人却提前洞晓到了我的动作,预先抄到了后面,一个极大的力道对着我后腰顶过来,我立刻翻转,可他速度很快,一把散神丝对着我脖颈就下来,我尽最大力量躲开,但右耳清晰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脖颈右侧的龙鳞碎成稀烂。 这个红衣人,果然跟之前遇上的,全不一样。 我反折身体,蹬着墙面借力反扑,他微笑,身体矮下,散神丝翻过对着我往下一拽,另一只手,寒光一闪,散神丝并在一起,对着我脖子就划了下来。 斩须刀回过来挡住,「咯吱」一声,是个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那张完美的瘆人的面孔,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有些如释重负:「还好,提前找到你了。」 凤凰毛重新噼过来,程狗送走了白藿香和小孩儿,竟然折回来了。 我想骂他:「你个傻逼!」 可这种事情上,他屡教不改。 程狗的声音,还是混不吝:「所以才会生出你这么傻逼的儿子。」 凤凰毛上的火,像是最盛的云霞。 可红衣人眼皮也没抬,几根指头一翻,上面牵引着的散神丝炸开,身后就是一阵人撞出老远的闷响。 他回过手,我觉出脖颈一丝一缕开始凉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神丝已经缠在了我脖颈上。 我并不奇怪——实力差的太大了。 「你出来二十多年,也该回去了。」我听到红衣人意兴阑珊的声音:「我送你一程。」 散神丝勐然收紧。 一阵血腥气炸起。 龙鳞,皮肉,似乎一切都在迅速支离破碎。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东西平地扑起,对着红衣人就撞了过来。 灰狐狸…… 「啪」的一声,灰狐狸柔软的身体,几乎炸成了一团血雾。 那股子血,全溅在了我身上。 红衣人声音冷下来:「你身边,总围绕着一些这种没用的东西——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他看着灰狐狸:「你蠢不蠢?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可灰狐狸已经动不了了,挣扎着,缓缓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是好人。好人,就不该死。」 第109页 灰狐狸的血十分温暖。 狐族的血,狐族的血。 红衣人是个什么表情,我没看清楚。 我只知道,眼前那种猩红,越来越盛。 浑身的血,像是被烧沸了。 耳鼓剧烈的撞击声里,红衣人的声音渐渐模煳了下来。 「好人是不该死——可谁是好人,你们说了不算。」 那股子散神丝越来越紧。 可一股子妖异的气息从身体里炸出,那些散神丝,再也没法往里深入了。 红衣人似乎怔了一下。 下一秒,我翻身起来,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那些散神丝,被我徒手从脖颈上拽了下来! 血和残碎的龙鳞淌下来,可我一丝都觉不出疼。 那股子巨大的力量,把全身都烧沸了。 红衣人的眼神勐然一变。 不光是他。 「九尾大人……」 那个灰狐狸喃喃就吐出这么一句:「您回来了……」 它认出了这个气息,就跟我身上的九尾狐尾巴,认出了狐族的血一样。 红衣人盯着我,缓缓说道:「你还有这种运气……」 他一只手抬起,对着我就划了下来。 这一下又急又快,显然是就想弄死我。 他忌惮了。 我抬起了手,那股子妖邪的力量炸了起来,对着那些染上了红色的散神丝就削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些看似无往不利的散神丝全部被打散。 灰狐狸被那个巨大的力量掀翻,可它滚出去了老远,爬过来,死死抱住了红狐狸:「大人回来了——咱们都没认出来,大人真的回来了!」 红衣人被那个力量,掀退了几步,可他嘴角扬起,又是一股子瘆人的喜色。 可心里隐隐然,有一种几乎被淹没的意识。 这个妖异力量虽然强大,可已经不能再用下去了。 很危险。 「復生木!」灰狐狸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大声喊道:「大人——去抢回復生木!」 那个盆栽,还在红衣人手上。 第1779章 一噼为二 红衣人一只手,正揪着復生木的头部。 能不能压住狐狸尾,就靠真龙骨了,能不能长回真龙骨,就靠这个復生木了。 我奔着那个红衣人就扑过去了。 热,很热。 仇恨,愤怒,焦躁,许多情绪跟烟花一样,在心里炸开,让人不管不顾。 我要杀了他。 风在耳边掠过,我的速度,快的让人恐惧,却也让人痛快。 五指曲起,奔着红衣人就划过去了。 红衣人大惊,他牢牢盯着我的手。 这只手,似乎不是之前那个肉体凡胎的手了。 锋锐兇勐,像是天生的侵略者。 他往后一退,猩红的散神丝凌厉的扑过来,我左手抓住,他右手扬起,还想再来一把,可我比他快,他的散神丝断不了,被我一拉,他踉跄了两步。 他抬起头,不相信自己竟然能踉跄。 还没等他这个吃惊过去,我已经奔着他手里的復生木抄过去了。 灰狐狸大笑了起来,可声音是颤的,似乎它的生命力不足以支撑它笑下去,它只能以气声跟祥林嫂一样的重复着:「大人,真的是那位大人……」 一听「那位大人」四个字,红衣人眼里流转过了一抹嫌恶,似乎再次触动了某种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红衣人反应极快,胳膊往后一让,就想先把復生木抓碎,可我抢上去,直接奔着他肘关节抓了过去,一脚踢在了復生木的盆上。 復生木从他手上不受控制的脱出,他眼神一凛,翻身要追,我另一只手已经奔着他椎骨按下去,强大的妖气让他不受控制的弯下身,抓了个空。 復生木咕噜噜滚到了墙角,倒是毫髮无损,那个花盆质量很好。 红衣人几乎跪在了地上,再一下——再一下,我就能让他跪下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身上气血翻涌,所有骨头和肌肉,一瞬间都剧痛了起来——像是被攥在了一个巨大的手里挤压一样。 白藿香跟我说过这种可能——是身体在抵御狐狸尾巴的进一步侵蚀,好像保险丝被烧断一样,这是一种极其严重的预警! 这个妖气再用下去,我会失去自己的意识,甚至连真龙骨,也会被侵蚀…… 就趁着这一瞬,红衣人抓住机会翻身起来,甚至顾不上我,奔着復生木就过去了。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復生木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早消灭了早安心。 我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再用狐狸尾的力量了。 可我没得选。 奔着红衣人一追,可他速度奇快,眼看要抓到了復生木了,妖异的力量炸起,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摆,可他的手从肋下一晃,数不清的猩红散神丝射出,对着我肩膀就过来了。 我是能躲,可他一脚,就把一个东西踢向了我。 那个赤红狐狸! 护住了赤红狐狸的功夫,那些散神丝趁这机会,快而锐利,就从肩膀上穿过,我被强大的力量带的往后一退。 自然是一阵剧痛,可比起这种剧痛来更糟糕的是——我心里一沉。 赶不上了…… 红衣人嘴边是个得逞一样的笑容。 第110页 可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一个灰色影子从墙角窜过,死死抱住了復生木。 刚才的,灰色狐狸? 它的身体,已经残破的跟旧抹布一样——还能冲过来,它是把全部的力量都压上了? 一片血污之中,它抬起了毛蓬蓬的脸:「大人——復生木给你!」 红衣人一怔:「作死……」 他的手,对着那一片灰就过去了。 灰狐狸本来是能躲开的,可它没躲——死死的抱住了復生木,用残损软弱的身体,挡住了红衣人那一下。 「啪!」 来不及了——是骨骼和内脏,一起碎裂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跟被捏住了一样。 「报仇……」灰狐狸的嘴边是一团血沫:「大人,给我们,报仇……」 它的身体碎裂,看四个爪子,还是死死的抓住了復生木,锐利的指甲几乎要楔入到了花盆里。 血…… 那一抹狐族的血,几乎是烙在了眼睛上。 一声惨叫,是怀里赤红狐狸的声音。 红衣人抬手对着那个復生木就要拍过去,可我翻出斩须刀,对着他就噼了过去。 这一下,摧枯拉朽,把这地方的桌椅门窗,统统粉碎! 红衣人跳起,犹如鹞鹰一样在空中敏捷翻身,散神丝重新奔着復生木就过去了。 我抬手挡住,猩红色的散神丝在强大的妖气下,瞬间弯折,红衣人皱起了眉头。 我回身就要把復生木给抢回来,可红衣人看出,先一步,就用散神丝对着花盆甩了过去。 我立马挡住散神丝,又一个身影冲过来,抱住了復生木:「大人——我帮你……」 赤红狐狸。 哪怕灰狐狸在她眼前惨死,她还是毫无畏惧! 她抱住了花盆,对着外面就跑。 「别!」 我忽然就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红狐狸回头,狡黠一笑,有终于办成事情的得意和踏实——她似乎是认定了,自己没让灰狐狸白死。 我要护住她,我不能让她死! 可红衣人一笑。 就在她要冲出窗扉的最后一瞬,散神丝炸起。 復生木和她的身体,直接落在了地上。 被一噼为二。 我的心勐然一滞。 红衣人居高临下,对我一笑:「这东西没了——你的真龙骨,长不出来了。」 他翻开了手:「我送你。」 数不清的猩红散神丝,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斩须刀悍然挡住——眼前全红了。 杀……杀,杀! 红衣人一怔,眼睁睁看着斩须刀凝聚了一股子红色的煞气,对着那些散神丝就撞过去了。 两下碰在了一起,简直跟角力一样,散神丝挡不住,斩须刀会噼开他,斩须刀挡不住,散神丝会把我割成碎片。 妖异的力量源源不断,简直跟决堤一样。 这种感觉汹涌而出,像是把一切拦在前面的东西全部吞噬。 我眼睁睁的看着红衣人的眼神从得意变成意外,再变成难以置信。 散神丝弯下来了,反而对着他自己削了过去! 那种猩红妖异的气息,所向披靡! 可是,那种气息,似乎把我自己也给淹没了。 我是谁来着?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些不重要——一种贪婪残暴的情绪在心里炸起。 别的不管,我只想杀! 那个红衣人嘴角掀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我听不清了。 第1780章 李代桃僵 斩须刀把一切散神丝全部拨开,对着红衣人就噼了过去。 红衣人想躲过去,可这一下,结结实实,就削在了他身上。 「咣」的一声,面前一道花墙,被红衣人的体重全部砸碎。 面前的一切,全部分崩离析。 不够,这还不够…… 我觉出自己笑了。 红衣人的身影缓缓从废墟之中站起,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抬起了头来。 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我依然听不清。 斩须刀扬起,可就在这一瞬间,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上了。 紧接着,一股子冰冷的东西,泼到了我身上。 这感觉,跟烧红了的铁器被冷水淬了一下一样,我眼前顿时就白了。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清雅芬芳——是莲花蕊的味道? 身体里沸腾的血液迅速降温,耳鼓里撞击的声音,也渐渐减弱,我听到有人在喊我。 「李北斗!」 对,我是李北斗。 喊我的,是白藿香。 她是谁来着? 不记得了,不过,对我来说,好像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一个人冲过来,死死抱住了我:「你醒过来,李北斗,你醒过来!」 温暖的药香气息。 可这一瞬,数不清的散神丝抓住机会,再一次对着我和白藿香卷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将白藿香拉到了身后,转手就要把斩须刀抓过来。 「七星,你千万别再用九尾狐的能力了!」 这一瞬间,凤凰毛不知道从哪里卷出来,直接挡住了一片散神丝,数不清的元神箭紧随其后。 一直沉迷古玩的苏寻也被叫来了,一道身影扑出,对着红衣人就蹿了过去。 第111页 红衣人看清楚了那个身影,忽然就愣住了。 金毛。 他认识金毛? 而金毛见到了他要伤害我,毫不犹豫,奔着他的脖颈就冲过去了。 红衣人矫捷躲开,条件反射一样抬起了手,可我注意到,他对金毛似乎有极大的兴趣,显然对金毛是手下留情了。 他不想伤害金毛。 金毛还在不依不饶的撕咬,与此同时,窗户外一阵响声——青气大盛。 数不清的灵物蹿了过来。 热腾腾冒着白烟的蛛丝从四角喷出,对着他粘了上来,他闪身躲开,可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坚硬甲冑的东西也对着他横扫——像是巨大的蝎子尾巴。 散神丝对着蝎子尾巴绞过去,可一大团粉尘扑面而上,把他卷了进去。 是蛾子的鳞粉。 「敢伤我们恩公!」 「管他是从哪里来的,拼了再说!」 散神丝是厉害,可这里灵物不光多,占据了大部分散神丝,他们的本事,层出不穷,简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金毛更是不依不饶,红衣人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地上的復生木,似乎也终于放下了心来,转过了身。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绝对不能。 可我握住斩须刀的手,已经被白藿香死死摁住。 「再用一次九尾狐的尾巴——你就真的要忘了自己是谁了!」 不用九尾狐的尾巴,用什么呢? 天阶行气不够,真龙骨长的也不完全,金龙气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大。 跟狐狸尾巴的后遗症一样,急躁而不顾一切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不计任何代价,我也要弄死他。 一只手拍在了地上:「听我敕令,为我甲兵!」 现在已经过了雷季。 可我需要雷。 我知道雷祖现在在沉睡,可哪怕沉睡——我命令你,给我起来! 似乎是被我这个强大的意念惊醒,我听到,空气之中,一瞬间就出现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所有的灵物都感觉出来了,全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那些灵物立刻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灵物散去,面对着我的红衣人睁开眼——他眼里比起恐惧,更不如说是困惑。 我能引雷——他无法相信! 可这一瞬间,顺应着我的命令,一道前所未见的巨雷,贯穿寰宇! 「咣!」 耀目的雷电光,把他整个身体全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也全部炸裂。 空气中,是熟悉的硫磺气息。这个气息,跟血腥气一样,十分好闻,也十分熟悉。 耳边响起了雷祖的声音:「你到底想……」 这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可话没说完,雷祖的声音也消失了。 夹杂着唿噜的声音,他还是睡过去了。 一个焦黑的东西,从被天雷贯穿的废墟之中滚了出来。 復生木。 「嘶……」我听到了老亓吸了口凉气:「糟蹋了——復生木,只有活着的时候才管用!」 我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废墟。 「那个屠神使者呢?」程星河被老亓架着,一瘸一拐的过来了:「死了?」 我倒是希望他死了。 但很可惜——刚才那一道雷,似乎没能彻底消灭他。 当然,这种程度的雷击,只怕连他,也扛不住。 他只是看到了復生木消失之后,彻底放了心,才悄然离开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可他功败垂成的时候离开,有些说不通。 乘胜追击,我会死。 忌惮我再次召唤出雷电?还是——忌惮某种出现在这里,我却不知道的东西? 额头一阵剧痛——真龙骨继续生长了起来。 隐约,看到了日暮,江边,两个人的背影。 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两个人的面孔迎着橙红色的落日,却是在大笑。 像是,十分亲近。 这种距离——难不成,我们以前还是「朋友」? 可更多的,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那个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笑——跟现在这种僵硬诡异的笑,截然不同。 苏寻也已经过来把那个焦黑的花盆捡起来了,皱起眉头:「太可惜了。」 说话间,復生木自己裂开,焦炭一样坠落在了地上一大块。 里面跟蜂窝煤一样,出现了一些空洞。 我盯着那个復生木,却皱起了眉头。 程星河看着我,像是怕我受刺激了:「七星,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不就是一个木头吗?世上不会只有一个,咱们再找!」 我却摇摇头:「不对——这个东西,不是真正的復生木。」 程星河一下愣了,在场的灵物也全傻了眼:「你说什么?」 我立刻转脸,看向了九斛轩:「赶紧过去拦住万盆仙——别让他跑了!」 这个房间已经被整个打烂,正能看见九斛轩的大门。 程星河一听,窗户就要跳过去,可身上似乎有伤,一歪就挂在了窗户边。 还是苏寻矫捷的跳过去,一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万盆仙的院子里,一片大乱。 他的那些盆栽「亲戚」,似乎被他挪动走了。 我赶过去,程星河也过来了,盯着这一切:「这地方被洗劫了?」 第112页 一个田鼠似得浑圆娇小的背影,在两颗巨大的娑罗树后闪现。 他要跑。 可因为娑罗树太过巨大,他来不及。 元神箭追了过去,一下把娑罗树射断。 斑秃看着娑罗树,忽然就爆发出了一声惨叫:「三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盯着他:「把真相说出来——不然,你这些家里人,恐怕就要灭族了。」 「真相,你要什么真相?」斑秃死死护住了「三弟」,悲愤的说道:「我不是说,有復生木,就……」 我把那块焦炭一样的东西丢下:「这不是復生木。」 「这不是復生木,是什么?」斑秃厉声吼道:「你胡说八道!」 「真正的復生木,通七窍。」我指着那个焦炭的空洞:「你这一个李代桃僵,用的倒是出神入化,可你数数,这些空洞对不对?」 他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故意引着赤红狐狸和灰狐狸盗走復生木。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要打发贼,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贼以为,自己偷走了真货。 他盯着残损露出横截面的「復生木」,一瞬间露出了十分畏惧的表情。 第1781章 通灵奇木 苏寻抬起了那一截子復生木。 现如今復生木已经成了復生炭,不过勉强还能看出这个东西原本的形状。 一个光腚小孩儿的造型,面部轮廓依稀还能辨认清楚,横截面上看,中间的空洞有十二个。 「真正的復生木,应该是七孔通七窍。」亓俊也看出来了:「这个是……通灵木?」 所谓的通灵木,也是一种很珍稀的东西,所谓有七窍者皆可修仙,这通灵木的窍超过了七个,是非常容易通灵的,以前荆楚附近的巫师,也会寻找这种东西,把死人的魂魄引进来交流。 长得跟人相似的通灵木,尤为珍稀,古往今来,跟人越相似的东西,灵性也就越大,人参茯苓甚至何首乌都是一样,这个通灵木灵气逼人,拿来冒充復生木,简直跟李逵李鬼一样,难以分辨。 难怪那个红衣人也没认出来。 红衣人一早就来找过他了,可那个时候却没有杀他,我疑心,万盆仙现在有了这个能耐,把復生木,藏匿在了谁也找不到的位置。 本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按理说,应该是屠神使者了却心病,我扼腕嘆息,他逃出生天,跟所有的事情再无瓜葛。 可偏偏復生木被烧断了,天命註定,最后还是露出了马脚。 程星河吸了口气:「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这么个怂样,也能把人给骗的团团转?」 他不可能白活这么多年。 斑秃抬起头看着我,唿吸急促了起来,眼珠子也四处乱转,显然,是想逃离开这里。 他逃走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可他放不下身后那棵完整的大娑罗树——三弟已经被拦腰截断,那个也许是二弟。 「哇」的一声,背后传来了一阵哭声。 白藿香一直抱着的,狐狸留下的那个小婴儿。 我转脸看着那个小婴儿,小脸圆鼓鼓的,跟玫瑰花苞一样,两只大眼睛澄澈的像是露珠,可惜,也许再也看不到父母了。 「你让我们做的,我做完了。」我盯着他:「现如今,该你了。」 斑秃拼命摇头:「我没有什么復生木,大家都说我有,我没办法……我就是想把那对狐狸打发走了,跟家里人一起活着,我有什么错?是他们不依不饶!」 「非要说有错,错就错在那个復生木上,」我盯着他:「你不想把真正的復生木让给任何人,是不是?」 他眼里一阵绝望。 也许,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也掩藏这个秘密了,深居简出,大隐于市,就是表现,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东西,是我千辛万苦弄到的,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他似乎是绝瞭望,不断重复的,只有这一句。 「你说实话。」我接着说道:「復生木本来不是你的东西,对不对?」 能重复这话,偏偏就说明——他试图给自己洗脑,对復生木来说,他是心虚的。 他瑟缩了一下。 我往前一步:「復生木,该不会是从真龙穴里弄来的吧?」 他勐然抬起头,眼睛几乎凝滞:「你——你想起来了?」 遗憾的很,真龙骨这个载体没长完全,我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能猜出来。 他一看见我就心虚,而红衣人也上门找过他,都跟復生木有关系,那除了跟真龙穴有关,还有什么解释? 「我也后悔,不,我不后悔……」 他开始语无伦次了。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了我:「我要是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吧?」 不等我回答,他就喃喃说道:「我害怕,我真是害怕啊……」 他一只手护住了那棵被拦腰截断的「三弟」,喃喃说道:「我谁也信不过,我就信的过他们,都说草木无情人有情,是错的,我看,反过来才对。」 程星河跟我对看了一眼。 草木有情,人无情? 这个斑秃,把自己真正的名字也忘记了,他只记得,在他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真的被称为万盆仙。 倒不是因为他有现在的本事,完全是因为,他是最好的花草匠。 第113页 凡是经过他手里的花木,没有活不了的。 他一直都怕人,不敢跟人交往,但是花木不一样——你养育它们,肥水给足了,阳光晒够了,它们一定会以花果还报答你。 他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养花木上,不给自己添衣服,更对娇妻美妾金银珠宝没兴趣。 有人笑他养花养傻了,可他心里清楚,都说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花木不会让人失望,可人不一样。 他名声在外,有一天来了一个眼尾有痣的人。 那个人问他,乐不乐意帮他一个忙?只要能帮上,送你金玉牡丹,南天锦竹。 这两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珍稀花木。 可是,他捨不得离开自己的这些花木。 那个眼尾有痣的人嘆了口气,说实不相瞒,这次请你帮忙,是想让你去培育一种你没见过的花木,那种花木跟其他花木不一样,恐怕除了你之外,没人能照料。 金银珠宝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没见过的花木? 他没扛得住这个诱惑。 到了地方一看,那是个巨大的风水阵。 他不懂风水,可他见到了毕生难以忘记的一种植物。 就是復生木。 他的心魂,几乎都被復生木给吸引住了。 但是那个復生木似乎不是地上的东西,垂垂欲死,他拼尽全力,终于保住了復生木。 可这段时间,他对復生木就有了感情——復生木跟一般东西不一样,因为它是有灵性的。 他真的把復生木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一直也不知道,那个眼尾有痣的人,要拿復生木做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在他培育復生木的地方,被拉来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简直,像是要拿復生木给某个大人物陪葬! 哪怕是他也觉出来了,他们做的,好像是一件大事儿。 他远远见过那个大人物,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只能远远看到一个穿黄袍的轮廓。 哪怕一个轮廓,也是俾睨天下,让人望而生畏,他不合群,可也听说过,那个穿黄袍的,不是凡人。 以前他不信,可那一瞬,由不得他不信。 只是,復生木天上地下,仅有一个,他已经把復生木当成儿子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活埋」? 他动了一个坏心思。 可他只是动了,却不敢实践。 可是有一个人出现了。 对他说,丑时三刻,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是那个红衣人。 他并不认识那个红衣人,可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丑时三刻,他能把復生木给带走。 可他不敢:「这是国君的东西……」 「那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活埋,永远不见天日吗?」红衣人好整以暇。 「我带走了,国君若是追上我……」 「他不会追上你的,没人知道你做了这件事。」红衣人交给他了一样东西:「你把这个,替换进九,龙抬棺里。」 那个东西长得跟復生木差不多。 但是——復生木散发的是灵气,可那个东西,说不出哪里,就是不大对劲儿,简直像是带着邪气。 他没扛得住那个诱惑。 他至今还记得红衣人当时的表情。 似乎他一举一动,早就被算计好了。 可他没得选。 丑时三刻,真龙穴里一片漆黑,可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一场骚乱。 他没有犹豫,趁着大乱,抱走了本应该放置在九,龙抬棺里的復生木,把那块邪气的东西,放进了棺材里。 接着,连夜离开了真龙穴。 第1782章 元神出窍 离开了真龙穴之后,他跟「儿子」相依为命。 以前他养过许多花木,都郁郁葱葱的长在了老家,翘首等他回去。 红衣人说过,不打紧的,谁也看不出来。 他愿意相信。 可回程走了一半,他听到了消息——那个倾尽国力修的风水阵出问题了。 死了很多人,丢了很多人,路上卖浆水的老伯也一边用瓢搅合浆水,一边抱怨这是早晚的事儿——凡是继位之后大兴土木的国君都长不了,修露台的纣王怎么样?修大运河的隋炀帝怎么样? 只有他知道,也许,这件事不光是出在大兴土木上。 还出在他做的这件事儿上。 他抱紧了「儿子」,他惦记着家里的盆栽,可他不敢回去——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改了水路,他到了新的地方,日夜思念那些「家人」。 而这一路上,他才知道復生木的来头有多大。 虎视眈眈,都是盯着他的眼睛。 有身段妖娆的女人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婆娘,有凶神恶煞的大汉问他要不要命,还有衣衫褴褛的老人,拿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跟他「换」。 他跟復生木在一起的时候长了,身上沾带了復生木的灵气。 他心里清楚,这些未必是人。 别的他全不要,他要这个「儿子」。 他东奔西跑,躲藏那些来歷不明的「人」,可那些「人」跟闻到了味道的猎狗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他。 有句话说人离原地活,树离原地死,他最怕陌生的地方,可他不得不逃亡。 第114页 直到有一天,他抱着復生木栖息在了一个山洞里,朦朦胧胧听见有个细小的声音说,你抱着我。 復生木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就把復生木给抱紧了。 下一秒,一道利刃噼过来——是山洞里的流民,见他揣着个东西鬼鬼祟祟,疑心他携带了什么贵重物品私逃,动了杀心。 他的身体跟復生木融为一体,他才觉出,自己似乎从沉重的地方解脱出来了,轻盈如云雾。 往下一看,他看到了自己残损的身体,和一个贼眉鼠眼的人。 他这才明白,復生木的力量下,他能够元神出窍。 他这才知道,这个復生木有多厉害。 隐隐约约,他看到一个小孩儿的影子跟他招手——意思是让他到那个贼眉鼠眼人的身上来。 他扑上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他这才明白,自己取代了兇手的魂魄,成了身体的主人。 这对一个「逃犯」来说,改头换面,简直是最好的生存机会。 不过,这种「夺舍」一旦开始,就不好结束。 他必须得不停锻鍊自己的元神,随时找到下一个替身。 元身越强大,下一次逃生的机会,也就越大。 他说到了这里,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就跟病梅一样。」 所谓的病梅,其实是把正常的梅树硬生生凹成一个形状,铁丝箍,斧子削,做成人喜欢的怪模样,说是清雅。 要么照着人的审美适应着活下来,要么就死。 反正草木是不是痛苦,也没有人管。 他不想死。 他的元神从头顶每天钻出,早上见朝阳,晚上饮月光。 他逐渐摸索着强大了起来,可依然只是东躲西,藏。 后来他找好了这个地方,藏匿了起来,时过境迁,才重新回到了老家,把「家人」都搬来了。 他摩挲着「二弟」的叶子,喃喃的说道:「我就想躲着,过了几百年清净日子,我以为人们都忘了的,可最近这二十年,又有人来找我了。」 那个红衣人,和那对狐狸。 红衣人想把復生木摧毁,狐狸想拿復生木去救九尾狐。 「等你来了,我是真的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抬起头,有些畏惧的看着我:「我害怕。」 害怕我来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让他一无所有,就玩儿了那个花招,把狐狸,红衣人,我,全骗了。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 我们都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九,龙抬棺里的怪东西,本来应该是復生木。却被替换成了那种怪模怪样的枝条。 四相局是个极大的阵法,改四相局的人,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復生木,也许,就是真龙穴的关键。 「復生木现在在哪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接着,忽然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忽然折过了身子,就对着外面跑了过去。 程星河一愣,好几个灵物当时就一拍大腿:「怎么,那傢伙讲了半天,怎么突然就跑了?」 「我知道了,他说半天话,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等着那些盆栽被运到了安全的地方!」 为了这个復生木,他搭上了几百年,怎么可能就会这么轻易的还给我? 我立马奔着他的背影沖了过去。 可一抬脚,眼前又是一片猩红。 那种杀气,让人浑身的血再次奔涌了起来。 白藿香立刻拦住了我,程星河和苏寻奔着万盆仙就追过去了。 亓俊已经冲到了附近,回头就对我说道:「有灵物告诉我了——刚才这地方是来了一个大货车,咱们来的时候正好开走,被那傢伙拖延了这么半天,肯定跑远了。」 其他的灵物都义愤填膺:「有大货车印子,肯定是把他那些宝贝盆栽都拉走了!咱们去追车!」 我盯着那些印子,却皱起了眉头。 「不是,你还愣着干什么?」亓俊急的要拽我:「再不追,黄花菜都凉了。」 我回头看着他:「今天是不是没风?」 亓俊被我给问愣了。 白藿香答道:「确实没风——这跟风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那个王八蛋万盆仙,又想骗我。 我回过头,就看向了这个宅院。 接着,奔着内宅就进去了。 对着地板敲了几下,我站起身来:「大家帮忙,把这块地板给掀起来。」 亓俊过来一摸就摸明白了,骂了一句:「行哇,夹层。」 地板掀开,底下是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里,是满满当当的盆栽。 白藿香追过来,也愣住了:「这怎么……」 万盆仙故技重施——他在搬运最后两个「兄弟」的时候被我发现,利用讲故事的时间,想出了这个法子。 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把盆栽挪走,一路追他,其实他是把这些花木挪到了地下室。 这样的话,他利用元神出窍的能耐,能轻易脱身,而我们找不到他,会以为这个地方是个废宅,再也不会来。 到时候,他随时能回来,找回自己的全部盆栽。 亓俊眼睛直了:「你怎么想出来的?」 因为他的藉口,「大货车」。 也许,刚巧下午这地方是走了个大货车,让他想出了这个主意,不过,盆栽这种东西,毕竟是有花有叶的玩意儿,不管你搬运的时候多小心,那些花叶总会落在地上。 第115页 可这个宅子到货车之间的距离,根本就没有一片花叶,而今天又没有风,说明不是被刮干净了。 既然不是被刮干净了,那盆栽肯定不会离开宅子。 这些盆栽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他肯定要回来的。 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够了。 亓俊看着我,嘆为观止:「以后——真不能在你面前说瞎话,简直自取其辱。」 好说,虽说万盆仙活的时间不短了,也算是老谋深算,可恕我直言,这都是我玩剩下的。 而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昏暗的地下室里,似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提。 那个——红衣人? 坏了,我心里勐然就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復生木被噼开的时候,红衣人一定也立刻发现了端倪。 他消失——是来找真正的復生木来了! 第1783章 物归原主 我奔着地下室就冲过去了。 黑暗之中,红衣人转脸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秒,一股子浓烟就从地下室里炸了起来。 他认定了復生木就藏在了这里,但是这地方的盆栽实在是太多了,他懒得找,索性,要一把火,将这里的盆栽,全部烧干净! 浓雾一重一重炸出来,我听到了花叶被焚烧发出来的「滋滋」响声。 而红衣人的身影,在浓烟之后,逐渐消失了。 带着个很得意的笑容。 我耳边,似乎听到了很多的悲鸣。 对了,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盆栽。 「李北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来!」 老亓在地下室的入口被呛的不停咳嗽,但还是不走,非要进来拉我。 「大家帮帮忙!」我转手一盆南天竹对着老亓就扔过去了:「把这些盆栽救出去!」 老亓一只手接住了盆栽,看我的眼神跟看外星人一样:「你不要命了,还管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他转手又把南天竹丢给了身后前来帮忙的灵物:「接着!」 面前一片炽热,很多盆栽开始烫手了。 这个万盆仙,到底养了多少盆栽? 不过,要照料这么多盆栽,他这些年,想必过的十分不容易吧。 比以前薄脆的龙鳞滋生出来,挡住了炽热逼人的温度,不过我还是闻到了自己身上发出来的焦煳味道。 老亓一边帮忙一边骂我:「你净干点没用的事儿……」 我一笑——这种没有回报的事儿干的是不少。 既然不少,多干一件,也没什么。 等把最后一个盆栽给搬运出去,我直接被摁倒——白藿香。 一大桶水浇灌在了我身上。 还挺舒服的,如获新生。 舒服的让我忍不住笑了,被白藿香狠狠推了脑袋一把:「你还笑!」 最后那一盆盆栽,已经快成了炭了。 不过,好歹也是完整的。 「这是……」 一个声音气喘吁吁的响了起来。 万盆仙这个老狐狸回来了。 他死死盯着那些花木,忽然抱住了一盆南天竹就嚎哭了起来:「大姐,大姐你们怎么了?唔?」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想必,他已经从花木那里,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我沖他一歪下巴:「看看你的家里人,还能抢救吗?」 他站起来看着我,沾满了一身的菸灰。 接着,走到了我面前。 老亓生怕他做什么事儿,一下就挡在了我面前,狐假虎威的说道:「你还想怎么样?那火不是我们放的……」 可下一秒,「啪」的一声,他跪下了。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家人……」 我长长出了口气,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白藿香冷哼了一声,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吹牛太过。 我勉强坐起来,刚要把身上的灰掸掉,可一瞬间,浑身又是一股子剧痛。 好像千百根针在同时扎人一样。 白藿香看出来了,立刻就把莲花蕊给拿出来了,可万盆仙忽然挡在了她面前。 白藿香一愣,就恼了:「你想怎么样?」 这个时候,身后又是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 程星河和苏寻回来了,程星河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这傢伙,比他娘泥鳅还滑——怎么自投罗网了?」 而万盆仙忽然一把从那些烧焦的盆栽里捞出了个东西,接着拉住了我,就带着我上他卧室里去了。 程星河一下急了:「你干嘛?」 万盆仙没回头,沉声说道:「我说过——给他长真龙骨,说话算数。」 我一愣。 万盆仙把我拉到了卧室,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盆栽。 这个小盆栽——我皱起眉头。 我认识。 不是程星河从他那偷走的那个苍龙回头松吗? 他当时,也管这个叫「儿子」来着。 他吸了口气,拿出了一把园艺刀,就把苍龙回头松上面那一层给削下来了。 顿时,灵气乍泄。 我记得这种技法——叫天狗吞月。 也就是把在甲植物外侧,套上了乙植物。 让乙植物逐渐把甲植物包裹住,只剜出一个空洞露出内里的甲植物,营造出仙人洞之类的景观。 第116页 不过,这个苍龙回头松没开口,整个把里面的植物给覆盖住了。 内里露出了一个十分光滑的植物——恰恰是个婴孩的造型,跟之前那个通灵木,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是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他知道,这东西带在了身上不安全,就把这东西改头换面,藏匿在了数不清的盆景之中。 程狗当时随手一抓,就能抓到了一个復生木? 这货的手气,怎么不去买彩票呢? 难怪当时他那么着急,立刻就来找我们要盆栽。 他盯着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打你把我儿子还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我还是骗了你,但你不计前嫌,还肯救我家里人……」 接着,他勐然跪下:「是我对不起你!」 他是真的悔过了。 我指着那个东西:「这个復生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他捧着復生木,就到了我面前:「那个眼尾有痣的人说——这个,是用来给您长真龙骨的。」 果然。 也许,这东西是四相局,很重要的一环。 只不过,四相局跟骨牌一样,一个压一个,很多环节,都出了错。 他跪在了地上:「现如今,我还给您!」 他一把就将復生木,从盆栽之中给拔出来了。 接着,搁在了我头上。 是一股子很好闻的泥土气息。 下一瞬间,就是一阵刺痛——像是復生木,迅速在我头上生了根! 我皱起眉头,可下一瞬,就看出万盆仙的模样有些不对劲儿。 他的脸色,飞快的灰败了下来。 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样! 我全明白了。 因为,在山洞里,他的命就就寄生在了復生木上。 好像茯苓寄生在了松树根上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心里一沉。 「復生木给了我……」 他微微一笑。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我偷走的,已经这么多年了——总得还给你。」 第1784章 飞来横祸 我还想说话,却先听到了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 被那一截子木头一撞,真龙骨一阵剧痛,像是完全炸了起来,眼前一阵发白一阵发红,交错扭曲,呈现了许多的剪影。 那个感觉宛如城隍庙里关于地狱的壁画。 被火焚烧,被雷击打,在不是李北斗之前,好像蒙受了许多的苦难。 但是这些皮肉之上的苦难,比不上另一种感觉。 是心里的痛。 像是有人用一把快刀,来来回回往心上插。 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煳的人影,我似乎跪在了他面前。 耳畔是个嘈杂的声音:「对不住了,你不能回去了。」 而我自己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你骗我。」 那个人影嘆了口气站起来,缓缓说道:「你不该回去。」 「你等着,」我听见自己说道:「我会回去,今天你做的这一切,天地不给你报应,我给。」 那人一阵惨笑。我听见金戈铁马的声音,那个世界,分崩离析。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景朝毁灭,四相局被改,只有一个原因。 有人背叛了我,有人背叛了我。 而我回来,也只有一个原因。 我要找那个人报仇。 可就在这个时候,额头上那个被扎根的感觉,倏然就断开了。 一只手搁在了我肩膀上,可肩膀上一颤,炸出了一层龙鳞。 是跟之前,被帝流浆滋养过一样坚硬的龙鳞。 那个身影被这种极其强大的力量震开,是万盆仙。 我反应过来,抬起手去把他拉起来了。 但是一碰到了他的手,我就听到了「咔」的一声脆响。 他的手不復之前的饱满,而是倏然变的干枯,犹如老树皮一样。 抬眼看过去,他似乎一眨眼的功夫,老了五十岁。 我握住他手的位置,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纹。 我不由自主就把手给松开了。 同时,发现一个焦黑枯萎的东西,跌落在了面前。 刚才的復生木。 现如今,復生木的模样,跟万盆仙几乎一模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 復生木虽然帮我把一部分真龙骨和龙鳞滋生了出来,却没有把全部的力量贡献到了真龙骨上。 真龙骨还没有完全长成。 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它也有了灵气——它不想自己死,不,也许,是不想让万盆仙死。 我立马把復生木给拿起来:「你不是能把任何花木给养活吗?这个你能不能救活?」 万盆仙摇摇头:「你要长出全部真龙骨,它,不,我们,就必须死。」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是老年人才有的干枯嘶哑:「已经侥倖多活了这么多年,不好意思再多索取了。」 不,他这话说的违心。 「你那些家里人呢?」我盯着他:「也许,復生木不光是想让你活着。」 还想让那些盆栽,都活下去。 万盆仙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那——你怎么办?」 我摸了摸头顶:「该长的,也差不离了。」 剩下的,靠着自己的努力,也不成问题。 第117页 万盆仙吸了口气,转身看向了那些盆栽,有些羞赧的说道:「那——我交代交代后事也行。」 他转身对着自己的大床走了过去,坐下,就开始打坐。 枯藁的头顶上,闪现了一抹红光。 看上去,像是一个小人儿,要从头顶上钻出来。 这个身体不能用了,他想着元神出窍,上其他地方去。 一个声音喃喃的响了起来:「小时候,就有人给我卜算过,人离地活,树离地死——我是个木命,本不该离开老家的,可惜,我没听。」 也许,他跟復生木,一开始,就是一段孽缘。 好些事情,无法解释,只能说,是天命註定。 我回头看向了外面的那些盆栽。 盆栽死了不少,但也有一部分运气好活下来了——是啊,同样都是盆栽,为什么有的活下来,有的死了? 全是命,谁也没法跟命争。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万盆仙倒像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那个红衣人,从你身边拿走过什么东西。」 跟我记忆之中一样,那个红衣人跟景朝国君,也许是十分熟悉的。 「什么东西?」 万盆仙露出了十分迷惘的表情:「那东西,我不认识,但是上面刻着一些星斗的图案。」 琼星阁的东西? 一抬眼,万盆仙秃头上的红光,正要冒出来,宛如旭日从地平线上升起。 我还想细问,可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等我回头,窗户「啪」的就是一声响。 一个东西从窗户外面勐然砸了进来。 结结实实,正砸在了万盆仙的头上。还不偏不倚——落在他头顶那个红光上。 「啪」的一声,那个红光消失了。 万盆仙颓然倒下,像是年久失修的雕像。 我立马赶上去,这一瞬,跟预知梦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跌在了地上的,是一条黑漆漆的火腿。 外面一片喧譁,程星河第一个沖了过来,看清楚了那个景象,一下就愣住了。 我立马扶住了万盆仙,可他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回头看向程星河:「这是怎么回事?」 程星河嘆了口气,看向了身后。 是那个狐狸小孩儿。 狐狸小孩儿露出了一个十分甜蜜的笑容。 原来,刚才狐狸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大哭大闹了起来,奔着家的方向就挣扎。 白藿香他们看他可怜,就抱着他到了酱骨头店。 酱骨头店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小孩儿拼命挣扎,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他们都觉得小孩儿失去双亲怪可怜的,以为那地是不是有小孩儿的玩具什么的,就帮他翻找了翻找,结果挖出了一个大盒子。 苏寻认定里面有古董,非要拆开看看,程星河见钱眼开,也是这个意思,结果打开一看,他们脸色都变了。 是个骨头店珍藏的大火腿。 他们没忘,万盆仙就是因为火腿而死的,于是立马就要把火腿给拿走,可偏巧,有来帮忙的灵物飢肠辘辘,闻到了异香,想吃。 程星河寻思这东西留着既然夜长梦多,消灭了也行。 结果又来了几个灵物,对着这个大火腿就争抢了起来,其中有个灵物一甩尾巴,就将火腿缠过去,又被其他灵物一哄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脱手砸到了那扇窗户上。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可一个火腿——怎么能把一个仙砸死?」 「就因为这是火腿。」 都知道,积年的火腿是非常坚硬的,而这东西本身就是猪的腿,是尸体。 元神出窍,最怕就是遇上秽气——而猪腿上的秽气,正砸在了元神上,自然立刻就被污染了,哪里也去不了了。 赶过来的,都露出了一脸悚然。 我和程星河,不由自主都看向了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被伪装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是狐狸的后代,可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地,就闪过了一丝狡黠。 难不成——刚才的哭闹,是迁怒父母因为復生木而死,为了给父母报仇? 有些事情,哪怕你能预知未来又如何? 命该如此,防不胜防。 程星河看向了那些数不清的盆栽:「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吸了口气:「咱们照料不了那么多的盆栽。」 老亓答道:「这事儿交给我吧。」 「这些不是普通的盆栽。」 每一个盆栽里,都有一个灵魂。 可惜,他们的故事,也许只有万盆仙知道。 「我知道。」老亓抱着胳膊:「我也知道,什么地方,会成为这些盆栽的新家。」 那就太好了。 这个时候,周围来了一圈人——是龙凤桥的老闆们。 「这——酱骨头那家怎么了?」 「九斛轩的秃子又怎么了?你说着搞邪魔外道,把自己给搞进去了吧?」 我看向了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似乎闹累了,也睡着了。 而白藿香已经把那个復生木给拿过来了,盯着那东西,皱起了眉头。 第1785章 白蚁棺书 「怎么了?」 「这东西不大对劲儿,」白藿香翻过了那个復生木:「不像是地上的东西。」 第118页 「真要是地上的东西,就没这么大本事了。」程星河立马敲了敲那块木头:「就说值钱不?」 白藿香横了他一眼,噼手抢回来:「这东西还有用呢!」 「干什么用?」 「说了你也不懂。」白藿香嘆了口气,十分惋惜:「只可惜这东西的灵气损耗了很多,不然李北斗的真龙骨一定会长的更好。」 程星河把嘴撇的跟个鲶鱼似得,转脸看向了我:「哎,你骨头长怎么样了?」 「挺好。」我随口说道:「知足了。」 这一下子,龙鳞恢復,金气应该能继续用了,狐狸尾巴那种侵蚀人的感觉也彻底消失,被强大起来的真龙骨给压住了。 难怪,一开始的时候,荣老人说,这东西只能存在我身上。 我摸了摸额角,果然,已经生长成跟之前剔除骨头的时候差不多的程度了。 「那可太好了。」程星河来了精神:「那你很多记忆,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记忆……我心里却不由自主,就是一阵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要把一个旧伤疤给揭开了一样。 甚至,有些让人恐惧。 我笑了笑:「是想起来了不少。」 没想到,程星河和白藿香一对眼,却皱起了眉头。 他们跟我太熟悉了,他们脸上,折射出「口是心非」四个大字。 那些记忆确实开始出现了,只是,我似乎还没有勇气去看。 因为,很可怕。 「这地方,闹了这么大的乱子?」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王风卿。 亓俊一看来了精神,两手就把头髮往上捋,还把衣领子努力弄正了点:「你来了,也没打个电话……」 王风卿却一笑:「我不是来找你的。」 她看向了我:「是找你。」 亓俊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白藿香也是。 这搞得我一阵尴尬,而王风卿热情的说道:「你上琉璃桥来,赵老教授有新发现,叫我赶紧来找你!」 赵老教授……哦,就是上次收购我们从额图集带来的狗头金的那个元宝手。 那位是研究景朝的专家,一听这话我也来了精神:「什么新发现?」 「是个以前没见过的人物,」王风卿压低了声音:「学术上的大发现,还没对外公开呢!封号叫做,玄英大统领。」 我心里一提。 也就是——传说之中,跟在了景朝国君身后的那个黑衣人? 「赶紧过来吧!」 王风卿带着我们就上了车。 老亓见状也想跟上来,可后头的商户把他一把扯住:「亓家掌柜,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乱子闹的这么大,大家没个主心骨不行!」 「还有那些盆栽!」程星河跟着来了一句:「你可千万处理好,不然万盆仙晚上趴你们家窗台去!」 老亓很不高兴,可嘆了口气——他也不是第一次收拾烂摊子了,习惯了。 上了车,我回头看向了那些数不清的盆栽。 树离死,人离活——也许这个结局,一开始就註定了。 王风卿转脸看着我:「你们整个行当,是不是都在处理九尾狐的事情?」 我有些意外:「连你都知道了?」 王风卿狡黠一笑。 原来,之前三清老人封九尾狐的时候,耗费了人力物力,才借了四相局这个大阵压它。 可后来四相局被我破了,它也就被惊动了。天师府的人如临大敌,要来压它,四处去找镇物。 之前要找镇物,老是爱开秘宝鑑赏会的江家本来应该出一份力,可后来江家的家运变差,很多好东西都没有了,也就问到了琉璃桥这边。 「要走了一个鼎。」王风卿告诉我:「是飨天鼎。」 苏寻和程星河都看了我一眼。 所谓的飨天鼎,名声在外,其实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 在战乱的时候,每一个国君都想赢,就跟现在每一个人都想发财一样,现在的人会去拜财神爷,而古代的国君在战役之前,往往会祭天。 小规模的战役,祭天的规模也一般——竖起一道大旗,做祭祀的被砍头,血溅三尺为吉兆。 而飨天鼎是更不人道的东西,把更多的生命塞进大鼎之中献给老天,求一个旗开得胜。 那个年代,很多人活的不如草芥。 所以飨天鼎是极凶的东西,使用的次数越多越凶。 作为飨天鼎的回报,琉璃桥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东西,赵老教授机缘巧合,从中寻到了一些关于景朝的新线索。 到了地方,赵老教授一看见我,别提多高兴了:「大发现,这可是史料上的大发现!景朝覆灭的未解之谜,保不齐,就是我老赵发现的!」 我顿时来了精神:「怎么说?」 赵老教授领着我到了内室里,程星河他们跟进来,都皱起了眉头。 内室之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材。 那个大棺材已经被打开,但是仔细一看,棺材内壁,镂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程星河上去就摸,被赵老教授一巴掌打开。 那些字迹非常奇怪,凑近了觉出来,不像是雕琢的,反倒像是——被啃咬出来的! 我看向了赵老教授:「这是——蚁书?」 赵老教授眼睛一亮:「懂行!」 第119页 什么叫蚁书呢? 也就是跟印刷一样,在木料上涂抹上大量预防白蚁的秘药,但是留下一部分,反而涂上白蚁喜爱的秘药。 这种木料埋在了白蚁出没的地方,那白蚁自然会去啃咬喜欢的位置,留下不喜欢的位置,从而形成一定的图案。 或者,文字。 在旧时代,有些事情一旦被封禁,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唯独这种方式,能把秘密给不为人知的留下来。 棺材之中的文字,是景朝短暂存在的时间内,全部的歷史。 而这个棺材的主人,是一位史官。 他想方设法,留下了全部真相。. 「这上头记载的史料,跟景朝一星半点的史料,基本是吻合的,但是这蚁书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赵老教授指着一个位置。 上面的字体跟现在不大一样,但勉强能认出来,是「玄英大统领」五个字。 「你说,为什么其他记载之中,这个身份,会被全部抹杀?」 只有一个可能。 那个人,成了当权者。抹杀的,是对他不利的东西。 第1786章 相生相剋 八成,景朝国君的死——跟他身边那个得力干将,玄英将军有关。 程星河早就着急了:「你赶紧讲讲!」 赵老教授一清嗓子,就指着那些字迹翻译了起来。 说是景朝国君,英明神武,生逢乱世,单靠着一己之力,揭竿而起。 据说景朝国君降生的时候,天上降下了九道巨大雷霆,护送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巨龙,降落到了一个草庐之中,雷声过后,景朝国君哌哌坠地。 人们口口相传,说这恐怕是真龙转世。 这倒是不新鲜——哪一个王侯将相,没这么一个提高身价的传说? 不过这个景朝国君也确实是个开挂的存在,本人毫无背景,但因为官兵鱼肉乡里,为了救人,杀了作恶的官兵,其余的官兵本来应该一拥而上把他砍死,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兵竟然成了他第一批拥护者,随着他去打天下! 这位国君势如破竹,如有天助,虽然中间经歷了许多灾祸,几次几乎丧命,却全奇蹟般的死里逃生,反败为胜,身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了一个江仲离。 在江仲离的指点下,景朝国君再也没有吃过一次败仗。 他身边还有几员大将,其中一个,就是玄英将军。 那个玄英将军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景朝国君已经不可考,但是战绩彪炳,是景朝国君身边最地位最煊赫的武将。 其中有记载——玄英将军喜服玄色,英武近乎景朝国君。而且,模样长得跟景朝国君很相似。 是景朝国君最信任的人。 后来景朝国君建立了景朝,一开始是四处修庙,接着又对水神动了歪念,自封神君,还修建四相局,但是中间出了一件大事儿——水神降灾,国君大怒,把原来的水神镇压入四相局,另立河洛。 四相局得到了原来的水神镇压,得以成功,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失去了人心,景朝的国力虚弱,内忧外患,宫廷大乱。 景朝国君死于非命,下葬真龙穴,接着,景朝覆灭,烧毁了一些关于景朝的记载,所有史官,自愿或者被迫的,全殉了国。 那一代人之后,再也没人知道景朝。 这是之前的记载。 可这个棺材里,多出了那个玄英将君。 这玄英将军发动了宫廷政变——在景朝国君从东海自封神君归来之后,带兵就把宫廷给围了起来。 我想起了阿四跟我的叙述——宫廷之中,有烟火,有惨叫声,一片大乱。 口号,是暴君无道,逆天而行,玄英将军,替天行道。 国君跟玄英将军兵戎相见,可国君不敌,被玄英将君杀了。 江仲离带着拥护国君的兵士逃走,带着国君去了四相局。 玄英将军出兵追逐,但是到底追上没有,又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这个史官留下了一句——兇残暴戾者,咎由自取。 景朝国君就是跟水神扯上关系,逆天而行,才得到这样的下场。 可他还是千方百计从玄英将军的爪牙下逃出来,把这件事情,冒着天大的风险记录了下来,说是为了一个承诺。 赵老教授摇头嘆息:「也许,这个史官,身受景朝国君的大恩,所以才不想让这个真相,就此消失……」 还能看到一把干枯的骨头。 人是没有了人形,仅仅留下了一件官服,可官服也寒素,陪葬的更是穷酸,不过是一把秃笔。 其中一只秃笔上头,刻着「以笔为刀」四个字。 这是好事儿——尸体不化的,往往是不得往生的孤魂野鬼。 比如阴灵神那里的平安神。 「我知道,」我盯着那个依稀还能辨别出补丁的官服,答道:「这个史官,叫王海龙。」 赵老爷子一下就愣住了,跟看鬼一样的看着我:「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我摆了摆手:「直觉。」 是啊,我记得他。 脑海之中,有模煳的剪影。 这把干枯的骨头,曾经,一个弯腰驼背,一把山羊鬍子的老头儿。 总是眯着眼睛,三尺之外,人畜不分。 可性格倔强,以笔为刀——当初,是怎么知道他的? 第120页 对了,景朝国君在斋戒的时候破戒,被他记载了下来,他头上的官说他冒犯天威,要用鞭子打他,却被景朝国君亲自拦下来了。 景朝国君自己替他受罚挨了鞭子不说,还让王海龙升任史官之中的头儿。 景朝国君说,请你务必,给后代留下一个真相,请他们以史为鑑。 老头儿跪下的时候,涕泪横流,说此生此世,必定给后代立下榜样,绝不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虚言,如有违背,尸骨无存。 他做到了——哪怕景朝覆灭,他也做到了。 玄英将军从此成了新的帝王,改了国号,当事的那一代人死去之后,如同风卷黄沙,谁也不再记得景朝。 程星河回头就看着我:「这么说来——你的那个仇人,就是背后插刀的这个玄英将军?」 看上去很像。 「黑色……」 赵老爷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指着一些模煳不清的字迹说道:「这个玄英将军,似乎曾经在景朝国君自封神君的时候,跟景朝国君闹出了很大的矛盾,冒犯天威,几乎要被斩首。江仲离等人苦劝国君,不能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景朝国君还是饶恕了玄英将军。」 那是歌颂景朝国君仁义的。 程星河嘆了口气:「可惜,一片好心餵了狗,不,应该说是白眼狼。」 想来,那个玄英将军知道自己得罪景朝国君,唯恐要被秋后算帐,所以,先下手为强。 这个所谓的「仁义」,到最后要了他的命。 但是——记忆之中的「被骗」,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爷子嘆了口气:「这个自封神君,简直是景朝国君人生的分水岭。」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比起自封神君,倒不如说……」 倒不如说,是遇上了潇湘。 贤德明君到残暴昏君,一步之遥。 「关于这个玄英将军,还有什么其他细节没有?」 赵老教授把眼镜子扶了扶:「因为骁勇,还有一个别称——叫黑龙将军。」 程星河转脸就看向了我。 黑龙,江辰…… 「还有一句,」赵老教授说道:「说玄英将军才是真龙转世——毕竟,他才是最后的赢家,还说,黑龙金龙,相生相剋。」 第1787章 锁链钉棺 好一个相生相剋。 程星河看着我,显然有些担心。 我接着就问道:「那,之后呢?」 赵老爷子说道:「后来,这个玄英将军获取了景朝国君的一切,改了国号。」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是个在歷史上振聋发聩的王朝。 哪怕白藿香和苏寻,也都吃了一惊。 不过玄英将军改名字继位之后,很快就死了。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传言很多——有说他这个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被景朝国君索命,大叫吓死。 还有的人说他痴迷风水道家,长生之术,假託去世,其实是去求仙问道了。 那个位子传给了他的儿子,他被葬在一个着名的陵寝,到现在还在,是个名胜古蹟。 「既然有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我问道:「他的死因,是不是真的有蹊跷?」 赵老爷子一愣,压低了声音:「那,这事儿我只跟你们说——那个玄英将军的皇陵,不对。」 不对?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那个陵寝前些年塌了,是我徒弟过去参与修復的。」 这个传奇的皇帝,死因又是这么扑朔迷离,工作人员自然也好奇,借着修復的机会,也保护性抢修了受影响的龙棺。 龙棺也怪——他们看到,那个龙棺上,缠绕着很多东西。 是一重又一重的锁链。 那些人面面相觑,在龙棺上下锁,什么意思? 要这位皇帝永不超生?可史料记载,这位玄英将军,跟他的继承人关系很好。 打开了一重一重的锁链,棺材里有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看清楚了这三个人的姿势,工作人员也愣住了。 乍一看,三个尸首身着盛装,端端正正的躺在棺材里,尸身不腐,宛如睡着了,两个女子的脸,甚至是红润的。 可工作人员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三具尸体,不是好死。 怕是被秘药毒死,才会保持不坏不腐。 谁敢毒死皇帝? 再一拨开盛装,他们更是一惊。 手掌,脚踝,全部被三长两短的钉子贯穿,之所以这么整齐,就因为尸首跟蝴蝶标本一样,是被钉死在棺材板上的。 那几个工作人员激动了起来,认定这是个大发现。 不过这件事情是个未解之谜——谁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个皇帝会有这种待遇。 说着,他把从手机上,划了几张照片给我看。 果然,尸体保存的很好,拆下了那些衣服之后,看得出来,是个体格健美修长的男人。 我一看,心里就有底了:「还真是个假穴。」 「假穴?」苏寻来了兴趣:「怎么说?」 「你没有发觉——这个尸身全身虽然萎缩,可能看出来,皮肤却还是完整的,没有任何伤疤?」 玄英将军是个武将。 武将就不可能这么细皮嫩肉。 这么多年征战下来,他不可能一个疤痕也没有。 第121页 而且,刚才赵老爷子讲的蚁书歷史里,提过玄英将军曾经以命换命,拿自己的身躯保护景朝国君,是景朝国君最信任的人。 那个伤差点要了玄英将军的命,那个伤呢? 那个男尸,并不是玄英将军。 程星河已经听明白了:「难怪,又是铁索,又是毒。」 是啊,钉在了他们几个身上,是防着他们出现什么变故,铁索,也是一个意思。 这几个,不过是冤死鬼,一个萝蔔一个坑,是来填坑的。 玄英将军根本没有葬在这里,这几个也许是阿四一样的替身。 既然这不是真正的玄英将军,那他上哪儿去了? 就一个解释。 程星河他们全明白过来了。 真正的玄英将军,也许,是去了真龙穴。 不过,黑龙金龙,相生相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了那个古早的壁画,两条龙,是缠绕在一起的。 一切,都是从真龙穴里开始的。 现如今,十二天阶被困的地方,是不是就是真龙穴? 我知道那是个局,就是为了把我引过去消灭了,可十二天阶,不能放着不管。 遇上了坑,不能直接往坑里跳。 可除此之外,怎么救十二天阶? 真龙骨长出了很多,但离着完全长成,恐怕还有点距离。 也许,我得找到一些帮手。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你跟李茂昌不是有亲戚吗?过去找找他?」 可天师府的全部力量,都在镇压九尾狐上,根本分身乏术。 对了——我还想起来了,不如去找摆渡门的来帮忙。 「你们对玄英将军很感兴趣?」赵老爷子不知道里面的事儿,接着就说道:「别说,这个玄英将君生前,确实喜欢求仙问道。」 我听出来了:「有这方面记载?」 赵老爷子答道:「地名叫摆渡门。」 我们全愣了一下。 玄英将军,跟摆渡门还有关系? 「据说在他没继位之前,还跟着景朝国君的时候,就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屡次前往这个摆渡门,这才留下了他求仙问道的传说,」赵老爷子看着我们:「你们要是想进一步了解,我们帮你们考究一下这个摆渡门——也许,这个摆渡门,就是这个玄英将军创立的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难怪夏季常之后去了摆渡门呢! 摆渡门,厌胜门,天师府——这几个跟四相局有关的地方,就全串联起来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程星河立马说道:「咱们上摆渡门了解一下情况去——现成的外援,不叫白不叫,那个黑龙跟他们有关系,那他们难辞其咎,就得跟咱们去救十二天阶!」 白藿香也来了精神:「那个地方,对你真龙骨的生长,一定也很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更不踏实了。 我未必是想不起来——只是,潜意识里,我不敢想起来。 真龙骨承载的真相,一定很可怕。 启程奔着摆渡门去,赵老爷子还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有什么内幕,务必要告诉他。 我们答应了下来,就奔着摆渡门去了。 程星河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说——江辰现在,会不会就躲在了摆渡门?」 我们都看见了那个扇面一样的黑色龙尾。 去看看再说。 这个漫长的旅途,也许很快就能看到终点了。 第1788章 长发女人 「在过去之前,」程星河忽然看向了赵老爷子:「有个很要紧的事儿。」 程狗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话,我不由自主就看向了他。 他一只手把小绿的嘴暴力撬开,挖出了一大把东西,严肃的说道:「你给我估个价。」 是前面的旅程,从铁蟾仙等地方找到的古董。 白藿香一下就把他脑袋给推开了:「你跟四喜丸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浇汁儿。」 我倒是想起来了:「豁嘴子山那些小孩儿怎么样了?」 程星河抱住脑袋躲开:「马上就不用惦记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以前他给豁嘴子山捐钱,不过是提供一些餐食助学金,后来他摸爬滚打弄到了一大笔钱,竟然搞了个网店卖特产山花椒,别说,还挺赚钱,他惦记着再搞一点设备,以后就能自给自足了。 也对,养育之恩大过天。 我想起了老头儿来了——厌胜门蒙受的冤枉,我也一定要全部搞清楚。 临走之前,去看看老头儿。 回到了商店街,老头儿靠在了窗户下打盹,夕照阳光从玻璃窗洒到了他身上,他穿上了崭新的夹袄,不过被小白脚蹭了一身的毛。 收音机里正在唱:「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嘆,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他身上散发出了新衣服,阳光和茯苓饼的味道,让人无比安心。 老头儿一睁眼,「咦」了一声:「就看见这两天蜘蛛吊顶,快把门脸盘成了盘丝洞了,感情是你回来了。」 蜘蛛有个别称叫「喜子」,蛛网结在了人头上,是「喜事临门」的意思。 又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第122页 程星河熟练的开冰箱,接着大怒,非说离开家的时候,他的杨梅汁,少了半瓶。 苏寻则直奔自己的房间,把新近在龙凤桥搜罗来的古玩摆了回去。 白藿香一伸手,小白脚就蹿她怀里去了。 家就跟个充电站一样,东奔西跑回来,身上就又充满了能量。 老头儿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显然,那只大手还是跟记忆之中一样干燥而温暖:「我有个老朋友,送来了雷鸡,正赶上给你们吃。」 雷鸡热腾腾上了桌,老头儿故意夹鸡屁股,被我打开,夹了鸡腿进他碗里。 这种鸡软糯肥嫩,咬在嘴里一兜鲜汁,细品起来口齿留香,程星河非要批发一点,说这玩意儿有前景,肯定能赚到钱。 老头儿嘿嘿一笑,忽然长嘆了一口气:「活了这么久,舒心的日子过得不多,这段日子,算是难得。」 一辈子担惊受怕,他也不容易。 程星河毫不客气的夹走了另一个鸡腿:「您瞧好吧,七星这一阵子一帆风顺,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老头儿听了这话,眼里却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苦涩。 我看出来了,但老头儿遮掩的很好,立刻就给盖下去了。 他心里有事儿。 「怎么啦?」我用肩膀撞了老头儿一下:「愁得慌这点头髮?我给你买个新按摩梳。」 老头儿岁数越来越大,头髮也越来越秃。 他抬起筷子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我是愁得慌,你什么时候能留个后。」 「快了快了。」我口是心非:「反正也没有王位要继承,不着急。」 程星河一口酸梅汤咳出来:「那还真说不好。」 白藿香刚夹的萝蔔条,忽然就给掉下去了。 「哗啦」一声,晚秋的风烈了起来,白天没关的窗子勐然反撞,我回身去关窗户。 天真的冷下来了, 一抬头,商店街上黑沉沉的,高亚聪的店早就关了,高老师的铺子也拉着防盗门,估计又进货去了。 上面一张纸跟着风纷飞,大概跟以前一样,写着「歇业进货」。 商店街一年比一年寂寥了。 不光是商店街,远处已经拔地而起了几栋高楼,也黑沉沉的,大概还没交付——整个县城,也越来越寂寥了。 「哎呀,好香!」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过来:「有好吃的,你也不说想着我点,白疼你了!」 古玩店老闆。 「你不是上闺女家哄外孙女去了?」 「我又不能哄一辈子。」古玩店老闆悻悻进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我给赶回来啦!」 程星河一边用鸡爪子剔牙一边说:「那你肯定又叨叨你姑爷赚的少了。」 「我为她好!」 古玩店老闆抓了个鸡翅,恶狠狠咬下去:「辛苦一辈子养个孩子,图个啥?」 「对孩子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孩子自己扑腾着长大,」老头儿来了一句:「谁家的小燕儿,长大了都不回来。」 古玩店老闆一口鸡肉噎在了嗓子里:「北斗,你们家老头儿痴呆好了?」 「时好时坏。」我给古玩店老闆拉了个椅子,古玩店老闆又灌了不少杨梅汁,把程星河心疼的直嘬牙花。 「哎,老高也走了,」古玩店老闆大有借汤消愁的架势:「老街坊,一个比一天少了。」 「走了?」我皱起了眉头:「上哪儿了?」 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那不知道,」古玩店老闆露出被杨梅汁染的通红的牙齿:「说是这两年买卖难做,他上南边闯荡闯荡,」 我出门又看向了高老师的防盗门。 看清楚了那个纸条,愣住了。 上面写的是「转租」。 来的毫无预兆,走的时候,也是一样。 夜风一扑,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想二骂三念叨,谁想我了? 我倒是,很想念潇湘。 赶紧强大起来——我摸了摸自己的真龙骨。 强大起来,我就能保护她了。 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我忽然觉出,路灯下头站着个人。 再一转脸,人不见了。 奇怪,又是谁? 也罢,可能最近出了点小名,不知道哪个,拿我当猴儿看。 眼睛越来越敏锐,觉出来,路灯下的人影,好长一把头髮。 女的? 回到了屋里,暖而明亮,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程星河和苏寻猜拳,谁输了谁洗碗,苏寻赢了,程星河又要三局两胜,一见我回来,要我也来,不然不公平。 我说让他算一下房租就公平了,他不吭声了。 晚上跟老头儿一起挤在了大床上,老头儿的窗户,能看到一片澄澈的星空。 老头儿翻了个身,一颗星星正好滑下去,老头就吸气:「那是桃花入渭水——这一趟,你要遇上女人。」 我想起了路灯下的那个长头髮了。 她是谁? 「这一趟,未必全是坏事儿,」老头儿打了个哈欠:「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这么说,还有其他收穫? 我还想问,老头儿一转脸,已经响起了唿噜声。 算了,做个预知梦。 我闭上了眼睛。 周围水波氤氲,是个山清水秀,充满灵气的地方。 第123页 好像——烟雾缭绕的温泉一样。 我转过脸,见到了一个女人。 因为水气氤氲,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见她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看清楚了,我心里勐然一沉。 第1789章 一块石头 好像是一块石头。 但是那个石头上,有萧杀的煞气。 那种煞气,跟斩须刀是极为相似的——似乎,能把神气砸断。 我有种直觉,这一下下去,人可能会死。 而她隐然在雾气后的面庞,面无表情,那个石头,奔着我就砸下来了! 我一愣——出于条件反射,也是要躲开的。 可我察觉到了,我的四肢全不能动,简直跟玄英将军棺材里的那三具尸首一样,被死死的钉在了什么地方,动弹不得。 头上——一阵剧痛! 「咳咳……」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蹲在了床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可他生怕吵醒我,用面巾纸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张脸憋的通红。 我翻身就去给他顺背,可不大管用,叫白藿香也未必来得及,我引了一股子气,顺着他的穴道就打过去了。 这一下,老头张嘴吐出不少东西,大口喘息,我扶他上床,见到他皱纹纵横的眼睛里,也憋出了老泪纵横。 给他把东西收拾了,他嘆了口气:「这身体不中用了。」 是啊,真正的三舅姥爷,也快八十了。 老头本身的年轻,没拥有过几年。 「一会儿让白藿香给你看看,转眼又是一条好汉。」 老头儿盯着我擦拭他吐出来东西的纸巾,却摇摇头:「活的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意思,只可惜……」 只可惜,厌胜门的冤枉,还没人洗干净。 「有我呢。」我把东西全弄干净:「就快了——等事情全做完了,我会娶媳妇,生孩子,到时候给你抱着,你跟古玩店老闆一样,给孩子买仓鼠……」 我和潇湘如果有孩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身份? 我皱起了眉头——会有这么一天吗? 人和神,简直是一场痴梦。 景朝国君就是为了这个,搭上了一切。 他是有个地方要回去的,可终究没有回去。 不过,我舒了口气,他做不到的,我来做。 说起来,老头儿怎么没反应? 一抬头,老头儿的脑袋歪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他好像,是真的老了。 之前带他回过厌胜门,可他没住几天,吵嚷着又让人把他给送回来了——他说住在那里心窄,总梦见老祖宗问他事情做成了没做成。 这个地方住惯了,蛮好,这个身份习惯了,也蛮好。 我给他盖上了被子。 很快就好了——你的事情,我肯定很快就办好。 把那个真相翻出来,还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一个公道。 窗户外的天色微微发白,快亮了。 白藿香起来给老头儿摸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就一个原因,人老了。 其实身体老去的过程,是非常恐怖的,难怪那么多人盼着长生不老,比如,摆渡门里那些人。 「我倒是听说,摆渡门里有一种仙药,能让人鹤髮童颜。」白藿香说道:「有机缘,咱们找他们换一点。」 摆渡门素来不缺这个,能找到就太好了。 也不知道,皇甫球他们找欧阳长老,找到了没有。 告别了老头儿和秀女,我们奔着摆渡门就过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一路吃过了去程的羊肉泡馍,红油宽面,香葱饸饹,到了老地方。 上次来的时候,这地方因为赤焰蟒的缘故,成了一片焦土,现在截然相反,山清水秀,舒服多了。 不过入口肯定是变了,找到看门的老闆娘就行了。 我们进了村子,那些当地人还认得我——当时是我们解决了赤焰蟒的事儿,见我们故地重游,十分高兴,不过一听我们的来由,纷纷拍大腿:「那你们可来晚咯!前一阵,老闆娘搬家了。」 搬家?难不成,摆渡门的入口换人看守了? 不过我上次那么一闹,摆渡门的全认识我,看见了我,也应该主动过来跟我说句话,可触目所及的都是普通村民,没一个摆渡门的。 「老闆娘上哪儿了?」 「说是有个仇家来寻仇。」有人说道:「这个仇家不好惹,就先躲一躲。」 奇怪,连摆渡门都要躲?哪儿来这么厉害的仇家? 「那这一阵子,这里来了什么外人没有?」我接着问道:「什么样的都行。」 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是来了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咧!」 「有个穿红袍的,最怪了!」 红袍? 说出这两个字,一个小女孩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我见到小女孩儿的胳膊上,挂着一个白色的臂章,是在戴孝。 其他的村民,都很同情的看向了那个小姑娘。 「是咧,那天晚上我们出来抓蝎子,见到那个穿红袍的从村东口来,脸上老是挂着笑,可眼神却凶得很,一看脑壳就不大正常的。」一个村民说道:「倒有些像是电影里的凶神恶煞。」 「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搭腔,只顾自己走自己的。阿四她爹是村里的保卫,上去问了一嘴,那穿红袍的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阿四她爹脸色就变了,把大家都赶回去了,我们问他,他死活不讲,可他汗衫湿了一后背,那么冷的天!像是被吓住了。」 第124页 「第二天一早,阿四起来看见他在院子里头放了个瓦盆,像是在烧纸,过去一碰,人翻倒,都凉了。」 「像是个索命的冤魂,可吓死人了。」 不用说,又是那个红衣人。 程星河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刚才说,是几个怪人?还有谁?」 「站得远,没有看清楚。」村民想了想:「个头高高的。」 说着跟我指了指:「比你还要高!」 江辰就比我个头高。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低声说道:「难不成,那个从江家躲过了天雷的黑龙,到这里来了?」 「怪人着实不少,」有个人嘀咕了一句:「这几天,还有个瘸子呢!」 我一下就愣住了——又是江瘸子? 「那瘸子在哪儿,走了没有?」 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没走。」那个村民说道:「只见他进来,没见他出去。」 那就太好了。也许,这次终于能有见面的缘分了。 第1790章 龙肉铃铛 「江瘸子在哪儿呢?」 这些本地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具体在哪儿不知道,上谁家去了?」 「没看见啊!」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姓江。」 那就找找。 「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嚮导?」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忽然一个小孩儿挺身过来了:「你们是不是跟那些人有仇?」 是那个戴着臂章的小女孩儿。 她已经压住了自己的嚎啕大哭,但声音还是一抽一抽的,让人很心疼。 我点了点头。 「多大的仇?」 我也没遮掩:「不共戴天的仇。」 小孩儿抬起脸,一只手把泪痕擦干,梗着脖子说道:「那我带你们去。」 她想给她爹报仇。 我点了点头。 她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绣着粗劣字母的牛仔衣,很像是别处捐来的。 可收拾的干干净净,线头也是小心剪过的,一双大眼睛,跟清泉一样。 她瞬间高兴了起来:「我叫阿四。」 我蹲下跟她握手:「我叫李北斗——你的名字,跟我朋友一样。」 当初,给我守着太岁牙的阿四。 边远地区的很多孩子,尤其小姑娘,家里是懒得在取名字上费心的。 阿四点了点头,转身就领着我们往前走,倒是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老练:「先上饭馆里看看。」 比起其他人浓重的口音,这孩子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 以前,赤焰蟒取代了一个老头子,在这里卖小吃,现在小吃摊没有了,最近有脱贫政策,村子里面开始有了背包客和农家乐。 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许多烟火气。 后面的饭馆有卖腊肉的,有卖油香饼的,还有卖萝蔔丝炸糕的,四处香气瀰漫,程星河去跟摊贩还价,拿了满手的小吃。 上这里来的背包客大多是年轻人,并没有江瘸子的身影。 咬了一口萝蔔丝饼,五香粉和山花椒独特的气息,又鲜又辣,我呛出了满眼的眼泪。 不过真好吃。 一块带着药香的手帕递到了我面前,白藿香的眼睛看着别处:「少吃点,上火。」 程星河把脸伸过来,同样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也给我醒醒鼻涕……」 手帕毫不留情的挪开,他扑了个空,苏寻给他一张纸巾,他拿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是山下小医院搁在摊位上的宣传纸巾,四个大字「不孕不育」。 小孩儿回头看着我,露出了几分狐疑:「你连鼻涕都不会自己擦——你打得过那些人吗?」 我一笑,白藿香倒是说道:「不要紧,这个哥哥虽然不擅长擦鼻涕,可擅长打架。」 她一提起我,总是控制不住的得意。 小孩儿半信半疑:「那些人鬼的很——你小心点,可别死了。」 「谢谢关心。」 「也不是关心你,」小女孩儿倔强的把脸转过去:「只是除了你,靠不上别人了。」 程星河往小女孩儿后脑勺上一推:「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 「因为世上这么多人,对我都不好,」小女孩儿低声说道:「对我好的,就只有阿爸。」 我们都不吭声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我揉了揉她的头髮:「放心。」 她躲开了:「你手上有油。」 程星河噗嗤一下差点没把萝蔔糕给喷出来:「真是有生之年啊——还有看不上你的小姑娘。」 阿四在这个逐渐发展起来的城镇走的如鱼得水,我们这才知道,她经常出来向客人兜售本地特产贴补家用,嘴甜人灵巧,不少贴补家用。 白藿香皱起眉头,显然是心疼:「你妈呢?」 阿四面不改色:「跟人跑了——听说别处的男人,比我阿爹强。」 嫌贫爱富抛夫弃女的,我们见的不少。 「都说她眼睛好看,可她是瞎的,」阿四带着我们穿过几条小巷子:「世上没得男人,比我阿爸强——我阿爸会凿井,会採石料,会盖房子,哪一家的红白喜事,都要请我阿爸去吃酒,春日里放风筝,我阿爸给我扎了好长的大蜈蚣,天上就属我的飞得好,哪个都羡慕,我阿爸还会粉房子,会炸花椒鱼……」 第125页 一提起了那个「阿爸」,她开始滔滔不绝,眼里全是得意,可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女儿夹在了脖子上,买桃木小马,她的眼睛怔了一下,转过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说的太多了,不说了。 这个地方的桃木小马,专门是父亲买给女儿保平安的。 马上要入冬了,旧时代入冬天气恶劣,很多孩子会夭折,这地方认为桃木小马能驮着孩子躲灾,类似我们的平安符。 今年怕是没人给她买了。 她别过头,接着说道:「那个小马雕的不好,眼睛是死的,我阿爸雕的,睫毛都能看出的,神气活现……」 这一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也是老练。 我转脸,不经意就看到,这地方的店铺房檐下,都挂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怪模怪样的,像是一块腊肉下头挂着一个风铃,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脚龙的肉。」 我一愣:「一脚龙?」 阿四一双眼睛,全在寻找江瘸子身上——在她心里,江瘸子和红衣人是一伙的,拔出萝蔔带出泥,抓住就能给她阿爸报仇,心不在焉的答道:「是咯,你不晓得?挂了一脚龙的肉在这里,怪东西就不敢进来了。」 原来,这地方曾经出现过一种怪物——人的脑袋,龙的身体,却只有一只独脚。 别看只有一只脚,可那只脚腾云驾雾,迅勐如雷,扑了人,就从口鼻吸血,据说能把人的魂给吃进去,当地人吓的不得了,可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又要怎么整治。 后来来了一个独行客,看着其貌不扬,跟个叫花子似得,可不长时间,就把那个怪东西给拖出来了,被一脚龙伤过的人都争先恐后去抢那东西的肉来泄愤。 叫花子说你们拿回家,别糟蹋了,拿了挂在了房檐上,拴个铃,来了怪东西,就会动。 于是这东西跟传家宝一样,一直留到了现在。 叫花子,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不会又是公孙统吧? 我来了兴趣,就凑过去细看,结果刚靠近,哗啦啦一声,那一道肉铃铛就疯狂的摆动了起来。 这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程星河哈哈大笑:「没准是你以前的部属,自寻salute。」 一个摊贩抬头看着自己的肉铃铛响了起来,喃喃的说道:「什么世道,又来了不好的东西了。」 另一个摊贩则笑他瞎讲究,刚才八成是有风。 不对,这个摊子是卖茶叶的,摊子上铺着的茶叶沫子,一动也没动,哪儿来的风? 我——被当成「怪东西」了? 我看向了逐渐密集的人流。 还是——这里混进了什么怪东西? 正想着呢,忽然小姑娘拉住了我,指向了前面一个小巷子。 我一抬头,心口一沉。 只见一个微驼的背影,正奔着里面走了进去。 是个瘸子。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追过去了。 可巧得很,刚跑出去没几步,一辆大马车忽然拐进了主街,正好把大路给堵死了,我着急,一只手撑住马车,就要翻过去,可谁知道,那两匹枣红大马一见到了我,忽然就扬起了前蹄,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恐。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我一愣,眼看着那两匹马跟疯了一样,对着我们就踩踏了下来。 第1791章 长路喝汤 我抬起手要把马挡住,可这就看到,驾驶马车的是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孩儿,只要七星龙泉出鞘,他们俩也得倒霉,情急之下把阿四一抱,马的身体忽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侧翻,把一个卖江米糕的摊子整个砸碎。 车上的人摔下来,我扶住了,注意到了马的身体十分不自然,像是半边身子麻了,控制不住才摔倒。 驾车的老头儿吓的不轻,先是道歉,接着看向了马的眼神就十分迷惘:「这俩天杀的牲口……吃错什么药了?」 白藿香没动声色的从我身后绕过来,一只手不经意的摸了摸马的耳朵。 那两匹僵了的马立刻焕发了生机,挣扎了起来。 驾车老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神了……」 刚才是她的针点中了马的穴位。 我这才抬起头,刚才那个瘸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追过去,找不见了。 众人都骂老头儿驾不住个车,莫出来现眼,老头儿连忙道歉,说这俩马平日老实的很,不晓得今天发了什么疯——像是惊着了。 可这地方,并没有什么能惊到马的存在。 老头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歪着头,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两匹马盯着我,忍不住的退缩,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程星河低声说道:「怕你?」 我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又是因为身上九尾狐的妖气? 这东西早晚得送出去。 那两匹马盯着我,不管老头儿怎么驱赶,都再也不肯前进一步,最后还是在众人催促下,倒车一样从后面退回去了。 街道是顺畅了,可瘸子的身影消失了,我气的要命可又没有办法。 程星河一边吃饼一边说:「你这个运气,这也纯属正常,继续找吧——是你的鸭子飞不了。」 这鸭子属实飞了挺长时间了。 第126页 剩下的路程倒是很顺利,没有再遇上什么么蛾子,可不管是江瘸子还是红衣人,一律也都没新发现。 我也没辙,熘达的肚子都重新饿了,面前有个串串店,火辣喷香的气息熏的人食指大动,程星河拽着我就要进去。 阿四虽然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却皱起眉头:「这家贵得很,我带你们吃茅草香鱼好咯!五块钱一条。」 程星河摆手,指了指我的脑袋:「不用你掏钱。」 这个餐馆也挂着一个龙肉铃铛,我一到了门口,哗啦啦一阵勐响,搞得人不厌其烦。 不过店主是个年轻人,倒是不讲究这些,给我们上了菜,多给阿四一碗红糖冰粉。 原来阿四她爹就喜欢这个店,时常光顾,每次都给阿四来一份这个。 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刚才阿四不肯进来,是因为睹物思人。 白藿香看着阿四垂着眼眸吃冰粉,就想把话题给岔过去:「小哥,你看见一个瘸子,和一个穿红衣服的人没有?」 那个小哥很热情:「阿四她爹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一阵子一直留心,可一直也没见到那几个人,不晓得跑到了哪里去了。」 白藿香皱起眉头:「按理说,这地方也不大,他们要是没走,能躲在什么地方?」 这会儿苏寻却离席,看向了西边的窗户,回头指向那个方向:「那是个什么地方?」 小哥给我们的鸳鸯锅添上了一壶汤,皱起眉头:「那是葫芦山,怎么啦?」 苏寻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我立马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位置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枫叶红色。 奇怪,这个气息是什么意思?我是能看见,可分辨不出来。 《气阶》里没有这个色。 「关于那个地方,有什么传说没有?」 小哥一寻思,说道:「差点忘了——那是肉汤路。」 「肉汤路?」 原来,那个地方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怪事儿。 比如有人抄近儿从那过,就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人从那经过,看打扮不像是本地人。 追上去想问问,可一不留神就到了个不认识的地方。 这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店堂,有个老太太卖汤,那汤别提多鲜了,叫谁都忍不住得喝一碗。 可那个人拿了汤之后,就想喝,可他素来怕烫,就在一边吹,老太太就在一边,逼着他快喝。 他正厌烦呢,身边正好又来一个穿蓝衣服的,一下就把他给撞了。 这一下汤就撒在了地上,这人要发火,可看清楚了,面如土色。 汤落在地上,汤料自然也撒了,他看见一个火腿肠一样的东西。 可仔细一看,前头是指甲,尾部套着一个金戒指。 老太太大怒,让他赔碗,结果蓝衣人替他赔了,悄悄踹了这人一脚:「哪儿亮堂上哪儿待着去!」 这人顺势奔着亮堂的地方,拔腿就跑。 一睁眼到了村口了。 失魂落魄到了家,就看见路边有个交通事故,一个人鲜血淋漓死在路边,手都没了,那人的老婆在找什么东西——一问之下,说是那人还戴着个金戒指呢。 他想起了那个汤碗,哇的一下就吐了。 很久之后,这件事儿他都快忘了,有一次家里人翻老相册,他看了一眼,就傻了。 相册里赫然有个穿蓝衣服的中年人,跟那天撞翻他碗的人一模一样。 是他去的早,没谋面过的亲爷爷。 自此之后,没人敢晚上上那条路。 当然了,能活着带回这些恐怖传说的,还是运气好的。 有些运气不好的,大着胆子上那探险,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本地人都说,千万别上那个地方去——那有个鬼婆等你喝汤呢。 程星河听完就把捞串串的漏勺给扔下了:「这玩意儿也太下饭了。」 苏寻则立刻跟我点了点头,意思是说,那地方可以看看。 我也疑心起来——有这种吓人传说的,要么,是真的有邪祟,要么,就是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传出这个传说,是为了吓唬人,免得人闯入的。 那个地方,不会就是摆渡门的后门吧? 真要是这样,红衣人和江瘸子遍寻不到,是不是也上那去了? 天色已经一片黛青,我也打算动身,卖串串的小哥立刻说道:「你们大晚上的,别轻易去转,很危险的!」 程星河奔着我一指:「有他呢,辟邪。」 那小哥一看劝不住,也着急,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把一个东西交到了我手上:「你要是非得去,把这个带上!」 第1792章 摆渡仇人 那是一个小袋子,纸煳的,像是个景区里常见的纪念礼品。 「这个是……」 「护身符,」小哥一笑:「我们这民俗传说多——防身的。算是咱们这的赠品。」 程星河还想乐:「什么玩意儿都不如我们七星护身……」 小哥的媳妇,也就是这里的老闆娘过来了:「你这点穷玩意儿,谁稀罕,还在这送呢!」 小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要拿回来,我则捏住了那个东西,跟小哥道了个谢。 这是个好意。 第127页 小哥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看着媳妇的表情也有了点得意。 接着我就回头看向了阿四:「你先回家吧,我们过去找找。」 可阿四一把抓住了我胳膊:「那不行,说好了我带你们去!」 程星河拉开了她的胳膊:「你放心,导游费不少给你,那地方不安全,带你一个小孩儿不方便……」 可阿四反手缠住了程星河,抬起头,满脸倔强:「我就要去!我要给我爹报仇!」 白藿香把她拉过去:「那行那行,带着你……」 可话没说完,阿四软软躺下,像是睡着了。 这一下把卖串串的吓坏了:「你们……」 「放心。」白藿香手一翻,一丝银光一闪而过:「这孩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就拜託你们两口子把她看护好了,」 卖串串的两口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行。」 老闆娘嘆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阿四的头髮:「这孩子命苦,摊上那么个不要脸的妈,又摊上这么短命的个爹。」 关于刺耳的「不要脸」,不知道事情的内情,我们没资格评判,也就带着一身辣唿唿的香气出去了。 这个季节,晚风已经开始刺骨,白藿香一个劲儿偷偷看我。 这把我看的怪心虚的,程星河也觉出来了:「白藿香你眼睛是不是多少有点抽筋?要不你多看我两眼吧,帅治百病。」 白藿香剜了他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这就是风口,挺凉快的。」 苏寻瞅着程星河,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程星河一愣,抬手就要打苏寻的脑袋:「不是,你跟谁学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这还用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觉出脖子冷,就伸手从小绿嘴里,把白藿香以前给我的那个围巾给抽出来了。 确实难看,也确实暖和。 缠了两遭,白藿香跟松了一口气似得。 程星河看出来了,意味深长:「哦,原来是为这个,七星,你怎么一直不肯戴?是不是嫌丑?」 「问渠那得清如许,你先管好你自己。」 程星河大吃一惊:「你这发言不一般,不是诗人就是仙——七星,咱们哪天不吃阴阳饭,就去搞rap吧,叫「双星组合」,skr。」 skr你大爷,我发现这货一天到晚,都在想不吃阴阳饭之后的事儿,对这一行是有多深恶痛绝。 「说起来,摆渡门这么严防死守的,到底防着谁呢?」程星河抱着胳膊,追逐自己吹出来的白气,活像个傻子:「难不成,是你?」 上次我来,也一样没欢迎我啊! 会不会,是江辰和红衣人? 「那个红衣人……」程星河回过头:「你能弄死吗?」 我很想回答可以,可上次,那个红衣人的本事我亲眼看到了。 不行。 他的实力是极强的,不过,他跟我之间,到底什么因果? 屠神使者,和一个国君……哪怕是朋友,这是什么跨越阶层的朋友? 这一瞬间,额角一阵剧痛。 「谢长生。」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盯着那一道黑色的山峦:「我想起来,他的名字叫谢长生。」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而且,我有种感觉,这个谢长生,似乎跟琼星阁有某种关联。 那是一个,遥远的,似乎触碰不到的地方。 正想着呢,我忽然意识到,这地方忽然异常安静。 一转脸,就看见程星河他们,都看向了一个岔口。 那个地方,出现了好几个人! 刚听串串老闆说了,本地人是不敢上这里来的。 那几个是…… 奇怪,红色的生人气。 不光如此,竟然还有功德光。 程星河一双二郎眼也看出来了,别提多高兴了:「妈的,我就知道,肯定是摆渡门那帮人——编个故事,就想把那些普通人给吓退了。还孟婆汤,想像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网络小说。」 跟着那些人,就能进摆渡门了。 我们立马从后面跟了过去,果然,那帮人一路走的急匆匆的,像是在商量什么。 我们还想靠过去,白藿香拉住了我们:「等会儿。」 对了,摆渡门显然是想躲着我,我要是直接过去,八成他们会瞒下什么,程星河会意,立马把水母皮给拿出来了。 几个人躲在了水母皮下悄无声息的凑近了,就听见那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这好歹也是摆渡门,咱们能行吗?」 我一愣,这些人,不是摆渡门的? 「放心吧——咱们有那种帮手,只要事情成了,摆渡门的一切,就都是咱们的了。」 程星河在水母皮下偷偷捅了我一下,意思是问我,这些是什么人? 我还想知道呢! 敢上摆渡门这里来虎口拔牙,活腻歪了? 仔细一看这些人,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确实有红色的生人气,但是与此同时,也带着一些妖邪气,或者仙灵气。 跟安宁和金灵龙王一样——都是一些混血! 「再说,你没见过那位的本事,」那几个「混血」之中,有一个吸了口气:「哪怕是那个公孙统,那位一抬手,不是照样飞出去了老远?」 第128页 我心里倏然一提。 公孙统?他出了什么事儿了? 上次是在玄武局外帮过我,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早该痊癒了才对。 这帮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的? 事儿有点乱,先是红衣人来了,接着江瘸子也来了,现在又有一帮混血也来了,这地方看样子要发生什么大事儿。 「这一次,咱们一定能得偿所愿,哎,到了,」他们几个低声说道:「先进去暖和暖和。」 前面有一个屋子,冒着冉冉的白气。 门口,靠着一个老太太。 那个传说之中的——孟婆店? 我们一对眼,立马跟上去了。 第1793章 半毛之人 不过刚一动身,那个老婆婆就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一种极具威慑力的眼神,我忽然就有种直觉,这个老婆婆怕是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果然,她奔着我们这个方向,就靠近了两步。 她皱起了鼻子,姿势很夸张,可眼神显然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一抹凶光。 程星河觉出来,赶紧带着水母皮躲在了一边:「咱们人多,怕是水母皮盖不住这个气息——说起来,那是个什么精?好灵的鼻子,比金毛还厉害。」 金毛最恨我们拿它当狗,但一说别人的鼻子比它强,它又不服气的拱了程星河一下。 那个老太太,一步比一步离着近。 有人问道:「大婆,你看什么呢?」 「有味儿,」被称为大婆的老太太奔着我们这个方向就走了过来:「有人味儿……」 她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捏紧了一个汤勺。 妈的,不能是拿着我们熬汤吧? 打败这些「半毛子」倒是不难,但是一旦打败了,我们找摆渡门的线索就又断了,于是我低声说道:「我过去看看。」 白藿香一听,立刻要用蜇皮子给我换脸。 我立马拉住了她的手:「一定低调点。」 前几次捏的太帅,反而麻烦。 白藿香手一颤,答应了。 脸色麻痒了一阵,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太太越逼越近,程星河带着我们在水母皮下一路躲,可脚底下「咔嚓」就有了枯枝败叶的声音。 大婆见状,手腕极其灵活的一翻,汤勺对着我们就砸下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就从水母皮下钻出来,一头对着大婆就撞过去了。 大婆跟我一撞,脑门「啪」的就是一声响,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再等她抬起头,程星河他们早被我掩护远了。 这个动静,一下把之前那些半毛子惊动了,纷纷转过脸来盯着我们:「大婆,出什么事了?」 要是个人类老太太,刚才那一下,怎么也得弄个粉碎性骨折。 可大婆站起来,摆了摆手——她的脑袋,骇然的被扭转了九十度,但她一只手就把脑袋给正过来了,狐疑的盯着我:「你谁啊?」 我不大确定现如今是个什么长相,不过他们肯定没觉出来我的身份,我就梗着脖子说道:「我叫李富贵。」 大婆皱着眉头:「我不认识你。」 我心说我也不认识你。 而那些半毛子凑过来:「你是谁家的?」 而那个被称为大婆的凑近,鼻子重新掀动了起来,仔细去闻我身上的味道,脸色忽然一变,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我让她盯的浑身发毛,跟狗血肥皂剧里的认亲戏码差不离,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是我失散多年的xx」。 可她却瞬间露出了十分恭敬的表情,转手把凑过来的半毛子往后赶:「这个小郎来了是赏光,轮不着你们问。」 那些半毛子显然对大婆十分忌惮,虽然对我的来歷有几分狐疑,可一看大婆的表情,没有敢多话的。 大婆领着我,就往里走:「这地方寒酸——小郎别见怪……」 身后的几个半毛子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婆从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今天对这个姓李的怎么这么客气?」 「莫不是大婆的亲戚?」 「不像——他跟大婆不是一家的。」 一家? 对了,这个大婆,浑身死气,也不是人,可她的气息很怪,虽然夹杂着人气和死气,跟半毛子那种融合又不一样。 有些像是maria姐那种,放弃了人的身份,后天修成了长毛的。 世界就是这样——有的长毛的拼尽一切想成为人,有的人放弃一切要当长毛的。 谁都觉得,自己没有的,就是最好的。 越往里,半毛人越多,我也算是开了眼——有的跟穿山甲一样,满身硬鳞,有的乍一看是个美人,跟我飞了个媚眼,可下半身有四条腿带一个尾巴,简直跟小时候逛的庙会一样。 我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不过因为九尾狐身上的气息,他们全拿我当成了半毛人的同类,虽然看着我的眼神让人不大舒服,不过我尽量让步伐六亲不认一点,它们也没群起而攻之。 「这个小郎模样长得够奇怪的,哪一家的?」 「也怪,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奇怪——白藿香给我捏了个什么脸? 大婆带我坐下:「小郎上这里来,为的也是那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不过,老头儿以前就教给过我,遇事少说话,神仙来了也不怕,就很高冷的点了点头。 第129页 看我这么高深莫测,大婆却更欢喜了:「那就好!」 说着,转身端了一碗汤来,把手里的汤勺宝贝一样的交给我:「小郎喝汤!」 蓝花瓷碗里一满碗雪白的汤,香气扑鼻,汤料在底下若隐若现。 可我记得那个关于金戒指的传说,哪儿敢喝,就又高冷的点了点头。 勺子反射出了附近一片微光,我算是混进来了,下一步,只要打听出来这里的消息就行了。 果然,几个半毛人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小郎不像是凡人,这次进三川有希望了。」 「有那位大人在呢,这一次出不了么蛾子。」 难怪要上摆渡门这里来堵门口,合着是为了「三川」? 渡过三川,就是上头的世界了,他们也想修仙? 「啪」的一声,一个酒杯忽然砸到了我桌子上。 是个很雄健,皮肤黧黑的男人,一张马脸,扎着一个乌黑亮丽的马尾辫子,有点像是老电影里的印第安人。 他坐在了我面前,微张的鼻孔喷出了一股子白气,一只大手往桌板上一拍,碗里的汤溅出去了三分之一:「你是哪一家的,谁请你来的?」 这措辞语气搞得我很反感,你他娘查户口呢? 这个人来者不善,一身草料味儿。 眼看着这人眉骨高耸,下巴短小,显然是极爱出风头的模样。 这种人,最爱每天独领风骚,最恨别人比自己亮眼。 是刚才觉出大婆对我不一般,心里嫉妒,来找茬的。 周围那些半毛子本来就觉得我高深莫测,全支起了耳朵。 我不咸不淡的反问:「你又是哪位?」 「连我也不认识,你也敢上这里来?」马脸得意洋洋扬起脸:「我崑崙山黄玉骢家的。」 周围半毛子低声说道:「让黄公子盯上,可不大妙。」 「谁不知道,黄公子的生母,是天师府的高阶!」 「这一趟,恐怕出身最高贵的,就是黄公子了。」 马脸显然十分享受,马尾辫子都快翘起来了。 半毛子也这么讲究出身,反正就是个马精呗? 「哦。」我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居委会的呢。」 马脸一愣,不由大怒,一只手——还是应该说是蹄子,瞬间就把桌子掀翻:「给脸不要脸!别以为大婆对你客气点,你就要爬到了老子头上了!」 「这怪模怪样的小子要倒霉了……」 有的半毛子担心,有的半毛子漠然,更多的半毛子幸灾乐祸。 我一乐,一说话,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不过这倒是个套话的机会。 「这位黄公子,那又是谁请你来的,上这里干什么的?」 马脸一听这话,反倒是沾沾自喜了起来,振了振衣领,冷笑了一声:「这次是要上三川,占摆渡,抢他们的灵丹仙药!那位大人亲自烦人上门请老子来的!你是哪儿来的野毛子?」 我微微一愣,这帮半毛子好大的胆子! 而且,口口声声「那位大人」,我早就感兴趣了,哪个大人? 第1794章 崑崙玉骢 而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光影唰的一下在眼前炸过,一个瘦骨伶仃的身影,就挡在了我面前。 是大婆听见动静出来,一把拉住了马脸:「你知道他是谁吗?」 马脸一看大婆偏向我,更是大怒:「他这个德行,一看就是犄角旮旯里的野物,还能是什么?大婆,你莫要忘了,我们黄家,是崑崙山最出名的一脉!」 说着,他伸手就捋了自己油光水滑的马尾辫一下,还偷偷往四脚美人那撇了一眼。 四脚美人捧着酒杯,托腮闲适的看了过来。 崑崙山的灵气是最盛大的,能在那个地方站稳脚跟的,都不是善茬。 其余的半毛子窃窃私语:「就是,据说黄家祖宗给张天师当过坐骑,惹不得。」 「是啊,尤其听说他们的马尾毛,被创世神亲自嘉奖过,无坚不摧,,」 马脸再次捋了一下马尾,更得意了:「叫这个野毛子,给我赔礼道歉……」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大婆厉声说道:「你眼珠子让弹弓嘣了?看清楚了,这位,是九尾天狐的后人!」 这四个字一出口,这地方一片安静,所有的半毛子,全瞪大了眼睛。 我算看出来了,越是血统不纯正的,自尊心反而越强,对血统也就越讲究。 马脸虽然也被震慑住了,可立马就不服了起来,把马尾一捋:「我怎么听说,九尾天狐被三清老人压住之后,就销声匿迹,哪儿来的后?就凭他?单凭这个模样也不配!我看,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狐狸,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说着,「哗啦」一道风声,一个长鞭似的东西,对着我就甩过来了。 这一下力道极大,空气似乎战慄了起来,一股子木料的气息炸起,周围的桌子全碎成了粉。 「你要真是九尾天狐的后代,要不,你给老子开开眼?」 马脸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狡黠:「放心——老子懂你们这些野物的规矩,不打脸。」 这货就这么急着立威? 大婆一愣,想阻拦,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势头,是要往死里拼。 后代——五爪金龙跟九尾天狐,谁的辈分比较大呢? 第130页 周围一片惊叫,全是桌椅掀翻的声音。 可我一动没动。 马脸瞬间也有些困惑,可就在那个黑影子要撞到我身上的时候,七星龙泉横扫,天阶行气炸起来,那一道子黑影瞬间被斩断。 在它们没看见清楚七星龙泉的锋芒之前,那一道寒光就已经回鞘了。 这一下,黑影四散,归于尘埃,马脸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从容的把肩膀上的东西给掸了下来。 是几根黑色的长毛。 哪怕一个半毛子都这么厉害,真正的黄玉骢,说不定力量还真的很强。 有人惊唿了一声:「黄公子的头髮……」 马脸引以为傲的马尾辫没了,髮型跟满清遗老一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习惯性一摸头髮,面无血色,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炸了起来。 惊恐,哀恸交杂,那刺激受的,似乎要当场吐白沫。 可他盯着我,一步也没敢上前。 「啪」的一声,大婆对着马脸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跟天狐小郎道歉!」 马脸缓过了一口气,面色灰败了下来,咬了咬牙,终于有了忌惮。 大婆则对着我说道:「小郎别放在心上,看在我老太太的面子上,别跟这个倔驴计较……」 「不打紧,」我摆了摆手:「有力气,留着要紧的时候用,我不对自己人动手。」 大婆这才松了口气。 我看得出来,她跟黄玉骢家族似乎有什么关系,嘴上是厉害,却处处维护马脸,算是就坡下驴,白拿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大婆顿时高兴了起来,觉得老脸有光,这一下,周围的半毛子看着我的眼神,都从惊恐变成了崇拜。 「不愧是天狐的后代,这个能力,这个气度!」 「何德何能,这辈子能见到天狐的后人!」 好些半毛子跟涨潮似得就挤到了我面前,身边一凉,那个四条腿的美女索性坐在了我身边的长凳子上,柔若无骨的趴在了我肩膀上:「小郎,不嫌弃的话,我敬你一杯!」 她的体温极低,碰到了身上冰凉冰凉,隐然还有些粘腻,让人直炸鸡皮疙瘩。 红唇下,她的舌头是分叉的。 好些半毛人都露出了极为羡慕的表情,显然这个四脚美人是这地方数得上号的花魁。 我有点明白马脸刚才为什么那么强的表现欲了。 世上规则就是如此,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摆了摆手,表示低调。 马脸接触不到四脚美人,摸不到自己的头髮,别提多难受了,大婆给我换了个桌子让我坐着,我盯着马脸,一歪下巴,意思是让他坐我前。 马脸比较笨,身份又高,最容易打听出消息来。 四脚美人也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悻悻的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高亚聪来了。 马脸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刚丢完大人,又被万众瞩目,瞬间有些飘飘然,连忙就坐下了,习惯性还想捋一捋自己的引以为傲的马尾辫,可手伸空了,讪讪的又放了下来。 我把酒杯推过去:「这一次,进摆渡门恐怕不容易。」 要是容易,早就进去了,还至于在这里等着。 马脸连忙把酒杯接过去,豪情万丈的说道:「您放心吧,那位大人早就把摆渡门的秘密给打听出来了——咱们进去找东西,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着,就一仰脖把酒喝了,打开了话匣子:「咱们这些半毛子扬眉吐气的时候,也该到了!老子……,不,我,这次非要做出个大事业来不可!」 他不由自主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露出了很屈辱的表情。 他肩膀上有个伤疤,像是马蹄铁的形状。 原来,这些半毛子攻占三川,为的是「三川仙药」。 只要有了那种东西,半毛子的力量会增强许多,世上除了摆渡门,其他地方都没有。 可摆渡门的如同铁公鸡,一毛不拔。 「他们一撒手的事儿,分明是故意跟我们为难!」马脸气哄哄的说道:「他们不给,我们就抢!」 我心说,这什么脑迴路,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也犯不上抢吧? 「这次但凡能成事儿,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马尾得意洋洋的说道:「一战成名,把摆渡门都打败了,我们那些家族,脸上肯定都有光!」 我装出很认同的表情来:「反正,有那位大人撑腰嘛……说起来,你对那位大人,了解多少?」 那个所谓的大人,就是领头跟摆渡门寻仇的。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马脸兴奋的满脸通红:「那位大人,是那来的。」 他指了指头顶。 上头? 荒谬,上头来的,平白无故带着你们跟摆渡门闹事儿? 「那位大人,是不是喜欢穿一件红衣服?」 马脸一愣,摇摇头:「这倒是没见过。」 不是红衣人?那他来干什么,江瘸子又来干什么? 存心来看摆渡门热闹,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机要分摆渡门一杯羹? 马脸还告诉我,「那位大人」已经弄清楚了怎么进摆渡门,今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大家就能进去了——谁也拦不住。 第131页 我们来的可够巧的。 我倒是想问问「那位大人」怎么称唿,不过很容易露出马脚,正寻思怎么问呢,马脸又开了腔。 「不过嘛,据说咱们自己人里,可能混进了奸细,那位大人传话,要大家小心点。」马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也是误会了,所以才……」 「小心为上,」我看了四周围一圈:「也没准,这地方真有奸细。」 「您高风亮节,让人佩服!」马脸高兴了起来:「您对奸细的事情,有什么高见?」 「这一阵子,有个老瘸子也来了,」我说道:「那个老瘸子,恐怕就是摆渡门的奸细,你跟兄弟们讲一声——见到了,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马脸一拍大腿:「您放一百个心吧!」 正说着呢,忽然外头一阵嘈杂:「那位大人来了!」 我来了精神,我倒是也要看看,那个煽动半毛子作乱的,到底什么来路。 第1795章 抓住奸细 一伸脖子,看见青气沖天,一大帮灵物,簇拥着一个人就往里面走,那个人披着个斗篷,看不见头脸身材,还把自己的气息给藏匿起来了。 藏头露尾的,搞什么鬼?以为自己是伏地魔吗? 大婆赶紧凑过去,跟那个「大人」说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卧槽,不能是把我的事儿说了一遍吧? 不过,好歹我这天狐的气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不怕火炼。 那个「大人」看了我一眼,似乎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摆手下了命令,说是还有三刻钟就能找到入口了,让大家小心一点。 「也多亏了那位大人了,打死了一个摆渡门的,不然套不出消息来,」马脸一看那位大人,这叫一个憧憬。 「打死?」我心里一紧:「不是打伤吗?」 公孙统出事儿了? 「打死了一个,那个要饭的过来救人,被打伤了嘛。」马脸说道:「那些摆渡门的不肯交出三川仙药,这个下场活该。」 一死一伤?也不知道死的那个是谁,是不是认识。 正说着呢,又来了消息,说是这些半毛子里混进了不好的东西,让大家小心点。 大家满口答应,说奸细胆大包天,这地方也敢混进来,不想活了。 马脸想起了我刚才说的话,一拍大腿:「还是天狐小郎消息灵通。你放心吧,只要见到了那个瘸腿的奸细,我第一个就把他给抓起来!我这马尾……」 他还要捋呢,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马尾辫已经没有了,这才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 我看他可怜,随手在小绿嘴里挖了挖,一挖挖出了一大块铁蟾仙收集来的何首乌,就给他了:「吃了这个,头髮长得快。」 马脸接下来,一下就愣了:「这是一千二百年的何首乌……」 他抬起头,眼眶子都红了:「我刚得罪了你,你不计前嫌,还——我这,何德何能啊!」 我摆了摆手:「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 多亏程狗不在这里,不然又得骂我败家。 说起程狗来,我还真有点担心,不知道这货躲在哪里,跟苏寻白藿香他们安全不安全,现在正在排查奸细,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地方混进外人来的? 马脸别提多兴奋了,把个脑袋点的跟捣蒜一样:「以后我跟您,那是生死之交——不为这个东西,东西有价,情义无价!」 一块何首乌换个生死之交,还是划算的。 「对了,」马脸接着就问道:「九尾天狐大人,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他老人家马上也要出来了。」 它要是出来,怕就继续天下大乱了。 我敷衍过去,马脸倒是更好奇了:「不过,恕我直言,我一直也没听说天狐有后,您是哪一门的啊?」 我顺着这话就问道:「你对九尾天狐,知道多少?」 「我是听着天狐的故事长大的,那多少还算是知道一点,」他把胸脯一挺,连忙说道:「这九尾天狐那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长毛的,我们崑崙山黄玉骢家,也没少受天狐的照顾,天狐身陷囹圄,那是扼腕嘆息啊!可惜,可惜,天狐一念之差,动了四相局,让三清老人那三个老混蛋给盯上了,但愿她老人家,这次能顺利脱险。」 「我听说,你娘也是天师府的?」 马脸有些面红耳赤:「这个嘛,说来君莫笑,我娘因为我——被天师府给除名了。」 对了,天师府很多老牌家族都是老思想,只要是异类,错杀一千,不放一个,自家女儿生个半毛子,比牛郎织女还严重,那肯定奇耻大辱。 「这口气,我很快就能出了,」马脸不由自主,又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烙印:「武先生汪家,什么东西。」 我一下就愣住了,武先生汪家? 那不是汪疯子家亲戚吗? 我说汪疯子每天跟疯了一样屠杀邪祟,估摸着,就是因为家里出了这么个「耻辱」,才特别要争强好胜,唯恐让其他家族看不起他。 我还来了兴趣:「那现在排名第一的武先生汪朝风……」 「天狐小郎也知道那个疯子?」马脸有些尴尬:「按着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舅舅。」 好么,我跟马脸称兄道弟,那岂不是也成了汪疯子的舅舅了? 第132页 「横竖,这一次进了摆渡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马脸斗志昂扬。 正说着呢,我忽然觉出,汹涌的半毛人里,有一道视线,似乎正在一直端详着我。 转过脸,半毛的跟赶集的一样多,又没看出来。 我瞬间就想起来预知梦里那个长头髮的,心里防备了起来。 而且,我还看出来了,这地方的半毛子越来越多——比我想的还多,以前老觉得半毛子很稀少,难不成这一次全聚拢在一起了? 很多半毛子的青气是很澄澈的,也对,能养育半毛子长大成人,爹妈一方,必定是大灵物。 「咻」的一声,不知道什么地方放了个钻天猴,「那位大人」一看,立刻摆了摆手。 半毛子们顿时全兴奋了起来:「到时候了!」 「抢三川神药,灭摆渡门!」 我跟着汹涌人流就往里靠,这个时候,月亮正当空,撒下了银水一样的月光,大队半毛子就位,来到了一个山口前面。 那个披着斗篷的「大人」过去,等了几秒——我看出来,似乎在等待月光落到某个地方。 很快,那个「大人」一只手敲在了一个地方,「卡啦」一声响,那面山崖忽然整个转动了起来。 接着,直接打开,金光乍现,后面竟然是满满的神像,飞天,仙女浮雕,栩栩如生。 我看愣了——这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机关,恐怕还真是摆渡门后门之类的东西,竟然还真让那个什么大人给找到了。 好大的本事。 这一下我也担心了起来,既然能把摆渡门第一高手公孙统都抓住,那个大人到底什么来路,这样进去,摆渡门的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就想挤过去,哪怕给摆渡门报个信也行。 可正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奸细抓住了!」 我的心瞬间就提起来了,程狗他们? 可这里的半毛子太多了,熙熙攘攘,我根本看不清前面,四脚美人的声音倒是粘腻的响了起来:「哦——这个奸细,还是个女的。」 马脸似乎看清楚了:「还挺好看。」 这下四脚美人不爱听了:「呸,模样比我差远了。」 女的? 我一只手撑住了马脸的肩膀,看清楚了前面被抓住的女人,一下愣住了。 第1796章 浑身秽气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二姑娘! 我一直以为她跟池老怪物在一起,被关在了三水仙官后面那个接天岭里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二姑娘披头散髮,还是那个贞子的造型,梗着脖子就对着几个半毛人呸了一声:「你才是奸细,你们家祖宗八辈都是奸细!」 一个浑身是毛,貌似猿猴后代的半毛人立刻说道:「大人,这个女子鬼鬼祟祟,也不是咱们这种血统,一准是摆渡门的败类,杀了她,以儆效尤!」 剩下的半毛人群情激奋:「对,杀了摆渡门奸细!」 说着,就要窜上去。 二姑娘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卧槽,这还得了? 那个半毛人手里抓着一个东西,很像是原始人打火的燧石,奔着二姑娘脑袋就要砸下去。 你他娘砸核桃呢? 我想也没想,奔着那个位置就蹿过去了,一只手撑住了前面几个半毛人的肩膀,轻捷翻下,反手抓住那个猴子半毛人的脖颈,一把拽翻在地。 那半毛人一惊,敏捷翻身,两腿沖我膝盖扭过来,想把我翻到地上——几乎是猎食者的本能。 我想也没想,摁住他的头直接往地上一撞,沉重的毛蓬蓬的身体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二姑娘没想到会有人救她,抬头盯着我,瞪大了眼睛。 「反了!」有些新来的,不认识我的半毛子看见闯出来了一个我,大怒,四面八方对着我就沖,跟下雨一样。 那个斗篷下的「大人」没反应,估摸着正在冷眼看我。 最前面一个莫西干头,半脑袋羽毛的,直接被我反手抓住头髮乓的一声掀翻在地,以此同时,左边又一个两手如爪,形似土拨鼠的,唿啸一声窜过来,凌厉的像是个迴旋镖。 我看也没看,又稳又准又狠,一把卡在了他咽喉上,他的身体矮小,脚不粘地被我提在半空,拼命挣扎了起来,一脚对着我就踢,我侧身闪过,手上一用劲儿,他的腿踢蹬不动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有些半毛人甚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乓乓几声,面前就跌下了几个人,好几个女的半毛人就尖叫了起来。 剩下的半毛人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就把我给围起来了,可一时间没闹清我什么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救奸细……」 「他肯定也是奸细!」 坏了,刚才情势危急,不出来,二姑娘就得被当场开瓢,一出来,我就没法混在半毛子中间进摆渡门,更别说去追查红衣人和江瘸子的事儿了。 大婆从半毛子里冲出来,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天狐小郎……」 马脸也愣住了:「富贵兄弟……」 那个「大人」,一直按兵不动,似乎正在观察我。 二姑娘也缓过来了,盯着我,红肿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你谁啊?」 现如今改头换面,二姑娘也不认识我了。 我脑子一转,忽然指着二姑娘就说道:「大家千万不要碰这个奸细——她看着稀松平常,其实满身都是秽气,谁要是碰到了她,立刻就会把自己的灵气给搭上,死于非命!」 第133页 二姑娘本来反应就不怎么快,一听我这话,人都傻了。 半毛子最怕的,就是失去灵气,一听这个,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大步,跟看瘟神一样:「她有秽气?」 我一只手速度极快,不为人知就把金灵龙王那弄到的秽气珠塞在了二姑娘衣服里,接着转身从树上削了一根新鲜枝条,搁在了二姑娘身边。 几乎一瞬间,那根新鲜枝条就干枯了下来,鲜嫩多汁的树叶碎成了渣。 底下的半毛子被我忽悠瘸了,退的更远了。 「她潜入咱们之中,就是为了让咱们抓住她,好让她用自己的秽气害咱们的,大家千万不能靠近!」我沉痛的看着刚才那几个被我掀翻的半毛子:「兄弟们,刚才为了保护你们,多有得罪!」 那几个半毛子反应过来,从仇恨就变成了感激,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来如此——谢谢天狐小郎!要不然,我们被这个奸细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何必客气!」 那些半毛子看着我的眼神更崇拜了:「不愧是天狐小郎,见多识广,本领高强!」 「那个身手,那个能力——真是咱们半灵血的希望!」 马脸也跟着一拍大腿:「难怪富贵兄弟出手,原来是出手相救,高风亮节!」 这就妥了,先跟二姑娘撇清关系,再救下她护住她,就不耽误事儿了,还能让半毛人更信任我,一举好几得。 二姑娘一听面前这个「陌生人」信口开河栽赃嫁祸,气的几乎昏过去,她哪儿经歷过这种事儿,跳脚就要跟我拼命,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辩解了:「你说清楚,我哪儿来的秽气……」 其他的半毛子群情激奋:「杀了这个秽气奸细!」 我连忙摆手:「杀了可不行——一旦见血,秽气扩散,咱们都得倒霉!」 半毛子你看我,我看你:「那怎么办?」 「不能留着这个定时炸弹吧?」 我立刻说道:「依我愚见,不如我来亲自看着这个奸细——顺便拿她当个人质,一会儿进了摆渡门,也算给咱们留条后路。」 「对呀!还是天狐小郎高瞻远瞩!」大婆也十分激动:「只是,天狐小郎守着这么个秽气奸细,自己岂不是危险?」 「大局为重,我早就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大义凛然:「只求今天的事情,一切顺利。」 「好!」那些半毛子一下被我的激情给感染了:「不破摆渡誓不还!」 那个斗篷下的大人还是没吭声,摆了摆手,大队的二毛子奔着那个开了门口就进去了。 那是个极其狭长的山谷,周围的半毛子都拿二姑娘当个定时炸弹,没人敢靠近,看我的眼神,跟看英烈一样。 马脸尤其激动,在我身边吹了一通彩虹屁:「富贵兄弟,刚才可多亏你了,要不,咱们就中了摆渡的圈套了!」 我摇摇头:「同舟共济,应该的。」 马脸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二姑娘,显然很有好感:「长得这么好看,却是是奸细,可惜,可惜!」 就二姑娘的姿色,说是普通都带点夸张色彩,好看?你这个品位也挺独特。 二姑娘本来想对着马脸吐口水,一听马脸夸她好看,估计也是盘古开天闢地以来头一遭,那口水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对了,天狐兄弟,」马脸接着问道:「你怎么看出她身上有秽气的?」 「好说,」我随口答道:「以前在外面看见过她害人,没想到在这里又看见她了,也是咱们半灵血註定这一趟旗开得胜。」 马脸不明觉厉,连声夸我胆识过人,雄才大略。 不过马脸也怕自己的灵气被秽气影响,不敢离的太近,等他稍微远一点,我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二姑娘:「你怎么跑这来了?」 二姑娘盯着我,张嘴呸了一口:「你是谁,刚才你凭什么冤枉我?」 我侧脸躲开了那口唾沫:「不是,做人要讲良心,我冤枉你?你想想,要不是我,你刚才就开瓢了!」 二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呀……」 但她看向了我的眼神更狐疑了:「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说着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奇怪——我听你声音,怎么怪耳熟的?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797章 神仙显灵 我倒是想告诉她,不过这就注意到了,周围的灵物不少好奇的往这里看的。 隔墙有耳,再说就二姑娘这个脾气,嘴里没有把门的,我就没敢松嘴:「谁救你了,我是怕你身上秽气把人感染了。」 没想到,二姑娘怔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对,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谁啊?」 二姑娘好像做白日梦被戳醒,一下反应过来了,瞪了我一眼:「你管不着。」 好傢伙,这脾气一点没改,难怪池老怪物天天惦记着怕你找不到对象。 接着,她就回过神来了,颐指气使的瞪着我:「那个秽气,是怎么来的?」 其实也幸亏二姑娘体质特殊——她是酒金刚的女儿,身上有仙灵气,能抵御秽气珠,不然我还真不敢往她身上放。 我就色厉内荏的说道:「这我哪儿知道,也许——是谁放在你身上,给你保平安的。」 第134页 二姑娘一想,顿时茅塞顿开:「肯定是那个老不死动的手脚!」 也好,只能让池老怪物背锅了。 我故意问道:「那个老东西又是谁——是你爹?」 「呸!」二姑娘一口唾沫星子还要喷我:「是你爹!他就是个老混蛋——还得我给他擦屁股。」 「擦屁股?那老头儿生活不能自理?」 「你懂个蛋,」二姑娘愤愤不平的说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倒霉——都说了金盆洗手了,又回去当什么天阶,这下好了,让人一勺烩了,出也出不来,姑娘我还得给他搬救兵去,天天自吹自擂说什么自己没有敌手,呸!」 一细问,连蒙带猜就弄明白了——原来池老怪物回归十二天阶之后,就被天师府徵调,过去跟三清老人镇压九尾狐。 可四相局出了岔子,九尾狐难控制,十二天阶就受命去取一个要紧东西,据说专门能对付九尾狐。 结果到了地方,是个陷阱,十二天阶都出不来了,池老怪物拼尽全力,才把二姑娘给弄出来,叫她回山上等着。 她虽然天天跟池老怪物对喷互骂,可池老怪物真的出事儿,她也放心不下。 「那你上摆渡门是来干什么的?」我问道:「你认识这里的人?」 「我是听说……」二姑娘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素来藏不住话:「我妈,可能就在这个山上,本事很大,要是能请到了她,一定能把老怪物给救出来。」 原来,池老怪物把她推出来之后,就留下一句话——别管我了,上摆渡门找你妈,以后,让她护着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谁知道,找到了这里,都是满满当当的牛鬼蛇神,还说我是什么奸细,我奸细他祖宗八代!」二姑娘忽然嘆了口气:「要是能找到我的那个怂货就好了——他本事很大,世界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 她眼里,有落寞,也有思念,还有咬牙切齿:「可这个怂货——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别又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勾住了吧?」 怂货——那不就是我? 放心吧,你找到我了,就沖你这么相信我,能做的,我一定好好做。 但愿池老怪物他们能平安,坚持到我从这里搬了救兵。 这个山谷很长,两侧都是绝壁,里面静悄悄的。 这一下,又跟程狗他们走散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但愿别惹上麻烦。 我正要抬头看看前面还有多久能到,马脸过来了,低声就说道:「富贵兄弟,这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儿,一会儿进去,咱们都得长点心眼儿。」 马脸一个莽夫,还能有这个机警劲儿? 「多谢。」我立马问道:「这是那个大人留的话?」 马脸点了点头:「那个大人说——这地方静悄悄的,一个摆渡的也不见,事出反常必为妖。」 二姑娘冷笑:「妖?别人说这话也没什么,你一个半毛子说这个不觉得别扭吗?」 马脸一听,表情顿时就僵了。 说白了,这些混血素来自称「半灵血」,你跟他们提「半毛子」,那跟种族歧视差不多,肯定是要翻脸的:「你这个奸细说什么?」 「我说半毛子,啵按半,摸嗷毛,听懂了吗?」 我就知道,这二姑娘从来不会审时度势,哪怕成了阶下囚也这么不消停。 马脸本来头脑也简单,跟个二踢脚似得一点就着,眼瞅要发飙,我连忙就挡住了二姑娘:「算了算了,她就是想激你粘秽气,马兄弟聪明,不上这个雕虫小技的当。」 马脸本来很生气,不过一听「聪明」二字,顿时笑逐颜开:「富贵兄弟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姓黄——黄骏捷。」 二姑娘还在一边翻白眼呢,我抓住机会就打听了起来:「黄大哥见多识广,我是新来的,就跟您打听打听——你们都怎么称唿那位大人?」 「富贵兄弟还不知道?」马脸一拍肌肉喷发的大腿:「那位大人身份可不低,是上头来的,不能随便说名字。」 我皱起了眉头,上头?本事不小啊。 难怪,公孙统都被打败了。 啧,不会真是江真龙捲土重来吧? 「看来你对那位大人很了解啊!」我立马说道:「那位大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也一清二楚?」 「富贵兄弟你这是要考老哥啊!」马脸因为春江水暖鸭先知,反倒是得意洋洋:「那位大人,能净灵。」 我一愣,净灵? 万物皆有秽气,功德能把秽气荡涤干净,这就是修行的过程,要是能净灵,那确实得是上头的人物——就跟观音菩萨发慈悲,会净化人的罪孽一样。 我盯着那个套着斗篷的背影,难怪一抬手,就号召了这么多半毛子,挺厉害啊! 难不成,江辰化龙而走,上哪儿进修了个新技术? 「说起那位大人来,那叫一个足智多谋,大家心悦诚服,当初,他可被摆渡门害惨了!这一仗,咱们哀兵必胜。」马脸一边说一边吐唾沫:「那帮修仙的,也就是一帮衣冠禽兽,说话不算数,该!」 说话不算数是怎么回事? 我刚要说话,二姑娘忽然拉了我一把。 我转过脸,二姑娘往前面一抬下巴,面无表情:「有东西来了。」 东西? 一抬头,我们现在已经进到了峡谷中间,而前后石壁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第135页 红枫叶的颜色。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哄」的一声响,四周像是起了一层云雾,而云雾之中,隐然出现了一些轮廓。 瞬间把半毛子大军给围住了。 那些轮廓,有手有脚! 像是,两侧石壁上那些栩栩如生的神佛天女,走下来了! 周围的半毛子觉察出来,脸色都变了:「那是——什么?」 「咣」的一声,一只巨大的手臂,奔着队伍就砸了下来! 卧槽,我立马把二姑娘护在了身后,身边是沸反盈天的喊叫声:「神仙显灵了……」 还有一些胆子小的,直接就跪下了:「坏了,摆渡门把神仙都请下来了……」 「是啊,咱们怎么跟神仙斗啊!」 但一个声音厉声喊道:「谁也不许跪,大人说了,这不是神仙,地方有圈套——摆渡门的圈套!」 是大婆的声音——她好像一直在充当那个「大人」的代理人。 马脸也愣住了,伸手拨开雾气,就想看清楚,那些长手长脚的真容。 我也想看清楚,可这就觉出来,二姑娘的手抓在了我衣襟上,喃喃的说道:「怂货?」 她认出我来了? 我刚想说话,头顶忽然「哄」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脚,对着我们就踩踏下来了! 第1798章 借灵之术 我立马抱住了二姑娘,就往一边滚了过去,「当」的一声,那一只巨大的石头脚,直接跟我们擦身而过,箩底方砖瞬间炸起了一圈裂,石屑溅的到处都是。 几个半毛人没躲利索,直接被碾成了肉饼,二姑娘抬起头,我立刻遮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这确实不像是神仙显灵,神仙怎么会这么暴戾,可这巨大的神像,又是怎么回事? 啊,看到了。 那些石像身上,都有一层红枫色——我不认识的那种颜色。 而这一层红枫色,在牵动着这些石像动! 好像提线傀儡一样。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借灵术! 借灵跟结灵一字之差,相隔甚远,所谓的借灵,是操纵灵气强大的邪祟,附着在某种实体上,藉此操纵实体。 一些死物,比如人偶娃娃偶然会活过来作祟,就是这个原理。 我本来应该很熟悉的,厌胜也有这种法门,顾瘸子操纵木头小狗送信,也是这个套路,但是,能用这种气来操控这么大的神像——这人得多厉害? 是哪个长老吗? 还没等我看清楚,陆陆续续,四面墙壁上,都走下了数不清的神像,把这里团团围住。 得了,摆渡门大概也觉出来这个后门被发现了,这是要关门打狗。 马脸倒是第一个跳起来:「跟他们拼了!」 我要拦住他,可他脚力奇快,手抓了一个空,就看见他奔着那些神像过去了,我没辙,要把二姑娘带一边,可二姑娘反应比较慢,我一着急就把她背背上了,躲在了角落里。 摆渡门就是摆渡门,本事果然不小,当初我闯进来,幸亏没碰到这里,不然八成也要倒霉。 正要看看这些石像是怎么动的呢,就看见一片大乱之中,那个「大人」的背影屹立在最前面。 而其中一个巨大的石像,对着他就踩踏了下来! 可他的身影跟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二姑娘也看清楚了,喃喃的说道:「他该不会——一只手就能挡住那么大的石像吧?」 那些石像好几米高,怎么可能? 但就在那个石像的一只脚,要踩在了那个「大人」头顶的时候,忽然跟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不动了。 周遭一片寂静。 那只手翻转了一下,接着,我们就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那个抬脚的神像,忽然轰然倒在了地上,摔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神了……」正在跟那些神像对抗的马脸激动了起来:「那位大人,真神了!」 「一抬手,那东西自己就塌了!」 他们看不出来,我却看出来了。 那个神像之所以失去了控制,是因为黑斗篷一抬手,就祛除了上面的红枫气! 等于说,把操控神像的丝线斩断,神像自然不受控制了。 黑斗篷,好像能净化气! 接着,黑斗篷转过了身来。 一只手,对着周围一摆。 瞬间,周围那些缠绕在神像上的红枫气,跟灰尘遇上了吸尘器一样,全部被净化消失,所有的神像,全部失去了控制,轰然崩塌! 我后心一阵恶寒,能吞噬净化气——简直跟散神丝差不多,却比散神丝更强大。 有这种本事,谁能打得过他? 那些烟尘消失,半毛子们目睹了一切,都欢唿了起来:「好!」 「大人神威!」 马脸叫唤的尤其欢,场面跟传销大会差不多。 眼角余光,就留心到,暗处有几点影子。 黑斗篷跟大婆摆了摆手,大婆靠近听见了,立刻转脸,大声说道:「大家抓人!」 这些半毛子比普通人是敏锐许多的,一听这个话,转过脸,就发现了几个人,一拥而上,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几个人给抓住了。 「就是他们,操纵了这些石像打咱们!」 「摆渡门的败类!」 第136页 不是,你们都进到人家家门口了,人家还不能抵挡了,非得躺平挨打才行? 那几个看打扮,是摆渡门的弟子——啧,为首的我认识,那不是上次来见到的槓精欧阳油饼吗? 他们脸色都极为难看,显然,用那种红枫色的气操纵借灵术的,就是他们。 可他们现在脸色极为难看,几乎面无人色——我后心一炸,他们身上的气,竟然也全被净化了,在没恢復过来之前,暂时成了废人! 这个「净灵」的本事,好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半毛子简直跟狂欢一样——这算是旗开得胜。 大婆听到了黑斗篷的教诲,提起嗓子:「给我们带路去三川,给你们留个全尸。」 欧阳油饼为首的那几个摆渡弟子听了,头都没抬,铁骨铮铮。 大婆弯腰听了黑斗篷的话,立刻点了点头,接着大声说道:「不说?冠南山的老五,你动手吧!从小到大!」 半毛子里出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 那个小个子,一张尖嘴。 马脸吸了口凉气:「老五出来,那就有好戏看了。」 被称为老五的小个子逼到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弟子面前,那个弟子面色冷冷的。而老五往前一冲,那个弟子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老五的尖嘴,插进了小弟子的耳朵里。 摆渡门的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识过,能让他们发出那种声音——这得是多大的痛苦? 剩下的摆渡门人,面如土色,厉声喊道:「小青!」 那个被称为小青的,歪在了地上,不动了。 七窍流血。 剩下的摆渡门人,因为气息被黑斗篷净化,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的就望着自己的同门遭受这种折磨。 「只要能带路,就不用受这种罪啦!」 尖嘴老五开了口,声音难听的跟指甲挠玻璃一样。 这地方肯定还有其他陷阱。 摆渡门人还是不肯开口。 尖嘴老五嘆了口气,对着第二个摆渡门人就撞过去了。 这样不行——难道修行这么多年,就为了找死吗? 我心念一动,立马喊道:「等一下!」 所有的视线,全落在了我身上,包括黑斗篷,和欧阳油饼。 大婆纳闷的说道:「天狐小郎,怎么了?」 我答道:「杀光了还怎么带路,他们嘴紧,我来试试——肯定能让他们说出有用的来。」 第1799章 净化秽气 欧阳油饼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说别白费功夫了。 大婆听到了黑斗篷的教诲,跟我点了点头:「天狐小郎,你试试。」 欧阳油饼一听这四个字,眉头一扬,也是一愣——没人不知道九尾狐的威风。 我蹲在了他面前,先大声说道:「你们摆渡辛辛苦苦,不就是求一个长生吗?这么死了,不本末倒置了吗?」 「就是!」其他半毛子都跟着嚷了起来:「领着我们上三川,留你们个全尸!」 欧阳油饼露出了几分不屑,似乎在说,天狐后代,不过如此。 可就在这一乱之下,我趁机低声说道:「你还记得燧仙石吗?」 欧阳油饼的眼神顿时就变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是……」 欧阳油饼虽然也是个槓精,但活的时间长,这个时候倒是拎得清,微微点了点头。 当初,摆渡门就有传言,谁来送燧仙石,谁就会给摆渡门带来一场大祸,我正好就成了送石头的冤大头,放出了小龙女。 后来虽然也化解了,但作为摆渡门的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儿。 他眼里有了几丝希望。 我跟他挤了挤眼,接着说道:「哪怕你活腻了,可你手底下这些师弟们未必想死,我劝你弃暗投明,赶紧给大人带路,别固执己见,害了自己的师弟。」 说着,悄悄挤了挤眼,示意他可以演个戏。 那几个师弟不知道这些事儿,冷着脸别过了头。 可欧阳油饼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眼珠子一转,装成不情不愿的样子说道:「你真的能放了我那些师弟?」 那些师弟一下愣住了:「师哥,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啦,我不能让你们死在我眼前,」欧阳油饼凛然说道:「只要你留着我们师兄弟几条命,领路就领路!」 那几个师弟一下急了眼,可欧阳油饼一眼扫过去,恶狠狠的说道:「摆渡门的规矩,你们忘了?」 连我都知道,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小的都得听大的话。 他们咬了咬牙。 而周围的半毛子一片欢唿:「不愧是天狐小哥,三言两语就把摆渡门的死脑筋给劝回来了!」 「都说九尾天狐能迷惑人心,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好说。 那个黑斗篷下的大人对大婆下了某种指令,大婆应声,扬声说道:「领路!」 我手头上已经有个二姑娘了,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看守欧阳油饼的事儿,自然也就落在了我头上了。 欧阳油饼跟在我身边,他那几个师兄弟虽然不甘,也只好把那个小青背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过来了。 欧阳油饼压低了声音:「怎么走?」 「你听说过王二小的故事吧?」 第137页 欧阳油饼恍然大悟,转过身,就在峡谷里领着我们走了起来。 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你怎么跟这帮二毛子混在了一起?」 掉在了嘴边的人情,不捡白不捡:「那还用说,听说摆渡门有难,我特地赶过来的。」 有了人情,好叫你们帮我救十二天阶——摆渡门的都不欠人情,上次皇甫球还特地给了我一些仙药还债。 欧阳油饼别提多感动了:「多谢——摆渡门躲过这一次的劫难,必有重谢。」 我顺口问道:「你们跟二毛子是怎么结怨的?」 欧阳油饼嘆了口气:「说来话长,都是冤孽。」 从头说起,其实摆渡门和天师府,都是源自龙虎山的。 天师府是吃官饭的,兼济天下,摆渡门闷头修仙,独善其身。 而大家的共同点就一个——修功德,除邪祟,保护三界平安。 你贡献的越大,得到的就越多。 所以摆渡门这些年来修功德,也是一样为民除害。 就在为民除害的过程之中,自然就跟许多灵物邪祟结仇,势如水火,就跟猫和老鼠一样,是宿敌。 而几百年前,摆渡门封一个很厉害的灵物,结果因为四相局发生变故,那个灵物逃出来了,现在就要找摆渡门报仇——也就是之前老闆娘说的那个,厉害仇家。 造孽啊——都说四相局不能动,这一动,拔出萝蔔带出泥,果然都是麻烦。 这事儿也算因我而起,就更不能放着不管了。 而那个厉害仇家一出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了跟摆渡门有仇的,团结在一起,侵占摆渡门,要三川仙药。 摆渡门仇家本来就不少,这些半毛子一来被摆渡门拒绝过,怀恨在心,二来都想贪摆渡门的仙药让自己变强大,一唿百应就来了。 欧阳油饼嘆了口气:「本来,摆渡门早就做好了措施,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原来一个在摆渡门很有地位的门人替换了老闆娘,在外面防备这些人,可那一位看守被发现了,十分危险,公孙统赶过去相救,自己也受了重伤。 可还是被他们知道了进来的秘密,摆渡门已经设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他们以死相拼了。 第一次这么吃亏,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大人」,能把任何气都给「净化」了的缘故。 我皱起了眉头,连公孙统都收拾成那样,又是一块铁板。 而这个时候,二姑娘一把抓住了欧阳油饼,满怀希望的问道:「你认不认识我妈?」 欧阳油饼给吓了一跳:「你妈是谁?」 「我妈就是我妈……」二姑娘立马说道:「老怪物说,我来了,我妈就能认出我来!」 可酒金刚在银河大院,也不在这里啊。 我刚要说话,欧阳油饼端详着二姑娘的模样,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但他马上把神色给压下来了:「不知道——如果你妈真的是我们的前辈,那等这件祸事消弭了,我可以帮你找。」 二姑娘不谙人情世故,根本就没看出来,性格又急躁,一听这话,十分失望,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摆渡门有本事,原来自己都火烧屁股啦!还指望着她来救老怪物呢,看来,求人不如求己。」 说着失望了下来:「要是怂货在就好了。」 我一愣,你之前不是认出我来了吗? 她接触到了我的眼神,骂道:「你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我?你跟我那个怂货有时候是有点像,可比我的怂货差远啦!再说了,我的怂货可不是半毛子,是真龙转世。」 这一席话把欧阳油饼给说蒙了,转脸看着我,仔细端详了半天,我只得偷偷摆手,意思是别让她知道我的真身。 欧阳油饼也没犹豫,似乎明白为什么瞒着二姑娘了。 二姑娘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不过一个灵物,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要是老怪物在这里,一起就弄死了。」 「那么厉害的角色,难对付也正常。」我忍不住说道:「那个大人能净灵,有几个打得过他的。」 二姑娘却哼了一声。 我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看出,那个黑斗篷,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二姑娘低声说道:「你知道,他是拿什么净化秽气的?」 我来了精神:「什么?」 「他自己的气,」二姑娘答道:「老怪物一早就告诉过我,万物守恆,得到什么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那个黑斗篷,现在看着是厉害,可早晚得把自己也给净化了。」 这句话,后来起了大作用。 正说着话呢,马脸凑过来了:「哎,这几个摆渡门的——领路领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看到三川呢?」 那几个摆渡门的师弟都咬紧了牙,看着欧阳油饼的眼神,咬牙切齿。 欧阳油饼指着一块石壁就说道:「到了,从这里就能进去了。」 说着,他过去,摸索到一道缝隙,手伸进去,回头就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抱住头,蹲下。 其他的半毛子浑然不觉,都兴奋的盯着裂缝。 他的手一动,「嗡」的一下,我听到了一阵摩擦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翅膀。 第1800章 矬子矮话 这声音我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第138页 鬼眼蛾! 我立刻摁住了二姑娘,就蹲在了地上。 果然,那个裂缝炸开,扑啦啦就飞出了许多的东西,在我头顶上掠了过去。 这东西的鳞粉有剧毒,一碰就会被生吞活剥,看来这是到了皇甫球的陷阱里了——这些,都是皇甫球的「女儿」。 这东西一出,一股子血腥气勐然就炸了出来。 这动作的鳞粉能致幻,一接触到了,自己被啃咬成了骷髅架子,都不会有感觉。 二姑娘被我压的不爽:「你为什么老是不让我抬头?」 「我为你好。」 「为我好?」二姑娘被我捂住的脸一下就烫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跟我结婚吧?」 好傢伙,二姑娘是认定男女之间只能有这一种关系吗? 「告诉你,你喜欢我也没用,我心里有人啦!」二姑娘认真的说道:「我也为你好,不想伤害你——我那个怂货,比哪个男人都强!」 我谢谢你。 听着头顶的动静——这法子虽然确实残忍,可谁也没法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了那些鬼眼蛾,看来半毛子大军是没法再进摆渡门一步了。 刚要替摆渡门的松口气,忽然就听见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秋风扫落叶一样。 那些鬼眼蛾,掉下来了? 我顿时一愣,什么东西,连鬼眼蛾也不怕? 听着鬼眼蛾的动静消失,我立马抬起了头来往后看,这就看见,数不清的鬼眼蛾,像是被夜灯吸引一样,包围在了一个人身上,但是一落下的瞬间,也跟飞蛾扑火一样,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不能是个电蚊拍精吧? 鬼眼蛾跌干净,一个人影露出来了——大婆? 大婆抬起了一只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一截子胳膊。 那胳膊白的发亮。 当然了,女人皮肤白不新鲜,但没有那个白法——她的胳膊,竟然是一截子光亮的白骨! 不光胳膊,大婆之前那张满脸皱纹的脸,也成了一个黑洞洞的骷髅头。 难怪呢,我之前就觉得大婆既有人气,又有妖气,有些不对劲儿,没想到,是不化骨沾染灵气,得道成精。 血肉都没有,自然不怕鬼眼蛾了! 几乎一瞬间,那个骷髅头上一股子死气缠绕,散开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模样。 一个身影凑了过来,沾沾自喜的说道:「大婆显灵了!但凡是吃血吃肉的,大婆就全不怕!」 马脸。 难怪这些半毛子有恃无恐呢,看来我还小看它们了,简直能人辈出,什么本事的都有。 「闺女……」 一声稚嫩的惨叫从石头后面响起:「爹这就给你们报仇!」 皇甫球! 这一声让我想起来我弄死他黑豹的时候了。 那么爱惜你的闺女儿子,就别让他们出来当炮灰啊! 正寻思着呢,那个娇小的身影,就从岩壁夹缝里出来了。 那个小小的身躯,怀着大大的愤怒,浑身乱七八糟的装饰品一起颤了起来,气的发抖。 「皇甫长老,您千万别激动!」好几个摆渡门人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大局为重!」 还是他们了解他。 「我闺女都死啦!」皇甫球一声暴喝:「管他什么橘子西瓜?」 可这个时候,马脸忽然大声说道:「小娃儿,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皇甫球一听,人愣住了:「小娃儿?」 真是当着矬子专说矮话。 马脸指着二姑娘,得意洋洋的喊道:「你们的人还在我们手里,再乱动,小心你的脑袋!」 马脸还是图样——一看皇甫球连小动物都这么心疼,肯定很有爱心,还想拿二姑娘这个「奸细」来要挟他。 可皇甫球能认识二姑娘吗? 没想,皇甫球一看二姑娘,脸色忽然一变:「碧桃……」 二姑娘也觉出来了,大声喊道:「小孩儿,你说的碧桃是谁?是不是认识我妈?」 皇甫球回过神来,跟心虚似得,往后一退,像是根本不敢看二姑娘,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大婆一摆手,就把他身边几个黑豹给撕开了。 皇甫球一看,嘶声吼道:「十五黑!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一甩手,数不清的凶兽就从他身后扑了出来。 那些摆渡门人不约而同,全嘆了口气:「糟了……」 是啊,那些凶兽,就是皇甫球的命,凶兽死伤,他就不要命了。 凶兽对白骨精,这可真是棋逢敌手。 大婆也不动,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前面,任凭那些凶兽扑过去,也是浑然不惧。 我也想去劝皇甫球,可他不见得能听劝——摆了半天手,他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只盯着那些牙尖嘴利的凶兽,忘记了一切,盼着把大婆这个兇手给撕碎。 可大婆简直铜皮铁骨,是哪个兇手都咬不动的硬骨头。 我忍不住问马脸:「大婆既然不是半毛子,跟摆渡门结的什么仇?」 「好像跟她女儿有关系。」马脸语焉不详:「我没什么兴趣——富贵兄弟,趁现在,咱们赶紧走!」 皇甫球往前这么一扑,凶兽源源不断奔着大婆撕咬了过去,身后露出了一丝缝隙。 完了,整个是个高个盖短被——顾头不顾腚。 第139页 我嘴里答应着,就想找欧阳油饼赶紧把窟窿给堵上,一转脸欧阳油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穿着斗篷的「大人」一抬手,身后唿啦啦一声响,数不清的半毛子沖了过来,跟泄洪一样,就把我们给挤进去了。 这一下被挤的跟沙丁鱼一样,我一把护住了二姑娘,等再抬起了头来,面前一片豁然开朗。 我听到了隆隆的水声。 坏了,皇甫球被大婆给牵绊住,半毛子冲破了这道防线,还是进来了。 「三川!」 所有的半毛子一起唿啸了起来:「到三川啦!」 穿黑斗篷的一摆手,尖嘴老五靠近,点了点头,就给黑斗篷传话:「大家尽情大闹——找到了摆渡门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他娘的,跟攻占城池,烧杀掳掠的的胜者一样。 马脸为首的那些半毛子兴奋的振臂高唿:「找仙药,把摆渡门欠咱们的,全拿回来!」 说着,什么也顾不上,跟脱缰野马一样,奔着这块广袤的地方就沖了过去。 但我却注意到了——这些半毛子的目的达到,如愿进到了摆渡门,可这地方根本也没人。 躲灾去了? 不可能,要是躲灾,就不会让欧阳油饼和皇甫球在前面守门。 二姑娘一看进来了,撒丫子就要往里跑——去找她妈。 我一把拽住她,她还要挣扎呢,我就看见,那个黑斗篷悄无声息的奔着三川就过去了。 奇怪,他好像对摆渡门很熟悉。 我想也没想,拽住了二姑娘就跟上去了。 果然,远远看见,黑斗篷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左右看看没人,敲打了两下,岩石后面就出来了一个小门,他闪身就进去了。 想不到,这黑斗篷跟摆渡关系不浅啊! 我立马带着二姑娘就跟过去了,二姑娘挣扎开还要找他妈,我捏住了她的嘴:「你要是想找你妈,就跟我过来!」 二姑娘一愣,抓下了我的手:「你说真的?」 「你别吭声就行,」我牵着她的手,也追到了那块大石头后面:「你出一个字,我就不带你去了。」 「我不吱声……」二姑娘眼睛一亮,立刻把自己的嘴捏住,就顺顺噹噹的跟过来了。 那地方有个小门,我照着刚才黑斗篷的方法,也潜入了进去。 那是个黑洞洞的长廊。 上次来也知道,这地方跟天师府一样,到处都是密道。 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二姑娘忽然拉住了我,不走了。 怎么了? 一回头,就觉出二姑娘似乎发现了什么,在我手心写了个字。 「墙」。 第1801章 趁人之危 墙上还能有什么?我转手一摸,心里咯噔一下。 血。 还没干。 奇怪,这地方出什么事儿了? 二姑娘生怕自己说了话我就不带着她进去了,也不敢说话,我让她别害怕,带着她就往里面去了。 之前江辰曾经在这里躲着过,估摸着也对这里挺熟悉的。 说起来,这一进来,江瘸子和红衣人都不在,他们是不是已经进来了? 那些摆渡门的没在外面,又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面? 那个黑斗篷能耐挺大,也不好跟的太紧,我们远远跟在了后面,不长时间,就看见前面有一个大房间。 肯定是进到这里来了,刚要跟过去,忽然就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 我闻到了一种十分腥膻的气息。 这个味道我已经很熟悉了,是冷血爬虫的味道。 往里一看,果然,黑洞洞的尽头,窸窸窣窣,像是出来了很多东西。 这地方有一些萤石照亮,勉强能分辨出一些轮廓来。 那些东西昂首挺立,很像是眼镜蛇,可却比眼镜蛇高一些——好像每一个身下,都镶嵌着一个底座。 一脚龙? 那些东西青气旺盛,奔着黑斗篷就冲过去了。 黑斗篷一甩手,那些东西哗啦啦就落在了地上,跟欧阳油饼一样,没了魂了。 接着,黑斗篷就往里走了过去,越往里走,我就越熟悉了。 这地方,在背着小龙女的时候进来过,正是通往摆渡门那个收藏珍宝的大屋子里——传说中,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就知道,黑斗篷这一趟来,不光是找摆渡门报仇这么简单。 可这个时候,黑斗篷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的脚步声是十分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现在我的耳朵灵,听都听不出来。 我立马带着二姑娘躲在了一个门廊后面。 黑斗篷停了半晌,继续往里走了进去。 二姑娘催了我一下,意思是赶紧跟上。 可我心里清楚——怕是黑斗篷已经觉察出来我们跟着他了。 那就更得小心了。 我带着二姑娘赶过去,可心里一沉,他奶奶的,怕什么来什么,还是跟丢了。 二姑娘拉了我一下,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没辙,只能继续往里跟了,可再往里一跟,前面还正好是个岔路。 那个穿黑斗篷的,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们给甩下去。 走哪一条呢? 中间那一条,倒是确实有几分气息,可他明明知道有人跟着,会留下气息给我当线索吗? 第140页 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洞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过去看看。 这个地方我就熟悉了。 正是通往摆渡门珍宝的地方。 跟进去,就看见黑斗篷蹲在了一个地方,在找什么东西。 找对了。 我还有点高兴——一旦看到他找的是什么,就能知道他这一趟的目的了,到时候,擒贼先擒王,把他给摁住,那就能化解摆渡门这一场危机了。 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可上次来的时候,也确实被这里的豪华给震撼住了,一转脸,发现二姑娘瞪着眼张着嘴,看着这个浩渺银河一样的房间,也愣住了。 不过,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地方被几个长老重重包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一次黑斗篷利用了半毛子来挡枪,分散了那些长老的力量,进来的倒是挺容易。 不过他翻箱倒柜,显然有些着急了,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东西。 终于,他站起来,正要继续往里走呢,可这地方跟停了电一样,萤石,忽然全部消失,瞬间一片漆黑。 一个声音在黑暗之中,从容不迫的响了起来:「你要找的,是不是沉水石?。」 黑斗篷身体一凝。 这个声音我听过——是一个极其甜美的女声。 「可惜,你找不到啦!哥,你说是不是?」 一个宠溺的男声也响了起来:「没错,这辈子,你是找不到了。」 是慕容双生的那对兄妹! 他们看来一早就知道黑斗篷要的是什么,在这等着呢! 「沉水石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声音一响起来,我和二姑娘忍不住同时皱起了眉头。 黑斗篷下面发出了一阵极为嘶哑难听的声音,传说之中豫让为了隐藏身份,吞炭毁声,八成也就这个效果了。 难怪一直不肯张口,非得让其他人替他发言。 这个人,八成是受过什么特别大的折磨。 慕容双生倒是并不奇怪,妹妹说道:「那东西,已经进了琼星阁了,这辈子,你拿不到了。」 我心里一提,想不到,这摆渡门的竟然知道琼星阁! 「还给我……」那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现在就还给我!」 哥哥的声音也冷峻了下来:「当年的事情,你不依不饶,今天还干出这种事儿,还想要沉水石?你走不了。」 面前一声爆响,一道气息奔着黑斗篷就扑了过去,但是黑斗篷一抬手,那一道凌厉的气息,竟然跟雾气一样,倏然就消失了。 「哥!」慕容妹妹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心!这东西——入了魔道了!」 魔道? 黑斗篷的声音一笑,更粗哑难听了:「我就看看,今天走不了的,到底是谁——当年的事情,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黑斗篷一伸手,对着他们就抓,慕容哥哥立刻挡在了慕容妹妹身前,奔着黑斗篷一出,锋锐如利箭,可黑斗篷一伸手,竟然直接把慕容哥哥凌空抓住,慕容哥哥却连挣扎都没法挣扎——他身上的气,瞬间就消失了! 卧槽,就连慕容哥哥那么强大的能力,也不是对手! 慕容妹妹见状,立刻追了过去:「放开我哥!」 「别……」 「咣」的一声,慕容妹妹的身体,倏然被撞到了对面一个架子上,哗啦啦就坠下来了不少东西。 慕容妹妹也不行了。 他们实在是低估这傢伙了。 「带我去琼星阁……」黑斗篷嘶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现在就去!」 慕容兄妹不吭声。 但一瞬间,就听到一个极其痛苦的唿吸——像是黑斗篷,把脚踩在了慕容妹妹的脖子上! 「放开我妹妹!」慕容哥哥的声音,极为悽厉,几乎要撕了这个黑斗篷。 「不想你妹妹受罪?那你现在就带我去!不然……」 「呃……」慕容妹妹的声音,更难受了。 不行,等不了了——听那个动静,他下一步就是把慕容妹妹的脖子踩断了! 可我刚要过去,二姑娘一把拉住了我。 与此同时,我也觉出来了——这地方,多了一个人。 「哎呀,两位慕容长老,受苦了。」 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红衣人…… 「要不要,我伸手帮个忙?」 慕容哥哥似乎也认识红衣人,极为高兴:「是谢大人!那就多谢了!」 「不过嘛,我自然也不好白帮忙,」红衣人的声音,还是从容不迫:「你们这些摆渡门的,从来不欠人情不是吗?我帮你们把这个东西收拾了,你们帮我做一件事儿。」 我就知道,感情他是来浑水摸鱼捞好处,无利不起早。 不过,他要的,是什么? 慕容哥哥咬了咬:「请讲。」 「好说,」红衣人缓缓说道:「跟他一样——我也想去琼星阁,找回我们屠神使者的东西。」 第1802章 凌尘仙长 果不其然,琼星阁是个很关键的地方,连屠神使者都对这个地方有兴趣! 慕容双生的哥哥咬了咬牙:「原来如此——还以为屠神使者是来帮我们的,没想到,是来趁火打劫的。」 红衣人缓缓答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本来就是我们屠神使者的,是那个五爪的东西劫掠走的,物归原主,应当应分。」 第141页 五爪的东西——五爪金龙。 果然,那个五爪金龙,跟屠神使者们早有牵扯。 一旦弄清楚了这个牵扯,就离着真相越来越近了。 看不到黑斗篷的面孔,不知道他对半路杀出的红衣人什么反应,只听到慕容双生的妹妹又是一声痛苦不堪的呻吟,想必那只脚踩的更重了。 这一声,听的慕容哥哥心如刀割:「你先放了我妹妹——踩我的脖颈,你踩我的脖颈!」 说着,黑暗之中,他似乎伏下身,就想把自己的妹妹给换出来。 「哥……」慕容妹妹急火攻心:「别做傻事!」 可慕容妹妹,就是哥哥的命,为了妹妹,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喀」,一片黑暗之中,慕容妹妹身上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嘶哑的声音扬起来:「你妹妹,还是琼星阁,你自己选。」 慕容哥哥一声惨叫,红衣人也隔岸观火,只剩下慕容哥哥满腔绝望。 「哥,」慕容妹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下辈子……」 慕容哥哥一愣,已经听出这是什么意思了:「你说什么?你……」 「……我还做你妹妹。」 「哄」的一声巨响,四周围的多宝阁同时战慄了起来,数不清的宝物坠落破碎, 慕容妹妹毕竟是摆渡门的长老。 她被「净化」了之后,竟然也能积蓄出这么大的力量,宁愿跟外敌,同归于尽,也不让哥哥为了自己两难! 红衣人似乎嘆息了一声,十分惋惜。 但也不是为了惋惜一条命,而是惋惜错失了一个机会。 「妹妹……妹妹!」 这是我听到的,最悽厉的唿号。 那个琼星阁,竟然至于让摆渡门的长老,牺牲自己! 可感觉出来,黑斗篷就站在了原地,一动没动——慕容妹妹身上那股子巨大的力量对着他,像是对着一个黑洞,全部被他的力量净化,根本没伤到一丝一毫! 慕容妹妹显然也没想到,可她身上的气,已经全部耗尽了。 慕容妹妹一愣,黑斗篷冷笑了一声,一只手,奔着慕容妹妹身上就抓过去了:「你们摆渡门的,都该死。」 他是要,把慕容妹妹整个给「净化」了? 慕容哥哥是想过去,可他之前似乎受伤很重,根本就赶不上,来不及。 最后一瞬,我却勐然站了起来。 二姑娘察觉出来,立刻就想拉住我,可她哪儿拉的住。 我也不傻,要是上去硬碰硬,自然无疑于找死——得用别的法子。 万行干坤已经在手上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我要借,琼星三格的真元网! 在黑斗篷垂下手的最后一瞬,一道金光炸起,笼罩在了慕容妹妹身前。 黑斗篷哪儿想的到竟然会从天而降这么个东西,顿时就怔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三步。 而真元网的金光,把周遭全照亮了——红衣人那张笑着的脸,慕容哥哥那张英俊过头的脸,全怔住了。 慕容妹妹被真元网护住的身体一僵,那张丑的难以描绘的脸,也满是难以置信。 自从能用万行干坤以来,也惭愧,来来回回,我只想起了这一件东西,也只能借出这一件东西——好在,这东西用处还真大。 「真元网……」红衣人抢上去一步,厉声说道:「你们摆渡门好大的胆子,敢从琼星阁里偷东西!」 慕容妹妹回过神来,脸色一变,还想遮住自己的脸,可她的身体伤的很重,根本抬不起手来。 慕容哥哥回过神,先是高兴,但一听红衣人这个声音,立刻喝道:「你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染指琼星阁的东西?」 红衣人冷笑了一声:「证据就在面前,你还能抵赖?那你说,这真元网是哪儿来的?」 慕容哥哥盯着真元网,也有几分狐疑,可他也说不上来。 哪怕背锅,能救下命来就行。 「既然敢对琼星阁的东西动心,」红衣人那个笑脸更让人毛骨悚然了:「那你们摆渡门的这些贼,就全该死……」 说着,一只手抬起,散神丝四面八方炸起,对着慕容哥哥就下去了! 「我们冤枉!」 慕容哥哥睚眦欲裂。 对摆渡门人来说,这似乎是无上的耻辱——忠心耿耿守护琼星阁,却被反诬为贼。 「要洗刷冤枉,就带我们去琼星阁!看看,哪个贼,偷走了什么东西!」 卧槽,还是小看这个王八蛋了——以这个为藉口,要名正言顺的给摆渡门扣黑锅,逼着他们自证清白。 慕容哥哥一口牙几乎咬碎,却百口莫辩,我一寻思,一边努力稳住了手心飞快旋转的万行干坤,故意压住了嗓子:「呵呵,屠神使者,也不过如此——琼星阁的东西,是我拿来的,你能怎么样?」 红衣人的本事,我上次看见了,本来就在我之上,加上我现在全神贯注在万行干坤上,又要保护这么多人,跟他打架要吃亏。 不如先来咋唿他。 果然,红衣人脸色一变,奔着我这个位置就看了过来:「谁在这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本来要打向了慕容哥哥的散神丝,倏然凌空转了方向,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打了过来。 我另一只手飞快抽出斩须刀,奔着那些散神丝就削了过去。 第142页 也多亏上次跟红衣人见过一次,知道他的大致路数,不然以他散神丝的刁钻和力道,斩须刀也没辙。 所幸,这一次准备充足,自己争气,那些散神丝瞬间全部被噼破。 红衣人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我藏身的地方,眼里有了忌惮。 「能进入琼星阁,打断散神丝的,恐怕三界之中,没有几个……」慕容哥哥缓过神来,看向了自己被真元网保护住的妹妹,也满脸难以置信:「难不成……」 他勐然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对着我所藏身的地方就拜了下来:「多谢祖师爷相救!」 我一愣,这摆渡门,还有个祖师爷呢? 「祖师爷……」红衣人的声音也一紧:「凌尘仙长?」 凌尘仙长?这个名字不错,而且,有点耳熟。 对了,摆渡门有一个正殿,名字就叫凌尘殿——好像,是摆渡门的创始人之一! 难怪红衣人都忌惮成这样。这是金字塔顶峰的顶峰! 不过,上次摆渡门乱子闹那么大,也没见那个凌尘仙长出来过,更没听见谁提起,肯定跟武侠剧里的高僧一样,入定百年,不问世事。 二姑娘转脸看着我,眼神也变了,张嘴就想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一紧,这个时候,二姑娘一说话,当场就得露馅,好在二姑娘一张嘴,就想起来之前的承诺,为了找她妈,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这才松了口气,压着嗓子说道:「想不到,摆渡门一代不如一代——要轮到你们来欺负人啦!」 这话几乎是默认了凌尘仙长这个身份,红衣人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忌惮:「听说凌尘仙长几百年不下山,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失敬,失敬。」 他不敢再动手了。 而那个黑斗篷,也看向了我藏身的地方,似乎也在静观其变。 慕容哥哥先是高兴,接着惭愧:「弟子无能,让这帮人,扰了摆渡门的清净,您几百年不下山,还惊了您老人家的驾!」 第1803章 炼制仙丹 我一看管用,心里得意,索性嘆了一声:「前缘天定,有因有果,皆是命数。」 二姑娘看着我,眼神别提多复杂了。 我虽然还不算是什么高人,可见高人见的多,越说点云山雾罩的话,越有高人风范。 果然,慕容哥哥一听,深以为然:「祖师爷说的有理。」 红衣人皱起眉头,更忌惮了。 我心里暗笑,真正的凌尘仙长,跟您借光了。 这一咋唿,能把他们给忽悠瘸了就好——就能保护慕容双生和二姑娘,甚至整个摆渡门了。 「既然您来了,那确实是机缘。」没想到,红衣人哪怕遇上了摆渡创始人,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也正好请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进琼星阁。」 这倒是个机会,我趁机压着嗓子问道:「屠神贵使,不知道去琼星阁,有何贵干?」 红衣人大大方方的说道:「琼星阁本来就是我们屠神使者的地方,几百年前那件事情上,出了差错,才让琼星阁易主,现如今,那个大祸患回来,我们不得不重开琼星阁——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回来的大祸患,我呗?好哇,感情是为了整治我,能让你们如意才有了鬼。 金灵龙王他爹就说一定要让我回到琼星阁,估计那地方有我的某种外挂,还是,软肋?总之,这地方,我得捷足先登。 听上去,凌尘仙长倒是可以随意出入琼星阁,我索性问道:「琼星阁里宝物不少,你们要的,又是哪一样?」 红衣人沉吟了一声:「不瞒凌尘仙长——这一次要的,是沉水石。」 沉水石——跟黑斗篷要的是一样的? 黑斗篷不言不语,就静静的站在原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什么反应,估计看见来截胡的,高兴不了。 这玩意儿干啥使的?要是了解,就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了。 既然跟琼星阁的物品有关,那真龙骨里肯定有记忆,想起来——无论如何,我得想起来。 真龙骨顿时一阵剧痛。 脑海之中,有了残损的记忆。 那个石头,形状圆润如鹅卵,但是上面,密密麻麻,有很多的小圆孔。 用来干什么的来着? 可心神一方面又要维持万行干坤的运转,几乎力不从心。 「凌尘仙长,该不会是忘了沉水石吧?」我不回话,红衣人却接着说道:「贵人多忘事,也不算什么,只求您行个方便,毕竟咱们求的,都是一个三界平安——您向来慈悲为怀,要是不肯,那不杀伯仁,伯仁因您而死,我怕您会后悔。」 三界平安?扣你大爷的大帽子。 慕容双生的哥哥则大声说道:「我看,他们是为了一己私慾,报復那一位……」 「您要是不给我,那也行,」红衣人打断了慕容双生的话,接着说道:「我来也来了,之前听说凌尘仙长擅长炼制仙丹,肯给我一颗,我现在就走。」 仙丹?我上哪儿给你偷仙丹去?跟济公一样从身上搓个泥球还差不多。 不对,这一阵子洗澡洗的太勤了,也没泥可搓。 慕容双生的哥哥想说话,可红衣人对着他一笑:「听说摆渡门长幼有序,跟长辈说话,晚辈不是不应该插嘴吗?」 那不光是一笑,慕容哥哥像是倏然就被一个极为诡异的力量控制住,没能张嘴。 第143页 「不巧。」我得赶紧把这两个定时炸弹给清了:「仙丹还没练成,下次如果有机缘……」 没想到,红衣人一听这话,眯起了眼睛,轻飘飘的说道:「你果然不是真正的凌尘仙长。」 我心里顿时一紧。 禁锢慕容哥哥的力量消失,就听见他挣扎着厉声说道:「你敢对祖师爷无礼……」 他甚至想起来跟红衣人争斗,无奈何,他被「净化」的根本就起不来。 这货——怎么看出来的? 红衣人笑的更瘆人了:「记不起沉水石的作用,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就更对了——凌晨仙长在下界的时候,曾经误入丹炉,几乎被炼化,之后一辈子不肯靠近丹炉——怎么可能炼制仙丹?」 我吸了口气,后心慢慢凉了下来。 这种话,我不知道套路过别人多少次,没想到这个红衣人也聪明到了这个程度,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本来还想,下一步,就是借着这个身份把他们赶走——这场灾祸,也就消弭了,没想到……这个红衣人,比我想的还可怕。 得赶紧想法子,可这一瞬,忽然就察觉到,一股子厉风,对着我所在的方向就过来了! 是黑斗篷! 我心里一紧,这货听了那话,显然是想着来试试我! 坏了,我的心神全在万行干坤上,招架的住吗? 这个厉风来的也怪——不是对着我吹拂,却像是带着极大的吸力,似乎能把人的三魂七魄,甚至五脏六腑,全部吸走! 这就是——净化? 我立马抬起了手来,就想用斩须刀给挡住。 可精神搁在了万行干坤上。动作根本没有平时那么快——更别说那个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几乎是把人给吸牢了,根本就走不开! 一只手借用了太岁牙的力量,勉强把那个力道拨开,可黑斗篷面无表情,回手就要砸在我天灵盖上。 红衣人立刻往前一步,似乎中了下怀。 那种极大的力量,让人眼前一白,坏了,这下不光我自己会吃亏,慕容,甚至摆渡门都得倒霉。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勐然挡在了我面前。 我一愣——二姑娘? 那个像是能把一切净化的力量,倏然就落在了二姑娘身上。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这丫头怎么这么傻? 她的眼神,也还是澄澈坚定,似乎什么都不怕! 黑斗篷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似乎是准备着把她掀翻,就来收拾我,可万万没想到,就在黑斗篷碰到她的下一秒,二姑娘身上,炸出了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 跟这个力量一碰,黑斗篷的身体跟撞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一样,竟然勐地被反撞了回去。 我瞬间傻了眼——不光是我,红衣人和慕容双生也是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二姑娘回过头,得意洋洋的跟我挤了挤眼——就好像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说的一样,怂货,我护着你。 不是,她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 但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气,我就明白过来了——那个力量,不是别的,是我放在了她身上的秽气珠! 金灵龙王他爹身上藏着的,力量强大的秽气珠! 黑斗篷能净化气,可秽气珠上的秽气实在是太大了,哪怕连他,这一下也没招架的住——对了,二姑娘一早就看出来了,说他要净化别人的气,自己也得付出相应的气,刚才连着打败了欧阳油饼和慕容双生,他自己的力量也出现了损耗,又没想到二姑娘的力量能有这么大,一下就被撞回去了。 果然,黑斗篷被撞出去了老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姿势极其狼狈,强撑着才站起来。 慕容哥哥别提多高兴了:「不愧是祖师爷!」 说着,冷冷的看向了红衣人:「贵使——你刚才还说,我们祖师爷,是假冒的?」 红衣人那个笑意凝固住了,但他马上重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仙长宽厚仁慈,可莫要跟我计较。」 玩笑?你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心理素质,我家程狗都得跟你学学。 而且,这话说的很有水平——计较?好像我追究,就是我小气一样。 这个时候,我使用万行干坤的时间已经达到了极限,借着这个势头,松开了。 但哪怕真元网消失,红衣人显然也有些忌惮。 我笑眯眯的用怪声音说道:「不要紧,活的时间长了,很多事情,也就看淡了……」 可话还没说完,「哄」的一声,整个摆渡门似乎都勐然震颤了一下,跟闹地震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哥哥却勐然挣扎了起来:「坏了……」 红衣人却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笑眯眯的说道:「哎呀,看来摆渡门,要有大麻烦了。」 第1804章 黄玉之骢 慕容哥哥立刻往前挣扎了过来:「这是八仙堂的声音——其他的长老,怕是都出事儿了!祖师爷,还请您给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弟子做主!」 八仙堂? 那地方我有点印象——好像是上次审问赫连长老的地方,也算是摆渡门的腹地。 那些半毛子杀到了那里去了? 但是,哪个半毛子,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黑斗篷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闪身不见了——妈的,八成他认定打我不过,而八仙堂既然有人重重看守,说不定那地方有琼星阁的秘密。 第144页 公孙统还受着伤,皇甫球被大婆那个白骨精给牵绊住,他再过去,摆渡门八成要吃亏。 可我一旦从藏身的地方露出来,哪怕被白藿香用蜇皮子换了脸,也难保不让红衣人给认出来。 一旦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也算是个缘分。」红衣人笑眯眯的说道:「能有缘分,见凌尘仙长的真容了。」 见你大爷,这个王八蛋还是对我的身份存疑。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就一片脚步声:「三川仙药八成就在这地方呢!」 『』大家进去,一起找! 半毛子们也来了,这地方顿时一片大乱。 二姑娘也拉了我一把,意思是说,现在怎么办? 是得去看看八仙堂,可慕容兄妹也得带上。 我一寻思,撒手就是一个天花。 二姑娘顿时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意思是说,天花一亮,你不就被发现了吗? 其实不然——我躲在了一个断龙石后面,前头的根本就看不见我,而这地方一亮,后面的半毛子看见这里闪烁的奇珍异宝,跟涨潮似得,就涌过来了:「这是摆渡门的宝库!」 「三川仙药,是不是就在这里呢?」 这地方,一下就被闹腾腾的半毛子给占满了。 把红衣人也给挤在了中间。 我正要带着二姑娘趁乱去找慕容兄妹呢,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哎呀,富贵兄弟,原来你在这里!」 马脸。『』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 黄玉骢,是世上力气最大,跑的最快的马! 而且,据说真正的黄玉骢,在山坡落石的时候,也能带着主人顺利突围,一块石头都砸不到它和主人身上,是比汗血宝马还传奇的神驹! 我立马抓住了马脸:「黄大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富贵兄弟,你这么外道干什么?」马脸慷慨激昂的说道:「你堂堂天狐的尊贵身份,肯跟我叫一声哥,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说!」 太好了。 我立马就请马脸去把慕容兄妹从乱糟糟一片里给救出来。 这对别人来说,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可马脸见状,满不在乎的就冲进了半毛子群里——简直像是噼开这一片沸反盈天的利刃! 许多半毛子直接被撞飞,不过一眨眼的来回,马脸倏然就破路而出,跑到了我面前——两肩膀一左一右,扛着的正是慕容兄妹两个! 我高兴了起来,立马带着它就往外沖。 马脸才刚到了这地方,还想要三川仙药增强力量呢:「不是,富贵兄弟,就这么走了?那这里的东西……」 我立刻说道:「黄大哥,你放心吧,咱们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珍贵的地方!」 马脸顿时兴奋了起来,一点没犹豫,跟着我就跑了出来:「富贵兄弟,你是不是知道仙药在哪儿呢?」 「八九不离十!」 「我就知道——你有好事儿,能这么想着大哥,大哥没文化,只能说个谢谢你了!」 幸亏你没啥文化。 但一动身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红衣人似乎冲着这里看过来了,我立马拉住了马脸:「黄大哥——快点,迟则生变!」 马脸答应了一声:「抓着我衣服!」 我带着二姑娘一抓,就在红衣人要靠近的时候,耳边掠过了一阵风——马脸跑起来了! 这哪儿是跑啊——不愧是黄玉骢,这简直是贴地飞行! 眼前的一切景物掠过,快的让人眼前发花! 红衣人自然是想追过来,但是大量的半毛子涌入,他毫不留情掀翻了一片,反倒是把二毛子给得罪了:「这是谁,是不是摆渡门的?」 「敢对咱们下手,盘他!」 数不清的半毛子,对着红衣人就扑过去了。 当然了,以红衣人的能力,转瞬之间,所有敢扑他的半毛子,都跟烟花一样,全部散开。 可这一转瞬的同时,马脸已经带着我们,跑出去了老远。 他追不上了。 这个速度,哪怕慕容哥哥,也吸了口凉气:「不愧是黄玉骢……能被祖师爷看中的坐骑,的确不同凡响。」 马脸没听明白祖师爷什么意思,而我心里一提,连忙压着声音说道:「你可不要抬头看我……」 我一下学着黑斗篷的样子,把脸蒙住了——小绿嘴里,有铁蟾仙那弄来的好布料。 「弟子知道!」慕容哥哥却说道:「弟子一直牢记祖师爷的规矩。」 规矩,难不成,那个凌尘仙长,本来就不露面貌,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更别说,现如今两个慕容身受重伤,也辨别不出我身上的气息了。 那我冒充起来,简直是姓郑的嫁给了姓何的——正合适啊! 我立马让慕容哥哥领路,往八仙堂去。 一边奔着那地方跑,我恨不得立刻就把琼星阁的事情给问出来。 不过眼前问题太多了,只能一个一个来。我一寻思,摆渡门现如今生死存亡,抓住最要紧的先问吧:「我岁数大了,有些事情,记的不清楚——那个穿黑斗篷的,是什么时候得罪的?」 「这件事情,也怪不得咱们摆渡门。」慕容哥哥立刻说道:「一开始,就是他无理取闹——他跟咱们有个误会,也不能全怪咱们,咱们也试图解决,可他就是不依不饶,不肯化解误会,一心只想着报仇,这一次,也是如此……甚至,还杀了咱们摆渡在外面的守门人……」 第145页 「这些我知道,」我问道:「我是说,他的真身。」 「真身么。」慕容哥哥答道:「他以前在天上,是专门净化秽气的,元身,是个黑龙。」 第1805章 真假猴王 黑龙…… 「他上次跟咱们闹了误会,咱们本来秉承着祖师爷的教诲,对这些异物宽大为怀,不打算跟他计较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杀了咱们门里的人,」慕容哥哥说道:「后来被封在了四相局附近,也是他咎由自取,想不到这一次竟然捲土重来,还入了魔道。」 我对这个话题早就好奇了:「你怎么看出,他入了魔道?」 慕容哥哥还以为当祖师爷的兴起,是来考验他的,立刻说道:「一来,他之前的本事,绝对不会有这么大,二来,他一身的邪气,来的也不对,我疑心,他吞噬了大量迷神,才有了这么大力量。」 难怪呢,连迷神都敢吞,胃口和能力,自然不会小。 「不过,」慕容哥哥接着说道:「弟子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靠着他本来的本事,不见得能有吞噬迷神的本事。」 就是说,他在解封出来之后,有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际遇。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把您惊动了,属实惭愧。」慕容哥哥自责的说道:「总而言之,是弟子无能,坏了您的誓。」 誓? 我一下明白了——敢情那个凌尘仙长几百年前,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宣布,永生永世,固守观星阁,再不下山。 这件事情来得突然,当时在三界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闹的轰轰烈烈的。 原来如此——那就更好了,本尊别下来给我搞个真假美猴王就好,实在不行最后跟他们道个歉吧,我这也是情非得已。 告诉了慕容哥哥我的真实身份,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关于琼星阁的事儿。 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把琼星阁的事情也打听出来了。 原来,这个地方,处于三界交叉口,传说是一位很尊贵的主神建造的。 后来那个主神消失,这个地点也就被封禁了起来,交给了以公允出名的凌尘仙长看管。 这些年来,哪怕摆渡门的人,也没进过琼星阁,只听说那地方有很多神异的东西,却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 而之前提起的那个沉水石,也是专门用来净化秽气的,但是那东西能力极大,会影响周围的人和物,保险起见,才送到了凌尘仙长那代为看管。 这么说,红衣人也想净化秽气,净化什么秽气? 难怪我一用万行干坤借来了真元网,他们毫不怀疑就认定我是那个凌晨仙长了。 「那个尊贵主神,跟屠神使者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屠神使者十分畏惧那个尊贵主神,」慕容哥哥答道:「不过那个尊贵主神已经消失了,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现在才肆无忌惮,连琼星阁的主意都敢打。」 五爪金龙,潇湘,天罚下界的阿满,景朝国君,四相局,似乎被一条线,冥冥之中串联起来了。 这就对上了。 只是,景朝国君为什么转世为人?阿满九尾狐为什么被罚?四相局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潇湘——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这一盘子拼图,只差最关键的几块,就能完成了。 二姑娘在旁边听的一知半解,一个劲儿的拉我,指指自己的嘴,问什么时候能说话。 我示意她别着急,很快就行了。 「到了……」慕容哥哥一把拉住了我:「祖师爷,就在前面!」 不光是他,我也感觉出来了。 前面好大一股子煞气——还有血腥气。 半毛子兵分两路,一部分上宝库去,一部分上八仙堂来了。 之所以上八仙堂,就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通往观星楼的地方。 而摆渡门的长老也都集结在这里,他们要守住凌尘仙长的安宁。 慕容哥哥嘆了口气:「也没想到,还是打扰您了。」 其实不然,真正的凌尘仙长,还在上头呢。 那个黑斗篷对这里很了解——要找的东西宝库没有,就只能上八仙堂了。 打算趁着「凌尘仙长」不在,突围上去。 果然,这地方乱闹闹的,黑面前轰然倒下了很多摆渡门的人,也有许多半毛子。 估计,这就是刚才那一声巨响的后果。 马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仙药就在上头呢?」 我点了点头,就问马脸,知不知道谁上这里来了? 马脸摇摇头,说只知道,请了一个来头很大的帮手。 开门一进去,只见满地都是倒下去的身躯,简直堆成了一座山。 我们冲进去,就看见八仙堂最后一扇门前,站着几个人。 最前头的,是公孙统——我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这一次,意料之外,倒是没穿什么文化衫——是个正儿八经的,修道人常穿的长袍,跟之前那个邋遢样子,判若两人。 只是,他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受了重伤? 一个身影站在了他面前,喃喃说道:「不愧是摆渡门的长老——这个精气神,我佩服。」 这个身影——我一下愣住了。 这不是祸国妖妃吗? 她怎么也跑到了这里来了? 第146页 马脸立刻说道:「这就是咱们的那个大帮手!」 二姑娘见我看祸国妖妃直了眼,给我肋骨上就来了一下。 我吃痛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二姑娘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再看眼珠子掉下来了。 不是,我看看怎么了,你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女人心,海底针。 只是,祸国妖妃现在的模样,跟之前大不一样,锋锐凌厉了很多。 她之前就想要我身上的狐狸尾,这次掺和这件事儿,肯定也是无利不起早——想上这里来分一杯羹,增强自己的能力。 「我跟你们没太大仇。」祸国妖妃缓缓说道:「打开琼星阁的门,大家相安无事——这是你们欠我们的。不然的话……」 「少废话。」公孙统懒洋洋的说道:「敢打扰我们祖师爷,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公孙统之前就被黑斗篷给「净化」过,看那个样子,照理说是生命垂危的。 可他还是站在原地,像是一棵什么风霜雨雪也刮不倒的松树。 「公孙长老……」 其余的摆渡门长老,也没一个模样好看的。 「吵什么? 公孙统满不在乎的说道:「祖师爷的清净都保不住——咱们还有什么资格管自己叫摆渡门的?」 祸国妖妃一笑,倾国倾城,那只美丽的手一抬:「那我就……」 第1806章 一场豪赌 一股子红枫色的煞气炸起,对着公孙统就卷过去了。 这一下,「哄」的一声,四周围的木头樑柱全部炸开,留下了数不清的,新月一样的凹痕,有三寸多深! 我后心暗暗发凉——这个力道,要是砸在人身上,那不还得骨酥肉烂? 之前只看见祸国妖妃周旋在有钱男人身边,谁知道她这么大本事。 「不好……」慕容哥哥急了眼:「老公孙这一次,是新伤加旧伤……」 他的「旧伤」,是在玄武局为了杜蘅芷,受了三十七处,「新伤」,是被那个该死的黑斗篷净化了。 难怪,他吃上了这种苦头。 可我看到,他身上,跟在杜大先生寿宴上一样,勐然炸起了一道十分强大刚勐的气息来。 像是巨大的肥皂泡一样,带着一丝金光,把他和身后的摆渡门人护了起来。 可说巧也巧,一个摆渡门人正好从一边往这里赶来增援,公孙统的眉头一皱,祸国妖妃也看到了,一抬手,那种半月形状的灵气,对着那个来增援的摆渡门人就打过去了。 「唿」的一声,公孙统飞快转手,一道强大的气跟盾牌一样挡在了那个门人身前。 那个门人是没事,可祸国妖妃勐然抬手,半月形的灵气,全砸到了公孙统身上。 「公孙长老!」 在那个门人的叫声里,尘土散尽,公孙统的袍子上,也都是新月一样的破损,可他还是不动! 一股子血,从他头顶汨汨淌下。 其余能动的摆渡门人,都要围上来,可他摆了摆手:「正好我脑门有点痒痒——挠挠也行。」 可我看得出,那血直接漫过了眼睛,他却擦都没擦——因为,怕是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靠着这种身躯,他在这里挺了这么长时间? 「好!」所有的半毛子都欢唿了起来:「活该!」 「打倒了他,抢仙药!」 公孙统却还是混不吝的一笑——隐然,却像是有些得意。 祸国妖妃一皱眉,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抬起美极了的手,咬了咬牙。 她的手腕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道伤痕。 新月形状的。 反伤……我一愣,公孙统还有这个能耐,简直跟赤水青天镜一样! 二姑娘看直眼了,一个劲儿拉我,想发表一下看法,可又不敢张口。 「这也多亏是老公孙了,」慕容哥哥嘆了口气,带着几分庆幸,也带着几分愧疚说道:「要不然,谁也挡不住那些灵物。」 祸国妖妃嘴角一勾,是个狞笑,还要抬手呢,公孙统却忽然说道:「等一下。」 祸国妖妃并不意外,魅惑人心的一笑:「你后悔了?」 所有的摆渡门人和半毛子,全看向了公孙统。 「这倒不是,」公孙统吸了口气:「这么打下去,耗费时间,也没什么意思——你打不死我。」 祸国妖妃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话不假,公孙统虽然没有法子反抗,可他的气能化无形为有形,死死把八仙堂通往观星阁的路堵上,耗还是能耗下去的——不打败了他,半毛子就进不去。 公孙统一笑:「我是想着,速战速决,跟你——换个方式玩儿玩儿。」 祸国妖妃眯起眼睛:「玩儿?」 「咱们打个赌。」公孙统说道:「你可以拿出全部本事来,随意出一招,能不能把我打躺下——要是能,我们现在就让位置,要是打不倒,你们就此打道回府。」 不对劲儿,他都扛到了这个程度,忽然做出这种决定,简直跟疯了一样——他自己快油尽灯枯,可祸国妖妃他们,还是一鼓作气,简直是个自寻死路的赔本买卖! 那些半毛子,全看向了祸国妖妃。 「这……」摆渡门的人都知道公孙统从来不按理出牌,可他忽然打了这么一个赌注巨大的赌,也愣住了:「这怎么行?」 第147页 「是啊,这后面可是祖师爷清修的地方,咱们输不起!」 「这个公孙……」慕容哥哥听了这话,几乎气炸了肺:「祖师爷的清净,也是他能拿来赌的!」 说着,从马脸身上挣扎了下来,就要往前面赶。 可他说话都气若游丝,更别说上前帮忙了,站都站不住。 我一把扶住他,喝道:「急什么?」 这个凌尘仙长身份极高,我这一喝,慕容哥哥浑身就是一颤:「是……弟子冒失。」 马脸一直没闹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富贵兄弟,你这天狐的血统就是高贵啊,说的这个那个,当大哥的都听不懂。」 慕容哥哥也没闹明白,一个「坐骑」竟然敢自称是祖师爷的「大哥」,实在匪夷所思,是想问清楚,但也不敢造次。 我一寻思,已经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路线,正能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包抄到了公孙统他们身边去,就让马脸带着我们过去。 马脸以为我要搞背后偷袭,觉得十分刺激,立马把我带过去了。 这地方剑拔弩张,火星子四溅,谁也没注意到了我们,我们就潜过去了。 「那个摆渡门的,怕是被打坏了脑子!」几个半毛子早兴奋了起来:「都强弩之末了,还敢跟咱们大人打这种赌,这是现成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就是!大人,这是摆渡的找死,您一抬手的功夫,何乐不为!」 祸国妖妃也在寻思,公孙统为什么突然打了这么个赌。 「说话算数!」那些半毛子早嚷了起来:「可莫要翻脸不认!」 「自然算数,」无视那些摆渡门人的阻挡,公孙统大声说道:「你们也发个誓——说话不算数的,天打雷噼!」 所有半毛子,都畏惧雷,只要发了这种誓言,那就不怕他们说话不算数。 「我们乐意发誓!」 摆渡门的门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要咱们活,咱们死不了,天要咱们死,咱们也活不了,」公孙统慢悠悠的说道:「就把结果,交给天意。」 说着,站在了原地,跟祸国妖妃点了点头。 祸国妖妃也不傻——谁都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保不齐就会有什么猫腻。 可公孙统这种近乎「自杀」一样的行为,诱惑实在太大了。 她对自己的能力和公孙统的能力,又是有信心的,考虑了一下,也就往前了一步,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不好驳你的面子了。」 说着,抬起手来,一股子红枫色的煞气在手上逼成了一团,对着公孙统就打了下来。 我心里一提——这个公孙统,是有多艺高人胆大? 犹豫是没法犹豫了,放着不管,公孙统就得奈何桥下见了。 就在那团煞气要落下来的时候,公孙统微微眯起了眼睛,而我一只手,积蓄了全部的力量,就在他背后顶了过去。 两道子煞气炸起相撞,「咣」的一声,面前就是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 第1807章 八仙之堂 这一下我也积蓄了全部的力量——包括许久没用出来的金气。 「咔」的一声,满地的地板就是一道裂响。 那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 我甚至听到,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完了,又要被白藿香骂了…… 骂就骂吧——也比眼睁睁看着摆渡的倒霉强。 前面一阵巨大的战慄——祸国妖妃显然也用尽了全力。 这个力量极大,我一下就觉出,强撑在后面的脚跟,架不住一阵剧痛! 短短时间不见,她是吃了大力丸了还是怎么着? 摆渡门的也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我,都愣住了:「他是……」 慕容哥哥勉强过来:「还能是谁——祖师爷!」 那些摆渡门的全傻了:「祖师爷……」 他们还在这里守着,「祖师爷」就自己下来了。 这一下,他们全都面露惭色,立刻就想过来帮我,可他们也全都拼尽了全力,哪儿还有那个力气。 那些半毛子也注意到了,大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祸国妖妃大怒,红枫色的煞气顿时更大了。 一瞬间,我几乎就要被掀翻了,不过,那种力道——我竟然有些熟悉。 很像是,九尾狐的气息。 难不成,她也从什么地方,寻找到了另一条九尾狐的尾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立马就把九尾狐的力量,也给逼了出来。 那一下,本来我是要直接跟公孙统一起躺下的,可没想到,九尾狐的力量一出,祸国妖妃反而大吃一惊,力量不由自主就松懈了几分。 太好了——我等的就是这几分! 我手底下拼了全力,「咣」的一声,面前那巨大的力量,也直接被撞开。 公孙统没倒下,祸国妖妃反而退了好几步! 不是她能力不够,是她被九尾狐的力量震慑住了。 周围一片安静。 这是个极为脱力的感觉,我蹲下,就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周遭万籁俱寂。 祸国妖妃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公孙统喜滋滋的一笑:「怎么样——愿赌服输。」 那些半毛子醒悟过来,厉声说道:「这不算——你后头有人帮忙!」 第148页 「可一早,你们也没说,后头不能有人帮忙啊!」公孙统发挥了平时那种混不吝的精神:「你们谁说了吗?」 他们都不吭声了——谁也没想到,摆渡门眼看着兵败如山倒,还能出来这么个帮手! 「堂堂的摆渡门,玩儿这种花招……」有个半毛子厉声说道:「跟几百年前一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摆渡门的人,脸色都不好看了——堂堂是修仙的,让人这么骂,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我压着嗓子说道:「别的倒是记不清了——我就记得,你们要是说话不算数,有雷公爷盯着呢!」 那些半毛子想起来,都咬紧了牙,是不甘心,可不得不有畏惧。 公孙统正中下怀,就想笑,可他一张口,身体轰然就往后倒了下去——像是个穿越了一场暴风雨的桅杆,不堪重负。 摆渡门的人赶紧上去把他扶住了。 摆渡门的活了这么多年,全都是人精,哪儿能不明白,公孙统也全是为了摆渡门,谁能张口责怪他。 慕容哥哥忍不住说道:「老公孙,你是不是……」 他想问的是,公孙统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帮他。 公孙统挤了挤眼,微微一笑:「你猜。」 吃阴阳饭的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能跟我做预知梦一样,知道未来——可没人能看见全貌。 也许,他也测算出今天这件事儿了。 我也喘了口气,冷冷的看向了面前的祸国妖妃。 祸国妖妃能不能认出我是谁,我也不大确定,不过,也无所谓了。 果然,祸国妖妃一看见我,脸色就变了一下:「是你……」 而剩下那些摆渡门的,听了慕容哥哥那一句,毋庸置疑,全跪了下来:「祖师爷!」 祸国妖妃勐然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马脸就更别提了——我这身份一会儿一变,跟走马灯似得,他有点接受不了。 「你们刚才把话都说清楚了。」我盯着他们说道:「可以走了吧?」 那些半毛子费尽千辛万苦才上这里来,哪儿能甘心? 「啪啪啪……」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拍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愧是凌尘仙长!」 红衣人! 这个王八蛋也跟来了——难不成,也认出我来了? 不对,他脑子很聪明,脑子聪明的人,生性都谨慎,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就不会冒险。 果然。 这货就是看摆渡门跟祸国妖妃耗尽了力气,想过来趁乱进琼星阁。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黑斗篷呢? 那货刚才走的比我还快,不也是想进琼星阁吗?怎么这会儿消失了? 难不成…… 「怂货,小心!」 是二姑娘,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一股子疾风,在我左边就穿过来了。 黑斗篷刚才被我打翻了,还不死心,又想着趁乱偷袭? 这一下,我就觉出一股子厉风对着我肩膀就过来了。 下一秒,身上所有的气息,倏然就跟被什么东西给吸了进去一样,全不受控制了! 摆渡门的还想挡住,可被我甩手推开——全过来,全得被他给吸了! 我尽量往没人的地方一退,只听见「咣」的一声,我就被撞了进去。 公孙统刚才设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撞开,我直接跌入到了观星阁里。 坏了…… 黑斗篷跟着我一起窜入,摆渡门的还想追,可黑斗篷一甩手,想追的人身上的气,全部被他给净化了。 「是半灵血,就给我进来!」黑斗篷粗哑的嗓子响了起来:「有雷,我给你们挡着!」 这一下,不少的半毛子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一起沖了过来。 耳边眼前,一片大乱。 我尽全力挣脱开,一只手撑住地面翻起,回手就把斩须刀给抽出来了——对着黑斗篷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直接落在了黑斗篷上。 砍中了! 可下一秒,黑斗篷落地——我却愣了一下。 黑斗篷下,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东西——上哪儿去了? 数不清的半毛子还要往里拥呢,被我甩手噼翻。 可自己的气被净化了很多——根本没有平时的威力。而且,唿吸急促了起来,有了体力不支的感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护在了我面前,把后面簇拥过来的半毛子打退。 一只手拉住了我:「七星,你没事吧?」 第1808章 蜘蛛结网 程狗? 他们也来了? 一个巨大的身影腾挪闪跃,把前面一排半毛子全部扫倒。 金毛。 摆渡门的还想进来呢,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一个身形彪悍的半毛子往上一顶,门口的部分轰然坍塌,把入口给堵住了。 这下好了,进不来也出不去了。 一个身影,飘然就从楼梯边过去了。 红衣人…… 他要是先找到了琼星阁,那肯定要用里面的东西坑我,能让他得逞才有了鬼。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沖,可全部的半毛子肯定是得到了他的指令,一窝蜂就把我给围住了:「别想进去!」 第149页 「你到底是谁?」 红衣人是上去了,黑斗篷呢? 既然没被砍中,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 可这里乱七八糟的,满眼都是青气,也不知道哪个是他。 我正要细看,后脑勺就被来了一下,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往哪儿看呢?」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药草气息,白藿香。 我就知道肯定要被她骂——真是怕啥来啥。 我的脑袋被摁下来,她开始给我上药:「你吃了麻药了,觉不出疼来?」 我真没觉出来——刚才那个情形,哪儿还有余力去管身体疼不疼呢?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身上因为龙鳞,是没什么外伤,可骨头一阵剧痛,不知道哪里被撞了。 白藿香一边骂我一边上药,又是豹猫一样的兇狠表情,可是,手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温柔。 那个药凉丝丝的,瞬间就把火辣辣的痛感给压下去了,估计是她新研究出来的,效果不错。 程星河在旁边笑嘻嘻的听,做了个「活该」的口型,接着一把抓了无花果干入口,也没来得及嚼,一手凤凰毛毫不留情甩出,把面前捲土重来的半毛子再次打翻。 苏寻一步跨到前面补了数不清的元神箭,那些半毛子惨叫连连,再被金毛一威慑,全退到了一边,恐惧的盯着我们。 金毛转身,耀武扬威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没我行吗」。 我连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老不回来,等着等着,就看见祸国妖妃了,白藿香不看还好,一看,立马催着找你,走慢两步,她就用容嬷嬷附身,拿针扎我们俩。」程星河嘆了口气:「还不是怕你被狐狸精给勾搭了去。」 白藿香一转脸,眼神冷下来,苏寻没回头:「去掉们俩。」 合着光扎你了。 程星河立马认输一样的摆手:「我说错了,她是怕狐狸精害了你,所以我们就披着水母皮,趁乱混进来了。」 还好,那些半毛子们闹渣渣的,也没察觉到到。 这个时候,又有人拉了我一把。 程星河一抬头,自来熟的就摆了摆手:「这不是二百五吗?你也来啦?」 二姑娘看见程星河一帮子人,倒是极为高兴,热切的想说话,可记起来不能开口的诺言,又看了我一眼。 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了,我觉出身体上的痛感开始消失,就回头看向了里头:「咱们得想法子上去……」 八仙堂后边就是观星楼,这地方往上有个大楼梯。 红衣人就是这么上去的。 我们刚要往上跑,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 一道楼梯,整个塌陷下来了。 是红衣人上去的时候,把楼梯给砸断了。 就怕我们跟上去。 程星河差点没让砖石瓦砾给砸到,大骂一句,结果伸头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观星阁不知道多高,一头望上去,简直像是个通天塔。 再不追,红衣人就得逞了。 程星河甩过凤凰毛,可够不着,跳起来没用,叠罗汉上到了苏寻身上,也还差着老大一段距离。 靠着我们的能耐,上不去。 那些半毛子一看我们分神,也从后面漫了过来,还想偷袭,我一寻思,就大声嘆息:「可惜,可惜,刚才上去的那个人,怕是要先把三川仙药抢走了。」 半毛子被鼓动,就是为了三川仙药,一听这个,沸反盈天:「三川仙药在上头?」 我点了点头:「你们知道,也晚了——三川仙药就三个,先到先得,哎,程狗,咱们赶紧上去,剩下的归咱们了。」 程星河根本不知道三川仙药是个什么梗,不过聪明如他,已经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一拍大腿:「那必须,晚了黄花菜都吃不上了!」 「不能让他们抢先!」后头一个半毛子急了眼:「咱们上去!梅花山那几个姐妹呢?」 好几个高挑婀娜的身影从半毛子里出来了。 肤白貌美,腰肢柔软的跟柳树枝条一样。 我正看着呢,肋骨一左一右同时剧痛,我还以为是内伤,一低头,好么,二姑娘和白藿香一人给我来了一下。 这几个姑娘模样很好看,乍一看也文静,可对着上头,一张大嘴咧开,就滋出了两个大尖牙,五官移位,表情别提多狰狞了。 程星河咽下无花果,吸了口凉气:「好傢伙,不开口引来千军万马,一张嘴吓退各路诸侯。」 而那几个姑娘对着头顶,扑的一喷,一股子白线倏然射出,稳稳噹噹就喷到了上头。 光滑洁白——是蜘蛛丝。 对了,这是传说中的美女蛛!她们吐出的丝,据说不光斩不断,还会把煞气包裹住,什么东西都能消化了——我们之前遇上过一个九丹大蜘蛛,就是她们的亲属。 这几位姐妹花是混血,恐怕没有母辈那么强的能力,可也相当够用了。 不长时间,几道蜘蛛丝就形成了一个交错纵横的网! 半毛子们争先恐后就要顺着网子往上爬。 可程星河一手拽住我们,跟拉了满藤的葫芦一样,另一手凤凰毛往蛛网上一缠,带着我们就上去了。 风声擦着耳朵唿啸而起,没花费什么功夫我们就上去了,比那些半毛子还快。 第150页 那些半毛子见状,还要怒斥我们,奔着上头爬的更起劲儿了,那几个留在地上吐出蛛丝的姐妹花厉声就喊他们别着急,可惜他们争先恐后,唯恐自己拿不到仙药,只觉得姐妹花是怕他们抢先,结果「吱」的一声,蛛丝被他们的体重压的直接崩塌,哗啦啦全跌下去了。 这下,不少半毛子嫌弃姐妹花的蜘蛛网不结实,还有不少催姐妹花赶紧继续吐丝,把姐妹花气的罢了工。 把这些沸反盈天抛在脑后,我抬起头看向了这个塔的顶子。 这是个螺旋结构,看的出来,最上头有一个大房间,高的像是能登天。我们奔着上头就跑了过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看见头顶有一个极大的黄铜铁门。 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真正的凌尘仙长所在的位置了。 但是,没见到红衣人的踪影。 妈的,那货难道先进去了?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底下远远的响起了一个声音:「保护祖师爷!」 摆渡的破开门口进到了八仙堂了。 程星河着急,甩过了凤凰毛把我们拉上去,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一个身影,在暗处矫捷而上,几乎是跟我们同时上来的。 是刚才披着黑斗篷那个。 他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像是要把我们给撞下去。 我早就甩手噼出斩须刀,那身影被斩须刀的锋芒一逼,不由自主就往后一退,重新藏在了暗影之中。 可这一下,程星河失去平衡,我们一帮人也跌到了楼梯下面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程星河要骂,苏寻快一步,元神箭已经出手,可元神箭射过去了之后,跟进入了黑洞一样,消失的毫无踪迹。 苏寻愣了一下,程星河半句骂人的话,也噎住了。 那个身影在暗处站了起来——显然,是想着把我们消灭了,再进黄铜大门。 我盯着他,煞气往斩须刀上一逼:「听说,你以前是个管净化的黑龙?」 程星河一转脸:「妈的,江辰?」 我摇摇头:「他的身形,怎么可能是江辰,咱们之前才见着的——不用藏头露尾,我知道你是谁了,我们,就还跟你叫阿四吧。」 白藿香一愣:「阿四?」 没错——就是那个给我们带路的「小孩儿」,阿四。 那个身影从暗处走出,确实是那个童稚的小姑娘模样。 只是,她的眼神变了。 从温暖和煦,变成了冰冷阴沉,那不是小孩子会有的眼睛。 「不会吧?」程星河嘆了口气:「咱们这一路上,都遇上的是什么怪物?」 自己是什么气场,就会吸引到相同的人,大概,因为我们几个,也算是「怪物」吧。 「阿四」死死盯着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从你那个死去的阿爸身上看出来的。」 阿四皱起眉头:「你没见过阿爸。」 「我是没见过,可我听说过啊。」我答道:「开始,我就知道你跟红衣人不是一伙的。当时,红衣人跟你所谓的那个「阿爸」说了一句什么,你「阿爸」就死了?那是你动的手吧?」 苏寻忍不住说道:「那个阿爸那么疼她……作为一个凡人,被她拉出来掩盖身份,也怪可怜的。」 「也不能算是凡人,」我答道:「你那个阿爸,就是摆渡门在外面的守门人吧?」 第1809章 一对父女 进了摆渡门,跟欧阳油饼汇合的时候,我就觉察出来了。 他说,摆渡门的守门人死了。 但是在进了村子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村子里最近只死过一个人。 那个人,肯定就是守门人了——公孙统也是为了救他,才拖着屠神使者造成的旧伤,又受了一身的新伤。 既然那个村子,只死了一个人,也就是说明,死者就是守门人。 「原来如此……」程星河一拍大腿:「摆渡门的修仙,断绝了许多尘世的念头,自然不可能会有儿女。」 这个阿四,是怎么跟守门人成为「父女」的,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照着她的模样,并不难猜——若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求人收养,那摆渡门的不见的会硬下心肠拒绝。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程星河盯着阿四:「口口声声,说什么阿爹对她好,要给阿爹报仇?归根结底,她自己才是兇手。」 这一瞬,我看见阿四的眼里,瞬间跟结了冰一样,是冷冷的杀意。 苏寻皱起了眉头:「既然她才是始作俑者——那她为什么要给咱们带路?」 「简单,因为她也想进摆渡门,跟咱们搭个顺风车。」我答道:「她当初靠近守门人的目的,也是一样。」 想从守门人那里,得到进摆渡门的消息。 我盯着她:「最后,你还是打听出来了。」 所以,他们才聚集在了大婆的骨汤店里。 想必,那个骨汤店的传说,就是摆渡门传出来的——预防普通人闯进来。 阿四的神色越来越阴沉,跟稚嫩的面孔,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忽然抬起了手,奔着我就冲过来了。 我扬起了声音来:「你不是想给你阿爸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阿四的手僵住了。 她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我:「那不是我阿爸。」 第151页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你说什么屁话,她自己杀的阿爸,还报什么仇?」 「守门人确实不是你阿爸,但他可能真的拿你当女儿了,」我盯着阿四:「你也真拿他当阿爸了。」 她是嘴硬,可我看得出来——在集市上,她夸耀阿爸时的得意,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守门人真的是她杀的,那她肯定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比如……我接着说道:「你阿爸,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要为了摆渡门,杀了你求平安。」 阿四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接着说道:「不过——你阿爸到底是为什么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你心里有数。」 程星河和苏寻一个比一个鸡贼,白藿香也不傻,他们都想起来了。 那天,红衣人来了。 我们都记得,村民说,红衣人在守门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守门人脸色大变,第二天就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 「你的仇人,是那个穿红衣服的,」我说道:「我们也是一样——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联手,不然各自单打独斗,咱们都不是那傢伙的对手。」 提起了红衣人,阿四粉团一样的拳头,死死就捏住了,喃喃说道:「他太多事了……」 「谁都是无利不起早。」我答道:「红衣人为什么掺和进来,你心里清楚。」 红衣人一下就看出了阿四的真实身份,自然也知道阿四靠近守门人的目的。 让守门人和阿四自相残杀,他就能进摆渡门了。 我盯着阿四:「你早就知道摆渡门怎么进了,是不是?」 阿四咬了咬牙,回头看向了那个黄铜门:「我是知道。」 一早就知道,却按兵不动——就是因为,她跟守门人,动了真感情。 果然,「阿四」一开始,只是为了进摆渡门。 可是摆渡门的阵法很厉害,又一早就有长老预知到她要来,早就提前防范好了,让守门人去外面防守。 她只能接近守门人。 她这个模样,是个小小女童,人畜无害,又擅长净化,自己身上的气息自然整理的干干净净。 串串店老闆一早就说,「这孩子命苦」。 不光是因为「她爹」死了,想必,也是因为她的来歷——她流落到了村子里的时候,自称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那天,守门人问她,你从哪里来,上哪里去?我可以送你。 她盯着守门人,说:「我哪里也不去,没人要我啦!」 守门人一愣,豪爽一笑:「你不嫌弃,就跟着我吧——我当你阿爹。」 守门人既然是摆渡出身的,那自然行善积德,暂时收养了她,也确实拿着阿四当自己的女儿。 阿四记得清清楚楚,「阿爹」给她买肉饼的时候,知道她不吃肥肉,硬是眯着眼睛,用筷子一星一点的给她把肥肉夹出来,一边说下次记着,「阿爹」大晚上带她看灯会,把她架在肩膀上,天凉了,「阿爹」为了让她喝一口热汤,把珍藏很久的琥珀拿出去卖钱买保温壶。 她最喜欢,「阿爹」管她叫「阿女」。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阿四没费什么功夫,就弄清楚了阿爹每天晚上什么时候出去,走哪条路,敲哪块石头,几下。 她弄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可阿四,动摇了起来。 她从来没被人这么疼惜过,原来,这就是有爹的感觉。 要不——就多等一等…… 这种有人疼惜的日子,多过一天,也是好的。 大婆时不时也会催促,问她怎么还没找到摆渡门的入口? 大婆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帮了她很多,那些半毛子帮凶,也是大婆号召来的。 她披着黑斗篷,换成粗哑难听的嗓音,也是因为这个娇嫩的面貌没有威慑力,不能服众。 阿四总是敷衍——快了,就快了。 她知道,这种日子,多过一天,赚一天。 再说了,若是真的开了摆渡门,阿爹岂不是也有危险?她得护着阿爹。 直到那个红衣人来了。 他跟「阿爹」说了什么之后,「阿爹」的脸色好难看。 回到了家里,阿爹就问她:「你到底是谁?」 阿爹的脸色好可怕,她第一次那么害怕。 她怕失去。 「我是阿爹的女儿……」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阿爹抬起手,就要杀她! 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 为什么,没人信她? 一股子戾气本能的炸起,等她回过神来,阿爹已经被撞出去了老远。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已经大的不好控制了,她开始害怕,她要扶住阿爹,可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衣衫褴褛,死死挡住,就是不让她靠近阿爹。 「你是个怪物。」那个人冷冷的说道:「我不会让你伤他的。」 她怔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就因为她是个所谓的「怪物」? 是啊,怪物,是不配拥有人的感情的。 她的戾气,似乎把一切都吞噬了。 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要把阿爹带走。 那怎么行,那是她的阿爹,她自己的阿爹。 第152页 她对着衣衫褴褛的人就出了手。 他是错的,错的,就该被净化。 可就在最后一瞬,「阿爹」挣扎起来,挡在了那个人面前。 等她回过神来,阿爹已经动不了了。 她抱着阿爹恸哭了起来,没有理会,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跑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情应该怪谁呢? 她想不出来。 而大婆已经来了——狂喜。 「入口打探出来了吗?」 大婆认定,是她为了逼问出摆渡门的入口,才把守门人逼死的。 她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阿爹已经死了,可她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摆渡门,还欠她一笔债,不得不要回来。 大婆召集对摆渡门同仇敌忾的半毛子,约定那天晚上进摆渡门,我们就来了。 她察觉出来,我们不像是一般的人。 为什么领路?因为,她跟红衣人有仇,她也想找到红衣人报仇。 第1810章 蜃龙之骨 红衣人告诉阿爹她的真实身份,就是想让他们父女闹翻,好找到进摆渡门的入口。 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跟红衣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对红衣人动手。 想必,她也背负了那些半毛子的责任,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更别说,红衣人的力量她也看见了,找到了所谓的沉水石,再跟红衣人报仇,才是上策。 我盯着她:「你们摆渡门,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她冷冷的说道:「他们欠我……」 话还没说完,头顶忽然就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给撞翻了。 不光是上头,底下也是乱成了一团,数不清的半毛子为了三川仙药,拼了命的往上钻,而摆渡门的也不是善茬,估计其他地方的援军也来了,灵气四溅,混战成了一团。 也没空来听故事了,我立刻说道:「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同心协力,一起上去找红衣人——晚一步,那个沉水石,恐怕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到时候,你恐怕就更没法报仇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阿四的心里。 她抬起头,看向了那扇黄铜大门,娇小的身体轻盈跃起,就想进去。 可没想到,她才刚靠近,「咣」的一声巨响,身体直接被撞了回来。 被黄铜大门拒在外面了。 这大门恐怕还有点说道。 不让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可阿四眼里有了憎恨之色,往大门上撞击的力道更大了。 我里立马过去拦住了她,回头看向了苏寻。 苏寻不用我说,立刻在门附近摸索了起来。 有很强大的阵。 一转脸,就看见阿四低着头,正盯着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身体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地方,以前我来过……」她低声自言自语:「那个时候,我还能进去。」 难怪她对摆渡门这么熟悉呢。 正这个时候,黄铜大门忽然一阵颤慄——坏了,红衣人肯定是不想让我们进去,不知道又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往后退。」 苏寻一回头:「可是这东西的咒很强大……」 「时间紧任务重。」我拔出了斩须刀:「我试试。」 他们几个让开,我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斩须刀上。 金色龙气炸起,「咣」的一声巨响,那扇黄铜大门,轰然炸出数不清的碎屑,被斩开了!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好大儿又长进了……」 不,跟之前噼开东西的感觉不一样,比想像之中要容易。 这扇门虽然很坚固,可唯一不阻挡的,就是金气。 就好像,这个门,一直在等着我来一样。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真龙骨一阵剧痛,我立马把心思压下来,抬起了头。 内里,是一个巨大的的房间。 十分简单,却古色古香。 里面是空的。 这地方很高,有一扇非常大的窗户,往下一看,一览众山小,高的让人眼晕,外面,甚至有飘过来的缭绕云雾,宛如仙境。 窗户旁边,还有两个巨大的香炉,萦绕着奇异的香气。 红衣人呢? 程星河他们跟着我进来,四处看了看。 可不管是真正的凌尘仙长,还是红衣人,都没有踪影。 奇怪,还能是人间蒸发了? 苏寻蹲下,就开始寻找这地方是不是有阵法。 我盯着这地方,心里却是一阵发空。 这地方我来过——我肯定是来过! 我在窗口往下俯瞰,我跟一个人有说有笑。 可当时我是什么身份?我身边的人,又是谁? 真龙骨剧痛,可我就是想不出来。 「七星?七星!」 忽然一只手抓在了我的肩膀上:「你疯了?」 我勐地回过神来,这才出了一后心的冷汗。 我竟然不知不觉,奔着大窗户就走下去了。 「想不出来,也不能寻短见啊!」程星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油渍麻花的纸包:「这是胖子烧饼——吃了它,帮你发现生活美好,重燃生的希望!」 燃你大爷——不过这个味道是怪香的。 我摇摇头,我刚才又没有鬼上身,怎么会寻短见,除非,是我想起来了什么,那几步,是身体记忆。 第153页 这个时候,我就看见,窗户边挂着一副墨汁淋漓的毛笔字。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程星河跟上来:「这玩意儿是不是值钱?」 这玩意儿,不大对劲儿。 我一只手摸了摸——这一副字的纸很好,光滑平整,服服帖帖的。 那就对了,我蹬在了窗户边,就冲出去了。 程星河一下愣住了:「七星,你疯了!」 这一下,他没抓住我。 白藿香二姑娘的脚步声也从头顶急切的响了起来:「李北斗!」 我却回过头:「这地方是个障眼法,过来吧!」 我并没有坠落万丈深渊,而是跟穿过了老照相馆布景墙一样,到了另一个房间。 「啥?」身后传来了程星河惊恐的声音:「不行,这,我有点恐高,洞仔,你说……」 苏寻也下来了,回头说道:「确实是障眼法。」 那一道窗户,是假的。 估摸着,问题就出在那两炉子香里——估摸着,烧的是蜃龙的骨头,烟雾能制造幻境,迷了来人的眼。 白藿香也跟了过来,二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一看这么多人下去,她也来凑了热闹,程星河窸窸窣窣,是最后一个爬过来的。 他一抬头,看向了这个新的房间,愣住了。 「这地方,别有洞天,触目所及,全是顶到了天花板的大柜子。 「这地方……就是琼星阁?」 谁知道呢? 我往前了一步。 阿四也跟了进来,盯着眼前这一切,难以置信的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那个大窗户是幻境?」 「因为那个墨宝。」我答道:「你没注意到,纸张特别挺括?」 「挺括,又怎么了?」 「纸这种东西,遇到了水气特别大的时候,就会发皱,泛黄,」我答道:「刚才这个窗户旁边全是大雾,纸早该皱了,可一点水渍侵染的痕迹都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些水汽,是假的。」 阿四死死盯着我。 「你怎么了?」 「我是觉得……」阿四别过头,看向了那些大柜子:「你有点,可怕。」 这算是夸我吗? 而阿四立刻转身,就要从那些大格子里找沉水石。 程星河一看有好东西,也要去找,可我总觉得有点别扭。 这地方,说不上哪里,有点怪。 而且,凌尘仙长到底在哪里呢? 往里走了一步,忽然一只手就死死抓住了我。 二姑娘。 二姑娘拼命使眼色,让我看一处地方,意思像是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格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神像。 泥塑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再看仔细了,我后心的汗毛,就炸了起来。 它的嘴…… 第1811章 水中和上 明明是个泥塑的神像,可是嘴——在动。 像是一个岁数很大的人,在费力气的咀嚼着什么! 我顿时就愣了一下,这个神像,活了? 下一秒,那个泥塑的神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程星河他们都觉出来了,回头一看,都愣住了。 我立马大声说道:「往里往里——躲到硬东西后面去!」 这他娘的,是水和上! 我在厌胜册里见过这种东西的记载:修行之人,六根不净,没入水中,遇秽则生。 传说之中,修行者在修行过程之中,总会遇上各种考验,许多修行者到山海无人之境去,就是为了求个清净,摒除心里的杂念。 可不管到哪,考验也总会如期而至,有的美女,有金钱,总之,是六根不净的人,杜绝不了的诱惑。 有一些修行者,就在最后一关,没扛过这个诱惑。 没扛过去怎么办?前功尽弃! 要知道,许多修行者为了得道,抛下至亲,抛下青春,抛下滚滚红尘,结果一夕之间失去一切,像是输了豪赌,能甘心吗? 不甘心,就会滋生出怨念来。 不肯消亡,不肯放弃, 这就成了执念了。执念,就会让人变成妖邪。 有时候渔民在人少的地方捕鱼,就会捕捞到这种像和上一样的东西。 双手合十,宛如雕塑,个头不大,也就三尺见方,也被称为腊和上,可一捞上来,凡人六根不清净,有非分之想的欲望,就会把这种东西给唤醒。 这东西不醒还好,一醒了,一张利口,能咬断最坚固的东西。 下一秒,水和上纵身扑过来,对着我们就咬! 我护住了程星河他们,一脚把一个楠木大椅子对着它就踢过去了。 那东西张开一张嘴——嘴里骇然的露出满口尖牙,跟慈眉善目的表情,是极其震撼的反差。 只一声,那个楠木椅勐然炸裂,那小小的身躯倏然钻过,我立马抬起斩须刀去削它,可斩须刀煞气一起,这东西反应极为敏捷,巧妙的就避开了斩须刀的锋芒,从另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防贼的? 对了——摆渡门的,六根都清净,只有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才会有惊动它的诱因。 我翻身闪开,程星河怕我吃亏,一凤凰毛就弹了出来,啪的一道破风,差点没扇我脸上。 第154页 「你看着点!摸龙奶奶的技法都教狗肚子里去了?」 「少废话,你爹手里有谱。」 这一下险险蹭过我的脸,奔着水和上过去了。 有希望! 可水和上一歪头,一张利齿,竟然直接咬到了凤凰毛上! 程星河一愣,就要往回撤,可那东西力气奇大,根本撤不回来。 得了——修行者之前能力越高,化的水和上,也就越凶,这一位,怕是半步就得道了。 不过,拴住了也好,我抬起斩须刀,拴住了,就能砍它了!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抬手的功夫,我就听见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姑娘立马又来拼命揪我,我回头一瞅,脖颈子就凉了。 水和上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 跟兵马俑一样,是数不清的水和上爬出来了! 程星河喃喃说道:「这是要亲命啊……」 谁说不是呢! 凤凰毛还没拔出来,数不清的水和上露出满口尖牙扑过来了! 我一下把身后的二姑娘护住,苏寻的元神箭在身后跟下雨一样的往前射,好几个水和上应声而倒,可更多的水和上前仆后继,奔着他们藏身之处就过去了。 好在苏寻白藿香都敏捷,只听啪啪几声,那些尖牙利齿,直接把藏身之处的木质格子咬了下来。 白藿香好几根金针出去,水和上的关节被钉住,可总有生龙活虎继续往前扑的。 程星河脑门的青筋都炸开了,凤凰毛也没能从最初水和上嘴里拔出来:「这下完犊子了……」 这个时候,眼看着几个水和上,奔着白藿香就扑过去了。 我一把将二姑娘扛到了肩膀上,就把白藿香面前几个全部削飞,可前后左右,密密麻麻都是水和上,防不胜防,二姑娘一把抓住了我,等我回过头,好几个个头比较大的,奔着我们就过来了。 坏了,左边几个还没打退,真是顾头不顾腚,好几张嘴一下来,我用身体挡住了白藿香和二姑娘。 「当」的一声,龙鳞勐然炸起,那张嘴的牙齿嘣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轻不可闻的笑声。 是红衣人的声音。 卧槽——难不成,这些水和上,是他惊醒的,就是为了挡住我们? 难不成,江辰的阴险毒辣,都是跟他学的? 那就更不能让他得逞了。 我抬起手,就想把那些水和上全部扫倒,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挡在了我前面。 阿四? 阿四勐然抬起了手,对着面前的水和上就拍了下去。 「啪」的一声,从最前面的水和上开始,陆陆续续,都变了色——它们身上的妖邪之气,全部被净化了。 接着,就跟泥塑木雕一样,哗啦啦全从半空之中跌了下去,宛如断了线的风筝。 恢復成了原来那个样子。 程星河一把将自己的凤凰毛夺了回来,带掉了咬凤凰毛的水和上半个下巴:「唷,没想到这个吸尘器还真管用!」 可一抬头,我也看出来了——阿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净化其他人的气,她要付出自己的气。 但她还是转过脸,看向了兑位。 我顺着她的视线,就看见那个穿着红衣的颀长身影,从一个木格子后面转了过来,抬起手,跟看戏一样拍了拍:「不愧是天河来的,这么容易,就把这里处理的干干净净。」 阿四,也是从天河来的? 阿四死死盯着红衣人,没吭声。 程星河咬了咬牙,是想扑过去——就是因为红衣人,他孤孤单单一辈子。 可他不傻,仇恨再大,也没到了飞蛾扑火的地步。 红衣人说完,那满不在乎的视线,越过了阿四,看向了我。 那是个极为复杂的视线。 欣赏,忌惮,憎恨,却又混杂着惺惺相惜:「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 我盯着他:「是啊,上次没来得及问一句——咱们以前,认识吗?」 一听这话,他眼神不由自主就凝了一下。 「你的真龙骨……」 「託付,」我对他笑了笑:「復生木是有了很大的损失,可好歹还够用。」 红衣人还是挂着那个万年不变的笑。 可那个笑已经十分难看了。 阿四往前迈了一步,回头盯着我,意思像是想跟我一起出手。 红衣人似乎注意到了,展颜一笑:「对了你也是为了沉水石来的。」 说着,他抬起了一只手。 他的手形状是凡人没有的完美,看清楚了他手里的东西,我们全屏住了唿吸。 那只手心里,搁着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像是一块冰。 不过,带着冰没有的仙灵气。 阿四几乎跟被磁铁吸中的铁屑一样,不由自主就往前跨了一步。 毫无疑问,那就是沉水石!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难不成,这地方就是琼星阁,他已经捷足先登,拿到了? 可真正的凌尘仙长呢? 一瞬间,红衣人修长的手指,就把那块石头攥住了,对阿四一笑:「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阿四没回话,眼里像是起了火。 「给你用用,也不是不行。」红衣人歪头看着我,对阿四说道:「把他们给净化了。」 第155页 第1812章 弃明投暗 我不知道阿四找沉水石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这东西对她来说,似乎极为重要。 阿四转过了脸来看着我,面无表情。 程星河立马说道:「哎,吸尘器,咱们刚才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弃明投暗……」 阿四却沉下眼睛,一丝犹豫都没有,跟个机器人一样,转身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程星河大骂一句卧槽,凤凰毛啪的一下就甩出去了,可阿四矫捷躲开,一只手对着他天灵盖就下去了。 阿四的能力,哪怕公孙统都不是对手,更别说程狗了,苏寻直接把一肩膀把他撞开,两个人重重落在一个大格子前面,阿四反手,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立刻招架:「我不想伤你——你不记得你阿爸了?」 可阿四不吭声,一只手翻转,不依不饶。 七星龙泉转手架住:「你听我说,只要咱们……」 我想说,只要咱们合作,我有法子把那个沉水石给弄过来。 我有万行干坤。 可阿四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别提多凌厉了。 我又不想被她「吸尘」,只能用尽全力招架。 红衣人在后面看着我们,微微一笑。 看上去别提多开心了。 白藿香一把金针弹出来,阿四哪怕没回头,身体凌空一翻,巧妙的跟蜂鸟一样,轻而易举就把金针全部避过。 二姑娘愣在了原地,似乎也想做什么——对了,她很擅长引鬼养鬼。 可这是摆渡门,天底下最干净的几个地方之一,她什么也引不过来,急的差点没把地板给跺出个窟窿。 我反手转过斩须刀就要削过去,金毛窜出来给我帮忙,奔着阿四就扑。 可阿四极其灵敏的踩上金毛的头往下一翻,一只手就盖在了我头上。 这一下力道极大,我整个身体飞出,重重的撞在了一大排格子上,只听轰的一声,格子木质很好,倒是没有倒,但是里面装的东西八成都躺下了。 「七星!」 程星河他们还要扑过来,阿四直接挡在了我面前,厉声说道:「谁敢过来,我现在就弄死他!」 程星河不管这一套,却被白藿香给抓住了:「你要害死李北斗?」 「不拼一下怎么知道……」 白藿香恶狠狠的截断了程星河的话:「他的命,我一丝险也不要冒!」 程星河抓着凤凰毛的手,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 红衣人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漂亮!灵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屠神使者?」 阿四的名字,叫灵童? 阿四没回答,只挡在我面前,看向了红衣人,沉着嗓子说道:「沉水石给我。」 红衣人笑了笑:「急什么?你的秽气,一时半刻,还反噬不过来。」 我这才知道阿四找这个沉水石是干什么用的。 跟阿四一样,也能净化秽气。 可阿四只能净化别人,却无法净化自己。 难怪之前二姑娘说,阿四早晚把自己给搭进去。 有了沉水石,就可以把阿四吸收进来的秽气给清理干净了。 阿四死死盯着他的手掌:「你刚才说过,我净化他,你就给我。」 程星河早忍不住了:「你一早没看出来他是个什么人?为了自己,说话跟放屁一样!所以我才说让你不要弃明投暗,你就是不听!」 我吸了口气,看向了红衣人:「你要沉水石,又是干什么用的?」 红衣人挑起了眉头:「哦,你还有精神说话,看来没处理的多干净嘛,不过算了,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儿上,让你当个明白鬼——我当然,也是要拿这个东西来净化秽气的了。」 「呸!」这把程星河给气的:「谁不知道这是拿来净化的?说半天,说个寂寞。」 红衣人看着我委顿在地的样子,似乎心情大好,也没跟程星河计较,只是微笑了起来。 我却早听明白了:「你是为了江辰?」 我说呢——江辰引雷自杀,本来应该是死了,可本地灵物看见黑龙飞升,他是跑了。 不过那一跑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猜得出来,他是要韬光养晦,早晚还要来找我报仇,只是没想到,他身上有了什么秽气,看来,非得清理干净,才能来找我。 难怪红衣人这么忙乎呢。 红衣人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上。 「你帮助江辰,就是因为黑龙金龙,相生相剋,他是唯一一个能对付我的角色?」我沖他一笑:「蒙你费心了。」 红衣人嘆了口气:「你是聪明,可聪明过头,未必是好事儿。有些事情上,你如果没那么聪明,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 物极必反,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谁都知道。 「江辰呢?」 我记得很清楚,本地人看见了,红衣人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一开始,我们都误以为半毛子的首领就是他,但是之前我见到了披着黑斗篷的阿四,就知道不对,阿四身量没有江辰那么高。 红衣人看向了身后。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各自后面走了出来。 程星河他们全屏住了唿吸:「祸害遗千年……」 那个颀长的身影,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化成灰也认识,就是江辰! 第156页 也许,他也一早就知道自己将要承受那种后果,所以才早早跟蒙受了天罚,死也死不了的灵魁结灵。 他不肯展现真面目——肯定是因为他的身体,出了某种状况。 果然,那个蒙着一身黑的身影低声说道:「快点。」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哪怕面对屠神使者,也没变。 红衣人一笑:「也不用着急,他已经成了这样,不如杀了他再治你的伤,图个安心……」 「不必。」江辰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我要亲手杀他。」 红衣人一笑,不置可否,伸手就把那块石头给递了过去。 可这个时候,阿四厉声说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给我用!」 红衣人看向了阿四,忽然一歪头:「我是说过啊,我也不打算说话不算数——他用完了,就给你。」 阿四厉声说道:「可沉水石,只能用一次!」 有些灵气很大的东西确实是这样,用过一次之后,仙灵气就会彻底消失,成为一个废物。 红衣人跟刚想起来似得:「哦,这东西原来只能用一次吗?刚才,咱们只说了给你用,倒是没约好,是哪一次?」 阿四说不出话来了。 我心里冷笑,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跟江辰混在一起的,能干出这种事儿,不新鲜。 就在他一只手要把那个精光四射的沉水石交给江辰的时候,阿四忽然飞身沖了过去,对着那块石头就抢! 红衣人往后一避开,一只手对着阿四的头就下去了:「自不量力……」 可阿四仰起头,忽然就是一个冷笑。 红衣人一皱眉,立刻就觉出那个冷笑不对劲儿,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阿四牵制住他的时候,我从后面扑过来,对着红衣人就削了过去。 红衣人大吃一惊,立刻攥住了手心,可他立刻就觉出不对来了,张开手,他脸色一变。 沉水石已经消失了。 红衣人的手里一空,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我:「你……」 我抬起了手,沉水石,就在我手里。 不光是他,程星河他们也傻了:「你的气,不是被净化了吗?」 看着像——可这是阿四跟我唱的双簧。 她一开始,就没净化我,那只手落下的一瞬间,我就反应过来了,装成中招的样子躺下了。 说好了要合作——面对强大的对手,这是最好的方式。 我一早就觉得,能对那一点善意铭记于心的,坏不到什么程度去。 第1813章 我的东西 红衣人勃然大怒,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我一把横过了斩须刀,对着他就削了过去。 斩须刀锋锐,他不躲也得躲,裹着一身黑衣的江辰,则倒退了一步,层层包裹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好看不到哪里去。 回头就要喊程星河他们帮忙——这次,不能让他走了。 很多事情,今天非得问出一个高低! 可还没开口,凤凰毛已经蹿出来了:「等你喊我们——黄瓜菜都凉了!」 白藿香也跟在了后面,我想让她小心点,可她回头大声说道:「管好你自己!」 好傢伙,同伴都不用我操心,完全没脾气。 我转过脸,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面前。 红衣人已经借着这个机会上前了一步,抬手对着我天灵盖就下来了,可他抬手的一瞬间,斩须刀已经对着他肋下横扫,我一眼就找到了他浑身上下,气息最薄弱的地方。 左边第二根肋骨下,他有旧伤。 他意识到了,立刻凌空翻身闪避吗,抬起来的头,又惊又怒,但转而,是个冷笑:「你果然想起来了。」 是想起来这个旧伤的位置了,可我记不清楚,那个旧伤是怎么来的。 而他话音未落,散神丝已经全部弹出,几乎是同时,斩须刀横扫,他瞬间把漫天花雨一样的散神丝回撤,死死绞住斩须刀。 两下相持,红衣人盯着我,眼里像是压着一股子火:「你这一次,就不该回来。」 散神丝一紧,几乎把斩须刀夺手,他的力量,让人畏惧。 可金气炸起,散神丝全部碎裂。 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许跟鸡崽遇上了鹞鹰一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真龙骨,已经长回来很多了。 一见到了金气,他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几分忌惮,身体敏捷一退,我对他一笑:「我回不回来,你说了不算。」 这感觉十分熟悉——似乎我们以前,也曾经这么交谈过。 但是脑子里的记忆纷乱复杂,我时而跟他开怀大笑,时而居高临下,对他,下达某种命令。 他的地位,原本在我之下。 红衣人的眼神,顿时就凝固上了。 「也好。」他盯着沉水石,噼手就要抢,可我一转手,已经甩给了阿四:「接着!」 阿四的身体反应很快,已经凌空接住,可眼神却跟一个真正的八岁小孩儿一样,满是迷惘和难以置信:「给我?」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答道:「互相帮助。」 我跟屠神使者不一样——我商店街李北斗,这一辈子说话算数。 阿四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在一边的江辰看见,自然着急,可他元气大伤,甚至到了虚弱的程度,被程星河他们牵绊住,一时过不来,低声就吼道:「快点!」 第157页 我倒是没想到,江辰的地位这个高,连红衣人也敢命令。 红衣人沉下了眼睛,死死盯着阿四。 「当……」 周围起来了一阵震颤的声音,像是周围东西的共振。 柜子,地板,都一起颤动了起来。 他身上,炸起了一股子极为可怕的气。 「咔」的一声,他脚下的地板,倏然就是一道裂,对着阿四就扑了过去。 阿四飞身躲开,我则已经挡在了阿四前面了:「你过不去。」 红衣人死死盯着我,一股子极大的力量对着我就炸了下来,可我抬起七星龙泉,死死挡住。 阿四抓住了沉水石,喃喃的说道:「我……」 我扬起了声音:「阿四——那东西,本来好像是我的,现在,我给你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方面,阿四刚才帮了忙,一方面,绝对不可能让江辰用上。 阿四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害羞——像是过年的时候,想收糖,又不好意思收糖的小孩儿。 「快点吧!」程星河也说道:「傻子抢绣球——谁先到手是谁的!」 阿四吸了口气,手心展开,那块冰一样透明的沉水石,倏然跟注入了一股子墨汁一样,出现了一道黑线。 是阿四自己身上的秽气。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沉睡了过去一样。 江辰一看被阿四用上,不由大怒,上去就想抢回来,可被程星河一凤凰毛拦住:「想过去,踩着你大爷的后心!」 那道黑线,逐渐扩散,应该是吸干净就好了,我正要给她高兴,红衣人一只手对着我脖子就抓了下来,我甩过斩须刀挡住,就是不让他过去。 可这个时候,门口「哄」的一声响:「祖师爷,您没事儿吧?」 「弟子来晚了,还请祖师爷降罪!」 是摆渡门的来了! 我正要高兴,可那些摆渡门的见到了阿四,立刻大吼了一声:「这是刚那个妖孽!」 「他手里是——沉水石!」 摆渡门的那些弟子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显然是新近驰援回来的,能耐不小,阿四肯定挡不住——更别说,她现在正在「净化」,根本没法子腾出手来抵抗! 他们一拥而上,就要把阿四给抓住。 阿四现在跟睡着了一样,眼睛都没睁开,更别说反抗了。 看也看得出来,一旦「净化」到了一半被打断,很可能就前功尽弃了,我立刻大声说道:「你们不许动他!」 那些摆渡门弟子一听,浑身就僵住了,可红衣人微微一笑,却答道:「不用管这个——这不是你们祖师爷!」 说着,身上力量一炸。「啪」的一声,我头上罩着的那个「头巾」,倏然就炸开了。 不光如此,我觉出来了,蜇皮子早就就失效了,现在露出来的,是我自己的脸! 「那不是,上次送燧仙石的李北斗?」 「是啊,这一次,又是他?」 「他帮邪祟,进了你们的这个阁楼,」红衣人大声说道:「他跟邪祟,本来就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帮邪祟,你们还不快把属于你们的东西给拿回来!」 「不是。」程星河连忙说道:「你们别听那个王八蛋的鬼话,他……」 程星河话没说完,几个伤痕累累的半毛子也拥了上来:「大人——大人事儿成了!」 「大人事儿成了,咱们的三川仙药呢?」 「抢!」 那些摆渡门一听,看着阿四的眼睛满是仇恨,对着不能动弹的阿四就扑上去了! 我是想过去,可手一紧——红衣人趁着刚才的机会,已经用散神丝把我死死缠住了! 第1814章 灵童秽气 秽气吸不干净,那阿四是不是也就…… 而这一瞬间,一道身影掠了过去,从程星河他们身后,以惊人的速度推出江辰,奔着沉水石就撞了过去。 半毛子里,果然也混有江辰的帮手。 金毛和程星河他们反应极快,凤凰毛套住了那身影的脖子往后死死一拉,金毛张口就扑过去了。 可那个「人」忠心耿耿的挡住了江辰,江辰反应也不慢,抓住了机会,一只手就握住了阿四手里的沉水石。 瞬间,沉水石里又注入了另一股子秽气——在净化江辰! 而且,很明显,江辰手里被吸出来的秽气,比阿四的还要浓重。 两个人,同时使用沉水石,会怎么样? 我立刻就注意到了,江辰被吸入到了沉水石的秽气,压住了阿四的。 阿四虽然还没睁开眼,但她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下来。 「你不用费心了,」红衣人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缓缓说道:「灵童的秽气出不来,会加速反噬,她不行了。」 我回头盯着他。 她不行了,我就要放弃她,眼睁睁的看着江辰得逞?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沉下心思,吸了口气。 金龙气炸起,奔着那些散神丝就逼了过去。 可红衣人似乎早有准备,这一次的散神丝,都缠在了要紧的穴位上,而且,异常坚固。 「这些散神丝,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他微微一笑:「费了很大的功夫,不过,值得。」 龙鳞上,传来了腐蚀的感觉。 淬过龙虱子的血,或许,还暗藏了吞天虫。 第158页 散神丝岿然不动,金色龙鳞却传来了细微的爆裂声。 「李北斗……」白藿香显然十分担心:「你别逞强了!这样下去,对龙鳞的伤害没法逆转!」 可我没听。 红衣人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看上去,几乎是要自杀。 直到龙鳞扛不住散神丝,逐渐皴裂,乃至消失。 「坏了。」程星河低声说道:「鳞都压下去了!」 那块沉水石,吸入了江辰的秽气,已经浑浊了一半。 红衣人倒是满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龙鳞完全消失,皮肤一阵剧痛,我却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红衣人见到了这个笑容,眼神一凝——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个眼神,跟我自己的,不太一样,是妖邪之气。 刚才确实十分费力,可费力,是费力在,控制真龙骨,不要再压着狐狸尾巴了。 这些散神丝是为了对付真龙骨做的,可我身上,还有狐狸尾巴。 眼前逐渐染上了一层猩红。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干坤阴与晴。 二十八星宿调息,再一次派上了用处。 在九尾狐妖邪的力量之下,「咔」的一声响,那些散神丝被逐渐拉长,乃至——嘣的,一声,全部断裂! 那股子邪气勐然炸起,轰的一声,掀翻周遭一切! 周遭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全被撞出去了老远,近处的木格子,直接化为齑粉! 红衣人愣住,可他不得不凌空翻身,避开锋芒,当然,他反应很快,一脚蹬在了木格子上,回身还要对着我扑,可我已经先一步,奔着江辰冲过去了。 那块本来晶莹剔透的沉水石,已经越来越浑浊了。 阿四的手,眼看就要从沉水石上脱落下去。 可就在最后一秒,我左手稳稳噹噹的托住了阿四的手,右手斩须刀出鞘,对着江辰就噼了过去。 妖邪之气撞上头顶,震的耳鼓隆隆作响,我忘记了一切仁德宽厚,我现在,兇残暴戾,睚眦必报。 江辰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在眼前跑了一遍走马灯。 既然我和他只能活一个——那活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赤红色的妖气炸起,江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直接飞出,重重的撞到了墙面上。 我一手护住了阿四,阿四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好看了起来——那股子细细的秽气,重新被沉水石吸收了进去。 「帅气!」 程星河一只手拍在了大腿上,转脸看着那些被妖气冲撞的横七竖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身影:「看见没有,这是我儿子!」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高兴是高兴,可拼命压着嘴角,兇狠的说道:「每次都胡来——龙鳞那个样子,会有多疼?」 苏寻刚才为了救程星河,脑门撞出一个口子,看我没事才放心,结果抬手摸了一把血,皱起了眉头,拉了我白藿香一下,可白藿香也眼睛只盯着我,没分神去看他,搞得他嘆了口气。 那些摆渡门的和半毛子,则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力量?」 一个摆渡门的咽了一下口水:「难不成,他真是凌尘仙长?」 我刚想为阿四高兴,可忽然注意到,脚底下不对。 有一道黑色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萦绕在了我脚上。 秽气——江辰的秽气。 但这个秽气,力量是超乎想像的强大。 我转手就要用斩须刀削,可那股子秽气勐然暴起,跟绳索一样死死缠住,一下就把我给拉过去了。 江辰还没死? 是啊,他没有这么容易死。 缠在黑布后面,我也能感觉出来,他那种暴戾的视线。 也许,跟刚才的我,一模一样。 我和阿四,跟他死死撞在了一起,下一秒,「哄」的一声,一道墙被撞开,我和阿四,跟他一起坠了下去。 但一瞬间,那个墙很快重新合拢,把追上来的人都给拒在了外面。 我立刻抱住阿四,以蛟珠的力量保持住平衡,落在了地上。 这地方很黑,很深。 是个暗门? 抬起头,就看见暗门之中,影影绰绰,立着很多身影。 这是——数不清的水和上? 刚才那些水和上,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是水和上兵马俑还是怎么着?凌尘仙长,喜欢收集水和上不成? 抬起头,看见那个包裹在黑布下的身影,正在盯着我。 他忽然一笑:「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这是个孽缘。 我护住了阿四,尽量在暴戾之中保持冷静:「你为什么没死?身上的秽气,是哪儿来的?」 他以前身上长出过黑色龙鳞,那必然也有尊贵的血脉,不应该有这种秽气。 他一笑,可这一笑,却有些凄凉。 「拜你所赐。」 第1815章 万龙之母 拜我所赐? 又是手不熘埋怨破袄袖? 不过,这一次不大像。他好像真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猜出来了:「你的秽气,是为了恢復?」 江辰又是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没错——肯定是这样。 人如果想要力量,其实有很多方法,能把别人身上的力量给抢过来,就跟同气连枝吸行气,或者输血一样。 第159页 但是对方的力量转到了你身上,不一定会十分契合,输血有血型不合带来的反应,我自己,也吃过行气不能融合的苦。 江辰上次虽然在天雷下侥倖逃生,可他一定元气大伤。 为了尽快恢復,他自然是要想一些额外的法子的。 他天生就在这个环境下——自己不努力也没关系,大把的人会直接把东西捧上去。 「你这一次,又病急乱投医了。」 我暗暗冷笑,为了恢復,触碰某些禁忌,那是拔苗助长,没你的好果子吃。 这些秽气,应该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想帮自己恢復的。 但是这种法子,有很大的副作用,他人的力量是能让人变得更加强大,但是如果这个力量比你自身更强大,那就会反噬,乃至,让你变得面目全非。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江辰恐怕就是因为那个没法压制的副作用,才会遮盖全身,他身上出问题了。 他说拜我所赐,也是典型的强盗逻辑——要不是为了对付我,他何至于要铤而走险。 这股子秽气,强大的让人不可逼视,而且,虽然让人本能的厌恶,却又有莫名的熟悉感,哪儿来的? 江辰一笑,缓缓答道:「你知道龙母吗?」 有些耳熟,可我想不起来了。 但是,听到了这两个字之后,身体有了反应——是一种战慄,恐惧的感觉。 龙母……龙母…… 真龙骨勐然刺痛了起来。 「是她……」 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逐渐清晰的印象。 很大很大,像是一座接连天地的山峦。 龙母,是龙的始祖,一条最大的龙! 但是后来,她好像犯了某种巨大的过错,被创世神罚到了天边,永世不能移动,充作支撑苍穹的柱子。 她的过错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但是,她的力量,一直还留在身体里。 江辰之前,也是突然有了主神的神气,和一股奇怪的力量。 当时我还没资歷分辨,现在想来,难不成,就是从龙母身上得到的力量? 我冷不丁想起来了:「龙爪疮……」 江辰一笑:「想不到,你还记得。」 之前我打过他一次,之后他就开始长疮,我甚至疑心过,难道因为我是真龙转世,那个伤,是我给他的报应? 可就在他生长过龙爪疮之后,那些烂肉下面,滋生出了黑鳞。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汲取龙母身上的力量了! 但是龙母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开始长出龙爪疮。 但是后来,他还是克服了,滋生出了属于自己的黑鳞。 他凭什么能得到龙母的力量? 「这一次……」他抬起手,注视着自己被缠裹起来的手,声音似乎有些自嘲:「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是红衣人带你去的?」 他微微颌首,声音有些遗憾:「可惜,一早没听他的。」 果然,红衣人为了让江辰来对付我,叫了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兄弟来帮助江辰。 江辰见到了我的金麟,作为真正的真龙转世,为什么他没有。 但凡是我有的,他也一定要拿到手。 红衣人知道之后,亲自带着江辰到了龙母所在的地方。 江辰得到了一部分力量,可也因为自身是肉眼凡胎,出现了龙爪疮,请了江长寿来护理他。 直到黑龙鳞被我给逼了出来。 这一次,他从天雷下逃出来,是红衣人帮的忙。 当然,他要重获之前的力量,就还得去汲取龙母的力量。 红衣人叫他万万小心,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这一次消化了,下一次再来,类似少吃多餐。 可他不听。 因为我,整个江家完了,他从真龙转世,到了一个笑柄,他失去了一切。 他恨不得,现在就除掉我,哪儿有那个耐心? 力量汲取的太多了,这一次的龙爪疮,几乎要了他的命。 还是红衣人千方百计从蜜陀岛给他找到了仙人续命丹,才留下他这条命。 这次的力量,他没法自己抗衡,只能把那些力量全部散尽。 可他又不会同气连枝,整个厌胜门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帮助他,那就只有沉水石这一个方法了。 红衣人这才带他来摆渡门的。 他盯着我:「似乎每一件我想做的事情,你都要挡在前面。」 他看向了阿四手里的沉水石。 那块沉水石,黑了三分之一。 我一笑:「这话,应该让我说才对。」 我把阿四稳稳噹噹的背在了身上,你要是想抢,就过来试试。 我眼前的那抹妖异赤红,忽强忽弱。 越强,我的血就流动的越快,那种异样的杀戮冲动,也就越厉害。 「江辰。」 他无声的盯着我。 「你到底是谁?」 江辰一笑:「我?你早就知道——我是真龙转世。」 「你不是,真龙转世,只有一个,」我盯着他:「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名字,叫玄英将君?」 是他,真龙骨一痛,有了模煳的印象。 那个一身黑衣劲装,冲锋陷阵,宛如战神的背影,跟面前这个重叠上了。 江辰长长嘆了口气:「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第160页 「你不记得,又怎么知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江辰一梗。 「你不想记起来,」我盯着他:「是因为你觉得不光彩。」 「你知道什么?」江辰跟被冒犯了一样扬起了声音:「胡说八道。」 他急了。 「你这个真龙转世,跟以前一样,」我说道:「本来不属于你,是你抢来的。」 我看不见江辰的表情,「啪」的一声,周围一阵战慄的声音,那些排列在附近的水和上,全发出了震动的声音,像是地震时候的碗碟。 眼角余光看到,沉水石里清澈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少了。 面前忽然就是一阵疾风——是极其强大的秽气。 那位龙母,到底有什么滔天罪孽,会有这么大的秽气? 江辰已经奔着我扑过来了,我一脚踩在了一个敦实的水和上肩膀上,凌空闪开,斩须刀出鞘,对着他就噼了过去。 锋芒摧枯拉朽的斩断一大片秽气,而他一只手已经先一步伸出来,简直跟闪电一样,对着阿四手里就抓了过来。 我反手去削,斩须刀的煞气一炸,他手上层层叠叠的布料全部被划破,露出了他现在的手。 我一下愣住了。 那不是人的手。 乌黑,尖锐,反着硬物特有的光泽。 是——一个爪子? 这一瞬,江辰抓住机会,反手就要把阿四手里的沉水石给抓回来,我立刻翻身把阿四带开,他抓了个空。 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怪物。 而他见状,一脚踢过来,还想把阿四拽回来,可这一瞬,我们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啪嗒啪嗒」。 像是有很多东西,忽然站起来了。 眼角余光看到,四周围影影绰绰,出现了很多矮墩墩的身影。 我吸了口气。 得了,这地方的水和上,也被惊动起来了。 这东西的本事,我刚才看见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翻身就要往上攀——得赶紧带着阿四离开这里。 江辰自然不肯这么放过我,脚低下一重,秽气直接把我拽了下来,我还想把秽气噼开,可已经来不及了,这地方的水和上,跟马蜂一样,对着我们就围了上来。 第1816章 牺牲自己 江辰身上的秽气是挺厉害,可他现在被腐蚀的也挺严重,够呛能长出黑龙鳞来保护自己了。 既然不行,那他拉着我,跟同归于尽也没什么区别。 可哪怕这样,他也还是抓住了我,就是不松手。 他非得要沉水石不可。 我一把扫翻了一大片水和上,厉声说道:「撒开!」 江辰的秽气却就是阴魂不散:「你死了,我就撒开。」 而这个时候,好几个水和上跳起来,奔着我身上就扑。 我一斩须刀噼翻了一片,可那些水和上根本就没有痛感,也没有畏惧,只有一个欲望——毁灭。 它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对其他完好东西的怨恨。 趁着我这一抬手,江辰鬼魅一样的逼近,一只手,就握住了沉水石。 那股子强横的黑气倏然炸在了沉水石里。 阿四虽然还是闭着眼,可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 沉水石一次只能供一个人使用。 「咔」的一声,那块越来越污浊的沉水石上,甚至被江辰的秽气,逼出了一道裂纹。 可江辰却根本不在乎,他只想着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一只手托上阿四的手不让她松开,一脚对着江辰就踢了过去。 江辰似乎早有准备,先一步抓过了一个水和上护在了自己身前,这一下,脚上就是一个钝而沉闷的声响,踢在了水和上身上,跟踢到了皮革上差不离。 而且踢开了一个,四周围一抓一把,还有很多。 「把沉水石给我。」江辰的声音里,有了威胁:「不然,你别想出去。」 是啊,这样下去,大家都得一起玩儿完。 不行,拖也得拖到了阿四把沉水石用完。 我看准了一边有个挺大的水和上,一脚兜住,奔着江辰就踢过去了,水和上一张利嘴,对着江辰就咬,江辰抬手,「啪」的一声,那个水和上当时就碎了,炸的到处都是。 一股子奇异,甜腻,又交织着天长地久陈旧味儿的气息散开,难闻的差点没把我给逼吐了。 要是能调动起这些水和上,让他们都围攻江辰就好了。 可这些水和上已经不通人言,也不会听我的。 「咔」的一声,沉水石的裂纹,越扩越大。 我一斩须刀掀翻一片,忽然就发现,地上有那些水和上的之前坐过的痕迹。 他们之前,似乎都围着一个位置。 「小绿,」我腾不出手来,大声说道:「天花!」 小绿一张嘴,一朵天花冒上了半空炸起,阴冷的光线下,原来那些水和上跟听传道的信徒一样,都围在了一个身影周围。 那个身影——是个比较大的水和上。 长须长眉,看上去也是慈眉善目的。 我一脚踢起了一个水和上,奔着那个位置就过去了,果然,附近的水和上发觉,跳起来就护在了那个大水和上身边,把那个飞过去的水和上拦住——撕碎! 有头儿啊? 有头儿就好办事儿了。 第161页 我反手扭过了阿四抓住沉水石的手,江辰浑身秽气一炸,还想把我甩开,可斩须刀下一秒就噼过去了。 他没法子,手在松开沉水石的一瞬间,被我一脚踹到了大水和上身上。 这下,所有的水和上都把他视为威胁,对着他就扑过去了。 就好像食人鱼围住了猎物一样,所有的水和上蜂拥而至,对着江辰就撕咬了下去。 「李北斗……」 在重重包围之下,秽气四溅,可水和上太多了,他一时间沖不出去,这个声音,咬牙切齿。 活该! 阿四的脸色,逐渐好转,我刚要带着阿四上去,可不偏不倚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了「啪」的一声响。 眼角余光扫到了沉水石上,我的心勐然一沉。 沉水石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纹。 里面两股子秽气,正在互相争斗! 它承受不住阿四和江辰两个人的两股子秽气,裂了! 「啪」的一声,沉水石不堪重负,整个炸开,碎渣划出锋锐的破风声,唿啸而起,煞气就更别提了,简直惊天动地! 这是江辰和阿四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这一炸开,谁也受不了! 我一只手护住了阿四,龙鳞勐然炸出,整个人身体就被掀翻,撞到了一处地方。 那个剧痛简直跟煤气爆炸一样,整个人头晕眼花,鼻子耳朵都是一阵湿润。 流血了。 但我没顾得上自己,转脸就看向了阿四。 阿四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阿四?阿四!」 在天花的光芒下,我看到她的脖子下,正飞快的往上蔓延起了一股子黑气。 似乎被反噬的很厉害! 放着不管,她就完了。 要救她,看来也只有一个方法了——就是用同气连枝,把她身上的秽气给吸出来。 不过,这样下去,我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哈哈哈……」 江辰的声音在水和上的重重包围下响了起来:「李北斗,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你不是自诩仁义吗?救她呀!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 就他妈的你废话多。 这一瞬,阿四睁开了眼睛。 那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了我的脸来,她的手一把抓住了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没有做完。救我——救救我……」 那是热切的希望,满眼的期盼,还有不甘。 我吸了口气。 是啊,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这是我引着我去见杨水坪少妇的开端。 就是这个开端,牵绊着我到了现在。 要救别人,先得牺牲自己,应不应该这么做? 我没多想,就抬起了手。 谁让我是吃阴阳饭的呢。 阿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显然,她的开口求救,不过是出于本能,像是溺水的人,总会去抓最后一根稻草,可她没想,我真的会伸出手。 江辰被重重水和上遮挡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我运了气劲儿,就要抓在了阿四的手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头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是那个——大水和上! 原来刚才被沉水石那么一炸,我的身体,也被撞到了那个慈眉善目的大水和上身边。 可所有的水和上都去抓江辰,没一个顾得上我。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水和上口中响了起来,像是多少年没被推动过,锈死的门:「你是个好人。」 我一下蒙了。 水和上,是不会说话的。 他是…… 第1817章 净秽灵童 他抬起了头,对着那些撕咬江辰的水和上们摆了摆手。 那些以凶蛮着称的水和上,竟然立刻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乖顺无比的落下,默默对着「大水和上」走了过来,安安静静的按着原来的位置,围绕在了「大水和上」面前。 江辰倏然落地,浑身的黑布已经完全被撕咬开,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惨绿的天花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色。 那黑色粗粝不平,看上去极为坚韧,却并不是龙鳞,硬要描述——简直像是龙族身上的顽固皮癣,跟以前那个高贵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简直触目惊心。 江辰触碰到了我的眼神,一双眼睛阴冷了下来。 我这才看到,他的眼睛,瞳孔竖起,泛着琥珀色。 那简直——是兽类的眼睛。 难怪,哪怕这些气强大,他也急着要把身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气给清理掉。 江辰盯着「大水和上」,目光阴冷,还想逼近一步,可一瞬间,他似乎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简直跟被电了一下似得,瞬间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了愠怒。 「你敢拦着我。」 这附近,跟巨大的肥皂泡一样——有一道看不到的屏障! 跟公孙统之前用的很类似,可一看就看出来——比公孙统的,还要强上许多! 「大水和上」还是慈眉善目的样子,长须一牵,微微一笑:「多有得罪。」 有这种力量的,自然只有一个。 真正的,凌尘仙长! 可他现在尘土满面,一点仙灵气都没露出来,俨然就是个水和上的样子。 第162页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他转过脸看向了我,双手交叠,是道家人常用的古参礼。 可我认出来,左手压在右手下,这是表示谦卑——意思是,他的地位,在我之下,跟古装剧里「给您请安」一样。 我一怔,立刻想还礼——他是大前辈,我怎么受得起? 可没想到,手不受控制,就右手压住了左手,意思是地位高的,跟地位低的还礼,「无需多礼」。 江辰见状,冷笑一声,可拳头立刻就紧了。 那一瞬间,我没分出来——是他操控了我的手,还是,跟之前一步要走下「窗户」一样,我的身体记忆? 他自闭于观星阁这么多年,就连底下这么大的骚动也没露面,是「闭关修行」,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还没等我问,他那枯藁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我怀里的阿四,微微嘆了口气。 「可怜,可怜……」 这个嗓子,不知道多少年没开口说话,几乎像是已经退化了。 「可怜?」江辰一只手撞在了那个巨大的屏障上:「你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吗?」 那股子巨大的秽气,甚至把周围的竹椅子震的撞到了墙上,可整个屏障,却一丝反应都没有。他咬了咬牙。 是啊,阿四这一来,是来找摆渡门报仇的。 我有种直觉——凌尘仙长哪怕不出门,也知道底下发生的一切事。 果然,他看向了阿四,缓缓说道:「她有冤屈。」 这个时候,阿四的脖子已经被黑气漫过去,眼看着,要淹没到了头上了——只要漫过了头顶,她就完了。 而凌尘仙长一只手,就放在了阿四的脖颈上。 只一瞬,一股子巨大的力量从阿四身上炸起,我眯起眼睛,险些被兜过去,凌尘仙长虽然稳如泰山,可他的鬚髮,也全部被吹开,露出了一张清癯的脸。 那张脸刀削斧噼一般,线条英朗,只是,宛如枯木雕琢出的神像,慈悲而苦难。 下一秒,阿四身上的秽气,勐然消散,她的肤色,恢復成了正常的颜色。 「阿四?」 阿四没醒,但是唿吸调匀,脸上逐渐有了血色,显然,重获新生。 我高兴了起来,立刻转脸看向了凌尘仙长:「多谢!」 可凌尘仙长摇摇头。缓缓说道:「要说谢——应该是我谢您。」 江辰的脸上,本来就出现了大块的硬皮,饶是这样,也看得出来,脸色不善。 「您?」我立刻摇头:「当不起。」 凌尘仙长却没有多解释,只是半闭着眼睛微笑:「您遭受的苦难,看来,也差不多了。」 苦难…… 这一瞬,四周围那些水和上,竟然真的跟听经讲道的修行者一样,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贊同这话。 是啊,这一路以来,我被人背叛,被人追杀,吃尽了苦头,才挺到了现在。 老头儿以前也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但要是可以,谁乐意吃苦呢? 而凌尘仙长这个意思,难不成——是说我这些苦,都是註定的? 当然,他没有进一步往下说,只是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阿四。 「您,又为什么在这里闭关修炼,不见外人?」我四下看了一眼,有些猜出来了:「难不成,是为了这些水和上?」 凌尘仙长没有正面回答:「众生皆苦,大家,不过都在求渡。」 那些水和上,再次点了点头。 江辰却冷冷的说道:「说是这么说——凌尘仙长,你坐在这里不问世事,不也是因为心里有愧?」 有愧?这样一个脱离尘世的仙师,能有什么愧? 妈的,这江真龙,总像是知道的比我多。 一听这话,凌尘仙长微瞑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他刚要开口,我立马就觉出来,身边有了一阵破风——一个娇小却锋锐的身影,奔着凌尘仙长就扑了过去了! 阿四? 她恢復过来了! 可她沉下了脸,一只手,对着凌尘仙长的天灵盖就下去了! 我的心勐然一沉——她还想杀了凌尘仙长? 可凌尘仙长,却一点要避让的意思也没有,岿然不动! 这怎么行?我翻身挡在了凌尘仙长前面,一只手就握住了阿四的手腕:「刚才是凌尘仙长救了你!」 阿四却冷笑了一声:「他救我?他救我,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我非得找他报仇不可!」 我顿时愣住了,是知道阿四来找摆渡门报仇,可没想到,这个仇,找的竟然是凌尘仙长! 阿四浑身炸起一股子光来,是极盛大的仙灵气:「你让开。」 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纹路——也像是龙鳞! 凌尘仙长依然不言不语,像是阿四做什么,他都打定主意不反抗一样! 阿四的声音,也逐渐从稚嫩的女童声,变的粗哑妖邪:「你让开!」 「让开可以!」那股子力量极大,我调用了金色龙气拦住:「说清楚,是什么仇!」 金色龙气几乎是所向披靡,阿四勐然被掀翻,身体凌空撞在了凌尘仙长设下的透明屏障上。咣的一声。 江辰那张几乎没法辨别出原貌的脸,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阿四爬起来,眼神冷森森的:「说清楚?可以,那我就告诉你——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 第163页 她大口唿吸,像是在揭自己伤疤一样,缓缓说道:「你知道净秽灵童吗?」 净秽灵童? 我之前听到了「灵童」和「祛除秽气」,其实隐隐约约就猜出来了。 只是一直也没想到,净秽灵童跟摆渡门能有什么仇恨。 所谓的「净秽灵童」,是一种古早的灵物。 在旧时代,医疗水平低下,各种条件差,孩子夭折的现象十分常见。 有些人认定,孩子夭折,是被脏东西缠上,就会求神灵来清除孩子身上的秽气,让孩子健康成长,说起来,是个保孩子平安的存在。 有求有应,这净秽灵童,就是在这种祈祷之中应运而生。 第1818章 背剑之人 而这净秽灵童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不跟井童子一样,是接地气的,从土地之中孕育出的护家神,更不像是大庙里的神灵,在上头有一席之地。 这种清除秽气的工作,其实不是一般神灵干的。 人们常说,天上仙童犯错,会被贬谪到了地上受苦,有的成了短命的童子命,有的则被指派为净秽灵童,专门负责给人间的孩子清除秽气。 孩子有时候受惊大哭,得了病,甚至是从高处摔下来,遇上意外什么的,这都是秽气缠身的表现,有的时候是灵物作祟,有的是其他婴灵死鬼拉替身,这个时候,净秽灵童就会出现,保护孩子,把孩子身上的秽气清理干净。 一旦清除够了九百九十九个,功德圆满,它就能回到天上去了。 所以这净秽灵童地位是比较高的,一方面它做的是行善积德,赎罪的好事儿,一方面,其他的山精野怪,没有敢不卖净秽灵童面子的——哪天人家功德圆满,就回到了天上去了,到时候跟你秋后算帐,你惹得起吗? 净秽灵童都犯过小过错,眼前的阿四元身是一个黑龙,自然也是被罚下来的。 难怪刚才听说,她是天河里下来的。 不过,这净秽灵童,跟摆渡门干的都是造福凡人的事情,按理说殊途同归,这仇是怎么结下的呢? 凌尘仙长还是不开口。 我看向了阿四。 阿四吸了口气,冷冷的说道:「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家徒四壁。」 那孩子在两棵华盖树下的草棚子里出生的,一出生,雷霆万钧,把周围方圆十里的邪祟都吓的四散躲避。 阿四正好路过,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么大阵仗,下来的是何方神圣。 那孩子出生之后,满身血污,母亲力竭晕倒,身边甚至没有照顾他的人。 那孩子没睁眼。 阿四看出孩子不一般了,不过,为了保护其他孩子,她暂时先去给别的孩子净化秽气。 事情忙完,她想起了这个孩子,就回去看了看,这一看,她才豁然发觉,孩子的命格很特别,一出生,周围就有很多的妖魔鬼怪围绕,似乎都想分他一点血肉吃吃。 简直跟唐僧肉一样。 那孩子,依然还是没睁眼——他的母亲似乎很贫穷,只顾着在窗户边摇车纺线,也没工夫管他,他就躺在草垛里。 她认出来,围绕在孩子身边的,都是附近比较厉害的一些九丹大妖怪。 孩子身上,已经缠绕了许多的秽气。 她立刻想去保护孩子,可那几个九丹大妖怪也是接近神格的厉害角色,不跟小妖一样害怕净秽灵童,死死挡在了孩子前面。 她为孩子担心,可自己的能力,却又在贬谪下来的时候,被削减了很多,根本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其中一个巨大的九丹蝎子,一尾巴奔着那个孩子粉嫩的脖颈就勾过去了。 她正想冲过去阻拦,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那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现在还记得,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是孩子,不,甚至不是人该有的眼睛。 她甚至一阵战慄,她认出那双眼睛的主人了。 果然,那一瞬,所有围绕在周围的九丹灵物,全部被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震慑住,靠前的,甚至直接被掀到了墙上。 那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不过孩子的母亲看不到这一切,只以为是起了风,慌忙把草棚子的门窗给遮掩上了。 那些九丹灵物,不由自主,全跪下了。 浑身战慄,只剩下了恐惧。 那个孩子似乎也没有计较的意思,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些九丹灵物如蒙大赦,立刻夺路而逃。 她盯着那个孩子,吃了一惊。 接着,立刻追上了那些九丹灵物,想打探一下,那孩子是不是她想像之中的人。 果然,那些九丹灵物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浑身发抖。 「不早不晚,他这个时候醒了!」 「早说要动手,早动手,那咱们吃了他的仙灵气,说不定已经能上蜜陀岛了。」 无利不起早,吃了那个孩子,这些九丹灵物恐怕就功德圆满了。 她心里暗笑,那个孩子真的是那一位的话,不是它们能吞的下的——这些九丹灵物,异想天开。 有稍微谨慎一些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是莫要去冒这个险了。」 还有灵物冷笑了一声:「人言道,富贵险中求。」 那些九丹灵物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也就散了,她更确定那个孩子的身份了,也就回到了那个草屋里。 第164页 那个母亲已经太过睏倦睡着了,孩子却已经醒了,默默盯着外头。 有个穿着绸缎的人来了,推醒了母亲,给了几锭银子,要买了那个孩子。 母亲一愣,摇头不肯,可那个人说道:「你要看着孩子饿死,我就走。」 这一下,就把母亲给说动了。 她吃苦可以,唯独不想孩子死。 那个人抱走了孩子,转手就拿出了一把刀子。 这个男人自己的孩子生了重病,无人可治,病急乱投医,扶乩求助的时候,显示上这里来,这孩子的骨头,能让他得偿所愿。 要额头的骨头。 她紧张了起来,可对方是人,她更没法把人怎么样。 那刀子楔入的瞬间,却被一个人影死死撞开。 是孩子的母亲,把银子砸回到了那人头上:「饿死也好——起码留个全尸。」 那人按着被砸出血的头骨气急败坏,可看得出来,那女人要拼命,他忽然畏缩了,抓着手里的东西,转身跑了。 孩子的额头上,已经被剜下一块,但还活着,非但没哭,反而还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母亲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阿四意识到了,恐怕有人不想让这个孩子降生。 而自从额角受伤,那孩子没有了灵气,周围又逐渐出现了秽气——被其他灾祸盯上了。 她作为净秽灵童,看见了,也不能不管。 于是她开始护在了这个孩子身边,去吃他身上的秽气,帮他驱逐秽气。 其实这个工作是很辛苦的——万物守恆,要化解秽气,就得拿出双倍的努力,所以很多净秽灵童不敢同时护太多孩子,自己也承受不住。 而且,她也想尽快回到天上去,功德圆满。 那孩子偶尔抬起头,会对她笑。 她有些高兴,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 可有一天,周围来了一个背着剑的,看样子,像是吃阴阳饭的。 当时,她正攀附在那孩子身边,吃他的秽气。 那个背剑的发现了她。 不由分说,一剑对着她就噼下来了。 孩子的母亲很恐惧,问他是不是打家劫舍的,可那个人回答,他是除妖辟秽的。 这孩子身上的秽气很重。 是因为,有一个邪祟,附着在了他身上。 阿四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冤屈——她是为了护着这孩子,用自己的灵气来吞噬秽气啊! 孩子秽气重,是因为盯他的太多了。 可那个背着剑的不由分说,对着她就斩。 那个背剑的不见得是什么得道高人——得道高人,都是认识净秽灵童的。 偏偏,他手里的东西厉害。 是传说之中,能杀神灵的斩须刀。 阿四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也会畏惧,想离开,可她一离开,孩子只会更危险。 一犹豫的功夫,她被那个剑砍中了。 她的声音,有几分凄凉:「那是我,第九百九十九个孩子——只要能把他身上的秽气清理干净,我就能回去了。」 凌尘仙长垂下了眼眸。 毫无疑问,那个背着斩须刀的愣头青——是摆渡门的! 第1819章 旧日冤孽 那个愣头青把阿四斩伤,阿四眼看是不能活了。 不过她命不该绝,被路过的其他净秽灵童搭救。 她不甘心,那个救她的净秽灵童就说,你心里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孩子,没有其他的净秽灵童敢来护着,你怎么这么傻? 阿四不听,只盯着那个华盖树下的草棚。 她要是走了,那之前的努力,会不会白费了? 盯着那个孩子的,太多了。 没有净秽灵童,他会夭折的。 她只听见那个净秽灵童的同伴嘆了口气:「管好你自己吧。」 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还想去找那个孩子,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说白了,净秽灵童吸取了秽气,会以自己的灵气消化分解,可因为受了重伤,她的秽气扩散出来,把自己也污染了。 好比——章鱼的墨囊在体内破裂了一样。 她盯着自己的身体,绝望了起来——净秽灵童下界保护孩子,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她要回到天上的时间,就要到了。 一旦她没法按时回到了天上,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她挣扎着,要去找那个孩子。 她知道那个孩子身份特殊,说不定,能看在她一直守护他的份儿上,帮自己一个忙。 可她过去之后,才知道来不及了。 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少年,身上有强大的金龙气,她这种满身秽气的东西,根本就没法靠近! 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 无论如何,她得要个说法。 对了,那个背着剑的修行者,是摆渡门的。 她非得上摆渡门报仇不可! 摆渡门这种地方,也不是她一个污秽之身能进去的,她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有讨回公道的希望。 她开始靠着自己强大的秽气,去吞噬其他有秽气的东西,就为了进摆渡门。 那段时间,她干了很多违背净秽灵童初衷的事情,她不得不干。 第165页 她终于强大了起来,足够找上摆渡门伸冤。 她要一个道歉,要一个公道。 可到了摆渡门之后,摆渡门的人一看她这浑身的秽气,就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她自身不干净。 她说自己蒙冤,回不了上头的事情,摆渡门怎么回答的呢? 「善恶终有报,你为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应该问你自己。」 她自己?从头至尾,她做错什么了? 可她回不去了! 忍气吞声?打落牙齿肚里咽?做不到! 她在摆渡门里大闹,非要他们交出那个背着斩须刀的人。 可摆渡门的不耐烦了:「一个浑身秽气的邪祟,也敢在这里大闹?」 但她好歹也是上头来的,摆渡门顾念着上头的面子,没有消除她,只是把她关到了一个地方。 对她们来说,弹指一挥的时间,对人类来说,也许已经过了半生。 她这才知道,当初的那个少年,已经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风水局,她也被压在了那个风水局下面。 是最近风水局变动,她才出来的。 凌尘仙长依然无言无语。 摆渡门口中的「小误会」,搭上了一个仙灵的一生。 阿四冷笑:「老头子,这你门下造的孽,你是不是,心虚?」 这件事,看来凌尘仙长早就知道了,所以在阿四上来找他算帐的时候,他完全放弃了抵抗。 因为他心里有愧! 江辰抬起眼看着我,冷笑:「罪魁祸首,也许不止一个。」 他的意思是说,跟当年那个孩子,也有关系, 我不由握紧了现在在我手里的斩须刀,这是一桩冤孽。 抬起头盯着她:「那个孩子,是不是……」 她扫了我一眼,淡漠的说道:「第一眼看你,我就认出来了,那个孩子,头上有个疤,跟你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已经猜测出来,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心头一震。 那个被她保护的孩子——是景朝国君! 凌尘仙长嘆了口气:「现如今,我跟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 我立刻说道:「您为了管教不严,心里内疚,也无可厚非,但比起您承揽在自己身上,应该是那个愣头青,和后来处理这件事情的摆渡门人来道歉!」 没想到,阿四却笑了。 我回头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笑容,偏执而兇狠:「世上果然有报应,你现如今这个样子,就是报应——你变得多啦。」 我心头一震。 勐然就想起来,刚才阿四一醒过来,见到了凌尘仙长之后的样子。 难不成——当年那个愣头青,竟然是凌尘仙长? 我一直有一种印象,摆渡门在景朝之前很久就存在了,如果真的是样的话——摆渡门,竟然也是在景朝前后发展起来的。 「我总想赎罪,」凌尘仙长喃喃的说道:「可有些事情,跟钉在木头上的钉子一样,哪怕拔下来,那个伤痕,也永远都恢復不了了。」 这地方所有的水和上,忽然全部低下头,微微的嘆了口气。 这个场景,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世上哪个人,似乎都背负着罪孽,哪怕成了仙的,也一样!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些水和上。 说起来,这地方,为什么这么多的水和上? 这水和上的由来我知道,是一些修行者,最后一步,误入歧途,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不成…… 「我总想赎罪,可错过了那个机会,」凌尘仙长没有辩解,只是缓缓说道:「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木已成舟,现如今你来,我也宽心了。一切有因有果,你要报仇,就请动手。」 所有的水和上,再次嘆了一口气。 阿四抬起了手。 我是不应该掺和进他们的因果里,可是,作为目击者,我不得不说:「阿四,刚才,是他救了你。」 凌尘仙长自然知道阿四来的目的,可他还是救下了阿四。 如果他放着不管,阿四已经不行了。 阿四微微一皱眉头。 而凌尘仙长,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江辰的声音倏然就响了起来:「你要报仇,现在就是机会——他以为,他为什么束手就擒?赎罪?不,因为他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是为了,度化那些水和上? 第1820章 金色佛塔 我看清楚了凌尘仙长盘着的双腿,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那双腿虽然被宽袍大袖覆盖,可看着衣纹,也知道那双腿已经跟萎缩的跟仙鹤腿一样。 难怪凌尘仙长一动也没动,恐怕已经动不了了。 江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凌尘仙长身后,带着几分野心。 这货素来无利不起早,那地方,肯定发现了什么想要的东西。 凌尘仙长一死,这个屏障碎裂,他就能得偿所愿了。 阿四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带着余下的秽气,奔着凌尘仙长就冲过去了。 凌尘仙长的衣袂被震的飞扬了起来,像是一朵云。 衣袂…… 看着那漂浮起来的衣袂,真龙骨一痛,我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是有一个,衣袂飘扬的人。 当时,有这么个人,就站在华盖树下面! 第166页 他的面目,我已经记不起来,可是那个人仙气飘飘,绝对不像是凡人。 他是为什么出现的,我又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他来? 回过神,我已经拦住了阿四——金龙气一炸,阿四娇小的身体,敏捷的凌空翻了一个跟头。 她一只手撑在了地面,抬起了头来,头上隐隐,也有了角的阴影,俨然像是一只猎食的勐兽,声音越发嘶哑凶暴:「你身份高贵,不应该恩将仇报——我护过你。」 我立刻说道:「我当然知道,那个恩情,我不会忘,只是,有件事情,我得问清楚了,免得你们两方后悔。」 「后悔?」阿四的身体伸展,俨然也越来越像是一条龙:「滥杀无辜,颠倒黑白的都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凌尘仙长嘆了口气:「我欠下的债,总得……」 「如果,那个真正害人的,另有其人呢?」 一听这话,这地方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瞬间一片沉默。 阿四一愣,而江辰立刻说道:「李北斗,你是趋炎附势,想要摆渡门的人情吧?」 我这辈子虽然不顺当,可还真没趋炎附势过。 我只是,尽我所能,让身边的,都得到一个公道。 不过,这话不必要说给江辰听,他也不配。 阿四倒是被这话激怒了,看向了我的眼神,鄙夷又狠厉,还想扑呢,我回头就看向了凌尘仙长:「你突然到两棵华盖树下,不是偶然吧?」 凌尘仙长抬起了眼眸。 「是不是,那个时候,有一个仙气飘飘的人,告诉你,那个头上有疤的孩子遇上了麻烦,被邪祟伤害,请你过去帮忙的?」 凌尘仙长低下了头。 阿四一听,皱起眉头:「谁?」 「那个人,似乎身份也很高,」我接着说道:「所以,他说得话,你深信不疑,到了草棚子里,看到了那个场景,就要诛杀阿四,对不对?」 江辰死死盯着我,琥珀色的眼睛赫然是一抹意外。 凌尘仙长苦涩一笑:「不管是为着谁——那位净秽灵童,是我亲手伤的,她来讨还公道,也是我摆渡门亲手封的,我还债,天经地义……」 阿四愣住了:「那个人?」 「我知道,」我立刻对凌尘仙长说道:「你肯定认为,自己轻信于人,难辞其咎,可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说出来?他才是真兇!」 这样,不是自己背锅吗? 可凌尘仙长,还是摇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过去,」我往前一步:「你不肯说那个人,是因为有某种苦衷,比如——为了保护摆渡门。」 可这根本就不公平。 因为只言片语,无辜的受害,好心的背锅,他却逍遥法外。 如果那个衣袂飘扬的人,是某个身份高贵的人,那他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怕凌尘仙长,也只能自认罪责,把自己关在了高塔里,度化水和上来赎罪。 「那个人是谁?」阿四嘶声说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凌尘仙长还是摇摇头:「我愿意抵命——你还不明白吗?」 阿四屏住了唿吸,身上炸起的白色仙灵气,瞬间黯淡了下去:「难不成……」 阿四,也知道那个人? 她颓然坐下,转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我则心乱如麻。 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不会是阿四,而是我。 借刀杀人,利用当时的凌尘仙长,诛杀了净秽灵童,好让那个草棚子里的婴孩顺利夭折。 那个人——应该就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可他到底是谁?仿佛逆着强光,那个面容是模煳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没想起来,阿四忽然大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惨然的笑声,声音有绝望,有不甘,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原来如此……」阿四喃喃的说道:「原来如此……众生,全是棋子……」 那个衣袂飘扬的——是四相局到现在,真正的执棋人。 我转脸看向了江辰:「你是不是知道?」 江辰盯着我,无声一笑:「你好好想想。」 他刚要开口,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事情过了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能想起来——悔不该,当时没烧了復生木。」 红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他对着我歪头一笑:「你要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唆使老头子去杀净秽灵童的,是我。」 江辰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我盯着他:「你跟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就太多了,你知道——不想让景朝国君长大成人的很多,我就是其中一个。」他意兴阑珊的说道:「你看看,让凌尘仙长和净秽灵童互相残杀,一起干净,大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你何必非要想起这些没用的事儿?」 阿四转过脸盯着红衣人,长啸一声,对着那个巨大的罩子就撞过去了。 她用尽了全力,一下,她被罩子的强大力量直接掀翻,罩子却只是微微一颤。 从地上爬起来,她秀丽的额头上,全是血。 可她跟感觉不出来一样,吸了口气,再一次对着罩子撞了过去。 我要拉住她:「你出不去!」 可她甩开我:「我要报仇——这些年的冤屈,我要说法!我要公道!」 第167页 说着,她回头看向了凌尘仙长:「撤开——把你的阵法撤开!」 凌尘仙长依然不言不语,跟水和上一样。 他不撤开罩子——是不想阿四自寻死路。 可红衣人往前了一步,一只手砸到了罩子上。 「轰」的一声,这个罩子就是一阵剧烈的震颤,几乎像是承受不住,要瞬间碎裂。 「之前都没有成功,」红衣人喃喃的说道:「这一次,希望能顺利。」 罩子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点子——被散神丝的煞气侵蚀了。 「凌尘仙长,你想想你那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孙。」红衣人的声音,几乎是威胁:「你也不希望,一手建立的摆渡门,就这么灭绝了。」 「啪」的一声巨响,终于,那个罩子轰然碎裂,红衣人沖了进来,对我扬起了手。 阿四还要挣扎着报仇,被我一把拽到了身后,甩手斩须刀噼过去。 红衣人翻身躲过,散神丝凌空撒出,对着我脖子就绕,我身体往后一折,斩须刀换手,诛邪手带着太岁牙的力量,裹挟着金龙气,奔着他咽喉就抓了下去。 红衣人脸色一变,倏然后退,等落了地,他脖颈上已经出现了一道伤痕。 他伸手一摸,眼神一沉。 他的手一过,我就看到,那个伤痕几乎奇蹟一般的痊癒了。 对,他不是人。 江辰往前了一步,似乎很着急要凌尘仙长身后的东西,但只迈了一步,他颀长的身体就踉跄了一下。 他的秽气没被沉水石清理——发作了。 他抬起头,厉声说道:「快!」 红衣人看向了凌尘仙长,甩手拨开我,还想过去,可我一斩须刀把他给拦回来了。 凌尘仙长身后,是有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一个金色的佛塔。 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也不会让你拿到手。 红衣人手下发了狠,散神丝四面八方涌上来,我脖子顿时一紧,接着就是剧痛。 而就在这一瞬,阿四忽然从我身后绕过——柔软而敏捷,几乎是人类达不到的角度,我觉出周身风声一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吞噬了。 我身边的,秽气? 而下一秒,阿四的身体,宛然成了一道龙形,奔着红衣人就扑过去了。 我心里一沉,坏了…… 没等我拦住她,她逐渐呈现龙爪样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红衣人。 「你快闪开!」 阿四没回头,声音倔强:「偏不!」 我觉得出来,不光是为了报仇——她要报仇,分明是能选择更好的时机的。 跟以前做净秽灵童的时候一样,是要护着我。 我听到了一丝声音:「护了你那么久,你要是死了,那些功夫,就白费了……」 可我看到,她身上才下去的黑色秽气,再一次跟涨潮一样,翻涌了出现,漫遍了她的全身。 而红衣人跟赶苍蝇一样,不耐烦的一抬手。 散神丝直接勒到了她脖颈上,勐然往下一拽。 「阿四!」 一股子血,直接溅到了我脸上。 第1821章 以命换命 阿四…… 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江辰说得对,害你到今天的罪魁祸首不止一个,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一路上,很多人保护过我,可我,却错过了许多人。 这一次,我不想再遗憾了。 「李北斗,你看见了吗?跟你沾惹关系的,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红衣人嘆了口气,仿佛我才是真兇:「你是个祸患,得死。」 「大人……」 后面是一声焦灼的唿喊——凌尘仙长。 散神丝扬到了四面八方,划出了脆快的破风声,对着我下来了。 「你死了,对三界有好处。」 「你不是仁义吗?你死的越早,害的人也就越少——你死了,你的仁义才能达到。」 可热血上涌,我眼前炸起了一糰子猩红。 是前所未有的浓重。 所有的散神丝全被这个巨大的力量给撞了回去。 那一片血色下,红衣人似乎往后退了一步。 血,血……你有血吗? 我很渴。 「妖气……」 江辰厉声说道:「是九尾狐的妖气!」 「不要紧,」红衣人立刻说道:「九尾狐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只一条尾巴……」 他那完美的手一转,所有的散神丝在半空迴转,凌厉的对着我扑了过来。 龙鳞再一次滋生了出来,红衣人嘴角一勾——他的散神丝,就是为了对付龙鳞特制的。 「啪」的一声巨响,散神丝争先恐后对着我四肢百骸就沖了下来。 我眼看着,要被打个千疮百孔。 江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猝不及防,有了一丝失神。 猜得出来,他想的是——就这么死了吗? 红衣人吐了一口气,眼神刚要放松了,可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上。 所有的散神丝,只差着一指的距离,悬浮在了龙鳞上,怎么也进不去。 「不可能……」 是应该不可能的,龙鳞挡不住,挡住散神丝的,是九尾狐那橙红色的妖气。 跟公孙统和凌尘仙长一样——我竭尽全力,把九尾狐的妖气,化作了有形。护在了龙鳞外面。 第168页 红衣人反应极快,就要把散神丝给收回来,可与此同时,带着太岁牙的右手,已经抓住了那把散神丝。 阿四,咱们一起,来给这个跟你同名的净秽灵童,讨回公道。 红衣人眼神一凝,诛邪手抓紧散神丝,反手后拽,跟钓鱼一样,直接把红衣人,重重甩了过去。 「咣」的一声巨响,红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身后那道墙,已经是往四面八方,延展了一片大裂。 江辰吸了口气,看向了红衣人,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起来!」 哪怕后面一片大裂,可红衣人站起来,掸下了身上的尘灰,还是毫髮无伤。 他微微抬起头:「哦——你的真龙骨,果然长回来了不少,那,我也就不用忌惮什么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凌空翻转,一只手,对着我额角就下来了! 这个力量极大极快,哪怕是现在的我,先是听到了一声巨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死死撞到了地上,头上一暖,剧痛从后背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跟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真正的屠神使者的力量。 额上剧痛,似乎被生生钻了个窟窿,跟我剔除真龙骨,还给江夫人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是我的东西,可他们全要抢。 他们全要抢。 红衣人低声说道:「你回到了你该回的地方去,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血腥气泛起,耳边轰隆隆响了起来,像是炸起了数不清的雷。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 他对上了我的视线,却忽然有了忌惮。 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接着,出于本能要躲开! 整个人从地上翻起,一片猩红的妖气侵到了四面八方,周围「轰」的一声,很多东西碎了。 斩须刀对着面前这个身影噼过去,他已经有了防备,身体漂亮的侧翻,可惜这一翻,终于有了几分吃力,接着,借势对着我抓过,他手腕极为灵巧,生生从我胳膊下探出,要把我反摔过去。 他的眼神,是被冒犯的又惊又怒。 可我一笑,两脚盘在了他腿上,往前一拽,他整个人反摔到地上,还想起来,人头被我死死揪着撞到了地板上,咚的一声。 躺在地上的阿四,勐然被震动了起来。 江辰倒倒吸一口凉气,大怒:「平时自诩没谁对付得了你——你的能耐呢?」 红衣人歪着头,竟然还能笑出来,下一秒,周围就是一阵震颤。 那是一股子很强的力量,笼罩在了全身,唿啸而出,像是能把一切都撕裂,九尾狐的妖气,瞬间就刮下去了不少。 是屠神使者特有,净秽气的能耐。 他趁机翻身而起,还想抓散神丝,可我另一只手上,万行干坤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红衣人看到了,忽然就愣住了:「九尾狐的……」 是啊,不论九尾狐是好是坏,它对我来说,很慷慨。 琼星阁五排第四个,压魂坠。 是个铅灰色,锈迹斑驳,秤砣一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勐然出现在了手上,在红衣人凝固的视线中,往他胸口重重一砸。 红衣人一身旺盛的仙灵气,倏然就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这东西,能把仙灵气给破坏掉。 我记得,是用来处罚谁的。 红衣人眼里终于有了恐惧,没法再净灵,还要翻身起来,可我一脚踹在了他腰上,那个势头苗头都没给,他的头再一次被反撞到了地上。 金龙气炸起,地板的木屑四处飞溅,这一次,他的伤没能在金龙气下癒合,而是开始皮开肉绽。 「是不是,撞的不疼?」 我弯下腰,对着他耳朵说了这么一声。 这个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妖气,是李北斗没有过的,妖异的残忍。 我是喜欢仁义,可我的能力,不是放在自我毁灭上,而是放在不公道的事情上的,比如,你。 他转过脸看着我,忽然笑了:「你真的回来了。」 而这一瞬,另一股子力量忽然在身边掠过,奔着凌尘仙长就过去了。 墨黑的秽气,是奔向了那个金佛像。 凌尘仙长一抬手,又是一道紫气屏障炸起,可江辰速度太快,刚才被打碎的那个屏障,似乎又耗费了他太大的能量,这一下没来得及挡住,江辰破开那个屏障过去了。 我回身就要追,可手腕一沉。 红衣人拼尽了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了我。 一眨眼的功夫,江辰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转身就想离开。 那东西一近身,他身上的气息,瞬间就干净了不少——那些黑色的硬皮,也跟冰雪消融一样,逐渐从身上退下。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也很管用? 红衣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这会过去也来不及了,我也没跟红衣人纠缠,反而抓住了那个压魂坠,唿的一声捲起一道破风,对着江辰就打过去了。 这一下,又狠又稳又准,砸到了他手腕上,脱手就跌了下去。 江辰转身大怒,我已经抓住机会,一脚踹开红衣人,奔着江辰扑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重重撞到了墙上,轰的一声。 诛邪手已经死死卡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169页 他盯着我,那琥珀色的竖瞳仁一眯,忽然笑了。 「你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事儿?」我盯着他:「是你改了四相局?」 江辰毫无畏惧的盯着我:「你就算知道,也没用了。」 「没用有用,你说了不算。」 「你放开他……」红衣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我有个建议,一命换一命。」 第1822章 真龙出身 我回过头去,以命换命……他的命? 对了,我还答应了,要给程狗,报那个杀父的仇。 可一转脸,他抱住了阿四。 我心头一震。 「你还欠她人情,是不是?」红衣人抬起头来:「我帮她净化。」 是啊,红衣人也有净化秽气的能力。 不过,照着阿四刚才秽气翻涌的程度,红衣人要净化,八成自己也得搭上。 所以,他才没自己净化江辰,而是来找沉水石。 阿四身上,还有微弱的仙灵气。 没有完全被反噬——现在救,还来得及。 眼前的橙红妖气,倏然减淡了一点,人理智了一些。 「你从以前开始,就有恩必报,」红衣人继续说道:「这一次也不例外,是不是?」 凌尘仙长也盯着阿四,喃喃的说道:「也许,这是最好的机会。」 阿四的仙灵气,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他:「不想让我回来的,到底是谁?」 红衣人立刻说道:「是我!你要报四相局的仇,只管冲着我来。」 江辰微微一怔。 「不是你。」 红衣人抬起头,就是一愣。 「那个唆使凌尘仙长的,不是你。」我缓缓说道:「你还不够格。」 那个衣袂飘扬的身影,绝对不是他。 恐怕,是那个真正的执棋者。 单单凭着一个红衣人,不会让凌尘仙长畏惧成这个样子。 他就是那个,身居高位,想让景朝国君夭折的人。 红衣人忽然哈哈大笑,像是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世上没有那么个人,你的真龙骨没有长全,也许,是你的妄想……」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刚才就告诉你了,你是一个危害三界的祸患。」红衣人苦笑:「你不应该降生的。」 祸患? 「景朝的时候,你兇残暴戾,杀了数不清的人,后来痴心妄想,自封神君,害得水神之争,死了不知道多少水族!最后,你又兴建四相局,骄奢淫逸,妄图……」 妄图两个字之后,红衣人却犹豫了一下,但立刻改口说道:「妄图通过四相局,永保江山!你逆天而行,不是祸患是什么?」 「不对。」 红衣人抬起了头。 「我是祸患,自有雷公爷来打我。」我答道:「为什么,是你们鬼鬼祟祟的动手?」 「雷公爷……自有雷公爷的道理。」红衣人咬了咬牙:「知道那么多,对你没好处。」 这句话,很多人都跟我说过。 可什么都不知道,蒙昧的死去,难道就是好处了?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跟阿四一样,世上不给我公道,我就要自己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红衣人抬起头盯着我,忽然一笑:「你要公道,也许,能从四相局里找到。」 十二天阶被困的地方? 我知道,那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我现在就想听。」 可红衣人被我逼问的节节败退,忽然转过了脸,一只手抓住了阿四。 阿四身上的秽气,瞬间奔着红衣人身上就过去了。 那微弱的仙灵气,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但没高兴的昏了头脑,而是转脸看向了江辰:「他不说,你说——你背后的,除了河洛,还有谁?」 江辰冷笑,琥珀色的竖瞳仁眯起:「从出生开始,就註定了,这些,本来就我应得的……」 我却直接打断:「你是谁?真龙转世,不是只有一个吗?古往今来,金贵黑贱,五爪为尊,你一个四爪黑龙,敢在我面前说尊贵?」 这一句,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睥睨天下。 江辰的身体勐然一震。 这直接戳中了他的痛处。 「我知道,有人想让你替换我,」我对他笑:「可替身,代替不了正主。」 「我不是替身!」江辰厉声吼道:「从头到尾,我才是真龙……」 是这个信念,支撑他走到了现在。 可说到了这里,他眼里忽然也有了迷茫,重复了一句:「我是真龙……」 也许,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是在这种话下长大的。 他跟我不一样,一出生,就在万人之上——可是,高处不胜寒。 要在高处,就要承载支撑你那些人的希望。 站得越高,就会越恐惧——恐惧有朝一日,这万丈高台,一夕崩塌。 在那么多人的期许下,他自己就得相信。 背负期盼,其实是很沉重的事情,江天夫妻身上,能看出来。 「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从小经歷的,你想都想像不到,我应该是真龙转世,」他直直的盯着我:「你是在哪里长大的,你凭什么?」 一句「你凭什么」,也许,就足够组成他对我的恨。 第170页 「你第一次学着催生龙气,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逼出龙鳞,是为什么?」他琥珀色的竖瞳孔发空:「我全记得。」 这不像是那个从容不迫,华贵逼人的江辰了。 旁人看到的毫不费力,其实对他来说,也是拼尽全力。 江天盼子成龙,就是把他当一条真龙来培养的。 从小,他就背负着这个叫「真龙」的一切。 他不喜欢虎,却要在行内人聚集的一天,装作不小心落入虎穴里,等着老虎跪拜。 他「理所应当」生出龙气,却一直没成功,他被逼着上龙母山吸龙气。 他也曾经救过受伤的鸟,帮过穷苦的人——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个骗子。 江天说,这样不行——真龙怎么会有慈悲,怎么会心慈手软?你得去见人血,不见血,就没有气概。 见血?上哪儿见血?见血之后,那个人怎么办? 江天让他自己想法子,并把他赶出江家——不见血,就别回来。 我瞬间就知道,当初那个哭丧奶奶,是为什么而死,而后来,他又是为什么被罚的了。 那件事被我揭穿了之后,江天后来对他重罚。 不是憎恨他杀了人,只是憎恨他没遮盖住这件陈年旧事。露出了丑闻。 他曾经过得很苦。眼看着苦尽甘来,他终于要成为所谓的真龙了,可我却出现了。 把一切全毁了。 「李北斗——从头到尾,抢别人东西的,只有你。」 琥珀瞳仁的那个恨,深入骨髓。 我却笑了。 「我是不懂你的人生,可你也不懂我的人生。」我抬起头盯着他:「说这么多废话没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属于你的,别人是抢不走的。」 江辰勐然一震。 「还有,」我抬起头:「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万人敬仰,却背负着沉重负担的人生,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江辰屏住了唿吸,想也知道,心乱如麻。 「归根结底,你是不是,恨错人了?」 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是一记重击。 「李北斗!」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声响,是红衣人的声音。 我立刻回过了头去,一看清楚,就愣了一下。 第1823章 出尔反尔 阿四挣扎了起来。 她活下来了? 我还要高兴,可就看到她眼里一股子黑气。 她翻过身体,对着红衣人就抓了过去。 红衣人显然已经元气大伤,还想躲开,可身体重重摔在了后面。 之前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如今,变成这样了。 但他还是抬起头来,满怀希望的看着我:「我救了她——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松开了江辰。 不光是红衣人,江辰也一样。 江辰不认识我之前,意气风发,一唿百应,可现如今,变成了这个不死不活的狼狈样。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事与愿违。 「阿四,」我大声说道:「你回来。」 可阿四似乎听不到我说什么了。 她跟江辰一样偏执——只想着一个报仇。 就在阿四要对红衣人伸手的时候,我拉住了她。 她倏然回过头,眼里也是一糰子黑气。 「你想回去吗?」 一听到了「回去」这两个字,阿四怔了一下,眼睛有了亮。 她保护了那么多孩子,吞吃了那么多秽气,蒙受了那么大的冤枉,就只有一个希望——回去。 我转脸看向了红衣人:「你要是能让她回到想回的地方,我可以放你们走。」 红衣人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看向了江辰。 江辰刚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他们来说,阿四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红衣人也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看向了我:「她要回去,得有人送。」 送? 「得有神车。」 也就是——得到了信仰,被信众诚心捐一个神车,才能送她回天河。 没有什么力量,比人的信仰更大。 不过,浑身秽气,是没资格吃香火,坐神车的,第一项,就得清除干净秽气。 等于她的罪责,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从头开始,重新积累功德,有了纯净的仙灵气,才能坐着神车回天河。」 有希望,就太好了,可她身上残存的秽气…… 红衣人已经没有那个力量了,一股子秽气,已经奔着他的脖颈缠绕过来了。 阿四死死盯着我:「我想回去……」 我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我握紧了她的手。 同气连枝把她残存的秽气,全部转到了我身上。 那些债,我替她还吧——出去了,给她修个庙。 红衣人盯着我,忌惮之外,还有一丝不屑,简直像是在说,无可救药。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我也觉得,有恩必报,比有仇必报,还要重要。 而江辰转过身,一只手已经把红衣人给拉起来了,转身就要走。 我没回头:「江辰。」 江辰停住了脚步。 「你还要继续按着那个人的要求,去争这个真龙转世的位置吗?」 第171页 「争?」江辰声音没什么感情:「我还是觉得,那个位置是我的。」 我明白了,做那个唯一的真龙转世,是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也许不重要。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想要了。 「艮位十步半。」 江辰的脚步停滞了一下。 他是非常了解我的,我心慈手软,多少次不计前嫌。 所以,他没回应也没怀疑,带着满身秽气的红衣人,奔着那个位置就去了。 凌尘仙长看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 可下一秒,那个位置轰然洞开,闯进了数不清的摆渡门人——程星河和那些半毛子,也在其中。 「七星!」 「祖师爷!」 跟江辰和红衣人打了照面,他们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公孙统沖在了前面,看向了这两个人,冷笑了一声:「这两位,是自投罗网呢?」 「哪怕是屠神使者又怎么样,把摆渡门欺负到了这个程度——我们要告到上头去!」 「屠神使者滥用职权,一手遮天,抓住他们,要个说法!」 数不清的破风声,对着江辰和红衣人就砸过去了。 红衣人是厉害,但这一次,他元气大伤不说,也没带其他的屠神使者帮手,江辰就更别提了——自己那些不匹配的龙气,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我说的那个位置,又是不偏不倚直接进了包围圈,堪称插翅难飞,不可能跟金龙气一样以寡敌众。 江辰一愣,回头看向了我,眼里终于有了愠怒:「你骗我……」 我答道:「那怎么能叫骗呢?我是放你了——可他们放不放,是他们的事儿。」 江辰的眼神阴沉了下来:「李北斗,想不到,你也有出尔反尔的一天。」 可话没说完,程星河一凤凰毛就噼过去了:「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双标可以,别太过分。」 是啊,我是变了。 我是想仁义——可对你们仁义,是对其他人,和我自己的残忍。 抓住你们,才是对其他人的仁义。 这不就是消除祸患的理由嘛。 「那个净秽灵童……」尉迟长老看向了我怀里的阿四,喃喃说道:「她又来了?」 「是啊,这一次,都是因为她……」 原来,当初她来这里找凌尘仙长的时候,摆渡门的人不知道内情,根本就没告诉凌尘仙长。 在他们眼里,祖师爷是一个至纯至净的宗师,怎么可能会弄错? 哪怕弄错,那也是一片好心。 他们把阿四封到了四相局附近之后很久,才有一个门人,无意之中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凌尘仙长。 凌尘仙长想把她从四相局给放出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没人能动四相局。 就是打那件事情之后,凌尘仙长才开始在观星阁闭关。 就跟我把阿四的秽气吸到了自己身上一样,凌尘仙长,也把门人的罪孽,全肩负在了自己身上。 在一片嘈杂之中,我抱着阿四,坐在了凌尘仙长身边。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满是欣慰:「您这一次回来,看来终于能有个交代了。我为您高兴。」 交代…… 我看着他:「是啊,我回来了——难为你,等了这么久。」 凌尘仙长摇头:「这是我该赎的罪。」 我盯着他的腿——作为一个仙长,真的会走火入魔吗? 还是,这其实,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惩罚? 「你把该告诉我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我看向了凌尘仙长:「比如——那个琼星阁。」 第1824章 少年壮志 「是啊,琼星阁是您留下的,现在,也该归还给您了,」凌尘仙长嘆了口气:「当初要是知道欠了债,也就不应承这件事啦!」 他守着这地方,原本是为了琼星阁,后来知道了阿四的事情之后,开始在这里闭关修行。 凌尘仙长盯着那扇被打破的窗户:「您那个时候,吃了大亏——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是啊,对永生不死的仙人来说,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他拿出了一张金纸:「按着上头写的,你就到了。」 「不在这里?」 他摇摇头:「沉水石是应该还回去的,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法进琼星阁了——只能留在我这里,反倒是被屠神使者取走,可惜,可惜。」 我想动,可阿四死死抱住了我。 「阿爹。」 她的秽气被清除,精气也大受损伤,睡着了。 就等着她醒过来吧。 周遭一片吵嚷,摆渡门的把江辰和红衣人带走——摆渡门也有摆渡门的法子。 一只手摸在了我脑门上。 白藿香。 坏了…… 果然,对上了她的眼神,又是那个跟豹猫一样兇狠的眼神。 她咬着下唇,给真龙骨上药——之前,被红衣人弄伤了。 「嘶……」 「忍着点!」 我抽口凉气也不行? 可没敢吱声,只好嗯了一声。 她抹的是一种凉凉的液体,很舒服,动作也还是一贯的小心温柔。 「我是生气,不过不是气你。」她低声说道:「我是气,那些跟你作对的人——他们不依不饶。」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正气水同志。」程星河背着手走过来,严肃的说道:「事物有辩证的两面性,矛盾有普遍性和特殊性,江真龙他们,也是这么看待七星的嘛。」 第172页 这话虽然用的极不恰当,可要不是嘴里嚼着大辣片,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是个领导。 白藿香翻了程星河一眼:「没事少看点手撕鬼子。」 「哎,你说这女同志,就是头髮长见识短,」程星河急了眼:「什么叫手撕鬼子,我这是学习战术方法!」 真想学你怎么不去看资治通鑑。 金毛窜过来,很以为然的点头——平时我们在一起,金毛也爱看电视,尤其奥特曼铁甲勇士之类的,英雄胸口一放光,它眼睛也跟着放光,不过程星河是遥控器一霸,俩人把个遥控器抢的全是牙印子。 苏寻远远看见我像是没什么大事儿,松了口气,他在「山顶洞」住惯了,一直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这会儿也一样,倒是端详起了墙面下头的木雕窗棱,上面刻着好几个鸭子一样的东西。 「咳咳。」凌尘仙长却抬起头:「可否帮我一个忙?」 我还想起来了,凌尘仙长也一样不见外人。 我立马跟程星河歪头,他反应很快,抄过了一个屏风,就挡在了凌尘仙长面前。 他是不想让门人,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吧。 才放好了屏风,那些摆渡门的就冲过来,拜在了屏风前面。 「祖师爷……弟子无能,让您受惊了。」 凌尘仙长缓缓答道:「是我种的罪孽,让你们凭空承担了。」 摆渡门搞明白之后,都不吱声了。 只剩下那些水和上齐刷刷的嘆了口气。 我倒是反应过来了:「对了,二姑娘呢?」 她不是一直跟程星河他们在一起吗? 程星河连忙说道:「说出来你都不信——她好像在这里有熟人,被熟人叫走了。」 熟人?这地方她能有什么熟人? 酒金刚? 也不可能啊,酒金刚现在不是因为上次我闹出的银河大院的事儿,正在受罚吗? 我忽然想起来,皇甫球看到了她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碧桃」。 我忍不住问道:「哎,你们知不知道,碧桃——又是个什么桃?」 「你多少有点傻,」白藿香看我精神头起来,自己也跟着有精神了:「碧桃是一种花。」 「非也,」程星河一副渊博的样子:「有一家出名的拉面,也叫碧桃,很筋道。」 「那是寿桃。」苏寻头也没回。 熟人——希望二姑娘这一次,也不要白来。 再要从人海之中找二姑娘,忽然发现,一开始那些洪灾一样的半毛子也不见了。 「半毛子们呢?」 「被摆渡门打退了,在外头僵着呢,」程星河答道:「口口声声,都是什么三川仙药,跟走火入魔了一样。」 啧,凌尘仙长一个走火入魔的正在这坐着呢,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凌尘仙长倒是并不在意:「众生皆苦,有所求,也不怪他们。」 程星河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三川仙药——大爷,俗话说见面有份儿,给我们也来点尝尝。」 你以为在超市试吃呢? 不过,红衣人有一句话说的在理——阿四能煽动了半毛子跑到了摆渡门来闹事儿,肯定人帮过她。 可惜阿四现在神志虚弱,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凌尘仙长倒是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程星河一寻思:「哎,对了,七星,江辰他们又是为什么来的?是不是也跟那个什么琼星阁有关系?那到底什么地方?」 「是景朝国君,请凌尘仙长看管的地方、」我盯着手里的那张金纸,也许,很快就能回去了。 接着,我看向了凌尘仙长:「您跟景朝国君,又是什么关系?」 我也知道,琼星阁有许多异宝,可那个琼星阁,又是什么来歷? 还有——那个衣袂飘扬,地位很高的人。 「现在想起来,还跟昨天一样,就从这东西说起吧,」他看向了斩须刀。 那双被白眉毛压住的眼睛,露出了几分怀念。 他是斩须刀曾经的主人之一。 是啊,这是他跟景朝国君结缘的根源。 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少年。 少年人总是一腔孤勇,热血沸腾,他是龙虎山的弟子,立志要做个英雄——把那些邪祟一扫而空。 他的天分很高,但是争强好胜,脾气火爆。 故事讲到了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鬚髮皆白,飘然如仙的形象,也火爆过? 修行之人,有的想踏入仙境,所以独善其身,而他好打抱不平,选择兼济天下,有人说他适合去天师府,可他不受这个拘谨,学有所成之后,四处行走,斩妖除魔,给世间被邪祟害了的人一个公道。 有天他斩妖除魔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他还对付不了的大灵物。 就在危急关头,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忽然出现,出手相救。 说到这里,凌尘仙长看着我:「我须得提前,跟你道个歉。」 第1825章 收徒传道 我明白。」我对他一笑:「不用道歉。」 他道歉,是因为,为了摆渡门,他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想也知道,能包庇红衣人和江辰作乱的,得是个什么角色。 这种角色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怕是堂堂摆渡门,也不敢触碰。 第173页 我不能逼他,拿摆渡门冒险。 凌尘仙长嘆了口气:「当时,我还不认得他。」 他只知道,这一位能力很大,几乎是个神仙。 那个衣袂飘扬的人很欣赏他能为民除害,拿了斩须刀来嘉奖他。 他就算年轻,也认出了斩须刀是什么来歷——那送出斩须刀的,能是一般的身份吗? 他当时就跪拜在了那个人面前。 那个人微微一笑:「这东西,我不白给你——拿着它,去两棵华盖树下面,那地方,有一个妖邪,只有这个东西能对付。一不要听那东西狡辩,二不要心慈手软,三,别答应任何事,否则,就是害了三界。」 能被那种人物,委託这样的工作,那简直就是一生的荣耀。 他当然欣喜若狂,奔着两棵华盖树就过去了。 到了地方,果然,那里有一个东西,在吃秽气。 可那个东西,是净秽灵童——他是认得的。 但能给出斩须刀的人,说话肯定是有道理的,这个净秽灵童,肯定是个邪祟。 拔出了斩须刀,那一道锋芒,简直跟雷霆万钧一样,一霎时,对着那个东西就噼下去了。 事情做到了,比想的还简单,他要离开——这把斩须刀,得物归原主,可那个孩子的母亲拉住了他。 「道长,你有仁心要救孩子,就请救到底。」 孩子的母亲跪下,那是个乱世,四处征战,百姓流离失所,人命如草芥。 她太过穷困,根本吃不上东西,跟前来买骨的人说的一样,这孩子跟着他,只能饿死。 他看向了那个孩子,一瞬间就认出来,那孩子绝对不是凡人。 可具体是什么身份,他当时还看不出来。 吃阴阳饭的,都知道那句话——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 妖邪已经去除,他忘了那个给他斩须刀的人要他记住的第三件事。 不要答应任何请求。 他还是抱起了那个孩子——这孩子既然不是凡人,也许,他能跟着自己做一番事业。 他还没收自己的第一个弟子,他也有了一瞬的私心。 如果这个孩子能成为自己的弟子,那,必将光大门庭。 而且,这两棵华盖树下,就是这个孩子的风水宝地。 他也搭了草棚,住在了这附近。 跟他想的一样,数不清的妖邪,会围绕在孩子附近,可全被他以斩须刀赶走了。 孩子越来越大,有了一种很奇异的金气,再也没有什么妖邪敢来犯,相反——所有的妖邪,全部臣服在他脚下。 不光是妖邪,这孩子岁数虽然不大,可一张口,附近的孩子,一唿百应。 他越来越高兴,自己没有看错。 可这个「大弟子」没有跟他想的一样,继承衣钵,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 那是个乱世,他一己之力,就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 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规劝,一犹豫,回过神来,那孩子就已经成了一个青年。 一个叱咤天下的青年。 他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了一个传奇。 有一天,有人请凌尘仙长——当时他还不叫凌尘仙长,叫凌尘子——来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徒弟,坐在大殿上,所有的人对着他,三跪九拜。 而徒弟对自己,依然是师徒礼——这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合规矩了,他是九五之尊。 这个弟子自身敬天敬神,修建了不少庙宇,领着举国上下,都燃起了香火。 跟凌尘仙长想的一样,这个弟子,确实能光大门庭。 凌尘仙长和其他几位,一起创立了摆渡门。 而那个弟子告诉他:「我有法子,能让师父成仙——来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 凌尘仙长的天分确实很高,成仙确实也是时间问题,只是,这个弟子,能有什么法子? 而这个时候,他发现,弟子身边,已经多了许多的人,他不认识的人。 他给了凌尘仙长一张金纸:「这是弟子以前的东西,全给师父用。」 那就是琼星阁。 到了地方,哪怕是他也目瞪口呆,那个地方,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那地方,多如星河。 他在那里取得了想要的一切,可实在想不明白,弟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收集的,哪怕是国君也不行。 可他没能问出来——国君繁忙,忙公务,忙建庙封神。 他满意,国君知恩图报,自己抓过的棺材板子,都能拥有三支香火。所以,他也没有多管多问。 后来,因为摆渡门是国君出身之地,所以整个摆渡门,几乎是瞬间就成了最出名的圣地。 那是修行之人,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可这一派盛世之下,他却有了不安。 那个衣袂飘扬的人,再也没出现过,斩须刀,也一直留在了自己身边。 为什么?难不成,那个衣袂飘扬的人,是上头下来,专门护着景朝国君的? 他没想明白,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开始从兼济天下,转为独善其身——也要开始修仙了。 自己不成事儿,怎么来做国君的师父? 就在他闭门修行的时候,山下一片大乱。 第174页 景朝国君性格大变,甚至肆无忌惮的杀戮,给自己封神,罢黜其他神灵,干的全不是他该干的事情。 可等他知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修行有成,一下山,山下狼烟四起,已经满目疮痍。 而一个人站在山下——是一个姓江的人。 那个人,是国君的一个亲信,他见过。 「我来,是照着国君的吩咐,把一个人託付给您。」那个姓江的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位,姓夏。」 那人身后出来了一个人,毫无疑问,是夏季常。 我听到了这里,心头一震,想不到,摆渡门是在景朝国君帮助下建立的,更没想到,凌尘仙长,是景朝国君和夏季常的师父! 第1826章 杜鹃花茶 夏季常跟他行了一个见师礼。 他留下了夏季常——也看得出来,夏季常周身气运加身,有仙缘。 他问,景朝国君怎么样了? 他已经察觉出来,怕是不大好。 姓江的回答:「国君在做一件大事,成不成,看天意。」 说着,就要急着回去。 凌尘仙长已经知道四相局的事情了。他让姓江的且留步,有一样东西,要姓江的转交给景朝国君。 斩须刀。 这把斩须刀,一开始也是因为保护他而得到的,也许,这註定是他的东西。 四相局牵扯太大,有斩须刀傍身,说不定对他有好处。 他还请姓江的答应下来,一定要好好辅佐景朝国君——也许,他会做出某种错误的决定,到时候,就请姓江的来规劝。 姓江的恭恭敬敬,双手捧了斩须刀回去。答应一定尽力而为。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姓江的。 而夏季常留在了这座山上,成了他几个亲传弟子之一。 夏季常…… 他是四相局,唯一的知情人。 我忍不住问道:「夏季常,到底是个什么人?」 凌尘仙长缓缓说道:「是个刚直过甚,不知道变通的人。」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来。 这跟脑海之中趋利避害,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夏季常,不是一回事儿。如果刚直不阿,他为什么帮忙改局,收下四相局的好处? 夏季常到了摆渡门的时候,摆渡门已经是个很强盛的地方了,有一些长老,就是那个时候进入摆渡门的。 不过,见过凌尘仙长的不多。 那个时候,四相局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到了最后,凌尘仙长也没盼到景朝国君回来。 倒是又无意之中,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个,关于阿四的罪孽。 自此之后,他进到了观星阁,闭门不出。 夏季常来的时候,带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那个满是萤石的藏宝阁里。 他没有过问那是什么——也许,那就是夏季常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那是什么。 是能重新开启四相局的关键。 就是因为那个关键,江瘸子从赫连长老那里盗走,四相局才开始重新打开。 每一个环节,都是紧紧相连的,缺一不可。 还是说,虽然有个暗中执棋的——可还有一个,算无遗策的对弈者? 万般皆是命,可我总觉得,这些命数,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后来,夏季常也真的修仙成功,成了一个所谓的「仙师」。 而他的家族,也因为他的缘故,名声大噪,成了最出名的风水大家。 他为了自家家人不要被盛名所牵累,所以索性下山亲自教授自己的家族,又担心夏家一家独大,也巧,江家同样在风水行当里强大了起来,能跟夏家互相制衡,再后来,逐渐发展成了现在风水行当之中的十二天阶。 十二天阶其中的家族有兴盛的,有衰败的,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人,唯独夏家和江家,一直兴盛到了现在。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知情人都说,一个四相局,影响了整个行当。 估摸着,连景朝国君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凌尘仙长,看向了窗台。 窗台已经被打烂,昔日精美的雕花,全炸成了木屑。 凌尘仙长缓缓说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我很自然的答道:「您种下的山茶,都开了。」 这话一出口,就是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是啊,跟一进来这地方的感觉是一样的——我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凌尘仙长在后山种了许多山茶,有红色的,叫杜鹃啼血,也有白色的,叫月落乌霜。 那个时候,那个穿黄袍的,亲自给那些杜鹃松土浇水——当然,那天他没穿黄袍,不过一身布衣,背着随从,背着摆渡门的人,装成个普通门人的样子。 还带来了一小口袋东西:「是我从东海带来的,给师父赏玩——能做出有意思的幻象。」 是东海的蜃龙骨,也就是,之前在香炉里焚烧的东西。 凌尘仙长收集了杜鹃上的露水,带着景朝国君,在这个地方给他烹茶。 凌尘仙长问:「你想做的,可都做到了?」 景朝国君却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来:「师父,有些事情做到了之后才发现,跟想像之中的不一样。」 「世上最终珍贵的,自然都是些得不到的,你还想要如何?」 第175页 「这一路上,看上许多不公,」景朝国君爽朗一笑:「我想三界之中,众生平等,天下大同。」 众生平等?这四个字,是谁都认得,可是,谈何容易? 自己独善其身,弟子兼济天下,也好。 凌尘仙长一笑:「祝你如愿以偿。」 这个时候,山下忽然一片大乱。 像是有人找上山来了。 景朝国君皱起眉头:「不得不告辞了——糟蹋了好茶。」 茶水在炉具上,刚冒出了裊裊香气,还没开。 凌尘仙长问:「何时再来?」 我告诉他说,下次山茶花开,我还来。 我的心勐然一震。 是啊,那不是所谓的「他」,或者「穿黄袍」的。 之前那些印象,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记忆,可那一瞬,我清楚的意识到,当年坐在这里,说那句话的,是我自己。 下次山茶花开,我还来。 当时转身要走,凌尘仙长还看到,「我」的后衣襟上全是侍弄花草时沾染上的泥土。 他笑眯眯的要帮「我」掸下去:「万人之上,成何体统?」 这一掸,衣服里,滚下了一些滴熘熘的东西。 是女孩子玩儿的「抓枚」游戏里,必用的琉璃珠子。 凌尘仙长一愣:「这是……」 「听说小姑娘都喜欢,」「我」一笑:「刚才还送出了一些。」 我勐然想起来了,小龙女曾经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一直拿着一把珠子。 她说,是谁送给她的。 我立刻问道:「您知不知道,丹凰神君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 凌尘仙长一皱眉头:「这是更久之前的事情了——她比我们这些门人,来的还早。」 原来,这个地方本来是龙虎山的位置,专门用来关小龙女的,后来这片地方灵气旺盛,就转给了摆渡门的人看管。 果然,很多看似巧合的东西,都在紧密相连。 我正寻思着呢,凌尘仙长看向了我:「你到底是说话算数——还是来了。」 是啊,不管隔了多少年,「我」还是兑现了那个杜鹃花开的承诺,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这一世,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也许,就是为了兑现那些诺言而来的。 而这个时候,阿四在我怀里醒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了这四周:「这地方是……」 因为元气大伤,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是个化解执念的地方,」我看向了四周围,长长出了口气,看向了凌尘仙长:「您还要在这里闭关吗?」 凌尘仙长微微摇头:「也许,是该出去走走了——外面,也有很多能做的事情。」 那些水和上,再一次齐刷刷的嘆了口气。 能放过自己,就太好了。 「咳咳……」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一个咳嗽声响了起来:「李先生,有件事儿,还得让你过来搭把手。」 是公孙统的声音。 我抱着阿四站起来,有点猜出来了是什么事儿了。 接着,我就转脸跟凌尘仙长告辞,凌尘仙长眯起眼睛:「下一次……」 「下一次,一定要喝上杜鹃露水泡的茶。」我一笑:「到了那个季节,我还会来的——说定了。」 凌尘仙长点了点头。 我抱着阿四出去,就看向了公孙统。 第1827章 索取仙药 公孙统跟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前他看见我的时候每次都很兇,这次这么礼貌,搞得我有些不太适应。 「是不是因为那些半毛子?」 公孙统啧了啧舌,跟济公一样,把手从领口下伸进去抓后背:「你猜的挺准。」 我一乐:「那些半毛子还在底下等着呢?」 公孙统嘆了口气:「也没想到,我们怎么会得罪那么多半毛子——照理说不能够啊。」 摆渡门的人我认识的也不少——给我诛邪手的大汉,不分青红皂白的黑痦子,爱禽兽胜过爱人的皇甫球,综合来说,你们的得罪人的能力跟地球是圆的一样,毋庸置疑。 阿四在我怀里看了公孙统一下,辣眼似得把脸转过去:「我看这人不舒服。」 公孙统的脾气,对大人对小孩儿一视同仁,当时就炸了毛:「我看你还不舒服呢!哎,要不是你,我老公孙至于挡不住点半毛子?我面子往哪儿搁?你起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是啊,公孙统要不是为了在玄武局帮我,让屠神使者给伤了,他不可能被阿四轻易净化。 阿四把头往我怀里一扎:「我听这人说话也不舒服。」 公孙统跳起来就给阿四脑袋盖个帽,我赶紧护着阿四转身:「别跟小孩儿计较,咱们得爱幼。」 「小孩儿?」公孙统好险没原地爆炸:「她一个净秽灵童,多少岁你不知道?那是个小祖奶奶!」 「那你就尊老,都一样。」 公孙统气的噎住,摆了摆手:「男女平权,任重道远。」 你懂的不少,没白上超市领那么多文化衫。 他嘆了口气,往外走:「半毛子的事你先想想法子——我欠你个人情。」 其实,我这一趟来,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想让摆渡门的,帮我一起去救十二天阶。 不过,公孙统的身体……薅羊毛还是别可着一个羊吧。 第176页 「不用。」我答道:「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公孙统一回头,却跟受了侮辱似得:「怎么,现在看不上我老公孙的人情了?」 「看得上看得上,」程星河窜了过去了,低声在我耳边说:「咱们可以转卖出去,」 人情这玩意儿你也能当中间商赚差价。 跟凌尘仙长说话的时候,程星河他们都等在了屏风外边——这地方受伤的人和半毛子都很多,白藿香一直在忙和,程星河则趁机去找附近是不是有值钱的东西,苏寻就更别提了,一直也没从周围的古物里抽身。 唯独金毛躺在了窗户根下面,用爪子去抓那些飘进来盪出去的云气。 这地方跟飓风过境一样,把一切都破坏完了,但灾祸过去,终于可以开始新生。 公孙统带着我们从摘星阁上往下走,这一下去,也看出来了,之前自然是一场恶战,墙上的仙女掉了头,只剩下残缺美,雕樑画栋也千疮百孔,看的程星河只咋舌:「乌香阴水青——都是好几百年的老料子,这得糟践多少钱。」 是以前景朝国君兴建的,不知道多少银两。 我随口问公孙统:「说起来,这地方不是因为景朝国君才兴盛的吗?可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他一个字?」 早说,我也不用兜那么大的圈子。 公孙统挠了挠耳朵,假装没听见:「啊,你说墙上那幅字啊?好像是个姓米的人写的,那字一般,太乱。」 你打岔的本事是在我们家老头儿那进修过吧? 倒是一起下楼的尉迟长老说道:「景朝国君,那不是不许提起吗?」 「不许?」 公孙统还跟尉迟长老打眼色呢,可惜尉迟长老一双眼睛虽然看得到世间万物,却看不到人情世故:「说是跟那种魔头一样,倒行逆施的人有联繫,委实堕摆渡门的名声,横竖也没人再记得景朝,所以不成文的规矩,就不提了。」 其他长老也点了点头:「当初听到一些景朝国君跟祖师爷的传闻,不过……」 怕给摆渡门这种至纯至净的地方抹黑。 程星河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对吧无艷。」 艷你大爷。 可公孙统一边咚咚咚下楼,一边说道:「可我却觉得,做人不能忘本。」 我一愣。 他没回头,一根瘦骨嶙峋的胳膊扬起来,在挠自己的后背。 我顿时就明白了——难怪,他会出现在我寻找朱雀局的路上,难怪,他多少次主动要欠我人情,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非要把自己心爱的「侄女」杜蘅芷嫁给我。 别人都把景朝国君这个「魔头」,从自己身边抹去,唯独他不肯。 我忽然笑了。 不光我,世上总归还有其他知恩图报的人。 下了楼,到处是惨叫的声音,白藿香忙个不停,我抬起头,一缕阳光从被打烂的窗户下撒进来。 万物新生,新生的,总是好的。 这一下楼,就看见乌泱泱一片半毛子,还僵持在门口,乍一看跟丧尸围城一样。 为首的,自然是祸国妖妃。 祸国妖妃冷冷的盯着我们,面色不善。 人还真不少,见我抱着阿四,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明白了:「那个——就是那个大人?」 「气息是差不多——怎么是这个模样的?」 「好像是净秽灵童啊!可净秽灵童不是上头的人物吗?怎么跟咱们长毛的混在一起了? 「还让那个天狐小哥抱着——那天狐小哥是个叛徒,那个大人,也成了叛徒了?」 公孙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手直接往脖子上一抹,意思是这些半毛子胆大包天,不能轻易放过。 马脸在一边站着,看着我的眼睛别提多复杂了:「富贵兄弟……」 程星河和白藿香都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刚要开口,下面大乱, 「大家看好了!」大婆大声说道:「天狐小哥已经跟那个大人背叛咱们了,咱们的公道,只能自己讨!摆渡门的,给我们三川仙药!」 「对,」那些半毛子大声喊道:「我们要三川仙药!」 「不给三川仙药,我们就不走!」 公孙统抬手指着他们的鼻子,要骂街:「你们以为三川仙药是自来水啊?说给就给?再说了,你们自己干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还腆着脸要三川仙药?」 剩下的摆渡门的,不管是长老还是门人,都是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这些半毛子本事不大,倒是想坐享其成。」 「还要三川仙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沾。」 原来,这三川仙药,摆渡门却实是有——就是从摆渡门的三川里提炼出来的。 这东西至纯至净,又带着三界的灵气,长毛的能用上,那跟人吃了老君爷炉子里的仙丹一样。 但是制作起来十分复杂,又耗费精气,摆渡门自己的人都不舍的用,偶尔有一点流到了外头,也是为了跟外头欠了人情的报恩,怎么可能给这些「入室抢劫」,劣迹斑斑的半毛子。 「死了这条心吧,」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把三川仙药倒在了泔水桶里,也不给你们一滴!」 是欧阳油饼。 第177页 一会儿功夫不见,这傢伙缠了半身的绷带——眼睛和胳膊都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一只手拄着一个桌子腿当拐杖,可肌肉喷发的胳膊扬起来,倒是气势不减。 我看那绷带眼熟,打结的手法更是独一无二,是白藿香给他弄的。 那些半毛子一听,怒火中烧,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 我把公孙统的手给摁下来了,也把欧阳油饼挡住,看向了那些半毛子:「你们要三川仙药,是干什么用?」 第1828章 半毛之梦 「这还用的着问?」 欧阳油饼的胳膊往下一挥:「这帮王八蛋,就想变的更强大,继续去害人呗!为了三界苍生,咱们摆渡的,誓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谁说是为了害人了!」忽然一个半毛子挺身出来,大声说道:「你懂什么?我们要三川仙药,是因为,再也不想当半灵血了!」 摆渡门的一下全愣住了。 白藿香低声说道:「他们是想净化……」 净化?跟阿四那个吸尘器一样? 白藿香就给我们科普,原来,三川仙药除了能让灵物变得更加强大,还有一个对半毛子来说,更重要的能力。 可以净化它们的妖气,或者人气——也就是,从半毛子,变成一个真正的灵物,或者人。 我和白藿香程星河一对眼,难怪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错——我们过够了这种日子了!」马脸也往前一步,大声说道:「人间,当我们是长毛的。长毛的,又拿我们当人!我们哪儿也融入不进去,到哪儿都是异类!这种日子,一天也他妈的不想过了!」 「对,一天也不想过了!」一个能吐丝的姐妹花,忽然放声大哭:「这么多年,我找人类的男人,人人都能恋爱,都能有个后代,我凭什么不能有?」 其余几个半毛子女性,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表情。 她们非常的孤单,天地万物都分阴阳雌雄,她们也只不过,是想要个完整的家。 几个半毛子青年一听,也跟着点头:「是啊,女人看不上我们,女妖精也看不上我们——这比普通人买房买车,普通长毛的修行内丹可难多啦!」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你们完全可以内部消化——俩半毛子在一起,不是也挺好的吗?」 「对呀!」欧阳油饼一听,也跟着来了精神:「这不是理由!」 「我呸!」一口浓稠的蛛丝,奔着欧阳油饼的脑袋就吐过去了:「你懂个屁?老娘已经受了这种罪了,还让孩子再受一次吗?」 「就是!」不少女性的半毛子都跟着叫了起来:「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下一代能正正常常,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我心头一震。 其实咱们每一个人,过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很多人,甚至就因为这种日子,觉得无趣,痛苦,恨不得能标新立异。 可对很多生命来说,单纯一个普普通通,也是他们的奢望。 白藿香忍不住嘆了口气:「他们——也有点惨。」 「他们惨,哪个不惨?」欧阳油饼显然也被触动到了,可为了摆渡门,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那凭什么,让我们摆渡门,给他们的心愿买单?」 「就是啊,」几个摆渡门连忙说道:「他们想着强大起来,自己修功德,坐享其成算什么?」 「修功德?」那几个蜘蛛姐妹花冲过来,啪啪就往摆渡门人头上吐蛛丝泄愤:「你知道,我们要做功德,有多难?」 这些半人半毛的,能力其实没有真正的妖灵那么强大。 甚至有一些,徒有长毛的外形,却只有人的能力。 而作为妖灵的后代,也是被上一辈死死保护住,不会任由他们出去——这一出去,很可能,就是人人喊打。 「大家别等了!」大婆厉声说道:「现在就一起上,抢三川仙药!」 说着,奔着我们就扑。 公孙统一把将我拖到了前头,我没辙,没动杀伤力太过强大的斩须刀,而是拔出七星龙泉,轻轻横着往面前一扫。 金龙气炸起,沖在前面的半毛子,像是轰然被飓风拦住,最前面的身体都整个飞出,所有半毛子一惊,纷纷溃退到了后面。 「这不是人的力量……是龙族!」 「他不是人吗?怎么会有龙气?」 「他是不是,肉身神仙?」 「管他是个什么……」一个半毛子的声音,几乎是绝望的:「哪怕那一下,他也没尽全力——他在这里,咱们这么多人,也过不去!」 说着,他们全看向了祸国妖妃,像是要请祸国妖妃想个法子。 祸国妖妃微微咬了咬牙,看向了我。 「活该!」摆渡门的别提多兴奋了,举着傢伙就沖了上来:「打死他们!」 很多摆渡门的,甚至沖了过来,打算一鼓作气,趁着他们被我震慑住,全盘给灭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想当个人……」其中一个身形庞大了,一身黑毛,跟个熊罴怪一样的男人,以跟外表截然相反的柔声细语说道:「我想上学。」 这话一出口,这地方一片安静。 熊罴怪羞赧的说道:「这个世界太有趣了,人类知道的太多了——我想去学习,想知道这世上更多的东西,这才不枉费活一场。」 第178页 虽然羞赧,可他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憧憬。 「我这个样子,可去不了啊!会吓着那些人的,他们见到了我,也不会让我上学,说不定,会抓我去搞什么研究……」 「格老子的,没出息!」一个很矮小的长尾巴半毛子跳起来就打到熊皮怪的头上:「你一个半毛子,噹啷个人类噻?跟老子学学!老子想把身上的人气给去干净了,当个大仙!大仙你懂啵!是吃香火的!一旦能当上了,一个村庄,都是老子的!老子白天吃鸡,晚上吃鸭……」 「当大仙有么子好哦?」一个胖唿唿,懒洋洋的半毛子说道::「还不是要给人办事?累也累死了,还没有假期,随叫随到,比996还福报。」 「想要么子,自然要付出么子,」矮子的眼睛,黯淡了下来:「要是老子早是个大仙,老子的老娘,就不会死了迈。」 剩下的半毛子一听到了这个话题,也都争先恐后跟着掺和了起来——有的想开店,有的想变好看,更多的,想堂堂正正,走到了街上,从此以后,谁也不用怕。 其实,很多普通人会逃学,很多人会辞职,很多灵物根本不管修仙这一套,整天走鸡斗狗,碌碌无为,甚至无视功德,去滋扰人类,自甘堕落。 跟凌尘仙长说的一样——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 他们这些半毛子,是三界之中,边缘的边缘,没谁会管他们的死活——他们藏起来,会错过世界上精彩的一切,并且被所有人遗忘,可一旦出来,也不过是跟安宁一样,人人喊打,成为谁都容不下的异类。 摆渡门的,全不吭声了。哪怕公孙统,也嘆了口气。 白藿香早忍不住了,在一边一个劲儿拉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看向了公孙统:「你不是要还我人情吗?现在就是机会。」 公孙统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眼神有些复杂,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七星,你可不要激动——好钢用在刀刃上。」 现如今,就是用在刀刃上的机会——使用东西怎么样是最划算?那就是把东西,给真正需要的人。 第1829章 忠心耿耿 公孙统闷声继续挠后背,不知道是长了虱子还是生了皮癣:「你要的人情,就是给他们三川仙药?」 周围瞬间万籁俱寂,几个半毛子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几个半毛子手里的傢伙咣当一下就掉地上了。 我答道:「三川仙药炼制不容易,这半毛子数量又多,比起直接给他们仙药,不如给他们个机会——送一些三川水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炼制吧。」 要炼制仙药,一个需要三川水,一个是自己修身养性,积攒功德,身心纯净,才能炼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了它们三川水,为了仙药,它们也会往正道上走,去过想过的人生,或者,毛生。 我看向了那些半毛子:「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那些半毛子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齐刷刷就跪下了:「多谢天狐小哥!」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用,我也没帮多大忙。」 程星河嘆了口气:「说你傻,你还真傻——现成的人情,自己给自己打折。」 照着他的意思,只要跟半毛子们一说,当初自己跟摆渡门进行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抗争与谈判,才拼尽全力要来了这些水,稍微煽动一下,足够让半毛子感动的掏心掏肺,从此为我所用。 这法子我不是不会——甚至,我能想到,如果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江辰,他肯定会这么做。 不过,我不是江辰,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要他们报答,我只是看到了不公,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一把。 景朝国君不是跟凌尘仙长说过吗? 我的目的,是想众生平等。 程星河看我执迷不悟,嘆了口气说算了,自己的大儿自己知道,老亚撒西了。 撒你大爷。 白藿香倒是高兴了起来,她看着那些半毛子里的女人和小孩儿,眼睛弯的跟新月一样,为它们能开启新生活高兴。 那些半毛子不肯起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马脸第一个仰起脸:「富贵兄弟,自此以后,你哥这条命——是你的了!但凡你用得上我们黄玉骢,一声口哨,我们准来!」 说着,发出了一个奇怪的音节。 那就太好了,下次碰上了汪疯子,叫这个舅舅来压他——想想那个场面,有点想乐,我是他舅舅的兄弟,那我也是他舅舅。 「我们八仙山的八脚家也是!」 「我们也是……」 俨然,跟摆渡门被围攻,我解了天师府的围,那些参加的家族说的一样。 「不愧是天狐……也只有万妖之主的天狐,才有这个能力!」 「是啊,」剩下的半毛子交口称赞:「一颗仁心!」 我看向了摆渡门的人。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也没吭声。 我就问公孙统:「这个法子,行得通吗?」 公孙统咳嗽了一声:「行得通行不通的——我卖给你个面子。」 尉迟长老则天真无邪的说道:「这个法子还不好?在咱们摆渡门,那三川水哗啦啦一直流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给他们也耽误不了什么,那不是两全其美吗?最重要的,是咱们能跟他们化解这一场怨恨了。」 第179页 半毛子这一趟来,损伤了摆渡门不少的财产,但在此之前,摆渡门也是粗暴执法,这么破坏半毛子家园的,大家算是扯平了。 公孙统瞪了尉迟长老好几眼,可尉迟长老那澄澈的眼睛,也没看出什么来,还关怀的问公孙统的眼睛是不是抽筋儿了,把公孙统气的不停咳嗽。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撞白藿香:「是不是该给他来几针了?」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装咳嗽的人是扎不好的。」 剩下的摆渡门人也笑了笑,都点了点头——能化解自己不知道的因果,对修仙来说,也是好事儿。 而有几个着急的,已经满眼希望的看向了摆渡门人:「那——上哪儿给我们领水?我们回家就炼制!」 「就是就是!等了这么久了——多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你们命那么长,着什么急。」公孙统终于不咳嗽了:「想要的,上北边排队去!」 说着,跟摆渡门人一歪下巴。 摆渡门人得令,就过去准备了,正好皇甫球才刚带着一身伤痕,颠着小胳膊小腿赶过来,一看这地方竟然人毛和平相处,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谁驯化的?」 摆渡门人看向了我。 皇甫球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 他立马凑过来:「怎么驯的?教给我,教给我,我去管我儿子!」 这也不能说是「驯」吧? 那些半毛子哗啦啦就跑到了那地方去排大队,跟春运似得。 程星河挠了挠后脑勺,说着让他有了卖花生瓜子矿泉水的冲动。 没跪下,也没去兴高采烈排队的,只有大婆,还有祸国妖妃。 大婆盯着摆渡门,还是满眼仇恨——对了,她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也不属于人和长毛的,那她策划着名跟摆渡门闹乱子,就一个原因了——有旧仇。 而祸国妖妃,就更别提了,她跟阿四合作来这里攻打摆渡门,肯定有她的目的。 皇甫球看着这两位女中豪杰,撸了撸嫩胳膊上的袖子:「这就是那两个罪魁祸首?其他的咱不计较了,你们两位,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他在大婆那个白骨精那,吃了大亏。 公孙统却拦住了皇甫球,眼神凝重的摇摇头。 皇甫球皱起眉头:「怎么,你认识?」 公孙统答道:「我只是觉得,她们也许有其他因果,弄清楚了,少吃亏,不上当。」 祸国妖妃看都没看公孙统,只看向了我。 我有点明白了:「借一步说话。」 祸国妖妃一笑,还是倾国倾城,脚腕子忽然一阵疼,白藿香踢的。 「看什么看?」白藿香一翻眼睛:「我又不是故意的。」 程星河在一边掰手指头:「这对不起,比我又不是故意的少好几个字……」 他也被踢了一下。 公孙统则往一个假山边扬了扬下巴。 那地方合适谈话。 我带祸国妖妃过去,就看见了满眼的山茶,红的像是残阳,白的像是一场飞雪。 这就是,当初种下的山茶。 它开了,我来了。 祸国妖妃微微一笑:「还是你有本事——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跟老头儿听了那么多年评书也听出来了,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我看向了祸国妖妃:「你说实话——你这一趟闹这么大,是不是为了九尾狐?」 祸国妖妃扬起眉头来:「你都知道了?」 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一开始,你找我要狐狸尾巴,我就猜你跟九尾狐有什么关系,现在你煽动这些半毛子闹事儿,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我看向了祸国妖妃:「你以他们梦寐以求的三川仙药做诱饵,收买毛心,就想着这件事情成功了之后,带着他们跟着你,去救九尾狐?」 祸国妖妃微微一笑,柔腻的手划过了我的脸:「是啊,第一次见你,我其实就明白了——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你。」 我就知道,现如今九尾狐要逃出生天,可被天师府和屠神使者镇压,也多亏它闹事儿,两方都没空抽身来对付我。 祸国妖妃,一开始跟我要狐狸尾巴,估摸着,也是这个原因。 再往前推,她一门心思追随富豪,拼命赚钱,八成也是有内情的。 「你这么忠心耿耿,跟九尾狐什么关系?」 第1830章 一身媚骨 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祸国妖妃是个什么人? 要说她是个人,她不会有这么大本事——摆渡门长老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是她的对手。 要说她不是人,她可是嫁入权贵江家的新娘子,结婚的时候,多少风水行的老狐狸都到场了,没一个对她身份有什么怀疑。 她的来头,必定极大。 祸国妖妃一怔,接着就是一笑,那个笑容,百媚横生,哪怕是见过挺多美人的我,唿吸也忍不住凝滞了一下。 她一根粉雕玉琢的手指,已经刮在了我鼻子上:「你猜。」 「我猜的出,就不问你了。」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香气袭来,我不着痕迹的就往后躲了躲。 祸国妖妃似乎十分失望,但很快又是个妖艷极了的笑容:「我嘛——勉强也算是是天狐的宗族,不过,估计着说了你也不知道。」 第180页 哦?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是媚狐。」 祸国妖妃一怔,看来我是说对了。 「我们这一族湮灭痕迹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所谓的媚狐,是狐族之中,比较特殊的一支。 跟其他狐族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身上的味道,不光能迷人心窍——还能把自己本身的气,遮盖的干干净净的,谁也看不出来。 她们天然就有一种对异性的吸引力,只要是男人,就过不了她们的美人关。 狐族的美艷,就是从她们这里开始着称的。 我盯着她:「难怪,你会恨人。」 祸国妖妃嘴角不自然的勾了一下。 为什么媚狐跟人有仇?传说之中,女人如果得到了媚狐的骨头,就也能跟媚狐一样,牵住男人的心。 据说好几个在歷史上很有名的妃子宠冠六宫,就是因为得到了媚狐的骨头。 风尘女子为生计,普通女人为,权贵妇人为固宠,都把这个当成了独门秘方——这东西价值千金,许多有法子的人开始围捕媚狐。 还有更多的当权者,厌恶这种旁门左道,也下令把这种东西灭绝了,免得哪天就迷到了自己身上来了。 两方的悬赏都很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猎手也有独门绝技,只要在鼻子前涂上了某种灵物的尿,就不用怕媚狐的味道了。 媚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数量急剧减少。 「老黄历了,」祸国妖妃转过身来,看着那些盛放的山茶出声:「我都记不得了,不过,我倒是记得,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天狐。」 原来,她被追杀的时候,那个九尾天狐刚被贬谪下界,虽然身上有伤,但还是现身保护了祸国妖妃。 为此,它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祸国妖妃跟它道谢,它摇头,说保护宗族,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不光如此,它还教给妖妃一个法子——类似于摆渡门的金蝉脱壳,能随时给自己换身体。 祸国妖妃这才活下去。 但是很快,九尾狐再一次被围捕,这一次,九尾狐没能逃出来。 说着,祸国妖妃咬了咬牙:「天师府的那三个,我迟早要他们付出代价。」 我还记得,九尾狐被围捕,是因为它被罚下界了之后,动了四相局。 好像要取四相局里什么东西。 「九尾狐不惜被抓,要的是什么?」 祸国妖妃看着我:「要的是公道。」 公道? 「天狐说,四相局里,埋着它的朋友,」祸国妖妃回答道:「那个朋友,冤枉。」 四相局里镇着的,可太多了——莫非,是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就说过,我能破开玄武局,完全是因为运气好。 玄武局在之前,就被某位先生动过。 它说的「先生」,莫非就是九尾狐? 还挺讲义气。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忘记,当年要不是天狐,我们媚狐早就灭门了,」妖妃接着说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救天狐大人。」 「那可是有三清老人来镇守的,」我看着她:「你未必能行。」 妖妃一笑:「你怎么知道?」 她这个自信,像是有根据。 果然,她摘下了一朵山茶:「天狐大人,一早就留下了话——叫我不要急着送死,什么时候,能破四相局的人出现,它就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愣——难怪呢。 她微微一笑:「看到你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没白等这么久。」 她跟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赵老爷子的寿宴上。 那个时候,她就见到了潜龙指了。 想收我为己用,可我就是不上钩。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简直恍若隔世——那个时候,潇湘还在潜龙指里,给我上了一课。 时间过得真快。 「现在,天狐马上就能出来了,只是三清老人不依不饶,他们是怕天狐休养生息这么久,出来报復,」妖妃盯着我,极为诚恳的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只要你肯搭把手,天狐一定能出来,天狐的性格,有恩必报,事成之后,你绝对不会吃亏。」 说着,她看向了我身体——跟她上次跟我讲的一样,但凡我肯帮忙,把身上寄存的狐狸尾巴还给九尾狐,这件事儿就妥当了。 可我并不了解那位天狐。 是啊,万行干坤和狐狸尾巴都是她的东西,但这两样威力太大,说明它的本事也太大了。 万一真的是个残暴的祸患,那岂不是又引来了一场灾难? 我还想着上天阶呢,哪儿敢冒这个险。 再说了,现如今十二天阶还被困在接天岭,等着我去救他们呢! 妖妃的消息很灵通,一见到了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立刻说道:「你不用去管那十二天阶了——你心里清楚,那就是一个陷阱,聪明如你,不会去犯这个傻。」 是啊,这一路以来,我去了很多本来不该去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是陷阱,可十二天阶被扣住,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我答道:「消防员也知道火里危险,当差的也知道匪徒穷凶极恶,可他们还是去了。」 也许,是有人管这个叫犯傻,可也有人管这个,叫英雄。 妖妃皱起了眉头。 我接着就问道:「你对四相局,是不是知道很多?」 第181页 妖妃挑起眉头:「从何说起?」 「你嫁给江总那个败家子儿子就看出来了。」我答道:「千方百计混入江家,不是为了钱那么简单吧?」 妖妃嫣然一笑:「没错。」 她知道破局人已经出现,就开始打四相局的主意了。 这才潜入江家的。 「江家的秘密,我也知道不少。」她眯起眼睛:「要不要,我告诉你其中一个?就是,关于江瘸子的。」 我心里一动。 这一次从四相局重启,到我出生,再到我被牵扯进了四相局,全是被江瘸子牵着鼻子走。 要是能知道江瘸子的秘密,整件事情的谜团,就能揭晓一半了。 「只要你放弃十二天阶,跟我去救天狐,我就告诉你。」 妖妃的眼睛一眯:「甚至,我还能告诉你,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是我嫁入江家之后,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独家消息,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妖妃的瞳孔,闪现出了一抹狡黠,似乎觉得这个筹码,足够吃定我了。 可我一笑,还是说道:「不好意思。」 妖妃一怔,显然出乎意料之外。 「我想知道的事情,会自己查清楚的,」我答道:「你的目的我弄清楚了——下一步,该你跟摆渡门的人商谈了。」 妖妃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个声音从山茶花后面响了起来:「你领着半毛子大闹摆渡门,诱骗净秽灵童,那摆渡门的损失,就全应该由你负担。」 第1831章 (1)装死碰瓷 我和妖妃都愣了一下——哪怕是我们两个,也没察觉到,身后竟然有个人! 而那个声音——我听过。 压着的,怪怪的,江瘸子! 我回过身,就要冲到了山茶花里去。 可那些山茶花郁郁葱葱,长的异常繁茂,大朵大朵的红花白花云霞一样纷纷落下,我跟那个人影,却始终隔着一层。 有阵。 江瘸子,竟然会这么高深的阵! 我是能把这一片山茶给噼开,可这是凌尘仙长,种在这里几百年的。 「苏寻!」我回头就对着程星河他们插科打诨的方向喊了过去:「过来帮我破阵!」 苏寻一听,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手里的一堆烂木头,奔着这个方向就冲过来了。 可花木后面,低低是个笑声:「你比我想的还强,这一次,你可要多当心,别跟上次一样啦!」 上次,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 我脑子一乱,真龙骨忽然一阵剧痛。 这人我认识,这人我认识,我肯定认识! 可,是怎么认识的? 「啪」的一声响,苏寻已经冲过来,掀开了最前面一片花的枝干。 「都差不多了,」江瘸子压着的嗓子,却还是悠哉悠哉的:「千万记住,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关键时刻,要信你自己,这一次,要么死,要么活,就在真龙穴里了,我在真龙穴等着你。」 远处响起了皇甫球气急败坏的声音:「谁上藏宝阁去偷东西了?把那弄的一团乱!」 果然,这一次,江瘸子是尾随江辰和红衣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藏宝阁的什么东西。 这一盘棋,他落下了第一枚棋子。 「成了!」苏寻回过头来,眼睛很亮:「这个阵很有意思……」 我跟着苏寻往里一窜,大朵花叶落下,后面柳暗花明,出现了一个青石桌子和一个青石凳子。 上面还放着一壶热茶,裊裊茶香,跟山茶花的气息混在了一起。 是个适合自斟自饮的有限所在,唯独没有人了。 皇甫球也气喘吁吁的过来了,一看人去楼空,气的横蹦,抬手就想把这些山茶全给砍了,但一动就想起来这是祖师爷种的,只能把手放下,倒是把身后一块倒霉石头给噼了。 转脸看向了祸国妖妃,来了脾气,就要跟祸国妖妃手撕。 祸国妖妃不屑一笑,还想抬手,公孙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挡在了他们俩中间:「看我的面子,算了算了。」 皇甫球不吃这一套,跳起来大骂:「你有什么面子,看见媚狐,你个叫花子也迷了心窍!我不吃这一套!」 妖妃一笑,媚眼如丝,把斜着从肩膀上滑落的衣衫拉到了锁骨上:「你倒是想吃这一套,奈何也没这个功能。」 公孙统一愣,脸就绿了——憋笑憋成了青椒。 皇甫球则一下被气直了眼,愣了半天神,勐然跳起来就要把鬼眼蛾喊出来,被公孙统给摁住了。 而祸国妖妃曼妙的身材一转,就要走,可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摆渡门人,怒目瞪着妖妃。 这笔作乱的帐还没算完呢! 大婆过来,就要护着妖妃,可公孙统说道:「损失的那些——我给修。」 这话一出口,所有摆渡门的人全愣住了——公孙统当时带着伤,在门口挡妖妃,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这种有恩必报的人,一般也有仇必报,怎么竟然这么厚待妖妃? 皇甫球气的快炸了:「你一个摆渡门的,中了媚骨术?祖师爷的人,都让你给丢光了!你给我让开,我不把她的骨头剔出来,我不姓皇甫!」 第182页 这会儿程星河看见又打架的,跟母鸡吃食儿一样,抱着一把锅巴颠颠就跑过来了,正听见这些话,低声说道:「人生最美黄昏恋,看来老叫花子是老房子着火——没救了,那些非跟保姆结婚的退休老头都这样。」 「你这么懂两性感情?」 「毛毛雨,我每天泡脚的时候都看会儿情感谘询。」程星河说到这里嘆了口气:「就是有时候怪难受的——脚都有人泡,却没人泡我。」 泡你大爷。 祸国妖妃一看公孙统这么护着她,倒是也有几分意外,不过,抓住了这个机会,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大婆的衣领,一股子香风撒逇一下,奔着大门口就出去了。 唯独一个魅惑的声音跟香气一样裊裊传来:「李北斗,什么时候你改主意了,只管来找我,我随时等着你。」 摆渡门的人一愣,全都要追,尤其皇甫球,可皇甫球的后衣领被公孙统死死抓住:「算了算了。」 这一闹,白藿香也过来了,正听见祸国妖妃这句话,脸瞬间跟公孙统一个色,转脸就看着我:「她约你干什么?」 程星河幸灾乐祸,趁机说道:「那肯定是要从星星月亮,谈到人生哲学……嗷!」 白藿香这次一下发了三根针。 皇甫球没追上,那口气没出,当时就跟个河豚似得整个炸开:「老公孙,摆渡门几百年的名声,让那个媚狐给糟蹋成这个样子,你还……今天摆渡门里,有你没我!」 说着,反手就把儿子们给喊来了:「十五黑,三十二黑——给爹出气!」 这下像是一场硬仗,可公孙统永远不按理出牌,跟碰瓷一样,直接躺在了地上。 剩下的摆渡门人赶紧围了过来:「公孙长老,您没事吧?」 公孙统不言不语,技术娴熟,我估计这肯定是他要饭的时候进修的。 欧阳油饼素来嘴碎,低声嘀咕道:「这公孙长老好歹也立下了大功,咱们摆渡卸磨杀驴,自相残杀,说出去未免不太好听……」 「要好听干什么,跟着跳广场舞吗?」皇甫球大怒,但也自觉心虚,就把怒火转移到了欧阳油饼身上,几个黑豹把欧阳油饼追的嗷嗷的。 捨己为人,好汉子,我跟程星河一起对他叠手,祈祷祖师爷保佑他。 白藿香皱起眉头:「公孙统不会真的是被那个女人给……」 我盯着装死碰瓷的公孙统,一笑:「也许——是公孙统,也曾经欠过那位九尾天狐的人情吧。」 人头攒动里,我看见公孙统睁开一只眼,偷看到了皇甫球跑远,暗暗松了口气。 我也想跟着笑,但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儿,没笑出来。 这件事儿,我一直有点在意——就是我来之前,做的那个预知梦。 那个长发女人。 之前还以为,那是祸国妖妃,可祸国妖妃一直到走,也没有搬起石头砸我的头。 那个女人——不是她,是谁? 「李先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是慕容哥哥。 公孙统刚找完了我,他又来了? 「什么事呀?」 第1832章 (2)主神犯错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谢谢你。」慕容哥哥说道:「这是个大忙,我们不欠这么大的人情。」 哪怕是替半毛子们要了三川水,可出发点是为了化解摆渡门跟半毛子的恩怨,又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们不乐意就这么欠我的人情。 「你这一趟来,不会师出无名。」慕容哥哥虽然为了陪伴妹妹整天不见天日,可在人情世故上,比尉迟长老也通透多了:「你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十二天阶被困住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估计这个陷阱,是屠神使者给我下的,所以想请你们帮忙救人,只是……你们这一次,跟屠神使者的关系,是不是又要闹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前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他们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慕容哥哥沉下脸:「这次,我们一定会告到了上头去。」 屠神使者身份特殊,有特权,所以三界默认,都要为这些执法者让路——他们的作用,就是来规范三界的,三界哪儿有人能规范他们? 这一次,红衣人被抓住,他作为屠神使者之中举足轻重的一位,一定会起不小的波澜。 「十二天阶暂时不会出什么事儿,我们上告,也得等上面的评判,」他接着说道:「你先等我们处理,这件事情,我们来想法子。」 只是,连累的他们也卷进来,怪不好意思的。 「说起来,」我还想起来了:「关于丹凰神君,九尾天狐,你们知道什么吗?」 她们到底是被什么事儿给罚下来的? 「上次丹凰神君逃走之后,我查探了一下,听说是很多年前,上头有一场很大的变动。」慕容哥哥答道:「据说有一位地位很高贵的主神犯了极大的过错——按着犯过错的程度,要削除神籍,承受天雷行劫,灰飞烟灭。」 那个主神功勋卓着,不少神灵求情,本来可以饶过一死,永远镇压,但是,那个主神竟然变本加厉,悍然反叛,逃出去了,还蓄意报復。 在那么森严的律法下,逃脱哪儿有那么容易——丹凰神君和九尾天狐,还有不少的神灵,就是因为玩忽职守,或者徇私帮忙,受了重罚。 第183页 丹凰神君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压在这里的。 上次丹凰神君逃走,也是我帮的忙。 估摸着,阿满,潇湘他们,也都在此列。 「那,那个逃走的主神,后来怎么样了?」 「逆天而行,罪加一等,」慕容哥哥答道:「雷诛当场,尸骨无存,世上再也没有那么个主神了。」 我心里骤然一沉。 锁龙井的螭龙以自己的身体替换,救出一条龙,之后有龙负伤从天降,坠落一角,成了玄素尺,挣扎飞走,落到了额图集,成了龙骨金。 就是——那位尸骨无存的主神的下场。 「那个主神,到底犯了什么大过错?」 「这就不知道了,」慕容哥哥答道:「没人查得出来。」 说话间,东边刮过了一阵风。 是潮润的雨前风。 「晴久了会下雨,雨久了会放晴,」慕容哥哥背着手,去看山茶花被风掀开的花叶:「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 「红衣人和江辰被关在什么地方了?」我转脸看着慕容哥哥:「我想过去看看。」 慕容哥哥点了点头,带着我就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以前专门用来关押小龙女的那个太阴宫。 我一乐,是啊,这地方,哪怕小龙女都逃不出去,更别说他们了。 慕容哥哥还想开口,我把他给摁住了。 而是直接到了围墙一角。 我上次上这里来过,推着小龙女盪鞦韆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这地方有个窟窿,后来春去秋来,这地方长的藤蔓植物郁郁葱葱,把那个窟窿遮盖住了。 我从窟窿里往里看,就看见他们两个,正坐在庭院里,脸色都极其难看。 不过因为元气大伤,都没察觉到我躲在外面看他们。 尤其是江辰。那表情跟破了苦胆一样:「什么时候能回去?」 「区区摆渡,困不住咱们多长时间,」红衣人到底是屠神使者,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人已经恢復了不少:「这地方的灵气很重,对你有好处。」 这倒是没看出来,江辰还是满身硬皮,好像怪物一样。 「有好处,也不能这么耽搁下去,」江辰的声音一沉,哪怕在红衣人面前,也是个叱咤风云的样子:「尽快想法子。」 「放心。」红衣人答道:「齐鹏举会想法子的。」 对了,齐鹏举跟他们是一伙的。 只是,我老是有一种感觉,齐鹏举跟他们,不像是一伙人。 「齐鹏举……」江辰冷冷的说道:「未必信得过。」 江夫人在江家大宅剜真龙骨的时候,齐鹏举确实也来了,但后来很快就离开,江辰怕是认定了,当初要是齐鹏举不走,也不会有那么糟的结果。 「他的身份在这里,五爪金龙回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红衣人答道:「他比咱们,更怕他回来。」 怎么,五爪金龙,跟齐鹏举还有什么恩怨? 江辰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两次,都没成功,难不成,他真能回来?」 「毕竟——他是五爪金龙,」红衣人答道:「有他的气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江辰一听这话,却皱起了眉头。 转脸,看了他一眼:「这么信得过他,我记得——你曾经跟他关系很好。」 我心头一震。 没错,我也有这种印象。 红衣人浑身一僵。 「几次三番,都没能把他怎么样,以你的能力来说,有些不对,你是不是,还对他有什么旧情?」 江辰的语气是云淡风轻,可我听得出他的猜疑。 红衣人一笑:「是你想多了——他自从做下了那种罪大恶极的事情,我就跟他恩断义绝了。」 他盯着被风吹的微微盪起的鞦韆架子:「是他背信弃义在先,我只想报仇。」 我以前,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了? 难怪这辈子这么多倒霉事儿,难道就是因为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了? 第1833章 上头有人 说到了这里,忽然红衣人转过了头,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来了。」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不——瞬间我就发觉了出来,他说的好像不是我。 我身后,出现了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齐雁和! 我转过身来,正看见齐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身后一块石头上,正眯着眼睛看我。 我记得很清楚,他跟齐老爷子,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一出世,齐老爷子问他的第一句,是「你怎么来了?」 我甚至疑心,当初跟齐老爷子约好,要齐老爷子还债的,就是他。 入行以来,遇上了很多人,哪怕是江辰,我也能看出是什么心思,可唯独两个人,我无论如何也看不透,一个是红衣人,一个是齐雁和。 齐雁和抬起头,眯着眼睛一笑,我要说话,他却把一根手指头竖在了嘴上,做出了个「嘘」的姿势。 慕容哥哥也回过神来了,一看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一个屠神使者,也愣了一下,刚要过来,齐雁和再次抬起手。 下一秒,一个小东西从他身下的石头缝隙里钻出,慌慌张张就要往外跑,齐雁和那颀长的身体往前一倾,跟小孩儿坐摇车的姿势一样,那么沉重的石头,被他往前一带,轻轻松松就碾了下去。 第184页 一股子血溅出来,是个大蜥蜴,肥胖蹒跚,被碾成了酱。 不光如此,蜥蜴的肚皮破裂,炸出了一肚子的卵。 我和慕容哥哥,都皱起了眉头。 我冷不丁想起上次齐雁和杀鸟的事情来了——这个人除了神秘莫测,摇摆不定之外,只给我带来了一种感觉。 他不正常。 那个蜥蜴生命力很顽强,唯一完整的头颅,还勉强回过,盯着那些卵,试图把卵护住,可齐雁和又把石头往前滚了几分。 「咯吱……」 我胃口里一阵不舒服。 齐雁和满意的看着那一团肉泥,跟吃了猫的鱼一样,接着抬起头看着我:「咱们又见面了——一步没跟上,你可真是越来越难对付啦!」 「过奖了,」我回头望向了太阴院:「你们对付我的招数,也日新月异——十二天阶,就是你们关起来的吧?」 齐雁和眯起眼睛:「谁知道呢——屠神使者那么多,也不是全归我管。」 慕容哥哥盯着齐雁和:「你这一次来,是想干什么?带了屠神令了吗?」 原来,屠神使者一出动,就跟阳间人带搜捕证一样,也得有一道公文,表示上通下达,是得到了上头许可的。 好傢伙,还有这么一说,以前屠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拿出来过? 太欺负人了。 齐雁和一笑:「正常拜访,又不是来执法的,带什么屠神令?摆渡和咱们屠神使者,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那也是素来!」 慕容哥哥冷着脸:「今天你们办的事儿,可让人寒心的很……」 可话还没说完,齐雁和忽然到了慕容哥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慕容哥哥本想躲开,可一听清楚了齐雁和说的是什么,表情一怔。 转眼看向了我,眼神就有了说不出的不自在:「李先生……」 我摆了摆手:「我明白,我避嫌——等你们消息。」 齐雁和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 我看向了齐雁和:「九尾狐的事情,镇压的怎么样了?」 齐雁和眯着眼睛:「托福——成不成,就看这个月底了。」 月底…… 要是真的能顺利把九尾狐给压下去,那没有牵制他们的力量,他们就又能来对付我了。 要是九尾狐没压住,那九尾狐是被五爪金龙连累下凡的,又被景朝国君压了挚爱亲朋进四相局,也得来找我算帐。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前头给我留下的,全是烂摊子。 程星河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一见我出来,挺高兴。程星河立马问道:「江辰那傢伙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答道:「你想想西游记里的玉兔精和黄袍怪。」 程星河皱起眉头掰着手指头一数,表情就不好看了:「怎么,好容易抓住,最后落个上头有人?」 江辰和屠神使者上头有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怕,没有那个靠山,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 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转脸看向了那个小院子,一脸不甘心:「你千辛万苦抓住,别人一句话,就白费心思了?」 世上最难跨越的,不是天和海——是阶层。 白藿香很不甘心,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来。 我伸了个懒腰:「那些一生下来,就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用付出的人生,真轻松啊!」 程星河抿了抿嘴,一把搭在我肩膀上,痛心疾首:「是你爹我不争气,没给儿子打天地,爱你胜过我自己,我会继续去努力。」 我大吃一惊:「啥时候学会喊麦了,你这性感的声音,你是mc水观音?」 白藿香本来挺生气,一下就笑了。 倒是苏寻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嗯?」程星河来了精神:「我也说我有天赋,发展副业,能当个dj……」 「我是说,他们这些有依靠的人固然是轻松,可总有风险——别人给的,终究是别人给的,别人要是不给,就什么都没有了,可自己创造出来的,谁也拿不走。」 苏寻的眼睛,澄澈坦然。 我心里一动,就点了点头。 程星河来了兴趣,就去摸苏寻的下巴:「想不到洞仔还是个金句小能手,跟我去喊麦吧!」 喊你大爷。 这个时候,不少半毛子欢天喜地的抱着东西往外走——每人都跟从海鲜市场回来一样,抱着个装满了水的塑胶袋。 程星河勾住了苏寻的脖子,指指点点:「还摆渡门,渡众生呢——还用塑胶袋?一点不环保。」 我说你去提供点可降解的材料,你行你上。 他翻着眼皮说关我屁事,他上了他就得行。 半毛子看见了我们,都高高兴兴要过来行礼。 我连忙摆手:「别把水洒了!」 这水来的不容易。 那个熊罴怪羞赧的看着我:「天狐小哥,多亏你啦!等练好了,我就能上学了!」 「我能吃香火了!」 「我能去游乐场坐最高的摩天轮了!」 他们的愿望花里胡哨,叫常人来听,甚至有点无厘头。 都是一些普通人连愿望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于他们来说,高兴的要登天。 我为他们高兴,也为他们心酸、 第185页 「天狐小哥,」几个柔美的胳膊缠在了我脖子上:「你是喜欢人呢,还是喜欢长毛的?」 「你喜欢什么样,我们就炼化成什么样!」 是那些四处吐丝的姐妹花。 程星河一乐:「他选长毛的——入冬了,抱着暖和!」 白藿香转脸瞪了他一眼,手一转,程星河那包脆锅巴里就多了点什么东西,可他没觉出来。 活该,叫你屁话多。 那些蜘蛛姐妹花一听,都高兴了起来:「真的呀?」 「那我们乐意!」 我连忙摆了摆手:「你们要成为的,是自己想成为的。」 姐妹花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迷惘:「想成为……」 「想好了再炼化吧,」我从她们白腻的胳膊下挣脱出来,对她们笑:「祝你们成功。」 毕竟,自己的人生或者妖生,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啊。 正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我一回头,看见皇甫球正在跟我招手。 而他身后站着的,是二姑娘。 二姑娘看见了我,高兴了起来:「怂货!你真的来了我跟你说,之前看见了一个小狐狸,跟你有点像!你是不是有狐家的表兄弟啊!」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天狐」是我。 程星河一乐:「她还真对得起自己这个名字。」 二姑娘没听见,大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第1834章 天星地图 我有点猜出来了:「是不是找到你妈的下落了?」 二姑娘更高兴了:「真不愧是我的怂货——比猴儿还精!」 我就当你夸我吧。 还没笑出来,白藿香转脸看着我:「她的?」 刚要回话,二姑娘跑过来,抱着我就跳:「我知道我妈是谁了!那个小孩儿还说,要带着我去找我妈呢!」 虽然被她跟大章鱼似得,勒的很紧,可我却长长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 我想起了酒金刚的那个小灵位,还有数不清的酒来了。 程星河一边吃着加料的锅巴一边说道:「正气水,表演个吃醋下饭。」 白藿香看向了我:「你懂什么。姑娘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喜欢。」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很不高兴:「谁吃醋了?你又欠伸腿瞪眼丸了?」 程星河嘆了口气,对苏寻说道:「我看她是以貌取人——觉得二姑娘那个模样,构不成威胁。」 苏寻没搭理他,瞅着手里那些废料正在出神。 跟苏寻一样出神的,还有马脸, 马脸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二姑娘。 接着,压低了声音:「富贵老弟——这姑娘是哪一家的?找到妈了,那现在提亲是不是正好能赶上?」 就跟刚从缺吃少喝的戈壁滩上奔驰回来一样,怎么看怎么饥渴难耐。 我就说嘛,萝蔔青菜各有所爱——不管以前多孤单,之后,总有一个人会珍惜你的。 「名门之后,」我一笑:「可能有点难度,你得加油努力。」 「我们黄玉骢和天师府汪家也不差啊!」马脸理了理自己马鬃一样的头髮:「正好,我就喜欢挑战!」 说起来,二姑娘到底是谁,她又怎么跟酒金刚失散,跟池老怪物长大的? 其实,上次第一次见二姑娘的时候,皇甫球也出现了,但他忙着跟池老怪物斗殴,根本没空看二姑娘,这次一看二姑娘的脸,就想起了曾经一个故人。 之前其他长老看这二姑娘眼熟,也是这个缘故。 「那个碧桃,到底是谁?」我连忙问道:「酒金刚年轻时候的名字?」 不过,就看酒金刚那个不修边幅的模样,也觉不出哪里特别像。 皇甫球立刻摆了摆手:「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那小孩儿似得脸上,裹了一层红晕。 二姑娘高兴的说道:「怂货,我去找我妈,肯定能把老怪物给救出来——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那就太好了。 我回头看向了江辰他们所在的院子,那位大人物,到底想怎么样? 刚才齐雁和说出来的,跟祖师爷忌惮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结党营私。」白藿香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做的这么过,怎么没报应?」 不,这倒是好事儿——那一位衣袂飘扬的,终于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了。 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一切就都明白了。 我忽然想起了江瘸子来,他上这里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回头就问皇甫球:「之前你说,藏宝阁里一片大乱,丢了什么东西?」 皇甫球嘆了口气:「别提了。」 这地方的藏宝阁曾经被夏季常信赖,哪怕重开四相局的关键,都是寄存在这里的,想不到短短一段时间,让人祸害两次了。 面子往哪儿搁? 皇甫球也这么觉得,声音一压:「这事儿别跟外头说出去,我多欠你个人情。」 原来,藏宝阁虽然被翻乱了,可倒是还真没丢什么,等清查到了摘星阁,才查出来,丢了一个金叶神。 我瞬间就想起来江辰曾经想抢的那个东西来了,一问,果然是那个东西。 这金叶神,据说是菩提树被虔诚的信徒朝拜久了,有了法力,生出来的圣物——树干之中有金光,俨然是个金色的神像。 第186页 金叶神极其稀罕,至纯至净,普渡四方,也可以净化秽气——但是比沉水石要好得多。 那还是景朝国君当年接受了外邦贡品,转手跟蜃龙骨一起送给了凌尘仙长的。 凌尘仙长走火入魔,好在那个金叶神帮着解除秽气,不然凌尘仙长情况比现在更糟。 江瘸子这趟来,也是为了净化秽气? 奇怪,江辰是吸多了龙母的龙气,自找倒霉,凌尘仙长是破不开的心魔,阿四更是有源可查,这江瘸子找这个东西干什么? 难不成,他也沾染了什么秽气了? 「关于江瘸子,叫江藏水的,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皇甫球恍然大悟:「那个瘸子?他是欧阳收留进来的,我还真不大清楚,上次老公孙被冤枉,不就是因为他?」 说着,他一拍大腿:「他脸上有个铜钱疤,命中注定是个叛徒。」 一问位置,果然,那是个绝命疤——长在那里,背亲叛主。 程星河幸灾乐祸:「难怪把个江家给祸害成了这样。」 是啊,比起说江家是我一己之力毁的,倒不如说元兇是他。 也不知道这个老东西瘸着腿蹦跶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甫球拽了我一把,示意我弯下身子,我蹲下,他一边在我耳边瞎哼哼,另一只小手,不为人知的在我肋下划出了字来:「不瞒着你——屠神使者的后台确实很硬,不过你放心,我们摆渡的也不怂,面上总得敷衍过去,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只要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难为他划出了这么多字,我点了点头。 皇甫球站起来:「你们可以在摆渡多住几天,对你们也有好处。」 「感谢好意,」我摆了摆手:「不过,等消息的时候,还有个要紧的事儿要做。」 也就是——上琼星阁。 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又藏了什么秘密? 能得到了里面的东西,对付屠神使者就更方便了。 我打开了那张金纸。 金纸上,花纹精緻的镂刻着一个图案。 乍一看,很像是众星捧月。 这是天星图?也就是,以星斗的排列顺序对应的地图。 天星风水我只是略懂皮毛,而这上头又是极为精妙的阵法,乍一看看不出来。 「你不会看,有人会看啊!」公孙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找杜蘅芷——她专门看这个的,祖传绝技。」 他三句话离不开杜蘅芷。 但很快,我就注意到,这个天星图上的一颗星星,不太对劲儿。 第1835章 麒麟之地 我虽然不懂天星风水,可风水上用的星星勉强还是认识的,唯独那一颗星,我从来没见过、 「这是什么星?」 程星河他们都凑过头来看,可都没看出什么来。 公孙统不依不饶:「我就告诉你,去找杜蘅芷,一准能看出来。」 程星河忍不住了:「你跟杜蘅芷,到底什么关系啊?」 公孙统梗着脖子:「少问,跟你也说不着。」 杜蘅芷天天日理万机的,能见到面吗? 回去试试。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高高的摘星楼。 凌尘仙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来,祖师爷肯出来了。」尉迟长老也来了:「说是要把那些恢復好的水和上送出去,再出去看看,这几百年来,世上有什么变化。」 好事儿啊,他终于清除了心魔了。 我还想起来了:「对了,江采菱这一阵子回来了没有?」 上一次,她找到了那个关于真龙穴的金杯,兴高采烈就走了,之后就一直没什么消息,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她一直没回来,」尉迟长老答道:「说是要找个东西,找不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也像她的作风。 说起来,她要进真龙穴,其实是为了江采萍。 她说,她得跟那个妖女报仇。 她跟江采萍……一想起江采萍,心里就不好受。 她在玄武局上跟我们失散了,人上哪儿去了? 「江采菱又是怎么来摆渡门的?」 「也是个机缘,」尉迟长老答道:「她是在外头,被上官给救回来的,被活埋了。」 程星河一愣:「好么,这姑娘比我还遭恨。」 我心里一动——难怪,她那个时候,那么害怕黑的地方,她在那种地方,恐惧了多久? 「你要找她,她回来了,我给你报信儿。」 我点了点头:「多谢了。」 江采菱是个时尚弄潮儿,可她的社交软体,也很久都没更新过了。 但愿她平安。 我还要给阿四张罗着修庙的事儿,也就跟摆渡门的告辞了——回去,等个关于屠神使者和江辰的说法。 抱着阿四下了山,就看见半毛子的大队伍徐徐往下走。 不自觉的摸了摸额头,这下,看来又是不少功德,但愿这真龙骨长的更快一点。 升上天阶,长出真龙骨,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望着山下玉带一样环绕的水系,也不知道,潇湘跟河洛现在怎么样了。能帮上她就好了。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回过头,白藿香撸起袖子,要爬到了一侧岩壁上去。 那岩壁跟秃子脑袋似得,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她要干啥? 第187页 顺着她的视线,我就看见她视线,牢牢盯着最上头一丛黄花。 那丛黄花从岩壁之中扎根,根须裸露在外面,上边一丛倒是灵秀可爱——看来是某种药材。 我伸手就把她给拉了下去,自己往上爬。 白藿香一愣。 「要花叶还是要根?」 「都要,越完整越好,」白藿香吸了口气:「你小心点。」 程星河也跟着抬头:「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能蘸酱吗?」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好像精神病院的护士看精神病——关怀中带着几分同情。 「这种花叫辟尘草,只有灵气大又干净的地方才能长出来,稀罕之极,我一辈子就在几个大庙山顶见过,加起来也超不过三棵,能治心病。」 「心脏?」 「不,是心病——七情六慾,世俗纷扰生出来的心魔。能让心变清净。」 「可是……」程星河挠了挠脑袋:「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慾吧?如果没有七情六慾,那还叫人吗?」 白藿香嗓子一梗,声音忽然低下去:「可七情六慾带来的痴妄,实在太苦太痛了,能有止痛药,就做止痛药吧。」 心里一紧。 是啊,痴妄——为什么会痴妄呢? 是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想要。 程星河依然没心没肺:「照着网上的话来说,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苏寻面无表情的说道:「止痛药不能常用——用的多了,就不管用了。」 白藿香听到了,却别过头,没回话。 已经能够到那一丛黄花了,向阳次第而开,花瓣丰盈花粉厚重,像是一张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风一送,味道沁人心脾——瞬间,头脑似乎都是一片清明。 「李北斗,小心点!」白藿香似乎才刚回过神来,急忙说道:「这东西的香气,不能直接闻!」 闻了,会怎么样? 我脑子里忽然一片发空。 似乎——一瞬间无欲无求,什么也不想要了。 这种感觉,好像斩断了全部世俗的牵绊,飘然欲仙。 这就是,得道的感觉? 「小心!」 风在耳边一擦,我这才感觉出来,我从上头掉下来了。 蛟珠和龙鳞的力量,似乎都被那股子气息给净化了,全都开始佛系,没一个来帮我的。 身体往岩壁边一撞,手肘火辣辣一片暖。 连衬衫带胳膊,全部搓破。 我吸了口凉气,白藿香冲过来就骂我不小心,我从怀里,就把那把花给拿出来了,为了不伤根,还带着一捧土。 白藿香愣了一下:「都这样了,你还记得……」 我沖她一笑,我素来说话算数——但愿,谁也别用这种东西,逼着自己六根清净。 人不就是因为跟其他人有联繫,才会有人生嘛。 白藿香眼圈忽然一红,但她背过身,没让我看。 下了山,那些山民看见我,别提多激动了:「先生,你回来了?这可坏了——我们这,又出事儿啦!」 「什么事?」 「阿四不见了!咱们可得……」 他们刚说到了这里,就看见了我背出来的阿四。 「神了——真是神了!」 「我带着阿四出山,」我对他们笑:「找到她亲生父母了。」 村里人一听,别提多高兴了:「阿四这孩子,可算是熬出头来了!」 「是啊,这苦命的孩子。」 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出来送,还给我们捎带了不少干菌子和山货。 说是给阿四带回家的礼物。 阿四已经想起来了不少,对着这些人的热情,也高兴了起来。 秽气已经去除干净了,好好开启下一段生活吧。 到了县城,我们的车一拐,正看见一片地方搞开发呢。 我一伸脖子,倒是高兴,妖妃以前说的也在理,我这一阵运气还不错,这不是盼什么来什么吗? 那地方背靠水,左边千层贵人峰,右边叠峦笔架山——离着杨水坪不远,正是四蹄扬起瑞兽地。 大麒麟。 这还真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个麒麟地,专出贵子,让阿四留在这里,继续做净秽灵童来护佑孩子,保不齐护佑到了那个特别有出息的人物,那就是一个大功德。 程星河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你说你,上辈子建庙狂魔,这辈子也没耽误。」 是啊,除了这个净秽灵童,其实还有一个庙得盖——是上次在石榴地遇上的那位送子娘娘。 她的小金牌还在我这里呢。 这块是麒麟地,那送子娘娘和净秽灵童正好全合适。 我就让程星河停车,下车去看看,结果一下车,就看见前面一大堆的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呢。 「不行啦,出人命啦!」 有个人厉声一喊,把周围的人全镇住了。 「你起来,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这一下你哭我叫的,我就挤到了前面去了,一看清楚了,我顿时一愣。 只见几个人揪住了和上,像是要跟他拼命:「大家快看,就是这个无良开发商逼死人!」 有段时间没看见和上了,他又走背字了? 和上正跟他们掰扯呢,一回头看见我,俩眼冒了亮光,大手往头顶上一捋:「北斗,你可算是回来啦!」 第188页 第1836章 麒麟破身 我打眼一看和上的福德宫,就知道这货一段日子不见,又遭了倒霉事了。 周围是铲车和建筑工人,但都停工了在盯着这,两男一女则死死拽住了和上,把和上高级定制的西装抓的全是褶子,和上的安全帽成了个大项鍊,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后面是一个极大的红色建筑,建筑周围是很大的停车场。 「这地你新拿的?」我四下看了一眼:「这几位是维权的?」 和上一拍大腿,跟看见亲人似得,话都不会说了。 周围的人一看突然出来个我,都有点莫名其妙:「这谁啊?」 和上一膀子把锁他脖子的女人甩开,想冲着我走过,无奈俩男人膂力过人,抱住他大腿不撒开,和上一动,走出了陷入沼泽般的步伐。 和上一靠近,我吸了口气:「怎么,这块地,是不是闹玄乎呢。」 和上激动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还是你靠谱!」 说着,他低头就跟抓住自己裤腿的人说道:「你们还不快起来?真正的大师到了,你们这点小事儿,在大师这,那是老虎吃蚂蚱——小菜一碟!」 面相是人的风水,和上迁移宫上冒了一个大痘,一股子青红气,主内忧外患——工作上本来就被内部排挤,实施上又被外部阻挠,可以说胡同打狗两头堵。 而他田宅宫上气汇聚,说明脚下这块麒麟地,归他管理,不过那气是「镀金」不是「实金」,说明他也是在替人干事儿。 程星河忍不住乐了:「别说,你这同学也是天赋异禀,身边老有这种滚刀肉,上次坟头蹦迪,这次满身大汉。」 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这三个男女是一家人——兄弟姐妹。 那俩抱腿男一听,冷笑了一声:「大师?还没见过毛都没长齐的大师,你要看得出,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维权?」 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开始起闹:「就是啊,别是哪里请来的神棍忽悠人的吧?」 我越过一看,就看到后面有一个大山,面前是个红宅子,我奔着那个红宅子一看,就看出来,闹半天这个麒麟地一早就有人给用了:「别说,还真是风水上的问题。」 他们不干了,看向了和上,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发商害的人,赖开发商,赖不着风水!」 「再说了,谁不知道我们家是个风水宝地!这么多年顺当着呢!都让你们给祸害了!」 四角的大红灯笼还在风里挂着,贴金字「八方来客,四面迎财,两只筷子,一笑开怀」。 大匾额上四个金字:「白家饭馆」。 程星河也看见了,用肩膀撞了白藿香一下:「你们本家。」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显然没想要这白来的本家。 饭店正在麒麟地的肚子上,这叫麒麟纳福,确实利后代,旺家财。 我一笑:「风水宝地还死人呢?死七个了吧?」 结果那几个兄妹对看了一眼,笑的更鄙夷了:「死人这事儿,是开发商告诉你的吧?可惜,打脸了——是六个,不是七个。」 自古以来,吃瓜群众都喜欢这种当场打脸的戏码,在一边闹笑了起来:「什么年代了还装大师,下去吧!下去吧!」 跟旧社会说书的一样,听取嘘声一片。 和上急了眼,就要给我说话,可被嘘声给淹没了:「这开发商也是蠢,请这么个玩意儿。」 「不蠢,能把事情闹这么大吗?不用钱砸,才闹成这样。」 程星河还想还嘴,白藿香拉了他一下,意思是清者自清,犯不上跟他们废话。 那几个兄妹也笑呢,可这个时候,岁数最大那个拿出了手机,一接起来,脸色就变了。 他俩弟妹紧张了起来:「大哥,出什么事儿了?」 老大吸了口气,看我的眼神跟看鬼一样:「张二虎——也死了。」 他妹妹一愣:「这下,还真是七个?」 周围顿时万籁俱寂,全看向了我,没人吱声了。 打脸这东西是快,速度堪比曹操,说到就到。 和上别提多激动了,扯着嗓子就吼:「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这是我兄弟,说一不二!」 周围的人低下声音:「神了……」 「是啊,一开始还以为开发商找来唱双簧的,看这样,人不可貌相,还真有把刷子。」 我貌碍着你了? 和上悄悄给我竖了个大拇指:「越来越神了!」 其实很简单,这地方的地势下,有个「无常探头」的土梁,死几个人,那土樑上就几道破口,现在正好七个。 「那你倒是说说,」那几个兄妹气势没刚才那么嚣张了,大哥这才问道:「我们这血光之灾,到底是怎么来的?」 弟弟跟着点头:「对,我们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风水宝地!这么多年,一个么蛾子没出过!」 「你们这红宅子,是这几年新漆的吧?」我答道:「再想想,你们家这几年来不顺心,是不是漆成了红色之后开始的?」 那几个兄妹一对眼:「还真是……」 老大就埋怨弟弟:「就跟你说,别瞎搞——老祖宗说这块地忌红!」 「那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红色显眼,指望着多招几个客人吗?我也是好心。」老二梗着脖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第189页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那个妹妹指着我说:「听他怎么说,这地方怎么就不能是红色了?」 是啊,麒麟纳福万般好,可肚子偏偏不能是红色,一旦是红色,那就不是麒麟纳福了,而是麒麟破身,不光要买卖不好做,保不齐还会有血光之灾。 更何况,这宅子底下,一大圈暗红的气息——是秽气。 还真有东西。 他们是彻底不吭声了,周围则是一片鼓掌的声音:「厉害呀!」 白藿香扫了程星河一眼,意思是有李北斗呢,根本不用跟他们自证清白。 原来,这片地打前几年就可以开发了,地价寸土寸金,可无奈动迁一直不顺利——一户人家的大祖宅在这占了个关键位置,就是不动。 大祖宅占地不小,改成了饭店,生意不错,要动,那是天价补偿。 最近和上接手了这事儿,大手一挥——不走是吗?那把这地给他让出来,咱在一边绕。 结果刚一绕,这店闹腾起来了——说和上害死了店里吃饭的客人,让和上赔偿,不赔偿就告他们投毒。 投毒是从何而来呢?原来自从开发施工之后,上他们家来的人,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个,都不超过七天。 死的时候,身上长了一片一片的大水泡,活像长了一身肉蘑菇,死也是死的痛苦万分,别提多吓人了。 这是个怪病,一查根源,那几个死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进过这个老宅,这下没人敢上他们家来吃饭了。 他们跟外辩解说也不是人人都死,可眼瞅着死了好几个了,谁吃撑了要把这个风险抢自己头上去? 这家人一合计,事儿怎么来的?也没得罪其他人啊? 八成是这家无良开发商,为了逼着他们低价拆迁,故意投毒,断他们的活路。 于是就跑到了和上施工的地方,来要个说法,今儿抱住了和上,就不撒手了。 这会儿听我说的头头是道,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有点惊疑不定。 我就看向了和上:「你在这搞开发的时候,有没有挖出来过什么东西?」 和上赶紧摆手,叫来了一个施工一线的工头。 那工头赶过来,连忙说道:「这真没有——我们挖地的时候,电缆都标註了。」 「不是电缆。」我答道:「就是红房子附近地里刨出来的,保不齐还是残损的东西,比如碎碗片,破木板什么的。」 第1837章 一段绳子 那工头一寻思,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断绳子算吗?」 原来,前些天施工队确实是在挖土挖到了红房子附近,挖出了不少绳子,全断了。 还把几个工人喊过来作证,大家众口一词。 「把绳子给我看看。」 「那没有了,」几个工人一起摇头:「不知道几百年的破烂玩意儿,挖土机挖出来,就扔了嘛。」 能几百年还保持绳子形状的,那绝对不是一般的绳子。 那几个抱着和上的男女一听,大眼瞪小眼,显然也嘀咕这是什么意思,哪儿来一根绳子,跟家里闹邪祟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 和上已经察觉出来了——毕竟他是经歷过灵龟抱蛋地那事儿的:「该不会……」 我低声对他说道:「跟你这挖土机,还真有点关系。」 和上一听,一下急了眼,一只手就打在了工头脑袋上:「早跟你们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第一个要来告诉我,这么要紧的事儿昧着不说?」 那几个工人都抱住了脑袋:「不是,这点小事儿也报告,咱也报告不完啊——昨天还挖出了不少草根呢,要不小和总你看看。」 那就几个男女一听,也来了精神:「管什么绳子不绳子,反正,就是跟你们有关系,是不是?是不是?」 和上气的还要打人,我给拦下了,和上一反手,就抓住了我胳膊:「你快给想想法子。」 我说法子肯定给你想,不过亲兄弟明算帐,给我让两块地,我得修两个小庙。 和上一听,连忙说道:「别说小庙了——你搞俩大庙也行,到时候其他不用管,建筑这方面我包了!」 事情挺顺利。 我看向了那个宅子——这地方的秽气,是很陈旧的,年头已经很久了。 但是这么些年没剋死人,还能开饭店,就说明那秽气之前是被压住的,可能就是被绳子。 冷不丁挖断了绳子,把底下什么东西给弄出来了。 这叫「惊主」,其实在迁坟,盖新房的时候时常会遇上——神州大地几千年文明,哪块土地没有原主呢?我第一次入行,不就是碰上了张胜才作祟那事儿嘛。 你要是不把原主给请走,就修建自己的东西,那很容易得罪人。 现如今,怕就是这个情况。 只可惜绳子已经没有了,不然大概一眼就能看出作祟的是什么,好对付了。 那几个男女一听这话,就问我们到底怎么解决,给钱还是平事儿,我把结果说了,他们这才从和尚身边站起来,不情不愿的说,要是平不了,跟我们没完。 和上还在那打包票呢,我拽过和上,从容不迫的说道:「那还得你们配合。」 死这么好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上,他们能不配合吗,这也就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第190页 和上别提多高兴了:「你一出手,这事儿就稳了九成!我早就想找你,你来无影去无踪的,老是不在!」 我问他,不会是江总那的活吧?你有点犯小人。 和上一愣,一只大手玩意儿的拍我肩膀子:「要不说你神了——你最近是成仙啦!」 卧槽和上这手劲儿一直没撂下,这要是一般人,骨头架子让他拍散了。 果然,前一阵和上被我给调正了风水,运气来了,跟江总这个大开发商,在我的引荐之下一拍即合,很受江总的信赖,本来是一帆风顺,无奈何江总身边原来的人不干了——这新来的凭什么抢我们的光啊?背后给他使绊子,知道这块地难弄,故意丢给了和上。 和上接到通知,才知道烫手山芋掉自己身上了,硬着头皮干,可不是就挨上这事儿了。 不过还好和上有大肚美人地护佑,祖上积德,逢凶化吉,一准有贵人相助,好解决。 我也只能腆着脸来当这个「贵人」了。 这会儿那几个兄妹站起来了,妹妹算是个会做人的,拿着买卖人特有的热络跟我招唿道:「那这事儿,就託付给你了,你赶紧看看吧。我们这买卖,也耽误不起。」 「是啊,上头还养着个老爹呢。」弟弟也过来了:「这人到中年不得已——老的老小的小,都得吃饭!」 大哥没多说,估摸是当惯了领导,只微微「嗯」了一声。 「是啊,你帮帮这几位吧!」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是住在附近的人,有个大娘就说道:「这几个孩子孝顺——雷到了身边,都得避开他们几个!」 「就是,人家兄弟姐妹多了,都是推三阻四,不赡养老人,可他们不一样——争着抢着看护老头儿,巴不得拿个老头儿供起来,这样的好人,就该有好报!」 「我们都教育孩子,跟白家饭馆几位学学呢!」 那个妹妹挺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夸的——爹娘养自己一场,鸦知反哺,羊知跪乳,这不是天经地义嘛。」 「是啊,连父母都不顾忌的,畜生都不如,」弟弟也连忙说道:「都是应该的。」 老大再次压轴发言:「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子欲养亲不待。」 周围的人更是交口称赞,都对白家饭馆的情况挺了解,看来都是常客,难怪他们家一有事儿,都过来助阵了。 我就往红宅子看了一眼:「容我进去看看?」 这几个兄妹连忙点了点头,就把我引进去了,和上程星河他们也跟在了后面,金毛似乎不太喜欢这地方,刚才闹腾的时候,它就一直睡觉,这会儿一看我走,这才只好跟在了我后面。 这个宅子装饰的很漂亮,中式设计,十分气派,前面是个花木扶疏的穿堂,有鸟有莲池,十分幽静。 妥妥跟高价会所一样——原来弟弟念过设计师。 宽大的滴水檐下面,有一个竹子摇椅,里面窝着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穿着干净体面,果然被照顾的不错,这会儿艷阳高照,老头儿眯着眼睛睡着了。 瞬间让我想起了三舅姥爷来了。 妹妹比较热络,就给我介绍:「这是家父。」 而这个时候,我发现老头儿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攥的很紧。 第1838章 哑巴金铃 但是鹰爪似得手攥的很紧,看不出是什么。是老人家常在手里抟着的铁核桃?对了,据说这个防止老年痴呆,老头儿还让我给他买过。 几个儿女凑过来,对着老头儿嘘寒问暖,弟弟脚力最快:「爹,日头要下去啦,天凉!快进去歇着吧!」 女儿也拉住了老头儿的胳膊:「上我那歇着去,新买的乳胶枕,泰国进口的!」 「行了,上你们家去还得爬楼梯,折腾死了,」老大发了话:「就近,上我那去!」 跟街坊邻居们说的一样,三个儿女抢着孝敬老人。 程星河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龙气地那事儿,鲜明对比啊。」 是被儿媳妇塞进狗窝后化龙的老人。 但是老人不言不语,眼神是木的,这神态——老年痴呆? 弟弟妹妹输给了大哥,无奈的直起了身子,这才想起来跟老头儿介绍:「爸,这是上咱们家来的大师,调好了风水,说不定您也好了。」 老头儿还是毫无反应。 老大让他们俩别吵,自己把老头儿给背起来,奔着屋里进去了。 老头儿一条胳膊从老大肩膀上垂下来,我看见他鹰爪似得手心里,攥着的东西有一抹金光。 那抹金气——有点眼熟,是仙灵气。 「等会儿。」我拦住了老大:「容我看看大爷手里的东西。」 老大一愣,但想起答应要配合,就把老头儿的手拉下来:「爸,您给人看看。」 老头儿却攥紧了,就是不松手。 白藿香也过来了,在老头儿的手肘内侧一抹,老头儿跟膝跳反射一样,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就打开了自己的手。 手里金光流泻,是一个金色的圆球,上面镂刻着精緻的纹路。 那是个金铃铛。 看清楚了,我勐然一愣,这纹路我见过——潇湘拿到了水神信物之后,河洛过来找潇湘,潇湘的器具上,就有这个纹样。 是水神宫的象徵! 第191页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立马问道:「大爷,这东西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大爷却没听我说话,死死攥住了那个金铃铛,喃喃的说道:「我的——我的……」 「我不跟您抢,您只要告诉我……」 老大爷身体一缩,跟个小孩儿似得,显然,跟怕我跟他抢一样,几乎要从老大背上逃下去,干瘪的嘴里只重复着:「我的,我的……」 一副十分畏惧的样子。 老大连忙把老头儿往上一撑:「先生,你看也看见了,我爸这个样子……」 我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冒犯了。」 老大如蒙大赦,背着老头儿就赶紧上去了,生怕我追上来似得。 苏寻眼尖:「那是景朝前后的工艺——有缠镂丝。」 是啊,那种工艺,不光能把图案做的活灵活现,能把金器镂刻的精緻明亮,经久不褪色,现在已经失传了,只在景朝前后出现过。 苏寻这一阵子,也学会了不少。 「你有没有发现另一件事儿?」程星河扫了我一眼,用手在耳朵边做出了个摇晃的手势。 没错,那个金铃铛,固然是个铃铛,却是哑巴的,不会响。 说起来,这地方,离着杨水坪不远,难不成,是以前水神祠的东西? 一回头,老二和老三都正瞅着我们呢——女的是老二,男的是老三。 「怎么,」老二来了精神:「我爸爸那个铃铛,有什么说道?」 我立马问道:「那东西,是老爷子从哪儿弄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老三回忆了起来:「自从我记事儿起,他手里就一直攥着那个铃铛,就没松开过,对吧二姐。」 老二点了点头:「从小我爸爸就攥着那个东西,刷牙洗脸都捨不得松开,这不知道的还打听过他那手是不是假肢呢!可我们小时候问,他从来不肯说。」 这金铃铛对老爷子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痴呆多久了?」 「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也是从刷了红房子开始的。」二姐嗔怪的看了三弟一眼。 三弟自觉心虚,连忙说道:「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没生老病死的,都是自然规律。」 我一寻思,就问道:「你们总说自己家是个风水宝地,拆迁也不肯走,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 一听这个,姐弟俩就都精神了起来,看着跟在我们身边的和上,把腰板挺直了。 「这得从前些年说起来。」 原来,这家人能住上这里,也是因为祖上积德——祖上是做木匠的,上街见到了有少年卖身葬父,动了恻隐之心,把自己做了卖的棺材给了那个少年,却没让少年给自己当奴僕,让少年自奔前程,少年没道谢,跪下磕了三个头就走了,当时祖先也没多想,谁知道少年有机缘,成了风水先生,后来少年学成归来,给他找了这块地来报答。 说麒麟不破身,富贵永留存,居家常兴旺,孝子有贤孙,这一住进来果不其然,万丈高楼平地起,从普通老百姓翻身就成了土豪。 不过有几年闹动乱,被抄家,家里人差点完了,老爷子当年也是少年人,好险没整死,也硬是挺过来了,后来盖了这处宅子,都觉得这是个福地,所以哪怕给补偿,也扛着当钉子户,谁知道现在出了这种问题。 说着二姐盯着宅子:「我们老爹,这一辈子过的也辛苦,清醒的时候,唯独就这么一句要求,说这个宅子,无论如何不能拆,我们这当儿女的,这么点心愿也不能帮老爷子达到,那哪天下了地,也没脸见祖宗。」 三弟也连连点头:「我姐说得对!」 和上忍不住也嘆了口气:「别说,这钉子户当的有道理——叫谁都得捨不得走,之前闹半天是我误会你们了,跟你们道个歉。」 和上以为他们是坐地起价,敲诈勒索。 那俩姐弟连忙摆手,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小和总也不容易。 我一笑,答道:「也难怪,麒麟送贵子,几位倒是都孝顺。」 一听这话,他们俩的表情瞬间都古怪了下来,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老大位于一楼的房间。 我们几个都眼尖,虽然他们很快就把表情给遮掩下去了,但都看清楚了。 而这俩人接着就让我们继续往里看看,赶紧解决好了,还个心安。 我们跟着他们往里走,接着就问:「当初说是有几个人在你们店里倒了霉——都是些什么人?」 姐弟俩一对眼,答道:「其实,倒不是客人出事儿,是我们家招来的帮厨。」 之前白家饭馆的生意是很兴隆的, 「这几个帮厨,有什么共同点?」 别人不倒霉,偏偏他们几个倒霉,找到了这个说道就能揭穿谜底了。 这姐弟又是一对眼,露出了几分迷茫来:「这帮厨,能有什么共同点?都是外地的呗,有的是西川的,有的是薄州的……」 跟外地不见得有关系。 「我能见见其他的帮厨吗?」 「那恐怕是不行,」姐弟俩挺遗憾的摇摇头:「出了这事儿,哪儿还有帮厨肯给我们家干活啊,结清楚了工资吗,都早就走啦!」 「是啊,再说没生意,我们也请不起这么多工人,还得发工资呢不是。」 我看向了后头:「你们带着我,往后厨房去看看吧。」 第192页 到了后厨房,窗明几净,环境很好,赏心悦目的,难怪这么多熟客,而程星河一眼看到了一个位置,就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我也看见了,一个大米缸后面,躲躲闪闪的,藏着一个东西。 第1839章 一双脚印 也有仙灵气,但是极为微弱。 它身上的气色,是一种淡淡的烟火气。 程狗这双二郎眼现在虽然不是很稳定,但依然管用:「是个小孩儿,我看着像是锅盖童子。」 那就太好了,遇上能打听事儿的了。 那两姐妹一看我们的眼神,也有点紧张:「大师,你看见什么了?我们有点害怕。」 「是不是,这地方的罪魁祸首在这呢?」 「你们家还供养锅盖童子呢?」 没想到姐弟俩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明白:「什么童子?」 不是他们? 「那你们家,有人会定期在锅盖上放糖吗?」 「哎,大师,你怎么知道的?」二姐连忙说道:「我爸爸就喜欢把糖放在锅台边,弄的黏煳煳的。」 那就对了,锅盖童子无供不来,是他们家老爷子奉养的。 他们俩也听不明白,反正认定了这里有东西,都把身体给护住了,像是怕谁挠他们一样,往外一路跑:「大师你先看着,我们不在这打搅了。」 和上也紧张了起来,把袖子往上一撸:「北斗,那东西在哪儿呢?我劲儿大!」 我摆了摆手:「别着急,不是坏人。」 说着往前了一步,可我一往前,那个小小的身体就往后一缩,像是十分害怕。 和上有点纳闷:「不是坏人?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能用东西来形容呢?这是家里的平安神之一。 只要有信仰,就能催生出神灵来,我们遇上过几位家神,家神之外,各司其职的门神,灶神,井童子,也都是耳熟能详的。 而眼前这个锅盖童子,跟井童子十分相似——都是用来保护入口之物的。 以前那个年代,粮食有时比人命还金贵,入口之物绝对不得马虎,一般有灶神坐镇,但要是经常做饭,大量做饭的地方,也会有人来延请锅盖童子。 他是做什么的呢?顾名思义,守护锅里食物的——旧时代很多没超度过的饿鬼,一见到了刚出锅的餐食,就会过来一拥而上,吸食食物,被死物吸食过的食物,味道会很差,人还会得病,尤其饭店最忌讳这两样,东西不好吃,吃了还拉稀,你就等着喝风吧。 锅盖童子就是在揭开锅盖的瞬间,以锅铲为武器,把那些上前的饿鬼一一击退的小神灵。 老辈子人,在饭店这种烟火不断的地方,往往就会用甜东西来请锅盖童子看守食物。后厨做饭做得越多,锅盖童子也就越厉害。 看来这位锅盖童子,有日子没吃着供品了。 我回头看向了程星河,程星河叽叽咕咕就嫌我薅羊毛就照着他一个薅。 不找你找谁,这甜东西除了你,也没人有啊。 他一边嘀咕,一边摸出了一包宾格瑞草莓牛奶,一把森永芝士小方酪:「报销」。 这货最近是有钱了,都吃上外国进口货了。 果然,那一阵甜香散发出来,一只乌青的小手犹豫了一下,就从挨着灶台的米缸后面伸出来了。 他们吃的是精气,供品倒是不会少。 我松了心,肯吃我们送的东西,那就有的聊。 我往前了一步,就问道:「尊神,我们跟您打听个事儿。」 米缸后面响起了一阵平常人听不到的咳嗽声:「大兄弟,你,你问个啥?」 像是吃东西噎着了。 「关于这家帮厨的事儿,」我答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米缸后面一阵沉默,紧接着,他声音就不自然了起来:「他们不是在俺厨房里死的。」 「我们不是来跟您问责任的。」我把来意说了一遍:「就是请您行个方便。」 锅盖童子又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俺在窗户口看见,他们——是在那头倒的霉。」 那乌青小手指向了一排紫藤架:「后面那一排房子就是!以前是东家的书斋,后来给新来滴员工当宿舍啦!」 这么说,那些死去员工的共同点,还有一个,就是,都是新员工。 越过紫藤架,那是一个精巧的小院落,门口有个金子匾,上面写着「思雨轩」。 而这个时候,正看见,老大把老爷子给背进去。 老爷子手里,还死死攥着金铃。 我一愣:「你们东家,也住在思雨轩?」 「死也不走,以前没毛病的时候,说灵位也得停在了思雨轩。」锅盖童子像是正在狼吞虎咽。 我跟程星河一对眼——这么说,那些七个新员工出人命,还真跟老爷子有点关系。 和上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立马问道:「怎么着,老爷子那么个迷迷瞪瞪,病病殃殃的样子,还有鬼?这不是人不可貌相吗?」 那也未必——要是跟老爷子有关系,为什么挖断了绳子之后才出人命? 「具体又是怎么死的?」 照着之前白家兄妹的说法,那七个人死的时候,身上长了一片一片的大水泡,活像长了一身肉蘑菇。 这可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第193页 锅盖童子刚要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响动,吓了我们一大跳。 再一转脸,锅盖童子像是受到了惊吓,已经消失了。 出去一看,闹半天是厨房的匾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掉下去了,摔在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那对姐弟也从院子对面远远跑过来了,一看清楚,二姐就开始埋怨:「早知道自己掉下来,一早就卖给上次那个收木头的了,给三千八呢!」 「那不是寻思着,上次有个专家说这是乌珍木,沉一沉更值钱吗?二姐你就别说了,咱们家这两天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子——就没那个财面儿。」 「财面儿财面儿,归根到底你不把咱们家房子漆成了红色,也没这么多事儿。」 俩人正吵着呢,一看我们出来,连忙问道:「大师啊,你说这是个什么徵兆?」 「碎碎平安,是不是?」 匾额是家里的「门面」,脑袋都落地了,能是什么好徵兆? 而且,我还看见了,这匾额上,也有一些秽气,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触碰过。 简直像是——有谁在故意吓唬锅盖童子。 但我也没直说,就敷衍过去了:「方便的话,我们想上思雨轩看看去。」 他们一对眼:「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请快请。」 一问之下,这思雨轩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修建的——那个时候,他的家族逃过一劫,第一件事儿,就是修了这个小院落, 平时老爷子就在院子里闷着坐着,从来不出去跟一般老头儿似得钓鱼下棋,两姐弟认定,老头儿老年痴呆,说不定就是不跟别人交际闹的。 进了思雨轩,院落干干净净,两排小房子也很整洁:「老爷子这么喜欢紫藤花?」 触目所及,入口到院子最里头,头顶上都是紫藤花架子,不知道多少年了,藤蔓纠结缠绕,到了花季一定特别漂亮。 不光如此,就连椅子上,檐角上,一切有装饰花样的地方,全部都是紫藤花的纹样。 「听说麒麟地里,紫藤带财,」两姐弟答道:「为着个好兆头。」 这会儿老大正从屋里出来,抬起手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口型说道:「刚睡着!」 越过窗户,老头儿已经睡熟了,可一只手,还是死死攥着那个金铃铛。 「也没辙——在别的屋子,他不睡!」 这个时候,已然是日暮西斜,我们也就留在了这个思雨轩里,等着这地方,到底能出什么么蛾子。 天凉了,我们就进屋里等着,枯坐无味,和上神神秘秘往兜里一掏:「锄禾日当午,大家斗地主?」 程星河挺高兴:「君自故乡来,谁也别耍赖。」 平常就你耍赖耍的多。 一玩儿起来时间过得快,我跟和上程狗打牌,白藿香整理这次在外头弄来的新药,苏寻四处看古董,等程星河的四个二分别被和上和我的王炸镇压过几把之后,天已经黑透了,程星河输的面红耳赤,青筋毕露,还要折腾着赖帐呢,忽然觉出后面如芒在背。 一回头,我们都愣了一下。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死死盯着窗户外面。 我们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来了,紫藤花架子上,全都是厚厚的一层雪花。 我要把牌收拾起来,可程星河忽然拉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往外头看看。 怎么了? 我对着外头一看,一下就屏住了唿吸。 只见满地的雪花上,在花架子前面,出现了一双突兀的脚印子。 就只有一双,好像一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那脚印子的方向,对着的正是我们的门口——那个人,一直在外面盯着我们。 秽气…… 和上也看见了,脸一绿色:「站在那的,是个什么东西?前后都没脚印子——会飞啊?」 我还看见,脚印子中间,有一道痕迹。 像是一道车辙一样。 那双脚上挂着什么东西——脚镣? 而那双脚的大小,看上去三十五六号的样子。 要么是少年,要么是女人。 「来了……」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来了……」 是老爷子的声音——他正死死盯着一扇内门。 第1840章 臂上抓痕 我们立刻看向了那个内门,果然,内门前面,淌下了一抹水迹——正像是有人踩着满脚的雪,融化在了这里一样! 那个东西,进来了。 和上弄清楚了:「这么说——伤人的不是老爷子,是其他东西?」 我们就说嘛——跟绳子有关系的,必然不会是老爷子一个这么简单。 那个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本事不小啊! 程星河已经把凤凰毛给摸出来了:「那东西速度挺快。」 苏寻默不作声,手里已经抓了一把木头片子——要用来摆阵。 这地方万籁寂静,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嗤……」 我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悄然拖行过的声音——硬要形容,像是刷锅的炊帚扫过地面的声音。 金毛也反应过来了,噌的一下从暖气片下面窜起来,对着那个方向就扑过去了。 我跟金毛几乎是同时抢了过去,就看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出现在了一个黑洞洞的房间里面。 第194页 那个身影没想到我这么快,飞快后退——那个姿势,简直翩然若仙! 我反手七星龙泉划出,那人影被逼退,还想另找一个地方,可金毛已经挡在了后面。 「女的……」程星河已经追过来了:「是个长发女人!」 我这个时候,也看清楚了。 当时就心里一震——难不成,就是预知梦里,和路灯杆底下那个? 就这么一失神,那个身影从金毛头顶越过,奔着我这边就过来了,我们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唿啸:「你们拦着我,你们都是恶人!」 我回过神立刻就要拦她,可身体一动,就觉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老爷子! 我一愣,他都痴呆了,用人背进背出的,腿脚还能这么快? 他一只手,就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个身影,想跟我说什么,可大概因为太紧张了,舌头不利索,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他既然在身边,那自然也不好用七星龙泉——煞气噼不上他,他风烛残年,三魂七魄也会受到影响,会折寿的。 我立马把老爷子护在后面,那东西都出来了,机会转瞬即逝,怎么也得抓住:「程狗!」 程狗不用我说,早甩开了凤凰毛,要把她给拦腰抓住,我看到了一个轻飘飘,跟贞子一样的身影,身材纤细,满头长髮把头脸脖颈,甚至身体都给遮挡住了——简直跟缠绕在身上的一团乌云一样。 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头髮。 凤凰毛已经拦腰把她给拦住,程星河的声音高兴了起来:「洞仔,接住!」 只要能把她逼入到了苏寻设下的阵法里,她就出不去了。 苏寻早就准备好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个身体勐然反折了过来,几乎跟自杀一样,强忍着腰上凤凰毛烧灼带来的痛苦,对着程星河,就扑了过去。 程星河一愣凤凰毛反手后拽,跟起重机一样把她吊起,而这一瞬,那身影倏然靠近了一边的和上,一把就抓过去了。 和上看不清楚这是什么,还愣着呢,白藿香一下过来,撞在了他身上,把他撞开,程星河一愣,大骂那东西给脸不要脸,凤凰毛瞬间收紧,死死勒在了她腰上,就听见她一声吼,还想挣扎,我早扑过去了,一只手把麒麟玄武令拍到了她额头上。 不出我所料,接触到了麒麟玄武令,那身体勐然一颤,我也没留情,一脚就把把她踢到了苏寻的阵法里, 身后一道白光,我们全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影蜷缩在了阵法里——一大块提花地毯上。 她的身体头脸,全部被水藻似得黑髮覆盖,髮丝之中偶尔露出一丝雪白的肌肤,亮的耀眼。 我之前就猜测,这东西跟金铃有关,也就是,跟水神宫有关,一用麒麟玄武令,果然没错。 我厉声就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作祟?」 那身体不住的颤抖:「我——我要报仇!」 「报仇?跟谁报仇?」 那身体不肯抬头,但是声音咬牙切齿:「跟这一家人报仇——他们得死,他们得死……」 我这才看到,被长发遮掩下的雪白双足中间,拴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道锁链。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东西,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她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仙灵气了,只剩下秽气了。 毫无疑问,那几个帮厨,就是她杀的。 「你叫什么,到底从哪儿来的?」我把声音尽量放柔和了一些:「你说清楚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会帮你的。」 那声音一颤:「当真?」 现如今一听,她的声音极美,简直跟天籁一样——传说之中美人鱼的歌声能把水手给诱惑住,想必就是这种声音。 她吸了口气,这才恶狠狠的说道:「恶棍——白家的,恶人,他们全得死,你要是帮我,就杀了白家人……行不行?」 我们不由自主看向了白老爷子——难不成,他干了什么事儿了? 而那声音极为急切:「行不行?」 我只好说道:「我们现在不能杀人……」 「什么?」那声音又惊又怒:「你们帮着白家人?」 话刚说到了这里,忽然「扑」的一声,白老爷子勐然就趴到了地上。 老人家站不稳当,扑倒了也不稀罕,可一看清楚他趴在了哪里,我们全愣住了——他不偏不倚,扑在了苏寻摆的木头片上! 这一下,木头片被沖开,禁锢那个身影的阵法失效,门窗轰然洞开,那道身影,几乎跟一道飓风一样,奔着外面就扑了过去。 「你们不配拿着麒麟玄武令,你们帮着白家,那就都是恶人……」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恶狠狠的迴荡了起来:「你们会遭报应的……」 我们立马就追了出来,可谁知道一出门,就跟几个人撞了个满怀——白家三兄妹来了,知道下雪了,给我们送了毛毯,这一撞,毛毯全落在了雪地上。 再追出去,已经没影儿了,还要出院子呢,就听见身后白二姐的声音:「坏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三兄妹正盯着和上的手臂。 和上肌肉喷发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抓挠的指甲印子。 和上摆了摆手:「小事儿,不知道怎么挠的,明天就好了。」 「好不了了……」白二姐颤声说道:「那几个死了的帮厨——就是有了这个印子之后,长出肉蘑菇的……」 第195页 第1841章 吃人嘴短 我心里一沉,立刻看向了和上的手臂。 和上不自觉,还想抓两下,似乎是奇痒难耐,白藿香摁住了他的手,我就看到,那几道子抓痕底下,似乎滋生出了什么东西——像是细小的肉芽。 上面缠绕着秽气。 白藿香立刻用拿药,可药一涂上去,那些肉芽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皮肤底下微微颤动,简直跟幼苗要破土而出一样,和上表情更痛苦了。 「这肉芽,越来越大,会长成了肉蘑菇,七天……」白老三也吸了口气:「就七天……」 那七个人,没一个挺得过七天。 白老三充满同情的说道:「小和总,要不,你也准备下后事吧?」 和上嘴角一抽,看向了我,却忽然大手一挥:「我不怕。」 白家三兄妹一愣。 和上看着我,满怀希望的说道:「他会帮我想法子的。」 我心里却一阵发酸,这个傻货,就这么信得过我? 白藿香转脸看着我:「怨气种进去了,要想治好了他,非得那东西的头髮不可。」 这种情况,叫「种怨」,这些肉芽,都是那长发女人的怨气化成的,她是用自己的命来下怨气的,解铃还须繫铃人,非得她身上的某种部件,才能化解怨气。 「这么说,那东西又来了,还当着你们的面伤人……」白老大看着我的眼神惊疑不定:「那东西,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你们,真的解决的了吗?」白二姐也跟着迟疑了起来。 白老三没吭声,可显然心里想的,也跟哥哥姐姐一样。 程星河很不高兴:「你们丧气的倒是够早的,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白家几兄妹一对眼,也都没多说,转脸看见老爷子,赶紧奔着老爷子就过去了:「爸,听我们的,别在这个院里呆着了!」 「就是啊,这地方真不干净!」 可老爷子一只手攥紧了金铃,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就是不肯走。 白家三兄妹拼了命的就要把老爷子的手给抠开,可老爷子忽然哀哀的哭了起来:「不走……不走……」 一只手摁住了三兄妹的胳膊。 是苏寻。 「老爷子说了,不走。」 白家三兄妹看出苏寻不像是什么平常人,不由自主就把手给缩回去了,表情都很懊恼,再一合计,又怕那个邪祟捲土重来,把自己给祸害了,转身就要走。 我却说道:「等一会儿。」 他们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之前你们说,那几个受害的帮厨没什么共同点。」我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住在这个思雨轩的,你们怎么没说?」 这话一出口,白家兄妹都颤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老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程星河一笑,一只手在周围虚晃了一圈,神神叨叨的说道:「我们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白家三兄妹顿时就僵住了,白老三浑身一颤,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二姐眼疾手快,倒是把他给捞住了,连忙说道:「我们,我们这不是没想起来吗?再说了,住哪儿不是住啊!我爸还住在这呢,不也没事儿吗?我看,就是巧合……」 刚才还说,「这地方」不干净呢。 说着,怕我们叫住他们似得,就跌跌撞撞往外走,一出去,好险没在雪地上滑一跤。 「你说,他们到底能不能行?」 「别抓不住了那东西,还弄出了别的么蛾子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小和总都倒霉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就不该争!现在,什么样子啦?」 「你还说我?要不是老三把房子漆成红的,能成麒麟破身吗?」 「现在说我——一早你们怎么没拦着?现在,有事儿赖小秃?」 那动静好像快打起来了。 程星河皱着眉头:「这几位麒麟贵子,看来都不是善茬啊。七星,现在怎么办?」 「现在,好好休息吧。」我答道:「那东西受惊,今天肯定是不会出来了,养好了精神,明天再看,和上,你怎么样了?」 和上冒了一头汗,摇摇头:「小事儿、」 白藿香虽然没法给伤口药到病除,不过准备了麻醉剂,和上暂时不会太痛苦。 除了白藿香单独有个房间,我们守着老爷子睡下,金毛也照旧趴在了暖气片底下,这一阵子确实也挺累,加上外面下雪,格外安宁,所以睡的十分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放心不下和上。 不过和上用了药,鼾声打起来比我们还快。 在鼾声里,我们也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潇湘现在怎么样了?跟河洛争位置,吃亏了没有? 那些反叛她的水族,是会后悔,还是必死抵抗? 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她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看见了一个场景。 我站在一个很高的檯面上,盯着下面——那条巨大的白龙。 潇湘的元身? 可那些光华璀璨的鳞片斑驳脱落,高傲的头颅,沾满了污泥。 她被豢龙氏的锁链,一层一层扣住。 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只有仇恨。 第196页 为什么——会这样? 而我的声音凛冽决绝:「让她——永不超生。」 简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巨大的五爪白龙一声龙吟,嘴角有血——我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有朝一日——我白潇湘,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心里很痛,很痛——像是被一道巨石死死压了下来。 我和她,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在巨大的窒息和压抑之下,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这跟之前的预知梦,不太一样。 反倒是很像以前发生的事情。 真龙骨里的回忆吗? 一直到醒过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盘踞在心口上,挥之不去。 一转脸,妈的,程狗的姿势跟个迴旋镖一样,一只脚搭在了我胸口上。 好傢伙,那种难受的要被压死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我一把将程狗的腿给扒拉下去,他浑然不觉,打两个滚,嘴里吧嗒吧嗒的,像是在梦里也在吃东西。 我坐起来缓了口气,胸口的重压,却跟惯性一样,依然存在。 好像,不光是被狗腿给压了造成的。 「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到了一阵吚吚呜呜的声音。 转过脸,是老爷子。 跟映雪读书的成语一样,外面很亮,透过雪光,看到老爷子蜷缩在床角,一只手,死死的还是抓住那个金铃。 就好像,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在等着什么? 是人,还是…… 那个金铃,又为什么是哑巴的? 紫藤花架子的阴影映在了窗户上,宛如一幅水墨画。 他又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紫藤花呢? 等天亮起来,我们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后厨房去了——找锅盖童子。 昨天,锅盖童子的话,因为那个坠落的牌匾,也只说了一半。 程星河在锅台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莲子八宝汤。 下雪的时候能喝上这个,大概算是人生一大享受。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那个乌青的小手,又迟疑着伸出来了。 「你跟我们说说,」我指着和上的手臂问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不吭声。 「是不是长毛的?」 「那不是,」锅盖童子连忙纠正道:「那可不是长毛滴,比长毛滴厉害多啦!」 锅盖童子虽然仙灵气小,可好歹也是吃供奉的,自然不会畏惧长毛的。 「那是什么?」 他不吭声。 我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一咬牙一闭眼,又掏出一排养乐多和两包牛奶糖。 「这多不好意思,俺也不是图你们这个。」 乌青小手抓走了那些食物。 「不是俺不说,那东西厉害滴很,以前是那头来滴!一说了,怕你们也倒霉,让它挠滴滋味,可不好受哇!」 那小小的,乌青的手,指向了笔架山——也就是九鬼压棺地的方向。 果然,是潇湘出来的位置。 第1842章 断扫帚眉 那就跟那个金铃上的图样对上了。 我又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一跺脚,再祭上一盒巧克力派,一瓶子巧克力奶:「难得遇上了同道之人——就当给他过年了。」 「这,你们多破费,问就问,拿啥东西,是个长头髮女人,也有仙灵气——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被挠了,估计也看见了。」锅盖童子把刺熘刺熘的声音压下去:「呀喂,这个好喝,甜。」 我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难道,用石头砸我脑袋的,是她? 「她跟水神,什么关系?」 「那不知道,俺当锅盖童子时间也不老长。」他打了个嗝,像是终于吃饱了,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们开饭店俺才来,也就五十多年光景,你们几位,是来帮这家东家滴?」 「对了,我看见东家手里有个铃铛,那铃铛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俺也不知道——俺又出不了厨房!俺就知道,他拿着那铃铛,跟命似滴,有滴时候,就对着月亮摇来摇去滴,想把铃铛给摇响了,害,那是个哑巴铃铛,摇不响滴!可他就跟不知道似滴,就是没完没了的试。」 老头儿,哑巴铃铛,思雨轩,长发女人,断了的绳子——这隐然,已经像是连上了一条线。 「哎呦……」 这个时候,和上忽然吸了口气,我一转脸,就看见白藿香撩起绷带给他换药,结果伤口一露出来,我们几个顿时圈皱起了眉头。 他胳膊上的抓痕,竟然扩大了一倍。 不光是扩大了一倍,上头的肉芽也成了肉球,像是一张一张狰狞的的嘴,正在往外扩散吞噬。 这东西,长得这么快? 无论如何,得把那个长发女人给找到。 「我还是觉得,老头儿跟这事儿脱不开关系。」程星河往院子里面一抬下巴:「要不然,就擒贼先擒王。」 老头儿又坐在了房檐下面,眯着眼睛看雪,好像一个老吉祥物。 程星河接着说道:「昨天也不大对于劲儿——你说,他把阵法给破了,是巧合,还是……」 苏寻来了一句:「不像是巧合——那个阵法,本来不在他活动范围里,他是强行越过去的。」 第197页 「这事儿不能跟东家有关!」锅盖童子忽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东家是个好人。」 原来,锅盖童子,就是东家请来的。 那一年,因为灾害,所有人都在挨饿,饭店早就开不成了,可饶是那个时候,东家省下一口自己吃的,也摆在锅台上,敬献厨房里一年四季辛苦的神灵。 那个时候,锅盖童子还是一个饿死的游魂,就是被这点敬献吸引过来,不知不觉,就成了这里的锅盖童子,一直尽忠职守——东家不痴呆的时候,还时常给他奉东西呢,直到最近人傻了,这才挨的饿。 锅盖童子有锅盖童子的操守,哪怕是守着食物的,可主家不给,那他绝不监守自盗。 难怪饿成了这个样子。 「反正,东家绝对不会害人。」锅盖童子说道:「俺愿意打包票。」 程星河吸了口气:「包票——这年月,包票也过时啦!」 这地方,五十多年前也闹过一次灾…… 刚一转身,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哥,你可算回来啦!我在门脸等了你们好几天了!」 我们几个一回头,就都高兴了起来——哑巴兰回来了! 苏寻尤其高兴:「你好了?」 哑巴兰反手做了个健美教练亮背肌的姿势:「那是,看咱这块头!」 你又没啥背肌。 「这一阵辛苦红姑娘照顾你了,」我立马问道:「她怎么样了?」 「好是好,藿香姐给她的药她吃了,说是管用,也不怎么咳嗽了,」哑巴兰嘆口气:「可惜,叫她来咱们这住几天,她就是不来!」 人家是灵骨童女,要务在身,当然不能随便走动了。 寒暄没几句,哑巴兰就没心没肺的说道:「哥,咱们门脸,又来新人啦?」 我转脸一看和上:「你说他?不是……」 「哦,和上也在呢?」哑巴兰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和上见到了哑巴兰,勉强笑了笑——也遮掩不住心碎的表情。 他对哑巴兰一见钟情过。 我一皱眉头,他刚看见和上? 「那你说的是谁?」 「一个长发女人,」哑巴兰说道:「就跟在你们后头呢……」 说着,一挠头:「刚才还在呢,这么一会儿,上哪儿去了?」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后背就冒出了鸡皮疙瘩。 一直在我们身后?可我们,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哑巴兰没心没肺还四处看呢,我回过头,就看向了身后。 这个地方的秽气极不稳定,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怎么也辨别不出在哪里。 既然曾经是跟潇湘沾边的仙灵,有这种本事,也不奇怪。 不过很可惜,它已经从仙灵变成沾满秽气的异物了。 跟阿四一样。 雪还在无声无息的下着,触目所及,一片亮眼,就几糰子东西微微冒着没被遮挡干净的绿头。 正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一阵闹腾。 「人是在你们这死的,你们就得想辙!」 「对,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 而那几个姐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也不怪我们,要怪,就怪那个无良地产商——要不是他们挖坏了风水,那不至于让孩子丧命!」 听上去,是那几个死去帮厨的家里人来要说法了。 我们也就跟过去了。 那白家姐弟一看和上来了,可是高了兴了,连忙就指着和上:「他就是开发商!」 这一下,好几个人跟狼群似得就扑上来了:「爱是谁是谁,总之人死了,你们就得赔钱!」 「赔钱!」 和上同情他们是受害者,一开始好说好道,说肯定给说法,现在正在查什么的。 可那些人不依不饶,还有几个老娘们奔着和上就撕咬了起来,让陪儿子。 和上哪怕力气大,也忍着没还手。 我倏然想起来,和上在念书的时候,也也曾经是个刺头,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也到了「顾全大局」的年纪了。 我来了气,一下把那几个人拽开了,指着和上的手臂:「你们看清楚了再抓。」 那几个闹事儿的一下就给镇住了:「肉蘑菇……」 「长了这玩意儿,什么下场,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你们再挨过来,倒霉的就是你们。」 他们面上悚然变色,不由自主,就都后退了好几步。 白家姐弟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把他们往外赶:「去吧去吧,开发商都这样了,你们最好还是回去等通知。」 那几个维权家长没辙,只能转身悻悻往后走。 我还注意到了,这几个维权家长打扮的都很寒酸,性格又都很泼,一看就都是刺头。 这也算是个共同之处。 我趁着白家姐弟不注意,就跟过去了:「你们几位的儿子长什么样,我也没看过,能不能给我看看?」 一开始他们认定我是「对方」的人,很警惕,但可巧一个家长认识风水铃,也就把孩子照片拿出来了。 我一一看了看照片,心里有了数,全是主横死的断扫帚眉。 「这几个孩子是同时的病,还是一个一个得病?」 「日子是一个接一个。」那几个家长对看了一眼:「他们这老换人。」 果然,我也觉得,这个饭店的规模,不会同时用七个帮厨。 第198页 「你们这几个孩子,临死的时候,留下点什么没有?」 「那还能留下什么,就留下点钱——这疑难杂症,还没来得及给他花,人就没了,还说娶媳妇买楼呢……」 我差不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第1843章 捂眼遮耳 「你们等着吧。」我答道:「快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这几天,肯定给你们说法。」 「说法不说法的,关键是赔钱!」 「是啊,那么大一条小伙子,要是活着,一辈子得挣多少?赔钱!」 不过他们顾念我是个「大师」,又是局外人,所以也都没敢多说什么,敦促我赶紧催钱。 我点了点头,就回到了屋子里。 白家姐弟看我问话,还有点紧张,一看我回来,就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可我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就问道:「出事儿之前,你们家这一年的买卖还兴隆?」 白老三忍不住说道:「兴隆个屁,人工也贵,客人也少,裤衩子都……」 结果话没说完,屁股就被白老二给踢了一下,立马闭上了嘴。 「我弟弟不懂,我们家生意可好了,都是附近的老街坊,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来给我们捧场,都是稳定客源,不少赚钱,所以我们先前要的补偿款,那也是应当应分。」 白二姐倒是伶牙俐齿。 白老大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一笑,看向了这块麒麟地:「你们知道这块地,为什么不能是破身麒麟吗?」 三兄妹互相看了一眼:「我们这些掌大勺的哪儿懂这个呢。」 「动物世界都看过吧?受伤的动物,身边会引来垂涎三尺,趁人之危的勐兽。这麒麟一旦破身,也会引来其他的怪东西。」 三兄妹好像还是没明白:「那——就是因为麒麟破身,才把长肉蘑菇那东西引出来的?」 「那不又赖到我头上来吗?」白老三不干了:「这矛盾了啊——你明明说是绳子被小和总弄断才引来的。」 我一笑:「是除了那个让人长肉蘑菇的之外的怪东西。」 三兄妹一愣:「先生,你可别吓唬我们——除了那个东西,还有其他玩意儿?那不是更受不了了吗?」 有些怪物,哪怕连我们,也看不见。 「算了,我就不泄露天机了。」我接着说道:「我这么问吧——你们想抓住那个让人长肉蘑菇的东西吗?」 三兄妹面露惧意,立刻勐点头。 「要是想抓,就帮我个忙——晚上你们三个全上思雨轩来,就一样,得把耳朵和眼睛给捂住。」 三兄妹一愣:「这是什么说道?」 「你就说,你们答应不答应吧。」我答道:「不答应,这事儿就没完——你们也看见了,小和总也中招了,要是他也出事儿,别说补偿了,保不齐他们公司,还得管你们要补偿呢,你说能买卖地皮的,那得是多有能力的地界?」 三兄妹一对眼,犹豫了一下:「那,保证安全吗?」 「怕什么?」我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三兄妹寻思了半天,说商量商量。 程星河把头给探出来了,嘴里嚼着灯影牛肉丝:「怎么,我们家李柯南又知道那只有一个的真相了?」 有时候,真相也不光只有一个。 「李北斗,不好了!」 是白藿香的声音。 我心里勐然一沉,立马跑过去了。 一进屋里,就屏住了唿吸。 只见和上蜷缩在地上,来回的滚,脑门上是豆大的汗珠:「北斗,你,你就跟白医生,说,说一下,给我那药加点量——实在不行,给我开点安眠药也行,我,我坚持不住啦!」 我一眼就看见,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和上手臂上的那些划痕勐然又膨胀了一倍,弯弯扭扭的,竟然跟带鱼那么大了,也不光是在手臂上,已经蹿到了左边半个身子上了。 那些肉芽也从嘴巴的形状,直接炸成了香菇那么大! 和上这人我太了解了,为了面子,能跟小混混打赌,拿啤酒瓶子砸脑门,谁先躺下谁认怂,连着干翻好几个混混,面不改色,现如今能疼成这样,我是第一次看见。 他难受的,也许根本没法想像。 「怎么回事……」我立马看向了白藿香:「麻醉药不管用了?」 而且,这扩散的也不对,那几个死去的帮厨,不是熬了好几天才这样吗? 「速度太快了,现在人能承受的麻药,都不管用了,再加大剂量,会对他的身体有没法逆转的伤害,」白藿香吸了口气:「你得赶紧想法子找到那个女人,他这个情况,不大对劲儿。」 哑巴兰已经弄清楚来龙去脉了:「不是说,能活七天吗?」 白藿香摇摇头:「这一次,跟前面几个都不大一样——他这个速度,别说七天了,要是找不到解药,恐怕过了今天午夜,人就不行了。」 那个幽怨的长髮女人,是恨透了我们了。 看着在地上来回打滚的和尚,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试试。」 阿四。 阿四自从跟着我们回来,一直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我们做事儿。 「可你这身体才刚恢復过来……」 「我死不了,」阿四蹲下,一只手握住了和上受伤的那个手臂上,一股子秽气,就被她给吸到自己身上了。 第199页 她脸色再一次难看了下来。 和上却像是舒服点了,那些恐怖的「肉蘑菇」也终于停止了生长,他睁开眼睛,看着阿四,也是一愣:「这小孩儿……」 阿四一双手,就盖在了和上的眼皮上。 和上睡着了。 我心情是很复杂的——阿四的秽气刚被净化,可和上形势又危机,让人根本没法选。 「不用担心。」阿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这是为了给我盖庙——我付出点什么,理所当然。不过……」 她看向了和上:「这秽气太重了,我只能让他少受点罪,没法延长他的命。」 午夜之前,非得抓住了那个长发女人不可。 「哥,有啥我能帮忙的吗?」哑巴兰摩拳擦掌:「老长时间不干活,想着舒展舒展身子骨。」 我一寻思:「那就得辛苦你了,你帮我去买几样东西来——我把东西发你手机上,上城北的美人鱼花店,提我名字打八折。」 我以前打工的时候,跟那是长期合作伙伴。 苏寻也跟上了:「我也去。」 哑巴兰一看手机上的清单,忽然皱起了眉头:「这个季节——能有吗?」 第1844章 走兽之地 「没事儿。」我答道:「去了之后你跟老闆一说就行了。」 哑巴兰向来信得过我,也没多问,带着苏寻就走了。一边走着,哑巴兰还跟苏寻形容什么,两只胳膊比划着名,像是在说,从红姑娘那养伤的时候,看见的新鲜事儿。 苏寻看着他就笑,笑的特别开心。 「七星,」程星河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刚才听你说,麒麟破身,会引来其他的怪物?那咱们一口气得对付多少个?」 我领着他翻到了墙头上,往东西两头一指:「你看,麒麟两边成什么形状?」 麒麟破身附近,有几个山包,交错杂乱,银装素裹之下,勾勒出了巧妙的图案,一个成了走兽状,一个成了鸟状。 程星河皱起眉头:「这我哪儿认识啊——不过,你的意思是,麒麟破身,会影响周围的风水,这风水,会再对人形成影响?」 我拍了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也。」 「你个不孝子,跟谁孺子呢?也不怕雷噼了你。」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九鬼压棺地:「又跟你老婆有关系?」 但愿吧,如果那个长发女人真的跟潇湘有关,也许,关于我跟她的事情,就能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了。 不长时间,白家兄妹似乎是商量好了,奔着厨房就来了,笑嘻嘻的,还带了食材,白二姐热络的说道:「几位先生辛苦了,我们给你们做点东西,聊表一下地主之谊,几位别嫌弃。」 程星河一眼就看出来了:「哟,酸菜白肉火锅!」 后厨开火,三个人合作——白老三帮厨,白二姐摆盘,白老大掌勺,很快香气瀰漫,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在朦朦胧胧的白雾之中,我隐约看到,半空之中漂浮着一些东西,对着那些香气就聚拢来了。 对了,这就是来跟着「蹭吃」的游魂。 越是经常有烟火的地方,比如后厨,小吃摊子,就越容易引来这些东西,没人给上供,就过来分一杯羹。 烟雾之中密密麻麻,像是挤在一起的脸。 程星河皱起眉头,拿起个拖鞋就要打过去,白藿香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就拉住了他:「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它们都饿了多久了,吃一两口你又不会饿死。」 程星河一咂舌:「你保护妇女儿童也就算了——这些玩意儿你也护着?你知不知道,让它们吸食了烟火气的东西就吃不得了?」 是有这么一说。 据说给神上供,撤下的供品会更美味,给鬼上供,就味如嚼蜡,甚至会拉肚子。 有一些人好像天生不会做饭,哪怕材料火候跟人一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香,往往也是因为身边有这种蹭吃的东西萦绕着。 我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感情是这些蹭吃的触犯了他的利益了。 结果他拖鞋还没举起来,一根勺子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对着那些雾气就打了过去。 这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仙灵气,那些想来蹭吃的殷切的脸,顿时面色大变,唿号惨叫着,就被驱赶散开了。 白老大倒是浑然不觉,哪怕那个大勺子是从他后脑掠过去的,他也只是摸了摸脑袋,嘀咕着天冷了,屋里灌风。 锅盖童子。 说着,把锅子摆在最中央,白二姐笑吟吟就垫着抹布把锅盖给打开了:「几位快尝尝——我爸爸的手艺!」 别说,那锅里浓郁的高汤翻滚,一片片嫩肉浮上来,香气十足——在蒜泥香菜蘸料里一滚,丰腴的肉与爽口的酸菜中和,口齿留香。 下雪天,跟这个是绝配。 程星河也不怕烫,唿噜唿噜就是几碗,吃的头上冒出了蒸汽来,跟武侠剧里的内功高手一样。 「爱吃就好!这还是我爹传下来的法子呢,」白二姐连忙说道:「我们家招牌菜——只有我大哥得了真传,别人做不出这个味儿!」 米缸后面微微有点动静,锅盖童子回去了。 出了这个厨房,恐怕也不是这个味儿——东西变好吃,有锅盖童子一份儿功劳。 酒酣饭饱,白老三趁机问道:「现在,今天真的能行?不能再让那么东跑了吧?」 第200页 「放心吧,但凡有你们几位帮忙,马到成功。」 「那就太好了,」白二姐喜不自禁,这才发现一边的白老爷子也从打盹里醒过来了,赶紧捞了火锅里的素菜给老爷子送过去,一口一口吹凉了:「爸爸,你尝尝,你最爱吃的!」 老爷子闭着眼睛张了嘴,却皱起了眉头,眼角就是两行泪,把金铃攥的更紧了。 程星河一边吃肉,一边低声说道:「破了案了,这金铃哑巴,估计就是老爷子自己攥坏的。」 白老大连忙说道:「多少给点肉吃——你那蘑菇也不好消化。」 白老三则直接把二姐的汤碗拿过去了:「爸爸,我餵你!」 跟街坊邻居说的一样,看上去,真是麒麟贵子,至孝。 白藿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程星河把肉捞差不多了,趁着白藿香走神,把白藿香碗里的肉也捞走了。 吃完了饭,白家姐弟果然告诉我,事儿就这么定了,让我多费心了。 我看了一眼熟睡的和尚,点了点头。 等哑巴兰和苏寻回来,一番布置,天彻底黑透了,我们就在思雨轩集合了。 苏寻已经摆好了请灵阵,贡香的味道一飘,白家三姐弟照着我说的,遮住了眼睛和耳朵,有些忐忑的又问了一遍:「真是没事吧?」 「放心。」 等他们三个弄好了,我们就开始等。 这个时候,和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虽然阿四让他减少了痛苦,可那股子死气一路蔓延,身上的肉蘑菇也逐渐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他全部生命力给吸走了。 都快十一点了,白家三姐弟都从一开始的惊慌紧张,到了不耐烦:「先生,那东西来了吗?什么时候来?」 程星河他们看着和上那样,也有点着急了。 我跟哑巴兰苏寻一歪头,他们立马动手,就把白家三兄妹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阵心的椅子上。 觉察出来,这三个立刻就傻了,一个劲儿的挣扎了起来:「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 遮住眼睛耳朵,也不是为了别的——免得他们多疑和反抗。 「杀人啦,救命呀!」 这三姐弟吓的不轻,一个个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哑巴兰有点担心:「哥,他们不能把当差的喊来吧?我去拿几个馒头,把他们嘴堵上。」 「不用。」我摆了摆手:「让他们叫。」 老爷子目睹这一切,也直了眼,张了半天嘴想说话,可阿巴阿巴半天,也没说出来。 在这些惨叫声里,我们眼巴巴看着指针一点一点往12那里挪动,心情都越来越紧张——长发女不来,和上就保不住了。 我后心也逐渐出了汗,快点,快点! 可就在最后十五分钟,外面唿啦一声,就起了风,把窗稜子撞的咚咚作响。 有东西来了。 那个长头髮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外面。 我心头一震,立刻说道:「你来了?」 本来,昨天打草惊蛇,她按理说是不敢来了。 可我们准备了她想要的——她的诉求,就是让白家人死。 沉默了半晌,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说话算数——你不是想让这几个人死吗?」我答道:「我就弄过来了,悉听尊便。」 那身影一颤,满是不可思议:「真的?」 一只素手,迫不及待要从窗棱里探进来。 「那当然了,」我笑眯眯的答道:「就有一个条件。」 我奔着和上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把他身上的怨气给散了——还有,把你跟老爷子的恩怨说清楚。」 第1845章 职业兇犯 「恩怨……」长发女人的手指僵在了窗棱上,冷笑了一声:「看在你乖乖把白家人绑到了这里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朋友解开怨气。可我跟他们的恩怨,没必要告诉你。」 这女的挺不合作啊! 我想跟她说清楚我和潇湘的关系,可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也保不住她信不信,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顺着她的语气说道:「那也行——你先过来解他怨气,剩下的好说。」 窗户啪的一下被推开,屋里顿时灌满了清新的冷空气,她那被黑髮遮着的曼妙身体,还是莹白如雪。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女的挺禁冻——正气水,她是不是得宫寒?」 白藿香眼睛一瞪,大吃一惊:「你还知道宫寒?」 「网上一有女的吃冷饮,就好些人说这俩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而那曼妙的身体缓缓一进来,飘然对着那白家三兄妹过来了。 可我立马拦住她:「咱们说好的!」 这个「贞子」身上,有一种极为清新冰冷的气息,很好闻。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黑髮下,她那天籁一样的声音恶狠狠的「哼」了一声,这才飘然到了和上身边。 那个姿势极为优美,像是漂浮在了空中。 这一下,白家三兄妹也察觉出了身边过去个什么东西,因为看不见也听不到我们,光剩下拼命挣扎了:「你们杀人,杀人要偿命!」 长发女这才冷笑了一声,落在了和上身边。 黑髮之中,伸出了一只雪白的手,握在了和上的手臂上。 第201页 还有三五分钟就到时间了,我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和上手臂上的肉蘑菇一碰到了那只手,飞快的萎缩了下来,和上勐然睁开了眼,像是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真管用。 眼看着,他身上的黑气,流淌回了长发女身上。 我们正要高兴呢,可就在这个时候,和上忽然一把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臂,兴奋了起来:「北斗,快点,我抓住那东西了!」 我一愣,卧槽,坏了! 果然,长发女手一僵,转过脸,黑髮之后是一双极为怨恨的视线:「你骗我……」: 我立马说道:「我没骗你,你听我说,先把他松开……」 「北斗,你快点!」和上这才刚有了点力气,而他因为处于生死边缘,俗话说死鬼撞衰人,正好能让他看见本来看不到的东西:「我快抓不住了!害了那么多人,别让她跑了!」 你快别说了! 我往前一步还想解释,程星河白藿香他们更别提了,早做好准备了,长发女瞬间就感觉到了煞气,误以为我们拿白家人和和上当诱饵,这一动,又认定我们要群起而攻之,不由咬牙切齿:「人都是骗子——人都是骗子……你们都该死!」 「唿」的一声,她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气息一炸,温暖的屋子里瞬间冷了好几度,和上手臂上「啪」的一声响,只听他一声惨叫,浑身肉蘑菇勐然全炸起来了。 「和上!」 阿四立刻扑了上去:「不好了……」 而那女人转过脸,我就听到了一阵磨牙的声音,程星河为了救和上,一凤凰毛奔着她的腰就缠过去了:「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猎仙索跟着程狗的凤凰毛就过去了。 苏寻蹲在地上,手速极快的就把地上的阵法翻动了起来,要把那玩意儿给整个困住。 白藿香则厉声说道:「你们别的不着急——帮我把她头髮给弄下来!要不和上就真没救了!」 「得令!」程星河和哑巴兰异口同声,长发女一听要动她的头髮,视线更怨毒了:「你们敢碰我的头髮……」 这头髮,对她来说,似乎十分重要。 而她已经被程狗和哑巴兰拽住,挣扎不出去,抬起手,五道尖锐的指甲寒光一闪,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抓下来了。 我吃了一惊,这女的好烈的性子——察觉出自己被骗,竟然宁愿死,也要报復! 她死了,身上的部件也没用了,和上的怨气,什么玩意儿也化解不了了! 我一丝没犹豫,奔着她就沖了过去,一把挡在了她脖子前面。 那五爪一下楔到了龙鳞上,「嘣」的一声。 她见到了龙鳞,顿时愣住了,勉强抬起头:「是你……」 我松了口气:「对,是我,你是潇湘的人,对不对?我跟潇湘……」 「是你害了水神娘娘……」没想到,她的仇恨更重,张开嘴,对着我就撕咬了下来:「我要给水神娘娘报仇!」 我一愣,而她一张口,不偏不倚,对着真龙骨的旧伤疤就下去了。 那是全身唯一一个龙鳞没覆盖的地方。 我偏头闪过去,一排利齿「嘣」的一下就咬在了真龙骨一侧,火辣辣一阵疼。 她很熟悉我身上的软肋,她认识景朝国君! 她肯定,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星河他们见状大骂:「这玩意儿反了天了!」 程狗抽出凤凰毛,对着她面门就打过去了。 可我转身,一下就挡在了她面前——也是我倒霉,那一下正好打在了真龙骨上。 那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小龙女的凤凰毛! 这一下,头骨简直像是被熔岩整个噼开,火辣辣一阵锐痛,我眼前顿时全白了。 「七星?」程星河一愣:「你疯啦!」 白藿香也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就扑过来了,一只手摸在了真龙骨上:「你知不知道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苦笑了一声:「这地方再被打坏了,之前的千辛万苦,就全白费了。」 白藿香大怒:「知道你还——你就是冒傻气!」 不光是他,长发女也愣住了:「你为了我……为什么?」 我吸了口气,努力把那种剧痛扛过去:「我知道,你跟白家有恩怨,杀那几个帮厨,也是有原因的——我杀你容易,可我不想让你含着冤枉,消失在世上,那对你不公平。」 「公平……」 她重复了一句:「我……也能有公平?」 「三界之内,众生平等,」因为剧痛而模煳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没有公道,我给你讨。」 她的身体一颤。 而这个时候,和上已经开始惨叫了——他身上的肉蘑菇逐渐扩大,已经有杏鲍菇那么大了。 阿四喊道:「快点!」 离着十二点整,就还一分钟了。 「程狗,哑巴兰,松开她。」 程狗和哑巴兰一愣,刚才那一下,让他们都挺生气,可全听我的话,不甘不愿的,也就松开了。 长发女重获自由,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 「我是想告诉你,我这一次,不是骗你,是真心实意想帮你解决你的冤枉。」我嘆了口气:「我朋友的命是要紧,现如今,我请你救他,行不行?」 第202页 这个时候,和上身上的「杏鲍菇」已经开始流淌出了黑气,和上时间不多了。 长发女吸了口气,转身就到了和上身边。 再一次抓住了和上的手臂,和上也重新反抓住了她,但她没有挣脱。 和上身上的怨气,终于彻底消失了。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和上醒转过来,连忙说道:「北斗……」 「你放心吧。」我对和上说道:「她的事情,弄清楚了。」 和上没明白:「那为什么不抓?」 长发女也看着我。 「因为那七个帮厨,死的是有原因的。」我回头看向了白家姐弟:「他们知道。」 长发女愣住了。 我跟哑巴兰一歪头,示意解开一个,哑巴兰会意,立刻把白家老大的眼睛和耳朵松开了。 白老大重见光明,别提多激动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这是杀人,你们得偿命……」 「要论杀人偿命,那是另有其人。」我盯着白老大:「你为什么请帮厨住在了思雨轩里,你自己知道。」 白老大一愣,顿时面如土色,厉声说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看向了在一边愣住的白老爷子:「你请帮厨,不是让他们在厨房帮忙的,是想着,让帮厨搭把手——尽快把老爷子给送上西方极乐吧?」 白老大勐然一颤,唿吸都凝滞住了。程星河他们也愣住了。 和上立马挣扎了起来:「什么意思——他们,他们不是孝子吗?」 麒麟都破身了,哪儿来的孝子? 白老大喃喃说道:「我,我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血口喷人!」 我接着说道:「简单——那几个帮厨的家里人来闹事儿,我看见照片了,那几个帮厨无一例外,都是断扫帚眉。」 「那,那又怎么样?他们命短……」 「断扫帚,可不光是命短,主穷凶极恶,亡命之徒,」我答道:「这种人浮躁偏激,绝不可能上厨房干受累的工作,他们怕是职业兇犯吧?你不承认,也简单,这种事儿,一调查就出来了。那几个索赔的父母,还没走远呢,帮厨能赚多少钱,可他们手里都有不少钱,这钱,怕就是买兇钱吧?」 白老大咬了咬牙:「你……」 我回头看向了长发女:「你要杀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第1846章 枭獍之地 长发女别过了头,算是默认了。 可白老大连忙说道:「你们别胡说八道,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要证据也行,」我跟哑巴兰一点头:「别让他说了,让他弟弟妹妹说。」 白老大还要挣扎,已经被哑巴兰重新堵住了嘴,把白老三的耳朵和眼睛放开了。 白老三一直不知道刚才大家吵嚷什么,睁开眼睛,就惊惧的盯着我们:「你们要钱,还是要什么?最多,我们不跟小和总索赔了还不行……」 「不是这件事儿,」我对着老大一歪头:「你大哥刚才可是亲口跟我们说了,七个帮厨真正的共同点了。「」 白老大开不了口,疯狂的扭动了起来,想暗示什么。 白老三吓了一跳,看向了白老大:「大哥,你……」 我接着说道:「他说,共同点就是,那七个被害人,都是假託帮厨的名义,买兇来杀老爷子的。结果老爷子没死,他们给搭上了。」 白老大脑门全是冷汗,拼命挣扎着,挤着眼,暗示白老三别说。 可白老三不明白,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白老大:「你真说了?你怎么这么傻!」 白老大快急的喘不过气来了,眼里满是绝望。 「不傻,」我答道:「你大哥的意思——是那七个帮厨,是你一个人掏钱请来杀人的,跟他和你二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老三整个人跟河豚一样,一下就炸起来了:「我大哥这么说的?他这完全是血口喷人!那怎么是我一个人请的——我就请了俩,剩下的,肯定是他跟二姐掏钱请的,哪儿有把黑锅全扣在我一个人脑袋上的道理?」 我对着白老大摇了摇手机——刚才他说的话,我全录下来了。 白老大刚才屏住了唿吸,一听白老三说完,整个人也跟河豚一样,一口气全泄出去了,瘫软在了椅子上,脸色是大写两个字「完了」。 老三还在喋喋不休:「还他妈的的当大哥呢!反咬一口!想推给我,没门,死了也得把你带下水!」 程星河他们转脸看着我,不由自主全露出了佩服的表情来:「是知道你聪明——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被你给吓住。」 小意思。 白二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可因为耳朵里塞的是白藿香特别配的药丸子,肯定是听不清楚:「老三,你喊什么呢?老大怎么没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跟白二姐也点了点头,等她能看见听见,也惴惴不安的看着我们和自己两兄弟:「这,这到底是闹哪出啊?」 「二姐,你真毒!」老三骂道:「你花钱请人杀老头儿的人,捂不住啦!」 白二姐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也立刻就反应过来,老三肯定是竹筒倒豆子,自己择不干净了,连辩解都没来得及辩解,也瘫软了下去。 原来,这一阵子,这三兄妹的财政,多少都因为麒麟破身,引发了赤子,过的都不好。 第203页 饭店看着热闹,可其实亏空并不小。 他们没别的惦记头,只能惦记老头儿这点子遗产——和上搞开发呢,要是把拆迁款谈高了,那还开什么饭店呢?几辈子都够吃了! 可有一样,三兄妹没达成了共识——就是分割这天价赔偿款的比例。 老大觉得,自己是长子,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理应得到大头。 可有一样——老大是收养的孩子,跟白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二姐要均分,可老大老三都不同意——你一个女的,嫁出去,就是外姓人,凭什么老白家的资产让你均分? 老三倒是亲生的,所以自认应该拿大头,血脉至亲啊! 可他确实没什么能力,财产到了他手里,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败光,跟扔了没两样。所以老大老二也不同意。 就这样,事情一直是商量不好,可这个时候,和上没等他们,已经开发到了这里了——再不把事情办妥,那就只能当个没意义的钉子户,大家一拍三瞪眼。 他们虽然没有商量,可背地里都有了主意——自己搞一份遗嘱,给老爷子签了不就行了? 三份遗嘱,三个内容——老爷子只要一死,那自己的事儿就成了。 反正老爷子人都傻了,摁手印好摁,到时候一死,更是死无对证。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去找「帮厨」,安排在老爷子的思雨轩住,说是新员工住员工宿舍,其实,是明码标价的「送葬人」。 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算盘,还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 直到白老爷子没死,却连着死了七个帮厨。 而和上的开发已经逼到了家门口了,没辙了,一商量,这才各自大吃一惊,并且后怕——还好,老爷子没让他们抢了先! 可他们也纳闷呢,那这七个帮厨,都是怎么死的? 那个傻老爷子,也没这个能耐啊? 这下可好,老爷子没死,拆迁款不到,那几个「帮厨」的家人还闹上门来了。 三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商量,现成的背锅人,就只有一个——和上。 赖到了他头上,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这三兄妹表面上看着友爱,其实谁是个什么心肠,谁也看不出来。 和上听完了,浑身就颤了起来——也多亏他体格好阳气壮,一般人还真清醒不了这么快,不过他声音也抖了:「一个劲儿说这地方赚钱,这地方是风水宝地,合着就是为了抬价呀?我他妈的……」 他身体虚,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说不出话来了。 「还麒麟贵子呢,」程星河一脸大开眼界的样子:「这他娘的,不是狗咬狗吗?」 哑巴兰也跟着点头:「麒麟破身的威力这么大?」 我指着外面:「是因为麒麟破身,引来了其他的怪东西。」 之前给程星河看的那两个飞禽走兽的地势,不是一般的东西。 一个振翅狰狞,是「枭」地。 一个四肢下沉尾巴扬起,牙齿暴凸,是「獍」。 这两个东西,是什么来歷呢?枭是吃母的恶鸟,獍是吃父的恶兽。 有个成语叫「衣冠枭獍」,旧时比喻不孝的人,后来的衣冠禽兽,跟这个词也有几分关系。 穿着人的衣服,干的却不是人事儿。 这种风水,会让人倒行逆施,杀父弒母。 那就是我之前说的,看不见的怪物。 有形的怪物,我们还能解决,可人心之中的怪物,谁也察觉不到,对付不了。 这再跟那七个帮厨的面相联繫起来,就昭然若揭了。 长发女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恶狠狠的说道:「活该……他们就是该死!这个白家的人,不配姓白!」 我转脸看向了她:「他们的事情算是闹清楚了,下一个,该你了。你杀帮厨,又是为什么?」 长发女一愣,那天籁一样的声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我?我只不过是看不得他们干的恶事罢了……我跟这个白家,也有旧仇……就是替天行道!」 「那肯定没这么简单。」我答道:「你要是跟白家整个有仇,为什么不等着他们杀了白老爷子,再来替天行道?」 长发女一愣,顿时不出声了。 我看向了白老爷子,答道:「你也别遮掩了,恐怕,你是为了白老爷子吧?你跟白老爷子,又有什么恩怨?」 白老爷子根本就看不到长发女,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抓着那个金铃,无神的奔着我们看——自己三个子女,那些骇人听闻的行径,似乎他也完全没明白。 长发女看向了白老爷子,黑髮后天籁之声响了起来:「我,也恨这个人。不过,是想亲手杀了他。」 第1847章 重寻锁链 话音未落,勐然对着老爷子就扑了过去。 我一抬手,就把她拦住了。 「你干什么?」长发女厉声说道:「再报了这个仇,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要是想杀他,机会多得是,」我答道:「你跟老爷子之间,确定没什么误会?」 长发女咬紧了牙:「没有……他骗我,他把我骗的好苦……」 老爷子睁着眼睛,看着长发女,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脑门上的青筋绽开,也没吐出什么话来。 情绪太过激动,说不出来。 第204页 我指向了老爷子的手里:「是为了那个金铃,是不是?」 长发女一愣,这才看到,老人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 可那天籁般的声音悽然一笑:「现如今,他拿出来了?晚了……」 「那是你的东西吧?」 带着水神纹饰的东西,不是潇湘的,就是潇湘手下人的。 果然,她死死盯着老人的手:「我后悔给他!」 说着,还想去抢铃呢。 我松开手,她的身体一个踉跄,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像是疑心我为什么松手。 却没有第一时间扑到老爷子身上。 那我就更确定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答道:「那个金铃,是个哑巴铃,再也响不了了。」 她瞬时一愣,但立刻说道:「是他自己弄坏的,他骗我……」 「老爷子跟你,一定有什么约定吧?」我看着她:「要不,你就从头说起——你到底是怎么从九鬼压棺地,潇湘身边,到这里来的?」 她没吭声,可身上煞气一炸,显然是想起了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你不说,我就猜猜,」我看向了九鬼压棺地的方向:「你是被强行抓过来的吧?」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忍着极大的羞辱和憎恶。 看来,没说错。 和上挣扎起来:「那,能是谁抓的?」 白家三兄妹对视了一眼,因为恐惧,估计脑子也都是一团浆煳——现如今长发女被凤凰毛和猎仙索给困住,估计他们多少,也能看到,这地方多了一个怪东西。 「你忘了那个传说了?」程星河一把鱿鱼丝塞进了嘴里,缓缓说道:「白家这几个说过,这块地是怎么成为风水宝地的?当初,有个报恩人。」 没错。 那个报恩人点了这块麒麟地,白家几乎立刻就成了土豪,但是麒麟地有个讲究,一般十年以上才慢慢起效,也要主人积累功德,当时那么快就见效,肯定是报恩人,多了什么手脚。 比如——从附近找一个带仙灵气的,镇在宅子下面,给这个宅子,带来源源不断的福运! 这个法子是很少用的,普通先生都敬神,这么做一来残忍,而来很容易引来报应。可那个报恩人大概也是找到了好捏的软柿子,比如说,既带仙灵气,又是戴罪之身的。 这一种,本身就要受天罚,你欺负它也是白欺负。 潇湘是戴罪的神灵,她身边的,自然也是被株连的——这长发女就是。 她被报恩人抓来,死死压在了麒麟地底下,脚链子,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戴上的。 长发女忽然蹲下,浑身发抖。 显然,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有多大的恐惧和伤害。 「你慢慢说吧。」我缓缓说道:「你跟老爷子的因果,是不是五十年前发生的?」 五十年前,麒麟地出现了大变故,是老爷子力挽狂澜,硬是挺到了现在。 哑巴兰素来怜香惜玉,实在是同情她:「哥,要不,让她缓缓再说?」 白藿香却摇摇头:「我看,这事情跟黄水疮一样——是积累在心里的毒,说破才会痊癒。」 程星河嘆口气,又干了一杯草莓牛奶。 果然,半晌,长发女才缓缓的说道:「我本来以为那是个缘分,没想到,那是一场劫。」 不知道老爷子听没听明白,我见到他手背上的青筋也隆起,攥那个金铃,攥的更紧了。 一开始,长发女被抓到了这里,被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哭喊过,绝望过,甚至想一死了之,可她不是人,是死不了的。 那些年,她听到压在头上的白家人,因为她的仙灵气,幸福美满,天天欢声笑语。只有她,冰冷,黑暗,恐惧。 她没做错过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恨,她想报復,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就在她绝望到麻木的时候,五十年前,被关在底下几百年的长髮女面前忽然豁然开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麒麟地是出了大变故——有些人要拆除这个宅子。 大宅主体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束缚着她的锁链断了一半。 她狂喜的几乎吶喊出来,只要能挣脱开另一半,她就能重获自由了! 可这个时候,一群人拿着器具,奔着她的元身就砸了下去,口口声声,还说要把一切老东西,连根拔起。 她吃了一惊,可她挣脱不开锁链,就反抗不了!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年忽然从人群里出来,死死挡在了她面前:「不能砸!它还好端端的呢!」 那些人大怒:「不砸它,砸你?」 少年身材单薄,遍体鳞伤,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头,就是死死抱住了不松手。 那些人打累了,这才气喘吁吁的丢下东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她吃了一惊,哪怕铁石心肠,也有了波澜——人不是最兇狠狡诈,诡计多端的吗? 她当初,就是被一个人骗到这里,关到了这里的。 可从来没有人,为了她受这样的伤。 少年挣扎起来,把淌在它元身上的血擦拭干净,笑眯眯的说:「我会保护你的。」 那一刻,她似乎觉出,原来自己也是有心的,那颗心,动了一下。 第205页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少年一边擦拭,一边跟它说上了话。 原来,当时世道有天灾人祸,白家人抵挡不了,也不敢抵挡,一家人被赶出大宅,勉强栖身在大宅后面的羊圈里。 白家人都骂少年——你傻啊!为了那么个东西,把自己的命搭上,跟那些人对着干? 知不知道,多少人,就因为得罪了他们,全尸都没留? 少年不吭声。 他摸着它的元身,低声说,答应保护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少年清秀的面庞,宛如中秋节,生在海平面的明月。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啊! 但是,白家人忧心忡忡,恐惧着将要到来的祸事,那些人也真的捲土重来,对白家人进行了凌虐。 她应该是幸灾乐祸的,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可出乎意料,她看着少年,却有了心疼。 少年看着家里人因为自己遭受这样的事,也难受,可到了晚上,他爬回了羊圈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对着长发女的元身低声说道:「我可能,保护不了你啦!我把你的锁链砸开,你走吧!」 长发女却不肯。 如果自己离开了,白家这些人,就真的完了。 她自然是恨白家人的——因为白家人,她才过了这么多年绝望的日子,她甚至发誓,有朝一日重见天日,第一件,就是杀光白家人。 可现在,她改主意了。 因为困住她的锁链断了一半,她已经可以现身,于是,就以自己的面貌,出现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笑,少年面红耳赤,喃喃只挤出了两个字:「仙子……」 她恍惚记起,已经很久没人用这两个字称唿过她了。 而她低下头,对少年说道:「你再去找一条锁链。」 少年大吃一惊:「这是,要做什么?」 她答道:「重新,把我给锁上。」 第1848章 等你摇铃 惊艷之中的少年,根本就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只要重新把我锁上,你家的运势,立刻就会得到扭转。」她回头看向了那个倾颓的老宅:「不然,你们家的人,就完啦!」 这些年,白家人在麒麟地借了这么久的运。 她一旦离开,运势会反噬,之前吞进去的,都得还回来,他们一家人,活不了了。 少年弄清楚之后,半晌不说话。 「怎么?」她有些好奇:「你难道,希望年父母和小妹妹,都继续忍受这种折磨,直到死去?」 他的父母慈爱,妹妹粉雕玉琢,他自然不想家里人死。 而少年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她:「那仙子你,怎么办?」 「我?」 「仙子已经被关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少年往前一步,盯着她,恳切的说道:「我们粘光借运这么多年——不忍心再让仙子牺牲自己了。我们,何德何能?」 她的心,再一次动了一下。 站在她的角度,给她考虑的,她漫长的生命延续到现在,少年,也是第一个。 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澄澈的眼睛。 「你放心吧。」她冰冷雪白的手指,抚摸在了少年的头髮上:「我活的,可比你们久多啦!我可以等。」 对她来说,人类的寿命,短暂如流萤,是等不起的。 不过几十年,对她来说转瞬即逝,她想让少年幸福。 「只要,你说话算数——在这一场劫难过去之后,放我回去。」她看向了九鬼压棺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的人要等。」 少年一开始犹豫不决,可她看向了他在狭小羊圈里蜷缩着的父母和妹妹。 他们受了一天的折磨,不堪重负,唿吸调匀。 可他们身上,伤痕累累,而他妹妹,本该雪白柔嫩的皮肤上,是一重一重新旧交叠的血痂。 他回到了羊圈,妹妹蜷缩在了他怀里,喃喃说了梦话:「别打——别打——我怕!」 他抱紧了妹妹,下定了决心,天不亮的时候,就跑到了县城荒废的大庙里。 大庙里有几个歪七扭八的石狮子雕像,身上缠着锈迹斑驳的铁链,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拿走了铁链。 「我跟你约好。」少年认真的说道:「一旦躲过了这个灾祸,就一定会救你出来!」 长发女也认真的点头:「你千万不要忘了。」 把自己命的交到了人的手里,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可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信得过这个少年。 「但是……」少年犹豫了一下:「万一,我只说万一,要是我找不到你了,那怎么办?我不能把你一个人,再一次压在这里,这么多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少年仰脸,眼睛里全是热切:「我还想见你。」 长发女一笑,她第一次有这么甜蜜的感觉。 一颗金铃,就落在了少年的手里。 「你想起我的时候,就摇这个铃。只要我听到了声音,就知道你还记得我。」长发女说道:「我一定会赶来见你的。」 这是她跟随水神的时候,水神赐给她的铃,跟她命数相系,重于性命,可她就是肯给少年执掌着。 第206页 照着长发女的话,把它的元身,重新束缚在了地下。 果然,这个转运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那一场劫难,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被化解,周围的人都感嘆,还以为,这白家人要完啦! 都预备好了要帮他们敛尸,可他们竟然还是好端端的,这风水宝地的名称,名不虚传! 她在底下,也为他们高兴。 而且,一旦见识到了外面的明亮美丽,她就在暗无天日里,更呆不住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开始思念那个少年。 摇铃吧,摇铃吧——我想见你。 白家蒸蒸日上,重新借着她的仙灵气,成了福泽之家,少年也终于过了幸福的日子。 太好了,她很高兴,也许,明天就会摇铃,会见我,会放我出去。 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少年成了青年,家里的人来了又去,唯独那个金铃,一次也没有再响起来过。 这宅子里,多了养子,后来终于有一天,鼓乐齐鸣,多了一个由花轿里抬来的新娘子。 那天,少年笑的很高兴,腼腆而幸福,一如那天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这家人终于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又添了儿女,欢笑一堂。 她死死攥住了拳头,没想到,自己走了眼。 人类果然阴险狡诈——又被欺骗了呀! 他把自己压下之后,捨不得这种好日子了,怕放开她,就失去了一切。 她开始恨——一开始,你不是这么说的! 带着这股子恨,时间又过了很多年,直到——麒麟破身,她的铁链子,被和上的挖掘机给重新挖断了。 跟五十年前一样,链子断了一半,她虽然被阵法困住,但已经能在宅子里自由活动。 她来到了宅子里,要报当年的仇。 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个躺在摇椅里的老头儿,那双澄澈的眼睛,浑浊的像是死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装成帮厨的人,要用枕头,捂死老人。 而这个帮厨跟老人无冤无仇,竟然是被老人的儿子买兇请来的——岁数大了,老人死亡是没有人来查验的,很容易矇混过去。 她应该是幸灾乐祸的,这是你的报应。 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拦住帮凶。 帮凶以为见鬼了,吓的连滚带爬逃回去,她回过神来,看着那双浑浊的,似乎再也认不出自己的眼睛,也愣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老人就这么死了。 她对自己说,是因为,这么死,对背信弃义的人来说,未免太便宜啦。 她现在,一身的怨气。 因为她的怨气,那个失败的帮厨,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这样的帮厨来来回回,到了七个,死了七个。 要让白家这些人痛苦,折磨,她就开心,这是白家人的报应,老天不给,她来给。 她说完了,转脸看着我:「他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想借我的气运,只是想借我的气运!」 这一声,苦楚的简直扎心。 白藿香嘆了口气,转脸看向了老爷子。 哑巴兰则气的暴跳如雷:「这不是背信弃义吗?哥,咱今天破个例。别尊老爱幼了——坏人变老了。」 和上盯着白老爷子,也是一脸嫌恶,张嘴呸了一声,但是因为大病初癒,口干,啥也没吐出来。 而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已经是老泪纵横。 哑巴兰意犹未尽:「欺负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还有脸哭——自古薄命女,专遇负心郎。」 那三个兄妹,更是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了。 长发女转脸看着我,声音发干:「现在,你说,我应该不应该报仇?」 「如果真的背信弃义,那自然是应该。」我答道:「但是有一件事儿,没弄明白。」 长发女看着我:「什么?」 「那个金铃——是怎么哑巴的?」 「这还用说?」长发女咬着牙:「他生怕铃声响起,我重新出现,他的一切好日子,就这么完了,所以存心毁坏的——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把金铃熔毁了,比这个不保险多了?」我盯着老爷子:「可他一直死死攥着这个铃,怎么也不松开。」 长发女转脸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内情。」 第1849章 不孝至极 长发女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内情?都过了五十年了,还能有什么内情?」 「铃铛没摇,日子过得好……」她转脸看向了老爷子:「是因为,你被他的眼泪给骗了?」 她的嗓子,死死压着怨恨,发抖。 不……我一早就看出来了。 白老爷子的眉毛修长浓密,从始至终,一丝都没有分散,这叫「关公眉」,这种人极重情义,甚至会为了他人,牺牲自己。 老人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再说了,他的福德宫蓄着红光,妥妥是个善人,这样的人,也不见的做过亏心事。 「而且,你不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的吗?」我指向了老大:「他是收养来的,你说,一个未婚青年,为什么要收养个孩子?」 哑巴兰用柯南的姿势摸了摸下巴:「没准怕以后生不下男孩儿,没人继承家产。」 第207页 人没试过就知道?我们算卦都不敢给人断定了无后。 「也还有另一个原因。」我答道:「也许,那个时候,他这辈子是不想结婚的。」 长发女梗了一下,半晌才喃喃问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不想结婚,要么是不行,要么——就是没找到心上人,」哑巴兰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一拍大腿:「老爷子后来娶了老婆,有儿有女,就说明人没问题,那说明……他当时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程星河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哑巴兰挺委屈:「那是怎么回事?」 长发女不出声了,她还是不信,甚至能觉出几分鄙夷来:「人就是这样——同类相护,沆瀣一气!」 「事情过去了五十年,白老爷子现在神志也不清楚,肯定是说不出什么来了,」我接着说道:「只能找其他的当事人作证了。」 和上也着急了:「可都过去五十年了,上哪儿找其他人去?」 「是啊,」哑巴兰跟着皱眉:「这要是投胎,速度快的都走了两遭了。」 没多少那么快的。 我则看向了白老大:「你们家这饭馆,是老爷子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白老大这会儿也不敢得罪我,只好说道:「也快五十年了吧。」 「对,」白二姐也想起来了:「好像从那场劫难里恢復过来,老爷子就开始开饭馆了。」 那差不多,还真有知情的。 我回头看向了哑巴兰:「你这一回来也正好,帮我去接个人。」 哑巴兰一愣:「谁啊?我开车去。」 「犯不上,」我跟厨房的位置一歪头:「接一个,锅盖童子。」 锅盖童子,是唯一一个接近那个年头的人了。 哑巴兰得令,很顺利的就把锅盖童子给接出厨房来了——锅盖童子职责所在,不「搭乘」到了其他人身上,出不了厨房。 这会儿「哑巴兰」歪着头,已经以锅盖童子的口吻怯生生的问道:「有话不上厨房说,你们找人接俺干啥?」 哑巴兰颀长的身材上,叠了一个小男孩儿的身影,一只手还挠了挠鼻子眼儿。 我们是看习惯了,可白家三兄妹一看这个场景,认出妥妥是鬼上身,吓的魂都快飞了。 「是跟你打听一件事儿,」我说道:「就是四五十年前……」 「那不大好,」锅盖童子赶紧摆手:「俺们不能说东家是非滴,不然腊月二十三,嘴就该让粘糕给粘上了!」 「那这件事儿,要是跟你东家有关呢?」我看向了白老爷子:「能帮他的,可能就只有你一个了。」 不然这冤屈,就没人帮他昭雪了。 锅盖童子一听,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要是能让东家洗冤,俺当个哑巴也不怕——横竖赶饿鬼,不用嘴。」 程星河一条大拇指:「押韵。」 我推了他脑袋一把,就说道:「我跟你打听的,是收养白老大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话一问,和上他们都愣了一下:「收养老大?不是应该问开店的时候吗?时间上还接近一点。」 接近也未必能问出来。 锅盖童子歪着头想了想:「也没听见东家说什么啊?」 一听「领养」,白老大的表情倒是别扭了起来。 「你就想想,」我循循善诱:「是谁劝他收养这个孩子的。」 锅盖童子又拽耳朵又拉鼻子,都是小孩儿的习惯性动作,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是东家他爹——老东家张罗着,让他收养少东家的!」 原来,那天天寒地冻,锅盖童子,记得玻璃上都是冰棱。东家一早就起来收拾厨房预备开业,老东家进来了:「孩子今儿下午就到,天冷,你给蒸一碗蛋羹,多搁香油。」 白老爷子——当时还是白东家,有些不冷不热的:「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要。」 「你不成婚,也不要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要,就是自私自利,天打雷噼!」老东家闻言跳脚大骂:「你妹妹都俩娃娃啦!没有男娃,我黄土埋了脖子,谁给烧纸?列祖列宗谁上香火?咱们老白家就绝啦?你光顾着你自己!」 「话我撂在这。你要么就养这小子,要么我明天抬个新娘子进屋。」 说着,老东家把新衣服一振,气咻咻的出去了。 老东家去接孩子了。 东家嘆了口气,厨房没人,他就一直在摇那个铃,可那个铃绝对响不了,他默默的望着窗户,还是拿了个大碗,磕了四个鸡蛋。 到了那天下午,小孩儿来了,就是白老大,包在襁褓里,布料上都是补丁,人挺脏的。 要不是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没有送男孩儿给人收养的。 老东家餵给鸡蛋羹,孩子吧嗒吧嗒吃的很香,白老大嘆口气:「这孩子,怕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哩。」 东家一开始不想抱孩子,可老东家说,你不要,我就把孩子搁在大门楼。 天寒地冻,这地方还有野狗,孩子熬不到明天早上。 东家没法子,只能把孩子给抱到了思雨轩去了。 老东家和东家娘看着东家的背影,十分满意:「就说吧,不听话的牲口要打,不听话的孩子要逼,由不得他不要——这孩子,从小心善,好整治。」 第208页 东家娘也笑:「还是你有法子!当初也多亏了你发现了那个玩意儿——要不然,儿子一早就让妖怪给迷死了!」 老东家一笑,洋洋得意:「也多亏,让他妹妹看见了,紧着给我报信儿,你看,现在多好!乱子也过去了,家宅平安!不然,怕是要害妖痨病的。」 本地传说,青壮年男子被长毛的吸了阳气,肾虚精亏,逐渐死去,就叫妖痨病。 「那个时候,他妹妹眼睛干净!一说什么一个大姑娘在他跟前,我就知道不对!不过这小子,还真是个痴情种——」老东家越说越来劲:「睡觉也攥的那么死,要不是老街坊那给了点安神草,别想抠出来。」 「那玩意儿既然是个信物,坏了也就安生了。」东家娘对丈夫是说不出的依赖和崇敬:「咱们这个家,可多亏了你啦!要不,就让那个妖精给祸害散了。」 「我那会也觉得,咱们家背运,背的有点邪性,找着根源,那不是第二天就好了!」老东家嘴一咧:「就是这小子,现在好像也忘不了那个妖精。」 「是啊,」东家娘又担心了起来:「他爹,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好办。」老东家一笑,美滋滋的剔起了牙来:「你看着吧,就他这个性气,一个人打光棍还好,这领养的儿子进了门——由不得他不讨婆娘!」 第1850章 苦命之女 东家娘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别提多高兴了:「是啊,姜还是老的辣!」 「那还用说,」老东家把剩下的鸡蛋羹全喝进肚子里,一抹嘴:「老子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粒还多啦!」 老两口子的如意算盘没打空。 白老大被抱来了之后,因为岁数小,又水土不服,一哭能哭一晚上,脸红脖子粗,东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伺候着孩子,可有一样——老东家早预备好了,这孩子还没断奶呢! 你一个老爷们儿,再怎么伺候的好,能代替妈吗? 那一阵,东家心力交瘁,虽然还是攥着那个铃,可根本想不起来摇它了。 没奶喝,光吃鸡蛋羹,也不行,必须得来个有奶的照顾他。 不然,就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死。 谁忍心,东家也不忍心,他是什么人?牺牲自己,也要照料他人的善人。 一日为父,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被逼无奈,他得找女人。 老东家早算到了,也早物色好了,西头巷子有个少妇,新近死了丈夫,带着个遗腹子,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儿,被婆家赶出来了,说是她这个白虎星剋死的丈夫,让她带着赔钱货赶紧滚。 这女人也命苦,娘家弟媳妇也不乐意要这一大一小,这女人的闺女没得到好的照料,病了,也没钱看,死了。 她居无定所,奶水也还有。请来照顾小孩儿,那不是一桩美事儿吗? 这一次,东家没反对,苦命女人进门,成了奶妈。 这一下,把白老大照顾的白白胖胖的,白老大叫上了妈——是东家娘教给的。 东家觉出不对,可白老大已经离不开她了。 一离开,就哀哀大哭。 老东家适时出场:「人家好歹是个女的——这外头流言蜚语,传出去不好听,我们老两口,和白家的面子也挂不住,更别说人家一个女流了,你得拿主意。」 怎么拿? 不娶,赶出去——这苦命女活不了,白老大也受不了。 娶了?他心里还有人。 苦命女啪的跪下了:「少东家,我也离不开你了,你要想救我的命,就留下我吧,我什么也不要,就想伺候你冬暖夏凉,伺候孩子吃饱喝足,要不然,我出了这个大门口,就……」 他没办法,不能逼死她。 于是他把苦命女扶起来,嘆了口气,攥紧了铃铛,又摇了最后一下。 没摇出什么声音之后,他算是心灰意冷,说这样吧,我不委屈你,我是头婚,该有的,都给你。 就是那天,白家大院里,锣鼓齐鸣,苦命女堂堂正正的进了门。 锅盖童子发现,就从那天起,东家眼里那种澄澈的光消失了——虽然眼睛还是好看,却跟死潭水一样,凝滞着,没有亮了。 老东家很高兴,这女人算起来是配不上自己儿子,别人也有偷偷笑话的,可两害相比取其轻,也比无后强。 只要娶进来,就不愁没后代,就照着东家那个性格,哪怕不愿意,也不忍心让人家守活寡。 知子莫若父,这些算盘全打上了——他对自己很满意,拿着算计儿子,当成了自己的本事。 锅盖童子怯怯的看着我:「这个,够吗?」 讲到了这里,空气也跟结霜了一样,凝滞了下去,大家全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故事,像是一锄水泥,沉重冰冷,压的人喘不过气。 我浑身恶寒。 这种父母只会把孩子,强塞进了自己打成的框架里,痛苦快乐他不管,他是心安理得的:「为了孩子好」。 根本没把孩子当成个独立的人。 善良本来是最美好的品质,却被人这么利用。 白家上头有这样的心思,不怪就连麒麟地,也辗转成了枭獍地。 我忽然想起了景朝国君跟凌尘仙长发的愿,说什么众生平等,就连人这一类,都有上下尊卑,上哪儿谈一个平等呢? 第209页 谁也没资格,去主宰别人的人生。 大家的视线,全落在了白老爷子身上。 他还是老样子,使劲儿张嘴,想说什么,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也许,他未必是真的全傻了,这种感觉,就跟鬼压床一样,明明有知觉,却什么也做不到。 这是最悲哀的,也是最恐怖的。 长发女愣愣的看着白老爷子。 她自然也是心潮起伏的——她比谁,都想知道真相。 但是她也没想到,真相是这么可怕。 当初,是白老爷子的妹妹发现了她的行踪,告诉了老东家夫妻,老东家怕他被妖精迷了,给他下了安神药,弄坏了那铃铛。 白老爷子摇了一辈子,攥了一辈子。 他这一辈子为别人着想,可最后呢?落得人人都说他——只知道自己,自私自利。 我看向了长发女:「你……」 话没说完,长发女飘然就到了白老爷子身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天籁般的声音,释放了极悲极苦,谁也不得不跟着心酸落泪。 就连老大,也咬着下唇呜呜的哭了。 我冷冷的看着老大——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起的,白老爷子因此拿出了自己的一生,可老大呢? 贼心烂肠,雇兇杀父。 老二老三这才知道了自己的来歷,表情也不好看,看着老大的表情,也更鄙夷了。 和上气的想抡拳头锤他:「还他妈的有脸哭!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可他身体太弱,那一拳头,没挥出去,自己就栽了。 「你要是早说就好啦……」长发女哽咽着说道:「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我还……」 白老爷子眯起眼睛,却竟然像是有了笑意。 「我……我……」 白藿香一看,抓住了机会,一针进了白老爷子后颈上。 「这就好,这就好……」 一针下去,白老爷子,真的能说出话来了! 白老爷子的情况时好时坏,她前几次想让白老爷子重新说话,可全不顺利,这一次,加上了白老爷子渴望起来的表现欲,筋脉通开,竟然还真成功了! 白老爷子意识到了自己能重新说话,眼睛眯起来,十分激动:「我高兴。」 谁也没想到,吃了一辈子苦的白老爷子,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高兴?为什么,你扛着这么多委屈,还能高兴?」长发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以为,你是故意不给我能响的铃,」白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以为——你要断了我的念想,不想再让我找你了,可我……」 白老爷子的笑里带着泪:「我这一辈子,天天记挂着你,我一下也不松开那个铃,就是盼着有一天,铃能再响,我能再见你一面,现如今,见到你了,死而无憾啦!就是可惜……」 可惜,这一辈子荒废了? 「可惜,连累的你,在下头,多呆了这么多年。」 长发女浑身一颤,再一次放声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想起来,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挡住对长发女抽七星龙泉的我,他也曾经越过对他的身体来说,宛如天堑的一切障碍,扑到了苏寻设下,困住长发女的阵法上。 哪怕误以为那个铃铛本来就是哑巴的,可等了一辈子,他一次,也没有怨恨过长发女,甚至还会拼着这个身体来保护她。 白老爷子是个好人。 他一只手摸在了长发女的头髮上,缓缓说道:「我全记得,我记得你提起过,以前来了人间,喜欢吃酸菜白肉的火锅,你提起过,你最喜欢紫藤花,我专门去兴隆宫学锅子怎么做,我种了满院子的紫藤花,就为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能让你……只是,可惜……」 白老爷子看向了窗子:「现今,不是花季……」 「也不一定,」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就打开了窗子。 冷风「唿啦」一声灌进来,长发女和白老爷子转过脸,看见了窗外的景象,全愣住了。 第1851章 带你见她 紫藤花架子上,盛放了数不清的紫藤花,映着月色和白雪,宛如一片灿烂的云霞。 白老爷子张了张嘴:「这……」 我一笑:「紫藤花没有白种。」 长发女盯着那些紫藤花,黑髮遮盖了她的表情。 大概,白老爷子做的,也不光如此。 我接着说道:「你名字里,是不是带个雨字?」 长发女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叫春雨。」 「猜的……」我指着这个地方的匾额:「叫思雨轩——可我们这干燥惯了,很少有人求雨。」 这个地方,也是用来纪念她的。 她低下头,可觉得出来,她喜极而泣:「你没忘——你真的没忘……」 老爷子终于笑了,腼腆而幸福,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再一次有了光。 也许,跟当年那个少年一样。 可这一笑,那双眼睛,就凝固上了。 我没意外。 老爷子之所以能勉强通了筋脉,是因为人有个反应——迴光返照。 他的死气,已经萦绕到了印堂上来了,我着急做这件事儿,也为和上,也为白老爷子。 长发女已经觉出来了,可她没去看老爷子,那天籁一样的嗓音,唱起了一个极为哀婉的调子。 第210页 那是古代渔女盼着情郎从海上归来再相见的歌,缠绵悱恻,发音跟现在不一样,我只听懂了「妾居船尾」「君胡不归」两个词。 也许,是她住在东海的时候学来的,这像是一曲送行。 歌声之中,我隐约就听到了铁链子的声音,是阴差把白老爷子给带走了。 唱完了,她微微一笑,这个笑里,带着泪。 白家三兄妹一看老爷子像是不行了,也都激动了起来,拼命挣扎,尤其是白老大:「爹!」 这一声,却是撕心裂肺,听得出来,他有后悔。 哑巴兰给他们松了绑,他们三个奔着老爷子扑过去,可到了跟前,又胆怯的停下了脚步。 白二姐和白老三,是畏惧长发女,白老大更多的是,来自自身的歉疚。 这叫什么?良心发现? 晚了。 白二姐和白老三赶紧就把自己的遗嘱拿出来了:「咱们得这么算……」 和上呸了一声,爬起来,还想仗义执言呢,可也看出来了,对这种人,说什么也没屁用。 我把他扶住了,他盯着那些紫藤花,也出了神了:「好看是好看……怎么没味道?」 废话,这个季节,谁能让紫藤开花? 我又不是花神。 这些花,是我托哑巴兰从美人鱼花店买来的——哑巴兰当时一看见这三个字,也说,这个季节有吗?不过,美人鱼花店做的仿真花是一绝,白天不细看,都看不出是假的,更别说在朦胧夜色之中了。 这大概,是老爷子的一个遗愿,能帮上这个忙,我也高兴。 不过和上盯着白老爷子,也遗憾的嘆了口气:「你说,这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我答道:「因果报应,都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谁也不知道,白老爷子的上辈子和下辈子,都是什么样的。」 如果有来生,他肯定有个好命——只是,很可惜,耽误了今生。 锅盖童子盯着老爷子,也嘆了口气,抬起手,跟我拱了拱。 我回礼:「仙灵以后,什么打算?」 锅盖童子环顾四周,恋恋不捨:「这地方,以后也用不着俺啦!俺得另找一个栖身的地方了……见了东家一面,帮了东家一个忙,俺也没别的念想了。」 是啊,这个宅子,很快就不会是钉子户,麒麟地,也会易主,它的使命,已经到此为止了。 它摆了摆手,刚要从哑巴兰身上离开,可一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好上哪儿了吗?」 阿四。 锅盖童子一愣:「这——哪儿能容俺,俺就上哪儿去。」 「你跟着我吧。」阿四指着我:「他会给我一块地。」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没错,两个都是「小孩儿」,料想着好相处。 锅盖童子别提多高兴了:「真的?那,那俺谢谢你了……」 锅盖童子宁愿挨饿也留在这里,报的就是东家对他的知遇之恩。 这大概,倒是好人好报的一种。 锅盖童子再一次跟我做了告别礼,从哑巴兰身上跑下来了,哑巴兰一个踉跄,苏寻把他扶住了,也看向了紫藤花。 哑巴兰跟着他的视线,一回过神,就高兴了起来:「你看看,摆的多好!我还是有点天分的。」 苏寻点了点头,也有点走神。 长发女把白老爷子安置好,整理好了老爷子的衣领和下摆,一只手从长发覆盖之中伸出了,盖住了白老爷子的眼睛。 接着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了我。 和上揉了揉眼睛:「这东西是不是该跟你报恩了?」 我还没答话,一股子厉风,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看来,是恰恰相反。 五指成钩,奔着真龙骨就抓下来了——她大概是了却了一切心事,想要我命。 对了,她跟白老爷子之前就约好了,以后放她出来,她还有要紧事要做。 可我头也没抬,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带翻在地:「咱们之前说好了,我还有话要问你。」 她挣扎了起来,可她知道跟我力量悬殊,厉声说道:「你别想让我谢你——送我一程吧。」 她要报仇,也想寻死,追随老爷子而去。 「我干嘛要送你呢?」我把她拽起来,她身体以惊人的柔软,整个翻过来,还想奔着我脖子勒下来,可我身体一转,她抓了个空。 电光石火之间,她一愣,似乎觉察出了什么:「蛟珠……」 趁着这个功夫,程星河他们的凤凰毛猎仙索,已经把她给捆结实了,她还要挣扎呢,我一只手拿出了一个东西,搁在了她眼前,她看清楚了,瞳孔骤然一缩,呆住了:「怎么可能……」 我拿出的,是潇湘的逆鳞。 她回过神来,还想抢过来,嘶声吼道:「你把水神娘娘……」 「你冷静点。」我缓缓说道:「这东西,是潇湘自己给我的。」 她整个人跟被雷噼了一样:「自己……水神娘娘恨你入骨,绝没有这个可能!」 「恨你入骨」四个字,几乎像是一道钢刀,锐利的从心上颳了过去。 「你想,以潇湘的本事,要是不愿意,我杀了她,也拿不到她的寄身符。」我盯着她:「你好好想想。」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但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 第211页 「我也想知道。」我让程星河他们把凤凰毛和猎仙索给撤了,请她坐下:「不光你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恐怕我也有你想知道的,咱们交换。」 她犹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着我:「你肯把水神娘娘放开了?」 我低下头,就把她脚腕上的锁链给断开了。 这一下,她身上勐然就炸起了一身仙灵气——只不过,因为杀过人,是极其污浊的仙灵气。 她被禁锢的力量释放出来了。 我指着九鬼压棺地:「不信,我带你去看。」 她转过身,因为力量恢復,感觉也敏锐了起来,愣住了:「水神娘娘……」 这个声音,几乎像是喜极而泣。 「是我把她给带出来的,」我接着说道:「而且,当初关她下去的,也不能说是现在这个我。」 她忽然反应过来,仔细的看着我:「不是你?对了……」 她皱起了眉头,眼里忽然就有了迷惘:「跟那个人,确实有些不一样,可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那就太好了。 「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循循善诱:「我带你去见她。」 第1852章 水神仪仗 她一愣,眼里有了光,可回头看向了白老爷子,那个光又黯淡了下来。 略一思忖,她才说道:「那,我就从头开始跟你说。」 她终于撩开了那满身的长髮。 哑巴兰他们一下就屏住了唿吸——因为我们都能从散乱髮丝之中看到她的肌肤,所以,她肯定没穿什么。 她的肌肤露出来,确实莹白如玉,但是,哑巴兰第一个出了声:「鳞……」 没错,她腰线以下,有细细密密的鳞片纹路。 晶莹剔透,却又像是没发育好的残次品——上面,也有金铃上那种水神的印记。 她当初是因为吃了一个人,才被投入东海的。 「那首歌,是我娘时常唱的。」 她是鲛人和渔女生下的半毛子——她娘在月圆的时候,总会唱起她刚才唱的那个歌儿。 母女俩的日子一开始很平静,她总会趴在岸边,出神的盯着水域,羡慕那一帆一帆的船。 「娘,我也想去。」 「你去不得。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 「你爹回来的时候。」 「爹又什么时候回来?」 娘不开口了,只擦眼睛,她小心翼翼:「我爹,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娘声音一提:「不会——他给水神娘娘当差去哩!」 她没见过水神娘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人当差。 还没等她弄明白,她的存在,被一个有权势的人发现了。 那个人要抢了她,献到了上头换官做。 她娘拼死抵抗,要救她,结果被那个人一把推到了一块尖角岩石上,她娘的血,溅了她一脸。 哪怕她娘喊:「春雨,跑啊……」 她却听不见了。血腥气一扑,她嘴里滋生出了鲛人才有的尖牙。 等她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成了一具骨架,零零散散,没有人形。 她要跑,可本地的渔民已经全赶来了——举着鱼叉。 那鱼叉戳入她那并不坚硬的弱鳞片,她浑身千疮百孔,锥心剧痛。 反抗不得,她嘶声尖叫,求求谁,来救救她。 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发声的时候,周围的渔民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发出的,不是人的语言。 那一声过后,巨浪滔天,水域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成排的红灯。 渔民吓坏了,喃喃说道:「水神娘娘巡游了……」 「不得杀水生,杀了大不敬……」 「那这个怪物怎么办?」 有个岁数大的一伸下巴,渔民用鱼叉一起把她叉起,直接丢入到了滔天巨浪之中。 她被水卷了下去,交杂的听到了很多声音。 「这个傢伙——她伤了活人。」 「哎呀,那她活不成了。水神娘娘恩怨分明——滥杀无辜者,东海容不下她。」 「餵给十二白龙吧。」 她虚弱的身体再一次被浪花捲起,面前是混杂的水浪,和锋锐的白光,似乎许多大嘴,要直接把她撕碎。 可这个时候,一个绝美,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母报仇,不算滥杀。」 她被水流扶正,看到眼前一切,才吃了一惊, 而她面前,是十二条神俊白龙,和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巨大仪仗。 前前后后,是数不清的提灯美人,数不清的鱼尾侍从,数不清的红灯,这一个对付,绵延而去,望不到尽头! 仪仗继续前行,刚才那些声音低声说道:「还不谢谢水神娘娘的恩典。」 「混着人血的——脏东西,什么也不懂。」 它们捂住了鼻子,十分鄙夷。 但是春雨并不在乎。 她死死的盯着那个仪仗。 水神娘娘,水神娘娘——她爹是不是就在水神娘娘身边? 是啊,那仪仗那么大,随从那么多,她爹肯定也是其中的一个——威严神俊的大统领?风流儒雅的侍从? 她跟了上来。 一些鱼尾人还要阻拦,可她不管,前前后后,就是跟着。 水神娘娘说了不许杀她,所以没人敢动她。 第212页 她一直跟着这个仪仗,巡游了整个东海。 直到绕了一大圈,重新回到了水神宫,她进不去,就守在了水神宫外头,也忘了守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有鱼尾侍出来了:「水神娘娘有话问你。」 她欣喜若狂,跟着鱼尾侍从进了正殿,她抬起头看到了潇湘,浑身僵住了。 那种绝美和威严——是神,只能是神。 还是神辇里那个空灵的声音:「你要什么?」 她忽然嚎啕大哭:「我要我爹!」 水神娘娘嘆息了一声:「他已经不在东海了。」 「那我,以后上哪儿去呢?」 水神娘娘答道:「你留下吧。」 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是难以置信的天籁。 许多侍从议论纷纷:「咱们这些能在水神宫容身的,哪一个不是世族大家?她身上还有人血呢?凭什么?」 「真是走了好运了——水神娘娘,是可怜她忠肝义胆,格外开恩,算是个嘉奖。」 她的鳞片被拔光,还被灌了没吃过的液体,还在她身上烙下了水神的纹章,自此以后,她就能享受水神娘娘的香火,开始有了仙灵气。 她就跟在了水神娘娘身边。 一开始,所有的水族都警告她——要想活命,可不要惹水神娘娘不高兴,凡事要谨慎再谨慎,水神娘娘这一阵子,遇上了不高兴的事情,脾气不好。 她没明白,都成了水神,也有不高兴的事情? 但她很快也注意到了,水神娘娘确实从来不笑。 她总是坐在宽广而空旷的大殿里,一只手,握着一枚小环。 看上去很寂寥。 有一次,她忍不住就问:「娘娘,是不是在思念什么人?」 周围的鱼尾侍从一听这话,吓的魂不附体,拽着她就要跪下,水神娘娘却转过脸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笑:「我娘等我爹的时候,那个模样,跟您一模一样。」 那些鱼尾侍从更是吓坏了:「娘娘息怒!」 可水神却怔了一下,望向了窗外无边无际,一片漆黑的海水:「是啊,我跟你娘一样,也在想一个,回不来的人。」 娘娘握紧了那个小环。 那个回不来的人,是水神宫的禁忌,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直到有一天,外面乱糟糟来了消息,说有人在祭拜水神庙。 水神娘娘一开始毫无兴致,直到有侍从上报:「不是一般人,像是——真龙转世。」 她注意到,水神娘娘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有光。 第1853章 等待的人 但是水神很快就回来了,面色如常,只是盯着小环的时间更长了。 报信儿的被管事儿的罚了,说是认错了。 春雨忍不住好奇了起来——能让水神娘娘这样思念的人,得是什么身份? 可水族们全让她闭上嘴,想活着,就千万不要提起那个人。 水神娘娘不高兴,果然是为了那个人,可她却越来越好奇了,能配得上水神娘娘的,肯定是个很尊贵的人,可再尊贵,凭什么让水神娘娘这么等下去,也不来? 她觉得那个人不识抬举,替水神娘娘不高兴,就再也不去问了。 直到有一天,水神娘娘出去了一次,是悄无声息回来的。 只有她看到了,水神娘娘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可身上,全是伤口和血。 她吃了一惊——水神是主神之一,为什么会受这种伤?谁敢动她? 水神叫她不要声张,别告诉第二个人。 她从水里,感觉到了一种焦灼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叫天罚。 水神娘娘把水族管理的井井有条,在东海广受爱戴,并没有犯过过错,按理说,不该受到天罚啊! 水神娘娘这几天,做了什么? 水神躺在宫殿里,一声不出,什么事情也不过问,伤口并不见好——她明白,是因为水神不肯治疗自己。 简直,像是一心求死。 知道这件事的水族,没有不着急的,但以潇湘的性格,没有水族敢开一声口。 她着急,也心疼:「您何苦呢?」 水神盯着漆黑的海水:「你不明白。」 那个表情,像是心如死灰。 「您给水族想一想……」 「我消失了也没什么,还会有其他神灵到这个位置上来。」水神的声音没有波澜:「我累了。」 春雨毛骨悚然——这简直,像是要放弃自己的神位!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忽然就大声说道:「您等的那一位,还没回来呢!」 大殿忽然勐地一颤,墙角的珊瑚,桌上的水晶灯,倏然全部炸裂。 水神动了大怒。 她赶紧跪下了。 金丝银线帐子后,潇湘的声音里,有神不会有的绝望:「他不会回来了。」 「那可说不准!凡事有万一,只要活着,总还是会有好事会发生的。」春雨急切的说道:「我娘,就是这么等着我爹的!」 半晌,潇湘才问:「只是万一的机会,为什么……你娘能一直等下去?」 「她说,她不怕别的——怕就怕,她等的人回来,却找不到她,」春雨吸了口气:「我娘不忍心他着急。」 水神没再说话。 第213页 但是自此之后,水神身上的天罚伤口,一天一天,竟然好起来了,她又开始跟以前一样,坐在大殿里,抚弄着那个小环。 春雨心想,不管是个什么人样的人——既然能让水神娘娘思念,多少,是个了不起的人。 她也希望那个人能回来——她想看水神娘娘高兴。 水神虽然绝美,却从来不笑。 日復一日,水神宫开始热闹了起来,预备着那些年最盛大的庆典——人间的君主,要祭祀水神。 这对水神来说是很重要的,得到了皇封,就会得到更多的信众,更多的香火,力量也就越强大,水神的力量越强大,那东海的水族在水神的庇护下,也就更和乐平安。 按着规矩,君主皇祀,水神要亲自到场。 春雨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在水神宫有了点资歷,水神出入,总会带着她。 她跟着水神仪仗,到了岸上的大水神祠。 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四处是香火,明黄的,绣着龙纹的旗子,在四处飘扬,是她以前在岸上生活的时候,从来没见过的盛景。 她看的眼花缭乱,不过水神对这些场面,只有例行公事的淡然,甚至是厌烦。 她只捏着那个不离手的小环。 忽然所有的人全跪下——对的倒不是水神,是旗帜后面,众星捧月的一个男人。 她被震慑了一下。 鹤立鸡群,俾睨天下,不管在场多少人,第一眼望见的准是他,像是在人群中,发着光。 那是一个,气势甚至不输给神灵的男人。 一转脸,看向了仪仗之中的水神,她却愣了一下。 水神一双眼睛,只盯着万众簇拥下,一个穿黄袍的男人。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水神会有这样的表情。 所有人山唿万岁,那就是,来祭祀水神的君主。 她想问,那个男人是什么来歷,可惊恐的发现,水神的眼神凝滞住了,甚至,像是失魂落魄。 这是水神从来没有过的失态。 君主进了正殿,周围的随侍叮嘱,请他一定要祝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个君主盯着水神的神像,竟然也怔怔出神——跟水神的表情,一模一样。 君主跪拜,祝祷了些什么,当然,只有水神娘娘自己能听到。 春雨注意到,听到了君主祝祷的内容之后,水神的眼睛失神,竟然像是有了泪。 不过,她注意到了,水神周围一些资歷比较老的侍从,都流露出了十分担心的表情。 为什么要担心?她不太明白。 庆典之后,岸上水下,都是一片忙乱,她却注意到,水神仪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空了。 水神呢? 她慌忙追了出去,却发现,水神到了水神庙后面,凝视着什么。 一个穿黄袍的独自站在了水边,像是在看什么。 那个君主。 水神到了君主身后。 而君主一回头,怔住了。 任何人看到了水神的美貌,都是会怔住的,这倒是不算奇怪,奇怪的是,水神为什么在君主面前,显露真身。 水神开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君主一笑,没有一个君主该有的架子,只是落落大方,从容有礼:「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水神眼里有光:「也许多看看,能想起来。」 君主点头,望着水神,欲言又止,这个时候,海面过了一阵风。 春雨没听见后面的话。 只见到,水神走近,两个人并肩一起去看那一片海。 她第一次看到,水神露出笑容。 水神仪仗的水族,和岸上的人,全乱成了一团。 水神回来之后,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也还是挂着一丝笑。 没有一个水族,敢问水神刚才去哪儿了。 岸上估计也是一样。 春雨高兴了起来,偷偷问水神:「您等的人,是不是终于回来了?」 水神摸着那个小环出神:「也算——也不算。」 水神是高兴,可春雨也看出来了,水神的高兴里,也带着忧虑。 春雨故意不去多想,不管算不算——水神高兴就好。 那以后,水神总会突然消失,水族徒唿负负,只有春雨知道,水神去了水神庙后面,那一片长着大片芦苇的空地。 那个位置,能看到初升的明月和朝阳。 水神身边,总有那个君主。 画面看上去极美——春雨见到,水神把那个小环,给君主看。 君主有时候点头,有时候摇头。 水族们知道了之后,也在议论纷纷。 「哪怕是君主——那是个异族,人神怎么能结合?」 「会带来大灾的。」 「总得有人规劝水神娘娘——谁敢?」 没人敢。 那些水族都嘆气:「可莫要再发生以前那样的事情啦——那就全完了。」 「那一次,都要了水神娘娘半条命,再发生一次,那……」 春雨想起了,上次水神娘娘受到的天罚。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君主吗? 她终于忍不住去打听:「上次——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啦?」 第1854章 反目成仇 「你知道什么?」有个侍从冷冷的说道:「那一位,可把水神娘娘害惨啦!差点连主神都当……」 第214页 其他侍从,拉了它一下,它自觉失言,给春雨头上来了一巴掌:「不该问的别问,想跟黄花精一样,给叉到了岸上吗?」 她目睹过,一个黄花精犯错,被海罗剎丢到了水面,几千斤重的身体,被鱼类啃咬,被人切割,死无全尸。 她打了个寒颤。 接着,想起了上次水神娘娘受到的天罚。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君主吗? 她恐惧了起来——水神娘娘等的人不该回来,这一回来,是凶是吉? 于是,等水神回来的时候,她也会旁敲侧击,口中说是给水神讲人间的故事,那些故事,不是牛郎织女,就是沉香救母——横竖,跟凡人婚配的神女,都没什么好结局。 水神是何等的聪明,自然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底下人说什么了?」 「他们没说,是我猜的,」春雨跪下:「我不求别的,就求水神娘娘平安。」 潇湘却只是微笑,还破天荒的摸了摸她的头。 冰冷,却说不出的温柔。 「他这次回来,跟上次不一样,」潇湘不再盯着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海,而是看向了遥远的水面:「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那个眼神,满怀希望。 春雨却越来越担心了——哪怕是水神,她也是女人,娘说过,女人若是对一个男人沉迷,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会什么都听不进去。 就是那天,有人忽然登门造访。 这个人她第一次见。 是官定渡口的河神,河洛。 这一位也出身高贵,据说跟潇湘是一起诞生在天河之中的。 河洛也极为美貌,那种美貌跟水神的超凡脱俗不一样,是一种张扬跋扈,肆无忌惮。 春雨不大喜欢这个河神,甚至还有点畏惧她。 「恭喜姐姐,终于把良人等来了。」河洛表现的很亲近:「我来报喜。」 潇湘却不带什么笑意,不着痕迹的跟她保持距离:「我没叫你来。」 「何必这么冷淡,我替姐姐高兴。」河洛坐在了客位上,脸上是笑,可春雨看出来,她的眼睛冷冰冰的,分明有不甘。 春雨更讨厌河洛了。 河洛接着说道:「不过,他今非昔比,只是个人而已,你再跟他沾染关系——神位不要了?」 潇湘没回头,冷冷的说道:「神位算什么?」 河洛笑的更开心了,可眼神却更不甘心了:「姐姐可要三思。」 「你回去吧。」 潇湘似乎并不想跟她多说:「官定渡口不能没有你坐镇。」 河洛立刻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他,毕竟咱们……」 「我命令你回去。」 河洛的笑容凝固,起身,一只手,却悄悄摸到了水神才能用的神榻,眼神里不经意的带了几分冰冷。 「这一位,确实像是能干出什么大事,不过……」意识到潇湘回头,她换上了一副温暖的笑容:「我会尽力而为,帮姐姐的忙。」 「不用你插手。」 「亲姐妹,何必客气。」 河洛飘然而去,她只是官定渡口的河神,比起水神的仪仗,形制自然逊色很多,不过春雨才看出来,河洛的侍从,身上穿的是九尺琉璃锦——而水神侍从不过六尺,河洛的仪仗镶嵌的是九头珍珠,水神的也只不过是六头。 哪怕形制上不敢僭越,可别的地方,处处花心思,要压水神一头。 春雨越来越不喜欢河洛了。 「这个官定渡口河神,总像是揣着什么坏心思。」春雨跟其他侍从不一样,胆子很大:「水神要防着她。」 「她?」水神似乎没去多想:「她一个河神,能掀起来什么波浪。」 水神的心思,全在海面上,她等着傍晚。 一到了傍晚,她就能去见那个君主了。 这以后,四海昇平,风调雨顺,岸上的人,都在歌颂国君的功德。 春雨不理解——为什么歌颂国君,不应该是歌颂水神吗? 水神却并不计较,她去见了君主一回来,总会带来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十分珍贵,有盒子,有珍玩,总之是人间罕见的物件。 水神虽然不缺奇珍异宝,却总是格外珍惜,谁也不许碰。 那是国君送的东西。 是了,世上的男人就是这样——要把真心,寄托在物件上。 人间君主富有四海,给些什么都正常,不过春雨想起了在岸上生活的时候,那些巧取豪夺的人了。 做君主的,不耕田不种地,哪里来的财物?还不是管底下的人抢的。 「这是他给我的,我就喜欢。」水神答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他的心。」 春雨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了。 有一天,到了那个相会的时间,潇湘让春雨拿出她最好的华服——那是从上头带到水里来的,哪怕水神祭典,也没见潇湘穿过。 那个华服上点缀着的珍宝,灿若星河。 春雨猜也猜出来,对水神来说,那恐怕是个大日子。 「国君——今日约水神何事?」 她也没指望水神能回答。 可水神那天心情好:「他说,有话跟我说。」 「很要紧?」 「自然要紧。」水神盯着铺满霞光的水面,笑容绝美:「他说话向来算数。」 第215页 穿上那件华服,水神的美丽,不可逼视,春雨不敢添乱,怕水神不高兴,就在底下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春雨上去,正看见那个穿黄袍的国君,怫然变色,拂袖而去。 非但没有跟水神盼望的那样,发生什么好事,反倒像是争吵起来了。 水神穿着华服,站在原地,盯着国君的背影,面无表情。 「水神娘娘,回去吧……」 天快亮了。 国君驻扎在这里许久的队伍,开始预备离开。 水神盯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喃喃说道:「他好像变了。」 原来高高在上的水神,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人跟神灵不一样,自然会变。」 没想到,一边的芦苇丛里出来了一个人。 河洛。 河洛微微一笑:「早跟你说,人跟咱们不一样——你现在信了?」 表面上像是抚慰,春雨却觉得,这是落井下石。 潇湘没回话。 河洛接着说道:「其实,我可以帮你……」 潇湘勐然回过头,声音凌厉决绝:「你离他远一点。」 一瞬间,海上捲起了惊天巨浪,岸边的芦苇,全部被拍碎。 河洛僵在了原地,微微一笑:「我记住了。」 河洛盯着在晨曦之中离开的国君队伍,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春雨觉得,那个笑容,带着几分残忍。 打那一天起,水神再也不上水面,把国君送来的礼物也全部收了起来,只是手里,还一直握着那个小环。 春雨也没有再上水面,但是时不时会听到,头顶上有一片嘈杂的动静,像是有许多的船在碰撞。 潇湘看着头顶,满眼忧虑。 终于有一天,有海罗剎来上报:「那位国君又来了!这是给您焚烧在水神祠的信。」 潇湘一愣,一开始是高兴的,可看到了那封信之后,沉水一样的眼里带了火,水面一震,大怒。 所有水族吓的全部跪下,眼看着那个信消融在水里。 没人知道,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唯独海罗剎战战兢兢:「大船——已经到了官定渡口了。」 是河洛的地方,入海口之一。 潇湘终于离开了水面,那一天,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水族瑟瑟发抖——这是潇湘从来没降过的巨大水灾! 她要杀了景朝国君! 第1855章 血债血偿 对着人的君主降灾,哪怕对主神来说,也是不合规矩的。 没有人敢拦住潇湘,春雨再一次,在潇湘眼里,看到了绝望。 她跟景朝国君彻底反目成仇——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一定,是景朝国君,做下了什么对不起水神的事情。 早日识破了这个国君的真面目,倒是也好,她也盼着,水神跟景朝国君,划清界限。 但是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春雨去水面上,看国君死了没有。 水面上惊涛骇浪,哪怕是她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顺利冒出水面。 她看到,水神还是站在水神祠后面,那块长满了芦苇的空地上。 她盯着的,是国君来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 春雨知道,她在等着国君,盼着国君——哪怕那封信上有什么可怕的内容,她也要等着国君亲口跟她说。 国君出现了,可水神眼里的光,只亮了一瞬就灭了。 国君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河洛。 国君没看到水神的时候,在对河洛笑,眼神极尽温柔。 一如以前看着水神的眼神。 河洛先看到了水神,微微一笑:「姐姐来了。」 那是胜利者轻佻的笑。 国君转脸,看向了水神,眼神就变了——冷漠疏离,甚至有说不出的嫌恶。 像是在看一个祸害。 水神面无表情,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小环。 「姐姐,他说,我想要什么,他都乐意给我,」河洛嫣然一笑:「我同他说,别的都不要紧,我只要他就行了,他说……」 河洛没有说下去,转了脸,显然,那话不是合适说出口的。 水神就跟听不见一样,只盯着国君。 国君居高临下的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一点留恋也没有。 春雨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想大声说——你可知道,水神为了你,不眠不休,为了你,拿出华服,为了你,等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你,连神位都不放在眼里! 可她还没说出来,水神沉下脸,周围忽然就是一道惊天巨浪,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像是要把三界全部吞没。 周围一片惊唿惨叫,巨大的皇船支离破碎,数不清的人葬身鱼腹。 「水神娘娘,别为了一个凡人,蒙受遭天罚的危险!」 「怕什么?」水神脸上,恬然还是个笑,可这个笑,不再是绝美,而是残忍凶戾,让人毛骨悚然:「反正,为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有些高兴,暗想着,那个国君死了也好,一旦是死了,那水神娘娘就不用再伤心了。 可河洛笑了——是个狡黠的笑。 国君自然没死,河洛保他平安,一股子浪头,奔着河洛头上就砸下去了。 河洛的眼睛里,一瞬间,似乎也有了一丝恐惧,可她没有退路。 第216页 天上乌云四合,倾盆大雨,水面拍死了无数生灵,被血染红。 水神自然是比河洛强大的,可就在她的手要抓住河洛的一瞬,一个身影挡在了河洛面前。 「住手。」 是国君。 国君冷冷的看向了波涛汹涌的水面:「很多命,不该这么死。」 春雨打了个寒噤,她看出来,这个国君,满身煞气,像是动了杀心。 他不像是凡人——他不应该是凡人! 水神也冷冷的盯着国君:「它们死,是为着你。」 国君哪怕对着水神,也居高临下:「你要杀我。」 水神面无表情:「你不信我。」 国君盯着她:「你罪孽深重,不配为神。」 水神愣在了原地,春雨看也看得出来,水神的心会有多痛! 河洛看向了国君,满心欢喜,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有大船冒着风浪,前来救国君,国君登上了船之后,大声说道:「传令下去——把神主牌上白潇湘三个字砸了,把水神庙的神像砍掉。」 船上的王公大臣大吃一惊:「您这是……」 国君没有再回头:「她不配为神。」 「可您上次还……」那些王公面面相觑:「再说,没有水神,谁来保佑咱们景朝风调雨顺?」 「另立水神,河洛。」 河洛笑起来:「姐姐,国君是如你所愿——你说过,神位不重要。」 潇湘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是那个人是国君——他是掌管众生的帝王,有敕封神灵的能力。 潇湘的神像被毁,香火气全归了河洛,河洛力量大涨,水神之争,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本来那些年就有灾患,这一下,生灵涂炭,谁也数不清到底没了多少条命。 春雨眼睁睁的看着大祠堂里那绝美威严的神像,被粗暴的推倒,砍成了粉碎。 神主牌,香火炉,全被砸碎,崭新而华贵的神主牌和神像取而代之,水神祠堂焕然一新——一丝潇湘之前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像是白潇湘根本没存在过一样,对民众来说,哪个水神不一样?他们要的是庇护和风调雨顺,不是坐在上头的人。 春雨没有放弃自己的仙灵身份——她的仙灵气是跟潇湘连在一起的,潇湘没有香火,她也一样。 这一场水神之争,她受了重伤,被冲到了出海口。 等她醒转过来,水神之争已经结束了——潇湘被赶下了那个位置,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四处打听潇湘的下落,可潇湘已经离开东海了,没有几个水族能上岸去寻找。 春雨是个半毛子,倒是得天独厚。 她好不容易拼拼凑凑打听出来——水神之争,潇湘是输了,可她不甘心,甚至还要找国君报仇,却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好像,跟一个叫什么四相局的东西有关系。 费尽千辛万苦,她终于找到了潇湘。 可她在重逢的一瞬间,眼泪就流下来了。 那是潇湘的元身——壮美的白龙。 可这个白龙再也不是以前翱翔九天的样子了。 她被豢龙氏抓住,那璀璨的鳞片之下,甚至生出了龙虱子来。 就连几个老鼠,也跃跃欲试,想吃潇湘的肉! 那是水神!这还是奇耻大辱,生不如死! 都是因为那个国君,她当时就立下了誓言,非要那个国君,血债血偿! 第1856章 修建神祠 可比起跟国君算帐,更重要的,是把水神给救出来。 不过这地方有很多能力很强大的人,她哪怕露出个头,都很危险。 千方百计才等到看守水神的人松懈,可潇湘身上的锁链,是豢龙氏做的,她一碰,整个人都会被震出去老远,更别说把潇湘给救出来了。 她满眼都是眼泪,死死咬住嘴,才没有嚎啕大哭出声,几乎跟当初被丢进了东海一样绝望。 潇湘抬起了眼睛。 她立刻跪下。 潇湘看着她,满眼疲倦:「你不该来。」 春雨答道:「死也要来。」 潇湘竟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果然,你很忠义。」 潇湘带她到身边,就是垂青她的忠义。 「既然来了,你帮我个忙,」潇湘低声说道:「你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能是哪个他?那个让水神吃尽苦头,却还是念念不忘的国君。 春雨没动,心里气的不得了。 「怎么,不听?对了,我现在不是水神了。」 春雨不敢违逆水神的意思——她不为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怕潇湘会伤心。 她到了景朝国君栖身的地方。 那地方十分壮丽,是个巨大的风水阵,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震慑人心的地方——四处都是国君的人,哪一个都不像是善茬。 不过国君栖身的地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守卫最多的肯定就是。 果然,国君坐在一个位置上,在失神。 国君似乎在写一封信,边上镶嵌着华贵精美的金龙纹,像是要焚烧在神庙里的祭祀文。 是给水神的——现在的河洛。 她气不打一处来,人心,变得比云还快。 旁边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青年,单看倒是也十分英武,只是在国君面前,才有几分逊色:「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第217页 还有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眉尾有痣的人:「确实,国君该休息了,四相局马上就能起效了。」 国君回过神来:「那,她怎么样了?」 春雨不知道,这个她说的是谁。 「一切都妥当,」有痣的人说道:「事情就要成了。」 国君点了点头,可这一瞬,却勐然扶住了额头。 有痣的人十分紧张,就想把国君看护好,可国君摆了摆手,眉头皱起,似乎十分痛苦。 春雨这就发现,国君额头有个旧伤疤的位置,似乎是个软肋。 「很快,就结束了,」国君露出一脸的疲倦,跟水神居然有些相似。 她立刻回去告诉水神看到的一切:「我来杀了他,给您报仇。」 可水神摇头:「知道这个,就足够了,你杀不了他,莫要白白搭上一条命。」 水神闭上了眼睛,像是断了全部的念想。 春雨不甘心,可她在青龙局游荡了很久才发现,水神说的是真的。 国君看上去,被额头上的旧伤疤折磨的很虚弱,可他身上有金色龙气,根本靠近不得,更别说国君身边那么多煞气沖天的人了。 她束手无策,就在要眼睁睁看着潇湘被钉入青龙局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现身拦在了那地方,结果也不奇怪,她被发现,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青年,一剑对着她就噼下来了。 她也不躲,只觉得,死也要跟水神死在一起。 可就在被那道煞气逼下来的一瞬间,一个白色身影出现,挡在了她面前。 那个身影,似乎十分强大。 她还听到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能活着,就别死。」 那不是水神的声音。 等她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青龙局已经建成了,潇湘被死死压在了下面,不见天日。 她尖叫,嚎啕大哭,可这些全不管用,她甚至恨那个白色身影,为什么要救她?让她下去陪伴水神也好! 可惜,哭也白哭,叫也白叫,她就在杨水坪唿号盘旋了很多年。 杨水坪附近的居民逐渐都知道了她的存在,被吓的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商量着怕是要送点香火,可别闹了灾。 她听说之后,欣喜若狂,又是作祟又是恐吓,那些乡民中了计,竟然凑钱,在这里真的立起了一个小小的水神祠。 接着,她就多方去打听,有什么法子,能把潇湘给救出来,结果当然是没什么可能。她不死心,而这个地方散发出来的灵气,引来了很厉害的蛟,她千方百计,差点把命搭上,竟然还真取得了蛟珠,希望能让水神得到了之后脱困,可也是不行。 又过了很多年,直到那个给白家报恩的,把她抓住,当做了一个转运的东西,给压在了下面,这才发生了麒麟宅的这些事。 说到了这里,她抬头看着我:「你说,我应不应该恨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想起了杨水坪说的,曾经的水神祠,原来是春雨建起来的。 潇湘让我找的蛟珠,也是春雨藏在水神祠里的。 她确实是忠心耿耿。 白藿香和程星河都紧张的看向了我——他们全没想到,我跟潇湘,以前竟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甚至有些担心,怕我会承受不住。 「李北斗……」白藿香拿出了一杯子药:「喝了能安神。」 我摇摇头,其实从那个梦里,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我曾经要杀她,她也曾经要杀我,这就是,真龙骨不愿意回忆,不愿意面对的内容。 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河洛——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真龙骨勐然剧痛起来,我眼前突然又是那个画面。 潇湘跪在了我面前,也眼神凌厉,显然恨我入骨。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有朝一日,我白潇湘,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疼,真龙骨不想启动的回忆强行启动,疼的像是被整个噼开,眼前一片全是空白。 「李北斗!」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你别想了,什么也别想了!」 我勐然睁开眼,才觉出,自己头上全是冷汗,肺部一阵剧痛——我在大口大口的唿吸。 我是,在害怕? 害怕那个真相,根本不是自己想知道的。 春雨盯着我,显然也被我的表现吓住了。 我盯着她:「你再帮我想一想——那个国君,身边还有没有出现过其他的人,比如,穿着红衣服的,挂着笑的?」 春雨摇摇头,带了几分警惕:「我没见过。」 所以,一切矛头,全指向了河洛。 程星河给我脑袋来了一下:「行了,你先缓一缓,好几百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分钟?」 金毛也呜呜了一声,意思是臣附议。 「不要紧。」我对春雨笑:「谢谢你。」 春雨看着我的眼神,一直是憎恨的。 可听到了这三个字,忽然就愣了一下:「你……你真的跟那个人,不太一样。」 过去几百年,水滴石穿,沧海桑田,能有什么是不变的。 我接着说道:「你跟我走吧。」 说好了,我会带着他去找潇湘。 可意料之外,她摇摇头。 不光我,白藿香和程星河也没弄明白,哑巴兰忍不住了:「你受了这么多罪,不就是为了水神吗?不管我哥以前什么样,现在我哥人可好了……」 第218页 「我是为了水神,」她缓缓答道:「我想把她救出来,可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她声音有点自嘲:「我太弱小了,既救不了她,也没法帮她报仇。」 「可是……」 她自顾自的看向了老白老爷子:「而且,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我有点明白了。 她想跟白老爷子团圆——白老爷子和她,已经等了彼此五十年了。 第1857章 财帛贴金 「你不要冲动,」哑巴兰立刻说道:「你们长毛的,寿命那么长,白老爷子这辈子做了这么多好事儿,肯定会托生要好人家,你等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就又能团圆啦!」 春雨盯着白老爷子,缓缓说道:「那他,还是这个他吗?」 这话,却一下像是戳到了我心里。 是啊,轮迴转世之后,那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这瞬间,面前忽然一阵冰冷,像是吹进了一阵腊月的风。 白家三兄妹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可窗户,是关着的。 我抬起头,看着春雨,一愣。 面前一片光华璀璨,像是炸起了一道冰雨。 她要捨弃这个不死之身,入了轮迴,追上白老爷子的脚步。 一直一言不发的阿四,忍不住吸了口气:「太可惜了……」 是啊,旁人看上去,确实是可惜,可也许,这对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一个东西落在了白老爷子面前,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我弯腰捡起来,是一枚珠子。 传说之中,鲛人的眼泪,是上好的珍珠。 程星河抿了抿嘴:「鲛人现在已经灭绝了,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我却塞到了白老爷子干枯的手里,看向了白家几个兄妹。 白老大是良心发现了,可白二姐和白老三眼里,还是露出了几丝贪婪的光。 他们没觉得自己哪里对不住老爷子了,他们是「亲生儿女」。 衣冠枭獍,果然名不虚传。 和上已经挡住了白老爷子尸身前面:「这事儿既然跟我们开发的工程有关系,那老爷子的后事,我们难辞其咎。」 白二姐和白老三一对眼,都激动了起来:「那,怎么个赔偿法?」 白二姐和白老三的面色上,都萦绕上了一股金色的财帛气。 可惜,全是「贴金」。 「贴金」的意思,就是会有大笔财帛到手,只可惜,这财帛不过是在他们手里转一转,留不下。 不光如此,这财帛金带来了强大的黑影。 留不下不谈,这笔钱还会引来灾祸。 新闻里常看见,有一些意外发财,中了巨额彩票,本来应该一辈子荣华不尽的,反倒是因为挥霍无度,再次破产,乃至遭受横祸,还不如没发财的时候。 古语有云,命里无时莫强求,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多说,种因得果,谁都得自己受着。 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 白老大。 「我……我想给我爹做点什么。」白老大忍不住说道:「你看,我还能做点什么?」 「葬礼上尽心,」我答道:「扛幡摔盆——完成老爷子的心愿。」 白老爷子跟那个珠子,理应合葬。 白老大犹豫了一下:「可这,我……有资格吗?」 这是嫡长子才能做的事儿。 「大哥,你想弄就弄,」白老三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也不在乎这个。」 我点了点头:「也许,白老爷子,一直就把你当成了嫡长子。」 白老大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就送他最后一程。」 这件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和上回过神来,一胳膊搂住了我脖子:「还是你靠谱!不过……」 和上皱起了眉头:「你跟以前,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和上语文一直不好,表达能力很差,能把凤凰涅槃描述成小鸡吃米,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这才一拍大腿:「以前也没觉得你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可现在觉出来了,你跟一般人,好像差距越来越大了。」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差距,他怎么也描述不出来,归根结底,问我是不是发了大财,有了贵气。 我说你也别纠结这个了,赶紧把庙给我规划好了是正经。 和上说这事儿还用担心?立马从手机地图上,给我指了两块地——一个在麒麟地前面,一个在麒麟地后面。 这下就好了,阿四这个净秽灵童和送子娘娘都有了新家了。 我把具体位置描好了,又特地跟他说,等到了合适的季节,一定要种满了石榴树。 他拍了拍胸口,说只管交给他就行了。 天亮了,我给阿四定做了神主牌,在那块地上,给他献上了第一注香。 阿四带着锅盖童子,满脸的新鲜:「多谢了——我第一次,有一块自己的地。」 我一笑:「不用道谢,这对我来说,是报恩。」 她吃了那么多苦,也是为了国君。 阿四想了半天,忽然说道:「你这一次来,就是来报恩的?」 是啊,我经歷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跟这个「真龙转世」有关。 好像国君一个个的挖坑,我一个个的填。 第219页 不过,也未必,有恩就报恩,有仇就报仇。 跟阿四告别,我们也就回到了门脸。 天气越来越冷,时不时还会吹过朔风,商店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都把脖子和耳朵掩住,跺脚呵气。 高老师的店铺还是关着的,「转让」的那个告示,被风捲起了一个角。 老头儿依然抱着茯苓饼在听戏,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可一看见我的精神面貌,又开始担心。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嘆了口气,遗憾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 他给我的够多了,他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心总有个归宿,能立刻安稳下来。 程星河这个铁公鸡身上,也破天荒拔下了毛,叫了一桌子菜,号称小满汉全席,上了桌子琳琅满目,他就开始自吹自擂:「知不知道多少钱?1888!这一阵子大家辛苦了,我做东,请你们体验体验帝王的感……」 结果帝王俩字一出口,哑巴兰一脚就在桌子底下踢到了他腿上。 程星河自觉失言,哑巴兰抢过话头:「大家吃好喝好,来点小酒,快活似神仙……」 程星河抓住机会,回了他一脚。 他们都不想触碰我的「伤心事」。 我摆了摆手:「没那么多事儿,搞得苦大仇深干什么,吃。」 程狗一听高兴了起来:「七星是什么人?那是干大事的,干大事的不拘小节,不往心里去,我们就放心了。」 说着,率先甩开了腮帮子。 我也拿起了筷子,这些菜很好看,可对我来说,跟电视剧里的道具一样,食之无味。 白藿香不声不响的推给我一碗粥。 莲子百合粥,好像,是安神解心烦的。 「好好睡一觉。」白藿香说道:「别去做预知梦了。」 点了点头,等到了睡觉的时候,觉出被子里一阵清香。 被安神香熏过,自然只有白藿香会做这种事。 终于睡着了。 是没有做预知梦,却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面前是接连不断的刀光剑影,许多人摇旗吶喊,都是来杀我的。 杀气腾腾后面,我看到了一个人。 潇湘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 离着千军万马的距离,我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她说的话。 「我要你,百倍偿还。」 那些扑向了我的人,嫌恶,憎恨,像是跟我有天大的仇怨。 仔细一看,竟然看到,其中有几张熟悉的脸。 江天,江夫人,甚至还有老海。 所有人争先恐后,欲杀之而后快。 「他是个祸患。」 「为了三界,他非死不可。」 真龙骨一阵剧痛,我勐然睁开了眼睛,发现冷汗把枕头都沾湿了。 是啊,我睡不踏实。 我有几件事情,怎么也没想明白。 第一,潇湘和景朝国君,到底是为了什么闹翻的? 第二,那封被潇湘毁掉的祭文,到底是什么内容,让潇湘至于降下那种灾? 第三,潇湘在遇上国君之前,等的人,到底是谁? 还有我最想知道的——为什么,她从来不肯跟我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她那么恨我,又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我能想出答案,但是我不愿意去想。 在真龙骨的剧痛之中,脑海深处的那个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她要藉助你的潜龙指,离开四相局。 她要你,彻底毁灭四相局。 只有这样,她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可是——这真的是全部真相吗? 第1858章 金翅连环 真龙骨不肯回忆起那段往事。 就好像,受到巨大伤害的人,有时候会失忆——是身体替他做了决定,不让自己再受到第二次伤害,想不起来反而能走出阴影。 可就在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个时候,晚霞烧满了天,把眼前飞舞的芦花棒和广阔海面,染成了一片金红。 一个人从我身后出现,迎着落日——那是几生几世,见到的最美的画面。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地方,我好像见过。」 她的眼睛,像是天上最美的星辰:「也许多看看,能想起来。」 「那……」我盯着她,微微一笑:「我能否多看看你?我总觉得,不光见过这个地方,我也见过你。」 她笑起来:「那我跟你一起想。」 那个感觉,异常熟稔,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前世见过。 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思念她。 能找到了琼星阁,救出了十二天阶,进了真龙穴,我是不是就能去见他,把一切都问明白? 有些事情,哪怕畏惧,也总得面对。 对了,春雨说,是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救了她。 那个人如果不是潇湘,能是谁有这种本事,这种好心? 天逐渐亮起来了。 不久之后,和上告诉我,那块地顺利徵用之后,白老大放弃了财产继承权,带着全家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总之跟白家老二老三断了联繫。 老二老三倒是为了巨额遗产争斗的头破血流,最后结局跟我预测出来的一样,两个人都没落好。 这件事到这里,也就划下个句号了,我只是又跟和上叮嘱了一次,一定要记得栽种石榴树。 第220页 休息过来,我就开始研究那张凌尘仙长留下的星图。 那个奇怪的星辰到底是个什么星? 白藿香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一颗心思就在研究真龙骨上——她想靠自己的能力,帮我让真龙骨长得更好一些。 程星河说她白费功夫,被她扎了几针,躲到了一边看电视剧去了。 白藿香徵调了小绿,要从铁蟾仙那吞来的好东西里,找一找有没有能「壮骨」的东西:「要是有金翅连环甲就好了。」 「那是什么?」 「是一种龙骨,」白藿香托腮拨拉小绿那挖掘的药材,往自己的背囊上一指。 对了,她的背囊上也都有个吉祥物似得东西,看着像是个肋骨上抹了两道黄颜料的大蜥蜴。 跟虎撑一样,是他们鬼医的图腾。 「这种龙叫金翅药龙,据说它的龙骨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修行有成,肋下会变成金色,金色越盛,药效越大,龙族如果生命垂危,吃了这种金翅连环甲,立刻就会痊癒。」 「好傢伙,这种龙也够不容易的,」我一边翻阅星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高风亮节,以命换命。」 「所以稀少。」 物竞天择,稀少的东西,都是难存活的东西,这种天然的仙丹,哪怕自己能活,也得被追杀的没有活路,托生这个可够惨的。 杜蘅芷回了消息,一看我找她,高兴的不得了,说忙完手头的事情,就来看那张星图。我们就约好这一阵子在门脸等着她。 哑巴兰淘宝新款男装,苏寻整理古玩店老闆新进货的木板子——说是学习,其实就是白打工,金毛在一边跟小白脚为了一桶罐头打起来了,老头儿偏心小白脚,拉偏架凿了金毛两下。 外面寒风唿啸,大家窝在暖融融的屋里各做各的事,倒是难得的轻松快活。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想拍一张发朋友圈纪念一下,杜蘅芷也在朋友圈发了一行字。 「今天有开心的事情。」 夏明远在下面评论:「九尾狐摁住了?」 不长时间,她回覆:「被重要的人需要,就是一种开心。」 我心里勐然一动。 重要…… 门口的迎客风铃响了:「老少爷们——迎贵客!」 亓俊。 他穿了个军大衣,背着个蛇皮袋子,打扮的跟上个世纪的盲流一样,来的路上竟然没被送到了救助站,也是奇蹟。 程星河立马站了起来:「卧槽,是不是有火洞螈吃了?」 「你就知道吃,」亓俊豪迈的把包袱一卸下:「是那些长毛的听说你最近需要补品,给你集资送来的。」 我一愣:「他们怎么知道我要补品?」 亓俊看程星河,程星河假装没听见,一头扎进大口袋里扒拉了起来,结果一下就把手缩回来了,心有余悸:「这都是什么鬼?」 别说,那个大袋子一进来,我也觉的有一股子奇怪的腥气。 一看之下我脸也绿了。 里面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蹄子,尾巴,还有鳞片,须子,指甲——这东西我们在商店街其实见的不少,不就是野药吗? 可我们见过的都是干制品,这个呢?血淋淋的,有的上头还带着不大新鲜的肉片,好像刚从什么活物的身上生生扯下来的。 「造孽啊!」我抬头瞅着亓俊:「那帮长毛的什么意思?嫌我功德多,搞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长毛的意思是说,以形补形,让你多吃点,多长点,自己都没把功德放在心里。」亓俊把大袋子往厨房推了推:「不能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我说这心意给你吧,他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这个福分。 而这个时候,白藿香倒是从中找到了什么:「哎,亓俊,这个东西是谁给的?」 她拿了一个很大的鳞片,半透明的,十分坚硬,有点像是小时候吃的炸虾片。 「这一个新来的朋友给的,」亓俊问道:「怎么了?」 「你领着我,过去见见他。」白藿香眼睛难得一见的亮了起来:「就现在!」 亓俊让她弄愣了:「这东西很稀罕吗?」 我也跟着看,只见那鳞片上,隐隐约约,像是有一点金色的纹路。 「当然稀罕了。」白藿香别提多高兴了:「李北斗,上次人家说你要走大运,还真是不假,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金翅连环甲的鳞!」 第1859章 採生折割 程星河来了精神:「就是说,找到了这个活物,拆了它的骨头,七星的真龙骨就能长的更快了?」 白藿香点头点的很用力,一双眼睛充满希望的看着我:「咱们去找它!」 「可是……」我皱起了眉头:「为了我,让它丢命,实在是……」 「你看不起谁呢?」白藿香的眼睛跟豹猫一样瞪了起来:「有我在,别说拆它一个骨头了,断了半个身子,我都能接回来!你要是不想欠人家因果,就拿东西换——反正你东西那么多。不对,」 她越说越来劲:「不光如此,那些长毛的,都欠过你人情对不对?既然欠过了你人情,还一下又怎么了?」 说着,一把抓住了我胳膊:「杜蘅芷就快来帮咱们找琼星阁了,时间不多了,咱们赶紧走,别让她来了,还得白等着咱们。」 第221页 程星河直了眼:「正气水,你悠着点,平时没见你这么急脾气——哎,你是不是那两天来了,我给你倒点红糖先……」 一把针飞出去,程星河侧身翻过,勉强躲过了一劫,站在了沙发背上,心有余悸却有沾沾自喜:「哎,你看我这身法,都是让正气水训练出来的……」 他是比以前敏捷多了,可刚要摆个新姿势,沙髮禁不住他的体重,往后一翻,他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白藿香嘴角一勾:「该。」 哑巴兰赶紧把他给扶了起来:「说你傻你还真傻——藿香姐治病救人,满身功德,你得罪她,不是找不自在吗?」 「你懂个泡泡茶壶啊……」 程星河揉着腰一脸抽筋的站起来:「不好,椎间盘跟我的颜值一样,突出了。」 突你大爷。 「那正好,」白藿香立刻说道:「你在这老老实实看家,还能少受点罪,我跟李北斗去,速战速决。」 没等程星河答应,白藿香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亓俊,奔着外面就跑。 跑出去了十几步,亓俊终于开了口:「咱们这是——去哪儿?」 「废话!」白藿香嘴边在冷风里冒出了白气:「刚才不是说了,去找那个长毛的吗?」 「可是……」亓俊小心翼翼的说道:「恕我扫兴——方向反了。」 白藿香立刻松开了手,给亓俊脑袋来了一下:「那你不早说!」 亓俊抱着头很委屈,裹紧了他的军大衣:「我也没来的及啊!」 白藿香有俩特缺点,一个是唱歌永远不在调子上,一个是路从来不在正确的方向上。 「白医生,你平时不是很谨慎吗?」老亓忍不住说道:「今儿怎么这么着急,该不会程狗刚才说的……」 你也想吃针? 「不敢不敢。」亓俊缩了缩脖子:「而且你脸他也特别红,没事吧?」 「我冷空气过敏,犯法吗?」 亓俊不敢吭声了,回到了门脸,扒拉出一辆电动三轮,对我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么,他这一身行头再配这个电动,妥妥是出去收废品的。 呸,我坐上去,默默在心里收回了这句话。 我们这个城市,天气越冷,天空也就越蓝,新下完了雪,眼前一片清澄,抬起头,街道两侧法国梧桐的「小铃铛」在凛冽的风里摇晃着,很有艺术感。 不过这会儿风挺大的,我侧身悄悄挡在了来风的方向——白藿香刚才说,她对冷空气过敏。 白藿香抿了抿嘴,脸越来越红了,看来过敏的还挺严重。 我把小绿保管的那条丑围巾拿出来了,给白藿香包裹在头上,造型很像是着名电影「秋菊打官司」。 白藿香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很土?」 「不会,我看有个叫肚脐的牌子都是这么打扮。」 白藿香皱起眉头,反应过来了:「你的是gi?」 「就是那个。」 白藿香一下就笑了。 懂的这么多品牌,我真是个酷盖。 当初是怎么懂的呢? 啊对了,高亚聪喜欢看时尚杂志,曾经对那些牌子如数家珍。 我忽然发现,曾经一些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的阴影,忽然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就释怀了。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迈不过那道坎。 前二十来年,我的运气,怎能用一个「一塌煳涂」来形容。 也想过,那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可现在,我终于能学会,与其想为什么我会倒这个霉,不如去想,这件事情之中,我得到了什么。 被生活磨出的血泡,终将会变成茧子,成为更坚韧的地方。 电动三轮停下等红灯,旁边也是一辆三轮。 是个卖黄米玫瑰糕的老太太。 天气冷,老太太穿的单薄,也没戴手套,手上都是冻疮。 唯独那一车玫瑰糕捂的严严实实的,还能在缝隙里滋生出热气来。 我是「老人」养大的,所以每次看见老人,都会想起老头儿,不由自主就想照顾他们,于是掏出钱来:「奶奶,糕怎么卖?」 买一点,她也许就会买个手套了。 老太太一转脸,连忙说道:「不卖!」 我一愣,白藿香拉了我一下,指向了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因为角度问题,我没发现,转脸一看,后面挂着个小孩儿的照片,推着一辆红三轮。 「寻人启事,兹有八岁男孩儿走丢,好心人见到这个孩子,请联繫xxx……」 老人已经慌慌张张的拿出了几块玫瑰糕——用一次性筷子插着,上头也贴着寻人启事的小卡片:「行行好,吃了糕,留意我的仔……」 看着时间,那孩子已经丢失了十来年了。 凭着这个照片,不见得容易找到。 亓俊一口把糕吞下:「该死的人贩子,死了要下油锅炸。」 「要是个好人家,也认了,」奶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怕就怕……」 她不敢往下说,我却知道。 是「採生折割」。 也就是把孩子骗到了手,伶俐乖顺,好相貌的,卖给出得起价格的人家。 次一些没「销路」的就惨了——以前街头总有残疾孩子出来乞讨,而那些残疾,未必是天生或者意外的残疾。 第222页 第1860章 千里寻亲 「求你们,见过我的仔,打电话,打电话!」 我注意到了,启事上写着,那个孩子有一个特徵,肋骨上有个疤,说是小时候不小心烫的,是蹄子形状。 我盯着老太太的面相,老太太子女宫上是断的,目下无肉,这是断子绝孙相。 老太太还要说话呢,绿灯已经亮起来了,后面一大片焦急的喇叭声,老太太赶紧蹬上了三轮,还跟我们摆手,请我们记住这事儿。 亓俊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些年咱们这是闹腾过一阵子丢孩子的事儿,你记得吗?」 别说,我还真有点印象。 那段时间三天两头就有家长上街奔跑唿号,问谁看见他们孩子了,吓的老头儿天天接送我,走路多了,肚子容易饿,还给我在街上买过烤肠。 那会,我也七八岁的样子。 算下来,那个时候丢的孩子,怕是跟我岁数差不多。 我看了看那个小卡片,说是孩子平时由奶奶照顾,某天凭空丢了,妈妈寻了短见,爸爸再婚,跟奶奶断了母子关系,奶奶内疚心疼着急,不敢病不敢死,就想着有生之年能找到那个孩子,所以才送黄米玫瑰糕,请人找孩子。 这孩子最爱吃的,就是黄米玫瑰糕。 这糕不大,但是黄米软糯顺滑,玫瑰豆沙馅馥郁甜蜜,回味无穷。 用料很足,估摸着,奶奶怕味道变了,孩子万一哪天碰上,吃不出来。 白藿香皱起眉头:「你说,还能找到吗?」 「但愿吧。」 我倒是琢磨了起来,后来丢孩子的事情偃旗息鼓,逐渐平安,可惜那一阵子丢失的孩子,到现在,一个也没找回来,很多人说是团伙流动作案,收一网子就跑了。 到底是谁干的?能找到罪魁祸首,这些家庭,也许就不用继续这么受罪了。 不过,还是紧着眼前的事情做吧,很多人还在等着我。 前面一阵风,我见到路灯杆后又出现了一个女人,头髮被吹的很高。 我勐然想起预知梦来了。 以前做预知梦,三天左右就会应验,这一次被人用石头砸的那一个,却出乎意料,一直没见实现过。 也是奇怪,这两次都遇上了长发女人,可那个女人,既不是祸国妖妃,也不是春雨,到底是谁? 我在梦里看不清她的长相,难不成——我心里骤然一紧,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前头就到了。」亓俊拐了个弯,停在了「姐妹理髮店」门口。 maria姐的老地方啊。 不过亓俊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还别看不起这个店——与时俱进,来了不少新人,小刀拉屁股,给你开开眼。」 新人? 从「理髮店」穿进去,到了上次那个大厅,轰然就是一派灯红酒绿,音浪太强差点没把我撞在地上。 定睛一看,台上好几个悬空跳舞的,跟盘丝洞似的,亓俊晃了晃脖子,充满优越感的问道:「你在哪儿蹦过这么好的迪?」 坟头。 这一进去,唿啦啦就是一群长毛的:「这不是恩公吗?」 「恩公身体还没养好就来了——也太客气了,不用急着回礼。」 我没回礼的意思。 「恩公,一段时间不见,你又帅了!」一个兔女郎打扮的姑娘摆动大腿出来,就亲厚的靠在了我怀里:「恩公赏脸,今天一整天,我来陪恩公,一日三餐,」 我吃了一惊:「你穿这么少不冷?」 「恩公说笑了,我们有毛,怕什么冷。」兔女郎摆了摆身后的小圆尾巴:「不要抱怨,抱我,哎呀……」 她以不大雅观的姿势跳开,声音猝不及防由萌妹音勐然变成了糙汉音:「老子大腿怎么抽筋儿了……」 有点像是网上喊塞班的那个。 白藿香吃着玫瑰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有急事儿,那个送鳞片的在哪儿呢?」 亓俊连忙把来意说了一下:「你们的恩公恩婆赶时间,无关人等往后稍稍。」 白藿香眉毛一扬,想说什么,可到底是没说,闪光球打在她脸上一片红光。 「鳞片……」一帮长毛的你看我我看你,指向了后面一个方向。 那地方站起来了个人影,一看见我们,跟受了惊吓似得,扭头奔着窗户就跑。 什么意思?这人跟我们有过节? 我一只手撑在了卡座前面,翻身就轻捷的挡在了那个傢伙面前。 这谁啊? 那傢伙见状,吓的什么似得,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 闪光球停下,一盏大灯亮起,面前是个很瘦弱的青年,戴着个眼镜,文质彬彬的,就是一张嘴,露出一口大板牙。 确实没见过。 「你见恩公跑什么?」 「是不是心虚?」 「别是——恩公对家派来的吧?」 「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个反面人物,抓起来再说!」 眼镜青年连忙摆手:「我……我实在是没别的值钱东西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去借!」 好傢伙,原来他是新近才到我们这里来的,刚找到组织,就赶上他们都在为了我「募捐」,他没辙,也没什么东西,只能交了那么个鳞,自己也觉得寒酸,可没别的办法,人家都给他不给,他怕让其他长毛的排挤。 第223页 结果这一给,我找上门来了,他还以为是礼物不值钱,我认定他看不起我,过来兴师问罪的。 弄明白了我们的来意,他忽然精神了起来:「这东西对你们这么重要,乐意跟我换个人情?」 白藿香点了点头:「你要什么?」 「你就太好了!」眼镜青年连忙说道:「我是来找人的!只要你们找到,我就告诉你们那个东西在哪儿!」 我盯着他:「你找的,是你兄弟?」 眼镜青年一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恩公,您还真是神了!」 眼镜青年其他位置很平常,唯独兄弟宫上一股子黑气,连接着他的灾厄宫,看来现如今他最在意的,就是那个兄弟的下落。 原来,在几百年前,他们小的时候,因为战乱灾荒,跟着父母迁徙到了另一个地方,弟弟丢了。 跟玫瑰糕老太太,一模一样。 第1861章 顶天灵盖 这就成了父母的心病, 不光人失去家庭成员会难受,长毛的也都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 因为思念那个弟弟,眼镜青年他妈得了病,就想把弟弟找回来,上了靠谱的地方去问,得到的结论,说是那孩子还活在世上。 眼镜青年修成了人形,为了实现一家团圆的愿望,走了大半个国家,找到了我们这来了。 「要是能帮我找到,那我就太感谢了!」眼镜青年讨好一笑。 找到了弟弟,他也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就问他:「你弟弟什么特徵?」 从他身上的气息,和脖子上的毛,能辨别出来,这是貂。 他就告诉我,他弟弟的脖颈下,有一团太极纹白毛。 说着,就紧张的搓手。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到:「我们现在,也有其他着急的事儿,你看这样行吗?先带着我们去那地方,我们就帮你找你弟弟……」 眼镜青年一下慌了:「我,我也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妈她,我妈她大限将至,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白藿香觉得这事儿难度太大,丢了几百年,一夕之间怎么找?怕耽误了琼星阁的进度,还要说话呢,我拦住了她,对眼镜青年说道:「我帮你找。」 白藿香有些着急,我就对她笑:「没事儿——你不是说了,我这一阵子,确实是运气好,从他身上,看得出来,他兄弟宫是上是佛手状的红气,意思是拨云见日,很快就能顺利找到了。」 白藿香信得过我,也就点了点头:「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地方,从哪儿开始找呢?」 「看着他的面相——他弟弟也许就在本地。」我想了想:「咱们不用走的太远,就让长毛的给在咱们帮帮忙。」 长毛的一听能帮上忙,都跟着欢唿了起来:「给恩公办事儿,咱们心甘情愿!」 「就是,再说了,恩公洪福齐天,咱们哪一次帮忙,也没吃过亏!」 他们都高兴着,要一闹而散的时候,我还想起来了:「对了,找那个太极纹白毛的貂的时候,顺带着打听打听,十来年前这里丢孩子的事情。」 「得嘞!」 眼镜青年别提多感动了,两手交叠就对着我行礼:「多谢恩公,能找到我弟弟,我们全家谢你八辈祖宗!」 大可不必。 一想起来这四个字,我才反应过来:「对了,maria姐呢?」 平时就她跳的最欢,又是这里的主人,怎么没见她人影? 亓俊已经抱住了一个果盘,一边吃里面的锅巴一边说道:「出国拉双眼皮去了,好像还得顺带做个什么线雕,这几天回不来。你想她了?」 白藿香也扫了我一眼。 我连忙摆了摆手,让他多吃东西少说话。 我也想出去打探打探,不过这地方的姑娘都特别热情,尤其是兔女郎,缠着没让走:「恩公你这头髮可有点长了,我给你理一理!」 「恩公就是恩公,头髮都这么硬,欧呦,怪扎手的。」 总算体会到金毛和小白脚每天的感觉了。 不过,我好像确实该理髮了:「理理也行——不办卡。」 「好咧!」 「恩公办什么卡,以后啊,带着头来就行了。」 我不想带也不行啊。 白藿香在一边看着兔女郎给我剪头髮,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羡慕:「我也想试试。」 兔女郎怀疑的看着她:「你行吗?」 白藿香尊严面临挑战,很不高兴:「剪刀还能比手术刀难?」 我心里一跳,别的不知道,反正对她来说,菜刀也比手术刀难。 兔女郎被她的气势压倒,不由自主就让出了剪刀,在心惊肉跳里,门忽然被推开了:「恩公,我想起来了一件大事儿!」 这一下白藿香手一颤,一剪子下去,她不动了。 我坚硬的头髮茬子嘣她眼睛里去了。 我趁机回头:「你想起来什么了?」 「十来年前,丢小孩儿的事儿并不简单,」一个老态龙钟,一把鼠须的灵物,坐在了理髮椅子上就喘:「我对这事儿有点印象,可刚才怎么也没想起来,直到走到了南十字街上,想起来了,我那会儿见过,一个貂,拖着个孩子过去,脖子下,好像就有一糰子白毛!」 眼镜青年勐然就站起来了。 第224页 叼小孩儿? 也就是说——黄米玫瑰糕奶奶的孙子,可能是被眼镜青年的弟弟给叼走了? 「我弟弟,我弟弟不可能跟这种事情有关系,」眼镜青年立马说道:「我们一家子,都是好貂!」 「好不好的,你说了也不算,」那个岁数大的说道:「恩公知道,有一些孩子能被我们长毛的拿来干什么吧?」 我是知道,那是一种十分残忍的修行法子。 利用某种灵气大盛的孩子,修行邪法——叫顶天灵盖。 吃了肉身精气,再在月圆的时候,把骷髅头套在了自己的头上,拜月修行,这个灵物,就跟画皮鬼披上了人皮一样,变成了骷髅头原主的样子。 人是万物之灵,八岁以下的儿童又是至纯至净,这样修行出来,跟走偏门一样,速度极快,万一碰上了天资特别好的儿童,比如程狗那种可遇不可求的二郎眼,那妖怪几乎立刻就能成为大邪祟。 这是邪气的外丹,也就是人人喊打的妖怪。 白藿香看着我:「难不成,是那个走丢的貂,走上了邪路?」 后来丢失儿童的事情停止了,难不成,是它练成了? 眼镜青年一把拉住了我:「先生,那你就更要想法子了,我们一家多少年来都是炼制内丹的,没有这种……」 它咬了咬牙,我看向了那个老灵物:「你还知道什么其他的吗?」 那个老灵物连忙说道:「一闪而过,我也没看真切,不过,那个貂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身影。」 屠神使者? 这件事儿,又跟他们有关系? 关乎那么多孩子的命,要是能把那个貂给找到,可算是个大功德。 第1862章 几个小孩 虽说因为潇湘的缘故,功德跟无底洞一样,可多做功德总没有坏处,真龙骨和升天阶都用的上。 我站起来,这才发现,白藿香还在原地揉眼。 「还没出来呢?」 我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我给你看看。」 医者不自医,就是这么回事。 白藿香眯着眼睛,都是眼泪。 小时候我们这边老刮沙尘暴,出去钓鱼碰上迷了眼,老头儿一吹就好了。 「忍一忍……」我捧着她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好点没有?」 她厚重的睫毛颤动,人僵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她的脸忽然烫手。 这把我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管用。」 头髮茬子被眼泪给冲出来了。 可我只觉得,这个眼泪流的不大对劲儿。 这个时候,又有灵物回来了:「恩公……」 我一转脸,把它吓了一跳:「恩公这个髮型——是被哪个狗给啃了?」 白藿香揉眼睛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兔女郎大怒:「不会说话你就把嘴给焊上!」 那个灵物吓的把脖子给缩回去了:「那——是被哪个狗大仙给啃了?」 兔女郎照着它脑袋来了一下,我赶紧拦住了:「发现了什么没有?」 那个灵物连忙说道:「找到了几个老伙计,他们知道当年的旧事。」 说着,奔着门口一招手。 好几个灰扑扑的身影进来了,小心翼翼的,好像怕自己把这地方给弄脏了一样。 我看着他们倒是亲切——跟灰百仓一样,是灰家的。 引着他们进门的灵物扯了其中一个一下:「来也来了,大方点。」 那个穿衣服的却更紧张了,这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是见过,当时咱们住在小熏鸡胡同。」 小熏鸡胡同我知道,离着商店街和慧慧她们家不远。 「前个十来年,就是那,灰堆里突然有了些小孩儿的东西。我们觉得不对。」 亓俊也来了兴趣:「有小孩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我答道:「因为那个小熏鸡胡同,本来是没孩子的——那是个绝户地。」 很多城市其实都有这种地方,住在那块位置的夫妻,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生不出孩子来。 我们这边的绝户地,就是小熏鸡胡同——胡同口有个老杜家小熏鸡铺子,老两口一辈子没得孩子,后头的几家鳏寡孤独俱全,也都没孩子。 那地方左右有水,围成了一块圆形,在风水上,本来是个「金瓜地」,意思也是好意思——多子多福。 可后来中间开了这个胡同,宛如一刀把金瓜切开,瓜破子无,就成了绝户地了。 有孩子的地方,总有夜啼的声音,邻居要是抱怨,那有孩子的人家流行用这么句话怼回去:「想清净?小熏鸡胡同住去!」 那地方一年四季,死气沉沉。 这几个灰家的住在那,见到小孩儿的东西,难怪新鲜。 「没错!」为首一个穿灰的一拍大腿:「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长年累月住在那,运气好了,也就吃点老人家常吃的干硬绿豆糕,没滋没味的藕粉什么的,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哪里散了一股子甜香气,像是小孩儿吃的软心曲奇饼。 它们几个挺高兴,就找过去了,闻着味儿,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只小小的红鞋。 像是七八岁小孩儿穿的。 这几个灰家的都好奇,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儿呢?而且,自从年前住在这里的老寡妇死了之后,一直空着没人住,这是搬来新人家了? 第225页 才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有个声音:「这也不对。」 话音刚落,一股子短促的哭声炸起,可也只是哭了半声,就被生生折断,像是发出声音的小孩儿给…… 这几个灰家的都听出不对劲儿来了,也凭着天生的敏锐,感觉出这地方不大对劲儿——有一种极其强烈,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很危险。 那个声音接着就说道:「再找。」 话音刚落,里面似乎有动静,那危险的声音要出来,这几个灰家的赶紧躲开了,就见里面出来一糰子影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几个修行不到家,所以也没看出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来路,就觉得好像是一抹红色。 那个身影消失了之后,那种极其危险的气场就消失了,他们几个伸头一看,正是月夜,一股子月光正从破房顶子上漏下来,打在地面一个东西上。 是个小孩儿脑袋,正在上下飞舞。 这几个灰家的都看直了眼——顶天灵盖! 好傢伙,这在长毛的里面,也都算得上是一门邪法,人人喊打的。 这几个灰家的吓的不轻,其中有一个被人放过一马,一直喜欢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抓了个石头,奔着那个脑袋就打过去了。 那东西被砸中,啪嗒一下就滚在了地上,一个身影受到了惊吓,露出了身体——是个脖子下一团白毛的东西。 那个东西在修邪法的时候被打断,伤了元气,呲熘一下就逃走了。 那几个灰家的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干了积德行善的好事儿,时常拿出来吹牛,找他们的那个灵物偶尔想起来了这件事儿,就把它们几个找来当证人了。 眼镜青年刚才还咬定了自己家都是好貂,一听人证俱全,大冷的天,脑门上也哗啦啦往下淌汗。 那个找灰家人的长毛的见状,啧啧称奇:「都说貂皮暖和,真是不假。」 我接着就问那几个灰家的:「后来呢?那地方还出现过小孩儿吗?」 几个灰家人摇摇头:「没有了,让我们给发现了,心虚,不敢来了。」 眼镜青年一把抓住了我,带着哭腔:「先生,你可一定要找到了我弟弟,别让他误入歧途了!」 我点了点头,把玫瑰糕奶奶那个寻人启事照片拿出来:「你们见过这个小孩儿吗?」 几个灰家的看了看,都摇头:「没有。」 那就先上小熏鸡胡同看看去,保不齐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到了小熏鸡胡同附近,那地方这些年越发破落了,不过里头干干净净,确实没什么线索,白藿香和眼镜青年有点着急了:「怎么还没线索?」 「再多看看。」 刚要从胡同里出去,就听见胡同对面有个杂货铺,门口一个妇女正在打孩子:「还狡辩,还狡辩!」 小孩儿倔强的站着:「就不是我!」 那个妈妈越听越生气,就把笤帚举起来了,可胳膊一下闪了,哎呦一声,一转脸,白藿香已经过去,挡在了小孩儿前面:「这么小的小孩儿,没有这种打法。」 那个妈妈一瞪眼:「你生过孩子吗?你知道什么?打他是为了他好,让他长记性!你问问他都干什么了?」 小孩儿倔强的说道:「就不是我!」 「我……」那个妈妈更急眼了,我拦住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他,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那个妈妈忽然红了眼圈:「我一个人拉扯他这么大容易吗?还气我!」 说着,指着屋子里的东西说道:「不是他,那东西自己飞了?」 原来,丢了几个小玩具和不少零食,监控没拍到人,只有自家孩子有嫌疑。 我和气的说道:「你别紧张,有话说清楚就行了。」 小孩儿一愣:「你信我?」 「为什么不信?只要你把知道的说清楚,找到真兇不就行了。」 妈妈不依不饶:「哪儿有什么真兇……就是他!」 小孩儿眼圈一下就红了——挨打的时候,都没掉眼泪:「我说了,没人信!我们家,有几个小孩儿,是他们干的!可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他们都说我骗人!」 小孩儿? 第1863章 青面童子 小孩儿他妈「呵」的就是一声冷笑,一把将高跟鞋脱下来要打孩子的头:「编,什么你都能编!」 我一只手抓住了小孩儿他妈的手腕子:「你怎么知道他是编的?那个几个小孩儿告诉你的?」 小孩儿他妈一蒙:「这家里除了他,哪儿来的小孩儿?」 「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我放下了她的手:「听说过坐井观天的故事吗?」 小孩儿他妈一下愣住了——这故事国人没有不知道的,有些东西你没见过,不代表就不存在。 我看向了小孩儿,鼓励的拍了拍他肩膀:「你慢慢说。」 小孩儿看我无条件就信任他,还三言两语就把他妈给劝住,看着我的眼神,不由崇拜了起来。 「你为什么信我?」小孩儿低下头:「没人信。」 「因为我也让人冤枉过,」我答道:「可也有人,一样这么信我。」 那个人,是高老师。 小孩儿眼里有了光。 他指着柜檯就告诉我:「他们一直在哪儿,老长时间了。」 第226页 这小孩儿的父母宫略微塌陷,日角有个深疤,这地方代表父亲,他爹应该早就死了。 他这财帛宫也一般,从他妈脸上也能看出来,单亲妈妈独自拉扯孩子长大,赚钱就没法分身顾家,母子俩过的挺辛苦。 他妈天天上货看店,经营着亡夫留下的铺面,赚的都是辛苦钱,小孩儿每天都很孤单。 他小时候,有一次就听见柜檯后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我要小红狗。」 「那我要小黄象。」 「我要梅花鹿。」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好几个小孩儿趴在柜檯后面。 小孩儿脸色都发青。 他纳闷这都是谁,他妈进了门,抱了一盒子东西——都是精巧的小玩具。 出乎意料,跟那几个小孩儿说的一模一样。 他问他妈后面的小孩儿是谁?他妈疑惑的抬头看看,什么都没看见,沉下脸没搭理他。 那几个小孩儿就在他妈面前抓那些玩具,青色的面孔露出一脸奸笑。 后来那些小孩儿一直在店堂里面,有的时候撒欢跑,有的时候拿他们家的东西吃,一点规矩也没有,从来就没人管他们。 他有点羡慕,问他妈,为什么别的孩子没人管?他妈呵斥道,没爹没妈的小牲口才没人管哩!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听,脸色顿时都阴沉了下来,跑到了他妈身边,露出阴笑,要绊住他妈的脚,小孩儿见状,就要推开那几个恶作剧的青脸小孩儿,结果晚了一步,他妈还是被青脸小孩儿给绊了个跤,一低头倒是赖在了想帮她的小孩儿肉上,气的就把他打了一顿。 他辩解说不是他,是那些青脸小孩儿,可他妈不信,怎么说都不信。 他妈举着扫把满屋子追着打他的时候,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就蹲在饭桌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还吃他们的饭——吃的也奇怪,用手抓起来,闻,闻完了就放下。 他指着桌子就说,妈,他们吃饭用手抓,结果被他妈打的更厉害了:「你鬼片看多了?编,你就接着编!」 邻居都来看热闹,他让邻居看桌子上的小孩儿,邻居还笑:「这小孩儿鬼话连篇,跟他爹一个样。」 「是啊,也怪他妈,连个家长都当不好,怎么教育的?」 「我看呀,就是这个小孩儿长期没人管,所以撒谎,就是想吸引大人的注意力,这叫缺爱。」 桌子上用手抓饭的青脸小孩儿笑的更幸灾乐祸了。 他从那天开始,才发觉,好像除了他,谁也看不见那些青脸小孩儿。 所以,他再也不说了,今天是被逼急了。 他妈唿哧唿哧的,显然还是不信,喃喃的说道:「要不是没钱,早把他送精神病院去了,一把屎一把尿餵出个疯子,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小孩儿低下了头。 我却跟后面跟来帮忙的灵物使了个眼色。 那些灵物活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人精」,立马凑了过来,从门槛里一挤,就变成了和浑身发青的小孩儿,打小孩儿他妈裙子底下钻过去了。 小孩儿他妈眼角余光一看,吓的嗷呜一声:「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白藿香故意说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没看见?」 我也说道:「要不你朝着镜子里看看。」 这店堂狭小,为了显得宽敞四面都是镜子,他妈往镜子一看,只见面前活生生的青脸小孩儿,镜子里却没有,浑身剧烈的哆嗦了起来,这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小孩儿:「真——真的有……」 下一秒,她一把拉住了我:「你,你是不是懂这个?你肯定懂这个,你帮帮我,把我们家给……」 没错,这地方,确实藏着阴气。 他们家小杂货店生意不好,也是这个原因。 你想,有的店你打门口一过,就心生欢喜,想进去看看,那店风水一定不错,人来得多,生意自然也旺,可有的地方,你扫一眼都别扭,不由自主就不想进去,那多半,就是有阴气,你的本命神趋吉避凶,就不想让你靠近。 这个店,就是后者。 我跟装成青脸小孩儿的灵物使个眼色,它闪身就出去了,我往里看了看:「我进去瞧瞧?」 小孩儿他妈巴不得一声,就把后面的门给打开了。 这地方前面是门脸,后面是库房兼卧室。 一进去黑洞洞的,就是一股子潮气,我要是邪祟,我也爱在这里窝着。 果然,一进去,几糰子阴气就碰撞了起来,跟桌球似得,四处乱滚。 运了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上了眼睛,就看见几个小孩儿你推我挤——显然是害怕我。 我蹲下身,点了一支贡香,撒下了一把酸梅,跟它们招了招手。 烧香的时候不祝祷具体某人,那这香就算是「野香」,附近的死人都有资格来吃——就跟古代「施粥」一个意思。 他们一见是野香,一下就扑过来了。 狭小的屋子里,并不透风,可香冉冉上升的方向一下就凌乱了起来,小孩儿他妈看见了,更害怕了,看着小孩儿的表情,就尴尬了起来。 这几个小孩儿,果然都是七八岁的模样,个个脸色发青。 什么情况下的死人脸色是发青的呢——生前被吸干了精气的。 那几个小孩儿你争我抢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着我,眼巴巴的,显然没够,可因为畏惧我,不敢再张口提要求。 第227页 我对他们就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 不敢。 可白藿香已经靠近,一只手摸在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的胳膊上。 那个胳膊上的阴气特别薄弱,类似活人胳膊断了没復原一样。 那个小孩儿先是吓的一颤,下一秒,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只见他胳膊上瞬时冒出了一股子新鲜的阴气,左右摆动,那阴气竟然补上了。 「神了……」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全直了眼。 我又掏出了一把酸梅:「你们要是告诉我——我送你们回家。」 那几个小孩儿一听这个,不由自主都瞪大了眼:「真的?」 「骗你们是狗。」 那几个小孩儿对望了一眼,立刻说道:「是一个小孩儿把我们给引过来的。」 与此同时,他们都露出了很惊惧的表情:「那个东西——吃人。」 白藿香跟我一对眼:「小孩儿?」 其中一个跟来帮忙的长毛的说道:「肯定是那个长白毛的变的。」 变成小孩儿来诱骗小孩儿,也并不稀奇。 「那个东西抓住你们之后,说过什么没有?」 「它……它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面前。」那几个小孩儿争先恐后:「那个穿红衣的人就扒开我们的头髮看脑袋,说,不是。」 第1864章 门槛之下 跟那个几个穿灰衣服的,说的一模一样。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对眼,摇摇头,露出了一脸的惊惧。 是啊,被什么东西害死,就会畏惧什么。 他们自然不敢靠近那个元兇了。 眼镜青年更着急了:「那怎么弄?线索又断了!」 白藿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催什么?没看见他在想法子吗?」 眼镜青年摄于白藿香的气场,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他脸上「拨云见日」的气色是没错的,这事儿一定会得到解决。 我沉思了一下,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忍不住了:「大叔,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真的会带我们回家吗?」 「我家在六条胡同,门口沖北第三家!」 「我家在福寿河东岸——门口栽着两棵石榴树。」 「还有我!」 「还有我呢!」 「你们放心吧。」我摆了摆手:「我肯定说话算数。」 这些青色的孩子脸,急切吵闹,是散不掉的天真稚气,本来应该是玫瑰色,逐渐成长起来的,可现在,跟永生花一样,永远凝固住了。 但是一端详他们的长相,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们几个因为顶天灵盖受害的,全在这里吗?」 「我们没地方去。」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在外边飘了一段日子,走不远,这里好,这几年,就都聚在这里了。」 「抱团取暖。」 是啊,他们的精气被吃掉,是阳寿未尽的夭折鬼,心里怨恨,不可能乖乖重入轮迴。 不过这样也是很危险的,时间越长,他们的阴气得不到敬奉补充,那迟早会失去心智,轻了,成为没有意识,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重了,魂飞魄散,就此消失。 互相依偎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过…… 我皱起眉头,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只有在给邪祟看病的时候才会用阴阳药点眼睛,现在她也暂时能看清楚这几个小孩儿了,跟我一对眼:「没错,没有那个小孩儿。」 就是玫瑰糕奶奶要找的那个小孩儿。 那个小孩儿是连环诱拐案之中的一个,估计也被害了,怎么没在这里? 「全部被害的,都在这?」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莫名其妙:「都在!」 我把玫瑰糕奶奶的那个寻人启事拿出来:「你们认识这个小孩儿吗?」 他们几个仔细一看,一起摇头:「没见过。」 「跟我们不是一起的。」 那就怪了,难道玫瑰糕奶奶的小孙子,不是因为这件事儿丢的? 白藿香皱起眉头:「难道,还有其他人贩子?」 「哎?」这个时候,一个灰家的指着照片,忽然说道:「这个小孩儿,咱们是不是见过?」 另外几个灰家也跟着伸脖子:「见过么?」 「我不记得了。」 「你看那个鞋!」一个灰家的指着那小孩儿的脚:「记得了不?」 那双鞋是一双红鞋,但是样子很特别——凉鞋带子断了之后,用一条白色的布带子替换绑上了,上头挂着个皮卡丘的小玩具。 「就是这个!」那几个灰家的都反应过来了:「当时,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一只!」 对了,他们当初发现这件事儿,就是因为绝户地废弃院子中间,有一只红鞋! 摆明了,玫瑰糕奶奶的孙子,就是跟这件事儿有关系,可他为什么没跟青脸受害者在一起? 白藿香看向了我:「难不成,那孩子没死?」 可玫瑰糕奶奶的面色上,已经是断子绝孙相了。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上哪儿找了。」 眼镜青年一下高兴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真的?那咱们快走!」 第228页 老闆娘看见我对着「虚空」煞有介事说了半天话,早吓的跑到店堂外面有阳光的地方去了,还想把自己的小孩儿给拉出去,可这个店的小孩儿挣脱了他妈,忽然也拉住了我:「大叔,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还能为什么?」我答道:「这里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呗。」 他们在这附近被害,走不远,只能呆在附近,而小孩子最喜欢什么?玩具,零食,小卖部。 更别说,我看向了那个孩子:「大概,也因为,这里还有你呢!」 「我?」 「他们再也长不大了。」我对那个小孩儿说道:「可是,你能长大。」 一开始是因为零食玩具,再后来你出生,这几年,他们留在这里,一直在羡慕的看着你。 那些青脸小孩儿都不吭声了。 小孩儿嘛,心智是不成熟的,羡慕嫉妒别人的时候,就会搞些恶作剧。 老闆娘儿子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他们以后……」 「你放心吧,这里的风水也确实是有点问题,我帮你动一动,」我答道:「以后就好了。」 在外头听见了这话,老闆娘立马隔着店堂对我喊:「先生,我们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我回过头,到了门槛下面,没费什么功夫,就挖出来了一个东西。 老闆娘伸着脑袋往里看,意外了起来:「这是什么?」 一张用红线缚住的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符咒,打开了,里面是一大块干巴巴的东西。 把那块东西扒开,里面是一绺碎头髮,和几片指甲。 老闆娘「妈呀」叫了出来:「这东西,看着怎么这么邪性?」 确实邪性。 这就是,他们家这个小店铺,能容纳阴魂的原因。 老闆娘喘了半天气,一拍大腿,又惊又怒:「难不成……我们家这些年这么背运,是有人害我们?」 说着,她靠着门口就滑在了门槛上,嚎啕大哭:「我们孤儿寡母都这么难了,哪个贼心烂肠子的还害我们哇!」 她这一哭,四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给围上来了:「嚯!那是什么玩意儿!」 「晓霞肯定得罪人了。」 「她一个寡妇能得罪谁?」 「哎,是不是对面超市干的,怕她抢生意?」 围观群众里一个围着「喜洋洋超市」围裙,样子像是收银员的一听,立马涨红了脸:「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而老闆娘转过脸,也觉得有道理,就要跟收银员开撕:「你们还大企业呢!欺负我们……」 我拦住了老闆娘:「不是他。」 老闆娘一愣:「那是谁?」 我指着这个东西说道:「恐怕,是你老公临死的时候,不放心你们娘俩,埋在这里的。」 「我……老公?他为什么这么做?」老闆娘眼睛直了:「他死了,还忘不了害我们?让我们下去陪他呀?这个天杀的……」 我摇摇头:「不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石榴皮,石榴皮里包着的,也应该是你老公自己的头髮和指甲。」 这是厌胜术的一种——意思是,人死了之后,魂魄能「留」在这里。 老闆娘没明白:「他不死不超生,留在这里干……」 说到了这里,她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说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死了。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想留在这里,照顾你们母子。 这些年,肯定是出过某种事儿——让这母子俩在冥冥之中,躲过了什么灾祸。 因为家里,还留下了一个看不见的男人。 估摸着,老闆娘也想起来了:「难怪那一次,捲帘门掉下来,就是没砸到的……还有那一次……」 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声哭起来:「死鬼,你死了也放心不下我们……你为什么死那么早……」 难为原来的老闆了。 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学来的——这个法子牺牲是很大的,很容易错过轮迴。 第1865章 半路桃花 而且,这门口有这种东西,他是能留下,可其他的阴魂,也有了避难所了,这才把青脸小孩儿吸引来的。 邻居们听见了,忍不住嘀咕着:「活着的时候那么老实个人,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倒是有担当哩!」 「是啊,看不出来!」 那就对了,老闆虽然留下了,但他人怂志短,只敢在出事儿的时候给母子两个挡一挡,煞气怨气都不大,估摸着平时也就忍气吞声,跟那几个上这里躲着的青脸小鬼共处。 也或者……老闆是可怜这些跟儿子差不离的小鬼无处可去,没有计较? 老闆可能也真是老实过头,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没见着,问不出来。 不过,也因为这样,店里好几个死人,阴气大盛,生意才这么差。 小孩儿吸了口气,怔怔的看着石榴皮,转脸看着空荡荡的店堂,小心翼翼的就喊了一声:「爹?」 「啪嗒」一声,屋里一个东西掉下来了。 小孩儿捡起来,是个玩具飞机,自己安装的。 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原来,他爹生病的时候,给他装过这个飞机,但是最后的螺旋桨没有装完,人就完了,他把飞机装起来,再也没看过。 第229页 可现在,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装的完完整整。 老闆娘泪水涟涟,还哭着呢,转脸看向了我:「先生,我老公那个死鬼……你让他走吧,我老骂他没有担当,谁知道,他一直不言不语的护着我,可夫妻缘分尽了,我不能拖着不让他投胎。」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给你弄个送阴旺财局。」 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结合他们家这个情况,只要门槛底下清空了,在店招牌后面挂一个用过多次的老蒸笼就行了。 上头挂蒸笼,那就是「蒸蒸日上」,母子俩都是木命,正合适。 而这东西挖出来,母子俩亲手在死鬼老爹门口给烧了,送他离开,也就没事儿了。 老闆娘有些紧张:「那……他要是不走……」 我答道:「那就把你新交的朋友带家里坐坐。」 老闆娘一下就僵住了。 老闆娘的夫妻宫上长了一个小小的胭脂包,也就是开了红桃,那位置是半生桃,在外头已经有合适的第二春了。 不过半生桃附近有一片红雾,老闆娘犹豫着,这次是不是良人,一直没下定决心。 「放心吧。」我说道:「这一次,是个正桃花,能修成正果。」 老闆娘跟看神仙似得看着我,才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先生了。」 她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喜洋洋超市的收银员。 我注意到,一边喜洋洋超市那个收银员,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半生桃,像是有点紧张的样子。 好傢伙,这下是豺狼配虎豹,俩人结合,肯定能把这条街的零售业给垄断了——母子俩以后有人照顾,死鬼老爹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现在老爹心愿差不多了了,我就跟他们点了点头,跟那几个青脸小孩儿招手。 喜洋洋超市的收银员反应很快:「晓霞,你还没谢谢人家呢!」 没错,看了一场事儿,我也不能让他们白欠因果,不然也是麻烦。 老闆娘反应过来,连忙要掏钱:「你看我这穷穷活活的……」 「不用钱了,」我到了台子前面:「这点东西给我吧。」 冬天了,柜檯上是热乎乎的烤玉米烤肠还有旋转烤鸡。 「这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怪不好意思……」 这就够了。 我跟那些跟来的灵物摆了摆手。 刚才就看见,他们围着这个东西又是盯又是闻,又是咽口水。 可没有一个乱伸手的。 这一下,他们都高兴了起来,我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们一拥而上,就吃了个痛快。 白藿香也松了口气。 等灵物抢完了,我就掏出了一个奶油烤玉米,塞给了白藿香。 我就记得,她爱吃甜的,这一共就一个,给她留着。 白藿香一愣,接过来:「我又没有程星河那么馋。」 不过,她显然很高兴。 高兴就好。 我正要离开呢,忽然一只手一把拉住我:「大叔。」 老闆娘的儿子。 叫个哥哥那么难吗? 「怎么了?」 「我以后,能不能成为你这样的大人?」他的眼睛,澄澈的跟泉水一样。 「我?」我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为什么?」 「我也想帮助别的小孩儿!」他眼睛里满是憧憬:「就跟你一样。」 我心里勐然一动。 说行善积德有什么回报——把善意传递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 我点了点头:「肯定可以。」 「怎么做?」 「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我摸了摸他的头:「万事有机缘,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老天会安排好的。」 这孩子有三个旋,别说,可能还真是这一行的苗子。 青脸小孩儿一个个跟着我鱼贯而出,跟小孩儿摆了摆手。 接着,就围着我叽叽喳喳:「你到底是谁啊?」 「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身上有金光,你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废话,普通人哪儿有这个本事!」 「你收徒弟吗?」 在他们的叽叽喳喳里,我回头,看见小孩儿依依不捨,送出去了老远。 「嘶……」亓俊拿了个辣火腿,吃的嘶嘶吸凉气:「你现在也有粉丝了。」 上一个粉丝还是易紫,我有粉丝,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儿。 「哎,」眼镜青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烤鸭摇滚乐给咽下去,追着我就问:「上哪儿去找我弟弟?」 「梨花园村。」 「那是个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嘶,梨花园村……」亓俊想起来了:「那地我有印象啊!脏乱差三不管,四处都是收废品的,上哪儿干什么,捡漏去?」 白藿香也好奇:「为什么是那?」 我摆了摆手里的寻人启事。 「玫瑰糕奶奶,就住在那。」 白藿香一愣:「这事儿,跟玫瑰糕奶奶有关系?」 说不好。 所以,得过去看看,才能弄明白。 很快到了地方,别说,这地方是个城中村,跟亓俊说的一样,没靠近,异味就先到了,触目所及,都是垃圾山,好些岁数大的在那扎纸箱子皮。 他们看见我们过来,都露出了疑心的表情。 第230页 第1866章 家里小孩儿 「不像是来收破烂的。」 「走亲戚的?」 「嘿!咱们这些老东西要是有亲戚可走,还上这里来?」 一帮老头老太太哈哈大笑。 看上去比好些年轻人还有活力。 我把玫瑰糕奶奶的寻人启事拿了出来:「我们来找人的,劳驾问一下这个奶奶住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大桂芬吗?」 一个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往里面一指:「就最里头那个门!」 这地方四处都是垃圾,唯独那个小院子干干净净的。 不过院子门口锁着,看来奶奶出去找孙子还没回来。 「你们等会儿吧!太阳落西山,她也快回来了,」老爷子从屁股后面抽出一叠子塑料板凳:「坐。」 这些塑料板凳旧的都有包浆了,侧面还有「崂山啤酒」gg字,估计是哪个烧烤摊上替下来的。 而其他几个扎纸板子的对我们也来了兴趣:「哎,你们来找大桂芬什么事儿?」 「你拿着这个寻人启事,是不是她孙子找到了?」 「还是……」一个老大爷一拍大腿,厚重的棉裤上当时就是一蓬灰:「你就是她大孙子吧?」 我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 「那就是那个!」 他们冲着亓俊围了过去:「跟小时候不大一样。」 「没准是长开了。」 我摇摇头:「也不是他——我们还没找到人,就是过来跟奶奶问件事儿。」 「就关于她大孙子的?」 那几个老人一对眼,嘆了口气:「大桂芬命苦啊!」 原来,玫瑰糕奶奶跟刚才小卖店的老闆娘一样,是个寡妇,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儿子,有了孙子,本来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谁知道孙子又没了。 这一下儿子媳妇把罪过都推她头上——一把岁数了,孩子也看不好,孩子就是你害死的! 儿媳妇没了儿子,想不开上了吊,儿子也说她是个老废物,再婚断绝关系,她有一阵子天天哭,哭完了第二天擦擦眼睛,就推着玫瑰糕的车去卖糕。 哪儿来的成本来做糕呢? 就是靠着夜里捡来的垃圾。 「不过,大桂芬也是有点怪,」有一个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自打那事儿之后,她还像是神神叨叨的。」 神神叨叨? 原来,有一天一个城里人把个值钱东西误掉在垃圾桶里,跑这里来找,带了个小男孩儿。 奶奶那天刚从外面回来,看见那小孩儿,上去就一把抱住:「三宝!三宝!你回来啦!」 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抹的那个小孩儿嗷嗷尖叫。 那家找值钱东西的也吓坏了,连踢带打把老太太给拽开了,她一双长着发黄长指甲的手,还死死抓着那个小孩儿:「三宝,跟奶奶回家,奶奶想你呀!」 那小孩儿呸她:「谁是三宝,老疯婆子,脏死了,噁心死了!」 老太太一愣,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就把一锅玫瑰糕送上去了:「你吃糕!吃糕!」 可那小孩儿一脚就把热汤汤的玫瑰糕踹了一地:「谁吃这种脏东西!」 那家人生怕老太太有什么传染病,带着孩子就上医院检查去了,老太太奔着那个方向就追——她两条老腿,怎么追的上豪华汽车? 自此之后,老太太见到了那个岁数的小男孩儿,就要上去往家里拽,时不时鼻青脸肿的回来——让小孩儿家长打的! 附近人也都觉得她可怜,可没有一个肯让小孩儿靠近她的。 他们都说,她魔怔了。 后来有一阵子,城里忽然有了丢孩子的传闻,这一问之下,原来不光是她的三宝丢了,好几个小孩儿,也陆陆续续都丢了。 这下子,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这事儿闹大了,也怕触动老太太伤心事,都避着她。 可后来有一天,有一个人夜里出来撒尿,忽然听见,老太太屋里,有孩子的笑声。 这个人纳闷,她这哪儿来的孩子啊?就趴墙上看去,结果还没看明白,不知道怎么地,就从墙上给摔下来了,天亮才醒过来。 他咬死了,说老太太家有孩子。 周围人半信半疑,强行上老太太家一看,可老太太家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小孩儿啊! 大家都说那人喝多了,那人不服,可没证据,只能干瞪眼。 但自此之后,不光那个人,陆陆续续,很多人都在夜里,听见老太太家传来小孩儿的声音,而且,她那一阵子,白天也不出门,竟然不去街上贴寻人启事了, 老街坊纳闷,问她怎么不找孩子了? 老太太一乐,神神秘秘的说,我孙子回来了,嘘,可别告诉别人,他认生。 有好事儿的过去看,可她们家依然还是空荡荡的,哪儿有小孩儿? 但是,老太太的三轮车里,开始往家里装着小孩儿的玩具,小孩儿的衣服。 终于有人开始疑心了:「别是老太太没了孙子——把人家的小孩儿给抓来了吧?」 几个岁数大的都点头:「叫谁,谁不害怕?」 虽然附近的人没什么线索,可有一些热心肠的,本着这是条线索的心,就把这话传出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且三人成虎,越传越不像样子,到最后,传的别提多邪乎了,有鼻子有眼说老太太把别人家的孩子炼化了,就为了修邪法,给自己家孩子换命。 第231页 有些丢了孩子的家长知道了,心急火燎的就来了——听说有个老妖婆抓孩子,谁坐得住? 可那些家长来,也照样是没找到孩子。 这下家长们急了——有的家长本来就一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奔着老太太这里打砸,让她把孩子交出来。 老太太被打,抱着凌乱的花白头髮就蹲在了地上:「我家里的,是我孙子,是我孙子……」 一听她承认家里有孩子了,那些家长更别提了——要不是来了管事儿的制止,可能老太太当场就被打死了。 管事的就警告那些家长:「这都是无稽之谈,没听说其他小孩儿能换命的,也没见这里有孩子,你们要是有证据,我们来管,没证据,谁也不许在这里闹!」 那些家长悻悻而去,老太太被踢断了好几根肋骨,掉了好几颗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第1867章 一道黑光 之后老太太反倒像是被打明白了,晚上院子里又传来了她的哭声,像是有孙子的黄粱一梦,骤然惊醒。 也不去抱别人家孩子了,继续上街贴寻人启事。 叫老街坊来看,都说老太太可能是因祸得福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陆陆续续,有点家底子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一些没能耐的了,老太太命硬体格好,一直坚持到了今天,还天天收破烂卖糕呢。 亓俊和白藿香都看向了我:「这老太太还有这种经歷?难不成,那段时间,她真中邪了?」 眼镜青年也皱起了眉头,寻思了一下,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就说说,我弟弟是被冤枉的,真兇是这个老太太?」 我看了他一眼:「脖子下的白毛,谁能冤枉出来?」 眼镜青年一愣,觉得有道理,不吭声了。 这也不用猜,我直接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些小孩儿:「你们上这里来过吗?」 那几个小孩儿一对眼,都露出了很茫然的表情,摇摇头:「没有来过。」 那在这里发出啼哭声的,就不是他们。 「那,这个地方,有害你们的那个东西留下的气息吗?」 那几个小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是有点奇怪,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不过嘛,」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眼镜青年也凑近了,往附近嗅闻了嗅闻,脸色忽然就变了。 我和白藿香看向了他:「你发现什么了?」 眼镜青年指着那个门,哆哆嗦嗦就想说话,可因为太激动,嘴皮子颤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那些老街坊们忽然大声说道:「快,大桂芬来啦!」 我们一回头,果然,看见玫瑰糕奶奶回来了。 她瞅着我们,一脸纳闷:「你们是……」 她眼里有了光:「找到我大孙子了?」 我们把来意说了一下:「当初,您家里,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老太太一愣,目光躲躲闪闪:「没,没什么动静。」 那个眼神,别提多可疑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说。 「您要是不想说,也没什么。」我答道:「要不,让我们上屋里坐一坐?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找到您孙子呢!」 老太太一开始并不愿意。可一听后半句,犹豫了起来。 白藿香抓住了这个机会:「哪怕帮不上,您也没损失不是。」 那几个老街坊也跟着帮腔:「就是的,都老眉秃噜眼了,没准哪天就起不来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这句话,一下就把老太太给说服了。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岁数,有一丝希望,就算一丝希望。 于是她转过身,就把门开开了。 我摆手把青脸小孩儿给带进来,这才发现,眼镜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奇怪,难道他先进去了?火急火燎的。 我也进去了,这一进去,就感觉出来,这地方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长毛的。 那几个灰家的也感觉出来了:「差不多——那东西,好像就在这呢!」 「跟当年,一模一样!」 我四处扫了一眼,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院子里也挺整洁的,墙角甚至还种了一排冬青树。 老太太把我们让进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看这里,能看出个啥子来?」 我盯着老太太:「你家那个孙子——叫三宝是吧?丢了之后,是不是回来过?」 亓俊和白藿香一听这个,都愣了一下。 老太太一下就愣住了,连忙摆手:「丢了就是丢了,怎么会回来?要是真回来……」 老太太的表情忽然悲伤了起来:「就不会再走啦!」 我接着说道:「这么跟您说吧——要是我能让您跟他再见一面,您能告诉我实话吗?」 老太太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说真的?」 亓俊拉了我一下,低声说道:「诓瞎话可是要被拉到拔舌地狱里去的。」 我却对老太太点了点头:「真的——我还知道,你孙子上次回来,躲着藏着,不大对劲儿吧?走,也是无声无息,没个说法。」 「你怎么知道?」老太太跟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喃喃说道:「那,那我就信你一回!」 第232页 果然,孙子丢了之后,她正伤心着急呢,有一天,看见孙子就在门口站着呢! 还跟以前一样,歪着头,咬着指甲,等着她开门吃饭。 她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抱住了孙子:「你可算是回家咯!」 孙子回到了家里。 她高兴的不得了,做了好多玫瑰糕,孙子吃的津津有味,肚皮都胀起来了。 他们俩是团聚了,可那天开始,孙子就不爱见人——她本想把孙子拉给左邻右舍看看去,可孙子说啥也不去,还告诉她,千万别把它的事儿告诉给外人,万一见了外人,它就待不住了。 她不大明白,可唯恐孙子再走,宝贝的什么似得,哪儿捨得让孙子待不住。 可好景不长,这事儿还是让左邻右舍发现了,她成了这附近的罪人,那一次挨了打,孙子就真的消失了。 她后悔——孙子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自己就没留住呢? 而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要是真的能找到我那个小孙子——你告诉他,奶奶等了他一辈子了,奶奶时间不多了,没别的念想,就是盼着,能再让他吃一口玫瑰糕。」 我看向了这个屋子,大声说道:「你听见了吧?」 可屋子里没有一点回音。 白藿香和亓俊都看着我:「你——在跟谁说话?」 跟那个孙子。 可惜,它好像不想出来。 我没犹豫,一只手忽然对着奶奶就下去了:「你不出来就算了,奶奶受了一辈子的罪,我送她一步。」 这一瞬,白藿香和亓俊,还有那些长毛的,都被我给吓住了:「李北斗!」 果然,这一瞬间,一道子黑光,忽然就从角落里窜出来,奔着我沖了过来。 这黑光的脖子下面,就有一糰子白毛。 跟我猜的一样。 我动作唬人,其实早把奶奶护的滴水不漏。 「来了就好。」我对着那个东西一笑。 找到了。 第1868章 捡来骨头 那东西矫捷的凌空翻身,落在了桌子上,进攻性十足的弓起了后背。 是个黑色的貂——脖子下,果然有一糰子白毛。 白藿香和亓俊都高兴了起来。 这个貂如临大敌,脖子上的毛几乎都竖了起来,一双眼睛凶光毕露。 而它头顶的毛乱蓬蓬的,甚至还有一道新鲜的撕裂伤,显然刚跟谁打过一架。 四目相对,我和那个貂却同时愣了一下。 这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河——一道泛滥的大河,在旋涡里,我抓住了一个黑东西,就是这个貂! 真龙骨跟被针扎了一样剧痛,而柜子后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个黑影追了出来,奔着白毛貂就扑了过来。 后头的貂模样也怪——一双眼睛边一圈白毛,好赛戴了一个眼镜。 破风声一炸,眼镜貂杀气腾腾,奔着白毛貂就就一爪子,看意思恨不得扑了它咬死。 貂本来就是兇勐的猎食动物,好快。 可就在眼镜貂来势汹汹的时候,我一只手凌空捏住它的脖子,它四条腿勐然挣扎了起来,却挣扎不出去。 「别激动,」我答道:「先把话说清楚。」 亓俊也看出来了:「就是——你不就是为了弟弟来的吗?要清理门户,给你妈清理。」 毫无疑问,眼镜貂就是刚才的眼镜青年,他刚才变了脸色,肯定是闻到了兄弟的气息,先一步追进来了。 眼镜貂听不进去,还在凌空踢蹬,嘴里一阵锐叫,似乎在破口大骂。 白毛貂倒是没那么激动,冷漠疏离,跟没见到这个哥哥一样。 我把眼镜貂丢给了亓俊,看向了白毛貂。 「好久不见。」 那个貂本来梗着脖子,一听我这话,浑身一个激灵,对着我就趴下了。 白藿香一愣:「你跟它,认识?」 不完全是,跟它认识的,恐怕是景朝国君。 对了,它跟家里人分离,已经几百年了。 那几个灰家的见了它,仔细一观察,都跟着作证:「没错,作祟的就是他!」 「我们亲眼看见的!」 老太太盯着它,喃喃的说道:「这——是哪儿来的耗子?」 这可不是耗子。 这是你以前那个「孙子」。 「好几百年,也没修成人形,」灰家的有了优越感,窃窃私语:「走邪路抄近,活该。」 「这东西……」白藿香皱起了眉头:「似乎受过重伤,丹没了。」 灵物的丹,就跟修行者的气一样,没有丹,那长毛的就没有变化,或者其他的特殊本事,跟普通动物一模一样。 它身上出什么事儿了,它的丹呢? 「没了丹,肯定也是它的报应。」 那个貂歪了歪头,眼神很冷酷,灰家的都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食物链里,貂在他们上一层。 我拍了拍肩膀上的小绿:「弄个丹来。」 小绿从铁蟾仙那搞到了很多丹,都是铁蟾仙不知道从哪里掠夺来的,现成的丹给了灵物,能暂时让它有能力。 那几个灰家的一看,难以置信:「为什么给这种作恶多端的东西丹?」 「它就不配!」 不过,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它们就不吭声了。 第233页 一颗鸡屎绿的丹到了手里,我递给了白毛貂。 白毛貂犹豫了一下,看了老太太一眼,接过去吞了。 那个丹成色不错,它身上泛起了一股子灵气。我顺手遮住了老太太的眼睛。 灵气散开,一个小孩儿出现在了桌子上。 跟寻人启事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眼神还是跟小孩儿不相符合的冰冷锐利,一股子盖不住的攻击性。 我松开了手,老太太抬起头,一下就愣住了。 她声音一颤:「三宝……」 她一下就把那个小孩儿给抱住了。 唯独对老太太,小孩儿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出去讨生活,不用你担心。」 老太太哭的抽抽噎噎的:「回来就好,回来了,奶就踏实了……吃糕,对了,奶给你拿你最爱吃的糕!」 老太太转身出去拿糕,「小孩儿」的眼神再一次冰冷了下来。 他死死瞪着我身后那几个青脸小孩儿。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浑身一颤:「好像,是他!」 他们是不认识照片里的小孩儿,但是他们认识这个气息——应该是见过貂的元身。 别说,「三宝」的眼神,气势摄人,一下就把青脸小孩儿给震慑住了,不由自主,都躲在了我身后。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几个灰家的看向了老太太的背影,嘀咕着:「她分明是个人,孙子怎么是个貂?」 因为眼前的这个貂,不是原本的孙子了。 老太太是个断子绝孙相,真正的三宝,怕是早就死了。 眼前这个「三宝」,是一个「去而復返」的替身。 我盯着他:「你当初,是怎么找到三宝的头骨的?」 顶天灵盖这个法子,没有头骨,就做不成。 「那还用说,肯定是他把小孩儿吃了,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眼镜貂已经「蓬」的一声,变回到了之前那个眼镜青年,还在亓俊怀里呢,亓俊猝不及防,被他一屁股压在了地上。 眼镜貂站起来,指着那个「三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三宝」似乎根本就没理会眼镜貂,一副看井底之蛙的表情,似乎对这个亲生哥哥,也没有一丝指望。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你哥……」眼镜貂还要炸毛:「你目无尊长!你干出这种事儿,有什么脸见父母?」 本来「三宝」晃荡着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一听「父母」俩字,他的腿一下停住了。 「不对,」我把激动的眼镜貂拉住:「真正的三宝,不是它杀的。」 它确实受过重创,可它身上,并没有凶邪气。 没杀过人。 「三宝」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像是没想到,有人会相为他说话。 「没杀过人?」果然,眼镜青年第一个就不信:「没杀过人,它哪儿来这么大报应,灰家的几个,看见的又是谁?」 几个灰家的悄悄议论:「刚才就是他说弟弟干不出这种事儿,这会儿,骂的比谁都凶。」 「你懂什么,爱之深,恨之切,恨他,是因为对他希望太大。」 眼镜貂很以为然,可一个灰家的摇头:「倘若这样,那我宁愿不要有人对我有那么大的希望。」 眼镜貂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住了。 我看向了「三宝:「你说吧——我们信你。」 「三宝」眼神一沉,看向了眼镜貂,显然不信。 而这个时候,白藿香一只手盖在了他头上——他头上有伤,显然,是那个哥哥刚才追他的时候抓出来的。 它一开始躲闪了一下,但很快被白藿香医生特有的强势抓回去了:「老实点。」 它低下头:「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好。」 我倒是明白,越缺爱的,才越觉得温暖极为珍贵——对世上的冰冷,已经习惯了,遇上温暖,只觉得难以置信,甚至迴避。 因为太珍贵,怕会失去,索性不敢拥有。 「那怕什么,」白藿香清理好了它的伤口,说道:「对你好的人多了,你就习惯了、」 这句话,似乎一下触碰到了「三宝」的心。 它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那个头骨,是我捡来的。」 「捡?」 眼镜貂急了眼:「你上哪儿捡去,满大街都是?」 「那我不知道,」「三宝」倔强的说道:「反正我捡到了。」 原来,那段时间,他躲在了一片荒地里。 有天半夜,一个卡车开过来,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抱着个什么东西。 第1869章 你的孙子 接着,把东西扔下,回到了卡车上,卡车轰鸣一声,就开走了。 它那个时候,确实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本事,所以只在深山老林里,过着普通貂的日子。 它对人一直是好奇的,它看见,这些年来,人用的东西,变化大的很,有能跑的盒子,能养小人在里面蹦跳歌舞的盒子,还有小小的,会说话的盒子。 眼前这个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不过,一靠近,它就闻出来了,这里面的东西,有血腥气。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一个除了头颅,剩下全不完整的小孩儿。 跟一些流浪猫流浪狗一样,是被那种能轰鸣的大盒子碾过了。 第234页 它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那东西叫卡车。 月亮升起来,它注意到,那个小孩儿无神的眼睛,倒映出了明亮的月光,一只柔嫩的小手里,攥着一把针线,不肯松开。 它也知道,有些小孩儿会被大人打发出去跑腿。 这个小孩儿,怕是正要把这些针线送回家去。 家——它也很想要个家。 以前,它也是有家的,可后来没了。 它想起了爹妈说过,找不到家里人,就在原地等着。 它等了一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来又等了一阵子,等啊等啊,没完没了,一直等到了现在。 它就有点羡慕这个孩子,他好歹还有家能回。 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了,低声说道:「老鼠,老鼠,你能帮我个忙吗?」 是人的魂魄,它活的年头不短,天资是差了一些,但还是能看见这种东西的。 我是貂。 它呲起了牙。 不过,算了,人的小孩儿什么也不懂,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你帮我,把这个送回去。」小孩儿漂浮的魂魄说道:「我奶奶急着用。」 小孩儿指着的,是拳头里攥的死紧的针线。 貂没打算管,可小孩儿说道:「我刚才听见几个长毛的东西说,要我的脑袋,能变成人,要不,我把脑袋送给你。」 这个法子,白毛貂也听说过。 「真的。」 小孩儿声音带着点祈求:「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啦!」 白毛貂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再说,它也在想,如果它能利用顶天灵盖的法子变成人形,是不是,就能找想找的人了? 这个时候,好几个长毛的凑过来:「你闪开,我们早就看中这东西了。」 「别想动我们的东西!」 那些长毛的,满眼绿光。 小孩儿的魂魄瑟瑟发抖。 那几个长毛的,确实灵气都比这个貂强。 可它到底是个貂。 等它回过神,它已经抱着小孩儿的天灵盖窜回到了树上,跟一道乌黑的闪电一样。 那几个长毛的发现了之后大怒,奔着它就追,可惜追不上。 小孩儿高兴的拍手:「你真快!」 它也沾沾自喜——别的就不提了,速度还是不输给谁的。 结果一个疏忽,树上跌下,等它重新站起来,脑袋已经被套进了天灵盖里。 月光射下来,它看见小孩儿的魂魄扑下来,像是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一个很温柔的拥抱。 从地上站起,它已经成了「三宝」的模样。 人的腿,跑的也很快,人的身体,也很轻捷,它在月光下,新鲜的又叫又跳,还学着那些盒子里的小人,用人的语言唱人的歌儿。 当人可真不错啊! 他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逛,吃人的东西,也挨人的追打:「小叫花子!」 但是那个小孩儿的魂魄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把心愿传递给它,心愿已了,去轮迴了,对了,这些不要紧,要紧的是,说话算数,把那些针线给送回去。 拿着那些针线,发觉自己也在跑腿,它有些飘飘然,自己也能跟人一样跑腿了。 不过,它一开始,并没有找到该找的那个「家」,毕竟第一次做人,没有经验。 好在这个地方不算太大,过了一阵子,他无意之中,看见一个豪华汽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骂骂咧咧,说有个地方,有个疯老婆子。 怎么疯的? 找孙子找疯的! 它这才知道了自己该上什么地方去,一路顺着车轮上的气息找过去了。 到了那地方,正四处寻找呢,一个人忽然就把他给抱住了:「大孙儿!」 它高兴了起来,到了! 它就要把手里的针线给送回去,可下一秒,老太太流着眼泪就说道:「你回家啦!」 家…… 它一下就愣住了。 这就是家? 老太太拉着他进到了屋里,抱着他左看右看,眉开眼笑。 它第一次知道,能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完全没有条件,就因为它是这个「人」。 家可真好。 老太太抱他,亲他,给他做玫瑰糕,又暖又甜。 它有被追打过的经验,被抛弃过的经验,第一次,有被珍惜的经验。 它想留下。 可它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人之中,有一些很奇怪的存在,自称是吃阴阳饭的。 那种人的眼睛很特别,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凶的很,一旦被发现了,就没有好下场,好比白娘子的故事。 可不能被那种人发现,被发现了,就全完了——它倒是不怕被抓,怕的是,这种「家」的温暖,这么快就没了。 它贪恋这种感觉。 所以,老太太高兴之余,要拉他给街坊邻居看的时候,它开了口:「奶奶,我只见你一个人,其他的,不见。」 老太太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因为珍爱这个「失而復得」的孙儿,还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下来。 「好说!」 它松了口气,就是因为特别珍惜,所以患得患失。 那天开始,它有了家。 老太太给它做吃的,给它缝被子,还从外面,给它带各种玩具。它觉得,这辈子没这么高兴过。 第235页 难怪,人人都想有个家。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开始有人在夜里趴着墙,窥探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 四周围也开始传来了风言风语。 一开始,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不足为惧,可后来不对劲儿了,那些人,似乎把城里丢孩子的事情,安到了「奶」的身上。 他们说「奶」是老妖婆,那些孩子,就是被她抓来的。 有些小孩儿,甚至会往「奶」身上扔石头,它气的不轻,晚上就出去,把他们家的玻璃砸破。 无凭无据,为什么冤枉人? 可这件事儿才刚是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人找上了门,逼问「奶奶」,是不是她抓了自己的孩子,关在了家里? 老太太大可以把他的事情说出来,这不就清白了吗? 可老太太除了因为岁数大说漏嘴的一次之外,再也不肯提起关于它的事情,别人怎么打骂,她也不说。 有天晚上,它忍不住了:「奶,告诉他们吧!」 大不了,不来了。也不让奶奶受这个气。 可老太太摇摇头,固执的不得了:「他们丢了孩子,什么心情,我都知道,再说,我怕……」 怕什么,老太太不肯说了。 它忽然觉出,家不光会让人感觉到关爱,也会让人感觉到责任。 不能让「奶」再受冤枉,它得保护家人。 于是它窜出去,开始寻找那些丢失了的孩子的线索。 只要找到了那些孩子,找到了抓孩子的真兇,那就没有能再冤枉奶奶了。 可惜,那天出去,一无所获。 等夜里回到了家里,它发现「奶」被丢失孩子的家长,踢断了肋骨,打掉了牙。 它大怒,就要去找那些家长作祟,可老太太低声说道:「三宝,你别走,你在家里,奶心里踏实。」 「我这就回来。」它回头跟老太太说道:「你等着我。」 结果这一次,是老太太最后一次见到「三宝」。 第1870章 头上的疤 它去找那些家长,去找抓走孩子的元兇。 老天开眼,它还真发现了一个孩子,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它可高兴了,上去就把那个东西给扑了。 那个东西事情虽然做的邪恶,胆子倒是不大,这一下就被它给吓跑了。 它拖着那个孩子,就想着让孩子去作证,事情跟老太太没关系。 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让路过的灵物给看见了。 谁知道,它拖着孩子这么一走,刚露出人形,要把孩子给唤醒,就遇上了一个穿红衣服的。 那个穿红衣服的不是一般的东西——极为强大。 它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 那个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连它带那个孩子,拽到了一个地方。 那只红鞋,就是这么掉在院子里的。 到了地方之后,那个红衣人掀开了孩子的头髮,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过没找到。 它恐惧之余,也好奇了起来,这个穿红衣服的,要找什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没有疤。」 除了穿红衣服的,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过,那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它没看到面目。 穿红衣服的缓缓说道:「是不是弄错了?也许,他没出来。」 黑暗之中的人斩钉截铁:「他肯定出来了,找,找不到,一切就全完了。」 黑暗之中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穿红衣服的似乎沉不住气了,喃喃说道:「这也不对……」 一抬手,那个小孩儿的血,就猝不及防的溅到了白毛貂的脸上。 而那个穿红衣服的转脸看向了它,一只手就抓在了它身上。 这一下,白毛貂还没成形的内丹,一下就被夺走了。 红衣人攥住了内丹:「你把我那个跑腿放跑了,它的活儿,你来做,不然,这辈子别想修行。」 掌握住了灵物的内丹,就等于掌握了灵物的命。 「去找辰年辰月辰日辰时出生,额头上有疤的男孩,」红衣人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白毛貂挣扎了起来:「你要找的,是谁?为什么不自己找?」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红衣人的本事这么大,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託付给别人,还是比自己弱小的人? 红衣人去根本没理睬他,只是一只手死死捏住了那个内丹。 白毛貂极为痛苦,只好勉强问道:「要是找不到……」 「那就,再找。」 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点动静,红衣人极为机警,冲到了外面,就消失了。 白毛貂挣扎起来,它的内丹被拿走,能力一下就弱了,很难变回人形。 可它还得回去,奶奶在家等着它,奶奶的冤枉,也还等着它来洗刷。 那现在怎么办?月光从头顶上倾泻了下来,它只有唯一的法子了。 用地上这个天灵盖,勉强修成了这个孩子的样子。 以这个孩子的模样,回到了他家里,告诉他们,他不是被老太太抓走的。 这一下,至关重要。 它的身体因为失去内丹,还极为虚弱,一下不成,就完了。 它急着变成人样,不知道外头有其他活物。 第236页 就在顶天灵盖最关键的时候,它的神思全融合在天灵盖上了。 可这一瞬间,一个东西从外面扔了进来,正砸到了它身上。 这一下,它身体本来就遭受了重创,更是彻底伤了元气。 它没别的选择,只能赶紧跑。 老天跟它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它回到了「家」里,可它没有能力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它只能蹲在窗台后面,盯着老太太以泪洗面。 它也去追寻过自己的内丹,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个红衣人,和黑暗之中的人,都人间蒸发了,带着它的内丹。 它没有别的法子。 好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丢孩子的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老太太痊癒了之后,重新去寻找孙子。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它每天跟在老太太的车上,靠着那一车的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现在。 转脸看着那些青脸小孩儿,原来,他们是因为我死的。 跟一开始的江瘸子一样,有人要找四辰龙命。 白藿香已经听出来了:「屠神使者,那么早就盯上你了?」 盯了好几百年,甚至更长。如果没有那个鬼医剔除真龙骨,修补了伤疤,怕活不到现在。 得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受害的,实在太多了。 那个真兇,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交代。 那几个灰家的互相看了看,也都不吭声了。 他们开始惶恐不安。 眼镜青年也愣住了,抿了抿嘴,把眼镜往鼻樑上推了推,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毛貂没看他,只转过脸,看老太太切玫瑰糕的背影:「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家。」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一直在等着你。」 「我也知道。」 眼镜青年终于忍不住了:「你——你这些年,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按理说,你不用吃这么多苦!」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按理的事儿呢? 是啊,我想起来了。 那一年,河水暴涨,四处都是洪灾,我见到了一个小东西被急流不知道从哪儿冲下来,到了面前,还在拼命挣扎。 还活着,还想活。 我没有一丝犹豫,在周围人的惊唿里,下去就把它给捞上来了。 它浑身湿淋淋的,有人在议论:「这东西不是本地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我把它擦干:「怕是跟家里人失散了。」 那个小小的貂,看上去孤单可怜,可还是昂着脖子,一副倔强,色厉内荏的样子。 再怎么说,是个貂。 有人建议,这东西皮毛很好,拿来做什么都好。 可我摇摇头,把它放在了树上:「我现在有急事儿,等做完了,送你回家。」 我离开了,它一直在这里,等到了现在。 它盯着我:「你说过,你会来的,我一直相信。」 我来晚了。 那个时候,只觉得来日方长,什么诺言都能许下。 我好像答应过很多人很多事,却都没有做到——说出去的话,就是欠下的债。 「那,」白毛貂看着我,问道:「几百年过去了,你要找的琼星阁,找到了?」 我一下愣住了:「你也知道琼星阁?」 「当年你说的急事,就是去找琼星阁。」白毛貂说道:「不过,看着你身边的人,我就猜出来,大概不会太顺利。」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谁?」 第1871章 敕神之印 「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白毛貂说道:「很多人,管他叫玄英将君。」 果然是他。 「那个时候,你离开到前面去,我听到了他和一个人在说话。」 是个藏在深处,看不见面貌的人。 玄英将君站在树下,看景朝国君的背影,冷冷的说道:「这次能找到琼星阁吗?」 不露脸的人答道:「机率很大——白潇湘已经跟他闹翻了,他必须得拿到琼星阁的东西,才能对付白潇湘。」 玄英将君喃喃说道:「这个琼星阁,来的可真不容易。」 「是啊,再说,修建四相局,也需要琼星阁的东西,他没别的选择。只要进了琼星阁,取得了敕神印,事情就成了。」 敕神印? 白毛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听上去,好像很要紧 它也听出来,这两个人,对景朝国君不仅忌惮,而且憎恨。 人前毕恭毕敬,忠肝义胆,人后,却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那就给他们回话,敕神印很快就到手了。」玄英将君说道:「他回不去了。」 听上去,这个玄英将君之所以跟着景朝国君,也就是为了上那个所谓的琼星阁,找什么敕神印。 而且,一找到了琼星阁,景朝国君没了利用价值,恐怕还会很危险。 「不过,我总觉得,他未必有那么容易对付,似乎心里有提防,」暗处的人说道:「所以才把琼星阁的钥匙,交给了凌尘仙长保管。」 「他一向奢靡浪费,也不算奇怪,」玄英将君冷笑:「他以前就这样。」 表面是不屑,可暗含着说不出的忌恨。 第237页 这是叛徒。 白毛貂当然想告诉景朝国君,可它天资很普通,虽然能勉强听得懂人话,却没法口吐人言。 哪怕追上去,唧唧叫唤几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说道:「这一阵子,您可辛苦了。」 「不要紧,」玄英将君答道:「只要找到了琼星阁,都还值得。」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动静——像是有人过来了。 一个仙风道骨,眼尾有痣的人。 这个人一出现,藏在暗处的人低声说道:「当心他。」 玄英将君则答道:「不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是俊杰,知道该留在哪一边。」 这话,充满了自信。 可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一出现,抬头就精准的奔着白毛貂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个眼神,哪怕作为猎食动物的貂,也一瞬间有了胆战心惊。 它飞快的逃走了,剩下的,也就没听明白,不过临走之前,看到这几个人,在商量着什么,也跟四相局和琼星阁有关系。 白毛貂也明白,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比猎物和猎手之间还要可怕。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表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两面三刀,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它还是很相信景朝国君,它知道,景朝国君不是一般人,说会回来送它回家,就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那条路,有去无回。 一直到了现在。 难怪,会被这件事情吸引过来,这辈子,註定要完成这个承诺。 白毛貂看着我:「虽然时间久了点,可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点了点头:「还好,赶上了。」 白藿香看向了我:「敕神印?」 我想起来了金灵龙王他爹那句话了——我必须回琼星阁,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那些屠神使者,也想进到了琼星阁。 难道,也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敕神印? 这东西的名字,听上去不同寻常。 难道,这就是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的一个关键? 那就一定得先于屠神使者,找到那个东西。 眼镜青年看了看白毛貂,又看了看我,显然也没听明白几百年前到底是什么事儿,可也确定自己的弟弟没干有辱家门的事情,所以一把就把白毛貂给抱住了:「跟哥回家吧!咱妈——咱妈想你!」 白毛貂无动无衷,偏着头,像是在寻思着什么。 眼镜青年有点着急,显然为了之前不分青皂白就打了它的事情心虚:「做貂,心眼儿不能这么小,我又不是故意的。」 白毛貂丝毫不为之所动,只干涩的答道:「我是曾经想回去,可盼的时间太久,真正实现,就跟想像之中不一样了,更何况……」 它看向了小心翼翼把玫瑰糕加热切块的老太太。 更何况,它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缺失的温暖,在这里给补齐了。 「那也不行。」眼镜青年说道:「咱妈生你养你,你这命都是咱妈给的,知不知道,雷噼不孝?」 白毛貂自然知道,这一次,它跟老太太的缘分,大概就到头了。 这个时候,老太太已经把玫瑰糕给整理好,端了上来,喜滋滋的说道:「你尝尝,味儿变了没有!这么多年了,水都不敢多加一滴,就怕淡了,你尝不出来!」 白毛貂拿起了糕,吃的津津有味——其实,这些年来,它大概每天都在吃,只是,是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 「慢点吃,」看着「小孙子」吃的这么香,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一只手摸了摸「小孙子」的头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小孙子」咧嘴笑了,可是,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 「那个……」眼镜青年犹豫了一下:「老太太,我呢,找你大孙子有点要紧事儿,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老太太一听,顿时就愣住了。 亓俊也忍不住了:「哎,这祖孙才刚重逢,就要把人带走,是不是也太残忍了?」 眼镜青年眼神一凝:「说谁残忍呢?我妈她都——对我妈来说,不残忍吗?」 生身母亲,也等了几百年,眼看着,等不到了。 而老太太看向了「小孙子」,犹豫了一下:「他们——要带你去哪儿?」 「小孙子」把嘴边玫瑰糕的渣子抹下来,笑眯眯的说道:「是有一点要紧事,不得不去。」 老太太的手攥紧了:「那,什么时候回来?」 「小孙子」思忖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很快——这一次,说话算数。」 老太太盯着「小孙子」,眼睛一眯:「那就好,那,奶奶等着你回来,不过,你记住了,可千万别跟上次一样啦!奶奶这一次,怕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小孙子」从桌子上跳下来,点了点头:「我说话算数——你记着,太阳下山,先吃绿瓶子里的药,吃完了饭,再吃白瓶子的,可千万别搞混啦!。 老太太眯着眼睛点头:「知道知道。」 我看见,桌子后面的药盒,整整齐齐的。 也许,这些年来,都是「小孙子」在提醒她吧。 「小孙子」第一个出了门槛:「我走啦!」 老太太送出来,也摆手:「到了地方,来个电话!」 我们一行人出去,几个灰家的嘆了口气:「老太太怪可怜。」 第238页 「现在还蒙在鼓里哩!」 不一定。 白藿香也转过脸,看着老太太紧紧扶着门框的身影,说道:「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 灰家的一愣:「什么意思?」 白藿香答道:「你们没听见,老太太刚才说的是什么?」 老太太说的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她只是老了,并没有傻。 她心里清楚,孙子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是照片上那个模样。 走在前面的白毛貂没听到这些话。 人是会长大的啊。 它得到了外丹,化人的时候,变成的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小男孩儿。 它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说不好。 不过,老太太八成,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1872章 忘情之水 小苍山,这地方离着我们这里不算太近。 「我是在那里找我弟弟的时候碰上的,」眼镜青年说道:「祝你们好运。」 也行,最近我运气还算是不错,反正比以前强多了。 江辰倒了霉,屠神使者被九尾狐的事情闹的焦头烂额,正好趁着机会,让自己挖掘出以前的真相——这一盘拼图,已经越来越齐全了。 「你们要是上小苍山去,不要乱捡那里的东西。」眼镜青年摆了摆手:「血泪教训——会招灾引祸的。」 亓俊挖了挖耳朵:「不怕,什么灾什么祸他也不怕。」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最大的灾祸。 白毛貂看了我一眼,伸手要把那个鸡屎绿的丹取出来还给我,可我摆了摆手:「送给你了。」 白毛貂一愣:「可是——你之前救过我,我不想欠你那么多……」 「这是补偿。」我答道:「让你等了这么久的补偿。」 「你傻啊,人家给你,你就留着呗!」眼镜青年偷偷捅了白毛貂一把:「这东西,值好几百年的修行。」 白毛貂犹豫了一下,我接着说道:「你不吃,老太太就等不到你了。」 不吃,就变不回人形。 听了这话,白毛貂才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多谢。」 我摆了摆手:「后会有期。」 白毛貂跪下,给我行了个礼:「祝你,心想事成,这次,能把几百年前的事情办成。」 我点了点头:「谢你吉言。」 目送着他们俩离开,手机响了:「七星,杜蘅芷来了!你处理完了吗?」 还挺快。 不过,一听到了「杜蘅芷」三个字,白藿香的表情忽然就有点不自然。 亓俊开上了电动三轮,带着我们回到了门脸。 在路上,白藿香若有所思,手里一直在把玩儿什么东西。 是一棵鲜活的小草,好像是上次在摆渡门摘下来的辟尘草。 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保存的, 「这个能拿来做什么药?」 白藿香怔了一下,说道:「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东西。」 「失忆?」 「也不算,」白藿香吸了口气,忽然很认真的说道:「会让人,忘记自己的执念。比如,不该有的恨,和不该有的痴。」 执念跟癌症一样,是最难化解的。 「那这个东西不错,」我问:「可以一笑泯恩仇?」 「算是吧。」她微微一笑:「可以让春雨和白老爷子,白毛貂和老太太,相逢如陌路。」 我心里勐然一震。 「这东西能做的药——叫忘情水。」 亓俊忍不住回过头来:「真的呀?那这玩意儿值钱,配出来,给我来点,哦,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 你不去参加县城好声音可惜了的。 不过,人就是因为有情,才是人。 阉割了情,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真龙骨里的回忆,再一次在脑海里乍现。 「我要你——百倍偿还!」 「李北斗?」白藿香拉了我一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那你多配一点。」我回过神,对白藿香笑。 白藿香定定的盯着我,睫毛被寒风吹的一抖一抖的:「你要这个干什么?」 「因为说不准哪一天,我也会求你给我一点。」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三舅姥爷说过,晴天带伞饱时带饭。」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一下,似乎认定了我是在开玩笑,也笑了起来:「不给——你说的对,晴天带伞饱时带饭,说不准有一天,我也用得上。」 可我看得出来,这最后五个字,说的认真。 日落之后的寒风,唿的一下从我们身后吹过去,我默默给她挡风,抬起头看天空的星星。 世上说不准的事情太多,不跟星星一样,千年万年,都是永恆。 回到了门脸,杜蘅芷已经来了,外面天气冷,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你回来啦?」她十分自然的站起来帮我把外套接过来,转身挂上:「冷不冷?」 这种感觉跟江采萍那种敬不一样,不卑不亢,简直,跟老夫老妻一样。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住了:「还行。」 白藿香看着发怔,眼神说不上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懊恼。 杜蘅芷也对白藿香一笑:「白医生也回来了?辛苦辛苦,快进来,屋里暖和——平时多亏白医生帮助北斗了,我平时太忙,北斗要是有照顾不周的时候,白医生多担待。」 第239页 白藿香表情更不好看了,勉强笑了笑:「客气。」 「有点不对,」哑巴兰在一边低声说道:「明明是藿香姐在这里常住,杜天师怎么跟女主人似得?」 苏寻低声答道:「名正言顺呗,都订婚了,当然是女主人了,这下不太好,我在山上的时候看见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虎?」程星河一边吃鱿鱼丝一边说道:「我看是贞子大战伽椰子。第一回 合我赌杜蘅芷胜出,一百。」 苏寻和哑巴兰对视一眼,一人掏出一百:「保护我方藿香姐。」 这把我看的一阵胸闷,上去一人给他们脑袋上来了一下:「吃酱油耍酒疯——你们闲的?」 而杜蘅芷拉着白藿香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已经跟闺蜜一样了:「白医生最近又漂亮了——你天天出去跑也晒不黑,是不是有什么美白秘方?咱们分享分享。」 白藿香摇摇头:「天生的,杜天师气质身材都好,我也挺羡慕的。」 哑巴兰坐不住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没争。」 程星河把鱿鱼丝一口咬断:「急什么,又没人燎你们的屁股毛,等着,马上开始。」 不是,这还带解说的? 「真的呀?哎,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杜蘅芷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那个小盒子包装精美,外包装就值一顿肯德基。 白藿香一愣,拆开了,内里是一个精緻的透明盒子,里面,是一朵永生花。 但是这花不是普通的玫瑰,荷花那么大,花瓣细长的卷在一起,纷繁复杂,宛如交织在一起的鸟群,整体竟然是极其稀有的黑色,唯独花心一点红,简直巧夺天工。 看清楚了,苏寻和程星河都「嘶」了一声:「鹊桥花。」 这是这种花的名字,是根据牛郎织女的传说来的。 意思是说,不管多大的艰难险阻,我都会去见你,表示忠贞不渝的示爱。 而这花一年只开一朵,还得在仙灵气充足的天人之界生长,珍稀昂贵,一花难求,摆在了新婚卧室,夫妻将一辈子不分离,遇上懂行的,有市无价。 杜蘅芷干嘛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白藿香? 白藿香先是惊艷,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那不行,无功不受禄。」 「不是我送的,这是何白凤托我拿过来的,说世上也就你配得上,」杜蘅芷笑眯眯的说道:「他对你,可是十成十的上心。」 白藿香脸色一下就挂下来了。 程星河立刻跟进解说:「firstblood,看见没有——宣誓主权之余,给乌鸡牵线拉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着把哑巴兰和苏寻的两张红票直接拿走。 哑巴兰和苏寻齐刷刷嘆了口气。 妈的,乌鸡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 杜蘅芷说着,给我看了看,眼里有点羡慕:「北斗你看,你徒弟多会选东西。」 「也没多好看,」我不由自主说道:「跟个煤球似得。」 程星河他们仨看着我跟第一次认识一样:「你真心的?」 那怎么了,品味低犯法啊? 我不着痕迹的把那个花拿开:「这玩意儿不重要——你先看看,我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我展开了那张星图。 杜蘅芷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挂名徒弟,乌鸡一肚子花花肠子——配不上白藿香。 第1873章 天子行宫 不过这张图一出来,杜蘅芷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瞬间惊喜:「这张星图,是个很厉害的人画的——甚至,不是人。」 说着,她就研究了起来。 女强人都是这样,专业领域的难题,比什么都能吸引她注意力。 我眼角余光看着那个美不胜收的鹊桥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就一脚塞到了桌斗里了。 碍眼。 白藿香瞟了我一眼。 坏了,被发现了。 不过,白藿香很快把眼睛看向了别处,压着嘴角,一副想笑又不愿意笑的样子,脸都不声不响的憋红了。 「这个位置……」杜蘅芷很快抬起了头来:「在小苍山附近。」 我一愣:「小苍山?」 那不是跟金翅连环所在的地方一样吗? 那就太好了,连琼星阁带金翅连环,可以一网打尽了。 还有——那个敕神印。 「小苍山是个圣地,」杜蘅芷说道:「咱们去之前,必须沐浴焚香。」 「那好说啊。」程星河拍了拍刚才赢来的那两张红票,得意一笑:「咱们搓澡去,我请。」 我们县城倒是有不少澡堂子,24小时营业。 杜蘅芷却面露难色:「澡堂子?」 杜蘅芷是千金小姐,上这种地方肯定是不太习惯。 「行了,我出钱,」我答道:「福寿河那边有温泉,咱们包个私人池子。」 那地方叫「天子行宫」,名字起的还挺大,消费也挺高,我们没去过。 程星河一听,生怕我反悔,一把将鱿鱼丝全咽下去了:「别反悔啊!」 说着就去开车。 你也不怕噎死。 带上了老头和金毛,一门脸的人浩浩荡荡奔着天子行宫去。杜蘅芷坐我旁边微微一笑。 「你也喜欢搓澡?」 第240页 程星河插嘴:「你个土鳖,有钱人的搓澡叫搓澡吗?那叫spa。」 杜蘅芷摇摇头:「也不算——不过,第一次跟你一起去,就高兴。」 她回头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拥塞的车头灯,似乎组成了一马路的石榴籽,接着,她在玻璃上吹起了一层雾,在上面画了个爱心, 爱心里,是一颗星星,一朵小花。 蘅芷这两个字,就是香花香草的意思。 外面的光打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画,似乎十分满意,没有平时的雷厉风行,竟然有了几分天真和知足。 我心里却难受。 「杜蘅芷,我上次就跟你说过……」 杜蘅芷没回头,却一下捏住了我的嘴:「你可别扫兴——不然,星图看不准。」 我只能把那话咽下去。 你要等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是你的自由没错,可我不想浪费你的人生。 白藿香就坐在我们旁边,有些坐立不安——不想冲着这边看,可她忍不住又老想往这里看。 车里有香草和桃花的气息,很好闻,可我说不上为什么,就有些如坐针毡——好像,一个偷盗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贼。 老头儿嘆了口气,忽然唱戏:「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李凤姐,做事差,不该将花丢在地下……」 大家聚精会神,都听老头儿的戏。 到了地方,眼前一片光明,大厅装饰的高雅奢华,一股子馥郁的暖风迎面就扑过来了。 忽然就体会到,有钱了是好——有钱了,就能让身边的人,过更好的日子了。 到了地方,包了一男一女两个包间,就在对门,一帮人下了水,哑巴兰表示比他们家的差一点,还需要改进。 苏寻也认为,没有山上的泉水那么深,山上的泉水边还有浆果吃。 程星河骂他们不知足,不掏钱的泡澡还逼逼赖赖。 老头儿倒是舒服,靠着大理石的台阶,熟练的打开一包茯苓饼。 金毛把脑袋凑过来,结果一闻茯苓味儿,又把脑袋给掉过去了。 老头儿十分不满:「这金毛随主人,没啥品位。」 我一乐:「我没品位,也是你教出来的。」 老头儿咬茯苓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放屁。」 我仰起头,在热水里放松筋骨——已经很久没这么享受过了。 「逍遥的时候,你就使劲儿逍遥。」老头儿偏偏又来了一句:「这一阵子,你就快吃苦受罪了。」 「我谢你吉言了。」 「yourewee。」 好傢伙,老头儿听广播听多了,还会洋文了。 泡的红头胀脸,包上浴巾想凉快凉快,程星河立马问道:「七星,你出去干什么?」 「撒尿。」 「你傻啊?尿池子里不得了?」 我尿你头上,什么素质。 「这么多水呢,稀释了,比例为0——不过,你出去也好,给我带两根酸奶冰棍。」 你倒是挺会享受。 包着浴巾出去,就看见走廊里有两排花。 这花叫大花蕙兰,也挺好看的。 不过,一看见花,我就想起来黑色的鹊桥花。 人果然不能见太多好东西,一见到了真正的好东西,其他的都自动成了庸脂俗粉了。 「李北斗。」 我一回头,白藿香。 她似乎也泡热了,头髮湿漉漉的,脸上一片桃红。 「嗯?你怎么也出来了?」 「热。」 「那正好,我带着你买冰棍去。」我摆了摆手:「想吃多少吃多少,我很阔气的。」 她一笑,跟我并肩下台阶。 不过拖鞋在台阶上一滑,我一把就接住了她。 湿漉漉,热腾腾的药草香。 我耳朵一热,赶紧把她松开了:「小心点。」 「李北斗。」 「嗯?」我回过头。 又怎么了?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她的眼神特别认真,像是,要说什么正事儿。 「你觉得何白凤怎么样?」她仰起头看着我,眼神坦荡又澄澈。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可算抓住机会了:「就乌鸡那个样儿,你可得当心,他春柳眉春水眼,看谁都含情脉脉的,一辈子,不可能只对一个人好,跟他在一起,早晚得气出病来,根本就配不上你,我跟你说,我们商店街转角有一个老头儿就是这种眼,身边女人就没断过,年轻的时候有小姑娘,老了有老太太,他媳妇气的得了卵巢囊肿,可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离不开他……」 「李北斗。」 白藿香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停下话头,忽然有点不习惯。 以前,不管我说的话多无聊,讲的笑话多冷,白藿香都静静的听着,专心致志,从来没打断过——好像我讲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似得。 「怎么了?」 她往上一步:「你觉得,何白凤配不上我,谁配得上?」 我心里勐然一震。 第1874章 温泉之下 白藿香真的非常好。 能配得上她的,得是什么人呢? 「至少,要有责任,有担当,全心全意对你好……」这话说出来,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 第241页 她歪头听我说话,点了点头,意思是让我继续,眼睛微微眯着,仿佛一个狡黠的猫。 我想起来,她喝多了的那天,死死捏着我的衣角,说:「我很聪明,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他的。」 我很努力的露出个笑容来:「总会出现的,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能娶到你,大概得用三辈子的福气。 可还没等我说出来,白藿香忽然捏住了我的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开玩笑的——配得上我的人是谁,得我自己说了算。」 这话极为温柔,却也极为坚定。 心里像是被利刃划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我想对她好,就像她对我一样。 可我已经有潇湘了。 她不想听的,大概就是这句话。 她有她的骄傲。 「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她眯着眼睛说道:「知足才能常乐,我也明白,只是,人一旦有了什么念想,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心,我得改。」 她尽量装的很轻松。 「咳咳……」后面一声咳嗽:「你们——在聊什么?」 杜蘅芷。 白藿香松开了捏着我的手,回头也笑:「李北斗的嘴有点问题,我帮他检查检查。」 「是么?」杜蘅芷极其自然的过来,插在了我和白藿香中间,歪头看着我的嘴:「该不会是,刚才捏的太用力了?」 她刚才是在车上捏过我,可我总觉得,杜蘅芷这话里有话。 白藿香吸了口气,重新挤了回来:「我看看,还真有可能。」 这个时候,两个客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见到了杜蘅芷和白藿香的美貌,都微微有点吃惊,接着对着我愤恨的指指点点:「这俩姑娘这么漂亮,竟然围着一个男人转。」 「一看就是渣男。」 「对,渣男脸。」 「也没准多财多亿。」 渣你大爷。 「走吧,李北斗,」白藿香充耳不闻,十分自然的说道:「说好了给我买冰棍。」 「那太好了,我也正好想吃点凉的。」杜蘅芷则直接挽住了我的胳膊,对白藿香就是一笑。 身上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好像雷电将至的感觉一样。 我连忙就想把手抽出来,可杜蘅芷看着柔弱,那只手却暗暗下了力气,就是不松,眼里是天师府首席风水师的凌厉。 「七星,你个不孝子让雷噼了,拿个冰棍这么长时间。」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大大咧咧的说道:「给爹加三个冰棍的利息。」 说着把我往前一拽,十分自然的就把我的胳膊从杜蘅芷手里拉出来,压低了声音:「后宫失火,还得爹来挽救——记帐!」 记你大爷。 外间有个很大的自助餐厅,随意取用,他跟看见了亲爹一样,两眼放光,找了个托盘,往里放了七八个冰棍。 「你也不怕窜稀。」 「窜稀也比消化不良好。」程星河压低了声音,往后甩了个眼色:「上次还好——乌鸡和捲毛也在,乱闹闹没觉出什么,这次,俩姑奶奶凑在一起,一碗水端不平,你怕是要倒霉。」 你能说点阳间的话吗? 「而且……」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老婆走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没什么消息,之前说是十天回来一次,也没什么信儿,会不会快回来了?」 是啊,她什么时候回来? 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那些瞒着我的事情,如果是苦衷,会是什么苦衷? 「唷,可够巧的。」 一个愉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我和程星河都皱起了眉头,一回头,果然,是齐雁和。 齐雁和也是一副来泡澡的打扮,颀长的身材上,松垮垮的罩着一件条纹浴袍,插进了我和程星河中间,就开始挑草莓布丁:「两位最近挺有闲情逸緻的嘛。」 程星河盯着他,声音不善:「你来干什么?」 怎么想,也不像是偶然。 「没大没小。」齐雁和扬起眉毛:「你还没叫舅舅。」 程星河眼神凛冽的一沉:「你也没叫家主。」 齐雁和充耳不闻,自顾自选中了一个布丁咬了一口,转过脸,杜蘅芷已经跟他撞上了视线:「齐天师——九尾狐的事情怎么样了?」 就是因为跟我的关系,杜蘅芷被排挤到了天师府的边缘,很多事情都得不到消息。 齐雁和对着杜蘅芷一笑:「别说,最近有了好消息。」 好消息? 「三清老人找到了以前的好朋友。」齐雁和微微一笑:「九尾狐的事情应该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关于我的? 「对了,杜天师,同僚之情,我也顺便给你提个醒。」齐雁和把玩着一颗草莓:「有人上小苍山去了,」 我心里一震。 杜蘅芷也瞬间皱起了眉头:「什么人?」 「挺厉害的人,」齐雁和缓缓说道:「至少,对你们来说,是比以前,都更厉害的人。」 杜蘅芷不由自主的看了我一眼。 小苍山的事情,屠神使者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而且,在我们面前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好意?让我们提前提防? 不像。 第242页 我总觉得,齐雁和不是什么正常人。 齐雁和说着,奔着我靠近了一步:「李北斗……」 可话没说完,杜蘅芷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冷冷的说道:「你离他远点。」 齐雁和扬起眉头举起两只手:「好好好,真羡慕李北斗——这么多女人给他卖命,杜天师,你在他身边,排名第几?」 「我不管现在。」杜蘅芷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到了最后,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我一个。」 这是说不出的理所当然。 「啪」的一声,白藿香面前落下了几个冰淇淋球,没端稳当。 齐雁和似得达到了某种目的,微微一笑,而这个时候,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过来了:「齐天师,您找出问题来了没有?」 齐雁和往后退开:「好,那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们慢慢聊。」 我注意到了,这地方似乎有某种东西。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地方的老闆来头是挺大,连齐雁和都请得动。」 也或许——是这地方的东西,对齐雁和来说,很有价值。 杜蘅芷也注意到了,盯着齐雁和的背影,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咱们去看看。」 程星河看齐雁和早就不顺眼:「有什么好看的?」 杜蘅芷眼里一抹顽皮:「给他捣捣乱也好。」 捣乱…… 说着,就要把我拖过去。 我回过身,就蹲在了白藿香面前。 她盘子里的东西掉了,自己在收拾。 我帮她收拾,她抬起头,忽然有点失神。 「我们去给齐雁和捣乱。」我对她一笑:「一起去。」 白藿香一愣,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头。 程星河嘴上不情不愿的说我们无聊,不过把冰棍塞进了嘴里,还是跟上来了,比谁都不慢。 抓了个服务员一打听,很容易就把话给套出来了——这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温泉,一开始要打造成附近最大的温泉旅游区,可那个温泉开发出来没多久,就发生了奇怪的事儿。 一开始,是有人听见,那个温泉底下老是传来诡异的声音,据说像是有人在哭,再后来,有几个工作人员失了踪,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有人在温泉附近闻到了怪味道,这才把失踪的人重新捞了上来。 这以后,就把大温泉给关闭了,不过之前投入的工本极高,这地方的主人也捨不得,辗转找了很多人都没能解决,这次託付了一个很神秘的大佬,请来了齐雁和。 杜蘅芷越往里,眼神也就越兴奋:「别说,这地方可能还真有什么好东西,咱们可不能让齐雁和给私吞了。」 第1875章 顺水摸鱼 齐雁和一路往前走,引路的把他带到了一个位置,就战战兢兢的停在外面了,像是不敢进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门,上头还有好多龙。 一般生意人都很信风水讲究,可这个老闆似乎不信邪——名字就叫天子行宫了,还搞这么多龙,一般人的命格根本镇不住,迟早会出事儿。 齐雁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没多说,玩味的看了看门上的龙,推开就进去了。 那个引路的目送他进去,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急急慌慌就走了。 杜蘅芷仔细一看,低声说道:「你看出这条水脉来没有?」 看出来了,这是个「走地龙」,也就是从地下钻过的龙脉,外头看不出来。 一算这个走势——像是能通往海里的。 我心里一动,那就跟水族回东海的捷径一样。 千里来龙,到头结穴,这地方确实是有一些奇怪的仙灵气。 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股子敲击的声音。 程星河打开了门,我们悄无声息就跟进去了。 这地方装修的确实十分豪华,全是最好的彩英杂金石,中间是一个极大的池子,四周围九个龙头,正在同时对着池子,喷出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水质是碧绿色的,一股子十分怡人的气息。 好傢伙,这个设计也挺大胆的,跟玖龙抬棺差不离,只是龙头的方向相反。 齐雁和弯着腰,正对着池子,忽然就把衣服给脱下来了。 我和程星河都愣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就把白藿香和杜蘅芷的视线给挡住了。 不得不说,还挺白。 那个身影下了水,姿势是出乎意料的矫健。 这一下去不长时间,水面跟开了锅似得,咕嘟咕嘟就动了起来。 底下还真有东西。 杜蘅芷兴奋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就想往那去,让我给拦住了:「在这等着。」 杜蘅芷愣了一下,乖乖就退回去了,白藿香还想挤,也被我推回去了:「非礼勿视。」 程星河一撇嘴:「人家是医生,平时也没少视……」 但是一接触到了我的视线,不吭声了,我揪着他就往池子去了。 热气蒸腾,可视度并不高,但是一瞬间,一个东西从水面上划过。 我和程星河都看清楚了,一对眼。 是一条尾巴——银色的。 不过,我们都没认出来,那是什么鱼的尾巴。 水面下两团黑影,显然正在纠缠,一瞬间,一股子血奔着水面就冒出来了。 哪个受伤了? 一道尾巴勐然从水里扬起,上面的鳞片几乎整个被剥落了下去,白生生的皮肉整个翻卷了起来。 第243页 好傢伙,不愧是齐雁和——下手够狠,对异类从来不肯留情。 接着,齐雁和的身影就要钻出来。 啧,那个银尾巴真够倒霉的。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也没犹豫,水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盆,里面是晶莹剔透的雨花石,我们一人抓了一把,冲着对面就扔过去了。 齐雁和的反应是何等敏锐,觉出来那边有动静,水下一道波纹跟闪电一样,对着那边就冲过去了。 而银尾巴凌空抛出,我一把抓住了。 这东西不大,跟个鲫鱼没什么区别,但是那个颜色极为漂亮,是一种摄魄钩魂的银色。 仙灵气好盛! 这东西一出,温泉里的气息顿时就黯淡了下来,看来齐雁和要找的就是这个。 这一瞬,齐雁和的身影,就要从另一侧冒出来, 我和程星河也没犹豫,带着那个银鱼就跑了,到了刚才的藏身之处,一把顺手拽走了白藿香和杜蘅芷。 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拿了就走,真他娘刺激。 出了那个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不是齐雁和没抓到那个东西,气的要疯。 我们几个一对眼,都乐了。 程星河立马催我:「快快快,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值钱不?」 「管它值钱不值钱,」杜蘅芷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以前我就想给你出气,总算找到了这个机会了。」 白藿香也凑了过来,盯着露在手外面的尾巴。 我张开了手,几个人都屏住了唿吸。 这东西实在是太美了,每一片鳞都极为精緻,要不人们总说大自然是最神奇的造物主呢,这鱼简直是手艺人都模仿不出来的艺术品。 「这是……」我想起来了,在厌胜册里看见过,不过,没想到有能见到的机会。 白藿香的眼睛也亮了:「水银精……」 没错,这东西看着像是鱼,其实是一种风水宝地里孕育出来的精怪。 专门能用来做局。 比如在阴宅里做一个坑,养上这东西,再做阵封上,这一家人的运势,倒霉的能扭转干坤,顺遂的,能平步青云,如有神助。 阳宅底下埋了,那这一家人,至少能福泽五代。 古代有一些「白手起家」的大官,其实就是靠着聚集了水脉灵气的水银精出人头地的。 「可惜,是个雄鱼。」白藿香惋惜的说道:「要是雌鱼就更珍贵了。」 这东西不光能做风水鱼,如果是雌鱼,那肚子里的籽,平常人吃了,可以返老还童,更厉害的是,能帮残损的魂魄凝聚再生。 但这东西实在太珍稀了——对灵气要求极高,能孕育出这种东西的水脉极为稀少,一条都难得,更别说一对了,这雌鱼的数量,本身又比雄鱼少。 难怪就连齐雁和都趋之若鹜。 之前死人的事情也能解释了——这东西生性兇勐,最喜欢吃灵气大的东西,人是万物之灵,当然也吃人,之前死的员工,估计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吸了魂魄。 不过,那个鱼的伤势很重,显然是不能活了。 而那种耀眼的银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黯淡了下来。 「怪可惜的。」程星河往外面一伸脖子:「我看见外面有个烧烤架,吃了得了。」 白藿香白了它一眼:「这东西的肉有剧毒,见血封喉,你试试。」 程星河一下梗住了。 那东西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显然有很强的求生欲,但很快,那个视线就凝固住了。 也是命,要落在齐雁和那个变态的手里,估计更惨。 弄过来,勉强还能给它留一个全尸,虽然吃过人,死都死了,葬了也算是个功德。 这会儿一阵动静,齐雁和从里面出来,脸色极为难看,我们躲在了宽大的柱子后面,他似乎也没有留心,奔着外面就走了过去。 他不住的在甩右手——右手上,竟然有一道伤痕。 这水银鱼比我想的还厉害。 看齐雁和不高兴,我们就开心了,回到了自己的包间。 结果就在转身的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出,脖颈凉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冷血动物爬过去了,鸡皮疙瘩一炸,伸手就要把那个东西给拂下来,可一伸手,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东西? 程星河觉出来了,往头顶一努嘴:「上头的水蒸气掉你脖子上了?」 可能。 回到了包间,老头儿已经睡着了——枕着金毛。 金毛嘴边挂着点茯苓饼的渣子,不知道是被迫的还是改了心意。 哑巴兰跟苏寻正在玩儿抽王八——俩人玩儿这个,真是闲出屁来了。 哑巴兰一看我们回来,高兴的就把一把牌扔在了地上:「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我眼尖,已经看见他手里那个王八了。 「这么长时间——那冰棍是现做的啊?」 程星河一乐:「你是不知道——遇上熟人,顺水摸鱼。」 「鱼?」 我刚要细说,忽然一个身影窜到了我面前,兇狠的吠叫了起来。 金毛? 金毛从来不乱叫,我有了警惕心,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第1876章 地上荷包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我把水银精拿出来:「为这个?」 第244页 金毛一下不叫了,狐疑的看着那玩意儿。 「大晚上叫唤什么?」老头儿也醒了,一看水银精,也愣了一下:「这东西你也能碰上?」 我这运气,我自己都觉得邪乎。 也不知道,小苍山那又是个什么光景——齐雁和口中,那个要上小苍山的,又是个什么人。 程星河已经重新下了池子:「搓着澡,泡着脚,舒服一秒是一秒。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操心呗。」 说的也是,没心没肺才能活的不累。 躺在池子,几乎要睡着了。 一闭眼,又见到了那个长发女人。 好冷——好像身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了过去。 慢慢,缠住了脖颈。 越来越窒息…… 「七星!」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回家了!再不走,你那个鱼要臭了。」 这一下,一种非常不吉利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这次上小苍山,怕还有别的事儿。 穿上衣服,又在大厅等了半天——白藿香以前一个人,没让我们等过,不知道为什么,跟杜蘅芷在一起,收拾的速度也慢了。 等她们俩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眼睛都亮了一下——哪怕这里的顾客非富即贵,身边花团锦簇惯了。 她俩好像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貌似是变好看了? 程星河平时分辨哪个馒头大,哪个冰淇淋奶油多的时候眼睛毒着呢,这会儿倒是一点也没留意,只看向了白藿香:「哎,正气水,这东西真的不能利用开发了?损人利己还行,这损人不利己,我有点不习惯。」 「放心吧。」白藿香答道:「这东西的血我收集了,能解剧毒,给你留着。」 「不是,你什么意思?」程星河不乐意了:「我要中毒哇?」 哑巴兰一下乐了:「晴天带伞饱食带饭——有备无患。」 齐雁和早就没有了踪影了,难得鎩羽而归,我有点解气。 不过再一寻思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把江辰怎么样了,总有些介意。 还有,背后那个黑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回到了门脸,又看见了高老师那个「转让」的条儿,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没谁能陪着谁到最后,只是没想到,高老师离开的这么早——早到我还没报答他。 对了,江采菱好像认识他,他跟摆渡门,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江采菱带着那个金杯去找真龙穴,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下次有机会见到,好歹也得问问。 我盯着门脸的牌匾,离着老头儿定下的「不合阴阳群」规矩,也过去一段时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跟他叮嘱的完全相反。 命运使然。 回到了门脸,我就找了个盒子,把水银精给装殓了——家里别的不多,就是盒子最多,苏寻收集的都能构成一垛柴禾了。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就埋了下去——自然是没有活着的时候那么管用,不过,聊胜于无,就看在你也是水脉里诞生的,潇湘的族群吧。 刨开泥土,埋了盒子,点上三根贡香,刚要站起来,脖子上又有了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舌头舔舐了过去。 摸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一只手勐然搭在了我肩膀上:「你藏宝呢?」 古玩店老闆。 「算是吧。」我答道:「封了个怪。」 古玩店老闆的手一下就从我肩膀上拿下来了,心有余悸:「怪?」 不吓唬他,一转身他就挖出来了。 「你觉出来没有,咱们商店街越来越冷清了。」古玩店老闆看着寒风之中,一个个拉着铁拉门的铺面:「很多老傢伙都走了。」 是啊,现在买卖不好干,狗往前拱鸡往后刨,哪个人都得找出自己一条活路。 「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高老师没什么消息?」 古玩店老闆摇摇头:「店都转让了,还能有什么消息?」 「那,有人来找过他吗?」 「就一些老客户呗,有一个得了九年肾虚的,来找他买麒麟须泡水的,还有个女的,要北国芙蓉蒸熟了生儿子。」古玩店老闆说着说着,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起来,还有个人来找过他——哎,八成你们家亲戚,长得跟你们家老头儿太像了!」 我心里一震——跟老头儿相似的,那就只有马元秋了! 高老师的消失,跟马元秋还有关系? 我立马抓住了古玩店老闆:「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骨质疏松!」古玩店老闆赶紧把胳膊抽了出来:「你不知道?那个人神神秘秘的,在你们家门口冷笑了两声,跟夜猫子进宅似得,一转脸,就看见高老师了……」 说着,古玩店老闆把声音给压低了:「我估计着,老高八成是欠那小子帐,不然怎么给愣成那样了。」 高老师和马元秋,也认识? 不愧是能从银河大院里逃出来的「怪物」。 「那,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就古玩店老闆这个八卦的劲儿,必定是要过去听蹭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古玩店老闆神神叨叨的答道:「你们家亲戚那脾气沖,上来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死?高老师这才答道,说你想怎么样?你们家亲戚就笑了笑,说有点事儿,得求求你,那一笑,阴森!」 第245页 你怎么还没死……这句话跟江采菱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后来呢?」 「后来,高老师问他要什么,他说他要一个什么东西,什么金,什么笼子。」 金笼子?没听说过啊。 「我也想听清楚点,可刚说到这里,这高老师哗啦一下把铁拉门给拽下来,剩下的,我就听不见了,这不是,第二天老高就把店给转让了,现在一想,八成就是让你们家亲戚带走逼债了。」 「你不早说?」 「你要不问,我早忘了。」古玩店老闆挖了挖耳朵眼,问道:「哎,高老师那么照顾你们爷俩,就是因为欠债了心里过不去是吧?」 我也想知道。 「北斗!」杜蘅芷的声音从楼上响了起来:「该睡了。」 一听这一句,古玩店老闆的眼珠子顿时瞪的跟蛤蟆似得:「好傢伙,你什么时候把姑娘都……别说了,我给你搞点麒麟须!」 你看不起谁呢? 我满头黑线:「我又不肾虚,要什么麒麟须?」 「防患于未然嘛。」古玩店老闆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放心吧,老高走了别难受,还有我拿你当儿子呢!」 「想当他爹的太多了,」程星河的声音也扯着从楼上响了起来:「你上后头举着爱的号码牌吧!」 滚你大爷的。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我们踏上了前往小苍山的旅程。 金灵龙王他爹说,必须得回琼星阁。 这地方,也许也是一块很重要的拼图。 沿路吃了素鸡米线,正气鸭子,到了小苍山。 小苍山的风景是相当不错的,全年似乎只有春秋两个季节,比我们县城暖和多了,北方下雪的季节,小苍山的山脚下还是一大片紫红色的鲜花。 杜蘅芷要对照星图,可来的也不巧,刚好是阴天,我们就找了一个当地人开的特色民宿住下了。 这地方很有民族特色,黑瓦白墙,四处都是茂盛的三角梅,还有漂亮的本地少数民族姑娘。 走过一长条路,程星河眼尖,指着花丛里一个东西:「哎,那是什么?」 我也看见了,那是个刺绣精緻的小荷包,上面有两个鸟。 程星河弯腰就要捡起来,可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一下拉住了他。 「这东西不能碰。」 第1877章 山上驸马 「怎么了?」 「是那个眼镜貂告诉我们的。」白藿香答道:「它说到了这里,千万不要捡这里的东西,不然会有灾。」 程星河的手缩回来,有点不情不愿,不过干这一行这么久,有些禁忌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不然太麻烦,他皱起眉头:「难不成,是消灾钱?」 是有这种讲究,比如说有人特别倒霉,那他就可以拿出一点钱扔在大街上,谁要是捡起来,可能还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其实呢,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拿了这钱,那丢钱人的厄运,就会落到了捡钱人的身上,丢钱的花一点钱,就能转运。 破财消灾和贪小便宜吃大亏,用来形容这种情况是最合适了。 不过消灾钱一般是用红包包着的,没见过荷包,绣的还这么精緻,也没准小苍山这边的风俗,跟我们那边不太一样。 回到了民宿,这个季节是旅游的淡季,民宿里客人不多,老闆有本地人特有的好客,找了烧烤架子,给我们烤特产五花黑猪肉,问我们有没有忌口。 程星河来了精神,立马说道:「我们除了不吃亏,基本什么都吃。」 老闆一下乐了,手起刀落,把甘蔗粗细的北方葱削的飞薄,大片大片落在了肉片上,这葱很好,白而细嫩,落在滋滋作响的油脂炸开,满院子都是异香。 其他几个客人也笑,其乐融融,杜蘅芷专心研究星图,白藿香看着手机里的偶像剧发呆,我则想起来了荷包的事儿,刚想问,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哭声。 这个动静格格不入,似乎是从二楼上传过来的。 老闆嘆了口气:「哎,伢子可怜咯。」 「怎么了?」 「得了驸马病了。」 白藿香把手机屏幕摁了个暂停——男女主角的嘴就要啃在一起了:「驸马病?这是个什么病?」 「说的好听了,叫驸马病,说得不好听了,叫失心疯。」老闆压低了声音:「不瞒你们说,那个伢子前一阵子,是上这里来旅游过,可他不听劝,这不是倒了霉了吗?」 程星河已经把一片肉从烤架上取下来,一口要咬,烫的又瞬间给吐出来了:「什么情况?」 老闆指着远处一座山:「吶,就是那个山。」 小苍山名字很小家碧玉,其实是一整条横着的山脉,绵延百十里地,有十几座山峰。 老闆指的那个山,是龙女峰。 这是本地人心里的神山。 据说这个山至纯至净,是不许人上去的——据说龙女峰上有个龙女池,那是给神仙洗澡的地方,凡人不能亵渎。 当时那小伙子一来,老闆就把这件事儿告诉给他了,小伙子嘴里满口答应,说是尊重民俗。 其实小伙子绕过了本地立起来的围栏,从后山越过峭壁,偷着爬上去了。 原来那个小伙子是做什么旅游博主的,本来就是奔着龙女峰的传说来的,能不去吗? 他进去的时候,还开着什么直播呢,当时到了龙女池,小伙子当时还惊叫了一声:「真有……」 第246页 对面那些观众也跟着激动,真有什么? 可手机屏幕一下有了一道强光,照的一切都失了焦,画面就黑了。 那些观众一开始还说会不会是山上信号不好? 可很快,观众就发现,这个小伙子失去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繫,有些观众热心,果断就上报了。 这下子,本地立刻组织力量营救,好不容易营救下来,可这小伙子说什么,也不肯下山,他说他不走了。 这本地人也不让他留在圣山啊,不由分说就给弄下来了。 这一下来,这小伙子本来让家里人给带老家去了,没想到到了老家之后,小伙子说什么也不在家里呆着,挣扎着就要回来,不回来就闹自杀。 家里没辙,就问他到底来干什么? 小伙子这才低声说道,千万别说出去,我给上头的龙女当驸马啦! 家里人一听就傻了,带着小伙子就要让他去看精神科。 可精神科治不好——这小伙子逼急了就寻短见,说死了,魂也要回来当驸马。 家里人也真怕他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只好照着他的意思,把他给带回这里来了,小伙子这两天高高兴兴的,正在整理聘礼和结婚礼服什么的,要上山当驸马,哭的那个是他妈。 程星河一愣,就看了我一眼:「卧槽,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啊——你有个老婆,是不是也是这么玩儿的?」 阿满? 阿满确实曾经靠着生吃男人的力量,去护佑她的胡孤山。 可后来阿满为了把我从银河大院里救出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难不成,她上这里招姑爷来了? 不可能,我立马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她不会再做这种事儿了。 程星河往上一扬下巴:「过去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眼前的功德,自然不能不要,我起身就过去了,白藿香立刻跟了上来。 杜蘅芷本来没觉出什么,可白藿香一起身,她抬起头,瞬间也把星图给收拾起来了:「我也去。」 去看情况,又不是打群架,这么多人去了也没什么用,我摆了摆手让她们在这等着我,可白藿香坚持要去看病,杜蘅芷则说怕屠神使者出现,要保护我。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忽然指着天空:「哎,杜天师——你看那是什么?」 杜蘅芷抬头。 「出来星星了!」 天上乌云散开,是露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星光。 杜蘅芷摆手:「太少了,不够看……」 可程星河拉住了她:「风大,云散开了很快就出来了,杜天师,我们现在可只能指望你找琼星阁的位置了,这对七星来说是,没有更重要的了。」 「就是啊!」哑巴兰也凑过来:「杜天师,那个星星叫什么名字,能看姻缘吗?」 杜蘅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一听这事儿这么要紧,只好坐下了,取出了一个小镜子,应该是专门观测星辰的。 程狗远处跟我眨了眨眼,意思是让我抓紧了赶紧去。 我点了点头,跟他挑起个大拇指,转身奔着二楼就去了。 白藿香跟上来,跑的急,一下就要倒在台阶上。 我一只手把她抄起来:「小心点——平时也没见你慌慌张张的。」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最近,是有点慌。」 「为什么?」 「不为什么,自己贪心,」她松开我的手往上走,喃喃的说道:「会给人添麻烦——这样,不好。」 这话,却像是对自己说的。 「别愣着了,」她把声音扬起了起来,装成了无忧无虑的样子:「问完了情况,我还得看电视剧呢——霸道总裁就快跟女主角在一起了。」 我跟着她上了楼,楼梯是陈旧的樟柳木的气息:「好看吗?」 「特别甜,跟工业糖精一样。」 那不就是齁得慌的意思? 「那种味道会好吗?」 「你懂什么,重病,就得下勐药。」 我没听懂,她纤细的身影已经转到了楼梯角了,哭声就是从这里炸起来的。 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眼神疲倦,一个妇女靠在他肩膀上,正在锤他:「都怪你——让他出去,这下好了!以后怎么办啊……」 门是开着的,映入眼帘,一片红。 一个瘦如豆芽菜的小伙子以一种不正常的亢奋,正在扯大片大片的红布,像是要布置出一个喜堂来。 「快点,快点……」他自言自语:「她该等着急了。」 这个小伙子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妖气。 而白藿香拉了我一下。 我跟着她的眼神就看到了——这个小伙子腰上,也挂着一一个荷包,跟我们在山下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1878章 那两口子一抬头看见我们,先是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那个中年男人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吵着你们了?」 这中年男人十分面善,阔额大耳,是个老好人模样,只不过脸上削腮无肉,时运总差那么一点,人善被人欺说的就是这种人。 而他说着,拍了媳妇一下:「咱们,小点声。」 儿子都这个样子,还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捨己为人。 我对这一家人有了几分同情,就把来意说了一下,驸马他爹一听,仔细看了看风水铃,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真的——小刚妈,小刚有救了!」 第247页 驸马他爹认识过吃阴阳饭的。 驸马娘一听,也顾不上哭了,站起来,忽然啪的一下就跪下了:「小哥,不,大师,你要是真能救了我们家小刚,我们就当牛做马,没有二话!哪怕卖房子卖地……」 他们一家人财帛宫都很浅,没有什么钱,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我没有父母,所以会格外动容——能帮助遇上麻烦的人从水深火热之中挣脱出来,这其实也是我们这一行,很有成就感的地方,哪怕没有功德,我也愿意伸手。 「驸马」正在房间里唱歌,调子不太对,发音也不太准,驸马的父母都露出了很头疼的表情:「在家里,就老唱!」 「哪个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 小苍山的少数民族很多,方言也很杂,确实不好分辨。 白藿香侧耳听了听:「这是琼水族青年迎亲的时候唱给新娘子的——大概意思是,你是我的月亮,我是你的云彩。高处不胜寒的时候,我给你披上衣衫。」 境界竟然很美。 「你怎么知道?」 「我上这里给山上的琼水族人看过病,怎么啦?」她猫一样的眼睛,傲然一眯。 我顿时刮目相看,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懂的还真不少。 说着,驸马回头,看见了我们,忽然高兴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我:「你是小七姐叫来接我的,是不是?」 小七姐? 他的脸色,是一种亢奋的,不正常的潮红:「我想小七姐,我夜夜都梦见小七姐!你带我去,我等不及了!她肯定也想我!」 不用说,这个所谓的小七姐,就是他要娶的「龙女」了。 我看向了他腰上的荷包:「这个,就是小七姐给你的?」 我光是把眼神落下来,「驸马」就一把捂住了荷包,满眼的警戒,似乎生怕我把荷包给抢走了一样:「你别想抢——这是小七姐给我的,这是凭证!我娶她的凭证!」 说着把声音压低,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可不能让这东西出差错——出了差错,她就不认我啦!」 他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护着那个荷包,不过,我还是看到了里面的妖气了。 驸马爹连忙说道:「他打上次从山上救下来,就这样——洗澡拉尿,都不肯拿下来!」 我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问题就出现在这个东西上面。 果然,那东西不能乱捡,不是「转运钱」,是他娘的「妖聘」。 这也是一种讲究,古代很多这种传说——少年捡到银子,茶壶,或者某种很讨喜的东西,带到了家里,夜里就有美人冉冉而至,定个百年好合,少年上钩,还觉得自己交了桃花运,可惜,过不了多久就得倒霉。 把这种东西拿回来,就等于收下了「聘礼」,跟对方签订了你情我愿的契约。长毛的东西,就会凭附在这个东西上,跟你回家。 眼前,「驸马」的,这都是被邪祟给迷惑的徵兆。 驸马娘性子很急,立马问道:「那是不是,抢过来毁了,就完事儿了?我们之前怕刺激他,没敢动——要是管用,咱们现在就抢!」 说着,就要冲驸马身边,被驸马爹给拦住了:「大师还没说话呢,你等着听完了!」 「我,看儿子这个样子,着急啊!」 驸马娘一愣,两只手垂下来,似乎浑身力气都没地方放,说着,她蹲下身,捂着脸就哭了,声音满是无助:「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变成这样,我能不着急吗?我恨不得,替他鬼迷日眼!」 白藿香一只手放在了驸马娘肩膀上,虽然没说话,可她手里散发出一股子很柔和的香气,估计是安神凝神的,驸马娘闻到了这个味道,不知不觉,跟打了镇定剂似得,就坐在了地上,不吭声了。 驸马爹求助似得看着我,眼神也询问是不是管用,我也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我刚才看到了驸马的眼白了。 如果他真的是鬼遮眼,让邪祟给迷了魂,那他的眼白上,会出现黑色的斑点,可现在,他的眼白跟蛋清似得,虽然确实遇上了非人的东西,性格也被妖气感染了,却并没有那种黑斑点。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是被迷住了,不过不是眼睛,是心。」 是啊,迷了眼好办,迷了心就完了——他是真心的,爱上「小七姐」了。 动了真情。 驸马娘一听,连忙问道:「那,到底怎么办?能一巴掌打醒吗?还是,劝劝他?」 白藿香嘆了口气:「哪儿有那么容易——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好像一个沼泽,不是你出不来,是,不想出来。」 我愣了一下,白藿香看向了驸马娘:「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驸马娘的眼神,立刻就绝望了起来:「那你们,你们……」 白藿香转脸看向了驸马:「不过,我们会帮忙的。」 说着,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来。 那个小瓶子也就眼药水那么大,里面晶莹剔透,是浅绿色的药汁。 虽然第一次看见,但我瞬间有了直觉:「你——做好了?」 白藿香一笑:「我早就该做好了。」 在摆渡门摘下的辟尘草,做成的忘情水。 平时大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第248页 可这一次,我们要跟灭绝师太一样,挥剑斩情丝。 白藿香转脸跟我点头,我就把驸马给摁住了。 驸马一愣,还以为我要抢荷包,顿时把腰捂的严严实实,嘶声还要叫,白藿香已经把半滴忘情水兑水稀释,点在了他鼻子里了。 这一下,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凉凉的香气。 像是能把一切热情,都冻住,消退,甚至,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厌倦。 驸马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潮红,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整个人木了一下,眼神就变了。 之前是急切的,充满渴望的,可现在不一样,那种眼神呆滞,发空,跟灵魂出窍了似得。 他的情丝,也退了潮。 白藿香跟我点了点头,我松开了手。 果然,一松开,驸马也没挣扎,他爹妈一看儿子瞬间就变正常了,别提多激动了,抱住了驸马,又是一场大哭:「我儿,你好了?」 「吓死妈啦!」 白藿香小心翼翼的把忘情水给收好了:「给他的量少,只能清醒一段时间,暂时把他的心神稳定住,治标不治本,不想开了,还会犯病的。」 驸马娘一听,一把抓住了白藿香:「那,那你加大药劲儿……」 白藿香打断:「不行,只要加大了,你儿子就会永远失去动情的能力,这个损伤,永不可逆。」 驸马娘的手一下僵住了。 对一切都没了情,那活着也没什么大意思了。 「那……」 白藿香耐心的看向了驸马:「你把龙女池的事情,跟我们说一遍——那个小七姐,到底是谁?更重要的是,她的肋骨附近,你见过吗?」 白藿香认定,这件事儿,怕是跟金翅连环甲有关系。 能找到了,那真龙骨能增长的,就更多了。 第1879章 龙骨真金 驸马盯着我们,愣了半天,这才喃喃说道:「你们——也认识小七姐?」 白藿香瞬间高兴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是了!」 驸马爹和驸马娘对望了一眼,顿时一愣,而驸马娘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驸马:「不是,小刚——肋骨下头,你是从哪儿看到的啊?」 肋骨下,得没穿衣服才看的到的。 驸马因为忘情水的效果,眼神还是木的:「我——不小心看见的。」 「把你的事情跟我们讲讲,」我指着他腰上的荷包:「尤其是这东西的来歷。」 「这个……」驸马一低头,忽然就跟条件反射似得,一把握紧了那个荷包。 哪怕点了小剂量的忘情水,也砍不断他深种的情根。 原来,龙女池的故事,是本地最美的传说,他也知道是个禁地,不过,就是别人都来不得的地方才有价值,所以偷着来了。 不过他一开始根本就找不到上山的路,眼看着天要黑了,急的团团转,正寻思着要不再找本地人问问路呢,就看见路边落下了一个荷包。 那个荷包又新又干净又精巧,肯定是新近才被落下的,说不定,人还在附近呢,他把荷包捡起来,正想着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人,结果一抬头,就发现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路。 那个路绵延上山,正是奔着龙女池的方向。 他当时也愣了一下,之前怎么找都没有路,现在怎么突然出现了? 不过他是个无神论者,并没有任何的怀疑,兴沖沖带着装备就上去了,还打开了直播,跟观众讲解了起来。 顺着路往上走,极为顺利就到了龙女池。 而上了顶峰,天已经全黑了,月亮出来,正照见了面前一个美的摄人心魄的大湖。 一股子烟雾冉冉上升,天上的银河,似乎也不过如此。 他正高兴呢,还要给观众看,可这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出,自己脚底下不好迈步,像是被什么给拦住了一样。 他还想吐槽呢,就发现山上已经没有网络了。 这种无人地区,没有网络也不奇怪,好不容易来了,近距离拍点照片也好。 可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走不进去,好像面前有什么看不见的拦路绳似得。 而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以前跑户外,朋友们的传说,走不动的地方,尿个尿就行了。 这一泡下去,别说,脚底下还真能活动了,他兴沖沖一靠近,当时就傻了。 他发现,池子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影影绰绰,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美丽极了的女人侧影。 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女人——那种绝美,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简直是满身仙气! 当初牛郎撞见了七仙女,想必也就是这个场景了。 而那个女人一见到了他,美丽的身影立刻沉入到了池子之中,抬起头就问他是谁? 他慌慌张张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赶紧转过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而那个天籁一样的女声却开了口:「你手里是什么?」 他一低头,发现手里原来是那个荷包,连忙就举起来了。 那天籁一样的声音莞尔一笑:「那是我掉的——也算是个缘分。」 他一听,别提多激动了,连忙就问那姑娘,这是什么缘分? 那姑娘一笑,那身体已经靠到了他身后:「琼水族人的习俗——这叫捡婚。」 跟抛绣球似得,这是个信物,谁捡到了上门还来,那就是老天爷,送给姑娘的如意郎君。 第249页 老天爷牵的线! 「你——愿意当我的人吗?」 据说琼水族,传承了母系社会,是男主内,女主外,类似上门女婿。 他别提多高兴了,能不愿意吗? 他就问:「你,怎么称唿?」 那姑娘吐出了一个很古怪的音节,他也学不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姑娘汉话说的也好:「你就叫我小七姐吧!」 小七姐,是个好名字——那不就真的跟七仙女一样吗? 他转过身,就看见,那个女人虽然皮肤雪白,但是肋下,有一道金色的痕迹。 本来,小七姐是要准备着,跟他成婚的——不过小七姐说,须得等到了月圆的那一天,才是好日子,而且,那一天,还会有宾客前来,她要他做自己的驸马,叫他等着见证——过了这一次,就来不及了。 他没听懂什么来不及,就痴痴的在山上等着,跟做了一场梦似得,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抓到了家里去了。 他自然不甘心,挣扎着还想回去,似乎自己的魂魄——都留在了龙女池了。 这段时间,他心里几乎没有别的念头,就想着在月圆之前,赶紧回到小七姐身边,跟她过好日子。 说到了这里,驸马娘一下扑过来,就想打他:「你这个小兔崽子,就是被邪祟给迷了眼了!」 驸马还想躲呢,驸马爹就告诉我们——那天,也是他命大,知道找到他的时候什么情形吗? 驸马跟个猎物似得,被挂在一根藤子上,好赛拴在窗台上的一块腊肉,眼瞅着就要落下万丈深渊,人也是闭着眼的,身边哪儿有什么美貌女人? 驸马一下就愣住了,可他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握着那个荷包,似乎并不相信。 我和白藿香一对眼,肋下有金色,人不可能会有这种表现,还真找到金翅连环甲了! 我刚要高兴,又一只胳膊从后面伸出来,插在了我和白藿香中间:「哎,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也说给我听听!」 杜蘅芷。 她眯着眼睛,一副很为我高兴的样子。 白藿香的笑意,瞬间就凝固在了嘴角上,手跟烙了一下似得,缩了回去,随手把一绺头髮别在了耳后:「是,找到了帮他……」 「他?」 我转脸看着杜蘅芷:「星星出来了吗?」 杜蘅芷点了点头:「很顺利,就在这附近,我带你们过去。」 驸马娘一听,立马拉住了我:「大师,你们还有其他事儿?那我儿子……」 「放心吧,」我答道:「这事儿我肯定帮忙。」 说着,我就对着驸马伸出手:「荷包给我看看。」 驸马虽然不情不愿,但没奈住父母逼迫,还是打开了。 我们一看荷包里的东西,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小块金子——但不是普通的金子,是龙骨金! 第1880章 轿中之人 龙骨金我并不陌生——上次去额图集,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东西。 有龙骨金的地方,那自然有龙族的遗骸。 琼星阁,连环甲……难道那个连环甲,也跟琼星阁有关系? 杜蘅芷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跟着点了点头:「真龙骨的事情自然是最重要的。」 长足了真龙骨,才好去琼星阁,找到了琼星阁里的秘密,就能把困在接天岭的十二天阶救出来了。 都得抓紧——在九尾狐牵制天师府和屠神使者的时候。 我们决定,天一亮,就上龙女池。 正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开门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声。 转过脸,触目所及,是一片炸眼睛的紫气。 我当时就愣了一下——来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人。 在院子里吃烧烤的程星河他们也愣住了。 只见好几个英武的青年走在了最前面,衣着华贵,身材笔挺,赫然是几个翩翩贵公子。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皱起眉头:「天师府的?」 乍一看,确实像是天师府的派头。 可我和杜蘅芷同时摇头:「不是。」 那些青年,派头竟然比天师府那些天之骄子还大。 并没挂着风水铃,而是一种很特别的铃铛。 眼熟——啊,对了,上次在铁蟾仙那,救自己妻子的大汉,不是就送给我了一个铃铛吗? 这些人,跟那个大汉是一起的? 杜蘅芷抿了抿嘴,神情竟然略有些紧张:「是九终山的。」 九终山?那是什么地方? 杜蘅芷这就告诉我们——这九终山,也是玄门一个很厉害的派别。 据说祖师爷曾经是龙虎山出来的,但是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龙虎山,自成一派,一直隐居在龙虎山和摆渡门附近,论起来辈分极高,哪怕天师府的见到了,也要敬称一声师叔的。 想不到那个大汉看着平平无奇,后台这么硬?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他给我的那个铃铛——他上次说,无以为报,这个东西能帮上我的忙,要不是看到这些人,我差点都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杜蘅芷皱起了眉头:「他们多少年不出山——怎么也出来了。」 四相局一乱,天下都乱,把他们也给逼出来了? 杜蘅芷还要下去打个招唿,可这几个青年也只是把门推开,接着就恭恭敬敬的让到了后面,后面几个同样英武的青年,抬着一个轿辇就上来了。 第250页 山路不好走——我们也是徒步上来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东西。 那个轿辇前面垂着璎珞,帘子上刺绣着活灵活现的白鹤,像是西川的金丝银线绣——这种技法,比传说之中的蜀锦还难,百十个绣娘一年织造不出多少来,竟然只是做一个门帘。 不光如此,轿辇后面,也跟着两排人,一个个高矮胖瘦相同,甚至模样也都浓眉大眼,有几分相似,简直跟千挑万选出来的仪仗队一样。 两侧甚至还有几个青年,手里提着散花琉璃灯——是用来薰香的。 古代皇帝出巡,怕也就是这种架子了。 杜蘅芷吸了口凉气:「这是……」 我盯着那个轿子,里头坐的人,好大的排场。 最前头的一个青年往前一步:「谁是老闆?」 这个阵仗,把民俗老闆也给吓住了,手头的肉烤煳烧了手,这才甩开,诚惶诚恐就从烤架边站起来了:「你们,住店吶?」 最前头的一个青年缓缓答道:「我们先生要在这里歇脚——把这里的人都清出去。」 老闆一下愣住了:「清——那不行,也不合规矩啊,我们已经住了旅客了……」 那个青年往前丢下了一张卡:「我们先生歇脚的地方,搁不下其他人,就是规矩——这钱,把你的房子买了。」 我们全愣了一下,买? 老闆吸了口气,歪头还冲着队伍看:「你们,是不是拍电视呢?」 「去看看余额,」那个青年面无表情的说道:「同意,就全是你的。」 老闆还是不太敢相信,不过被青年震慑的,也没说出反驳的话,转身进了屋,不长时间出来了,面如土色,手脚都在发抖:「真……真的给我?」 青年拿了张纸:「签上。」 老闆跟做梦似得,掐了自己好几把,这才把字签上,拿着卡就往外跑,似乎生怕这些怪人后悔,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口吐出嘴里的大葱:「不是,那我们怎么办?」 老闆连忙说道:「你们跟我来——我带着你们下山!房费包赔,赔三倍!」 其他旅客一听,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也就去拿东西了,可杜蘅芷皱起眉头:「这就麻烦了……」 现如今是淡季,山上的民宿,就开了这一家,要是下山,观测会有影响,上龙女池找琼星阁也不方便。 那个说话的青年看着我们,皱起了眉头:「你们怎么还不走?没看见这里被我们买下来了?」 程星河也有些犯难,抬起头就看我。 杜蘅芷拉了我一下,就下去了。 一出去,也恭恭敬敬的跟九终山的人行了个礼,把来意说了一下:「请师叔行个方便,容我们个空房间——也有人,也等着我们救。」 这个旅舍其实是很大的,他们住下,也还是会有许多的空房间。 那个轿子严丝合缝,华贵至极——甚至几乎能跟水神仪仗有一拼。 普通的人,撑不起这种东西,这么盛大的紫气,会是什么人? 「天师府?」那几个九终山的人丝毫不为之所动,冷冷的说道:「天师府的又怎么样?别碍了我们先生的清净。」 说着,跟后面一点头,就要赶我们出去。 哑巴兰也不干了,把肉片一摔:「凡事不知道先来后到?想打架我们就陪着!」 程星河也很不高兴:「有钱了不起啊?我们也是有不记名卡的,都是吃阴阳饭的,上钱庄打听打听……」 杜蘅芷一皱眉头,立刻拉住了程星河,摇摇头。 能让杜蘅芷这种身份的千金小姐都这么忌惮…… 我倒不怕他们,不过为着琼星阁和连环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转脸说道:「算了,来的时候看见对面有个看草场的小院子没人,咱们去凑合一下。」 说着,就要让他们收拾东西,可就在要从轿辇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个很动人的声音:「小哥,怎么称唿?」 我们几个都愣了一下。 是个,女的? 这个声音极为好听,可跟祸国妖妃的妖媚,春雨的纯真都不大一样——是好听,可说不上为什么,让人心头髮紧。 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 我转过脸,看向了精緻的轿辇垂帘:「李北斗。」 「很好。」那声音是说不出的欣赏:「你留下,我给你个住处——就你一个。」 我一愣,程星河他们也都对视了一眼。 那些随从以不为人察觉的眼神,也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并不意外。 「不好意思,我们不分开,」我心里有了警惕,还要转身,那个轿辇里,就传来了一声嘆息。 「也罢,」那个声音说道:「你们留下吧——权且,当交个朋友,你们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不得不说,我对这个女人的来歷,也是十分好奇的。 她这个时候上这里来,目的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 手腕一紧,杜蘅芷已经偷偷拉了我一下,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答应。 看得出来,她已经猜出这里坐的是谁了,意思是,这个人很棘手,不要轻易得罪,不然,会有大麻烦的。 第1881章 漱玉师姑 我一寻思,就点了点头。 驸马一家子也挺紧张的,互相看了看,想问我们,他们怎么办? 第251页 白藿香转身把他们带回去了,低声说道:「跟我们一起。」 程星河凑了过来,眼看着那个轿辇被抬进去,低声说道:「大清都亡了,这哪家的格格啊?」 杜蘅芷立刻摇摇头,示意程星河别乱说:「有这个排场,怕是九终山的漱玉师姑。」 吃阴阳饭的,女先生是凤毛麟角,但老头儿说过,遇上女的,礼让三分——能跻身到这个行业里,善茬是进不来的。 入行也知道了——杜大先生,摸龙奶奶,乃至杜蘅芷,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可没想到,一听这四个字,程狗的脸色也变了一下。 「你也知道?」 程狗低声说道:「我听见过一次——我们家那个老流氓提起过。」 齐大先生。 那一次,齐家出去跑买卖,遇上了一个特别难搞的镇物——是古战场上残留下来的,被数不清的异乡死者浸淫出来,吃了好几个地阶。 齐老爷子当时都处于半退休状态,但为了齐家的面子,还是赶过去了,可哪怕齐老爷子,也伤了一条胳膊。 齐老爷子大发脾气,非要把那个玩意儿给毙了,齐家人怕齐老爷子岁数大了,真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更完蛋了,好说歹说把他劝下来,忽然齐老爷子就看向了一个位置,一拍大腿说运气不错,有厉害的角色来了。 说着,就让人预备了一些东西,供在了东北角,回去等着了。 果然,第二天就有九终山的人上门,说漱玉师姑谢谢齐老爷子的谢礼,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是回礼。 正是那个伤了齐老爷子的镇物。 「那个镇物本来已经是个人形了,铜皮铁骨,几乎跟无极尸一个等级,可送过来,开膛破肚,跟个炭烤全羊一样,好些人就吓住了,问他们先生受伤没有,那人回答,说指甲染脏了,别的没什么。」程星河说道:「能伤我们老流氓的,她对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你说,狠不狠?」 我吸了口气,比十二天阶还强大。无极尸——用手就能搞定? 我能对付无极尸,完全是因为身上的宝物犀利,这种单凭着一双手的,简直想像不到。 「那是自然,」杜蘅芷吸了口气:「当初,漱玉师姑,跟三清老人是同门。」 我顿时一愣,难怪呢!三清老人是天师府的巅峰——被九尾狐伤成现在那样,还那么可怕,这个同门,又没受过伤,能耐多大,想也知道。 「我说呢,有人问老流氓,这漱玉师姑什么来歷,老流氓说是接近神格,」程星河把两条胳膊抱在胸前:「还让我们万万不能得罪。哎,这么大一尊神,上这个穷乡僻壤干什么来,该不会,也跟你有关系吧?」 我忽然想起来齐鹏举在温泉说过——会有一个大人物来。 就是这个漱玉师姑? 哑巴兰这会儿也凑上来了:「哥,她声音真好听,是不是挺好看的?」 我也没看见啊。 程星河一把就将哑巴兰的脑袋推开了:「别整天想屁吃,得罪了这一位,怕是给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我则寻思了起来,这种大人物,上这里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可会是什么目的呢? 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了,如果,是三清老人忙着对付九尾狐,分身乏术,请来的救兵,那就麻烦了。 杜蘅芷看着我:「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照着自己的事情做,」我答道:「我护着你们。」 杜蘅芷一下就高兴了起来:「有你,自然放心。」 夜深灯火冷,烧烤架上的炭也灭了,大家回到了房间里。 一进去,就是一股子香气。 杜蘅芷皱起了眉头来:「这个是千星沉香。」 程星河一听,立马勐吸一口:「就是比金价还贵那个是吧?妈耶,免费的,多吸两口。」 「漱玉师姑最讨厌不好闻的味道。」杜蘅芷低声说道:「所到之处,一定要薰香。」 「这个熏法,没多长时间就能熏出一套房来……」程星河皱着鼻子:「就跟永远有人比你更强一样,永远有人比你更有钱。」 我们上了楼,各自进了房间,得养足了精神上龙女池,我的房间在拐角,刚要进去,一只手就搭在了我肩膀上。 是一个九终山的青年。 那个眼神,杀气腾腾的,跟我花了他的花呗一样。 「我警告你。」那青年冷冷的说道:「离漱玉师姑远一点。」 我几乎想笑,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要抢你们师姑似得。 「你放心吧,大家都挺忙的。」 可那青年一只手扳住了我的肩膀:「那你发个誓——但凡靠近漱玉师姑,不得超生。」 我因为怕麻烦,所以素来装成脾气好的样子——有些时候,忍比打回去省事儿。 可这小子有点过了。 我把笑容压下去:「那你跟我讲讲,凭什么?」 那小子嘴角一沉,一只手抓在了我肩膀上,勐然用了劲儿,就要捏住我肩胛骨把我翻过去立威。 来的好,我反手捏住了他手腕子,跟折甘蔗似得往后一拗,咔的一声脆响,这小子猝不及防,死死咬住牙,脑门上顿时炸起了一层油汗,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凌厉的绕过来,奔着我眼睛。 训练有素,还能忍着,我跟着这个劲头拍开他的手,奔着他脸就过去了,一下怼到墙上,跟打壁球似得,这一下他叫出来了,我捏住了他的嘴,缓缓说道:「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不好动粗。」 第252页 他撩起眼皮,大眼睛看我跟看活鬼一样,屈辱又愤怒,歪头要挣扎:「你敢……」 我一只手撑在了他下巴上:「想好怎么说了吗?」 他的脸一片潮红,唿吸急促了起来,声音竟然有些绝望:「你以后会后悔的。」 「这不是还没到以后吗?」我对他一笑:「你来的也好,漱玉师姑这次是为什么来的?」 运气还算不错,我本来就想打听打听漱玉师姑的情况,没想到这小子自己撞上来了。 他大口喘粗气,眼睛一翻,我手上一用劲儿,他吃痛皱起了眉头,眼神一阴,只好说道:「是来找东西的。」 妈的,别真的要跟我抢连环甲和琼星阁吧? 我手一紧:「什么东西?」 「龙女池附近的东西,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这小子嗓子一梗:「应该只有拳头大。」 他看到,漱玉师姑准备了一个小盒子,预备装那个东西,容量就这么大。 能是什么?连环甲的骨头? 「是三清老人请她来的?」 「先生跟三清老人早就不相往来了。」那小子说道:「是对头。」 对头……那就不是三清老人请来对付我的? 「你再跟我说说,漱玉师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小子一听这话,眼神一变,忽然不由自主,从上到下的打量了我一遍——跟朝奉打量货物似得,眼神里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是个什么眼神? 正这个时候,走廊另一侧有动静,像是这小子的同伴在喊他。 他威胁性的看了我一眼,我也就把手松开了。 「这件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对他一笑:「师叔保重。」 那小子冷笑一声:「等着你的红灯笼。」 说着,转身奔着喊他的那个方向就跑过去了:「在这里。」 红灯笼?我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的? 第1882章 红色灯笼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饶有兴致的响了起来:「你得罪他,不怕惹麻烦?」 杜蘅芷,她一直在后面看呢。 「这小子很爱面子,这种事儿,我说出去他都不会承认,」我往那小子的背影一伸下巴:「不信你等着,明天他准把脖子给包起来。」 上面有我的指痕。 杜蘅芷一下就笑了,看我总像是看星星一样,眼里有光:「我就知道,什么时候都难不倒你。」 这把我说的怪不好意思的:「也没什么……」 有一件事儿其实会把人难倒啊。 我想开口,杜蘅芷忽然拉住我,指着窗户外面:「快看!」 一颗流星滑下来了。 「许愿许愿……哎呀,来不及了。」她嘟起嘴,显然十分失望。 上一次拉着我许愿的,还是程狗。 错过机会,是为了叫我。 「你有什么愿望?」 要是做得到,我来帮你。 杜蘅芷一笑:「你能帮我实现吗?那你过来。」 她拽住了我的胳膊。 接着,就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顿时一愣,还想把胳膊拿出来,可她抓住我,说道:「这就够了。」 心倏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这就是,她打算跟星星许下的愿望? 仅仅是靠在我身边看星星。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她盯着星星:「你平时很勇敢,可这个时候却在害怕——怕你给不了我什么,让我失望,又怕把话说重,伤害到我,是不是?」 我心里一震,她怎么会知道? 这是我的缺点——我不怕别的,最怕的,是伤害到别人。 就是因为自己经常被伤害,所以会对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无比畏惧。 自己知道这种痛,就更不想让别人忍受这种感觉。 不忍心。 「我自然都知道。」杜蘅芷缓缓说道:「可我跟你不一样——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你心里的窟窿,我能帮你堵上,我就会在这方面包容你,保护你,尽我自己的力。」 心里一阵发酸,第一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心。 她顿了一下,回头对我笑:「你不要想的太多,你什么都不欠我——咱们只是,顺应天意。」 「哪怕没追上流星,愿望也是能实现的。」杜蘅芷说道:「只要自己够勇敢,不用非得跟星星求。」 她眯起了眼睛,笑的温柔:「是不是?」 我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她很温柔,温柔,也只对我一个人。 回到了房间里,也就睡下了——趁着这个机会,做个预知梦。 眼前的一切从模煳到清晰,我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这个东西,不断的在跳动,像是个漂浮着的灯笼。 这是什么? 一只手,对着那个东西就抓过去了。 我听到了一声十分可怕的声音。 「我的——我的……」 偏执,兇恶,充满执念! 那只手,死死抓住了那个跳动的东西,干涸龟裂,像是干尸! 但是下一秒,攥住那个东西,就好像攥住了一块烧红的煤炭,那只手勐然松开,身后一阵尖锐的惨叫。 我勐然往后退开,很危险——这个红色的东西,和那只手,都很危险! 第253页 但是这个时候,另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我。 我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张巨大的,黑洞洞的嘴。 嘴里发出了残损的音节:「救……救救我……」 好可怕的声音!像是,能把人给拉下地狱! 勐然睁开了眼睛,心像是被那个利爪给攫住了,大口唿吸了起来,脑门出了一层汗。 那个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手,又是谁的?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很危险,非常危险。 这口气还没喘匀,眼角余光,忽然就看见,窗户外面,出现了一点红色。 像是——漂浮在窗外的一点红灯。 我立刻就想起来九终山那小子的话了。 会有红灯笼过来找我? 我胆子素来很大,就下了床开了窗户。 一跟那个红色的灯笼打照面,那东西似乎是有灵性的,唿啦一下转过去,停住了,似乎在——给我引路? 奇怪了,这东西想干什么? 而且,这东西有一种摄人的感觉——跟鱼饵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跟上去。 这是一种引路的方术。 我背上了斩须刀,就跟过去了。 那个灯笼飘飘忽忽,很快落在了一楼的落地窗前面。 落地窗的窗户已经打开了,里面传来了浓郁的千星沉香的气息。 房间很大,有暖黄色的微光,一个镶嵌着重重撒花的大帐子垂下,露出了一个窈窕的剪影。 长发——很长。 我一愣,难不成——是预知梦之中,用石头砸我的那个女人? 那个之前听到的声音愉悦的响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漱玉师姑。 大半夜的,她找我干什么? 我走进来:「漱玉师姑?」 才刚靠近,一只手忽然就从帐子里伸出来,死死抓在了我手腕上。 我心里勐然一动——跟预知梦里刚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小哥,」那声音还是十分动听:「你也是为了龙女池来的?」 我吸了口气,想把手拿出来,看出乎意料,看似瘦弱的手,竟然跟铁铸的一样,连我都拔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被这个手一抓,哪怕身上的气息,几乎都跟凝固了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这个漱玉师姑,名不虚传,几乎不会比屠神使者差。 我索性也就不拔了:「是。」 那只手紧了一下:「为什么东西?」 说不出什么,被她这么一抓,心神似乎都被摄住了:「为了金翅连环甲,」 难不成,她也是为这个来的,怕我跟她竞争? 出乎意料,她却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叫你来,是因为咱们有这个缘分,有一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什么事儿?」 「你跟我一起上山。用你身上的斩须刀,帮我削开一件东西。」 原来是看中斩须刀了。 「什么东西?」 「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告诉你,只要你能做到了,作为交换,我也会给你个好东西。」她的声音十分愉悦:「跟四相局有关,我保证,是你最想知道的。」 第1883章 芙蓉帐暖 我心里勐然一动。 这个漱玉师姑,竟然也知道关于四相局的事儿! 「空口无凭。」我答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真的知道,不是许给我个空头支票?」 关于四相局,哪一个知情者都是讳莫如深,给的答覆永远模稜两可,我已经长了心眼儿,但凡有机会,套也要多套点线索出来。 漱玉师姑的声音娇媚一笑:「你很聪明——知道要订金。」 她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可以告诉你——我认识夏季常,也知道,他为什么逃走。」 我心里一动,逃走……这件事,还是我在天师府的卷宗里查到的,她能说出来,八成是真知道内幕。 但我装成了煳涂的样子:「逃走?他跟四相局什么关系,为什么逃走?」 「四相局牵扯的太大了,连景朝国君都承担不起,更别说一个普通人了。」漱玉师姑缓缓答道:「这么跟你说吧——景朝国君建造四相局,目的是江山永固,可许多人,不希望他的江山真的永固,自然就会买通一些人,把这件事搞砸,我知道,买通江仲离和夏季常改局的人是谁。」 我的心突的一跳。 但我立刻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件事情,我也查出来了——是屠神使者。」 漱玉师姑一笑,却并不意外:「没错,是屠神使者,可屠神使者太多了,而且,归根到底,他们的身份是什么?打手。打手跟你的斩须刀一样,是武器,武器伤人,难道只找武器报仇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武器,是谁挥动的。」漱玉师姑一笑:「很多人,不敢提起那个名字,包括凌尘仙长也是一样,因为他们牵绊太多,可我不一样,只要能得到了那个东西,我什么也不怕。」 这个买卖,不算吃亏。 「那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盯着那一重锦绣帐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几百年。 漱玉师姑的笑凝滞了一下,这才说道:「因为我活了很长时间了——许多愿意经歷的,不愿意经歷的,我都经歷过。」 第254页 我来了精神,亲歷者? 难得,真的有不畏惧那个幕后黑手的! 「那,你知道九尾狐的事情吗?」 「哦……那个傢伙。」漱玉师姑十分怀念似得:「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疯子? 「你见到了它就知道了。」漱玉师姑的笑声里,有了自信:「怎么样,咱们算是谈成了?」 我也没犹豫:「成了。」 不过是要藉助斩须刀噼开一样东西,不难。 漱玉师姑似乎长长的松了口气,隔着帘子,我也感觉到了她炽热的视线,充满了渴望,让人极其不舒服。 她对那个要用斩须刀噼开的东西,执念很大。 刚想到了这里,就觉出了她的手,摸在了我的手上:「身体真好……」 这声音里,意外的竟然有几分贪馋。 「这地方很冷,可我帐子里很暖——要不,留下?」 那种浓烈的千星香气,让人说不出的目眩神迷。 我顿时一愣。 那个娇媚的声音,又有不容置疑的威慑。 几乎跟慈禧太后或者武则天一样,盛气凌人,让人几乎不敢拒绝。 她的紫气极其强大,摄人无形,简直跟能迷人心窍一样,如果是普通人,大概当场就腿软跪下了——好比遇上精怪的书生,身不由己。 好在,我已经不是普通人。 我把手往外一拽:「我得回去了。」 那只手有些意外,也并不情愿松开,可似乎顾忌斩须刀,还是勉强松开了:「也好。那你就养精蓄锐——这件事情,不争早晚。」 我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出了屋子,那种香气稍微散开,我站在风口勐吸了两口凉空气,那种感觉才给压下去。 跟迷香一样,十分不舒服。 身后一阵脚步声,是九终山那些侍奉漱玉师姑的青年。 他们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我忽然就想起来,漱玉师姑叫我一个人留下的时候,他们那种眼神了。 还有——之前让我离漱玉师姑远一点的那个青年,是怕我争宠? 妈的,难不成,他们跟漱玉师姑,是那种关系? 这不就是富婆和小鲜肉吗?难怪一个个长得头是头脸是脸的。 卧槽,也是开了眼了。 我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这也太猎奇了,邪祟这样不奇怪,堂堂一个大前辈,有这种凡俗的欲望? 不光如此,我想起来了漱玉师姑的种种做派,哪一样,都不像是个先生。 一般来说,这些大前辈活的长久,应该是见惯了大千世界的真相,存天理灭人慾,这个漱玉师姑可倒好,离经叛道。 说起来,她原本跟三清老人是同门,现如今反目成仇,又据说是因为犯错被逐出龙虎山,难道也是因为这种做派? 正寻思着呢,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程狗。 他仔细的盯着我的眼睛,一只手就想掐我的人中,我一把拦住他:「不孝子谋杀亲爹?」 他呸了一声:「孝道让你就着煎饼果子吃了?你爹是担心你,怕你坠入温柔陷阱。」 「怎么个意思?」 他往那些青年所在的位置一甩下巴:「那个师姑,可折腾死不少小伙子了。」 毕竟他二郎眼管用的时候,比我看的清楚:「不过阴魂很虚弱,除了我,估计谁也看不见。」 说着奔着墙外一指点:「密密麻麻,趴了一墙头——都不是好死,阳气衰竭,太阳穴和腮都凹下去了。」 我心里一沉——那不就是跟邪祟迷了一样,是被吸死的吗? 「哪怕是被吸死了,盯着这里,还是忠心耿耿,执迷不悟,死了忘不了守着漱玉师姑,可见那位姑奶奶多强的手腕,」程星河低声说道:「听你开窗户,就知道不对,你这点气来的不易,用得着的地方太多了,可别在这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这不对啊,堂堂一个大前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程星河抄起了手:「本来她名声也不太好,跟她沾上关系就太糟糕了,爹提前劝你一句,美人关比什么都难过……不过话说回来,」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山神水神的诱惑你好像也都扛过来了,不大对劲,卧槽,你该不会根本就……」 说着,露出一脸怜悯:「上次看见白藿香那有前清的老方子,我让她研究研究,这事儿过后,保不齐还能老树抽芽,抢救一下。」 抽你大爷的芽,我看是你欠抽。 听明白了刚才的事情,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砍东西——这大前辈要噼山救母还是怎么着?」 她不肯说,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遇事儿长点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程星河盯着那个房间:「这种定时炸弹,自然得提防点——多一个心眼多一年寿。我跟他们几个也通通气。」 说着转身要往回走,但很快回过头来:「你最近脸色不太好看。」 我一愣,自己没觉出来。 「我知道,你身上背着的东西太重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事情是着急,可欲速则不达,再说了,谁家也不能可着一个羊薅毛——撑不住了,匀给我们,别拿我们当外人。」 这话稀松平常,带着他平时特有的吊儿郎当,我心里却勐然一酸。 第255页 「你都看出来了?」 「知子莫若父。」 「滚。」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其实上天待我不薄。 「先生……」这个时候,楼道里忽然一阵惨叫:「你快看看我儿子!」 是驸马他们家的方向。 卧槽,没等上龙女池,就出事儿了? 第1884章 土中之精 这声音不小,白藿香他们也都被喊起来了,到了地方一看,我们都皱起了眉头。 驸马红头胀脸,青筋暴露,非要从窗户口跳下去,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了,他爹抱住了他的腰,他妈吓的直哭。 他爹回头看见我们来了,还要高兴,结果驸马抓住这机会就一挣,把他爹也给带下去了。 我心头一沉,过去是来不及了。 只听身边「啪」的一声,凤凰毛出手,直接把他们吊上来了, 那儿子还要挣扎,可挣不开凤凰毛,冲着窗户就喊:「小七姐来接我了,我得走……」 他妈上去抱住了他,回头看见了白藿香,急忙说道:「医生,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犯病了?」 白藿香早过去了,一把抓住驸马的下巴,皱起了眉头。 驸马的眼睛上,已经出现了黑斑,说明已经被对方迷了心智,跟牵线傀儡一样,所以绝情水也没用。 龙女池里的东西,着急了。 「不能松开,把他捆住。」白藿香说道:「坚持到天亮。」 穿着粉色草莓睡衣的哑巴兰也出来了,立马用金丝玉尾把驸马给安排的妥妥噹噹的,打了个哈欠:「劲儿还挺大——哎,那是什么?」 他看向了窗台。 为了保持民族特色,窗台是木质的,上面出现了几道子划痕,又深又新,是刚才留下的。 驸马和驸马爹赤手空拳,肯定跟他们没关系,倒像是个有利爪的东西抓出来的。 我和白藿香程狗一对眼——这地方,似乎还有残存的秽气。 难不成,是金翅连环甲来了? 不过现在秽气已经散开,追是没法追上了。 驸马对着窗户就发疯:「小七姐……小七姐你拉我一把……」 嗓子都噼了,嘴角一串口水。 驸马爹就要哭:「先生,他,他还行的了吗?」 现如今说不好,看命。 我还没开口,一个青年就进来了——漱玉师姑的人。 那人二话没说,把周围摆弄了一下,这地方场气顿时就变了。 苏寻困的发散的眼神一下就亮了。 是阵。 那个阵是围着驸马设置的,阵心里的驸马二话没说,歪头皮就没知觉了。 驸马爹妈一看儿子不不闹腾了,寻思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立马就跟那青年道谢。 可青年头也没回就走了,声音冷漠:「要不是怕你们惊扰到漱玉师姑,谁会管这种色迷心窍的废物。」 好傢伙,我和程星河一对眼——色迷心窍?这人心情一差,连自己都骂。 驸马爹妈讪讪的,也不好说什么,哀哀的哭,我们转身回房间,看见白藿香眼睛红的跟兔子似得。 程星河一愣:「你长沙眼了?找七星给你挠挠!」 传说长沙眼的人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属龙属虎的大属相虚挠一把就行了。 白藿香转身就走了:「是择席,不管用。」 程星河一歪头,看了我一眼:「择席?以前跟着咱们住山洞,她不是也睡的呋呋的吗?真是麻烦下崽——添麻烦。」 倒是杜蘅芷说道:「白医生没睡好。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杜蘅芷住在白藿香隔壁,旅舍隔音很差,想必是听见辗转反侧的动静。 这一觉睡踏实了,早起是被鸟叫给喊起来的,收拾好了上路——跟在了漱玉师姑的大轿辇后面。 哑巴兰出神的盯着轿辇:「哥,漱玉师姑好看吗?」 「没看见。」我答道:「你不惦记着红姑娘,惦记人家干什么?」 哑巴兰不听还好,这一听见,就嘆了口气,程星河用肩膀撞我:「你别雷区蹦迪了,少说句话又不会噎死。」 不是,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上了山,苏寻要选路,可漱玉师姑身边的青年从轿辇边弯腰得到了指令,立刻转身,冷冷就说道:「轮不到你们选——走我们后面,别太近别太远,差三步。」 程星河很不高兴:「好傢伙,这都给规定了?」 杜蘅芷拉了他一下:「难得能遇上这么好的合作伙伴,就听她安排吧。」 程星河冷笑:「这次可倒好——给自己找个天王老子。」 驸马爹妈苦哈哈的跟在了后面,山路陡峭,两口子自己走都体力不支,更别说还带着一个人了——自打昨天被那个阵给围了,驸马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听话是听话,却更让人担心了。 苏寻告诉我,说那个阵是个困心阵——好比你的魂魄是个肆意生长的植物,那个阵会简单粗暴的把这一把植物揉成一团,强压在身体的某个角落,其实对魂魄的损伤还是挺大的。 杜蘅芷答道:「这就是九终山的做事儿风格——做事情一求成,二求快。」 可这都是人,不是猪肉。 我一寻思,就让驸马爹妈下山算了——我们带着驸马上去。 第256页 驸马爹妈一开始有点担心,但这峭壁他们确实也蹬不上,只好跟我们道谢离开。 驸马爹还特地给我磕了个头。 这种父母之爱,叫谁都得动容。 驸马福分不算浅。 上了山路,那几个青年就盯着轿辇,不时过去俯首帖耳的听令——漱玉师姑虽然人在里面,却似乎对外面的一切瞭若指掌,一旦过了三步的距离,就会发话,青年啪的一下就伸出一条赶山鞭给我们扫回去。 程星河很不高兴:「拿自己当狗咱不拦着,凭什么拿咱们当羊?」 「就凭着漱玉师姑的地位,」杜蘅芷答道:「咱们行当敬长辈,……」 话还没说完,一个青年又得到了轿辇的指令,就指着杜蘅芷:「往里靠一步!」 程星河说的真没错,还真是拿着我们当羊了,路线都得听她的。 这个控强迫症的劲头,厌胜门老三都得叫一声大姐。 叫谁心里能舒服,我刚要说话,又一个青年得了令,抬起手指着我:「声音也别太大,惊扰了漱玉师姑,你吃罪不起。」 我吃你大爷,我一甩手就要把那个人的手腕子推开,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驸马忽然长嚎了一声。 这一声把我们给吓了一跳,一转脸,被哑巴兰背在身上的驸马忽然跟疯了似得,对着山上就狂叫了起来。 「他身上……」 他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出血点,跟刚从仙人掌上滚过一样。 仔细一看,是因为他身上出现了一丝一丝的秽气——把身体贯穿,有人要利用秽气丝,把他给牵上去! 哑巴兰反手就要把他拖回来,可慢了一步,那身体倏然就给勾上去了。 程星河急了,凤凰毛啪的一下出手,可就差着一萝蔔皮的距离,失之交臂。 坏了,刚把驸马从爹妈那弄回来,就把人给丢了,下去怎么见他们,这线索断了,又怎么找龙女池? 我立马一只手撑住岩石就要追上去,可一个青年从轿辇那边得到了指令,大声说道:「漱玉师姑说,让你后退三步……」 程星河一声就喊了起来:「八月十五,月儿圆诶,月饼塞给,王八蛋诶……」 这个声音跟破锣似得,一下就把指令给盖住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装成没听见的样子,直接窜了上去。 先把驸马救下来再说——被秽气丝贯穿五脏六腑,白藿香都不好救。 跟着那一抹身影上去,眼瞅着要追上了,忽然脚底下一绊,我就觉出,似乎有什么东西拦路。 一低头,愣了一下。 肥厚的黑色土壤里,跟植物一样,伸出了两只白色的手,抓在了我脚腕子上! 这他娘是什么鬼?我翻身旋过,直接把那两只手从土里,拔萝蔔一样带了出来,看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又是一愣。 土精子。 第1885章 偶遇故人 这东西模样长得活像是脏兮兮的小孩儿。 是灵气十足的地方,从地里孕育出来的——一般有土精子的土地里,都会有灵药,比如茯苓人参之类的东西。 而土精子模样像是小孩,性格也跟小孩儿一样,会把这片土地里的东西都当成是自己的,谁要是来了,对它来说就是侵犯了它的家园,它就袭击谁。 有些鬼打墙,也是这东西弄出来的。 那东西力气很大,抓住了牛腿,能把牛掀一个跟头,但没想到我劲儿这么大,抬起头就对着我就扑。 我一只手直接凌空抓在他咽喉上,他立马踢蹬了起来,一看挣扎不出来,又急又气,张嘴一口唾沫就冲着我喷。 我歪头一躲,口水擦着耳朵过去,没想到这货储备挺大,又一口喷上了我脑门。 妈的,阴沟翻船想,幸亏没让程狗他们看见。 这东西的唾沫其实是珍贵灵药,能治外伤,可谁让他这么一吐心情都不会好,气的我反手就想把它摔回去——当然了,杀生不好,更别说杀灵物了,这东西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又是罪不至死,我也没打算弄死它,可一抬手,另一双手就又抱住了我的脚腕子。 一低头,好么,又一个土精子出来了。 不光如此——身边的土地发出了「嚓嚓」的声音,数不清的土精子破土而出,跟雨后春笋一样。 妈耶,这地方这么多土精子,得多少灵药?程星河看见了估计得疯了。 眼看着一大片乌压压的土精子出现,我也没辙,抬起手就想把挡路的扫倒了,谁知道为首的一个大土精子忽然站起来,对着我就拱手。 我一愣,就看见其他的土精子跟广播体操一样,都跟那个为首的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个大土精子,应该是个「首脑」。 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它们怕我弄死手上的土精子泄愤,是来求情的。 好像,我手里这个,正好是首领的大公子。 这把我弄的很想笑,不过追驸马要紧,这么一耽误,驸马的毛都没有了,我立马就连比划带形容,让它们这些地头蛇带着我去找人。 那些土精子对视了一眼,像是好不容易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立马欢欣喜悦的带着我就跑。 手里这个挣扎了起来,我索性就没松手——谁让你拦着我,这是你欠我的。 那玩意儿还想吐口水,被我把嘴给捏住了。 第257页 很快,他们领着我到了一个地方,果然,这地方的草新被压倒了一片,显然是有人被拖过去的痕迹。 跟过去,树窝子里果然有个人,被人脸藤给缠住了。 难怪是个禁地呢,好傢伙,不是土精子就是人脸藤,这地方简直步步惊心。 我正要高兴,看清楚了,却愣住了。 这他娘的,竟然不是驸马! 那个人面朝下坠落在树窝子里,身体被人脸藤五花大绑,但是显然知道人脸藤的习性,并不敢挣扎,一听头顶上有动静,嗷的一嗓子就喊出来了:「救命!救命!你行行好救救我,我让你全家长命百岁!」 这声音竟然有点耳熟。 我认识? 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时间再长一点,这人就得让人脸藤给吸干了,我抬手七星龙泉噼开人脸藤,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拉上来了。 这人让人脸藤缠的失血过多,脸色煞白,让强光一刺眼,眯着眼睛就看向了我。 看清楚他的脸,我更意外了! 这人我竟然还认识,一面之缘。 「白九藤?」 这人一愣,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我,脸色一下就变了:「妈耶」一声,翻身就要走。 可他让人脸藤吸了个七七八八,哪儿还有跑起来的力气,脚一软,直接对我跪下了。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我伸手把他给拉了起来:「你怎么跑这来了?」 跟白九藤的一面之缘,是因为上次在江家大宅,他也是个很厉害的鬼医,专门给江家人看病,不过一看江家倒了霉,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吸了口气看着我,跟看活鬼一样:「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你们……」我的心倏然一沉:「江辰也在这?」 上次江辰在摆渡门被抓住了,怎么又跑到了这里来了? 「不不不,」白九藤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我说的我们——不是江辰,是我和……」 一个小猴儿从他后背钻了出来,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这个小猴儿腰上,还缠着一个小葫芦。 以前走江湖的倒是多有养小猴儿的,跟卖大力丸的套路差不多——说这是大圣药。 原来,白九藤从江家叛逃之后,在行当里就没了地位。 他不是跟白藿香一样跑江湖的鬼医,而是依附大户人家的,有地方给他遮风挡雨,这下子其他人家看见他叛逃,自然没人愿意用他,他走投无路,知道这地方有好东西,就过来採药,谁知道运气不好遇上了土精子,把他给掀翻了,又碰上人脸藤把他给卷了下来,要不是我,就得把命搭上。 而那些土精子眼巴巴的看着我——意思是以命换命,我们已经交给你要找的人了,你快把小土精子还给我们吧! 我本来也没打算把土精子给怎么着了,只好继续比划,另一个人上哪儿去了? 结果土精子不明白,大土精子急的甚至把脑袋伸过来,想用自己换回小土精子。 我没辙,就把小土精子扔回去,哗啦啦一声,土精子们接住了小土精子,飞快隐没入了地里,不见了。 正是一筹莫展呢,没想到,白九藤眼珠子一转:「李先生,我被拽下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人被拽后头去了。」 这白九藤不像是什么善茬,我心里有了戒备,却还是装成很惊喜的样子:「在哪儿?」 他立马指着前面,拍着胸脯:「我带你找去!」 后边是一个险峰。 白九藤翻身越岭的本事倒是不小,没做家族鬼医之前,肯定也没少跑江湖。 一边从险峰上翻过去,我一边问:「你这一次,是来采什么药的?」 「李先生还不知道呢?我还以为,你也是奔着那东西来的,」白九藤有些意外:「不死药!」 我一愣,不死药? 「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知道的人不多,」白九藤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是为这个来的,是为什么来的?」 我想起了漱玉师姑。 难不成,她也是为这个东西来的? 第1886章 :驴耳灵医 对一个外人,话到嘴边留半句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哦,接了一个小买卖,上来救人的。」 白九藤立刻露出了一副很崇拜的表情,一边爬一边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您这么大的咖位,还亲自跑买卖做功德?可歌可泣!」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说着一脚蹬下来半块泥,哗啦啦擦着我耳朵下去了。 我侧身躲开,拽住九花藤往上爬,接口就问他不死药是怎么回事? 他眼珠子开始有了躲闪:「这个嘛,我也只是听说,过来碰碰运气的——你看这多少土精子,怎么也不能白跑一趟。」 都是长尾巴的,你在这给我演什么聊斋呢? 「真要是有这种东西,世上就没人修仙了,」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估计是大人参大茯苓,让人把疗效给夸大了,你们这些做鬼医的就是夸张,搞点蜂花粉就说能青春永驻,这所谓的不死药,最多让人补气养血吧。」 白九藤的菱角耳朵动了一下。 这种菱角耳朵什么徵兆呢?这种耳朵,也叫驴耳朵,说明该人倔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真跟他打听什么,请他做什么,那他肯定要拿乔一把,但是自尊心极强,你要是质疑他,那他为了证明自己,那就得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得给你抖落出来。 第258页 果然,一听我这话,他皱起了眉头:「哎,话不能这么说的——我们这些当鬼医的从来不乱说话,实话告诉你吧,这地方埋着厉害的东西。」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早就知道了。 一到了高处,就看出来了,这地方周围是两片河滩,双面有水,把这个位置围的跟荷包蛋一样。 「蛋黄」所在的位置,就是龙女山。 再结合龙女山上出人意料的灵气——那些土精子就是佐证。 这妥妥的是「蚌含珠」地——内里肯定有异宝。 我一直疑心,这宝气是从琼星阁上发出来的。而漱玉师姑这一趟,跟琼星阁有关。 结果再遇上白九藤,又说这地方有不死药——能把金翅连环甲和琼星阁都汇集的地方,堪称物华天宝,真有不死药,倒是也不奇怪。 「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曾经有个牛走失到了龙女山上,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自己回去了,谁成想,从前头百十年,一直活到了现在,连个灾病都没闹过,天天犁地,当然了,这些农民说出去,也没人信,但我是亲眼见到了那个牛。」白九藤边说边爬,吭哧吭哧更来劲了:「我瞧得出来,那牛真是不死之身,虽然还是肉体凡胎吧,可但凡不砍不杀,它能寿与天齐。」 白九藤再跟本地人一细问,问那牛下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之处,本地人说别的没觉出什么来,但是后来晒牛粪的时候,看见牛粪里有很多金色的东西,本地是要把牛粪当燃料的,点起来了之后,整个村子就是一股子异香,整整香了三个月才散去。 白九藤立马就认定,那牛肯定是误打误撞,在这里吃了传说之中的不死药,保不齐这地方还有,立刻就赶来了,一看满地的土精子人脸藤,还挺高兴,结果一着急就被带下去了。 「不死药……」我接着就问:「这东西什么模样,还能自己长出来?」 「那没准,我估计,是上头掉下来的,」白九藤神神秘秘的指了指天空:「当初创世神的干坤袋破了,地上不是才有了吞天蟆吗?」 不愧是鬼医,见多识广,把小绿也认出来了。 难不成,琼星阁的异宝在这里,所以滋生出了什么不死药? 这漱玉师姑那个紫气的劲头,估计已经无视生死了,来的原因,会是为了不死药吗? 「李先生,我多嘴一句,」正寻思着呢,白九藤一手赶开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蜥蜴,一边回头对我说道:「那位漱玉师姑,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和漱玉师姑在一起了? 他看见了我的表情,得意的搓了搓鼻子,我就反应过来了,估计是千星沉香的味道粘在我身上,被他给闻到了。 「你也知道漱玉师姑?」 「那谁不知道?」白九藤疑心我这话是看不起他,又来了精神:「就是因为漱玉师姑,好几种稀少的奢贵香料药材,永远落不到我们这些普通鬼医手里,以前还是多亏了江家跟漱玉师姑有交情,我才搞到一点,要不然……」 我心里一跳,江家跟漱玉师姑也有关系? 现如今,江景那位二叔一心想请我做家主,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本来想通过他打探些消息,谁知道当初江天江辰防的很严,二叔知道的没什么价值。 这白九藤是江长寿之后的御用鬼医,保不准知道些什么。 我云淡风轻就问道:「江家面子这么大,还能认识漱玉师姑?」 「江家当初,是传闻之中出真龙转世的家族,能不认识吗?」白九藤把挡脸的藤蔓拨开,咬了咬牙:「大家族盘根错节,家家相护,都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他应该是想起来我和江家的关系,赶紧收声。 「这我不大相信,」我接着撬他的嘴:「漱玉师姑方外之人,看上江家哪一点了?」 「那还用说,男人呗!」白九藤扯不开那根藤,手反倒是给刺了一下,气的拿出一柄小刀,全给割下去了:「漱玉师姑离不开男人。」 「也不见得吧?」我心里认同,却继续抬槓:「她岁数不小了,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我也是上次偶尔看见的,没有男人,她活不了……」白九藤扔下藤蔓,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来:「你跟她在一起,不会没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不少冤魂,都是被她採补的。」 难怪——只有邪祟才会拿人来採补,漱玉师姑这么做——她还能算是人吗? 而她当初跟同门的三清老人决裂,难道,也是因为用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修行方式? 「总而言之,你这种年轻气盛的,她最喜欢了。」白九藤上下扫了我一眼:「我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跟她在一起,那是与虎谋皮……哎,到了!」 哗啦一声,上面密密麻麻的藤蔓被拽下来,我抬起头,眼前豁然开朗。 馥郁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几只白鹭被惊起,只见山顶上一汪碧水,犹如一颗明珠,倒映出周围郁郁葱葱的植物,好一个人间仙境。 有点像是精緻版的天池。 我爬上来,注意到这附近,似乎也有土精子——但是以这池子外面一丛花木为界限,没有敢进去的。 当初抓住了驸马脚的,估计就是土精子。 当时那一把对他来说,简直是救命之恩,要是当时驸马没用尿来浇土精子,说不定也就不会遇上这种祸事了。 第259页 一片绿草之中,果然出现了一些拖拽的痕迹,我顺着那痕迹找过去,白九藤就一把拉住了我:「且慢。」 我回过头,他拿出了一块布,伸到了我面前:「不嫌弃的话,把这个围上。」 这上头一股子苦涩腥膻的气息,挺噁心的:「干什么用的?」 「醒神秘露。」白九藤自己也戴上,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有这个,你就不用怕这里的迷魂草了。」 确实有一些植物,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失去知觉,统称为迷魂草。 我也就戴上了,而他试探着就来了一句:「这东西,白藿香没给你做过?」 我心里一跳,对了,他跟白藿香都姓白,都是鬼医。 我回头看着他,上次就有这个疑惑了:「你跟白藿香,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白九藤一听,眼神一躲,立马露出了几分心虚。 第1887章 满手金线 「你该不会……是她亲戚吧?」 上次白九藤和白藿香并没有打上照面。 「要说血缘,是有点血缘关系,可也不算太近。」白九藤摆了摆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你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忘了同族吧? 我还想问呢,前头忽然「唰」的响了一声,白九藤可算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立马指着那地方:「有东西!」 我掠过漫到了胸口的草,奔着那个位置就冲过去了。 果然,有秽气丝的痕迹。 那位置在水池一侧,一靠近,是重的压死人的秽气。 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恐怕,还死过不少人。 一个人躺在了地上,浑身雪白雪白的。 「哎呦喂……」白九藤吸了口气:「这小伙子剥的可够干净的,跟个菱角似得。」 驸马的衣服不见了。 但是——胸口上有一道痕迹,圆圆的,是个红色的圈。 这把我弄的有点蒙,搞人体彩绘呢? 这个想法我自己都觉得无厘头,赶紧给压下去了,这个时候,水哗啦一声响,池子里出来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隔着那水汽,也看出来,肯定是个绝美的姑娘。 我屏住了唿吸,她的肤色是少见的微黑,虽然纤细,线条却充满力量感,带着攻击性,让她有一种十分凌厉的美感。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纤细的腰肢上,真的有一抹金色! 就是她——金翅连环甲。 她的骨头,能让真龙骨迅速增长。 而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边哼着歌,纤细的胳膊,抱住了驸马,就往水底下拖! 好咧,抓个现行——你杀人伤人在先,我得替天行道了。 我一只手抽出了斩须刀,奔着那个位置就削了过去。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手腕子勐然一沉,斩须刀的力道虽然炸出,但是没能跟平时一样稳稳噹噹的噼到了前头,只听「啪」的一下,全削到了驸马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啪」的一声,石屑旋转炸出,溅了金翅连环甲一身。 白九藤转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李先生——你这是怜香惜玉吶?」 我惜你个头! 手腕子上,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金线,就是这玩意儿,跟操纵傀儡一样,拽了我胳膊。 金气和狐狸尾巴的妖气都伤身,不到特别情况我不用,可身上也有天阶行气,一般人,绝不可能控制的住——更别说,仅仅用这么一根金线! 回过头,果然不出所料,那个挂着金丝银线绣的轿辇,鬼魅一样的出现在了身后。 漱玉师姑。 她追上来了。 那个娇媚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不要心急。」 不心急?看着驸马淹死? 而龙女勐然回头,露出了一张绝美,而野性十足的面孔来。 一双眉毛尤其抢眼,斜飞入鬓,英气十足,像是神话里的女武神。 下一秒,她微微附身,长腿上的肌肉线条勐然毕露,身体直接贴着水面掠过,犹如一枚利箭,奔着我们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那双黑沉沉的丹凤眼里,露出了凶光。 我反手就要拽住她,可立刻觉出,左右手同时被牵绊住——又是那些细金线。 金龙气炸起,「啪」的一声,细金线被我挣开,轿辇里传来了「嗯」的一声,显然也十分意外。 可龙女速度极快,差之毫厘,手的准头就不够,眼看着她的鼻樑,几乎奔着我的脸撞了过来, 可下一秒,龙女的身体勐然停在半空,紧接着,长腿朝上,人被倒挂了起来——她纤细的脚踝,也被那种细金线绑在了一起! 一个人影跑过来:「北斗,你没事吧?」 杜蘅芷。 程星河他们也气喘吁吁的过来了,一看上面吊了个人,都愣住了,哑巴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抓住了?嘶……」 他声音压下来,胳膊肘撞了撞苏寻:「身材真好。」 苏寻没搭理他,聚精会神的看那个池子,似乎这池子有什么不对。 程星河也吸了口气:「不愧是漱玉师姑,怪有效率的——咱们第一次能跟着吃点瓜落,这波不亏。」 话没说完,就被几个青年给拽后面去了——避着他们要在轿辇后三步。 白九藤看见了白藿香,眼神勐然一凝。 第260页 白藿香赶了过来,却高兴的什么都没顾上——她想搞一点龙女的骨头。 可我一胳膊拉住了白藿香:「别过去。」 白藿香一愣,我回过头,没这简单。 这个龙女,比想像之中的难对付。 她身上的仙灵气,极为盛大。 果然,下一秒,「嘣」的一声,那一股子金线勐然炸开,龙女翻身,眼里杀气腾腾,一抬手,地皮上的伏地藤被勐然抓起,嗤的一声掀开,又快又准,那些英武青年反应极快,却不是顾着自己,翻身就护住了轿辇。 这些伏地藤和石块交缠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普通人一根都抓不起来,她一下,容易的跟撕橘子皮一样,好大的力气! 哑巴兰直了眼。 「啪」的一声,空气之中立刻传来了细微却凌厉的响声,奔着龙女就卷了过去,龙女后退,一大伏地藤抡过去,可「咔嚓」一声,坚硬的伏地藤,竟然直接被细细的金线拦腰斩断! 金线乘胜往前追,龙女一惊,回身一退,可来不及,橄榄色的肌肤瞬间就被割出了数不清的血线,但她爆发力极快,一抬手,破风声炸起,金线也全部折断。 程星河从怀里抓了一把爆米花,两眼发光:「好傢伙,神仙打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山上的也不是善茬。」 谁说不是呢,漱玉师姑在这里,我就别班门弄斧了——就漱玉师姑刚才拦住我那个劲儿,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露脸,我出手,在她那算是得罪她。 白藿香有点着急了,回手就拽我,怕让漱玉师姑给抢先了。 她来的目的,不见的是为了这傢伙。 那些青年反应过来,有一个立刻跑到了轿辇面前:「师姑,您不能再……」 这不是上次找我打架那个吗?果然,脖子上围了个围巾。 可话音未落,那个青年的身体勐然翻转,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扇了一巴掌,身体咚的一下撞到了树上。 轿辇里传来了一个阴森的声音:「滚开!」 第1888章 黑色人俑 跟之前的娇媚,简直判若两人,活像变脸。 剩下的青年啪的一下全跪下了:「师姑,身体要紧!」 龙女也像是发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一张口,声音带着西南口音,极为脆快:「哈哈哈,我说呢,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糠!」 杜蘅芷和白藿香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皱起了眉头:「奇怪……」 下一秒,轿辇周围勐然炸出了数不清的金线,宛如下了一场横着的金雨! 我立马拽住了身边的人:「趴下!」 那金线撞出极其凌厉的破风声,一把擦过树皮,「啪」的一声,木屑炸出,就掠出了一大块缺口! 程星河他们反应都极快,都躲避了过去,只见那数不清的金线,直接把龙女给缠住了。 这一下,五花大绑,龙女的身体勐然坠落,挣扎都挣扎不开。 「抓住了……」程星河他们都跟着高兴。 龙女抬起头,眼神别提多兇狠了。 未必。 因为我很快就发现,金线上的气息本来十分强大,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转弱,好像漱玉师姑体力不支一样。 那些青年怕的似乎就是这个,霎时一拥而上,想把龙女给扣住,可下一秒,龙女抓住机会,金线全部崩断,嘴里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唿啸。 这个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更像是兽类的鸣叫、 「帮手……」白九藤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有帮手!」 「啪」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东西忽然从池水下跃起,对着他们就扑了下来。 池水下雨一样的溅了出来,下一秒,脚底下「轰」的一声巨响。 我们本来就在绝壁上,那个巨大的东西一坠,勐然砍断了我们所在的这一大片石头! 哗啦一声,脚底下分崩离析,连人带石头就要往下滚——下面是个绝壁! 这一瞬,我不知道是多心还是怎么着,只觉得,被金线缠住的龙女,对我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一把抓住了伏地藤,大家都跟葫芦一样挂在了上面,一阵碎石头噼里啪啦下雨似得落在了我们头上,而那些青年早寻找好了落脚的地方——轿辇被稳稳的架在了一棵横着长开的老树上。 难为他们了。 苏寻第一个往上攀爬了上去,但很快就回过头:「上头被挡住了!」 龙女设了阵,现在攀上去,刚才的池子,已经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刚才……」程星河心有余悸,伸手把藤条上的红色浆果摘下来揉进了嘴里:「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藿香瞥了他一眼:「这是火李子,别吃。」 「这不是甜灯笼?」程星河一愣:「你怎么不早说?」 「没你嘴快。」 程星河一把捂住了肚子,脸色开始发青。 哑巴兰则看向了我:「刚才那玩意儿,有点像是鲽鱼。」 「大少爷,这种地方哪儿有鲽鱼,」白九藤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是水磨盘。」 那是一种山林里的精怪,模样很像是磨盘,尝了人血的滋味就会上瘾,会跟血滴子一样凌空滑行,千方百计把落单的人脑壳撞破。 但是水磨盘一般也就碟子大小——这么大的,还真是头一次看见。 第261页 而白九藤也挺有法子,一早就把自己的腰给缠上了,挂在边上晃来晃去跟个人形风铃一样,简直对危险高瞻远瞩,正在跟我们点头致意,看着白藿香,眼神甚至有几分讨好。 白藿香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变:「你是……」 程星河撇了漱玉师姑一眼,低声说道:「这师姑没事儿吧?本来刚才也就是你一抬手的事儿,她非得显显身手,这下好了,大家都成了腊肠了。」 话音未落,一股子极大的力量,对着程星河就撞了过来,我立马抽出七星龙泉挡住,「啪」的一下,那个力量被挡开,撞上山崖,直接把山崖炸出了一个西瓜大的深坑。 程星河被溅了一脑袋土,甩头抖掉,恨恨的说:「你看你看,就是窝里横。」 又一道杀气扑过来,我护住了程星河,声音冷下来:「师姑,要打奔着我——别奔着我的人。」 杜蘅芷怕我吃亏,拉了我一下。 那又怎么样,程狗不过是废话一句,罪不至死,管她是什么人,当着我,我就非护着不可。 程星河回头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添乱了?」 我摇摇头。这算什么乱? 「也是,打狗也得看主人。」 师姑的声音冷森森的。 「师姑看来是不想合作了。」我一笑:「那咱们就此别过。」 那些青年急了:「你好大的胆子!」 程星河杜蘅芷都是一愣。 那娇媚的声音压着,也听得出恼羞成怒:「你威胁我?你别忘了,这件事情,你不占主动权!」 做长辈做惯了,大概没让人冒犯过。 「大家既然是合作,那就是不用分什么上下高低。」我答道:「咱们都不是白干。」 那些青年盯着我,似乎被我镇住了:「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漱玉师姑说话……」 漱玉师姑咬了咬牙,但很快,又有了笑意:「你说得有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苏寻已经把那个阵法摸清楚了,摇摇头:「今天破不开。」 「那驸马他……」程星河往上看了一眼:「是不是抢救不了了?」 我皱起眉头刚要寻思,忽然我身边的白藿香「咦」了一声:「这个是……」 她从我身上,摘下来了一个东西。 是个——精緻的荷包! 跟驸马捡到的,一模一样! 龙女那一笑——原来是看中了我,想让我跟同伴分散开,一个人,进去当下一个牺牲品。 那就太好了,只要抓着这个荷包,就能突破阻碍,上她的老巢! 漱玉师姑沉默了一下,忽然一个东西,从轿辇的窗户里飞到了我面前。 我条件反射,凌空接住。 是一个画轴。 「那东西我已经看出来路了。」漱玉师姑的声音响了起来:「遇上她,打开画轴,事情就成了。」 画轴上,有许多我不认识的经咒。 好说。 「还有一件事情,」漱玉师姑说道:「抓住了她之后,你去找一个黑色的人形俑,那东西,一定在她身边。」 第1889章 我的同族 哦,那就是漱玉师姑真正的目的。 难怪刚才拦住了我,不让我去动龙女,估计也是怕我下手没轻没重,打死了龙女,就找不到黑色人俑了。 可惜她现在力量不稳定,反而把龙女给放跑了,活这么大岁数,还这么任性。 「你想借斩须刀砍的,就是那个人俑?」 漱玉师姑笑了笑:「没错。」 「那是干什么用的?」 非得斩须刀砍的,不可能是凡物。 漱玉师姑沉吟了一下:「那是你没接触过的东西,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 程星河早就看漱玉师姑不顺眼了,嗤了一声:「怕咱们分一杯羹吧?」 杜蘅芷不想得罪漱玉师姑,拉了程星河一下:「少说一句。」 少说就不是程星河了。 几个青年盯着我们,怒目而视,不过漱玉师姑训练的好,没一个吭声的。 我抬起头往上看,就想爬上去,可一只手拉住了我。 白藿香。 白藿香没看我,正在低头整理自己那一卷医疗包,接着从中拉住了一条丝线,缠在了自己的手腕,和我的脚腕上。 「你这是……」 「这是水鱼胶线,没有气息,不会被发现的,」白藿香仔细检查了一遍线是否牢固:「我跟你去。」 「你也看见龙女的力量了……」 「就是因为看见了。」白藿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身上的气息,跟你很相似,万一有伤,我治。」 杜蘅芷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只手也拉在了我胳膊上:「我也去。」 我摇摇头:「人多了,气息会被发现的。」 「那你也需要有人给你引路,」杜蘅芷抬起头看天:「我知道你们有水母皮,两个人应该够用。」 程星河一愣;「不是,你们俩去,那我们呢?」 杜蘅芷一笑:「你们,等着苏寻开阵再进去。」 她的声音还是温柔,却给人毋庸置疑的感觉。 程星河有点不太愿意,可一只手往后一摸,眉头就皱起来了。 杜蘅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水母皮拿到手里了:「咱们走。」 第262页 没辙,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也行。 金毛这个时候也蹿了过来,一头凑进了水母皮底下。 有它也好,现在它的金毛已经覆盖了大部分,几乎没有龙不怕它。 漱玉师姑有些不悦:「这东西贪馋,可千万别伤了龙女。」 认出金毛的身份来了。 金毛很不服气,嗷呜了一声,意思像是在说,你说谁贪馋呢? 不过,你刚才对龙女的手段,也没见你怜惜啊。 我就带着两姑娘一金毛,直接往上爬——约好了,遇上危险,牵引三下,警告对方赶紧跑。 果然,刚开始过去的时候,上头的池子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看也看不见,但是抓紧了那个荷包,往一片藤草里一冲,眼前豁然开朗。 那个龙女池,再一次出现了。 白藿香和杜蘅芷的线离着比较远,回头没看见她们,不知道是不是也跟上来了。 还没等我找到她们,前面就响起了一个野性十足的声音:「你来啦!」 我一回头,正是龙女,对我微微一笑,一口雪白的牙。 也怪,刚才我出手差点削了她,她怎么还笑眯眯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她朝我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一只手攥成拳擂了胸口一下:「刚才多谢你了,同族。」 多谢——啊,我瞬间就明白了,她肯定是误会了。 一开始,我差点用斩须刀削了她,可后来漱玉师姑赶到拦住了我,她一回头,只见我和漱玉师姑相持——以为是漱玉师姑对她下杀手,而我这个「同族」,见义勇为拦救了她。 把我也看成龙族了。 「那个老女人,没难为你吧?」她十分关切。 「还行。」 难得,被人这么关心。 「算她识相。」龙女傲然说道:「敢动咱们龙族的主意,我去屠了她!」 别说,这种女武神一样的飒爽英姿,还真跟以前遇上的姑娘都不太一样,说不出的亲切感。 脚底下一紧——是白藿香和杜蘅芷拉了我一下。 看来她们也跟着我顺利进来了。 「先不着急,」我赶紧把脸转过去了:「你——不穿点什么?」 哪怕小苍山四季如春,这会儿也冷。 龙女一愣:「穿?」 没衣服? 我脱下个外套就扔过去了。 一阵窸窣声,她似乎穿好了,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你在下面这么长时间,习惯了他们的规矩了?」 对了,她把我当成同族,也以为我是下界的龙族。 我含煳着敷衍了过去,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能兵不血刃的从她这里打听出事情,比用拳头砸来的容易。 我环顾四周:「同族,你这地方挺不错。」 一转脸,鼻血差点飈出来——她身材比一般姑娘高挑,我的外套也只勉强盖上腿根,那双修长的腿结实纤细,肤色健康均匀,看上去更像是性感杂志的封面女郎了。 她却浑然不觉,倒是高兴:「你也喜欢我这?走,我带你四下里看看——多少年了,我这没来过咱们同族!」 这个巨大的池子,灵气烟雾氤氲,水质极其清透,她邀请我下去泡一泡:「这地方好——能把鳞片里的虫子杀干净。」 我摆了摆手:「最近新搓的澡,再下去该秃噜皮了……」 一转眼,我就看见了驸马那瘦而白的身影,还趴在地上,跟个待宰羔羊一样。 「这是……」 「刚才要用他,这不是,那个老女人一来,给耽搁了。」龙女豪爽的把百十斤的人体翻了个面,站起来热情的说道:「可惜这个还有用,你吃,我去给你拿个腊好的,掰条腿垫一口。」 「大可不必!」我连忙摆了摆手:「你抓他来,就是为了吃腿的?」 「自然不是,」龙女垂下眼眸,盯着深深的池子:「是拿来用的。」 用? 这一片池子极其清澈,可底下黑沉沉,看不到底。 隐隐约约,我从底下看到了一团东西。 黑漆漆的,有胳膊有腿——正像是个人俑! 「拿了人,是来做容器的。」龙女也盯着那个黑漆漆的人俑,缓缓说道:「可惜,没有一个合用,这个月,就看这一个啦!」 也就是,以活人为载体,容纳那个人俑? 「那是……」 「不说这个了,」龙女看着我,极为兴奋:「多少年没见到同族了——你是哪里来的?」 我想也没想:「东海。」 「东海?那是个好地方!」龙女眯起眼睛,却带了几分狠劲儿:「只可惜,水神不行——那个河洛。」 「你也认识河洛?」 「那还用说,我本来住在蜜陀岛附近,是被她逼到了这里来的。」龙女呸了一声:「那个国君也是瞎,敕封这么个阴险狡诈的东西做水神,活该后来永不超生,都是报应。」 她——也知道四相局的事情! 「你对四相局,知道的挺多?」 「那是大事儿,谁不知道?」龙女转脸看着我,忽然来了兴趣:「别说我了,说说你——你也是让河洛给赶出东海的?」 「算是吧。」 我的倒霉事儿,也是从东海而起的连锁反应。 「那个黑色的人俑,到底是……」 第263页 「哗啦。」这个时候,一丛树林子响了一声,龙女一把摁住了我的嘴,警惕的半蹲起,盯着那一丛树,眼神跟捕猎动物一样,锐利极了:「有东西来了。」 那边——有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沉,从鱼线上感觉出来,是白藿香和杜蘅芷的方向——别是她们俩被发现了吧? 下一秒,龙女忽然对着草丛就扑过去,蓬的一声,枝叶四溅,她一手抓了进去。 第1890章 不死之心 我的心勐然就给揪起来了,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愣,我这才看见,她抓住的不是水母皮,而是——土精子? 那土精子死死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给剥皮抽筋才解气。 正是之前冲着我吐口水那个。 我立马把手缩回来了。 「怎么,你爱吃这个?」龙女莫名其妙:「喏。」 土精子在她手里挣扎,蹬了我一脸土。 「也不是……」 「我说也是,这个不好吃。」龙女一笑,一指头勾住,在手上旋转了起来,跟二人转甩手绢似得,把个土精子抡圆了:「这玩意儿跑的到处都是,烦得很,我见一个宰一个。」 那土精子蓦然坐了个不要钱的旋转木马,很快就吐了。 龙女百无聊赖的把土精子甩开,回头就推我:「哎,你难得来一次,不吃点什么,过不去!」 说着,就把我拉到了水池边上,一只手往下捞。 拳头大的螺蛳,脑袋大的蚌壳,一只手掀翻了一块石头,底下收着晒干了的蜥蜴干,还有带着酒味儿的果子,花里胡哨的蘑菇,林林总总,跟山货摊子一样。 她两只手推过来,是说不出的得意,和说不出的真诚:「给你,都给你,好吃。」 「也不用这么客气……」 心里勐然一暖。在认识程星河他们之前,除了老头儿,几乎没有人对我这么热情过。 她跟普通人的客套不一样,她特别真。 「这怎么能说是客气呢?」她嗔怪的说道:「你刚才救了我,还是咱们自己同族,我就想对你好。」 我忽然想起来我小时候,除了房后头的慧慧,没什么人跟我玩儿。 有一次一个新搬来的小男孩儿上门脸来了,我高兴的不得了,把自己所有的旧火柴盒,纸飞机,无花果丝都拿出来了——虽然他很快也不跟我玩儿了,但是那天的高兴,我现在还记得。 她特别兴奋,大概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吧。 我一笑,拿了个果子——别说,闻着跟要烂似得,可鲜红的汁水浸湿了唇齿,一股子甜甜的酒香蔓延出来,是类似上等红酒的甜美香醇。 虽然我也没喝过真正的上等红酒吧。 龙女察言观色,看我喜欢,别提多高兴了:「还有,还有!」 她捧过来一大把:「管够!」 「不行不行……」这东西劲儿太大,吃多了就醉了。 「怕什么,多吃点。」龙女自己也吃,把嘴染的红红的:「我一个人觉得日子太长,就吃一把——睡过去,就白赚一天。聪明吧?」 好多人想长生,她却要打发这漫长的生命。 她很孤单吧?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熬日子?」我看向了水底下:「为它?」 龙女转脸盯着那个黑色的人俑,眼睛有些失神:「是啊,我在这里,给它等月亮,一个月只有一次月圆。」 月圆…… 我想起来了驸马之前跟我说的话——龙女要他等几天举行婚礼。 等的,原来是月圆。 「好比说这一次,差点就错过了,嗝,」她大大咧咧的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的看着驸马:「差点就让这小子给跑了。」 你这酒量也太浅了吧?算了,喝多了更好套话了。 「那个人俑……」 「哎,你来也来了……」她忽然冲着我就拽了过来,一把将衬衫往下一拽,我吓了一跳,脚腕上的鱼线勐然就紧了起来——她们俩在担心我。 「不论如何,都得在我这个泡个澡!」她一把将我拽到了池子里:「我给你搓搓!」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抄出了一个老丝瓜络:「人都是用这个,是不是?好用!」 「嚓嚓嚓……」她索性甩开了胳膊,别提多卖力气了:「通筋活络,强身健体——一会我给你把脚也捏捏!」 这个劲儿——估计是个普通人的话,直接就被剥皮了。 我忽然想起了程星河给我讲的冷笑话——有个人去搓澡,犯了心脏病死了,搓澡工就哭了起来:「有些人,一旦搓过就不在……」 「你怎么——也会这个?」 「上次抓了个驸马,教给我的,」龙女感嘆:「当时就觉得,太舒服了,可惜……那个驸马也不顶用。」 这话,像是一桶水浇在了温暖起来的身体上。 是啊,她害了不少活人。 我吸了口气:「多少个了?」 「记不清了。」她一颗心全放在了丝瓜络上:「你吃?」 「为什么……非要杀人呢?」我忍不住说道:「你身上有秽气了。」 丝瓜络子在我背后停住了,但下一秒,更起劲儿了:「人没有好东西——死就死。」 「可你知道,谁也不能滥杀无辜……」 「他们不是无辜!」 第264页 丝瓜络一勐,我当时也疼吸了一口凉气,而她咬住了牙:「人都是骗子,他们没有实话,我最讨厌人了,见一个杀一个。」 毫无疑问——她被人给骗过。 「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她喃喃说道:「又奸诈又兇狠,跟虫蛀萝蔔一样,坏透了心。」 「要不是人,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这样的时候,待我可好了。」她眯着眼睛:「可惜……人欠的债,就得人还。」 这里头,看来还有一段故事。 我刚要问清楚,可脚腕勐然就被拉了三下。 坏了,我心里一沉,白藿香她们遇上危险了? 我一回头,脑袋忽然「蓬」的一下,一片混沌,像是里面炸了一糰子烟花。 啊,危险的,是我自己? 那种果子,酒劲简直开了挂。 天地倒转,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是,这一觉是难得的香甜——像是把一切责任全暂时抹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且,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同族,对我来说,第一次有这种概念,很踏实,很安心。 「哔哔剥剥……」是火苗的声音。 睁开眼,身边点起了一糰子篝火。 上头烤着一大串的青蛙——也没收拾干净,就在上头大大咧咧的挂着,散发出粗犷的香气。 小绿在我肩膀我上瑟瑟发抖。 龙女给青蛙翻个:「你酒量不行——起来吃,」 说着递给我一串,自己也吃,一口一个,把秀丽的脸塞的跟柿子似得:「你肩膀上那个是什么时候存的,打算怎么吃?」 小绿抖的更厉害了。 我忽然想笑。 她粗野,真诚,永远在用力过勐。 「这个不吃,」我坐起来,也咬蛤蟆腿,龙女吃得快,一把就将串青蛙的树枝扔在了火里,抹了抹油腻的嘴,抬头看天:「到时候了。」 月亮出来了——圆的像是个球。 而她转过身,把驸马拉过来了。 这是要…… 接着,她潜入池水,把一个东西捞了上来。 那东西通体乌黑,只剩下个人形了,皮肤跟老皮革一样——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月光落在他身上,我看清楚了他的身体,勐然就站起来了。 这个「人俑」的心脏位置,竟然在微微的蠕动! 它都这样了,还活着? 而龙女转手,就是一个小刀子。 接着,小刀子划开了那一层老皮革一样的皮肤,露出了里面的一个东西。 我心里一沉。 是预知梦里见到的那个——红色的,圆圆的东西,在不停的跳动,像是一块烧红的煤块。 这是——一颗心! 龙女小心翼翼的把那颗心捧出来,那心还在微微的跳,再一转手,就要奔着驸马的胸口按下去。 驸马胸口上那个红色圈——是为了这个画出来的? 「这个是……」 「把心换到了这个身体上,要是承受得住,它就能回来了。」龙女眼神映着那一片妖异的红色:「希望这一次能成功。」 第1891章 你也是人 驸马雪白的胸膛被红光一映,我就看出来,几乎跟被火灼了一样。 这么放下去,驸马还能有命? 我立马抓住了龙女:「你等会儿,这什么情况?」 「什么叫什么情况?」龙女懵懵懂懂的说道:「这是它的心——它的心死不了,可是,只有找到合适的身体,才能活过来。」 那颗心,有异常的妖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说起来,」龙女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恨恨的说道:「外头那个老女人,估计就是为这个来的。」 这个时候,一片乌云挡住了月光,眼前一黑,龙女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拉开了我:「你别挡着了,趁着这个机会,我赶紧把这颗心塞进去……」 说着,眼里有了希望:「它要是活过来,说不定会跟你处得来的。到时候,我们带你去水池子底下玩儿,水池子底下,通着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它特别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 她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连忙拉住她:「你先等我说一句——你要救他我理解,但咱们也许,还可以想想法子,你真的不能再杀人了,现在你身上的秽气这么重,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天劫的!」 她甩开我:「婆婆妈妈的,怕什么天劫?天劫来了,我也要把他给救了再说……你要是害怕惹上因果,上一边去。」 她一着急,一脚不小心就踩在了驸马身上。 这一下,驸马身上的秽气丝断开,驸马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驸马看见了我,顿时就愣住了:「我这是……」 下一瞬,他看见龙女,顿时高兴了起来:「小七姐……你来接我了!」 他奔着龙女就抱了过来,眼神是近乎病态的迷恋。 可龙女看到了他,眼神一冷,一脚直接把他踢翻:「给我躺下!」 右手小刀子一转,就要把他胸口划开,把那颗红色的心塞进去。 驸马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的转过脸,忽然看着我,大声喊道:「先生——救救我,救救我!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 第265页 龙女抬起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转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认识你?他怎么会认识你?」 我已经把驸马给护住了:「你先听我说,先不要伤人命,你的这颗心,我叫我朋友想法子……」 龙女盯着我的眼神,有了几分警惕,而这一瞬间,身后忽然「啪」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给裂开了。 下一秒,一群人沖了进来——是漱玉师姑,和她身边那些青年。 苏寻也从后面跟进来了,脸色很难看——提前破开了这个阵,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损耗。 漱玉师姑的声音愉悦的响了起来:「你干的很好。」 龙女转过脸,盯着漱玉师姑的轿辇,屏住了唿吸,转过脸看着我:「不光是这个男人——你还认识那个老女人?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救我的!」驸马的秽气丝一断,人也终于有了神志,已经被龙女的刀子吓破了苦胆:「先生,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是不是……」 驸马说着,就抓住了我,这一推搡,一个东西从我身上跌了下来。 龙女垂下眼眸,眼神跟冻上了一样。 她看到了那个东西——封住的画轴。 抬起头,她嘴边露出了一抹冷笑:「哦。」 「现在正是好机会!」漱玉师姑的声音急躁了起来:「展开!」 我转脸看向了她,试图靠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你先不要激动……咱们是同族!」 龙女的眼神一凝,显然对「同族」这两个字,有依恋和不舍。 程星河他们这会儿也跟了过来,一看这个情况,顿时都愣住了:「妈的,这个妖怪本事不小——连七星也给迷住了?」 我知道不好:「别!」 可出声的同时,凤凰毛已经直接奔着龙女打了过来,龙女躲闪不及,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就露出了一道血痕。 哑巴兰不明所以,也扑了过来:「哥,我来护着你!」 白藿香哪儿还忍得住,掀开了水母皮就喊道:「别伤她——李北斗还需要金翅连环甲……」 白藿香离得远,应该是并没有听到龙女跟我讲的话,只以为我对龙女虚与委蛇。 结果这句话,像是打在了龙女身上的一道雷。 她抬起头,脸色的酡红瞬间消退,只剩下了失望。 我的心里顿时一疼。 她嘴边露出了一抹笑:「是我看错了——你不是同族。你是人。」 她身上,炸起了强大的杀气。 「我早该想到了……人嘛,满口谎言,诡计多端,」她盯着我,眼里起了火:「我最恨人了。」 「不是,我想帮你!」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龙女嘴边的笑容,只剩下嘲讽:「你想要金翅连环甲,让自己做龙族……你要我的骨头!」 「说这么多干什么?」哑巴兰早忍不住了:「哥,起开,这东西危险!」 「咻」的一声,猎仙索砸过了所有的砖石草木,对着她就绕过来了。 我立刻转过头:「你们都别对她动手,先让我说完了……」 但是我心里知道,语言在这一瞬,是最苍白无力的,龙女刚才把一整颗真心,都对我掏出来了。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光哑巴兰,那些青年也是一样,好几个青年,都展开了手里的画轴,对着龙女就卷过来了。 「画轴」里面,是很强大的经咒——要把龙女给封在里面! 七星龙泉出鞘,直接把那些夺魂索一样的画轴削断,纸片子飞的到处都是。 我护住了龙女:「我真是不想伤害你……」 这一瞬间,那片乌云挪开,月光重新出来了。 她盯着我,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你是人。」 下一秒,她一把抓住了那个不停跳动的心,另一只手,对着我胸口就划了下来:「你不让那个人献出身体,那就用你的身体吧!」 第1892章 北芒神君 一阵焦灼的感觉炸在了心口上,像是一块岩浆烙了上来,什么都能融化! 「别!」 轿辇之中,是漱玉师姑近乎疯狂的声音:「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那种妖异的光,把龙女的脸照红了。 我条件反射,提起膝盖,奔着龙女的脸就撞了过去,龙女力气极大,可这一下,脑袋往后一仰,也被撞出去了老远。 「李北斗!」 白藿香他们全赶了过来,我一只手就想把那个不死心抓下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东西有一种极其怪异的触感——炸起的龙鳞还是完整坚硬的,可那个东西,竟然能无视阻隔,往里渗透,像是夕阳沉入地平线,逐渐跟我融为一体! 那感觉,剧痛烧灼无比,死死压在了心口上,像是把整个人都给烧透! 耳边一阵轰鸣,简直无法唿吸,这个感觉——死,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给我拦住,给我拦住他!」 一个嘶哑的声音锐叫了起来。 漱玉师姑似乎急了,程星河他们就更别提了,程星河一把就用凤凰毛勾住了那个东西,想把那东西从我心口给拽出来。 可凤凰毛缠住,也拽不出来! 杜蘅芷也急了,手里一柄风水刀,也奔着我心口撞过来。 可风水刀「铮」的一声,撞在了龙鳞上,根本就进不去,无计可施。 第266页 她的眉头一紧:「坏了……」 「哎呀,那东西进去了,怕就出不来了。」白九藤也从后面露出了头,一脸的可惜:「除非……」 白藿香不言不语,一把推开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一双手,对着那个东西就抓过来了。 触碰到了这东西,是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可她就敢来触碰! 而且,一丝犹豫都没有。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勐然抬起头,眼睛被那到熔岩似得红光映的通红,厉声吼道:「你不想活了?」 我摇摇头:「不是,可我想让你活。」 她的手勐然一颤。 周围一片嘈杂,漱玉师姑在厉声咒骂,青年一拥而上,哑巴兰他们都急了眼,在研究办法,可我还是从其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龙女的笑声。 「哈哈哈哈……」 妖异又张狂,还带着说不出的痛快。 「活该,活该!一个人,妄想成龙!这就是你的下场!」 一直一言不发的苏寻转过了头,肩膀上一亮,面无表情的架起了元神弓,奔着龙女就打。 可龙女毫无惧色,梗着脖子,眼神沉下来:「人就该死……」 说着,一只手灵气炸起,山林之中,倏然就是一片唿啸。 很多灵物,响应了她的号召——跟金灵龙王的号灵珠一样。 她要唿朋引伴,跟这里的人拼个生死。 「这个畜生……」程星河也因为我的事情着急,再一看这个劲头,凤凰毛啪的一声一抖,也要对她卷过去:「还他妈兴风作浪!」 那东西往身体越来越深入,已经逐渐沉进去一半,痛苦的几乎无法形容,可我强忍着那种焦灼,大声说道:「别动她!」 这一声,元神弓,凤凰毛,猎仙索都停住了, 他们回头看着我,难以置信,程星河骂道:「七星,你他娘被烧煳涂了?要不是她,你怎么会……」 龙女盯着我的眼睛,也只有被欺骗的恨。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还想把手挣扎出来:「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害你的人?」 「她,跟我是同族。」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龙女眼里的恨,猝不及防也变成了吃惊。 「替我护着她,」我攥紧了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住清醒:「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七星!」 那之后的灼热,让眼前断了片。 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不住。」 像是在梦境之中,我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声音。 是个极其柔和的男人声。 那个人,似乎一身白衣,满头银髮,面目看不清楚,可似乎超凡脱俗,绝世独立。 是个……青年? 银髮的青年,并不多见。 「让你受惊吓啦!」他缓缓说道:「我想告诉小七,可说不出话来,白白害死了很多人。」 他是——那个不死心的主人! 这是一个,极为温柔的人。 而且,这个声音,竟然异常的耳熟。 我是不是,见过他? 是啊,小七说过,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因为太「好」了。 他嘆息了一声,自责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要是我消亡了,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消亡……普通人不会用这种词,一般说「死」。 「她都是为了我,」他抬起头盯着我:「你不要恨她——她是个好孩子,做这一切,也是为了想让我回来,不过,凡人的身体,根本就没法承载我,她是知道的,可她就想等一个意外。」 「那个皮俑,就是因为存放你的心,才会变成那样?」 他点了点头。 他的心虽然不死,为了他回来,龙女找了数不清的身体。 可那些身体,并不能让他回来,却被他侵蚀成了皮俑的模样。 龙女从不放弃,每个月都要找一个人来做「驸马」,一个又一个。 我立刻问道:「你原来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有人伤了他? 「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倒是也不怪别人。」北芒微微一笑:「是我自作自受。」 「虽然心上有妖气,可灵物不会有这种心。」我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他嘆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果然,时间太长,你记不得我了。」 我心里勐然一震,他——果然也跟景朝国君有关系? 可他一笑:「不过,也没关系,毕竟,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沧海都会变成桑田,更何况……」 不,我要想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简直像是一个急于填满的洞! 「北芒……北芒神君。」真龙骨上一阵刺痛,我勐然抬起了头:「你是在这里,看守琼星阁的?」 他沉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原来,你没忘。」 我不应该忘的。 这是一种极为内疚,极为空洞的感觉。 「能想起了,我就知足,」北芒星君心满意足的说道:「你素来说话算数,不管多久,我也从没疑心过。」 我记得,我曾经从这里离开。 第267页 「这个地方,就交给你了。」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建筑,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嘆息了一声:「给你看看。」 一只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是一只极为温柔的手。 这是他的记忆。 眼前还是我想起来的那个地方。 人群也还是热闹异常。 「给北芒神君敬奉,求保佑我们家宅平安。」 「给北芒神君敬奉,求保佑我们无病无灾!」 有卖香烛的,卖花的,跟个庙会一样。 这个地方灵气很足,信仰也很虔诚。 可这些前来朝拜的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存在。 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谢长生。 谢长生挂着笑意,来到了庙宇之中。 北芒神君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众生求渡,」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也是众生之一,怎么不能来了。」 北芒神君的声音依然温柔:「你求什么?」 「我求一个地方。」红衣屠神使者缓缓说道:「进琼星阁的路。」 北芒神君的声音还是温柔,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对不住,不行。」 「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你也知道,那地方对我们屠神使者来说,意味着什么,」谢长生的声音,带了几分威胁:「不然,你会后悔的。」 第1893章 金翅药龙 哪怕是在观看记忆的,都感觉到了谢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可北芒神君和气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答应过他了,就会做到。」 谢长生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意外:「你知道,他回不来了,琼星阁再没有了主!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一个无主之地,不值得——不如弃暗投明,三界哪里都是一样,胜友如云,好过单打独斗。」 北芒神君闭上了眼睛:「他跟我一样,也会说到做到。」 「他都已经……」谢长生阴森森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抹不甘:「不,他绝对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这个时候,窗外忽然扑进来了一个东西。 是个金翅药龙。 这个药龙不大,但是兇勐彪悍异常。 这种龙其实习性是非常慈悲的,就跟下山灵鹿会主动帮助在山上迷路的人一样,金翅药龙也会主动帮助受伤的人,性格温和没什么攻击性——这种情形,跟兔子咬人一样。 北芒神君皱起了眉头,这个金翅药龙好大的胆子,敢袭击屠神使者! 不用说,谢长生一抬手的事儿,那个金翅药龙身体翻转,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头颅拍在地上,张嘴就是一口血。 谢长生的脚踩在了金翅药龙的头上。 金翅药龙还想张口咬他,可谢长生没用劲儿,也踩下好几颗牙。 再往下,金翅药龙的脑袋,就要整个爆裂了! 可饶是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它一声不吭,睚眦欲裂,只想着抓住一切机会,杀了谢长生! 就在那一脚要下去的时候,一道神气冲着谢长生扑过,和缓,却极有力量,跟北芒神君自己一样。 谢长生极为从容的避开:「北芒神君跟传说之中一样软心肠,管闲事。」 「这是我的庙,在我的屋檐下,就得听我的规矩。」北芒神君的声音坚定:「我这里,不杀生。」 谢长生似乎也并没有把那条龙放在眼里,敷衍着答道:「好好好,不弄脏你的地方——这东西命大。」 金翅药龙眼里还是一抹倔强,想挣扎起来,可根本挣扎不起来,头一摆,看了北芒神君一眼,垂下去了。 北芒神君的眼神有了怜惜:「它为什么要杀你?」 「恨我们屠神使者的,六合八荒,数都数不过来,」谢长生缓缓说道:「区区一个金翅药龙而已,谁管它。」 「你为什么做屠神使者?」 谢长生颀长的身材僵了一下。 「总不会,是想让六合八荒,那么多人恨你们吧?」 「三界众生,各安天命,三百六十行,总得有人干,」谢长生转过身,似乎不想多说了:「恨谁,被谁恨,都一样。」 说着,回过头去,摆了摆手,愉快的说道:「神君还是自求多福吧,过些日子,希望你还是能对那句承诺,说到做到。」 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屠神使者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不管用什么法子。 跟他们作对,谁也不会落好。 北芒神君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比我更清楚,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只看向了那条龙。 谢长生离开了,那条龙咬紧了牙,还想追过去,可一只手落在了它头上。 它愣了一瞬,头应该是痛苦欲裂的,可那只手,极为温柔。 一股子神气,落在了它头上。 「怪可怜的。」 那个温柔的声音问道:「你从哪里来?」 金翅药龙承受了神气,恢復了不少,身上一团土黄色的光芒闪过,它成了那个橄榄肤色的野性少女。 「蜜陀岛。」她有些别扭的看着北芒神君:「你,为什么救我?」 「你需要救。」北芒神君眯起眼睛:「我能救。」 龙女看着他,十分好奇:「你是神灵——我爹妈说过,知恩图报,我,我报答你!」 第268页 「我不要报答,」北芒神君微笑:「真要是想报答我——去帮需要帮助的人就行了。」 龙女想了半天,忽然下了决定:「我还不够强大,没法报仇,我就在这里,慢慢变强大,再去报仇。」 北芒神君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仇? 但是一看少女背后,他就明白过来了。 那是交错纵横的伤疤——她披着鳞甲的时候,肯定被兇狠的剥开,甚至剔除过骨头。 金翅药龙身上的东西,能治任何疑难杂症。 「你跟谢长生,什么仇怨?」 龙女低下头,咬了咬牙:「我阿娘被人杀了,我爹爹就去杀人,可他倒好……」 金翅药龙因为浑身是宝,所以几近灭绝,倖存者,都藏匿在与世无争的地方,龙女一家,本来住在人迹罕至的蜜陀岛附近,后来得罪了河洛,被赶到了深山之中。 住进去之后,龙母时常会救助一些山里人,被奉为龙神。 可好景不长,有鬼医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某个山谷,有金翅药龙的存在,就跑到了那里,跪着求龙神显灵,他是个好医生,要用龙神身上的东西,去治疗苍生。 龙女的母亲被感动了,现身出来,想送给他一些鳞甲。 谁知道,龙母一现身,大群精通豢龙术的人出现了——放出了龙虱子。 龙母大惊,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龙母被抓住,被那些人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带下了山去——这种万能灵药,价值千金。 那些人,子子孙孙都将成为豪富,永生吃穿不尽。 尤其那个鬼医,因为出了大力,所以分了大头——他不会不知道,金翅药龙有多稀罕,少一条,离着灭族的危险就多一分。 可灭族,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要钱。他要自己的后代都有钱。 龙父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大怒,出去报仇——很快,找到了那些人。 它要报仇,可那个鬼医却强运加身。 因为他获利颇丰,富长良心,开始大做功德,本地人都认定他是活菩萨,一看有恶龙要伤害他,都自发围绕在了鬼医的宅子附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活菩萨」。 龙父遭遇到了这种事,哪儿还能克制,就要杀了那些保护鬼医的人。 这是一场乱子,自然要由屠神使者来解决,谢长生碰巧出现在了附近。 他抓住了这个伤了无辜的金翅药龙——这东西稀罕,是龙族的灵丹妙药,堪称是个宝物。 于是,龙女的父亲,也再没回去过。 龙女等了很久,自己出来,才知道事情的全部。 人的寿命,对龙族来说是极为短暂的,那个鬼医已经离世,她只能来找谢长生报仇。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对谢长生来说,是多弱小。 龙女喃喃的说道:「我不懂——兇手那些好处,是杀了我母亲之后得到的,那不是我母亲的功德吗?为什么,算到了他身上?」 世上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天地之间,有数不清的,明里暗里的规则,谁能全部说清楚? 北芒神君嘆了口气:『你去吧——千万别再找谢长生了。』 你是金翅药龙极其稀少的血脉,不能就此断了。 「不行。」龙女的眼神很倔强:「不过,我也不会送死,我会变强大的,这段时间,我先想法子报答你。」 「你守不了多久啦,还是趁早去更好的地方吧。」北芒神君看向了窗户外,眼睛里有了忧虑:「这个地方,也许很快就要闹不好的事情了。」 「为什么?」龙女好奇了起来:「你可是神啊!我不信——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屠了他!」 「你屠不了。」 北芒神君身后雾霭沉沉的群山,和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清楚,得罪了屠神使者,尤其是其中的谢长生, 不过,饶是这样,他也不会更改心意。 有些事情,比平安重要,比如,承诺。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本地忽然毫无徵兆的起了一场战乱,战争毁了收成,毁了铺面,毁了很多人的收成,甚至,毁了很多人的一生。 龙女也看出来了:「这场灾难,来的不大对劲儿。」 北芒神君知道,这灾难是怎么来的。 很快,许多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乌压压的来到了北芒神君的庙里。 「你不是本地的平安神吗?请想想法子!」 「老百姓们,活不下去啦!」 第1894章 焚烧神庙 那些人流离失所,没了房子和赖以生存的资产,甚至还有一些,在战乱之中,被砍的缺胳膊少腿,奄奄一息。 北芒神君自然也为这些子民难受,他也想保护这些百姓。 可他是做什么的?保平安的——如果本地有引来大旱的旱魃,或者袭击活人的邪祟,他一定拼尽全力,可这一场祸患,是人为的。 也就是说,不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 哪怕这样,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遭受这样的磨难。 他从神庙里出来,要来守护这一方土地。 随意插手人间的事情,对不司其职的神灵来说,是一种禁忌,会损耗巨大的力量。 所以一些神灵会用託梦之类的方式,来跟人打交道。 龙女跟着他:「你为什么非得管那些人?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他们死了算了。」 第269页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回答:「那些人给了我香火,护佑他们,是应当应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呢?你又不认识全部的人。」 说着,他看向了身后的神庙。 庙里的人都在争前恐后的求神,有人扑倒了神像前的香火,把神像燻黑了,唯独一个小孩儿拿自己的袖子去擦拭那块位置,他娘骂他糟蹋衣服,他却缩着脖子说道:「我就是怕——神君爷爷烫得慌。」 龙女的心,顿时就柔软了一下。 是啊,她不认识全部的人。 再一转头,北芒神君已经到了前面去了。 他耗尽全力,去阻拦那些发起战乱的人。 他的神力,也飞快的消耗。 他看到,远处的高岗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席地而坐,居高临下的在看这一场乱子,自斟自饮,似乎拿这件事情,当成自己的下酒菜。 果然是他。 那一场战乱,北芒神君几乎耗尽全力,才让本地人勉强把对方驱赶到了外面。 那些人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忽然有人咒骂了起来:「咱们还供养平安神呢?咱们得到平安了吗?我腿没了,我爹死了!」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也跟着开了口:「我家的房子没了……」 「我未婚妻……」 那些声音,逐渐变得怨毒:「什么都没有了,供那么平安神,有什么用啊?」 龙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你,他们现在连命都没了,现在能躺在这里说话,倒是骂起你来了!」 北芒神君靠在了街边的石碑上,因为神气耗尽,狼狈的简直不像是个神。 龙女从来没见北芒神君这个样子过,极不甘心:「我屠了他们……」 可一只手温柔的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对他们动手——我不就白忙一场了吗?」 龙女终究还是停下了:「你实在是太好了……」 不好,怎么去做神? 龙女带他回到神庙,可才刚走了一半,北芒神君的情况就不好了。 他的神气,在飞快的消散。 哪怕是刚才犯了禁忌,去插手人的事情,也不该流失的这么快! 龙女没明白,可北芒神君自己知道。 自己的神庙里,出事儿了。 果然,回到了神庙,那些本地人都围过来了:「不保平安的神仙,有什么资格住庙?」 「咱们没地方住,让他有地方栖身?没这种事儿!」 失去了一切的本地人,对着神庙,打砸抢——这地方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倒是敌方打进来的时候,看见庙宇,怕得罪了神仙,没往这里靠近,神庙倖存了下来。 可现在,把那些本地人去抢供奉,抢挂在神像前面的纱帐,抢盛放供品的铜盘,甚至——抢座椅,门窗,一切能值钱的东西。 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龙女大怒,身体一转化成了龙形,就要扑过去。 可北芒神君在一起拉住她:「我不行了、」 「怎么不行——我屠了这些人,再找些新人住进来烧香火,你还是神!」 可北芒神君摇摇头,看向了混杂在人群里的哀哀哭叫的老弱病残:「你帮帮他们。」 龙女急火攻心:「到了现在,你还惦记他们?」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北芒神君盯着那些老幼,眼里只有担忧:「他们受了伤,你救救他们,就是对我的报答。」 龙女没法子,自己话说在前面,又不能不算,于是她转过身,就用自己的能力,去治疗那些人。 她毕竟是鬼医的徽章,很快,就救下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小孩儿。 是之前怕神君爷爷烫得慌的那个。 那个小孩儿,背后是战火之中留下的大片灼伤。 她一只手放在了小孩儿的背上,那片灼伤奇蹟似得消失了。 小孩儿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的跟泉水一样。 龙女想对他笑一下——帮助人,其实真的是件快乐的事儿。 可没想到,那个小孩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妖怪!她有妖法!大家快抓住了她——她能治病!」 那么清澈的眼神下,也有这种贪婪? 数不清的人一听,看见小孩儿的伤真的好了,都红着眼睛扑了过来。 跟苍蝇一样。 她大怒,回头看向了北芒神君,想问问,能不能屠了这些人。 可就在这一瞬,她闻到了一阵焦煳的味道,转过脸,愣住了。 北芒神君的神像被扒下来,点了火。 「你是神灵,是神灵就得保佑子民——不然,你白吃香火!」 神像是承受香火的渠道,跟神灵一体。 神像出事儿,那神灵……龙女转脸看过来,见到本来就损耗了全部神力的北芒神君,在飞快的消失。 如果不是损耗了那么多神力,他是可以护住自己的,可现在…… 都怪人,都怪人…… 龙女长啸一声,变成了自己的元身。 那些趴在她身上的人,全被炸开。 她疯狂的去吞噬,四下里全是血。 北芒神君已经没法再阻拦她了。 在北芒神君神志消失的一瞬间,龙女冲过来,满身是血,一口对着他吞了下来。 难怪——难怪那颗心不死。 第270页 是龙女用自己的力量,把他最后的灵气包裹住了。 我的心勐然一沉,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说自己自作自受? 第1895章 你回来了 那一瞬间,除了对着他来的龙女,他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早说过,你会后悔的。」 是谢长生的声音。 谢长生之所以引来人祸,也只有一个原因——北芒神君受景朝国君之託,在这里守护琼星阁。 只要把北芒神君给拔除了,找琼星阁就简单了。 「可我,并不后悔,」他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我还是喜欢人——确实,有一些人自私冷漠,可还有其他人,热情善良啊!我只想,那些热情善良的人,不要被恶人连累,能好好活下去。」 我的心被震动了一下。 这就是——神? 神之所以为神,就是因为,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没有成为迷神,是因为迷神往往是被一些不好的东西玷污影响了,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可他受到再多不公平,也没被污染过,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之后,他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存在。 没有生命,没有意识,只能这么存在着。 龙女为了他,找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不过普通的身体,又怎么能容纳这样的心? 那只温柔的手移开了。 这对我来说,像是一个三重的梦境,睁开眼睛,他对我温柔的笑:「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完成了,有一件事,我想求求你。」 「只管说。」我盯着他:「我尽全力。」 他嘆息了一声:「我不想让你为难,只是——你能不能帮帮小七?」 我点了点头:「可以。」 龙女这么多年来,杀了数不清的人,她身上秽气缠身,离着雷劫不远了。 北芒神君高兴了起来,一只手再一次握在了我手上,诚挚的说道:「那就,多谢了。」 不,不用,应该道谢的,是我。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替我守着琼星阁。 「李北斗!」 朦朦胧胧,一阵剧痛袭来。 人中……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白藿香。 白藿香跟平时的冷静判若两人,红头胀脸,像是刚参加完一场拔河比赛。 而她一双手,一直摁在心脉附近。 是怕那颗不死心真的在我身上扩散,让我也变成人俑。 而她的手……我皱起了眉头,上面,是大片的灼伤,可她似乎一点都没觉出疼来。 杜蘅芷就更别提了,脸色极为难看——她的全部力量,都在设阵上,地上全是各种星斗符号,这是个躲阴阵,防着我死了,被鬼差牵走。 我吸了口气,这种阵是逆天的阵,对自己的寿命有极大的损耗,简直称得上禁术,她竟然一直撑到了现在! 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是强大的撞击声——漱玉师姑的人也想过来,漱玉师姑的声音又急又气:「快点——万一那心融合在他身上,就全糟蹋了!」 可程狗,哑巴兰,苏寻,全挡在前面,一排青年追上来,程狗一凤凰毛捲走好几个,当时就呸了一声:「告诉你们,我儿子死了——放在家里做肥料,也不便宜你们!」 你大爷的肥料。 「你……」漱玉师姑的声音完全变了,嘶哑凌厉,跟之前的娇媚判若两人。 「师姑,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几个青年担心了起来。 「那更好啊!」程星河嬉皮笑脸的说道:「没准你们师姑血压一高,能把任督二脉冲开。」 那些青年的火一下勾了上来,有几个趁着凤凰毛还你没收回,对着程星河后面就偷袭了过来,可还没靠近,元神箭划出凌厉的破空声,对着他们就冲过去了。 他们没辙,只好后退,可猎仙索早跟在了后面,还没落地,脚脖子全被绊住,哗啦啦又倒了一片。 我一把抓住了白藿香的手腕。 白藿香一愣:「你……」 「我没事,你先治自己的手。」 白藿香皱起眉头:「可你……」 我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杜蘅芷看见我睁开眼,也瞬间就高兴了起来。可一接触到了我的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似得,露出了几分担心。 程星河觉察出来,回头大叫:「正气水,我早跟你说,七星这一躺,也就是装死——知子莫若父,他死不了。」 是啊,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当个祸害,其实也蛮好。 我站起来,顺手把杜蘅芷扶住——她损耗的实在是太大了。 漱玉师姑在轿辇里看到,声音一厉:「李北斗——不许你吞那个心!」 我则转过脸,看向了龙女。 龙女蹲在一棵树下,气喘吁吁。 我对她笑。 现如今,那双野性十足的眼睛看着我,忽然变了眼神:「你为什么能活下来——他呢?」 她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以为我会因为那颗心,变成一个人俑。 可怎么也没想到,我的身体,竟然能承载那颗心。 从之前勐兽一样的野性十足,倏然变成了惊喜与恋慕:「你回来了?」 第271页 但是很快,她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是……」 我对着她走过去,她露出满脸戒备,想躲开,可我一只手,已经摸在了她头顶上。 「小七。」 这个声音一出口,所有人全愣住了。 这不是我的声音。 这个声音,温柔而柔和。 龙女抬起眼眸,愣住了。 下一秒,她冲过来抱住了我:「你回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甚至那只手,也跟平时自己的手不大一样——比我自己的,纤细,白净,却挺拔。 我的肤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刚才见到的北芒神君,有了几分相似。 第1896章 抢斩须刀 龙女抬起头,激动的说道:「我等了你老长时间……」 但手上的变化,也只是一瞬,几乎像是一个幻觉,很快就变成了我本来的样子。 北芒神君不肯总占着我的身体,哪怕我愿意借。 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不愿意给我添太多麻烦。 龙女也觉出来了,从我怀里起来,看着我皱起了眉头,又是满脸狐疑:「不对……」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星河厉声喊道:「七星,小心!」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凌厉的破风声。 漱玉师姑那边的青年得到了指令,转头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龙女大怒:「我屠了他们……」 一只手柔和的拉住她:「别急。」 又是北芒神君的声音。 龙女反应过来,死死拉住了我的手,又是满脸的依恋:「好好好,只要你回来,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可千万别走啦!」 她的声音高兴,又带着酸楚:「我一个人,没意思。」 那种孤单寂寞,何止一个「没意思」。 「李北斗……」漱玉师姑的声音恼羞成怒:「我是请你帮忙的——不是让你抢我的东西。」 「老妖婆子,不要脸!」龙女从恋慕之中回过神来:「我的东西——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我也看向了漱玉师姑:「你要我帮的忙,就是用斩须刀噼开这个心?那我还真做不到。」 『好。』漱玉师姑冷笑一声,也没打算讲理:「你跟我争——那咱们就争到底!」 龙女那个脾气,哪儿还耐得住,一声唿哨,数不清的山灵从树丛里蹿了出来,对着轿辇就扑。 可那些青年似乎早做好了准备,一抬手的功夫,轰」的一声,数不清的雷电倏然连接天地,我们的耳朵一震,那些山灵刚一露头,瞬间就被雷炸出去了老远,硫磺气瀰漫,四下里一片哀鸣。 原来,四面八方,早被他们暗中埋好了引雷符! 哪个灵物都怕雷,这一下,就连龙女自己都被震慑住了,不由自主一阵瑟缩,但紧接着,发觉那些山灵被雷击中,就心疼了起来:「好狠的手……」 引雷符波及到了我们这边,程星河躲闪的还算快,头髮也被燎了一块,要是慢一步,只怕也会跟着倒霉,早急了眼了:「妈的,尊敬你是个长辈,你可倒好——坟头插冰棍,缺德冒凉气!哥几个,招唿上!」 话音未落,哑巴兰比他跑的还快,早沖他前头去了,苏寻见状,哪儿还有空搭理程星河,搭起元神箭,直接射到了附近的雷符上,引爆炸开,给哑巴兰开路。 程星河一拍大腿:「扫雷带我一个!」 也跟过去了。 那些青年也都不是花架子,被漱玉师姑整的训练有素,哪怕雷符被破坏,几个人组成一个阵,有条不紊,有的对着他们就沖,有的去补符,周围轰然就是一阵乱响。 白藿香一只手掏到了医疗包里,就想上去帮忙,可这个时候,她眉头才皱了起来。 那双手伤的很厉害,她现在才觉出疼来。 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后面。」 白藿香抬起头看着我,就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 杜蘅芷也想帮忙,可她刚才做阵也损耗了许多,撒出来的豆子都没成兵。 我把她也挡到了后面:「这里危险。」 「不行,」杜蘅芷还是温和却坚定:「那东西在你身上——拼了命,我也会护着你!」 不行。 漱玉师姑一开始,就没指望那些青年成事,她真正的目标,是我。 果然,几道金线,已经从轿辇之中,噼开空气,对着这里沖了过来。 漱玉师姑恢復了许多,比刚才的劲头足多了。 而且,又狠又准,对着的竟然是斩须刀。 之前就要借斩须刀——现在看没希望了,要硬抢? 我先把白藿香他们推到了后面,一脚把三道金线踹开,身子一拧,金线对着斩须刀的鞘啪的擦过,可我比它快一步,抽出对着身后一划,铮铮几声琴弦一样的声响,把金线直接抵住。 我皱起了眉头,斩须刀连龙王都能斩,却斩不断这些金线? 仔细一看,这些金线上,缠着一种很特别的气息,发灰,像秽气,可跟之前见到的秽气,都不大一样。 极为强大。 不愧是传说之中的漱玉师姑——虽然从头到尾没露过脸,可单凭着这种气,也知道她本事多大。 不过,她为什么一直不从轿辇之中出来? 运筹帷幄都能这么厉害,要是出来,威力不就更大了吗? 第272页 金丝银线绣后头,肯定有猫腻。 金线跟有生命一样,根本就不给人思考的机会,瞬间就折了回来,对着我缠,几棵碗口粗的树干挡住了线的轨迹,只听「嚓」的一声轻响,粗大的树干竟然悄无声息被拦腰截断! 这个力量,比电锯还厉害——打在身上,那不是当场就一分为二了? 我立马用斩须刀反缠住金线,死死往后一拽——跟钓鱼一样,谁的力气大,谁就能赢。 但是意想不到,与此同时,几道金线竟然从下头出现,奔着脚踝缠了过来,上头赫然挂着雷符! 「啪」的一声,又一道雷电对着我噼了下来! 我分神闪避,可斩须刀被金线一拧,就要脱手。 我立马拽住斩须刀,金线倏然改了力道,往后一甩,我猝不及防,直接被撞出去了老远,直撞到了一棵树上,那棵树「蓬」的一声,当场炸成了刨花! 我自己发出了一声嘆息,是北芒神君在担心我。 这么强大的力量——简直比三清老人都差不了多少! 隐约,我听见了轿子里传来了冷笑的声音。 金线的数量,勐然暴增,直接连我带斩须刀,密密麻麻的缠绕了起来,简直包的跟蚕茧一样! 浑身的龙鳞一阵剧痛——像是在被弦锯割开! 杜蘅芷她们见状,哪儿还忍的住,奔着这里就跑了过来,龙女就更别提了,一矮身,忽然就成了一条巨龙,奔着金线咬了过来! 那是一条极为瑰丽的巨龙,腰部是耀眼的金色——尾巴跟其他的龙族不同,赫然像是一个九连环。 不过,不能咬——一旦咬住,雷符就在你嘴里炸开! 第1897章 一颗棋子 可龙女哪儿知道这个! 不祥的预感涌上,不出我所料,又有几道金线勐然出现,对着龙女白藿香杜蘅芷就过去了! 她算准了,我不会让白藿香她们被缠住,一定要去救她们,一旦放弃抗衡,她就会直接把我拖过去。 一旦把我拖到了轿辇面前,她就能抢到斩须刀了。 可我非但没去护住他们,反而折过身子,在金线里旋过斩须刀,引了金龙气,对着缠在刀刃上的那些金线直接炸开。 那些刀刃上的金线,啪的一声,分崩离析! 漱玉师姑显然也没想到,可斩须刀一旦得了自由,金色龙气喷薄而出,顺着那些金线,一直炸到了轿辇上。 她是为了不出来,才用金线的,可这也成了她的软肋。 因为我看得见灰色气息,跟金线之间的缝隙。 灰色气息跟她自己是一体同心的,顺着这个缝隙噼过去,一噼一个准。 漱玉师姑觉出来了,立刻就想把金线收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整个轿辇,全被龙气炸开,一个人影从中跌了下来。 所有青年全顾不上手头的事儿了,不约而同回过头,厉声喊道:「师姑!」 昂贵的金丝银线绣炸的到处都是,程星河跳起来就抓:「七星,你又糟践东西——造孽啊!」 但是烟尘散尽,看清楚了漱玉师姑的真身,大家都愣住了。 漱玉师姑上半身,赫然是个美人——妖冶绝伦,几乎能跟祸国妖妃不分上下。 可袖子里露出的手,是枯萎的,干尸一样,似乎是根本就没有生命力的! 半扇裙子被刚才的龙气炸开,两条小腿软弱无力的垂在了下面,也是干枯的! 看来,不光那只手,她下半身显然根本不能动! 仿佛以肚脐为分界线,上面娇美,下面跟枯树根一样! 我瞬间想起了半边身子腐烂的水妃神来了,这两个人,几乎是异曲同工。 这漱玉师姑,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下半身和双手,上面也有那种灰色的秽气。 那些青年立刻回去,把她给围住了:「师姑!」 漱玉师姑眼神一凝,浑身都在发抖,满脸是被折辱的愤懑——难怪一直坐在轿辇里,她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这个模样,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 「滚开!」 她眼里有了凶光,一身煞气炸起,几个倒霉青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身体重重摔出去了老远,把一大片灌木剷平了。 程星河刚抓住了一把金丝银线绣的碎片,一回头看见漱玉师姑这个模样,手一抖,差点把那些抢救回来的碎片都交代出去:「这是枯木逢春,还是小儿麻痹啊?」 白藿香没忍住:「你懂什么小儿麻痹?她显然是」 对了,她离开三清老人,也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难道,就跟她身体这个样子有关? 漱玉师姑脸色苍白,但那种多年积累的高傲气场,还是没轻易改变,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不想知道四相局里的事情了。」 「我是想知道,」我答道:「可也得看,师姑是真肯说,还是骗我。」 「我不骗你。」漱玉师姑立刻说道:「只要你肯把不死心给我,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的声音,是控制不住的焦灼。 似乎时间快来不及了。 「老妖婆子……」龙女大骂道:「你肉眼凡胎,还敢要他的心?想得美!」 她这种情况——一般的疑难杂症,不会在她身上起作用,连她自己都搞不定的,像是受了某种天罚。 第273页 「你要不死心,就是为了解除身上的天罚?」 一听「天罚」这两个字,漱玉师姑的身体勐然一颤。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我:「是又怎么样?」 我瞬间全明白了:「这一趟,也是屠神使者让你来的?」 漱玉师姑冷笑了一声:「这似乎跟你没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 屠神使者一直想上琼星阁来取什么东西。 可就是进不来,先是剷除了北芒神君这个绊脚石,但也还是没成功,现如今,知道我找过来,把漱玉师姑也搬出来了——利用漱玉师姑把我给解决了。 漱玉师姑想要北芒神君的不死心,难不成…… 我全想明白了。 「你的身体有天罚,是因为北芒神君吧?」 漱玉师姑一愣,眼神顿时就变了。 刚刚重新化为人形的龙女落在地上,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是神灵的心才能解救的天罚,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天罚,是因为那个神,才落在你身上的。」我接着说道:「当初害了北芒神君的元兇,是你吧?」 漱玉师姑没回答,但眼神暗了下去。 北芒神君当初为了保护本地人,阻止了一场人祸。 就是因为这个人祸,他才被本地人烧了神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导致这个悲剧发生的人,等于间接害了一个神,自然要受到天罚。 我一开始以为,那个人祸是谢长生干的,但是现在看来,受天罚的既然是漱玉师姑,急着找不死心的也是漱玉师姑,那元兇,就只能是她了。 唯独那个神灵消失了,她的天罚才能结束。 当初借斩须刀,也是因为,斩须刀能屠神。 她受这个折磨大概已经很久了,但一直也没找到北芒神君的下落,这一次,应该是被屠神使者特地告知,才赶过来的。 她也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想必,是谢长生给了她什么好处。 而做出过伤害神的事情,那她肯定要被三清老人赶出去。 「是你……」龙女死死盯着漱玉师姑:「煽动那些人的是你?他是那么好的人,你跟他无冤无仇,怎么下得去手……」 龙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几乎恨不得把漱玉师姑撕成碎片:「你为什么这么做!」 漱玉师姑忽然笑了,笑的也极为凄凉:「是啊,当初,谢长生说,只要北芒神君消失了,那我不会受到任何天罚——谁知道,他竟然活到了现在,我受到了天罚不说,事情败露,被逐出师门,名声损毁,我这一辈子,全毁在你们手里了。」 她眼睛里有了恨意:「你们知道,我这几百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第1898章 大乘之雷 漱玉师姑盯着我,显然已经知道我身上发生什么状况了,喃喃说道:「为什么要活下来……几百年前,你就该消亡了。」 我的心顿时一紧——入行以来,我自认为已经看见过很多恶人了,可总有一些人刷新三观。 每个人都想追求幸福,这是人的权力——可谁也没资格,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程星河吸了口气才能平復心情:「看来这漱玉师姑不是小儿麻痹,是他娘老年痴呆。」 不光程星河,杜蘅芷她们也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轰」的一声,身边就是一道煞气。 一转脸,龙女沉下脸,奔着漱玉师姑就扑了过去,身影贴着草叶子,「唰」的一声,几乎是低空掠过,犹如一头勐兽。 漱玉师姑却微微一笑。 她那只干枯的手在袖子下微微一动,我立马冲过去,就抱住了龙女。 这一瞬间,七八道雷符直接引爆,面前是一片发青发白的雷电,几乎是贴着我们炸下来,我折过身子往后一退,面前轰的一声,刚才还在脚下的青草,已经成了一地焦土。 可龙女跟疯了一样,丝毫没退怯,还想过去,我怎么可能松手,她挣扎不出,撕心裂肺的喊起来:「松开我,我屠了她,我屠了她!」 龙女的语言其实是很匮乏的,可这四个字,字字血泪。 「他那么好……他是个好神啊!凭什么……啊……」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抱紧了她,觉出她的眼泪把衣服一点一点的洇湿,心勐然一痛。 是为我,为了几百年前,对我的承诺。 不过,惭愧也好,内疚也好,要说非要讨回这个债,除了面前的漱玉师姑,应该是去找屠神使者,谢长生。 刚想到了这里,程星河立马大声喊道:「七星——一会儿再抱,先跑!」 「嗤……」 数不清的金线勐然从四面八方袭来,破空声有杂音——金线上带着东西。 雷符! 数不清的雷电一起对着我们砸下来,几乎没有躲避的死角! 难怪——就连齐老爷子也畏惧漱玉师姑。 这一下,不光是我们,哪怕九终山那些青年,也有几个猝不及防被打中,身体倏然从万丈悬崖上滚了下去,惨叫迅速消失。 剩下的青年全慌了:「师姑,您冷静点……」 漱玉师姑——疯了。 一只手护住龙女,斩须刀拔出,跟金线铮铮相撞,压弯一片,可另一侧已经追了过来,我一脚踢开,面前又是几道子——看似杂乱无章,却跟高手的棋局一样,封死了每一条退路! 第274页 坏了,这几道子躲不过去了,但这一瞬,凤凰毛横空而出,帮我挡住:「七星,跑跑跑!」 这四下都是绝壁,跑也没地方跑! 而且——管好你自己! 杂音扑簌簌响起,像是数不清的纸钱在摩挲,一瞬间,几十道雷电顺着金线噼下,跟着凤凰毛就蔓延过去了! 「程狗,小心!」 这一下,打在他身上,他非得…… 我一手抱着龙女,转过斩须刀,金气炸起,将面前的金线全部削断:「小心!」 程星河应了一声,一把熟练的拉住从后面冲出来的白藿香,抬手帮我扫开后头的金线,哑巴兰对着左边的金线一脚踹了过去,苏寻杜蘅芷挡住左右的金线,雷电刚要坠下,大家齐心合力,把金线引到了身后的山石上,一大块山石角直接被雷电打崩。 我刚要松一口气,可手底下一松——龙女趁着我分神,竟然直接闯出去,面前一阵雷霆,身体化作那条巨龙,一头对着漱玉师姑就撞过去了。 「别!」 一声温柔却急切的声音脱口而出——不是我发出来的。 漱玉师姑等的就是这一瞬——所有的金线归拢回来,十几道雷符,直接在金线上汇聚,对着龙女就打了下来! 「就是因为你……」漱玉师姑的声音是无比的癫狂:「他才没消亡……」 这一下去,打在山上,都得山崩,更别说,打在活物上了。 程星河他们都在山石后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青年则吓呆了,好几个脚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这是大乘雷……」 大乘雷——是雷符之中最高的等级,地仙都挡不住! 「那个龙女,完了。」 可我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已经直接扑过去,就在雷电落下的一瞬间,一把抱住了龙女,挡在了她前面。 那一道雷电,直接砸在了我头上。 「嘣……」 我觉出了头顶上,一阵分崩离析的声音,像是龙鳞虽然滋生,却被直接打散。 整个头骨,似乎全裂开了。 眼前天地翻转,眼前一阵发黑。 「李北斗!」 是白藿香尖锐的声音。 不光白藿香,还有很多人,都是谁来着…… 「他活不了了……」 低声的议论,像是那些青年:「好大的洞,那么多血……」 「跟漱玉师姑作对,这就是下场!」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我几乎像是要慢慢睡去。 这就是——死? 竟然很宁静,很舒服。 可就在要沉入无意识的这一瞬,我头顶忽然勐地一痒。 好像你马上要睡着,有人却用什么东西给你瘙痒一样。 我从那种虚无之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感觉? 耳边那些细微的声音,又开始放大:「奇怪,他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自己癒合?」 那声音,几乎带着恐惧:「他——真的是人吗?」 「餵……」 一只手打在我头上,是说不出的恐惧:「你醒醒!」 我却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龙女…… 心里一宽,那就好——我替北芒神君,照顾好了她。 「李北斗!」白藿香的声音高兴了起来:「太好了!」 程星河也极为兴奋:「我就说,祸害遗千年!」 周围一片杂乱,我死而復生之下,脑子却一片清明。 我忽然明白,景朝国君借着江夫人的身体,从真龙穴里出来的目的了。 不光是为了遵守之前的约定——还要给那些为了承诺牺牲自己的人,讨回公道。 漱玉师姑显然也十分意外,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大笑了起来,这个声音苍老,诡异,绝望,没了之前的娇媚,似乎撕下了她最后一层画皮,几乎是一种疯癫。 哪怕她周围那些青年,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畏惧。 「过来,你不是想报仇吗?只管过来!」漱玉师姑神经质的大笑:「最好——带着斩须刀和不死心一起过来。」 龙女见我醒过来,放了心,还要冲出去呢,我摁住了她:「你听我的——这个仇,因我而起,我来报。」 龙女转脸,死死盯着我:「你……」 她之前,是曾经从我身上,看到了北芒神君。 可她直觉锐利,犹如兽类的本能:「你不是他……他呢?」 她勐然一把抓住我胸口:「你把他怎么样了?把他还给我!」 这一瞬,我一只手拍在了她肩膀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柔和:「听话。」 那只手,是之前看到的白净纤细。 她眼睛一亮,一把抱住了我:「我听话——只要你回来,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听话!」 那只手轻轻拉开她,柔和的说道:「等。」 我抬起了头,看向了漱玉师姑,一把抹下了头上的血。 「死而復生……」 那些青年都屏住了唿吸,像是在看一个活鬼。 不,为什么死而復生,只有我自己知道。 因为之前——那个土精子,在我头上,吐过一口唾沫。 土精子的唾沫碰上一切外伤,全部能立刻痊癒。 漱玉师姑一边大笑,一边抬起了干枯的手。 第275页 所有的金线,全部对着我压了下来,这一次的雷符,用观云听雷法能测算出来——有四十九张大乘雷。 她这是要破釜沉舟——这是人能使用雷符的上限。 不光会耗费全部的精气,很容易反噬到自身。 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滋……」可就在那些雷符要响起来之前,金色龙气通过太岁牙,在斩须刀上炸起,所有金线,全部被掀翻,雷符在引雷之前最后一瞬,一起被弹了回去。 漱玉师姑眼神一凝。 那些雷电,全炸到了漱玉师姑自己身前。 第1899章 唯一女子 那些青年见状,眼神全凝住了,有些反应快的想做点什么,可也根本来不及了。 漱玉师姑黑而大的眼睛,映出了那一道自己引来的光。 「咣」的一声巨响,雷霆万钧坠下,漱玉师姑所在的位置,顿时就成了一道深坑。 她的双腿根本不能动,手也软弱无力,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绕过一丝金线,想把身体拽开。 可刚才那雷落的太快了,就跟涨潮的时候才想起来跑一样,已经来不及了——雷电还是噼到了她身上,半边身体那雪白的肌肤,顿时灼的皮开肉绽。 漱玉师姑的身体被炸起,她想躲避,可她身后,已经是自己砸出来的万丈深渊。 她的身体,跟秋天的树叶一样,勐然跌落下去,眼神空了。 像是不相信。 可在她落下山崖的最后一瞬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恐惧还没消退,抬起头,刚要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可看清楚了伸手的是谁,她的眼神就凝固住了。 她现在,已经失去操控雷符和金线的能力了。 「你告诉我。」我说道:「叫你去害北芒神君,屠神使者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漱玉师姑那张秀丽的脸,也染上了可怕的伤痕,枝枝叉叉四下里延伸,是雷电的痕迹。 可我知道,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死死盯着我。 我一笑:「师姑不说,那我尊重师姑的选择。」 说着,手松了几分。 漱玉师姑的眼神顿时就变了,立刻说道:「拉我上去!」 我把她拽了上来,还没稳当,一个身影就沖了过来。 龙女。 那个身影,矫健的像是个鹞鹰,就要奔着漱玉师姑撞过来,那些青年终于反应过来,挡在了漱玉师姑前面,可「啪」的一声,全部被撞开,好在凤凰毛「咻」的一声出手,直接套在了她腿上,生生把她给拽了回来。 「别冲动,」程星河连忙说道:「有话慢慢说,有人慢慢杀。」 她匍匐在地上,两手蜷成了爪状,满腔怒火几乎是要喷薄而出:「她做了这么多恶事,凭什么救她?」 我抬起头,那个柔和的声音出了口:「别急。」 别看龙女跟个蛮牛似得,九条鞭子都拦不回来,可只这两个字,比什么都有用。 她的眼神一变,不情愿都变成了乖顺和惶恐:「我不着急——你别走,你别走行吗?」 我则低下头,看向了漱玉师姑。 白藿香立刻过来,摸了摸漱玉师姑的脉搏,眉头皱了起来,还想找药,可一抬头,眼前一亮,出手狠稳准,一把就从土里抓出了一个东西。 是土精子——又是之前那个「大公子」。 这个大公子可以说坚韧不拔,再一次跑来找我报仇了——看我这里一片大乱,想趁乱搞点什么么蛾子。 可那个脑袋刚跟萝蔔似得冒出了头,就被白藿香一把揪出来了,接着,捏住了它的嘴,就往漱玉师姑身上挤。 「大公子」拼命挣扎了起来,可白藿香摁的很是地方,跟点到了什么开关似得,它的口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了出来,落在了漱玉师姑的皮肤上。 这一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復了过来。 只是,合拢之后,也没有跟我头上的伤一样完好无损,而是凝结成了极为可怖的伤疤,交错纵横,倒是有些像冬天窗户上凝结出的冰凌。 那些青年赶了过来,还想救漱玉师姑,可哑巴兰跟个相扑选手一样岔开腿站在前头,先扔出去好几个。 那几个青年着急的眼睛都红了:「师姑!」 有几个还想掀翻哑巴兰,结果元神箭凌厉射出,又倒下好几个。 我从容的盯着那些青年:「师姑养的人真好。」 漱玉师姑转过脸,却看都没多看那几个青年一眼:「没有你的好。」 我一笑:「现在,你能说出来,当初为什么坑害北芒神君了?」 我得给北芒神君一个交代。 漱玉师姑盯着我,有些失神:「我为什么——我要一个公道!是老天不公平!」 公道? 她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谢长生找到我,叫我帮他个忙,只要事情成了,他答应我,给我引元丹。」 白藿香一皱眉头:「是——能带人成仙的那种引元丹?」 「除了那个,还有什么?」漱玉师姑冷冷的说道:「别的,值得吗?」 所谓的引元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一般来说,人想成仙,必须要经过艰苦卓绝的修行。 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上头的任职的,在下头看见可造之材,会引荐担保,脱离肉眼凡胎——这个引荐担保的方式,就是引元丹。 第276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情况。 谢长生是个什么地位,他能答应下来,那就毋庸置疑。 「可是……」白藿香忍不住说道:「你既然是三清老人的同门,自己修行应该也不成问题,为什么非要走这个捷径?」 「自己修行?」漱玉师姑冷笑:「我就问你一句——你做为一个女鬼医,出去给人看病,是不是许多人根本不信你?还有你,」 她看向了杜蘅芷:「你是个女天师?那你出来做事,是不是也有许多人质疑?」 白藿香跟杜蘅芷对视了一眼,都没吭声。 这一点,别说她们了,我都知道。 有的人看病,一看是个年轻姑娘,先入为主的感觉,就是「没经验」「滥竽充数」,甚至不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手上,宁愿去找看着靠谱的男医生。 杜蘅芷也是一样——哪怕她出身名门。 这种事情,甚至连杜大先生也一样遭受过。 所以老头儿总跟我说,出门在外,行内行外,除了老人和小孩儿,不要得罪女人。 为什么?就因为如果女人如果跟男人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很大的可能性,是她要比普通男人更加强大,也要付出更多才行。 「从小到大,我们那边鲜少有女人。」 原来,他们那一门,基本没有女徒,她是唯一的一个。 第1900章 男女之别 她是门里拔除邪祟的时候,从邪祟手里救出来的。 那个邪祟,专门掳掠幼女。 门里认定这是她的缘分,就把她留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不觉得自己跟其他同门有什么差别,可同门总是说——作为女人,修行不容易,一辈子平安顺遂,也就行了,那些屠魔卫道的事情,还是男人来冒险合适。 甚至还有人说,作为门内的女子,真想着积累功德,比起自己去吃苦送死,更应该扫洒,浣洗,烹饪,把他们这些中流砥柱的后顾之忧解除,好心无旁骛的斩妖除魔——这是女人的分内之事,就是最大的功德。 他们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她不是无才之人。 那个时候,天下大乱,同门为了三界苍生,极为忙碌,甚至顾不上吃饭睡觉,可一旦出现能积累功德的邪祟,没有师兄会把事情交给她,她的性格,素来争强好胜,唯恐哪一点落在人后,所以时常主动去请缨。 「西山的九丹蜈蚣我能打。」 「东山的旱魃我能拔除。」 可惜,得到的答覆永远是,男人去了都危险,你一介女流之辈,力量软弱,心肠不坚,去送死么? 凭什么,凭什么说她力量软弱,心肠不坚?就因为她是女人? 她一气之下,自己偷偷下山去找这种机会,可总有师兄会发现,抢在她前面解决,呵斥她不要胡作非为,枉送性命,糟蹋了门里对她的照顾。 如果没有前程,门里照顾她,又有什么意义?只苟延残喘的活到寿终正寝? 她不愿意! 但是,依然没有一个同门信得过她,每一个人都看不起她。 功德,轮不到她去积累,机会轮不到她去下手,乱世妖邪四起,生灵涂炭,而她眼看着几个师兄日积月累,有了成就,唯独她,再勤学苦练,还是原地踏步。 似乎女子,只是点缀和摆设,在门内的作用,只是彰显一下众生平等。 她不甘心——她想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就跟门里把她从邪祟手里救出来一样,去救这个苍生。 「八仙里还有何仙姑呢,」漱玉师姑缓缓说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一样能做到!我每天修行的比谁都刻苦,我不缺别的,只缺一个机会。」 而谢长生倒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四相局出事儿,九尾狐出来作乱,他们和屠神使者,都在对付九尾狐。 「听说你很想修行有成,那我这里,倒是正好有一个机会。」谢长生看着她微笑:「你愿意替天行道吗?」 这四个字,对那个时候的漱玉师姑来说,简直跟救命稻草一样。 谢长生告诉她,某地有个神灵,却跟一个被四相局封起来的祸患有关——看守着那个祸患的东西,不肯交出来。 她也知道四相局的事情,根据谢长生说,那个祸患留下的东西,对三界苍生意义重大,只要能找回来,就是天大的功德。 一听功德两个字,由不得她不动心。 「你那几位同门,可都不是无名之辈,你要想跟他们一样,事成之后,我送你一个东西。」 引元丹。 这是她想都没想到的东西。 有了这个,她也能脱离肉眼凡胎——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 她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你不亲自去处理,反而交给我?」 谢长生背着手,对她一笑:「因为我跟你一样——最恨不公道的事情,没有公道,就自己找一个公道。」 那一瞬,她把谢长生当成了知己,就跟相信自己一样,相信谢长生。 对付北芒神君简直太容易了——乱世之下,引来人祸并不难,从中煽动,也不难。 那个时候世道是一盘散沙,大家都想依附到正确的一方去。 就是她,第一个指着北芒神君的神像:「不是给这个神灵上供了吗?怎么不管用?这个神仙,吃的比人还好呢!」 第277页 「眼下闹了这么大的灾,这位神仙,可看着子民受苦,袖手旁观——他凭什么当神仙啊?」 那些人遭受磨难,遭受世道的不公,正需要一个宣洩口。 也是她,告诉那个灼伤被龙女治好的孩子:「那是妖怪——抓住了她,就能给更多人治病了。大家都会好起来,再也不会跟你爹爹爷爷一样死掉。」 龙女听到了这里,咬紧了牙:「你为了自己……就不怕天打雷噼吗?」 话说到了这里,程星河倒是乐了:「你倒是没说错——已经噼完了。」 漱玉师姑一笑,可这个笑,满是凄楚。 她已经被谢长生洗脑,认定这是个霸占异宝,危害苍生的邪神。 谢长生告诉她,既然是邪神,只要被消除,那就不会有任何天罚落在你身上,你是替天行道。 她看着神像被焚烧,就离开了那个神庙。 她得到了引元丹,得到了凡人没有的力量,她准备扬名天下,告诉三界,女子又怎么样?男人能做到的,女子一样可以! 可他们都没想到——北芒神君竟然没有消亡。 漱玉师姑得到了天罚,门内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可能容她。 她被驱逐出来,身体也因为天罚残废了一半。 她去找谢长生,可谢长生告诉她,这不是他的错——谁让你一个女流之辈,心慈手软,消灭一个区区邪神,也没消灭干净? 又是「女流之辈」,她恨透了这四个字。 可她因为天罚,也因为自身阳气不足,必须得到更多的阳气,就靠着自身的力量,找了许多男弟子吸去阳气,才能保持剩下的一半身体,不要再受天罚侵蚀。 她不愿意这个样子被人看见,只能隐遁在轿辇之中,一直到了现在。 也许,这些青年的存在,也是她想证明,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也一样可以? 她害了很多的男青年,所以哪怕有引元丹,也逐渐支撑不住了。 又是有屠神使者给她传了话——你上龙女山去,那地方,有你一直想找的东西。 难怪,她的力量衰竭成了这样。 她盯着龙女:「你说——北芒神君的遭遇,是我害的,我又是谁害的?天道本来就不公平,每一个,都是棋子。」 屠神使者,到底造了多少孽? 我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嘆息——是北芒神君。 可是,这个声音,不是憎恶,而是悲悯。 漱玉师姑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也有几分复杂。 我嘆了口气:「你总说天道不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些同门师兄阻拦你的另一个可能?」 这是北芒神君的温柔声音。 漱玉师姑皱起眉头:「什么是——另一种可能?」 第1901章 同门之情 接着,她冷笑:「还能有什么可能,我的今天,是谁造就的?是世道不公,逼出来的!是那些同门的冷眼,偏见,目中无人,我恨那些同门——你们怎么会知道,哪怕我被逐出师门,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多次要害我,就是嫌我丢了师门的人……」 我,不,是北芒神君的一只手摸在了她头上。 即使是对害了自己的人,北芒神君,竟然也有悲悯。 这一瞬,我眼前出现了一些回忆——不是我的,也不是北芒神君的,是关于漱玉师姑的。 「这个孩子,命数尽了。」 那是一个满眼荒芜的地方,四处都是雷符的焦痕。 几个人围着骇人的巨怪,身上也是一片狼狈,显然刚完成一场恶战。 他们看的,是那个巨怪开膛破肚的肠胃。 几乎是奇蹟般的,一个满身血污的婴童,竟然在里面睡的正香。 「可她还活着呢。」 「被九丹异物吞噬的,就是妖胎子。」 据说,这种孩子,命数极硬,天煞孤星,连妖怪都能剋死,所以被称为妖胎子。 他们师门有一条规矩,说妖胎子绝不能收,她们的命数特殊,只要一跟「替天行道」沾边,会有大祸临头,轻则死于非命,重则——得到天罚。 「那怎么办?」几个人盯着那个女婴:「她——也没做错什么,就不让她活了。」 送人?平民百姓,谁也不敢收妖胎子——九丹灵物都能剋死的存在,平民百姓的命格也受不住,送了,就是害人。 他们转身要走,可孩子在血污之中,放声啼哭。 这孩子想活下去。 他们的背影还是停住了。 「还是——带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谁下了这个决定。 「对,大不了——别让她替天行道。咱们这么多人,哪一个去降妖除魔不行?」 「咱们来护着她。」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孩子粉妆玉琢,十分可爱,是门里的小师妹,成长起来的时候,哪一个都宠她:「别让漱玉去噼柴,女孩子手金贵。」 「那也不能让她烧水,烫了怎么办?」 他们尽心竭力,唯恐她有一丝闪失。 她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开始有了疑惑:「我是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而天罚代表什么意义?罪大恶极,让师门蒙羞,这是何其严重,在名誉大于生命的时代,每个知情的同门,也不好直说,说了,简直是剥夺她在门内的生路,所以她想去替天行道的时候,大家都把原因归结到了她身份上。 第278页 「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出去替天行道?」 「在家里烧茶,给能去替天行道的人解渴,就是你的功德。」 她偷偷下山,总有同门拼尽全力追上去,挡在她前面。 「都说了,不许你参与这样的事情!你不是这种材料!」 漱玉师姑不甘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为什么,剥夺我的人生? 这简直,像是大树挡住了小树——是能给它遮风挡雨,规避风险,可小树得不到自己的阳光雨露,开始觉得大树碍事,甚至想自己成长起来,压倒大树。 终于,她被谢长生诱骗,把北芒神君,当成了「替天行道」的第一个目标。 这个妖胎子的预言,还是实现了。 同门互相看了一眼:「这一次,还是做错了?」 「或许,暴尸荒野,也比天罚要好过一些。」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漱玉师姑犯了天罚,死都死不了,只能活着受罪。 她被逐出了师门,可有同门悄悄跟在了她后头。 替她去求九终山的执掌者:「她从小在门里长大,没见过世间险恶,我们只求,给她一个栖身之地。」 「我们欠您一个人情。」 她所到的地方,都有同门的脚步:「还请多照顾,我们欠您一个人情。」 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她终于成了雷厉风行的,强大的,今天这样的漱玉师姑。 可她心里只剩下恨,要翻盘,要找到北芒神君——北芒神君真的消亡,天罚就可以消失了。 她力量衰弱,只能去吃年轻人的阳气,来维持自己剩下一半的身体。 同门知道了之后,大惊大怒,找上门来——你已经受了天罚,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你这是给师门蒙羞! 他们想保护她,不要引来更严重的后果。 可在漱玉师姑看来,同门看自己受罪,不光没有拉自己一把,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师门的面子。 已经到了今天的境地,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漱玉师姑冷笑:「我以后,再不说自己的来处,跟你们,一刀两断!」 她的力量已经很强大,那些同门,已经没法把她怎样。 一直到了今天。 那只温柔的手拿下来,漱玉师姑显然也通过北芒神君,见到了这一切。 她以为凉薄冷漠的同门之情,其实比海还深。 她人是木的。 自认为自己是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自认为自己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一切。 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全是错的! 谁也扛不住这几百年的错付。 难怪神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因为他们站在了比人更高的地方,看到的,是事情的全貌。 人为什么有执念?也是因为,人被眼前的东西遮挡视线,当局者迷。 那些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我一只手放在了师姑头上,师姑就跟被抽了魂一样,哪儿还受得了,唿啦一下围了上来:「师姑!你没事吧?」 接着,对我怒目而视:「你对师姑做什么了?」 是那个脖子上缠着围巾的青年。 可眼前一个矫捷的身影闪过,是龙女挡在了我面前,喝道:「你敢跟他这么说话——我屠了你!」 我察觉出来,北芒神君并不肯多用我的身体,可我没动——暂时,就把身体借给他吧。 北芒神君显然也察觉出来了,带着些对我的抱歉,那只温柔白净的手放在了龙女肩膀上:「别整天喊打喊杀的,给自己积攒些功德——我也放心些。」 龙女的身体一颤,连忙点了点头:「你不走,我就听你的。」 北芒神君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一下,龙女别提多高兴了,两只手死死缠在了我胳膊上,像是生怕大人离开的小孩儿一样。 接着,看向了漱玉师姑:「你答应过,把你知道的,关于四相局的事情说出来,现在,可以讲了——现在,你应该知道,你真正该恨的,到底是谁。」 我心里一动,他竟然还一直惦记着,替我问出这件事情来。 漱玉师姑一听最后这句话,瞬时就抬起了头来。 没错,她真正应该恨的,是谢长生。 这一腔的怨怒,终于有了出口。 她勐然抬起头来,咬紧了牙,秀丽的脸狰狞了起来:「屠神使者,对了——那些屠神使者!」 那只软弱无力的手,死死攥住:「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程星河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最近学会迷魂咒了是不是?用手一拍脑袋,就把她给洗脑了?」 哑巴兰立马说道:「什么洗脑——我哥这叫加持。」 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既然铁了心要报復,她抬起头来,眼里带了怒火:「我告诉你。那些屠神使者之所以要阻拦景朝国君,是因为怕他。」 原来,漱玉师姑虽然没有跟同门去处理四相局的事情,但是也在同门里,偶然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天,几个搜捕厌胜门的同门疲倦归来,倒茶的时候,她听见那几个同门议论:「四相局改局的事情——其实,不像是厌胜门做的。」 第1902章 还个公道 「不是厌胜门?」另一个岁数大的师兄盯着他:「那你说是谁?」 第279页 「这……」提出想法的那个皱起眉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谁也不能去猜测一些无凭无据的事情。」师兄缓缓说道:「上头说是厌胜,准有上头的道理——横竖厌胜的邪术,确实也害过人,没了就没了。」 「有件事情还是奇怪,」提出想法那个,性格特别较真:「不瞒师兄,追捕厌胜的时候,我见到了很多屠神使者。」 「屠神使者也参与了这件事情,有什么奇怪?」 「但他们不是为了抓厌胜来的,而是为了找东西。」 原来,有一天,一个厌胜门人被追捕不过,因为参与过修建四相局,往真龙穴附近躲,刚抓住了那个厌胜门人,无意之中,他见到许多煞神和屠神使者出现了。 较真的同门好奇,他们上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那些屠神使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可一无所获。 「这地方打不开。」 「能轻易打开,还叫什么真龙穴。」 「当初明明改局了——跟预先说好的不一样。」有屠神使者沉不住气了:「说是要在真龙穴给咱们留下一个后路,让咱们进去找东西的。」 但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屠神使者制止他:「隔墙有耳——你忘了,这些事情是厌胜为了夺取真龙穴的好处改的,跟咱们屠神使者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种欲盖弥彰,那就更坐实了。 较真的同门大吃一惊——对他们来说,这四相局是被施工的厌胜门以一己私利更改,导致整个局出了偏差,他们才来搜捕厌胜的,怎么还跟屠神使者有关? 于是他就悄悄逼问手底下的厌胜门人:「你们跟屠神使者,到底什么关系?」 那个厌胜门人大难临头,本来是宁死不屈的,可一听这人问,就皱起了眉头:「什么屠神使者?」 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真要是这样,大可以大唿小叫,请屠神使者来救自己。 改局的不是厌胜,那厌胜门的,就是一桩冤案? 他就迷惘了起来,那他们为什么要为虎作伥,推进这个冤案? 而这个时候,那些屠神使者又说道:「他会把那东西,藏在真龙穴吗?」 这些屠神使者上这里,原来是想要景朝国君某种东西。 跟其他人合作改局,也是为了那个东西? 「在真龙穴里倒是好事儿,咱们既然得不到,其他人也一样得不到,也算安全。」 「可那东西至关重要,万一哪天忽然冒出来,对咱们屠神使者来说,就是大麻烦。」 同门越来越疑惑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有一个屠神使者对着进不去的真龙穴嘆气:「你说,要是没有那个东西,他这一生,做个富贵闲人,倒是也不错。」 「谁让他有那个东西?那不是肉眼凡胎能拥有的,匹夫怀璧——反受其罪,再说了,他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只甘于做个富贵闲人?他真把四相局修好,咱们就完啦!行了,赶紧找吧。」 「真龙穴都打不开,怎么找?你们说,会不会——他放在了在琼星阁?」 一听见这三个字,那些屠神使者都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个说道:「谢大人已经去琼星阁了,只能等谢大人的消息了。」 「为了那个东西,花费这么多心血,如果真的落一场空……」 「反正他已经被关在真龙穴里了,那之前做的,都没有白费——那位大人那里,咱们也有个交代。」 「他本来就不该回来,逆天而行,就是这个下场。咱们回去復命吧。」 那个同门这才知道,原来,景朝国君是因为有某个很重要的东西,才被害死的——他跟屠神使者还有仇,屠神使者好像是和谁合作,才悄悄改了四相局,把景朝国君给压在真龙穴里的。 然后,把这一切,推给了厌胜门,自己择的一干二净。 等屠神使者走了,他就继续逼问那个厌胜门人:「建立四相局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们,到底是谁改了局?」 那个门人咬牙切齿:「我们全是照着上头的命令做的,为此,我们厌胜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们还想找到那个栽赃嫁祸的改局人,给厌胜报仇呢!」 说着,那个厌胜门人似乎是有了什么希望:「你也相信,我们厌胜是无辜的?」 较真同门再较真,也没有这种胆子。 「那你知道,景朝国君有什么对头吗?」 厌胜门人也见过景朝国君:「人家是国君,对头当然多得很,他那个位置,不知道多少觊觎的,不过……」 厌胜门人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景朝国君提起过,他建四相局,除了要报国泰民安,似乎,还要找回一个公道——也奇怪,他都做了国君了,有谁能不给他公道?」 那自然,只能是比国君地位还高的存在。 他就把这个厌胜门人送到了上头,认为那个厌胜门人也许能釐清这个冤案,可那个门人被送到了上头去不久,就离奇消失了,厌胜门的冤屈,依然没人洗刷,直到厌胜销声匿迹。 较真的同门总觉得,世上欠厌胜个公道。 师兄这才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定论,就不要再深究了。上头说是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既然跟屠神使者有关,更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门内这么大,谁也不能引火烧身。」 第280页 「我只是好奇,」较真的同门说道:「屠神使者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又要跟谁復命?四相局,又是谁改的?」 师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不再说话。 漱玉师姑看着我:「这件事情,我也十分好奇,所以一直对屠神使者很感兴趣,不久之后,就遇到了谢长生。」 不过,漱玉师姑并不知道谢长生说的祸患是谁,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些屠神使者口中的「谢大人」,直到最近,谢长生找到了她。 谢长生直接告诉她:「你惦记着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 第1903章 接你回家 她其实已经不信任谢长生了——可要说当年那件事,谢长生言出必行,又确实给了她引元丹。 而且,她现在的力量越来越衰弱,青年男子的阳气,也越来越不管用了。 她就没有别的选择。 谢长生告诉她:「你只要把那个邪神彻底消灭,你就有了个大功德,更别说,邪神消失之后,我们就会找到那个要紧的地方……」 过了这么些年,漱玉师姑多少也打探出了那件事情的纠葛:「你说的邪祟,就是景朝国君?你要找的地方,就是琼星阁?」 谢长生扬起眉头:「引元丹没有白吃,你也没有白活这么多年。」 「吃一堑长一智,」漱玉师姑冷冷的说道:「你欠我个真相,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你跟景朝国君,到底什么仇?」 谢长生一笑,就告诉她:「我们以前得罪过他,他要是回来,非得找我们报仇不可,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回来,至于那个东西嘛,就无可奉告了,总而言之,关乎我们生死存亡。」 漱玉师姑又问:「我听说,真龙转世,又回来了。」 「是啊,他运气好。不过这一次,就没那么简单了。你要是能拦住他,那就更好了。」谢长生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天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知道三界最有权势的主神之一,河洛?」 是水神,谁不知道? 难怪谢长生什么都敢做,原来是有水神在撑腰。 那对漱玉师姑来说,是太遥远太强大的存在。 「现今这个机会,能把握住还好,把握不住,就没机会了,」谢长生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漱玉师姑这就来到了小苍山。 她已经用自己的法子打听出了不死心的事情,正遇上了带着斩须刀的我。 她知道我是来找琼星阁的,不过她没打算跟我发生冲突,只想借用斩须刀,噼开不死心。 可她没想到,我竟然会站在龙女这一边。 我皱起了眉头——河洛? 「这样也好,」漱玉师姑那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我,咬牙切齿:「你听我的,咱们一起去找谢长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不,北芒神君却摇摇头,温和的说道:「你去不了了。」 漱玉师姑一愣。 是啊,她去不了了——她已经被天雷噼中,加上她吃了那么多青年的阳气,作恶太多,哪怕引元丹的能力,也消耗殆尽了。 我朦朦胧胧的看到,她身上堆叠着许多浅灰色的影子。 那些影子有的缠着她的脖子,有的挽着她的胳膊,看上去,极为亲近依恋。 也许,那些青年付出的,不管是阳气还是感情,都是真心的。 可数量实在太多了,几乎成了压在她身上的一团乌云。 不光如此,那些浅灰色的身影,开始你争我抢,想把对方从漱玉师姑身边推开,推不开,则有的拉着胳膊,有的拉着腿——简直,像是为了要占有她,要把她五马分尸。 时运高的时候,人有阳火,这些东西只能远远在后头,不敢靠近,但是时运一旦低下来,所有麻烦,就全来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是这样,其实灾祸早有伏笔,就等着一个机会。 我后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引元丹力量衰微,她的力量也衰微,看得出来,她勉强能觉出身体不舒服,像是不堪重负,不自觉的弯下了腰,但她已经看不到那些灰色的身影了。 程星河看清楚了,低声说道:「这个规模——够给战争片当群众演员了。」 漱玉师姑怕是扛不住了。 可她浑然不觉身上发生的事情,大声说道:「为什么去不了,我还能……」 她挣扎要起来,那些青年虽然见到了「前辈」,但还是义无反顾要过来扶住她,可她一抬手,把那些青年全部推开,自己手一伸,还想拽出引以为傲的金线,可金线却怎么也没出来。 龙女没弄清楚里面的事儿,她也不耐烦去听那么长的故事,只看着漱玉师姑这个样子,痛快了起来:「活该!」 说着看向了我:「你说是不是?这是她的报应!」 北芒神君却没看她,藉助我的身体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那个悬崖。 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是个我没见过的灰衣老人,背微驼,但是姿态依然仙风道骨,像是山上横长的松树。『』 他先是对我行了个双手过头的大礼,接着,看向了漱玉师姑。 「师妹。」 漱玉师姑回过了头,眼神一凝。 是——三清老人的同门。 灰衣老人靠近,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第281页 这一下,那些数不清的青年冤魂,冷不丁全部消散——简直跟阳光照进了云雾里一样! 我心头一震——这种净化邪祟的本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哑巴兰的嘴一下就大了,喃喃的说道:「他是怎么修出来的——他得打了多少邪祟?」 漱玉师姑抬起头:「师哥,你……」 灰衣老人眯着眼睛一笑:「接你回家。」 漱玉师姑愣住了。 「他们自然也想来的,可都忙着对付九尾狐——你也知道,咱们门内,三界平安为重,我就一个人来了,」灰衣老人看她的眼神,还是跟看孩子一样,有些宠溺:「师妹莫嫌寒酸。」 漱玉师姑望着灰衣老人,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屠神使者,谢长生——害我害的好苦……」 灰衣老人拍了拍漱玉师姑的背:「善恶终有报,个人各安天命——把自己活好,再想其他。」 说着,弯腰,背起了漱玉师姑,转脸又对我行礼:「以前,多有得罪。」 我不知道,这话是对我说,还是对北芒神君说——也或者,两个人都是。 龙女不干了:「就这么走了?没有这么容易!我屠了她……」 北芒神君用我的手拉住了龙女,温和的说道:「不过是一程路,让她走吧。」 我心里清楚,这是漱玉师姑最后一程路了,谁送,其实都一样。 北芒神君实在太温柔了。 灰衣老人点头,接着对我说道:「九尾狐的事情很快就会告一段落,咱们也很快会再见面的——我们欠您一个人情。」 这些修行的人,都跟公孙统差不多。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背着漱玉师姑离开了。 而北芒神君转脸看向了龙女:「我得请你帮个忙。」 龙女兴奋起来:「我能帮上什么忙?」 北芒神君指着我的额头:「这个地方,有个空洞,只有你,能帮忙补上。」 他是,想让龙女「借」给我金翅药龙的骨头,修补真龙骨,想起来更多事情! 第1904章 龙骨碎片 龙女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反手对着自己脑袋就下去了——仿佛不是摘自己的骨头,而是拔一根头髮一样! 我心头一震,为了北芒神君,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可那只手,被抓住了。 白藿香。 「我来。」 白藿香按着龙女坐下:「忍着点。」 龙女背后有了一道反光,半秒时间,白藿香已经把一个东西装好了:「成了。」 龙女迷迷瞪瞪回过头,满眼难以置信:「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转身,才露出腰部一道小小的伤口,但上面已经有一层药粉,正在迅速的痊癒。 「哎呀,这真是……」一个人影从后面窜出来,带着点谄媚:「能不能,给我也来点……」 白九藤。 哑巴兰身为一个护花使者,哪儿还忍得住,一只手就把白九藤的脑袋给推开了:「你以为街头试吃,见者有份?这是命!」 白九藤很委屈,但还是不死心,指着白藿香:「我能比她快!」 龙女一撇嘴,可视线落在了白九藤的袋子上,眼神一变:「你是治病救人的?」 白九藤察觉出来,立刻点头:「那是!」 说着,把包给抱起来了:「你看你看——咱们做鬼医的,那世世代代都是您金翅药龙的徒子徒孙!」 龙女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点了点头。 哑巴兰连忙说道:「你不要勉强……」 「不打紧,爹妈活着的时候说过,如果有绣着我们模样的袋子,那能帮就帮。」龙女对白九藤摆了摆手:「你可得快点——我还有要紧事儿呢!」 她不自觉的看向了我。 等了这么多年,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北芒神君说。 白九藤巴不得这一声,赶过来,果然也如法炮制,取得了一块龙骨——但看得出来,他十分贪心,那伤口比白藿香取的可大多了。 龙女也觉出疼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对着白九藤就是一个白眼。 白九藤四处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把一块东西给包起来了:「得罪,得罪……」 龙女欢快的蹦到了我面前来,抱住了我的胳膊:「告诉你,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山下有了好大的变化——那些人,虽然没有心肝,却能做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有会跳舞的小人,还有唿啦一声,能跑出飞快的铁龙,以前找来的驸马跟我说过,他们还有小铁盒子,能放会动的东西!我一早就想看,可左思右想,那些有意思的东西,要留着跟你一起看……」 北芒神君借着我的身体,温柔的跟她点了点头。 程星河也紧张了起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的二郎眼:「七星,你预备——怎么做?」 我却听到,北芒神君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心里跟我说:「多谢你,现如今等了你来——我给你指路,你去应该去的地方吧。」 我却担心了起来。 北芒神君,只剩下一颗心了。 他以后怎么办? 「你只管放心。」那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会去我该去的地方,你也只管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跟对我一样,很多公道,等着你讨回来。」 第282页 我的心一揪——好,那我一定会找到屠神使者,和屠神使者背后的元兇,帮你们把公道全要回来! 北芒神君笑了。 「你一定会做到的,但是记住,不光是我们的公道,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公道——不要再跟以前一样,为了旁人,独独忘了自己。」 以前? 刚想到了这里,心口忽然一阵剧痛。 像是心头,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剥离了出去。 灼热,剧痛,让人眼前发白。 「七星!」 天地翻转的最后一瞬间,一只手扶住了我。 程狗。 「正气水,快快快七星!」 就在这一瞬,一阵风声,忽然拔地而起。 我听到了草叶子和灌木枝干摩挲的声音,还有一阵子植物被揉碎的气息。 像是一个极大,极迅勐的东西,从我们身边,冲到了天上。 一个东西落在了我怀里, 在剧痛之中睁开眼睛,我哑然失笑。 竟然是龙女之前给我搓过澡的那个丝瓜络子。 这算是,饯别礼物? 很好。 北芒神君把龙女带走了,带到了什么地方呢?但愿,是个好地方。 他答应以后跟龙女好好在一起了,他既然答应,就肯定会做到。 「快点!快点!」 程星河在催白藿香,白藿香毫不客气一把将程星河推开,杜蘅芷也挤了过来,声音焦急:「有什么我能做的?」 「保持安静。」 一只手盖在了我额头上,我见到了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 托在那方手帕上,是金翅药龙的骨头。 这骨头,被按在了我额头上,手法是极其温柔的,可是,跟真龙骨融合的这一瞬间,一阵剧痛。 耳边一阵炸裂一样的耳鸣,隐隐还听到了惨叫的声音。 是我自己的声音吗? 整个人像是被旋风裹挟住,勐然出现了一大片揉碎的画面,好像现代艺术家的抽象作品。 这是——什么? 是那些,早该想起来的记忆。 其中一个最鲜明的画面,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鲜明,因为这个残碎的画面,是血红色的。 我看见了一大片如血的残阳。 我和一个人席地而坐,对着夕阳喝酒。 心情很舒畅,我喜欢那种馥郁的酒,也喜欢身边的人。 「四相局修建的怎么样了?」他转头问我。 「都还顺利——只是,青龙局是最重要的局,找不到镇物。」我也看他:「你来的也好,帮我想想法子。」 可以说,四相局能修建成功的关键,就在于青龙局。 只要青龙局的镇物够硬,其他三个局才能运转,托起真龙穴。 「叫我想法子……」那个人扬起头灌下酒,脖颈到下颌的线条几乎是雕琢出来的一样完美:「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 「笑话,」我也笑:「这一世,没有我不敢做的。」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个人对我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擦下嘴角的酒痕:「东海水神白潇湘——叫她来当镇物,四相局必成。」 哪怕是在记忆里,我的心也勐然一震。 第1905章 生死之交 「那不可能。」 对了,其实修建四相局的一开始,青龙局的镇物是早物色好了的。 但是,后来出了很大的变故,那个原本的镇物弄不到了。 「我知道,你对她有情,可你早该想想,这不是普通的地方,这是四相局。」那个人一侧脸,乌黑的长髮飘起,面前被残阳镀上一层血红,异常妖艷:「除了她,谁有这个能力?」 「我可以找。」我声音冷下来。 「既然四相局是亘古未有的大功绩,利好千秋万代,那没有主神,就撑不起来。」那人缓缓说道:「你没别的选择。」 「我说了,不可能,」我转过脸,声音冷下来:「让她来做镇物,亏你想得出来,哪怕四相局做成了,她怎么办?万千水族怎么办?」 「她心里若是有你,会甘愿为你做任何事,」那人一笑,几乎迷人心魄:「再说了——水神不过是个位置,空下来了,谁都能做。」 我没理他,喝酒,酒渗入肺腑,极冷。 他给我满上:「若想成大事,不能拘小节。」 我的酒杯挪开,斩钉截铁:「她不是小节。」 「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那人嘆了口气:「对你来说,成也仁义,败也仁义。」 以前——以前?景朝国君的以前? 心里一阵剧痛,是恨意。 没错,潇湘,对我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可我云淡风轻就把注意力转移了,不去想。 「我也不多劝你,四相局还是白潇湘,你只能自己选,」那人对着残阳晚风,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来:「时间不多了。」 我盯着那片残阳:「你是不是——该走了?」 那人眼睛一凝,但很快,对我也笑:「我可以走,不过,你记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是生死之交。」 是啊,何其幸运,能得到一个生死之交。 四相局确实要紧,可既然是我的野心,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该牺牲潇湘。 第283页 「还有,你得当心身边的人,」那人继续说道:「有些人,对你觊觎的是什么,你清楚。」 能坐在国君这个位置上,周围自然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点了点头:「知道。」 「如果,」那人忽然说道:「我只说如果,咱们如果也会反目成仇——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我抬起头,落日余晖让我眯起了眼睛:「咱们?咱们不会。」 那人笑:「凡事无绝对——哪怕太阳,也要东升西落,何况人呢。」 我也笑,坦荡而爽朗:「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只管尽全力。」 心里一阵锐痛,眼里一阵发酸。 我知道,那一天,确实来了。 他转身要走,但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那个琼星阁,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答道:「是一个人带我去的——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姑娘。」 「美吗?」 「很美。」 「能找到琼星阁的,大概不是普通人。」 「是啊,从琼星阁里出来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怪怀念的——还不曾谢谢她。」 依稀是有个印象,那个娇俏的背影,穿着葱绿的袄裙,融入到了山色,不见了——简直像是个山神。 「什么时候,带我也去琼星阁看看?」那人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渴望:「靠着琼星阁里的东西,你才当上国君的是不是?」 「我答应那个姑娘了——不带着除了师父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去。」 那人皱眉:「我也不行?」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那个姑娘当初说——这个地方,是只属于我的,露在外面,会带来灾祸。 可那个地方为什么是属于我的? 里面有很多东西,就是靠着那些东西,才能修建四相局。 挺像是继承了一笔遗产。 「那地方的东西确实很好,但要当心,别招来灾祸。」他也云淡风轻,可这种云淡风轻下,总像是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 「知道。」 「国君!」 远处传来了唿唤的声音。 是一个仙风道骨,眉尾有痣的人。 江仲离。 「还请国君,借一步说话。」 我站起来过去,就见江仲离戒备的看着那个跟我在一起喝酒的人。 到了山后面,江仲离谨慎的说道:「还请国君,千万不要跟这个人走的太近。」 「为什么?」 「他是个——煞神。」 只要有煞神出现,一定会有灾祸。 「谢长生?他是我的朋友,认识了很久。」我一笑:「我信得过他。」 江仲离却忧虑了起来,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 「什么事儿?」 「有要紧的人物来访。」 我越过江仲离的肩膀,看到了一个仪仗。 那个仪仗,极为眼熟。 精緻的刺绣纹章——河洛。 她来干什么? 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那件事情,改变了景朝国君的一生。 「七星!」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又是一片血色鲜红,把天空染的火烧火燎,跟记忆里面,几乎一模一样。 太阳落山了。 跟我和谢长生喝酒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和他,果然是朋友,还是什么生死之交——可笑,简直是见怪不怪,他背叛了我。 「你没事吧?」程星河还用指头戳了我好几下,跟修车的检查车胎一样。 「你要是别戳,我就挺好。」 白藿香仔细观察我的眼睛,也高兴了起来:「真龙骨,已经长出来了很多了。」 不光如此,觉出来,金龙气的力量也更大了。 哑巴兰也凑了过来,很兴奋:「哥,我看你似乎也帅了许多——差不多能赶超江辰了!」 身边就是池子,转脸看见侧影——其实五官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可整个人,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跟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竟然十分相似。 程星河赶紧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有什么财产遗留问题没有?」 一想,真龙骨微微还是有些痛。 白藿香立刻推开程狗:「你着什么急?那些记忆不可能一下全部恢復,这下子,能循序渐进就很不错了。」 是啊,我的真龙骨长的越来越好了,可出乎意料之外,窥伺到了这里承载的记忆,却并没有想像之中那么高兴,心里却有些发疼。 像是陈年的内伤发作了。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琼星阁去了?」程星河摩拳擦掌:「那地方,肯定很多值钱的东西,到时候去了,让小绿饱餐一顿。」 第1906章 消失星辰 小绿挺高兴,难得的「哌」了一声,程星河一惊:「这玩意儿会吭声?我一直以为是哑的呢?」 说着就去捅小绿的嘴,小绿不认他,一口咬下去,程星河嗷的一声叫唤了出来,把手甩的跟帕金森一样。 哑巴兰帮忙,小绿张嘴一呕,吐了俩人满头绿汁,白藿香一下就乐了:「该!」 程星河一边往下抹一边说:「你懂什么,想想生活过得去,身上总得带点绿。」 哑巴兰不买帐:「要带你带,别带我。」 第284页 苏寻给哑巴兰递了一包湿巾,哑巴兰很多地方看不到,不好擦,他嘆口气,帮哑巴兰擦干净了。 唯独金毛深情的看着我,一张嘴,露出了满口哈喇子。 好么,你看我骨头长起来了,口味更佳了? 我伸手去摸金毛的脑袋,金毛盯着水池子嘆气——意思像是在说,龙女就这么走了,又没吃上龙脑。 你要樟脑我倒是可以给你弄点。 金毛又是一口嘆气,接着抬起头,看向了杜蘅芷。 金毛似乎挺喜欢杜蘅芷的。 我一转脸,看见杜蘅芷正一个人蹲在水池子边画图。 对了,自打刚才醒过来,就没看见她。 白九藤凑过来,小声说道:「杜家千金跟你订婚了是不是?啧,这有名分的就是不一样。」 「怎么了?」 白九藤就告诉我,我被龙女骨头治疗的时候,杜蘅芷一直在后头守着我,一开始是想靠近的,可看出来白藿香才是真正能帮我治疗的,而程狗他们跟我又是生死之交,自己一个人在后面发了会儿愣,就悄悄走到了后头来了,可视线一直没离开过。 直到刚才我醒过来,确实是没事儿,她才松了口气,眼看着白藿香在我身边,她虽然表情有些不自在,可还是一个人躲在了后面,开始在土上画图——像是星星的排列顺序。 我心里一动。 她是惦记着,我马上要开始找琼星阁了,立刻就要开始给我做准备。 「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白九藤摇头晃脑:「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风范,跟名牌货一样,有保证——怎么也比小作坊里出来的好,话糙理不糙,你明白就好。」 我心说你这什么屁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怎么能物化? 不过就白九藤这道号的,估计还是上个朝代的思想,跟他说他也听不懂。 我盯着他鼓鼓囊囊的包:「说起来,你本事挺大,刚才给龙女动手脚了吧?」 白九藤脸色一凝:「呀,李先生何出此言呢?」 别人不知道,我倒是知道——龙女最恨的,应该就是鬼医了。 她双亲都是因为鬼医而死的,还能痛痛快快说什么「爹妈说,给帮助些人治病救人」? 龙女见人就屠,你让她救人? 这些事情,是北芒神君给我看的,其他人全不知道。 别人看着很正常——鬼医们把金翅药龙奉做纹章,也许也是从那个鬼医开始的,他害死了龙女她妈,心里有愧,才普度众生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盯着白九藤:「你只告诉我,是什么手脚。」 白九藤对上我的视线,本来手头有个小动作,可瞬间差点跪下。 那种不怒自威——恍然,跟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一样。 然后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李先生的眼睛,别人没服气,我白九藤是服气了!」 这东西圆滚滚的,颜色灰败,有点像是个变质馒头,但是触手滑腻,又有点像是个长得噁心的肥皂。 而这个东西,散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味道——说不出香臭,但是那个味道,出人意料的让人心旷神怡,似乎心情一瞬间就变好了。 「这是欢喜石,」白九藤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只要把这东西的粉末搁在了灵物的耳朵里,那有求必应。」 这不就跟迷幻药似得? 我瞅着他:「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们做鬼医的,上头自然是卖野药的。」白九藤哈着腰,一伸手把我握着欢喜石的手盖住了:「您别生气,这东西就当我孝敬您的!」 别说,这东西搞不好还真能派上点什么用处。 而且,说起「野药」来,我还想起来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高老师的?」 「高老师?」白九藤皱起了眉头,忽然一拍大腿:「那我还真认识,在南三条见过一次,是不是腿上好多疤那个!」 没错,高老师当初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时候,脚上留下了不少疤痕。 我顿时有点激动:「你能联繫到他吗?」 白九藤想了想:「我下次去南三条,帮你扫问扫问……不过,你怎么认识那种人?」 「哪种人?」 「大魔头啊!」白九藤压低了声音:「整个批发市场,就没有一个敢得罪他的,地头蛇见了都让道儿,我也问过,老小子什么来歷?可没人告诉我,就让我千万别招惹他。」 我心头一紧,大魔头?就高老师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 我身边的人,似乎每一个,身上都藏着点什么秘密。 「咳咳……」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人小心翼翼的咳嗽了一声。 一转脸,我差点把他给忘了——是被龙女掳掠过来的那个驸马。 他运气倒是好,要不也得成了个人俑。 他瞅着我,先道谢,接着小心翼翼:「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那正好,」白九藤跟找到了藉口似得:「我正好下山——带他一路!」 「下山?」我看着白九藤:「你找到不死药了?」 「嗨,不死药不就是金翅药龙嘛!」白九藤看着这个山头,嘆息了一声:「金翅药龙灵性大——她所在的地方,四处都是土精子地茯苓,不过,她这一走,这地方可就算是废了。」 第285页 没了龙女的灵气,这地方的药材,也会逐渐枯竭,土精子们搞不好得搬迁。 不过,我还是觉得疑心:「你上这地方来,真的没别的原因?」 白九藤啧了一声,却不敢看我的眼睛:「这不是,谁都得有点隐私嘛——眼看着你们有事儿,我就不打扰了?」 我盯着他的背囊:「拿了小七的骨头,你用在正路上还好——要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当心。」 白九藤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白九藤连忙说道:「今天咱们算是个缘分,改日,改日肯定能再续前缘!」 这会儿哑巴兰把身上的脏污擦下去,也过来了:「别拿自己太当瓣儿蒜,谁跟你个糟老头子再续前缘?」 因为白九藤狠挖了龙女的骨头,哑巴兰作为护花使者来说,很不高兴。 白九藤赔笑,眼巴巴的望着我,我也就点了点头。 白九藤如蒙大赦,跟我们摆手,带着驸马就走了,生怕谁追上他似得。 哑巴兰皱着眉头:「我老觉得,这老东西不是玩意儿——连那么漂亮的姑娘都能下刀子,这么狠的心,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也未必,我捏住了欢喜石,有种直觉——说不上什么时候,他可能会帮上我们的忙。 这个时候,杜蘅芷似乎是累了,不由自主直起了腰。 我过去了:「星图辨认出来了吗?」 程星河也凑了过来:「你们家不是专看星星吗?这是马失前蹄了?」 杜蘅芷皱起了眉头:「之所以辨认不出来,是因为一颗星星不对劲儿。」 星星?对了,之前,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杜蘅芷指着一个地方:「你看,就是这一颗——现在,这个星星消失了。」 我说怎么之前一直觉得奇怪呢,原来问题在这里——我从来没见过那个星星的存在,简直跟凌尘仙长杜撰上去的一样。 第1907章 龙脉发源 「这个星辰的位置,至关重要,是开门星,」杜蘅芷说道:「如果能看到这个星星,咱们才能找到确切的位置。」 所谓的开门星,在星图之中,简直跟钥匙的作用一样,就要靠着那个星星,去定准穴口。 辨别不出开门星,那地方就在你眼前,你也找不到。 之前屠神使者一直找不到琼星阁,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夕阳沉没了下去,天空染上一层黛青,星斗开始逐渐露头。 「不会真是这张图搞错了吧?」程星河弄明白了,就开始在那个星星上抠:「哎,你们说,会不会根本没有这个星,这地方是凌尘仙长掉上头的饭粒子?」 杜蘅芷听了这么无厘头的话,露出很无语的表情。 「你这思路真优秀,莫非李白是你舅?」我立马把他的手给拉回来了:「你就一张脸,省着点丢。」 程星河不情不愿的把爪子缩回来:「那这也不能凭空搞个星星出来——没准老天爷甩籽儿,成流星了?那早掉下去了,上哪儿找去?」 老天爷又不是大鲤鱼,甩你大爷的籽儿。 白藿香抬起头:「杜天师,那个开门星,叫什么名字?」 杜蘅芷答道:「北芒星。」 我一下愣住了。 白藿香看出来了:「你知道?」 对了,北芒神君之前一直把不死心寄存在我身上,他们全不知道北芒神君的名字。 难怪——难怪他说,要给我指路! 我立刻拉住了杜蘅芷:「之前一直没观测到,是不是?现在你再试试看。」 杜蘅芷眨巴了眨巴眼睛,但听我的话,还是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也愣住了。 天空已经黑成了墨色,那个空白的位置上,隐然出现了一颗之前没见过的,明亮的星辰。 「北芒星……」 杜蘅芷一下高兴了起来,转脸看着我,十分自然的抱住了我胳膊:「你怎么弄出来的?」 程星河把咬了一半的鱿鱼丝拿出来,也傻了眼:「人家吐个唾沫是个钉,我儿子吐个唾沫是颗星!」 哑巴兰比我还得意:「这还用说,我哥真龙转世!」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不是我弄出来的。 仔细一看,那颗星辰附近,还有一个略小的星辰,跟北芒星依偎在一起。 杜蘅芷也看见了,兴奋起来:「还有一颗新星星……不过,这是什么星?」 既然是新星星,那我们就是最初发现者了,有命名权。 「要是给它起名字,」我一笑:「叫龙女星——不,叫小七星吧。」 龙女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北芒神君——原来,是北芒星君。 交相辉映,互相依偎,离尘世间的喧嚣远远的,这样真好。 「哎,你看。」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龙女池倒影出了璀璨夜空,池子边,出现了许多影子。 是——那些被龙女引来的「驸马」。 他们缓缓的在星光下往山下飘荡——像是天上的星辰,给他们指引了方向。 这些,又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呢? 我跟程星河一点头,给他们祝祷起了《太上救苦经》。 那些影子面前,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光晕,像是给他们照亮了一条道路——不知道他们的因果是什么样的,希望以后能转入个好的轮迴。 第286页 这种经文能给死人引路,得到很大功德,但是也很耗费精气,等把那些人超度离开,我们几个也挺累,而杜蘅芷专心找位置,我们就休息下来,看天。 满天星斗纷繁美丽,四周都是草木的香气。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也躺在这种地方看过星星。但身边的,是潇湘。 但是,我们那个时候交谈了什么? 有模煳的印象,但暂时还没想起来。 心里一直像是扎了一根刺——谢长生说,她以前害过我?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直也不肯提起? 一开始,说是十天会回来一次,可已经过了很多十天了,她在东海,又有没有受委屈? 「程狗。」 「嗯?」 「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程狗转过脸,一双二郎眼亮的吓人。 「有吧。」 「比如说呢?你有什么秘密?」 「你傻啊?告诉你了,还能算是秘密吗?」程狗白了我一眼:「今天你爹心情好,优惠放送,免费赠送你一个——上次江采萍给你买的新内裤,你不是找不到了吗?是你爹穿走了。」 妈的,这悬案总算破了:「你大爷,江采萍说那是外国进口的,我还没穿过呢。」 「你要是穿过,你爹自然就不会穿了,怪你自己。」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我一下就笑了。 只是,还惦记江采萍,玄武局上失散,也不知道她上哪里去了。 程星河心满意足的嘆了口气:「今晚星光真好,想吃麦辣鸡腿堡——是不是出口成章?我要活在古代,没李白啥事了。」 苏寻也看星星,比较哪一个最亮。 其实星星跟人一样,看上去大同小异,其实哪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白藿香没闲着,在摘这里的药,有个土精子扑出来要咬她,没等白藿香抬手,金毛挺身护在了她前面,歪着头邀功请赏,结果又出来好些土精子,金毛撒欢的去追,像极了狗拿耗子。 哑巴兰精力过剩,在后面跟金毛四处跑跳。 「哎,哥,你看这是什么?」 哑巴兰指向了水池子后面的一个碑。 那个碑像是经常被擦拭,干干净净的,连镂刻的碑文都被磨光滑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来,碑文上头写着,北芒神君的生平。 碑有断裂的痕迹,显然,这个碑是从别处「掰」下来的,能有这种蛮力,这种动机的,也只能是龙女了。 碑文的内容是——有北芒星出现的时候,都是平安的时候。所以本地人,奉北芒星为平安神。 我们之前也遇上过神,有些神被人遗弃,变成了迷神和邪神,可同样的境地下,北芒神君还是满心悲悯。 「为什么北芒神君没变成迷神?」哑巴兰皱着眉头:「他怪可怜的。」 时常有人说,好人,多数都很愚蠢——为什么要对他人好,为什么要为其他人活着? 这些人往往还沾沾自喜,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是被好人荫蔽着,而不自觉。 因为他选择作神,就恪守神职。 我把碑又擦了一遍。 这个时候,杜蘅芷抬起了头来:「找到入门的位置了!」 我们都回过头来,就看见杜蘅芷的罗盘,指着一个位置。 看清楚了,我们倒是一皱眉头——指着的,竟然是龙女池! 哑巴兰脸一青:「什么意思?要下到这里去?」 还想起了——龙女之前对我有过邀约,说带我上池子下面玩儿,底下有好玩儿的地方。 难不成,琼星阁在水下? 「好傢伙,这景朝国君真不愧是基建狂魔,名山大川,五湖四海,就没有他不搞建筑的地方,」程星河皱起眉头,苦着脸:「怎么下去?水灵芝草?那玩意儿我都吃伤了——还害怕。」 随时都怕失效。 我盯着那个深潭,说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我。 水底下——在水底下,要怎么修建建筑物?还是,沧海桑田,以前的山,现在变成了水? 脱下衣服,含了避水珠,我就一头下去了。 可身后噗通几声,程星河,白藿香,杜蘅芷,金毛全下来了。 别说,这水的灵气极盛,但凡含着避水珠,简直是心旷神怡。 再往下一看,就觉出来了,这好像不光是个深潭——竟然像是连着一个龙脉的发源地。 第1908章 鱼腹之下 想仔细看看,程星河就在后面揪着我,给我比划,说他有点晕水,让我快点找。 早让你在上头等着,你又不听。 那就回来再看,我从小绿嘴里掏出了一个天花放在水里,天花炸开,黯淡的光线把水底下照的一清二楚。 这个潭极深,几乎见不到底。 水里飘扬着许多水草,长的都极为茂盛,看上去是很好看的,只可惜对我们来说,这东西是一种危险,一旦被缠上了,越挣扎越紧,许多会水的就是这么把命搭进去的。 还有很多水底下的东西,专门喜欢拿这个绑人脚踝,来恶作剧——我在水神宫就遇上过几个海猴子专干这种营生。 回头跟他们比划,他们都点头,意思是手里都有锋利的东西,真碰上也能割开。 第287页 往下沉过去,就看见底下有大团大团的黑影,动作极其缓慢,好像乌云一样——有小渔船那么大。 程星河眼尖,立马给我指点,意思是,大鱼。 是啊,看清楚了,有鳞有鳍,正像是放大的鲤鱼。 只是这个个头——这是成精了吗? 程星河立马继续比划,意思是弄上去肯定值钱。 这货在山上呆的时候长,不懂,越大的鲤鱼,吃起来就越粗糙。 这地方水质极好,灵气又足,难道是这些鱼没有天敌,成长都不受限制了? 看它们的姿势,都挺缓慢的,加上我们都熟悉鲤鱼的习性,就打算从那些大鲤鱼中间穿行过去。 程星河手欠,依依不捨的在一个大鱼身上摸了好几把,意思是这鱼肉要是老,可以片了烫火锅吃。 你刚才那么多鱿鱼丝都吃狗肚子里去了?鱼永远是游的,你永远是饿的。 我还要往里游呢,忽然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 我们俩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他一抬头,我就觉出来劲头不对,心里一紧,立马回过头来。 果然,他指着那些大鱼的鱼鳞,叫我细看。 仔细一看,我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那些鱼鳞的缝隙之中,竟然嵌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光芒——金屑? 程星河别提多激动了,两只手翻的跟螺旋桨似得,不断比划着名,发财了,这地方是不是有金矿? 不对,如果是金矿,那这里的金屑应该是不规则的,还会有很多杂质,可鱼鳞缝隙里的金屑,分明是纯度极高的,而且边缘也奇怪,倒像是什么金制品碎了造成的。 杜蘅芷也靠近了,跟我比划,这金子不大对劲儿,附近保不齐真有什么遗蹟。 难不成——琼星阁里很多财宝,被大水冲出来,成了渣子,被鱼滚身上了? 我倒是想起来,龙女搁在荷包里的龙骨金来了。 程星河哪儿管这么多,立马就想找到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可这一瞬,我们几个踩着水的身体,勐然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一大把泡沫在我眼前炸开,坏了——水里还真他娘有东西。 一抬头,一个大鱼对着我们转过了身。 看清楚了,我就愣住了——这个大鱼的肚子上,有个圆圆的东西。 五官俱全,赫然是一张白森森的人脸! 不光如此,那张人脸的嘴勐然张开,露出了满口白森森的牙,对着我们就咬过来了。 你大爷的,我可能真是天煞孤星下凡,到哪儿都不安生。 回手要拔出七星龙泉,一个身影蹿了出来。 浑身金色在水里丝丝扩散,赫然还挺威武——金毛。 这一下,就撞在了鲤鱼的人脸上,那张脸整个扭曲,眼珠子暴凸出来,偌大的身体,被一头顶出去了老远,掀起一波好大的暗涌。 金毛长得像狗,其实平时跟猫一样,天天拿自己当个大爷,窝哪儿就睡,往往我每次差点被邪祟给吞了它那还打着唿噜呢。 今天在水里睡不了觉,倒是挺勇勐的。 我刚想夸它,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脚底下有东西——果然,是那些长而光滑的水草。 程星河他们手里都有东西,但是被水波一冲,身体都不稳,而且意料之外,那水草极韧,似乎不好割开。 这地方什么玩意儿都能成精还是怎么着? 我立马抬起手,想把那些水草给削开,可一抬手,身后的水又是一阵汹涌,回过头,好么——数不清的人脸鲤鱼,无声无息的拥在了我们身后。 杜蘅芷立刻跟我比划了一下「怨鱼」。 程星河立马比划,意思是他看着也像是怨鱼,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所谓的怨鱼,是因为鱼是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以前的年代,有时候会有重大灾害,许多尸体被沖入水中,那些多是水鬼怨尸,怨气不化,让鱼给吃了,鱼身上也会产生怨气,并且吃了怨尸的肉,就开始喜欢上这一口,有时候人在桥边岸边走,它们就冲上去把好端端的人拖下去吃了。 这就叫怨鱼。 怨气越积累越多,这东西能耐也就越来越大,有的甚至能在身上滋生出人脸的模样,躺在水里,装成溺水的人,跟岸边求救。 怨鱼吃的人越多,那滋生出来的脸也就越好看。 岸边人一看,好么,一个大美女落水了,楚楚可怜,这还了得,衣服都顾不上脱就得下水,一下去就得成了干粮。 跟之前遇上的钓人鱼差不离,钓鱼者,鱼恆钓之。 只是怨鱼不可能太大,有胳膊那么长算了不起了,因为个头太大目标也大,在淡水里不好生存不说,也容易被人抓住。 这地方的怨鱼似乎不怕人抓,这得吃了多少人,长这么个个头? 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那么多人吃? 刚想到了这里,那些人脸同时暴睁开了眼睛,对着我们就冲下来了。 金毛窜起来,犹豫一道打在了水里的金光,对着那些怨鱼就冲过去了。 最前头几个怨鱼哪怕个头大,也被金毛直接掀翻,几张人脸被撕咬了下去,张开大嘴,我们在水里,也听到了一阵子震耳欲聋的锐叫,跟指甲刮毛玻璃一样,别提多牙碜了。 后面的怨鱼倒是挺团结,一看同伴倒霉,一头就冲过来了。 第288页 等的就是你们,七星龙泉出鞘,金气勐然从刀身上炸出,一瞬间,几乎把水面全部切开,哄的一声,一整潭的水全部震颤起来,数不清的亮光放射溅起,犹如天女散花——是这些怨鱼的鳞片。 这一瞬,水勐然就冒出了大团红色,犹如绽放的烟花。 那些怨鱼勐然撞出去了老远,把绿莹莹的水域全部扫干净,好几个直接分崩离析,有几个靠后的倖存者,转过脸,肚皮上的人脸表情跟名画「吶喊」一样,显然被吓住了。 白藿香的眼睛别提多亮了,杜蘅芷也是一样,我回过头,就把她们脚上的水草全削开了——这一下,如摧枯拉朽。 但手头的触感,平滑之外,觉出一种中间有一点阻隔感。 果然,水草被拦腰截断之后,冒出了一团一团的鲜血。 水草中间,赫然是骨头一样的白色。 程星河立马比划——死人草? 吸人血长大的水草,才会抓人吃血。 有手指草和怨鱼——这个地方,曾经死过很多人。 这地方,难不成闹过什么大灾? 这一小片水域是被清理干净了,但是触目所及,还是盘根虬结的水生植物,和永远望不到的底。 我比划说大家小心点,就继续往下游,可这一下,我眼角余光忽然就觉出来,身后好像有个人。 这次下来的,只有白藿香程星河杜蘅芷,还有金毛,可他们现在都在我面前清理水草——身后的人,是谁? 我勐然回过了头去。 第1909章 百爪蜈蚣 可一回头,身后只有数不清的水草,根本就没什么人影。 杜蘅芷觉出来,拉了我一把,意思是问我有什么事儿? 我摇摇头,比划说那些水草群魔乱舞的,我看错了。 杜蘅芷眼光很敏锐,显然也察觉出什么来了,不过听我这么说,她什么也没问,只点了点头。 程星河早不耐烦了,就用凤凰毛卷我,意思是赶紧走,找金子去。 我回过头来,跟着他们就继续往下。 这一往下,那些怨鱼觉察出来,吓的纷纷后退,再也没有一个敢靠近的。 而往下这么一游,发现金毛也频频往后看, 果然不是我多心,身后肯定是有东西。 可也怪了,是什么人?水池子口,有苏寻和哑巴兰守着呢。 难不成——是水里的东西? 继续往下走,程星河放了好几个天花,拼命去找金屑。 果然,目之所及,水里很多地方,隐然有金色的痕迹。 程星河四处去捞,可那些金屑太小,到手就沖没了,我想乐,记起上学时候看过的伤痛文学,想跟他说,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可惜没法开口。 越往里,异物越多,怨鱼不用说了,大概因为我们身上染了之前怨鱼的血,带着水都沖不走的腥气,怨鱼觉察出来,跟狗怕吃狗肉的人一样,吓的纷纷躲到了一遍去了。 除了这种巨型怨鱼,还有很多异物,赖头渔女,八爪郎君,石头秃子……琳琅满目,都是水里的妖邪。 群英荟萃,邪祟开会。 它们的个头虽然也比外头的大,但比怨鱼小的多,怨鱼这么一躲,正好把水里的杂物都给清开了,省了不少事儿。 那些妖邪看怨鱼躲着我们,也都不傻,就都蹲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静观其变——很像是观察猎物什么时候死亡的秃鹰和猎犬。 一旦你弱了,这些东西,一定会一拥而上,分食尸体。 程星河扫了那些东西一眼,跟我比划,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噁心人。 我们也不能下来就大开杀戒,为了节省时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过,越往下,那些金屑也就越多了。程星河一把薅住了一个赖头渔女,从它头上的疮疤里抠出了几块指甲盖大的金屑,也顾不上在水里扩散的脓汁,别提多高兴了,可那个赖头渔女挺不高兴,挣扎起来,被程星河兜头一拳,脸都打歪了,就求助的看向了自己的男伴。 男伴妖怂志短,没跟言情剧男主一样挺身而出,而是假装没看见,用手去撩拨另一个赖头渔女的头髮,程星河手里这个见状大怒,程星河一撒手的,都顾不上跟程星河报仇,箭一样的窜出去,三个东西当时就撕扯成了一团。剩下的同伴喜闻乐见在一边拍巴掌。 程星河看的很开心,跟我比划这不比霸道总裁恶毒女配狗血? 这些邪祟,是从人的怨念之中产生的——从虚无之中来,却被人怨念影响,有了人的劣根性。 难怪人是万物之灵,因为人,影响了世上多少东西? 再往下,不光是金屑,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残片,也像是什么完整的东西上炸下来的。 程星河顺着就找,疑心能找到比金屑更值钱的东西,也不怕水了。 我也奔着下头细看,白藿香也皱起了眉头,打手势说这地方是不是也太深了? 是啊,抬起头,离着水面已经极为遥远了,没有水灵芝草和避水珠,我们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我点了点头,表示速战速决,这个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底下似乎有一个模煳的轮廓。 杜蘅芷也看出来了,拉了我一把,比划了起来——像是个门。 琼星阁的门? 我立马拽住了程星河的裤腰,就把他往下拖,附近许许多多邪祟的脑袋都凑了过来,看着我们的眼神,好奇而又贪婪。 第289页 果然,越往下,越清楚,那个大门上,镂刻着繁复的纹章。 程星河也直了眼。 还没到看清纹章的距离,可我心里已经有了熟悉的感觉。 这个大门上,刻的是九,龙云纹。 这种九,龙云纹,要么是国君能用,要么——是比国君身份还更高的存在。 对。真龙骨的记忆很清楚,九,龙云纹中间,有一轮旭日。 在那轮旭日中间,有开门的秘密。 程星河弄清楚了之后,指着真龙骨挑起了大拇指,比划说你这不是真龙骨,是个移动硬碟。 我们还挺高兴,可这一瞬,我忽然觉出,身后有点不对劲儿。 像是有——煞气? 一回头,只见一个巨大的东西,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那一恍惚,仿佛二月二的时候,翱翔在天上的巨型蜈蚣风筝。 那东西是长条状的,两侧是数不清的爪——不对,是胳膊。 我看到,那些胳膊上,有狰狞的指甲。 这个东西的速度——有九丹! 好快! 我立马抓住了程星河,就把他们往下推,就在他们被我推开的这一瞬,那东西对着我身侧就抓了过来。 像是一个巨大的髮夹,直接从程星河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穿过,我看到,这东西数不清的「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刺。 我一脚蹬水,在最后半秒,从这东西的「怀抱」之中蹿了出来,「当」的一声,那些刺险险刮在了龙鳞上,在水里也是一声锐响。 隔着龙鳞,也是一阵锐痛。 这种锐痛十分奇怪,像是数不清的尖锐丝线,扎了进来。 坏了,我心里一提,这玩意儿他娘还有毒! 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东西阴森森一张大白脸,好长一条舌头,对着我鼻子就钻。 这东西挺讲究——知道鼻孔通着脑髓,这是要吃人脑子! 我偏头躲开,那舌头从我脸边擦过,一瞬间,水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团颜色。 想回头跟程狗他们比划,让他们小心,而这东西奔着我一包,只听「哗啦」一声,旁边那些妖邪,似乎等这一瞬已经等了很久,争先恐后,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想搭乘顺风车,分一杯羹。 凤凰毛啪的出手,打翻了一片小邪祟,可这些邪祟数量实在太多了,又沖的极勐,真不太好对付。 看来这个大蜈蚣,在水里地位不低啊。 小邪祟们全是狐假虎威,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东西的内丹给掏出来就行了。 第1910章 水下旋涡 不过,我还想起来了,这是水里的东西,怕不怕麒麟玄武令? 为了这点功德,能不对这种大灵物下杀手就别下了。 我伸手就从小绿嘴里,把麒麟玄武令掏了出来,对着那个怪东西的面门上一怼。 搁在东海,谁看见不得给我跪下? 可没想到,这个大蜈蚣瞅见了,愣了半秒,接着恼羞成怒似得,一条舌头对着我就缠过来了。 这下出乎意料了。 这些东西不是水族,还是——潇湘被废黜之后才修行出来的,根本就不知道怕? 我歪过头闪开,果然,其他那些赖头渔女什么的,也不认识麒麟玄武令。 那没辙了,我只好不客气了。 一把抓住了斩须刀,金气炸起,对着大蜈蚣就削了过去。 不愧是九丹灵物,壳子极硬,那些手腕子不知道斩须刀的能耐,竟然还竖起来想挡住。 可惜一碰上了斩须刀,那些长着刺的手爪子,全部分崩离析,硬壳子在水里「咻」的划过,撞出数不清的白浪。 那一瞬间,跟枪林弹雨似得,瞬间把那些争先恐后往这里游动的小邪祟贯穿了不少,全挂在了水里,像是一个个标本。 这一下,把所有的小邪祟全给震慑住了。 大蜈蚣就更别提了,那双巨大的眼睛勐然翻到了下面,盯着自己的伤口,有了一瞬凝神。 我抬起头盯着它——怕了,就赶紧滚。 但这个玩意儿比我想的更烈性,下一瞬,上半身暴起,数不清的胳膊张开,对着我就扑下来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嗤」的一声,斩须刀带着龙气,将面前一切,全部噼开,旁边的礁石,也瞬时粉身碎骨。 刀锋掀起一阵金气,锋锐凌厉的对着大蜈蚣坚硬的壳子就扫过去了。 「咔」的一声脆响,大蜈蚣偌大的身体,勐然一分为二,它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半截身体,失去了生命力,勐然坠入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水里。 凤凰毛在水里也炸起了一股子橙色的凤凰火,直接把一圈小邪祟清除,还有数不清的小邪祟想趁机过来,杜蘅芷手一撒,数不清的白纸小人从她手里扩散开,灵气四溅,直接把小邪祟掀翻。 再有小邪祟,白藿香在最后面,反手就是一把针。 程狗借力,失重一样漂浮到了我上头,倒挂着,以一种自认很帅的姿势,回头给我挑了个大拇指。 其实程星河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他的沙雕,总会让人忽略他的颜值。 白藿香和杜蘅芷也看见我砍断了大蜈蚣,都高兴了起来,可下一秒,她们俩的表情同时一僵。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身后本来应该静止的水,微微有了波澜。 第290页 煞气。 程星河也看清楚了,连水里不能说话都给忘了,张嘴就想提醒我,结果满口的水灵芝直接就飘出来了,赶紧一只手往回塞,另一只手抬起来打手势:「后面!」 回过头,蜈蚣巨大的上半身挣扎了起来,所有残余胳膊根根炸起,一头对着我就撞了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是名不虚传。 我侧头闪过去,看来,只要这东西内丹还在,那碎尸万段,也能活下来。 杜蘅芷和白藿香立刻就想往上沖,金毛也抖动着一身的毛要冲上来,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大蜈蚣浑身的胳膊炸开,跟蒲公英的毛一样,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离开了身体,那些胳膊也跟壁虎尾巴似得,是活的! 程星河一愣,我现在还记得,后来他回想起了这一瞬,就一个想法——他娘的好像航母发射战斗机一样。 那些胳膊,奔着他们抓的,全是要害。 我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是真的不想活了。 只是,我看不清楚,内丹到底在哪个位置? 回头跟程星河比划,程星河转过脸想帮我看,可一瞬间,也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坏了,四相局被破开,他这二郎眼时灵时不灵的,正是没看清楚的时候。 来不及了。 我一头撞上去,挡在了大蜈蚣前面。 程星河他们都紧张了起来,疑心我要送死。 大蜈蚣等的就是这一瞬,对着我就打开了两个巨大的颚片,一条舌头伸出来,奔着我耳鼻就勾。 我手起刀落,那两个颚片嘣的一声就直接被我砍断,但是那舌头出人意料,快的跟闪电一样,见事不好,瞬间就缩回去了。 程星河一凤凰毛打飞了一截子胳膊,奔着我就沖了过来,可下一秒,数不清的胳膊四下里飞过来,死死把他扣住了。 坏了,金毛冲过去要救他,结果四个胳膊飞出,牢牢抓住了金毛的四肢。 杜蘅芷和白藿香也是一样,全被胳膊围住了——这胳膊上还有倒刺,防不胜防。 程星河一边挣扎,一边尽力抬起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这一瞬,那细长尖锐的舌头趁着我分神,对着我鼻子就伸进来了。 周围一瞬间,升起了数不清的绿色萤火——是那些小妖邪的眼睛,等着分食尸体。 可这一瞬,斩须刀旋起,对着大蜈蚣的脑门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嘣」的一声巨响,大蜈蚣的头壳直接被我噼开,我一只手伸进了破口,没费太大力气,就抠出了一个东西。 大蜈蚣的眼神定格住了。 我拽住那个东西拖出来——赫然是个圆滚滚的内丹,莹绿色,坚硬无比。 还真是九丹。 下一秒,大蜈蚣巨大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往下坠落——以此同时,程星河他们身上的那些倒刺胳膊,也全无力的垂了下来。 搞定了。 程星河立马把那条胳膊给拽下去,两个胳膊抬起,给我比了个心。 我刚要高兴,就看出程星河脸色不好看。 他的皮肤上,出现了很多交错的细小纹路。 绿色的。 坏了,这货光顾着给我比划大蜈蚣内丹的位置,没顾得上抵御那些手臂,自己倒是中毒了! 我立马奔着他就沖了过去,但就在要靠近他的时候,水忽然震颤了起来。 这感觉——像是谁碰到了一个开关,启动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简直跟滚筒洗衣机转动起来一样。 卧槽,什么情况? 我眼睁睁就看着,程狗在离着我一指头的距离,瞬间被卷远了。 不光程狗,还有白藿香和杜蘅芷——以及金毛! 隐隐约约的,我就觉出来,这漩涡来的不对劲儿,刚才这附近,肯定有谁,动了什么手脚。 第1911章 回龙之石 我立马奔着程星河那个方向就撞了过去,可我们虽然能暂时憋气,但并不是水里的东西,一旦出现什么惊涛骇浪,根本就没有什么自救的方式——再说了,除了我的避水珠,他们几个嘴里的水灵芝草都是有时限的,一旦失去了意识,来不及补充,那就是个死。 可水流极其强大,我们就跟马桶里的蚂蚁一样,身不由己,眼瞅着要靠近,可水流一勐,倏然又会变远。 这样肯定不是办法,我脑子一转——这个漩涡,是怎么弄出来的? 如果找到原因,把这个漩涡给停止了,那就能救他们了。 眼前不是沉渣就是水草碎屑,还有一些来歷不明的尸骸,我尽全力把金龙气引到了眼睛上往下看,果然,隔着重重波纹,勉强辨认出来,山壁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个风水上的装置。 好比房子不小心对上了一些刑煞,风水上就会设置泰山石敢当,来抵挡灾祸,这个东西也是一样。 那是回龙石,也叫定风波,是专门镇灾的,这东西可以说是传说之中「定海神针」的低配,有这玩意儿,这地方就会平安。 但是一旦被改了方向,那就麻烦了——不但不会平风波,还会引风波。 哪怕被漩涡卷的头昏脑涨,也能觉得出来,这个地势上窄下宽,正像是个「龙低头」,本来就很容易出现暗流,一直靠那玩意儿镇压着,现如今,肯定是有人把回龙石的方向给改了。 第291页 难道,就是之前那个模煳不清的身影动了这玩意儿闹的? 只要把这玩意儿归位,那就能把漩涡停下来了。 我低头就往那个地方沖,可这个漩涡越来越大,根本就难以挣扎,要是有人能搭把手就好了……我反手就想拔出七星龙泉,尽量勾住什么能稳定身体的地方。 可根本就够不着。 而这个时候,一个东西跟着漩涡,就垂在了眼前。 这是——一条手指草? 这东西韧啊! 我一把就抓住了。 果然,身体跟下了锚一样,稳定了下来,不过也怪,这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手指草,还出现的这么刚好? 还没想出来,另一条水草,跟接力棒一样,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一抬头,我就愣了一下。 水里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小人。 这个小人只有中指尖儿到胳膊肘那么长,身上穿着宽袍大袖,白的几乎透明,衣袂在水里扩散,很像是一糰子水母。 这个小人哪怕在惊涛骇浪里,也稳稳噹噹,对着我点了点头,两手过顶,跟我行了个大礼。 我记得这个礼节——东海见过,是见主人的礼节。 啊,我顿时就想起来了,这东西的名字,叫「小水生」。 名字很像是邻家渔民,只是这东西是正儿八经的灵物——不同于妖灵,属于正灵,它们特别喜欢人,常常会跟在渔民的船下——如果渔民的船遇上了波涛,它们就会偷偷在船底伸手,把船给保持稳当。 东海渔民出海,也经常会带一些水里没有的果子干儿,投进水里感谢它们。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东西,刚才我拿出了麒麟玄武令,那些邪祟不认,倒是把它给引出来了! 一个小水生把手指草递给我,一转脸,果然跟接力跑步一样,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个小水生牵引着手指草,挨着个递给我! 我心里这叫一个感动,立刻点头致意,就跟它们比划,能不能把我拉到了回龙石附近? 那些小水生一点没犹豫,痛痛快快就拉过了草,在它们齐心协力的帮助下,我跟猴子爬杆一样,顺着手指草就到了回龙石的位置。 当然了,越到这个位置,漩涡也就越大,我拼尽全力扑过去,手指头就差一点就够到了,又被沖远。 可这一瞬,身后有了极大的推力,这一下,就把我推到了回龙石上! 是成群结队的小水生! 果然,回龙石边上的水苔被破坏的痕迹都是新鲜的,就是刚才被人给动了。 诛邪手发力,「滋」的一声,回龙石就顺顺噹噹的回到了应有的位置上。 一瞬间,这个汹涌的暗流瞬间停止,我立刻抬头,就奔着刚才程星河所在的位置就扑过去了。 可连程星河一根毛也没找到,结果一转脸,正看见一帮妖邪,奔着一个位置就扑过去了。 对了,这些妖邪最趋之若鹜的,就是灵气,我立马跟了上去,果不其然,它们奔着一个被手指草缠成了茧状的地方就扑过去了。 而变成茧状的位置,肯定是有活物,还在不停踢蹬呢! 我没犹豫,七星龙泉寒芒一闪,粘稠坚韧的手指草分崩离析,那些妖邪一看见我,不甘却恐惧,缩着脖子就逃开了。 茧子内滚出一个人,正是程星河,还玩命挣扎呢! 我一把抓住了他,他浑身一颤,回头看见是我,这才松了口气。 可我眉头立刻皱起来,坏了,这货的皮肤上,那种绿色纹路,越来越粗,越来越密,简直跟浑身刺满经咒的蛮人一样。 这地方没镜子,他自己不知道,还比划呢:「白藿香杜蘅芷还有金毛呢?」 得赶紧找到她们,我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他很不适应,觉得我gay里gay气的。 结果一转脸,才松了口气——这地方的小水生不少,一部分结草救我,还有一部分,把白藿香杜蘅芷给救回来了,她们俩虽然受到了惊吓,倒是没事,水灵芝草也顺利续上了。 白藿香看见程星河那样吓了一跳,立刻就抓着他想给他解毒。 裤腿一沉,金毛也不知道从哪儿游回来了,身上还挂着点鳞甲——可能是咬碎了几个邪祟。 大家没事就好,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到底是哪个杂碎暗害我们? 不过一转脸,身后什么都没有。 藏头露尾的东西,我暗暗发狠,等我找到了跟他好好算帐。 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避免麻烦,得赶紧进到了那个九,龙云纹门里去。 到了门口前,果然是精緻的龙纹,程星河还想过去细看,被白藿香抓过去就是两针。 杜蘅芷跟我一起观察龙纹,皱起眉头,显然是在寻找进去的方法。 小水生看见我们观看石门,表情都有点不对,忽然聚在了一起,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对我来说,这是异常熟悉的感觉——我来过这里。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一只手就触碰到了其中的旭日图案。 旭日图案看上去极为平滑,但是只有手碰上去,能感觉出细微的凹凸感。 我把凌尘仙长给我的那个片子拿了出来。 压上去,严丝合缝。 「哄」的一声,石头开始运转,那扇石门,轰然打开了。 那些小水生似乎没想到,眼看着那扇门洞开,全僵住了。 第292页 程星河见状,从白藿香手底下挣扎着想跟进来,终于算是能松口气了。 还没进门,就他娘捲入九九八十一难,我想起来,龙女管这叫好玩的地方——也罢,龙女不是人,也没把我当成人。 石门后面,是个细长的甬路,铺着极其精緻的方砖。 而方砖中间,也有一些残碎的东西,在水里沖刷的时间久了,看不出原貌。 会是谁遗留下来的呢? 我跟杜蘅芷他们一点头,就想进去,可没想到,那些小水生看出来了我们的意图,却忽然成群结队的到了我们面前,立马跟我比划了起来,意思是阻止我,千万不要进去。 那是手势是——这个地方,很危险,有某种东西。 第1912章 门内异人 可我看不明白,它们比划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杜蘅芷却看出来了,皱起了眉头,拉过了我的手,在手心写了三个字:「大——莲花?」 杜蘅芷对灵物打交道打的多,比我有经验,这么艰涩的表达都能解读出来。 不愧是名门之后。 可这一瞬,我胳膊一沉,程狗一只手抓住了我,看意思要不是在水里,他就叫唤出来了。 这把我吓一跳,出啥事儿了跟个丧尸出笼似得? 闹半天白藿香不知道看什么呢,走神把个针给扎错地方了。 她连忙就把脸别过去了,拽回了程星河,兇狠的给他扎了几针,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疼都忍不了? 程星河一脸无辜,眼神在说「我他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活像《飞越疯人院》的男主角和护士长。 不过,白藿香素来下手有准,她第一次出现纰漏,刚才到底走什么神呢,但她一抬头也跟着瞪了我一眼。 杜蘅芷就把我拉回去了,指着那些小水生。 小水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齐刷刷的跪下去了,表情很焦急,杜蘅芷就帮我翻译,说这些小水生的意思,是请我赶紧离开,别为了里面的东西,枉送了性命,这地方不是人能来的,大莲花也不是人能打败的。 我跟它们点头道谢,我们也知道这地方暗藏杀机,可这地方,非来不可,那个什么大莲花,如果阻挡在琼星阁前面,也只好会一会了。 小水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送死一样,急的快哭了。 越过那些小水生,我们就进到了甬路之中。 杜蘅芷往里仔细看了看,就跟我比划了起来,意思是说,这地方的灵物长的都这么怪,除了吃了大量人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是啊,俗话说老魅成精,能积累成形的灵物,大多是日积月累,活的时间长,都见多识广极为狡猾。 可刚才接触到的那些怪物,虽然灵气很足,可没有跟灵气相匹配的心智,有点德不配位的感觉。 她跟我是想到了一处去了——如果不是吃了大量的人,那就一个可能,吃过有巨大灵气的人,甚至是——仙一级的,才能这么野蛮生长。 难道,有很厉害的级别,折在这里了? 一个,甚至是多个…… 她跟小水生比划了起来,问这些残渣是从哪里来的? 小水生门也认定了杜蘅芷能明白它们的话,立刻跟杜蘅芷比划,看明白了之后,杜蘅芷也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我,在我手心里写道:「它们说,之前有来过的,全被所谓的大莲花给弄的粉身碎骨。」 什么大莲花这么牛逼? 杜蘅芷用手心写字告诉我,好像这个大莲花非人非妖,其利断金,而且,残忍凶暴。 白藿香在一边看着我和杜蘅芷手拉手说起了悄悄话,表情有点不自然,把脸转过了一边,有些无所适从似得,程星河刚扎完针,立马就撅着屁股找金沙,正撞到了她身上,她抬手一把针,程星河身体一旋,全部闪过,比划白藿香窝里横。 这句话似乎正戳到了白藿香的软肋,一把针又飞出去,倒是一些附近小水生无辜受难,吓的跟群鸟出林一样逃开。 我也跟那些小水生比划——这地方既然危险,你们也赶紧离开吧。 别让我们给连累了。 可小水生们你看我,我看你,倒是挺倔强的,一咬牙,也宁死不屈的跟进来了。 也是看在了麒麟玄武令的面子上,拿我当成主人了。 杜蘅芷就拉了我一下,意思是咱们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能有嚮导就帮大忙了。 也是——那遇上了什么「大莲花」,我得保护好了它们。 这个甬路细长细长的,虽然方砖整齐,雕花精緻,却十分压抑,让我想起来了一个地方——墓道。 我有种感觉,这方砖后头,似乎隐藏着什么活物。 前面又是一道门,上头挂着两个巨大的门环,也是两个龙头衔着的造型——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也没长锈,不知道什么神奇金属。 我一只手搭在了那个龙口衔环上,刚要扣,忽然手底下一颤,就觉出来了、 里头有人! 果然,下一秒,那个门就打开了了一条缝,我刚想看清楚开门的是谁,门里勐然出现了一股子吸力,我们几个连人带水,全部被冲进去了。 一抬头,就发现我们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 这地方极为宽阔,可给人一种感觉,像是个蚁穴一样,四下里,都是洞。 第293页 好几个身影正站在了我们面前,好奇的看着我们。 一抬头,我就愣住了一下。 面前的,是个模样非常阴柔漂亮的青年,甚至能跟哑巴兰相提并论,不过他的头上,长出了两个巨大的角,枝杈纵横的展开,跟精緻颀长的身材极不匹配,倒是有些像是向日葵,头重脚轻。 青年旁边是个姑娘,上半身曼妙窈窕,大喇喇的展示着雪白肌肤,可下半身——赫然像是个蚯蚓,尾巴尖儿还不安分的打着卷,正往程星河鼻子口探呢:「死了没有?」 能清楚的说话——这地方,没水。 青年盯着我,傲然晃荡着自己的那对角:「你是谁介绍来的?」 越过这两个怪人,后面熙熙攘攘,竟然全是这种怪东西。 人不人,灵不灵,倒是有些像是上次大闹摆渡门的半毛子。 也怪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琼星阁吗?怎么——感觉跟个灵物市场一样? 横不能,是我们又找错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蚯蚓尾巴姑娘对着程星河露出了个很狰狞的表情:「这个东西,眼看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一会儿就不新鲜了,我先吃了吧?」 我又是一愣,什么叫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下一瞬,那姑娘伏下身,对程星河就做出了一个类似接吻的动作——可针管一样的东西从嘴边探出来,赫然是对着程星河的鼻孔,跟之前那个大蜈蚣一样! 第1913章 三界交口 我顿时就毛了,手比脑子反应的还快,就在那个细长针管似得东西要探进去的前一秒,一只手撑住了她的下巴,直接把她推开,这姑娘反应极快,尾巴转勾,哗的一道破风,就想把我给拽到了地上,可诛邪手带着太岁牙的煞气暴起,凌空稳稳抓住那段尾巴,死死一捏。 姑娘脸色一僵,口器垂下,就是一声锐叫。 这动作不过是一瞬,其他怪东西都没反应过来,鹿角青年见状,翻身低头,就要以角相触撞过来,可金毛忽然蹿起,奔着他的角一扑,青年的身体被巨大的重量压倒,咣的一双摔在地上,漂亮的鹿角直接撞断,哗啦啦坠在地上。 周围许多怪东西靠过来:「这可是天麓山神鹿的鹿角——这么大,要长七百多年。」 「据说这对鹿角祥瑞福泽,能顶煞神,破瘟鬼,百毒不侵,病不粘身,就这么断了,委实可惜。」 山麓山神鹿? 青年一抬头,摇晃着纤细的脖子觉得有些不习惯,这才发现鹿角没了,低头看见地上的鹿角,唿吸一滞,声音颤了:「我的角……我的角……清河娃!」 鹿角青年放声大哭:「你给我报仇——把他脑子吃干!」 原来蚯蚓姑娘叫清河娃。 可清河娃非但没看他,反而看着我,忽然两眼发光:「他好兇,我好喜欢。」 鹿角青年一下僵住了。 清河娃一只手摸在了我脸上,媚眼如丝:「你叫什么?」 结果刚一碰上,一只纸人斜刺里冲出来,奔着她凝脂一样的手就削过去了,是个居高临下的命令:「离他远点。」 杜蘅芷。 我吸了口气,转脸看向了清河娃:「你刚才说,他活不了了?」 清河娃眯着眼睛看着程星河:「他身上中的,是千臂蜈蚣的毒,没看见纹路都扩散出来了?等这些纹路淹到了额头上,他就变成脓水了——放着也是糟蹋,在此之前,让我吃了滋滋阴算了。」 这会儿程星河眯着眼睛也要起来,白藿香也反应过来了,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立刻抓住了程星河,往他后颈一捏,程星河立刻没了意识,软软的躺下,她翻开程星河的手心,瞬间就屏住了唿吸:「坏了……」 原来,刚才开始,白藿香就用针通顺了程星河的脉络,想把他身上的毒素给逼出来。 刚才一直都很顺利,那种绿色的花纹也都消退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毒发反扑,他身上的纹路,比刚才还绿了几倍。 白藿香皱起眉头:「但凡有阳光就好了——一有阳光,立刻就好了,可这地方没有阳光,阴气又重,对他来说,变本加厉……, 我立马看向了清河娃:「这地方哪里有阳光?」 清河娃一笑,还没说话,鹿角青年抢着说道:「这地方是三界交叉口,阴气灵气都不缺,就是没有阳光——你要么回去,要么等死。」 他可算是幸灾乐祸,出了口气。 跟须弥川和摆渡门一样,也是个三界交叉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走错了? 不可能——我心里有印象,这地方,肯定就是琼星阁。 只是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可能也发生了改变,这些东西上这里来聚集了? 这些不重要,哪怕琼星阁就在我面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程狗的命。 东西可以再找,命没了,就回不来了。 我和白藿香一对眼,就想把程星河带出去,可一回头,都皱起了眉头。 只见我们来的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严丝合缝,宛如一堵墙一样。 「想回去,可来不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盘在了我身上的清河娃笑眯眯的说道:「这扇门,一昼夜只能开一次,只有上头的符令能掌管。」 杜蘅芷过去一摸,也摇摇头,意思是清水娃说的是真的,这地方应该是有某种机关,现在门的位置改变了,后面是山,砍了也跟挖隧道一样,没用。 第294页 那些异人早就开始窃窃私语了:「哎,你说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谁知道,看着不大对劲儿——也是为了里头的东西?」 「外人不可能知道这地方,准是谁介绍来的。」 上头,符令?那找到了他们,就能开门把程星河带出去见阳光了? 我们当然张口就想问,但杜蘅芷和我一对眼,我们就知道想到了一处去了——没弄清楚这地方和这些异人的来路,贸然露底会被动,她跟悄悄眨了一下眼,就看向了那些异人,不卑不亢的说道:「说是有人来接我们,就是你们?」 杜蘅芷极为聪明,一句话抛出,这里的异人就会认定,我们在这里,是有靠山的,没弄清楚我们的靠山是谁,没人敢动我们。 果然,这话一出口,那些异人都愣了一下,对望了一眼,表情悚然一动:「接他们?莫非,就是金郡王的客人?」 金郡王? 听上去,像是这里的头目。 清河娃一听,身体一松,也不由自主就从我身上下来了,换上了一副很忌惮的表情:「难怪这么凶……」 我和杜蘅芷已经打定了主意,杜蘅芷接着就说道:「说是附近有个叫琼星阁的地方,来开开眼,怎么没人来迎我们?」 周围许多怪东西靠过来,本来是有点好奇,可听见这话,顿时都退后了好几步。 他们都极畏惧那个金郡王。 而且,没人反驳琼星阁这三个字——没错,就在这里。 鹿角青年也顾不上跟我们讨公道了,急急慌慌抱起了角,就要走。 可我叫住他:「你送我们进去看看。」 得赶紧找法子出去,让程狗见阳光。 鹿角青年眼大无神,说好听了是单纯,说不好听是有点蠢。跟他套消息,一套一个准。 一看我们选中了一个,其他异人如蒙大赦,退的更远了。 鹿角青年欲哭无泪,求助似得看着清河娃,清河娃一寻思,索性妖娆的走在了前面,猩红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那,我们带你们进去看看——只是,真去那个琼星阁,你们可千万不要后悔。」 其余的异人早就自动让路,我把程星河背在了身上,就跟着清河娃和鹿角青年往里走。 杜蘅芷旁敲侧击,问他们故里是哪儿。查出他们来路就好办了。 灵物自然要回答某山,某洞口,可清河娃回答道:「我住在西川清河湾——爹妈都是卖鱼干的,养不起女儿,那年大灾,七岁就被扔到了江里做水漂子了,也不知道那个村子,现在还有没有。」 我顿时有些意外,仔细一打量他们的面相,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异人——不是灵物,都是普通活人? 可普通活人,怎么长成这个怪样子的? 「也多亏了我命大,有缘分,到了琼星阁。」 第1914章 穴中异人 她盯着前面,喃喃说道:「在这里呆着的,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东西。」 这句话,是跟她模样完全不符合的凄凉。 她身上,肯定也有某种故事。 鹿角青年正在摆弄手里的角,试图把角给接回去,一抬头听见这话,连忙说道:「那也不一定——我是为了你来的,其实我在外面,家大业大……」 唷,还是个深情青年,他跟夏明远估计能聊到了一处去。 清河娃却没搭理鹿角青年,继续回头看着我:「你跟金郡王,是怎么认识的?」 我倒是认识银郡王。 杜蘅芷把话题岔过去:「那就说来话长了——琼星阁在最里面?」 「不算太远,」清河娃的身体有普通姑娘达不到的柔软婀娜,一耸一耸的往前窜:「再走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周围也稀稀落落出现了一些异常的人,有一个是个鬚髮皆白的老头儿——那个长度,简直新娘的婚纱一样,拖地十米,唯独末端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痕迹。 跟长着尾巴,八条腿的比,已经算是个难得的正常人了。 可仔细一看,我还是屏住了唿吸——那些数不清的白髮,根本就不是白髮——是细长的银线虫。 黑色痕迹,是银线虫的眼睛! 似乎人和银线虫,已经共生。 仔细一看面相,果然,他们曾经都是正儿八经的活人,只是有一样——他们的生命线,全部被意外截断,导致自己脱离了三界之外,成了异类。 眼看着,那个老头儿要跟我们擦肩而过。 杜蘅芷最怕这种东西——第一次跟我见面,也是以为看见了小金花弄出来的蛇,才跳到了我背上。 我不由自主就单手背着程狗,另一只手拉她到了身后,用身体挡住了那些虫子。 杜蘅芷十分自然,反手就跟我十指相扣住了。 白藿香一转脸正好看见,不留神踢上了一块石头,差点绊住,我松开杜蘅芷就要扶住她。 可这一瞬,那个白髮老头儿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看向了我们。 滋的一声,他浑身的银线虫跟静电下的头髮一样,全给立起来了,黑色的眼睛暴睁,瞪着我们! 杜蘅芷浑身一颤,我转脸看向了老头儿,有了防备。 那些银线虫互相摩挲着,响起了一片沙沙的声音,我这就看见,老头儿的眼睛虽然睁开,却全是白的,像是没有瞳孔一样! 第295页 「有味儿……」那老头儿张嘴,声音跟锈死的门合页一样,别提多牙碜了:「有味儿。」 我心里咯噔一声,怎么,这老头儿觉得我们不对劲儿来了? 金毛已经悄悄的潜伏在了我脚底下,就等着往上沖了。 清河娃飞了个媚眼,插到了中间:「这不是南山翁吗?怎么了?看见我漂亮,大惊小怪?」 「看见」?你这是挖苦谁呢? 被称为南山翁的老头儿干笑了一声:「是清河娃呀?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尝尝?」 其他一些异人也围绕了过来,一个个都露出了有些饥渴的表情。 我心里悚然一动,他们明明也都是人,为什么——会对吃人有兴趣? 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清河娃娇笑:「南山翁,你别有眼不识泰山——知道他们是谁吗?金郡王的客人!」 「金郡王的客人?」南山翁蒙着一层白膜的眼睛也眨动了一下:「我刚从金郡王那回来——金郡王的客人早就到了,哪儿还有其他的客人?」 卧槽,太他妈的倒霉了——难得唱个戏,底下立马就来拆台的! 清河娃一愣,转脸就看向了我们,满脸震惊。 那个鹿角青年就更别提了,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是……人?」 一听见「人」字,周围所有的异人冷不丁都沖了过来:「人?」 「真的是人!」 「我一早就觉得奇怪——哪儿有上琼星阁来的,浑身一点异相都没有?」 「吃了他们……」不少异人张大了嘴,还有的,炸起了身上的肉翅膀:「敢上琼星阁来——好大的胆子,吃了他们!」 而后边的异人,没有南山翁快,他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银线虫勐然炸起,对着我们就探了过来! 在一大群不正常的人里,我们这些正常的,就是异类。 反正——每个人,都不正常。 杜蘅芷脸色瞬间就变了,我一只手刚要抽出七星龙泉,可清河娃的妖娆身影,一下挡在了前面。 下一秒,蚯蚓一样的身体撩起了勐烈的厉风,对着那些银线虫就卷了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那些数不清的银线虫,根根尽断! 南山翁的哑嗓子,顿时就是一声惨叫——那些银线虫从他的头皮和下巴上,被生拉硬拽下来,似乎已经跟头髮一样,跟他融为一体,根根带着血丝! 而清河娃转过脸,厉声说道:「跟我走!」 我瞬间愣住了——她,明知道我们不是金郡王的客人,还要护着我们? 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只手抓住了我,奔着南边,勐然就蹿了出去——别说,这个速度,这个力量,简直跟乘龙一样! 鹿角青年发了个呆,跌跌撞撞的抱着自己的鹿角就追了上来:「等等我……」 可那些异人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团团的围了上来:「清河娃带进来了人?」 「她胆子不小!」 「追上去,吃了!」 刚才那个南山翁就更别提了,一甩头,几乎被抓成了斑秃的脑袋,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了新的银线虫,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嘶哑的嗓子咆哮着:「还我头髮——还我头髮!」 这一下,迅如疾风,就扑到了我们面前,数不清的银线虫,对着我们张开大嘴就要咬。 也是南山翁该着倒霉,白藿香一抬手,一把粉末全扣到了南山翁的「头髮」上,下一秒,「滋」的一声响,他头顶就冒出了青白色的磷火,把那满头的银线虫全部点燃,烧成了一团火发。 那一声惨叫,简直难以形容——我倒是想起来科普片里的翼龙。 这一下,南山翁满地打滚,试图把火扑灭:「头髮——老夫的头髮……」 数不清的异人被他挡住,生怕让火苗给殃及,赶紧退到了一边去了。 清河娃抓住了机会,带着我们,就扑到了一个洞口里去了,一开始,后头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但是这地方确实跟蚁穴一样交错纵横,清河娃对这里极为熟悉,很快,就把那些声音给甩在了后头。 回过神来,发现我们正身处一个狭小的孔洞里,跟蜂房一样。 一抬头,对上了清河娃的眼睛——正灼灼的盯着我们,亮的吓人。 鹿角青年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反应过来,抬起头,百思不得其解:「你——你疯了?你救他们干什么?」 我也想问呢,白藿香和杜蘅芷,也好奇的看着她。 清河娃吸了口气,抓住了我的手,满怀希望的说道:「你是从外头来的——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不管什么路也好,你指给我!」清河娃死死盯着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鹿角青年忍不住了:「你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管他们是谁?」清河娃的声音激动的变了调子:「只要你能给我找到出路,叫我做什么都行!」 她想要的,原来是自由。 「你要出去……」鹿角青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知道,琼星阁是出不去的!你做出这种事儿,要是让其他异人追上,甚至……」 鹿角青年打了个冷战:「让金郡王知道,那就全完了!」 「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又能怎么样?」清河娃冷冷的说道:「我宁愿死在外面,起码,是自由自在的。」 第296页 杜蘅芷和白藿香都看向了我。 还没等说话,只听「哎呦」一声,我背后一动,程星河给醒过来了:「这是哪儿啊?不行,我他娘有点晕车……」 白藿香一看他的脸,顿时一愣。 我看出那个表情不对,也回过了头,看清楚了程星河的脸,心里顿时一沉。 他身上的绿色纹路,已经越来越深了——眼看着,要淹没到了脖子了。 他自己还浑然不觉,沾沾自喜:「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我最近又帅了?哎,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魅你大爷。 我立马看向了清河娃:「你带我找到那个开门的令符,我就能出去——前提是,你把这里的一切告诉我们。」 「好。」清河娃十分痛快的说道:「我们——全是被金郡王带来的。」 「当初,我们全在外头,因为某种事情活不下去,这个地方,算是一个避难所。」清河娃说道:「开始还为能活命高兴,可是后来才发现,一进来之后,谁也不能走出去,谁也不能泄露了这里的秘密。」 这地方,果然跟须弥川一样,这里的存在,都走不出去。 「金郡王守着一个地方。」清河娃盯着我:「他怕我们出去,会把那个地方泄露出去。」 第1915章 吞噬之门 我们几个对看了一眼——那不用说,肯定是琼星阁了。 我立马问道:「你知道琼星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吗?」 真龙骨里关于琼星阁的记忆,全是某一格,放着什么东西,类似博物馆,藏宝阁。 守着这地方,那就跟守着宝藏的恶龙差不离。 可没想到,清河娃打了个寒噤:「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里面有可怕的东西。」 跟那些小水生说的一样——说起来,小水生只能在水里生存,在我们进门的时候,就跟它们分散开了。 「什么东西?」 「我要是见了,还能在这里跟你说话?」清河娃把玩儿着自己的头髮,喃喃说道:「进去过的,都死了。」 鹿角青年也嘆了口气:「霞妹妹,也不回来了。我喜欢霞妹妹——她总惦记着,要去找她表哥,也找不到啦,可怜。」 清河娃冷笑:「进到了这里来的,哪个不可怜?那个霞妹妹是怎么来的来着?啊,是从窑子里逃出来,又被匪徒抓住,怎么也是个死,黄药子是去地主家给他爹报仇,让那家人扔进了石灰池子里,还有南山翁——被自己养大的徒弟扔在了后山上……都是因为遇上了金郡王,才把这些破烂儿,给捡回来了。」 白藿香看着他们:「所以,金郡王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也算,也不算,」清河娃盯着「蜂窝」外头,眼神黑沉沉的:「他不是白给我们提供这么个栖身之地。」 原来,他们自从来了之后,金郡王就会提供给他们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很怪——比如鸡毛,动物的指甲,鳞片,须子之类的东西。 看着虽然怪,却有奇效——能让濒死的人,起死回生,并且,长命百岁! 但是代价,我们也看到了,那些怪东西,会跟人体融为一体。 南山翁长出了满头满身的银线虫——因为他头上生出恶疮的时候,金郡王放了一条银线虫在他的恶疮里。 霞妹妹的头被砍下去一半,得到了一片羽毛,此后生出了翅膀,被石灰水灼伤的黄药子体无完肤,得到了一片鳞甲,很快,满身都是鳞甲。 我自己身上偶尔也是有鳞甲的,可这是因为我长着真龙骨。 这些好端端的人,变成这样——他们能接受吗? 清河娃若无其事的摸着自己的蚯蚓尾巴:「我七岁的时候,不是成了水漂子吗?下半身,全被鱼咬烂了,没了知觉——等有知觉的时候,已经成了这样了。」 鹿角青年摸着自己头上的断茬,显然也是遇上了一样的事情。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不是——跟改造人一样?」 把人,变成了怪物。 变成了这样之后,他们不光模样改变,心性也开始发生改变。 有了兽性。 比如——对有血肉,有灵气的东西,产生的食慾和侵略性。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为了救他们的命,不得已而为之?」 清河娃却笑了,那个笑容却是个诡异的冷笑:「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我看见了一点,本来不该看见的事儿。」 这些得到了奇怪的东西,得以延续生命的异人是活了下来,也活的比普通人要长,但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一些异人消失。 在外面的时候,有一些散养猫狗的也知道,有时候动物觉出自己大限将至,会藏匿起来,不让人看到自己的遗体,所以大部分异人对这种「失踪事件」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当他们找到自己埋骨之处了。 清河娃也浑浑噩噩的活着——他们的生命已经定了型,也只能这么活下去。 直到前一阵子。 清河娃见到了一个外面来的人。 那个人身上,有极其好闻的气息。 是正儿八经的人! 这地方,是从来没出现过正儿八经的人的,除非,是金郡王的朋友。 清河娃一见到了那个人,就产生了恋慕之心——她也不知道,是对灵气的恋慕,还是对那种外面的生活的恋慕。 第297页 不由自主,她就偷偷跟上了那个人。 那个人果然来到了金郡王所在的地方。 两个人相谈甚欢,而这个时候,那个人就问,这次用哪一个? 金郡王一摆手,一个熟悉的异人——霞妹妹就出现了。 霞妹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震动着身上的翅膀。 众人都怕金郡王,唯独,她最喜欢金郡王,她时常揽镜自照,跟周围的人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郡王穿龙袍,我长凤凰毛,这叫龙凤呈祥——我配得上郡王。 周围的异人嘲笑她,她就抖动着自己的翅膀,做白日梦:「自打郡王救了我,我这命就是郡王的啦!」 这一次,霞妹妹也是含羞带怯——也许那是她离着郡王最近的一次,满眼睛都闪烁着希望,觉得自己的美梦,终于可以成真了。 「郡王,你要我做什么呀?」 而金郡王,打开了一扇门,直接把霞妹妹给推进去了。 清河娃当时就愣住了。 那扇门忽然就发生了变化——宛如一张张开的大嘴,直接把霞妹妹的身体绞拧了进去。 霞妹妹甚至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一缕血线,就从门缝里流淌了出来。 那扇门,正是通往琼星阁的内门,门缝里,冒出了一道妖异的绿光。 仿佛,那扇门是个活物,能吞噬活的东西! 金郡王的朋友一笑,面前一个生命的消失,仿佛跟苹果落地一样稀松平常:「这下子好了,这地方,又能多熬一段时间了。不过,这地方的怪东西也有限,这么下去,总会用完……」 而金郡王面无表情的答道:「少一个,就补一个。」 清河娃这才弄明白,之前消失的那些异人,是到哪里去了——这扇大门,就是他们全部人的埋骨之处! 她转身就想跑,可慌中生乱,一下把一串挂在墙上的铃给撞了下来,她没敢回头——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怕的就是对上金郡王的眼睛。 这不是能泄露出去的事情,发现了这种秘密,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鹿角青年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儿,愣住了:「你,你怎么不告诉其他人?」 清河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说出去,是什么下场?」 金郡王就终于知道勘破秘密的人是谁了——而那些异人,未必会相信她,说出去,百害无一利。 清河娃抬起眼眸看向了我们,浑身是禁不住的颤抖:「我自此之后,天天晚上睡不着觉,生怕金郡王发现,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把我抓紧去,塞到了门内……我就天天在门口等着。我想出去,这地方,我眨眼的功夫,都不想多呆了。」 难怪,她守在门口,难怪,她无论如何都想找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金郡王养这些异人,不是为了救命,积攒功德,而是…… 「杀猪盘?」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把猪骗进来杀!」 杜蘅芷跟我对看了一眼,立刻问道:「那金郡王,到底是什么人?」 能活到现在,也不能算是人了。 而且,这个名字也怪,倒是听说过某某大王,某某大仙,第一次听见,给自己册封了一个像模像样王爵官职的。 清河娃吸了口气:「他——穿着莽龙袍,戴着紫金冠,」 我皱起了眉头。 这种服饰,不是谁都有资格穿的。 难不成,那个金郡王,还真有某种来路? 程星河伸手捅了我一下:「该不会,又是景朝国君的哪个小弟吧?」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也许,又能还一笔债。 只是,这一次我有一种预感,这个金郡王不会跟之前遇上的那几个景朝国君从属那么简单。 第1916章 改头换面 我抬起头看着清河娃:「那扇门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些浮雕的纹路,吃了人,会亮起来。」清河娃咽了一下口水:「看上去,很像是个巨大的莲花。」 一听这三个字,我就跟杜蘅芷对望了一眼。 难道,那个门里,就是小水生们形容的「大莲花」? 「关于那扇门,你还知道什么?」 那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又是谁建造的? 清河娃摇摇头,说那地方平时只有金郡王居住,别人没有靠近过。 金郡王是这个地方,来的最早的人。 「那你刚才说过的,金郡王的朋友,又是什么模样?」 听上去,这个没人能进来的地方,唯独那个朋友来去自如。 「是个好看的年轻人,」清河娃撩起眼睛看着我:「跟你差不多好看。」 是个男的。 那就先去看看那个金郡王,到底什么来歷。 而且,我眼角余光看向了程星河。 他身上的墨绿色,越来越深重,一路往脖子上蔓延。 他自己还不知道呢,白藿香已经很着急了,拽过了他又是几针,这几针也神,下去之后,那种往上延伸的绿色,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 但是,没有停止。 程星河不知道,还挺嫌烦,问白藿香是不是容嬷嬷附体,今天怎么扎个没完? 白藿香也没搭理他,看向了清河娃:「你对千臂火蜈蚣很熟悉是不是?见过外面那头?」 清河娃摇摇头,莫名其妙:「外面的我怎么会看到,在琼星阁附近,就有一条。」 第298页 说起来,还是我和杜蘅芷进来的时候那个疑问,这外面的异物,都是吃什么长那么大的? 难不成——我皱起了眉头,也跟那个能吞噬的门有关系? 程星河听我们问的不对劲儿:「那蜈蚣不是打死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金毛抬起头,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下把程星河给看毛了,他一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脸色忽然就给绿了:「这是……」 他也不傻,一把抓住了白藿香:「蜈蚣咬的?」 「你别害怕,」白藿香看着我:「他肯定能给你想出法子。」 程星河赶紧又拉住了我:「那还愣着干什么,你个不孝子——带着你爹赶紧找你小弟去。」 鹿角不知道其中的逻辑,莫名其妙:「这地方,还有你们家亲戚?你们是来认亲的吗?」 程星河摆了摆手:「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你要是羡慕也能认你。」 死到临头你还这么饶舌。 我转脸看向了清河娃:「带路。」 「可是……」清河娃皱起了眉头:「刚才你也看到了,你已经把这地方的人给惊动了,这一出去,恐怕到不了琼星阁,就得被抓住……」 这倒是好办,我们有水母皮。 可坏就坏在,这清河娃和鹿角也把那些异人给惊动了,他们俩出去,也是麻烦。 而水母皮,最多只能挤下三个人。 我一寻思,就把小绿的嘴给打开了,掏出了不少东西。 自从在铁蟾仙那「继承」了一大笔奇珍异宝,程星河天天准备着进古玩界,血洗琉璃桥。 打开一看,我抓了一些东西。 一大把青色的羽毛——据说是青鸾鸟身上的,给了杜蘅芷,又找了一大串七彩龙鳞,给了白藿香,我自己随手一抓,抓到了一团夔牛毛,让白藿香结合蜇皮子的手法,用这些东西挡脸,大家改头换面,出去都是怪物,谁也不认识谁。 程星河本来很担心自己的小命,抬头一看我们三个这样,又给乐出来了:「好么,这是要参加化装舞会。」 杜蘅芷弄出来跟孔雀公主一样,白藿香那龙鳞一上身,高贵典雅,很像是龙女,就我难看,活像钟楼怪人。 鹿角看直了眼,对着白藿香挑起了大拇指:「神了!」 白藿香似乎十分得意,不过隔着羽毛,也看不太清楚。 她技术好是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给我弄的不是特别好看就是特别丑,都挺扎眼的。 算了,给弄就算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正在这个时候,那一阵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跟闹洪水似得响了起来:「就这里还没找!」 「搜!金郡王说了,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好傢伙,追上来了。 我们收拾的再晚一步,还真就不赶趟了。 果然,大批异人涌过来,程星河和鹿角清河娃已经藏在了水母皮下,以丝线跟我们牵引着,那些异人看见我们三个都是怪物,一个脖子长如鳝鱼的,伸着脖子就问:「看见清河娃他们没有?」 我们三个摇摇头,暗地里带着水母皮下的那三个,奔着外面就走。 好傢伙,往外头一看,这蚁穴小路都给拥塞满了,长成什么样的都有,真是群英荟萃。 不过他们都没多看我们一眼。 正顺着清河娃引领的方向走呢,忽然一个浑身黏煳煳,好赛一个活水母的东西缓缓过来了。 那一身皮肤,光滑闪亮,柔软颤动,犹如大鼻涕虫,扑鼻一股子水腥气。 正跟他擦肩而过呢,可谁知道,他的皮肤勐然就凹陷下去一块——好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捅了一下似得,当时就「哎呀」惨叫了一声。 一看那个位置,坏了——是鹿角青年的角碰上了! 这一声把周围的异物都引过来了:「蛞蝓先生,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我身边有东西!」那个蛞蝓先生的身体是十分脆弱的,指着刚才那个方向:「有人戳我!」 大家紧张的一看,自然是屁也看不到,我低下头,偷偷拉了拉丝线,意思是催着前头几个快走。 可祸不单行,我们刚要离开,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杜蘅芷的肩膀上:「说起来——你们几个眼生,是什么时候来的琼星阁?」 觉出来,清水娃的脚步——不,应该说是蚯蚓尾巴凝滞了一下,显然,这只手的主人,是个硬茬。 杜蘅芷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男人,阴沉的看着我们——他嘴边,龇着满口獠牙。 「是犬都尉。」 周围几个异类窃窃私语:「把犬都尉也惊动啦!」 「犬都尉的鼻子——那是咱们这里最灵的!」 坏了,我心头一沉,就要拔出七星龙泉。 真要是这样,还不立刻就闻出来? 第1917章 蟒袍金冠 果然,这个人皱起了鼻子,拼命往我们这里嗅闻。 这个人名字是挺萌,可满脸兇相,一把大鬍子,膀大腰圆。 圆鼓鼓的肚子上,挂着一个虎头腰带——是武将的象徵。 「你们身上的气息,不大对劲儿。」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异人,都冲着我们瞪大了眼睛:「他们是……」 我心里一沉,一只手本能就要把七星龙泉抽出来,觉出来,水母皮下也一动,程狗也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了。 第299页 可杜蘅芷却落落大方的说道:「我们是新来的,所以,才沾染了外面的气息。」 犬都尉狐疑的盯着杜蘅芷,皱着眉头还要细闻,可一转脸,脸上就跟抽了羊角风似得,一阵抽搐,接着勐然开始打起了喷嚏:「阿秋!」 我眼尖,看见白藿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就给背过去了。 她动的手脚。 这犬都尉捧住了鼻子,喷嚏打了个没完,一张脸涨红,眼泪鼻涕横飞。 这下子,是什么都闻不到了,可他不甘心,注意到了异人们的视线,勉强捂住了鼻子,接着色厉内荏的问道:「新来的?从哪里新来的?」 杜蘅芷缓缓答道:「承蒙金郡王抬爱,是个叫麒麟山的地方,小地方,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听说过。」 麒麟山这名字很普通,每个县可能都有,所以也没什么漏洞。 那帮异人看杜蘅芷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不由自主就信了几分:「是有个麒麟山,我去过。」 「我也去过,那地方的山柿子不错。」 一群异人丢对望了一眼,瞅着犬都尉,显然在等犬都尉拿个主意。 「你们要是没听说过,可一去问问金郡王的那个朋友嘛。」杜蘅芷接着说道:「是个年轻男人——犬都尉要是金郡王的亲信,那肯定是认识的。」 犬都尉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就把身体给挺直了:「算你有些眼力——本都尉自然是郡王的亲信,看来你们懂得不少,那你们就其余另一边去找清河娃和那几个人,别偷懒!」 我们如蒙大赦,立刻跟着清水娃往里走。 「等会儿!」 脚步一凝,就听见犬都尉补上了一句:「来了琼星阁,勤洗澡——把身上那种怪味道去一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活人呢!」 我们几个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就从异人堆里出去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程星河偷偷说道:「想不到你们俩配合的还挺好——诈骗姐妹花,出去搞搞传销不错。」 杜蘅芷和白藿香对望了一眼,只是隔着满脸的鳞片和毛,忍不住都笑了。 我也想跟着笑,不过脸上的毛粘的太紧,揪的脸疼,笑不出来。 不过多亏了这种化妆,混到了后面,清河娃就拉了我一下,意思是琼星阁已经到了。 转过了一个角,看清楚了面前的建筑物,我顿时也愣了一下。 面前是个巍峨的大门,檐角都是一片金色,好气派。 没错——我来过这里! 那扇大门上,是极其壮丽的北斗七星图案,其中的天璇星,缺了一个小角,我以前触摸过! 怎么缺的呢——对了,我的心口窒了一下,是一柄利器,对着我的头下来的,我躲开了,利器砍断了我身后的天璇星。 曾经有人,要在这里杀我! 真龙骨一阵剧痛。 那个人,是谁来着?越来越清楚了。 那个人的声音,倏然就迴响在了耳边:「这个地方,不是凡人能拥有的,你不配——你要是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杜蘅芷似乎隔着我的满脸毛也看出什么,轻轻拉了我一下。 我回过了神来,不过,我立刻就觉出来,这个门后面,还有其他的东西——有很强大的阵。 这个阵简直跟个金钟罩一样,散发出了一股子淡淡的金气。 这以后,这地方被其他人侵占了,还设下了阵,就是不想让人发现。 不过,这个阵,需要极为强大的力量才能维持。 能设出这种阵法的,得是什么来路? 可惜,这一次苏寻没跟过来。 也罢,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只是到了这附近,清水娃的身体开始打颤,显然,想起来了那个霞妹妹的惨死,心有余悸。 附近的异人都在议论纷纷:「哎,你们说,清河娃他们找到了没有?」 「应该是快了——说也怪,清河娃是从哪里弄来了活人?」 「那谁知道,这一进来,图什么?该不会,是为了琼星阁里的异宝吧?」 「连琼星阁里的东西都敢贪图,还能活的了?」 「清河娃也是,这么想不开……好死哪儿如赖活着。」 我心说,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在这地方赖活着,也换不来一个好死。 清河娃似乎也努力打起了精神,引着我们往一个侧门进——侧门有几个异人,正在往里运送东西。 我们能混进去就好了。 靠近了一看,那些异人运送的,是某种液体,味道很怪,像是药草。 难不成,那个金郡王病了? 白藿香扫了一眼,青鸾羽毛下的眼睛,也露出了几分狐疑。 这些异人光顾着干活,也没理会我们,我们没吭声,继续往里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站住!」 这个声音——妈的,南山翁! 果然,一回头,南山翁出现在了我们身后,头髮,不银线虫参差不齐,跟让狗给啃了一样。 看清楚了我们之后,南山翁别提多高兴了:「骗得过别人,你们骗不过老夫——快来人啊!清河娃带来的那就一个活人找到了!」 你的眼比马蜂屁股还尖。 而这个时候,刚才的犬都尉也来了,一听这话,立马看向了我们:「你说什么,他们是……」 第300页 南山翁邀功请赏就靠过去了:「没错——他们就是那几个人!」 所有异人一听,都看向了犬都尉。 杜蘅芷他们瞬间都紧张了起来,我心里却一乐,大声说道:「胡说八道——犬都尉刚鑑定完了,我们是金郡王新带来的,你的意思,是说犬都尉有眼无珠,连奸细也认不出来?」 这个帽子一扣,南山翁顿时就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犬都尉。 刚才我就看出来了,犬都尉极重面子,当众看走眼,那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果然,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山翁:「你说本都尉看走眼——有证据吗?」 南山翁本来鹤髮童颜,脸色红润,但这一下,瞬间比头上的银线虫还白! 「老夫,不,小老儿不敢……」 所有的一人都来看热闹:「南山翁要倒霉了。」 「活该……」 可南山翁没忍住:「他们真的……」 「放肆!」 犬都尉吼了一声,南山翁就是一声惨叫。 也没顾上看,趁着这个机会,我拉着他们,悄无声息的奔着那扇侧门进去了。 这一进去,正看见里面有个人出来了。 一看那个人的打扮,我顿时一愣。 我见过那种装束——蟒袍,紫金冠,在锦江府,鲛人的那个古墓里,那个景朝王爷,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只是,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第1918章 池中毒水 一种黑红煞气。 这个人,似乎犯下过不少罪孽——这种黑红煞气,跟漱玉师姑竟然十分相似。 难道,他也受过天罚? 程星河立刻悄悄捅了我一下:「这就是你小弟?跟以前那些差不多,是你留着守在这里的?去跟他要钥匙开门。」 要说他的身份,确实没错,跟城北王一样,身上有淡淡的金气,是之前受过敕封,正儿八经的「王」。 也是景朝国君敕封的? 可那种本能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人,跟之前那些跟景朝国君有关系的,都不太一样。 我一步就要过去,可他就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行色匆匆的进入到了一个内门里——也就是,这些送水人去的房间。 这个地方头一次来,我们横不能当着这里这么多异人闹起来,能找到个背人的地方,单独解决就更好了。 正混在那些干活的异人中间呢,我们身前那个异人,似乎是身体虚弱,那个桶子拿的并不稳当,哗啦一下里面的东西就溅了出来,白藿香立马把我拉了回来:「小心!」 那水滴在了地上,「嗤」的一声,就炸起了一股子白烟,直接把地板灼伤了一层,堪比硫酸。 我顿时一愣——这水,有毒? 前头那个异人察觉出来,慌慌张张:「对不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一抬头看见我们,顿时一脸迷惘:「你们几个是……」 没等他说完,程星河在水母皮下头兜头给了他一下,他本来就虚弱,这下瞬间就软了下去,我立马眼疾手快接住了他,趁着他是队伍最后一个,没人查觉的情况下,就把他塞进了一边的珊瑚树底下,自己接过了那桶「水」。 白藿香立刻低声说道:「这是百茧水,剧毒无比,能化万物,千万不要碰上。」 那不是跟电影里的「化尸粉」差不多? 之前那个倒下的异人身体虚弱,也是因为长期接触这种东西。 程星河一听,立马拽着那鹿角和清河娃就从水母皮下往远处躲闪。 奇怪,那个金郡王搞这么多毒水干什么? 前头有异人回过头来:「苍南三,你拖拖拉拉干什么呢?」 我立马赶上去了:「来了来了。」 前头异人一皱眉头:「你谁啊?苍南三呢?」 「他体格不行,扛不住了。」我答道:「我是新来的,力气大。」 前头那个异人长着个鸡嘴,仔细端详了端详我脸上的夔牛毛,忽然露出了十分羡慕的表情:「这是夔牛毛吧?运气不错,是仙兽。」 「金郡王抬爱,」我趁机说道:「对了,我是新来的,很多事情不懂——这水是干什么用的?」 鸡嘴一愣,嘆了口气:「你也是给骗来的吧?来了就知道了。」 这些搬运毒药的,也不想干这些活,看上去,都是一些比较孱弱的,被迫来干这些活的。 我们也就跟了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看见了一个好大的池子,这些异人,都在往池子里倾倒毒药。 那种蒸腾的气息奔着脸一扑,别提多难受了,口鼻都像是被烧灼起来了,难怪长期在这里干活的,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那几个运水的异人也低声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 「嘘,要是让金郡王听见了,你几个脑袋?你忘了八里山了?」 「八里山?」我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不知道,」鸡嘴低声说道:「上次八里山也问,这地方为什么弄这么多毒水,金郡王听见,一把把他推池子里去了。」 这种毒性,推下去,那跟跌落火山口也没什么区别。 我后心一凉,这个金郡王够心狠手辣的。 程星河在哗啦啦的水声下,从水母皮底下拉了我一把:「卧槽,你小弟弄这个到底是要干什么?化尸吗?」 第301页 不大可能,要化尸体,扔在外面的水里,就让那些妖邪给撕了,何至于留在这里。 不长时间,那个穿蟒袍的就来了。 这个人白净而冷漠,说不上哪里,跟我和江辰,还真有两分相似。 血缘关系? 可没听说景朝国君有弟弟啊。 那个人的姿态极为华贵,坐在了池子边缘,伸手就摸了摸那水。 我们当时都是一愣,以身试毒? 但是十分明显,他的手,也被剧毒烧灼了起来,皮肤顿时就变了颜色。 可他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露出来,相反,似乎对水满意,他竟然面无表情脱下了蟒袍,直接进到了水里。 我们几个唿吸都一滞——这是自虐,还是怎么着? 而这个时候,浑浊的水池子上,起了微微的浮动。 好像这个毒池子里,有什么异物。 那些运水的异人慢慢往后退,我们几个对看了一眼,只要这些异人走了,那我们就可以跟这个金郡王面对面说话了。 程星河藏匿在水母皮底下,我看不见,也不知道他的蜈蚣毒到了什么程度了,心里有点焦躁。 藏在了华贵的帘幕后面,那几个异人偏偏因为虚弱还特别慢,急的我想直接把他们送出去。 终于,那些异人都走光了,我一步就要从帘幕后面出来,下一秒,一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大声说道:「他这次,真回来了。」 清河娃身体一僵,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个人,就是金郡王的那个朋友。 确实,是个一表人才的年轻男人,一双吊梢凤眼,像是古装剧里的潇洒名士。 金郡王转过脸,我看不到金郡王的表情。 说的「他」,是谁? 「这一次,千真万确。」那个吊梢凤眼冷冷的说道:「在水里我就认出他来了——可惜,他知道怎么回来,我没拦住。」 妈的,原来跟在了我们身后那个,动了回龙石,想把我们淹死的,就是这个王八蛋。 「回来的好哇。」金郡王发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终于等到了他了——他这一次回来,我要他血债血偿。」 程星河拉着我催我上前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部属」。 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来,在北斗七星门前头,用利器砍我的人是谁了。 就是他。 是仇人。 第1919章 聚魂之虫 不过,我们的仇是怎么来的呢? 脑子里有了很多残损的碎片,但是单看都是残损的,凝聚不起来。 蟒袍,血腥气——皮开肉绽!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用一条鞭子,在死死的抽打他! 当时万籁俱寂,空气之中,似乎只有屠戮凌虐的声音。 周围跪着很多人,看意思像是求我息怒,但是我谁的面子也不卖,就是要活活打死他! 这个穿蟒袍的也是硬汉子,一声不吭,就在底下扛着,倒是很有英雄气概。 但是他的眼神,只有仇恨。 「你还敢用这种视线看着我!」 我厉声一喝,手头上更重了。 「国君息怒——他毕竟是您亲封的金郡王,倘若被您亲手打死……」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还劝我,可我回手,对着那人头上就是一鞭子:「刚才我就说过——谁敢给他求情,论罪同处!」 身后那个人被打的倒仰,那一道伤痕皮开肉绽,几乎能看到骨头,一张脸全部被血煳满。 「来人!」我厉声说道:「每个人,都给我上来,一人抽他一鞭子,以儆效尤!」 这种行为,不光是惩罚,还是凌辱。 不过,真龙骨一痛,记忆逐渐模煳了起来,求情的这个,是谁? 金郡王躺在了毒水里,长长出了一口气:「再找几个怪物,把他们塞进门里。」 那个「朋友」犹豫了一下:「你,撑得住吗?」 金郡王缓缓说道:「他要是来了,撑不住也得撑——快点。」 那个「朋友」点了点头:「他们肯定要过来找咱们,千臂火蜈蚣的毒腺破了,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中了毒,没有日光,就好不了。」 金郡王答应了一声。 对,他跟我是有仇,而且不共戴天,可是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后来」好像很重要,我努力要想起来。 「四相局?就盼着四相局,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你是个暴君,残害忠良,一意孤行,註定不得好死!」 暴君……他难道,是为了规劝我不要修四相局,才被我鞭打羞辱的? 手腕子一动,是程星河从水母皮下面拉了我一把。 我回过神来,对,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那个金郡王了。 可就在这一瞬,金郡王的声音忽然一提:「等一下。」 那个青年回过了头来。 金郡王抬起头,忽然看向了我们所在的帘幕:「客人来了。」 被发现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先把他们给护到了后面去了。 青年转过脸,我们就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好像水池子煮沸了一样,下一秒,好几个巨大的东西,忽然同时从水里窜了出来,毒水四溅,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扑。 好像巨大的,黑色虫子! 这个池子里,原来还养了虫子? 第302页 仔细一看,那些虫子似乎并没有实体,却像是一团团的黑雾。 黑雾缥缈颤动,赫然,是一张一张在惨叫的人脸拼凑而成! 这是——聚魂虫? 杜蘅芷吸了口气:「这是——专吃魂魄的灵物……」 白藿香点了点头:「看这个大小,不知道吃了多少个了!」 聚魂虫这种东西,是很类似于贪吃蛇的。 它喜欢吃带着怨念的魂魄,吃的越多,自身也就越壮大,越壮大,就能吞噬更多的东西,甚至活人。 哪怕活人被它吸了,三魂七魄也会全部吞个干净,只剩下个身体,成为行尸走肉。 眼看着这个个头,这几个东西的危险程度,不啻于九丹灵物。 那些聚魂虫不知道是金郡王的宠物还是什么,似乎跟金郡王一体同心,金郡王一抬眼,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斩须刀出鞘,锋锐的削过了面前的一重帘幕,金气炸起,对着那些聚魂虫就噼了过去,「滋」的一声,刀锋上传来了一阵粘腻腐败的感觉。 下一秒,「嗷」的一声,聚魂虫被直接打散,数不清的魂魄炸开,嘶嚎咆哮,蹿的到处都是。 聚魂虫帘幕一样的散开,忽然一个东西,从后面,奔着我就飞了过来——也带着一道金光。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东西,我莫名其妙,竟然有了一种十分恐惧的感觉。 这个东西,伤过我! 这是什么来着?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橙色的火光炸在了我面前,直接把我拽开:「七星,你撒什么愣呢?见到你弟弟,捨不得对他动手?」 「嚓」的一声,电光石火之间,那一道金光从我刚才站着的地方凌厉穿过,贴着我耳边划过去,一大片头髮,直接散落到了地上。 那像是一个极薄,却极为锋锐的箔片,不算大,但是煞气四射。 瞬间,那东西跟活的一样,就回到了金郡王被毒水灼的变了颜色的手上,他抬起头看着我,眯着眼睛。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看样子,你转世成人了?果然是一世不如一世。」 哪怕隔着这一脸的夔牛毛,他也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我回过神来,盯着他:「咱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金郡王坐直了身子,毒水顺着他线条完美的肩颈往下流淌,他微微失神,但仔细打量着我,忽然大笑了起来:「还真的是转世成人了——你把之前的事情,全忘了?」 可哪怕大笑,也盖不住,他眼里的恨意。 就好像有些人生气的时候,脸会发红一样,他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本来白皙的身体上,忽然悄悄浮现出了很多交错纵横的东西。 我唿吸一滞——鞭痕! 凤眼青年见到了那些痕迹,立刻紧张了起来:「金郡王……动气伤身!」 金郡王觉察出了,不过显然,他似乎并不希望这些东西再次出现,咬了咬牙,应该是用了什么气劲儿,强行把那些痕迹给压下去了,抬起头看着我:「你果然来还债了,很好。」 「我不是来还债的,」我厉声说道:「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把琼星阁让出来,把令符拿出来。」 金郡王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上,似乎本能有了畏惧。 但那个青年立刻蹲下,不怀好意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第1920章 魂魄残损 他一笑,眼睛忽然看向了我身后的程星河等人。 「这些,是你的朋友?行啊,不是要还债吗?」金郡王露出了一个极为残忍的笑容:「那就让你也尝尝,重要的人被夺走的感觉。」 也——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 下一秒,数不清的聚魂虫重新聚拢了起来,对着程星河他们就扑过来了。 对了,这聚魂虫本来就没有实体,是打不散的——其中有一个「魂核」,只要这个魂核没毁掉,那些魂魄被打散了,也会重新围拢回来。 我没犹豫,一转身,斩须刀对着那道子乌黑的魂虫就削了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道子金箔片重新对着我削了过来。 与此同时,好几个魂虫,一起把他们几个围了起来,就要伏下身,去吃他们的魂魄! 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怪物,他的能力,似乎不比公孙统等人差多少。 我本能就想把身边人护住,可杜蘅芷和白藿香看出了那个金箔片的走向,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挡在了我面前。 那一瞬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护住他们,要么是自己受伤。 程星河和金毛已经挡住了后面的魂虫,我没犹豫,直接抢在了她们前面。 仿佛阳光穿越云雾,斩须刀噼出,金气贯穿全部污浊,魂虫被全部削开,但是那道金箔片奔着我右臂就削过来了。 龙鳞啪的一声碎开,闻见了血气。 金郡王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变了,变了——你看见没有,他真的变了!」 白藿香立刻转脸来看我的伤,但愣了一下。 这个伤,显然不是凡物造成的——普通东西,打不开龙鳞。 是啊,守着琼星阁,他什么东西弄不到。 可惜,他的手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用万行干坤借物,更没法子凝聚心神。 他就是想戏耍我,以此取乐。 第303页 「景朝国君还算是雷厉风行,你呢?看上去,心慈手软,跟以前,差了千倍百倍。」他嘆了口气,意兴阑珊:「等了这么久,这么快就把你弄死,真没意思。」 他身后那个青年,也露出了几分冷笑。 可我抬起头看着我,一笑,转脸看向了那些重新凝聚起来的魂虫。 接着,大声说道:「你们一起上——把这个金郡王的魂魄给冲散。」 金郡王顿时就愣住,下一秒,哈哈大笑:「你说什么?让这东西把我魂魄冲散?你不知道,谁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那个青年也跟着笑:「越转世越蠢,真是贻笑大方——哎,真想让这个暴君凌虐死的那些人,看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程星河也转脸看向了我,满脸莫名其妙:「七星,你没事吧?你跟这些聚魂虫提要求……」 清河娃和鹿角也从水母皮里探出了半个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金郡王还笑呢,可这一瞬,那些聚魂虫重新聚拢了起来,再次变成了巨大的黑雾,转过头,全看向了金郡王。 金郡王的笑还挂在嘴边,就凝固住了:「放肆!谁让你们看来本王的?去给我把那个暴君……」 可那些聚魂虫,根本就没理会金郡王的话,转过了身子,对着金郡王就扑过去了! 金郡王猝不及防,站起来还想躲——可他眼神,已经空白了一下。 这些聚魂虫是他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饲养出来的,能有多大的本事,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聚魂虫三百六十度把他围绕起来的话,他根本就退无可退! 那些聚魂虫的速度,跟快刀一样,对着他就落下去了。 程星河他们再次愣住了:「不是——你给这些聚魂虫,吃了迷魂药了?」 不是迷魂药,但也差不离——刚才我之所以没空躲闪,被金箔片给砍中,就一个原因。 我认出了魂核的位置,把白九藤之前给我的欢喜石,擦在了斩须刀的刀锋上,对着那些魂核就噼下去了。 跟白九藤对龙女动的手一样,那些魂虫全部中招,我提出的要求,一唿百应。 可清河娃立刻一把拉住了我:「不好了!」 我回过头,只见那些铺天盖地的聚魂虫散开,眼前却空了。 远远的,那个青年背着金郡王,就往另一重内室里逃过去了! 「别让他跑了!门里——门里有更厉害的东西,一旦被他带来对付你……」清河娃还没说完,鹿角大声说道:「哪怕不找东西,一会儿把那些异人全喊来,你们也麻烦!」 欢喜石可没那么大的量,而且,这东西就一块,好钢的用在刀刃上。 而且,他上哪儿去,是去找琼星阁了吗? 我立马跟了上去——要是能跟着他找到了琼星阁,那就更好了。 一边往里赶,可一条胳膊却沉重了起来,一转脸,是白藿香摁住了我的胳膊:「这伤痕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转过脸,就看到右臂上,是难得的皮开肉绽。 没错,我皱起了眉头,白藿香已经收集了很多的仙药,平时治疗皮外伤,很快就会痊癒,可刚才那个金箔片削出来的伤,一点止血的意思都没有。 不光如此,我看的到,伤口附近,出现了一丝一丝的黑气。 秽气? 白藿香吸了口气:「那是万阴轮。」 所谓的万阴轮,其实是以前科学不发达的时候,用来做某种手术的——杀胎流产的手术,那个时候,叫子母轮。 这东西浸泡在女人血里,斩断了子母相连,沾染了秽气和未出生孩子的怨气。 代代相传,斩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胎儿,那就成了万阴轮,哪怕灵物异兽,也没有不怕它的。 在伤害上来说,几乎跟斩须刀是一样的——只是,斩须刀能伤神灵,是因为锋锐和煞气,而阴轮伤人,是因为这东西的秽气和怨气。 跟行气相抗,能让伤口永不癒合。 这东西,亏他找得出来。 「没事。」我答道:「找那个令符要紧,这点小伤,不用管它。」 我已经看到了程狗的脖颈了,马上就要淹没到了下巴了。再上了天灵盖,他就没救了。 得赶紧让程狗见到太阳。 不过,这个金郡王,到底为什么在池子里泡着? 杜蘅芷似乎看出来我是怎么想的,立刻说道:「北斗,你刚才发现了没有?那个金郡王的魂魄,支离破碎。像是残损的——甚至,被拼贴起来的。他不应该还留在这个世上。」 第1921章 人手老鼠 残损? 只有逆天改命的人,魂魄才会残损。 他到底是怎么留在这里的? 到了琼星阁门口再说。 一边奔着那边追,我一边寻思了起来,跟在了他身边的那个青年,又是什么人? 在外头就发现了我,想把我弄死,他跟我,也有仇吗? 朋友——似乎金郡王,对朋友这两个字,执念很深重啊。 追着他们翻过了一道围墙,对这里地方越来越熟悉。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似乎,还住了很长时间。 真龙骨里的回忆远远不断的涌了上来,我知道,这个月亮门后面,就有我想去的那扇门了。 但是到了门前,我先拦住了程星河他们。 第304页 他们一愣:「怎么了?」 「那个金郡王对我有仇。你们跟着过去了危险。」我答道:「我自己进去。」 杜蘅芷一把拉住了我:「那怎么行?」 白藿香却拽住了她:「帮不上忙的时候,咱们唯一能做到,就是别添乱。」 杜蘅芷也看到了金郡王的本事,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程星河抿了抿嘴,跟着我就进去。 「你去干什么?」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程星河梗着脖子:「更别说——我这脖子都这样了,要是来不及,死哪儿都是死。」 听上去是漫不经心,可我知道,他对死这个字,比别人多了多少畏惧。 能直面最恐惧的东西,他是个最勇敢的人。 「你放心吧。」我把他拽回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记住几个字就行了。」 程星河一愣,表情严肃了起来:「什么?」 「父爱如山。」 程星河瞪大了眼,就要推我脑袋,被我躲开了。 金毛从后面跟了过来,显然没打算听懂那些话。 也罢,金毛跟去倒是不吃亏——它是个犼,死不了。 最没想的是,鹿角竟然也跟上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令符,」鹿角梗着脖子说道:「清河娃想出去,我就会帮她出去——你放心吧,我不是你朋友。」 我回头看了清河娃一眼,清河娃也没想到,可鹿角没回头,推着我就往里走,明明胆子不大,可现如今,知道是去龙潭虎穴,却还是坦然自若。 他既然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了。 金毛偏着头,也好奇的看着他。 我一边往里追,一边问:「说起来,你为什么对清河娃这么好?」 鹿角目不斜视:「因为她是我上这里来,对我最好的人。」 我看出来了,鹿角的父母宫本来就很丰隆,他倒是没吹牛,活在地面的时候,他肯定是个世家子弟。 不过,他的父母宫丰隆过甚,成了「枭獍角」。 这种人会得到父母荫蔽,只是跟之前我们见到的「枭獍地」一样,是克父母的。 果然,他一出生,父母双亡,虽然有偌大的家产,可身边的人从小到大,都在算计他。 没人拿他当个人看,只当他是个招财童子,变着法的算计他。 他看见过底下人谄媚后的不屑,长辈亲昵后的鄙夷,平辈恭维后的白眼。 那些人对他很好,可那些好,都是假的。 他到了山崖上,巡视自家庄园的时候,其实知道后头的堂兄,会把他给推下去。 可他没回头,也不是为了别的,这个世界,他呆够了。 该有的他不用奋斗也都有,没意思,那些假的东西,也全没意思,哪怕堂兄不动手,他也许会有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没想到,跌落山崖之后,他到了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头上,还长出了以长寿出名的鹿角。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着就发现,有些异人,对他的角垂涎欲滴。 是清河娃告诉他——离那些异人远点,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你要是弱,他们就会同类相食。 他第一次看见的真,就是从清河娃的眼睛里。 清河娃很喜欢男人,见到了好看的男人,总会攀附上去,他一开始,也有戒心,可后来发现,清河娃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 但是他被欺凌的时候,清河娃总是会站出来,用自己的尾巴把那些异人捲走,教给他——这地方弱肉强食,不想被撕扯,就强大起来。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对清河娃来说,自己肯定是很特别的一个。 可清河娃冷笑,说没别的,只是看见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他高兴了起来,拼命去长自己的鹿角,他听清河娃的话。 他不觉得自己长相不如人,他就去缠着清河娃,一直缠到了现在。 「她要什么,我就给她找什么,」鹿角答道:「我别的都不要,我要她高兴。」 我有点喜欢鹿角了,这种单纯,简直太珍贵了。 不光是我,金毛似乎也多看了鹿角几眼。 「一会儿你小心点。」鹿角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金郡王刚才没在药水里泡多长时间,现在身体肯定出了问题。」 「你还知道金郡王的身体呢?」 「我跟一个运药汤子的是朋友,」鹿角低声说道:「听说,金郡王的魂魄,早就该魂飞魄散了,是他用百茧水养聚魂虫,再靠着聚魂虫保持自己的魂魄,每天都要在这地方泡五六个时辰呢,不过这百茧水的毒性大,魂魄是聚拢齐了,不过身体残损的很厉害,每次都要用固元膏擦身,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擦。」 难怪饲养聚魂虫呢,就为了巩固住身体的残魂? 「那不是更好,身体虚弱,更容易打败他了。」 「不一定,」鹿角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惊惧:「相反,魂魄残损的时候,他可能会,发疯。」 发疯? 「总而言之,你自求多福吧,」鹿角说道:「能得罪金郡王,你本事也真不小。」 谬赞。 正说着话呢,看见了前面两个小东西蹿了过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闪而过。 第305页 很像是俩老鼠。 不过,这俩「老鼠」长着人手。 我对这地方极为熟悉,几乎是身体记忆,三步两步过去,就看见这俩东西对着一个柜子,就开始翻找了起来。 「快点,快点,再找不到,就来不及啦。」 「来不及,就要被扔进池子里啦!」 鹿角一看:「这是宫弼——专门伺候金郡王的。」 宫弼,传说之中,是一种非常喜欢照料人的灵物。这东西有个特点,就是撒不了谎。 说着,鹿角靠过去:「你们找什么呢?」 那两个宫弼倒腾着箱子:「金郡王受了重伤!」 「是让一个叫景朝国君的人打的!那个人可怕,可怕!」 「我们来找金药,给金郡王治疗——治疗好了,把景朝国君的龙皮剥下来,挂在墙上。」 「晾干了,当被子盖!」 「剥龙皮?」我立马问道:「怎么个剥法?」 那两个宫弼一回头,见我满脸是毛,以为我也只是个异人,答道:「那还用说吗?金郡王在琼星阁的门上,动了手脚。」 「国君来了,一旦开门,就会中招。」 「在一个黑色的,圆圆的东西里,藏着秘密——谁让景朝国君,干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嘻嘻嘻嘻……」 这俩玩意儿的笑声,还真是让人瘆得慌。 在门口给我布了局了?那还真得过去见识见识。 「找着了,找着了!」 这俩宫弼欢唿了起来:「就这最后一点啦!」 我却一把就将那一小瓶药抢过来了。 那俩宫弼看着我,跳脚大怒:「你好大的胆子,敢抢金郡王的药!你是什么人?」 我对着俩宫弼一笑:「我就是——景朝国君。」 那俩宫弼一听,吓的就抱在了一团,我摆了摆手里的小药瓶子:「这药,我替你们送。」 不过,那个朋友……这一瞬,真龙骨一痛。 之前鞭打金郡王的记忆,勐然清楚了起来。 拦着我,却被我打出满头血的人,我记起来了。 穿着一身黑衣。 玄英将君! 第1922章 门上陷阱 对了,他那个朋友,是玄英将君。 他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时常在一起出生入死。 心口一阵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心里的怒火。 我恨不得,杀了金郡王。 他当时说过一句:「臣下以为,四相局劳民伤财,不以为美,定国公生前,就极力劝谏过国君,倘若定国公在世,也一定……」 「啪」的一声,龙案被我毫无徵兆的一脚踢翻。 周围一片寂然,下一瞬,就是那些宽袍大袖摩挲,哗啦啦跪倒一片的声音。 「国君息怒!」 「你还拿定国公劝谏我?」我冷冷的说道:「你也配。」 金郡王是在场唯一一个穿杏黄蟒袍的,他愣了一瞬,也跪下了。 「来人,把鞭子给我。」 有侍从奉上金龙鞭,上面的花纹精緻繁复,应该是骑御马的时候用的。 「啪!」 原来,我鞭打他,是为了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他腰上的虎骨坠。 这是兵权的象徵。 这个金郡王应该是立下汗马功劳,深得我信赖,可我说翻脸就翻脸。 就连这种权贵,我都能当堂凌辱,这个兇残暴戾,不是空穴来风。 我几乎把金郡王活活打死,玄英将君是唯一一个敢阻拦的,也挨了鞭子。 玄英将君反叛,就是为了我惩治了金郡王? 那个我,跟传说之中一样,独断专横,兇残暴戾。 「国君?」一个声音把我从中拉了出来。 我回过神来,是鹿角。 他试探着看着我:「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 但因为龙女骨头的缘故,真龙骨里的记忆越来越多:「给我废黜他的郡王之位,七星点灯刑。」 那个声音越发残忍:「叫玄英将君,亲自督刑。」 七星点灯刑……这好像,是个极刑。 不对,这其中不对。 一来,金郡王是景朝国君亲自册封的,为天下之主,最重承诺,对手底下亲信这种羞辱,那其他大臣岂不是恐惧寒心,认定伴君如伴虎? 二来,这金郡王手握重权,势力绝不会小,这么大张旗鼓,不怕逼他造反? 就为了他劝阻国君修建四相局,就是这种刑罚,是谁都会觉得国君暴戾——正确的做法,不应该跟着名的杯酒释兵权一样,以智慧化解吗? 景朝国君能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他就不可能没有这个头脑。 又或者,这是给其他臣子,在对四相局的态度上,以儆效尤? 真龙骨里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四相局,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而因为「七星点灯」的极刑,这个金郡王蒙难,可他怎么会跟琼星阁扯上关系,跑到了这地方来? 他的魂魄,是因为「七星点灯」残损的? 我有种预感——很多从以前就想知道的事情,也许终于能从琼星阁这里,找到答案了。 鹿角转过脸,惴惴不安的看着我。 「怎么了?」 第306页 「你看上去,像是个好人,」鹿角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有时候,说不上为什么,让人害怕。」 传说之中,龙就是一种慈悲和暴戾并存的生灵。 生而不凡,就应该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只是很多龙族,把握不好这其中的平衡,才有了一些悲剧。 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我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 跟之前想起来的,一模一样。 纷繁的龙门,交缠着一个巨大的旭日。 不过,旭日之后,确实有一块黑色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 只是——环顾四周,这地方,并没有金郡王的影子。 做好了陷阱,等我上钩,躲在暗处呢? 鹿角则直着脖子,看向了一大排柜子。 那个柜子里宝气琳琅,显然能开门的令符,就在里面。 鹿角有些跃跃欲试,一看四周围没人,奔着那边就跑过去了。 他怕清河娃等的不耐烦。 可他的脚刚踏在了地板砖上,我立刻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破风声,立马身后就把他提回来了。 「咻」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就射出了数不清的弓弩。 这个陷阱够传统的。 那些弓弩擦着鹿角身体穿过,悄无声息的没入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鹿角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那些箭簇上带着秽气,」我说道:「擦身上就完了。」 那些秽气,跟千臂火蜈蚣的十分相似。 我心里明白,这地方的机关,不是一天设立出来的。 那位金郡王,为了等我,已经不知道谋划了多长时间了。 他守在琼星阁,也就是这个目的吧? 这地方机关重重的,比四相局也差不到哪里去。 鹿角一下着急了:「那怎么办?」 着急有用,要脑子干啥? 要想从这里过去,就得找到机关的规律——比如刚才,是鹿角一脚踩在地板上,才触动了机关。 这些地板,长得都一模一样。 不过雁过留痕,肯定能有痕迹。 我平心静气,调匀唿吸——经过万盆仙,龙女骨头的帮助,还是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的功德,真龙骨已经越来越茁壮,我身体能承受的金气,也越来越多。 凝结了金气,佐助观云听雷法和二十八星宿调息,我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眼前这一切。 眼前,终于一片豁然开朗。 我看到,比以前更纷繁复杂,却更清楚的气。 那些气跟调色盘一样,互相碰撞——不光是天然的场气,还有东西跟人触碰,沾染上的怨气,煞气,杀气,像是一个个彩色的旋涡。 这些地板上,隔着一两个,就会有一个是带着煞气的,底下埋着杀过人的东西。 我就告诉鹿角和金毛:「这些地板,从你脚下这个开始算,前面三格,隔着一块地板跳过去,就是平安的,三格过后,隔着两个地板跳过去,千万别踩错了。」 鹿角有些战战兢兢:「是不是真的?」 我吸了口气,就先跳过去给他做示范。 果然,踩过去之后,并没有触发什么机关。 鹿角大受鼓舞,立刻有样学样,高兴了起来,蹦蹦跳跳就要去柜子那边取令符。 但是他一转身,看着我,有些担心,指着胳膊:「没事?」 我一侧头,这才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觉得,那个伤口不大,可现在,不知不觉,竟然慢慢扩大了,而且,越发剧痛。 右臂整个沉重了起来——正因为右臂有诛邪手和太岁牙,所以阴轮的功能发挥的更大。 对了,白藿香说过,阴轮上的秽气,会不停的蔓延扩散,拖的时间越长,对身体越不利。 琼星阁就在眼前,终于到了打开的时候了。 这一扇门,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对了,我还在这里,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奔着那扇门一走,我忽然就发现,大门附近,出现了一个略小的门。 看上去,也十分气派,但是那扇门上,并不是龙纹,而是巨大的莲花图样。 也就是,吞噬异人的那扇门。 那些小水生,说的什么「大莲花」。 这门也奇怪,仔细一看,其他的场气,虽然也是流动的,可这个门上的气息,却是一种异常的蠕动。 像是——在唿吸! 我心里一动,这个门,简直像是一个活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管它是做什么的,我就跟金毛说道:「一会儿鹿角取到了能开门的令符,你送他去找程星河,赶紧开门见阳光解毒。」 金毛转脸看着我,嗷呜了一声,意思是你呢? 只要程星河能得救,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一趟,本来就是为着琼星阁来的。 不过,门上那个黑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宫弼说,这个黑色的东西,才是金郡王给我设下的陷阱? 越看那个黑东西,还越觉得眼熟。 第1923章 万瘄之毒 一种十分噁心的感觉。 我讨厌那个东西——似乎带着某种不愉快的回忆。 既然是景朝国君的近臣,自然知道景朝国君忌惮什么了。 第307页 我奔着那扇门过去,许多记忆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我曾经在这扇门前翻书,擦拭宝器,还曾经——潇湘。 我在这里,抱过她。 她说,非我不嫁。 那是一种极其甜蜜温暖的感觉。 可这个记忆非常淡薄,好像根本没发生过,纯属我自己的臆想一样,不跟其他一样确定。 难不成——是在这地方,做的梦? 抬起头,看向了那一小片黑色的污渍。 我翻过了斩须刀,就想把那个东西给鼓捣下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机关。 可那个东西看上去,只是一块「污渍」,是凝固在上头的,根本弄不掉。 而且,斩须刀划过去,那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奇怪,这个玩意儿,能动什么手脚? 没辙,我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大门上。 终于到了这个地方了。 一只手,带着身体记忆,就触碰到了旭日上。 当然,是带着防备心的——我拿不准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确定是不是能碰,只能先提防着。 「咯吱……」 一声沉闷的响声,这扇门的碰到了我的手,立刻缓缓打开了。 只是——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右臂更沉重了,几乎到了快抬不起来的程度。 这一瞬间,里面的宝气,几乎直接把我给撞到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几乎不是凡人能见过的。 但这一瞬,我立马就觉出来,那个污渍一样的黑色东西忽然迎合宝气,跟泡泡一样,迅速膨胀了起来。 速度极快,几乎不容人反应,勐然对着我就喷出了什么东西。 这个机关,是下在了开门会出现的宝气上? 我一愣,立刻抬手要把斩须刀旋过来,可右手一沉,我以最快的速度切换到了左手上,可左手毕竟没有右手的灵敏,而那东西极快,防不胜防! 斩须刀煞气一炸,直接把那个东西削断——赶上了! 可那东西在临死的同时,竟然扑的吐出了一股子黑汁! 卧槽,这是什么? 我立刻翻身要躲,但是右臂一阵剧痛,眼前不由自主就白了,那黑汁,眼看着就溅到了我脸上! 「好!」 是金郡王喝彩的声音——咬牙切齿,带着说不出的痛快! 我想起来了,心里悚然一动。 这是龙虱毒,一头龙虱子,也就能采出来芝麻粒大的一点,这种量,得攒了几百年! 眼前这一瞬,好像慢镜头一样,我看的清清楚楚,可身体因为阴轮的伤口,越来越沉重,根本没法跟平时那么灵敏! 这一下——龙鳞会全部溶解,甚至真龙骨…… 金毛在对面一声吼,显然是想过来,可这只是一瞬,它根本就来不及。 坏了……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就挡在了我面前,张开了大嘴,那那一股子黑汁,全部吞下。 小绿? 小绿把黑汁全部吞下,「嗝」了一声。 这一下,金郡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绿平时在肩膀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关键时刻挺顶用的嘛! 金毛也嗷呜了一声,显然意思是在夸它护主。 小绿一张嘴,可能也想自夸一下,但它一歪嘴,嘴里就掉出了不少东西。 是在铁蟾仙那拿到的金玉绢。 看清楚了,我唿吸就一滞。 这些金玉绢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烧黑了的洞! 是——被刚才那些黑汁烧出来的? 金玉绢物如其名,虽然看上去轻软,却是十分坚固的,甚至刀枪不入,仅次于鲛绡! 能把金玉绢融成了这样,那些黑汁,恐怕不是龙虱子毒那么简单! 小绿立刻闭上了嘴。 可我立刻就看出来,小绿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变化——也跟中了毒一样,变得焦黑! 坏了。 「可惜了……」金郡王似乎忍不住了:「那是万瘄毒,什么东西都扛不住,糟蹋到了一个蛤蟆身上……」 万瘄毒,那不就是能消融万物的剧毒吗?而且,遗毒万年。 据说是三界的禁品,一旦出现,影响极大,煞神一察觉,就会赶去收走,过了几百年才回收干净,他妈的,这地方是个毒窝,什么都碰不得! 我回过头,左手一横,斩须刀出鞘,金气炸起,只听「轰」的一声,那个樑柱直接拦腰折断,露出后面一个暗格,那个吊梢眼的年轻人,正护在了金郡王面前,死死盯着我。 金郡王咬紧牙,就要从暗格里出来,可他一动,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再看清楚了他的身体,我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他身体上的鞭痕交错纵横不说,还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溃烂,身体一动,整块往下掉肉! 青年立刻扶住他,咬了咬牙:「那几个宫弼,怎么还不回来……」 哦,要这种金药。 我抬起手,一笑:「金郡王,我来给你送药了。」 他们一抬头,看见了我手里的瓶子,全愣住了。 那个青年扑过来就要抢,金郡王立刻拦住他:「你不是对手……」 「不是,那也得试试!」金郡王本来就是一阵剧痛,那青年趁机冲着我就扑了过来。 第308页 这个时候,小绿身上的绿色已经消退了很多,眼看着,跟墨玉西瓜的颜色差不多了,我心里一疼,手头哪儿还留的了情,左手翻转斩须刀,带了一股子狠劲儿就噼过去了。 是不如平时灵敏,可比平时凶。 程星河和小绿,是你害的。 那个青年的身体十分敏捷,跟个单薄纸鸢似得,像是能在半空飞,身体一旋,巧妙的避开斩须刀的锋芒。 能闪过我一下,好样的,可我斩须刀一横,你闪不过第二下。 金郡王已经察觉出来了,厉声喝道:「你躲开!」 青年憋着一口气,似乎早就想给金郡王出气,可惜,命比纸薄。 就在扑到了我身上的前一秒,斩须刀纵开,他的身体还是像纸鸢——不过,是碎了的纸鸢。 血腥气奔着我一炸,他的身体跌在了地上,滚出去了老远。 我转脸看向了金郡王:「有解毒的,就拿出来——我可以用金药跟你换。」 金郡王咬死了牙,奔着那青年就扑了过去,可青年的生命线也是断的,没那么容易死:「郡王你,保重身体……莫动气。」 金郡王抬起头,冷笑:「你还是这么暴戾——四相局封你,封的不屈。」 「屈不屈,你说了不算,」我居高临下盯着他:「把解毒的东西给我。」 金郡王抬起头,却看向了我身后。 他的眼神,极为恶毒,甚至——癫狂。 同时,我觉出来,他身上,起了一层很奇怪的东西。 蠕动着,像是在唿吸——跟那扇莲花门一样。 「别!」那青年紧张了起来:「郡王,身体要紧……」 我后心忍不住就是一阵恶寒,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过头,金郡王看的,是鹿角和金毛。 他喃喃说道:「你又伤了我的朋友……我要紧的东西,你都得抢,是不是?」 鹿角已经摸到了一个令符,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一蹦一跳从机关上跳出来了:「这下——清河娃能高兴了!」 而金毛,也跟着他冲着我跳了过来。 坏了! 金郡王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蔓延出了一股子黑气,与此同时,我身后一阵响动——是那个莲花门。 他似乎,是要把莲花门里的那个东西,给放出来了。 莲花门打开,鹿角浑然不知,还兴奋的跟我摆手:「国君,你看……」 「跑!」 可鹿角还没反应过来,一愣,他的身体,勐然就失去了平衡。 第1924章 我不是他 可鹿角反应很慢,嘴还勉强把想说的说了出来:「我这就帮你把你朋友,也救出来……」 那个门后面,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一道流动的石油。 跟聚魂虫十分相似,却比聚魂虫要强大许多。 金郡王嘴里一阵悽厉的口哨声,应该是在给那个东西发号施令。 那个东西,瞬间就把鹿角给吞下去了——直接把他拽到了门里。 鹿角的笑容是凝固住的,可他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个令符。 我一步抄过去,翻过斩须刀,对着那一道黑雾就砍了过去。 可那种感觉,根本就是砍了个空! 而那个东西,像是一道活着的沼泽,狼吞虎咽,直接对着鹿角啃下去了,鹿角的腿,一路飞快的往上消失。 我一把抓住了鹿角的手,死死把他往外拽。 金毛也是一样,对着那个黑色的「活沼泽」就扑了过去。 可金毛一靠近,那东西瞬间蔓延出了一道分支,对着金毛就卷。 金毛歪头露出獠牙,兇狠的咬了下去,那一道分支是被金毛咬断,可下一个分支,继续往外冒,而且,吸附住了金毛一条腿。 我看得出来,那东西,在疯狂的吞噬金毛身上的灵气! 金毛顿时大怒,可只能闪避开,想来帮我,可那东西横生出一个极大的分支,故意挡住了金毛。 而鹿角的身体却像是陷入到了这个活沼泽里,根本就拉不出来,不光如此,我的身体也要被带进去了。 「吞!」金郡王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吼道:「给我吞!」 而鹿角看着我,忽然羞涩的笑了:「国君,你松手吧。我——也不算是你朋友。」 「现在算是了。」我就是不松手:「你还得去找清河娃呢!」 「我——怕是出不去了,」鹿角回头,木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已经被吞噬进去了一半。 我看见了地上蔓延出来的血了。 「不成啦,」鹿角抬头看着我,一只手,死死的把令符塞在我手上:「我太笨了——也没帮上什么忙,只能让你亲自来做这件事儿。」 我根本没无暇听他说话,只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拉他出来上。 可右臂已经越来越沉重了。 「你变了。」身后金郡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以前,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哪怕兇狠暴戾,可也有帝王风范——可你现在呢?就是个普通人——优柔寡断,软弱畏惧,人的恶劣,你全都有!报应,这就是你之前的报应!」 这声音,果然带着几分癫狂。 是啊,也许我是跟国君不一样。 可我已经不完全是个那个国君,我咬死了就是不松手,现在的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第309页 鹿角却摇摇头,诚恳的说道:「这样下去,你也会被吞进来的,你朋友说的对,帮不上忙,不添乱也行。」 我手上一紧。 他强行把自己的手,从我手里给抽了出去,并且,积蓄了全身的力量,把我从那个黑色的东西前面推开。 「送清河娃自由——就靠着你啦!」鹿角叮嘱了一句:「就拜託给你了!」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那个黑色的东西从我面前带开。『』 下一秒,那个黑色的东西,直接把他全部吞没,地上滴滴答答,是一阵急促的血,仿佛拧干衣服的时候滴下来的一样。 我心里勐然空了一下。 金毛嗷呜一声,咬破了那一道子黑东西,直接把我扑远。 「哈哈哈哈……」金郡王癫狂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看你这个样子——真想让玄英将君也看看,一代不如一代,你哪儿还有之前的影子?我实在了瞧不上你……」 但他的声音,几乎瞬间就难受了起来:「玄英将君被你压在了手下那么多年,看你这个样子,也会失望的吧……」 「你的失望,关我什么事?」 金郡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他很快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不管是转世还是重生,我不是为了让你看得起才来的。」我冷冷的说道:「我是为了一些迟到的公道。」 那些公道,不能不来。 「公道?」金郡王再一次笑了起来:「你要公道?这个世上,黑白颠倒,哪儿有什么公道?你要公道——去奈何桥要!」 那些黑色的东西犹豫一道凌空的河,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 奈何桥?那地方,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 金毛飞身护住我,这一瞬,我看清楚了那些东西上交错的气。 哦,这东西,也是靠着吞噬怨气而生的。 难怪呢——金郡王找了那么多异人,就是要用异人的怨气,养灵气,再来当这个东西的饲料。 是想靠着这个东西,钻开琼星阁? 这东西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凌空跳起,左边抓住了一道横樑,身体盪开,那东西抓了个空,但立刻转过头对着我缠过来,我借力再次把身体翻转,可那个东西来势汹汹,从后面转过来,我刚想躲开,可右臂一痛,身体勐然失去平衡,那东西瞬间就把我缠住了。 金毛着急,不管不顾,就要把那个东西咬破,但是耳边「咻」的一声破风,那东西要直接把我给卷到了莲花门里面去! 金毛立刻要追过来,我挣脱不开,忽然大声说道:「金毛,去扑那个金郡王!」 金毛立马就明白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瞬间回头,直接把金郡王扑倒在地。 金郡王挣扎了起来,本来就是一身的伤,更别说金毛憋着一股子劲头,脸上顿时痛苦成了狰狞。 而我大声说道:「你别忘了——金药还在我手里。」 可金郡王死死盯着我,根本就没有让那东西停止的意思,反而笑了:「同归于尽,也很好……」 「不对,」我答道:「这话不是跟你说的,是跟你那个朋友。」 之前那个青年。 果然,青年勉强睁开了眼睛。 就在我快被拖进门内的时候,我盯着他:「让这个东西停下——不然,你的金郡王,再也见不到玄英将君了。」 「不行!」 金郡王厉声说道:「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可那个青年嘴里,倏然就响起了,跟金郡王刚才命令这个东西,一样的口哨声。 在被拉进去的最后一瞬,那东西停住了。 「只拿他手里的金药……」那青年伤重,匍匐着想过来拿我手里的药。 可我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看清楚了这个黑东西身上,怨气互相碰撞,出现的裂缝。 抓住了这个机会,斩须刀掀起摧枯拉朽的金气,对着那一道裂缝就炸开了。 那个黑色的东西,顿时分崩离析。 第1925章 身上裂痕 这个东西虽然吸收了许多的怨气,但是那些怨气彼此也会互相碰撞,也许它自己,也不知道身上会有这种命门。 金郡王的脸色一变,下一瞬,所有怨气全部被金气炸开,凌厉的力量四下一撞,「轰」的一声,连带着四壁,都被撞出了数不清的裂。 金郡王本来就忍受着身体的痛楚,这一下,身体一歪,那个青年就更不用说了,之前就挨了我一下,在被这一下的力量波及,身体跟落叶一样被反撞过去,啪的拍在了残垣断壁上,就是一口血。 金郡王死死盯着我:「你……为什么……」 他在这里布局,不知道布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把我给等来,却落得了这样的结果——让他这么几百年的努力,几乎成了一场笑话。 他转脸看向了那个青年。 青年还剩一口气,勉强冲着他还要爬过来:「郡王……跑!」 「为什么……」可金郡王被眼前这一切打击到了,喃喃的说道:「他是暴君无道——他明明转世成了一个软弱的人,为什么还是,天道不公……」 我盯着他,居高临下:「你不是明白吗。」 刚才,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天道,本来就不公。 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江瘸子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把我给找到,为什么江辰和屠神使者要千方百计让我在长出真龙骨之前消亡。 第310页 真龙骨承载的力量,强的可怕。 斩须刀在我手里旋过,我缓缓说道:「你告诉我——景朝国君,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暴戾的?」 也许,这就是他对我来说,留在这里的意义。 我能通过他,拨开阻隔了几百年的迷雾,看清楚,当年景朝国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阿四微笑的,对潇湘深情的,和那个暴戾,绝情的,难以想像,是一个人。 他身上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金郡王抬起头,忽然笑了。 但是这个笑,不大对劲儿。 他转过脸,看向了那个青年:「你跑吧,离着这里,越远越好。」 那青年挣扎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郡王……」 金郡王抬起头看着我,厉声说道:「不是我不忠——是你逼我反!」 他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金毛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立刻挡在了我面前,嗷呜了一声,让我小心。 这一瞬,一股子黑气从琼星阁的缝隙,四面瀰漫了出来。 怨气,渴望,执念……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这是许许多多,被琼星阁的宝气吸引过来的东西。 就好像上次我们曾经把豢龙氏送的龙珠拿来照亮,却引来了无数妖魔一样,他肯定曾经把琼星阁的宝气泄露了出来,引来了数不清的妖邪,再把那些妖邪留在这里,压制驯化,收为己用。 他是把琼星阁,当成了捕蝇灯! 「郡王,别!」青年似乎觉察出来了什么,奔着这里就扑,先是想把金郡王强行带走:「你的身体,支撑不住!」 可金郡王没有回头,只死死的盯着我。 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生死赌注。 这些妖邪的力量极为强大,汇聚成了一道子黑影,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那股子厉风,刮脸生疼。 金毛倏然跳起,直接咬过,一部分妖邪被金毛利落撕碎,还有一部分,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右臂一沉,那种疼痛已经开始入骨钻心,斩须刀换到了左手,对着那些东西就扫了过去。 金气荡涤一片阴霾,可也只是一瞬,更多的阴霾前仆后继,滚滚围绕了过来, 但撕开阴霾的一瞬,我却看出来了。 金郡王本来就残损的身体,倏然出现了大量的裂痕。 一开始,像是哥窑的瓷器,但随着操控这些怪东西,他身上的裂痕逐步扩大,类似拼图。 青年别提多着急了,可他的身体太虚弱,根本就爬不过去。 金郡王虽然能命令那些东西,显然对自己身体的损害,也是非常大的。 金郡王没有回头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冒着土崩瓦解的风险,也得跟我同归于尽。 他忘不了,当年我给的那个屈辱——比命还大。 那道阴霾扑过来,重重冲着我一撞——叫平时,我能轻而易举的闪避,可现如今,右臂极重,炸开一片,后面滚滚而至,瞬间就把围住了。 冷——是一种刺骨头的冷。 不光冷,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绝望。 那一团黑气,似乎能把人的一切热情与希望,全部吸走——它们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所以分外贪婪。 右臂的沉重,逐渐蔓延到了左臂,身体越来越迟缓,这些东西看似无形,却极为沉重,已经把我和金毛隔开了。 坏了,能组成了这么重的怨气,这里面不光有妖邪的力量,恐怕还有迷神,半步仙境的仙人,甚至煞神的力量。 这东西也跟聚魂虫一样,会吞噬一切,并且越来越强大。 那些黑雾将我包裹住,把我整个人吞噬了下去。 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一片轰鸣,真龙骨的记忆再一次浮现,我到底,欠了多少人,多少债? 我是不是,也有极重的罪孽,我应该回来吗? 潇湘当年,又到底对我做过什么? 许许多多的辱骂和嘲笑,欺凌和背叛,江辰,安家勇,江夫人,轰然从脑子里漫过。 那些声音交错复杂,却异常狰狞。 「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心头越来越沉,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捏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不想我回来。 右臂的沉重,跟面前的凝滞一起压了下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场灾。 我确实会孤独,悽惶,甚至自我怀疑,都是一些说不出的委屈。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我吸了口气。 不管多少人阻拦我,不管多少人恨我。 我有我活下去,追寻下去的理由。 哪怕披荆斩棘,哪怕翻身越岭,我自己的路,怎么走,我自己说了算。 「他不行了……」 耳边的嘈杂逐渐消退,心思逐渐清明,隔着一重一重的烟雾,我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狂喜的声音。 「你不要怕。」金郡王似乎在安抚那个青年:「你忘了,自从守在了琼星阁,有煞神来过,有摆渡门的仙长来过,哪怕是屠神使者也来过,那些半步仙境的也好——没人能走的出这片雾!」 「他们全成了池子里的养料。」 难怪这么多年来,琼星阁都没被发现过。 一方面,是没了北芒神君的指引,一方面,上这个地方来的,个个是有去无回。 第311页 外面那些妖邪长这么大,也是为了这个。 青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金郡王还自顾自的说道:「放心吧,我几百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他也不会例外。」 嘴角勾起,只可惜,我向来是个例外。 真龙骨上一阵烧灼,剧痛,却极为痛快。 那股子金气,从真龙骨上炸出,源源不断的贯穿全身。 右臂还是沉,我抬起了左臂。 斩须刀呛啷一声龙吟。 哪怕剧毒,哪怕妖邪摄人心魄的迷雾——什么也挡不住我。 金气狂暴的对着那一道黑雾炸出——我找到了那些冤魂中间的缝隙。 这是一种接近凌虐的侵略性。 「咣」的一声巨响,那道黑幕全部被撕扯开,金气,犹如裂开黑夜的第一缕晨光。 巨响之后,一切重归于寂。 我看到,这地方,四处一片狼藉,十分可惜——唯独,琼星阁的龙纹门岿然不动,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金郡王站在了我面前,脸色苍白。 而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四分五裂的巨大裂纹。 他的魂魄,聚拢不住了。 金毛没犹豫,对着他就扑了过去。 他自然还想反抗,可一抬起手来,那种黑气已经越来越淡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跌在了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忽然大声吼道:「说什么千秋百代,三界平安——我看,你就是为了一己私慾,只手遮天!你这种暴君,死有余辜!」 这话,像是一面铜锣,勐然就撞在了我耳边。 暴君,暴君…… 面前纷繁的记忆,勐然喷涌而出。 我忽然想起来,我为什么鞭打他了。 也想起来,七星点灯是什么酷刑。 传说之中,人有三魂七魄。 点天灯这个酷刑,也十分出名——据说董卓也挨过这种刑。 而七星点灯,是把身体分为七个部分,点上七个天灯,痛苦翻了七倍不说,七个天灯,是要把他的魂魄烧碎,连奈何桥都下不了,永世不得超生。 难怪他恨我。难怪他的魂魄是残损的。 这是景朝,头一号的酷刑。 「你以为,我打你,是为了四相局?」 他忽然愣住,直勾勾的看着我:「不是为了四相局?我劝谏你,是为了天下苍生!」 我盯着他:「不,我是为了定国公。」 也就是——第一次让我知晓自己长相类似景朝国君的,城北王。 城北王说,自己是因为退敌,才力竭而亡。 不,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真相。 金郡王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一空:「定国公……」 第1926章 三花凝血 我都想起来了。 定国公忠肝义胆,几次以身犯险,尽忠国君,是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 金郡王,是定国公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孤儿,之后,一手在兵荒马乱里带出来的。 虽然定国公只有一个儿子,却跟金郡王有师徒父子一样的感情。 定国公不光自己有做将领的能力,也能慧眼识人——临终之际,把虎骨符还给我的时候,向我举荐,说这个孩子,当为战神,几百年,出不来一个,堪为重任。 定国公最后一句遗言,是有求于我,要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死了之后,请我善待这个孩子。 定国公是个诤臣,君臣时常不欢而散,朝野上下,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忌惮的人。 有一段时间,我总做噩梦。 疑心自己杀戮过多,有冤魂索命,可有一天睡得很香,之后夜夜皆然。 不知道这个惊悸的病是怎么好的,直到有一天,夜半醒转,看到一个披着甲冑的身影站在窗外。 定国公。 原来,定国公听侍从说起我夜惊,悄悄穿上甲冑给我每夜守着门户——效仿秦琼、尉迟恭给唐玄宗守门的典故,果然见效。 那个时候,定国公已经年过半百,还有腿疾,夜凉如水,可他依然站的笔挺,像是长青的松柏。 那一天入夜之后,侍从问我,为什么国君总看着窗户? 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心想,月明风起的时候,再也没有松柏守在我窗外了。 后来金郡王后来果然不负重望,行军布阵,罕逢对手,在定国公死后,享受了定国公求了一辈子没求到的殊荣,被封为王,跟玄英将君,是一左一右,地位最尊贵的将领,极尽宠爱信任。 我对他宠爱,也是想从他身上,弥补对定国公的亏欠。 可后来,在决意要修建四相局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定国公的死,不是偶然。 这件事情,本来是不会被发现的,一切全是偶然。 那个时候,我在修建四相局——定国公死后,没有人敢继续阻拦。 有人上报,说定国公陵寝意外被水淹了,迁移墓穴的时候,棺材意外落地,尸体跌落,竟然不坏不腐,宛然若生,那种威武庄严,邪不可犯,活脱脱是神灵转世,堪称佳话,请我诏书嘉奖,流芳百世。 定国公本来是因为箭伤而死,就是夏天,经过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坏不腐? 我看向了江仲离。 江仲离给我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样——要么有屈,要么中毒。 第312页 可定国公死的时候,遗言清楚,绝对不像是有冤屈的样子,中毒? 谁敢给定国公下毒? 江仲离帮我过去查看,回来上报:「是剧毒,三花锁血毒。」 这种三花锁血毒,一开始无色无臭,杀人于无形,人死之后,能让体内血肉逐渐凝固,所以尸身不腐。 当时没人觉察出来,定国公的死因有蹊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只当是不治之伤。 谁下的毒? 我倒是想起来——定国公讲完遗言,临死的时候,挡在了我前面。 说国君贵不可言,阴差不敢犯,会影响定国公顺利上路。 而且,那个人很喜欢研究有毒的东西,箭簇刀口总要制备上,所以杀起了人来,以一敌百。 定国公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如果是他下手,没有人会怀疑到了他头上。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定国公死后,获取好处最大的人——定国公的儿子纵情享乐,只喜欢声色犬马,并不是继承父业的料,定国公这一切功勋前途,全会落到了他身上。 金郡王。 定国公对我来说,也是如师如父的存在,跟我感情极深。 这是欺君大罪。 我饶不了他! 可江仲离拦着我,说事情过去那么久,无凭无据——哪怕是国君,也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杀人,一句伴君如伴虎就坐实了,将来留名青史,免不了是个污点。 那个时候的人,不比现在,名誉比命还重,落个昏君的名头,更是遗臭万年。 他愿意,帮我找找证据。 可事情过去那么久,难以寻找,好不容易,江仲离找到了一个侍从。 那个侍从供认,他亲眼看见,是金郡王给定国公拔出箭簇的时候,左顾右盼,撒了一把不认识的药。 我大怒,要治罪,可当时金郡王在外面打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只能等。 可金郡王班师回朝的时候,要把小侍从拉来作证的时候,小侍从死了个不明不白——查不出什么内伤什么毒,但是尸身不腐,跟定国公的死法一样,也是因为三花锁血。 唯一的证人死了。 那个五内俱焚的感觉,倏然在胸口炸起,想得到当时,有多急火攻心——好像没了关羽的刘备,一整个心,全想着报仇,平时的理智,被怒火全烧没了。 「好大的胆子!毒了定国公,又毒证人,哪一天,是不是要把我也毒死?」 周边几个人全跪下了,江仲离献计:「国君息怒——有些事情,真要秋后算帐,自然是要找个由头的,他有军功。」 是啊,他为了景朝,出生入死。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判断,不然,国君亲口问他?」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叫了金郡王和百官来,赐酒,说是谢他保家卫国,尽忠职守。 他少年得志,高兴的了不得。 酒过三巡,他酒量极浅,已经开始醉了,江仲离叫我退到了帘幕后面,自己看着他醺红的眼睛:「定国公没了一段时间了。」 他低下头:「是。」 「是你害死的?」 他嘆息一声:「确实,是我害死的。」 众人大惊,我大怒。 从帘幕后出来,还没发怒,他见我来了,忽然站起身来,带着酒意:「臣下有件事情,藏在心里许久,饮酒壮胆,不敢不言——臣下以为,四相局劳民伤财,不以为美,定国公生前,就极力劝谏过国君,倘若定国公在世,也一定……」 他就是这么被鞭打,被七星点灯。 被鞭打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七星点灯的时候,他对着全城来观看的百姓大吼:「暴君无道,为一己私慾,残害忠良!」 可他抬起头,盯着现在的我,喃喃说道:「不对。」 不对?我一愣,怎么不对? 第1927章 黄雀在后 他厉声说道:「我是喜欢用毒——可我没给定国公下毒!」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头一震。 他现在,满身污秽,狰狞可怖,全然不是之前那个尊贵的样子。 可他的眼神是澄澈的——他没有说谎。 他勉强想站起来,想说话,可他的眼神从澄澈坚定,转为慌乱,再转为了憎恨,像是心里燃起了一糰子火——他再也忍不住,忽然大吼了一声:「不对!错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难不成……」 「郡王!」 那个青年爬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别动气——万万别动气!七情六慾,最伤身体!」 因为他的残魂,是被拼凑起来的。 本来就快要崩塌,情绪一激烈,会崩塌的更快。 我奔着他就过去了——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告诉我,最后的真相!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动作轻捷如行云流水,一只手,奔着金郡王的胸口就探了下去。 金郡王狰狞的表情一凝,那个青年,先是一愣,接着就发出了一阵极为悲怆的吼声:「郡王!」 我本来是能拦住的,可我的胳膊越来越沉,越来越痛,稍微一动,扩散到了全身,都跟着钻心剧痛! 甚至,不由自主,就蹲在了地上。 一个修长的身影,遮挡住了我头上的光。 第313页 齐雁和? 我一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一个解释了,他一直跟在了我们后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齐雁和抬起手,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明明是从一片血污之中取出来的,可他的手,还是异常的干净,吹干那东西上的血痕,我也看出来,那像是一个某种东西的残片。 「可算是找到了,」齐雁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怪不容易的。」 我看向了金郡王,心里一沉。 他的身体只剩下一个勉强的人形了。 而心口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的魂魄,正在逐渐散去。 那个青年奋力的冲着金郡王爬了过去,可还有三尺距离,身体力竭,过不去了。 齐雁和把玩儿着手里那个东西,看着我的伤,一笑:「无福的跑断肠,有福的不用忙,谢长生是不行了,今天我是个有福的。」 说着,转身对着琼星阁的门就过去了。 那扇大门,已经因为我的缘故,开了一条缝隙。 他一只手把那个残片,就放在了门上。 他要把琼星阁打开! 不行——琼星阁里,有屠神使者,绝对不能拿到的东西。 斩须刀扬起,对着他就削了过去,可他连躲闪都没有躲闪——刚才强行运用金气,斩开了这里的邪祟,金气哪怕炸起,也并不稳,根本就没能碰到他! 他回过头,对我一笑:「你运势到头了——得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了。」 金毛也奔着他就扑过去了,速度极快,来势兇勐,可齐雁和十分轻易的转过身子,就躲了过去。 我隐隐然有种感觉——上次在天子行宫分别之后,虽然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可齐雁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甚至比在江家大宅的时候,还要强大! 金毛身体矫捷一摆,凌空翻身,奔着他的咽喉就下去了——上次,也是同样的动作,它吃了潇湘十二条白龙! 可我厉声就喊:「金毛,退开!」 齐雁和身上,出现了一种近乎黑暗的煞气。 给人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 金毛不听——这个时候,它是唯一能帮我的了。 果然,齐雁和身体轻盈让过去,金毛扑了个空,而他一抬手,凌空就捏住了金毛的脖颈。 金毛偌大的身体被吊在空中,拼命挣扎了起来,可根本就够不到齐雁和。 我心里一痛,同时耳朵里嗡的一声——这可是金毛,还在幼年,就能跟汪疯子相争的金毛! 现如今,却在齐雁和这,还手之力都没有。 齐雁和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我强撑着要站起来,那个青年的声音微弱的响了起来:「你还能,站起来……」 是啊,我的身体,已经被那种毒侵蚀的差不多了。 可我必须得站起来。 齐雁和上下端详着金毛,眼里是说不出的赞嘆:「这个犼养的不错,金毛长得也快——长全了,只怕我都对付不了,还好,遇上的早。」 话音未落,金毛的脖颈,就传来了一声脆响——我心口一滞,简直,像是要把金毛的颈骨捏碎! 我知道,再动用金气,毒会扩散的更大,但我没得选。 斩须刀旋过,凌厉的寒芒一闪,金光炸起,对着齐雁和就噼了过去。 齐雁和看我那个样子,本来没有放在眼里,但是一见金气,眼神也禁不住悚然一动,身体翩然一翻,勉强让了过去,但没有来得及,袖子直接被斩须刀全部削下。 「嘶,」他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我:「不愧是真龙转世。」 可这一下,身体越来越重,天旋地转,就要扑倒了,可这个时候,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宝贝儿子,也是你能欺负的?」 程星河。 不光程星河,杜蘅芷和白藿香也全来了。 坏了……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这地方危险,不让我们添乱。」 「啪」的一声,凤凰毛出手,对着齐雁和就卷了过去:「可我们家的人,还得我来管教。」 程狗现在,是齐家的继承人。 齐雁和皱眉翻过去:「做了齐家的族长,也不能不分尊卑,我是……」 「你是我舅舅嘛。」程星河的凤凰毛凌厉的刮过去,像是一道流火,什么都拦不住:「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忘了?」 「郡王……」那青年只剩下了哭腔:「谁来救救郡王……」 我看向了金郡王——他的魂魄,马上就要散干净了。 挣扎开,就奔着金郡王过去了, 白藿香一愣,追了过来:「你傻啊,管好你自己!」 可金郡王不能死。 他还没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 「你能救他?」青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天之前,可能还没法子。 可也巧,托齐雁和的福,我找到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能让魂魄再生。 是在天子行宫,我们从齐雁和手里截胡的水银精。 第1928章 万死莫赎 杜蘅芷一愣:「不对啊,你那个水银精不是入土为安了吗?」 「水银精是入土为安了,不过白藿香留了那东西的血。」我对她伸手:「给我一点。」 第314页 白藿香显然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来,水银精的血,只能解毒。 二来,上次我们截胡的那个水银精哪怕在手里,它本身是个雄性,雄性没有重建魂魄的能耐。 可白藿香连想都没想,立刻就把那些血给拿出来了:「先给你用。」 那是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里面的东西说是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流淌着一种金属色,更像是水银。 水银精的能耐极大,什么毒都解的开,一滴下去,我胳膊上那种沉重的感觉,瞬间就好了许多。 第二滴,就点在金郡王身上。 这个时候,程星河一凤凰毛噼空,齐雁和闪开了,但是金毛抓住了齐雁和分神的机会,兜头迴转,就重获了自由,蹲在一边吼喽吼喽的咳嗽了起来。 我心里一松,金毛没事。 不过,又紧张了起来,这货可千万别靠近齐雁和了。 金毛也确实没让我失望,猴儿精猴儿精的,知道齐雁和的本事,没有跟刚才一样靠近,而是一张嘴咬住了地板,往上一扯,那些地板分崩离析,触动机关,这附近本来用来对付我的暗箭,对着齐雁和就射了过去。 齐雁和倒是不知道这里有机关——这普通的机关,也绝对伤不了他。 可那些箭簇,金郡王为了对付我,餵上了剧毒和秽气的箭簇。 齐雁和几乎立刻就觉察出来了,眉头一皱,身体翻转,让过了一道子,又一道子追着他撵过来,他一只手搭住横樑,身体轻捷盪起,倏的一声,那些箭簇贴着他的胳膊,没入到了对面的石墙上。 程星河也没想到,歪头躲过去,吼:「金毛,动手之前吭一声,不要误伤友军!」 他吭了你也听不懂。 金毛也不听,为了报刚才的一捏之仇,摇头摆尾对着那些机关就跑了过去,它记忆力惊人,专门我刚才说的,奔有机关的地方踩,那些箭簇来的毫无章法,哗啦啦啦就是一片,齐雁和防不胜防,一时没法上我这里靠近。 但是躲避的间隙,他看见了我手里的水银精血,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是你们……」 「对啊,」程星河奔着他的脸就是一凤凰毛:「怎么样,垂死病中惊坐起,小弟竟是你自己!」 想也知道,水银虫珍贵,难怪他亲自过去解决天子行宫的事儿,就是因为看上水银虫了,后来没找到,应该还挺生气,没想到是让我们截胡了。 不过齐雁和冷笑了一声:「没有雄虫,没用。」 金郡王身上的魂魄,跟秋风扫落叶一样,迅速的消失。 那个青年也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水银精……我们找了几百年了!但你这个……」 可话音刚落,我就觉出来,身上一阵湿黏的感觉。 来了。 我奔着那个位置,就摸了过去。 果然,一只晶莹剔透的东西,就落在了我手上。 所有人视线落在了水银虫上,唿吸都是一滞。 早先埋葬水银精的时候,我就觉出后脖颈子湿粘,像是被舌头舔了一样,当时也没觉出什么来。 可现在,靠着真龙骨里的记忆,我想起来了。 就在我下令让金郡王被七星点灯的时候,我甚至冷森森的问。 「这个叛贼逆子,是不是会魂飞魄散?」 「七星点灯之刑,那是自然。」江仲离回答道:「除非……不过那东西稀罕,找不到。」 「什么?」 「是一种叫水银精的东西——五湖四海也孕育不出几个,这东西的雌性,能让魂魄重生。」 「怎么找?」 「水银精跟鸳鸯一样,一生一世,只成一双,同生共死,但是有恩必报,只有救了雄性,雌性才会跟上来,伺机报恩,报完恩,才会追随雄性而死——若是后脖颈有粘腻冰冷的感觉,却摸不出什么,那就是雌性跟上来了。」 「一种精怪,倒是比人还忠义。」 「也就是因为忠义,不会苟且偷生。」江仲离嘆了口气:「这东西才这么稀罕的。」 我在埋葬雄性的时候,就觉出了这个感觉。 但是当时不懂,毕竟这东西极为稀有,哪怕连厌胜册上,也没有关于这个东西的记载。 齐雁和顿时就变了脸色。 那个青年撑起脸色身子:「雌水银精……」 那水银精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从我手上爬了下来,落在了金郡王身上。 就在金郡王魂魄完全干净的一瞬间,因为水银精攀附上去,那些残魂,瞬间就不动了。 紧接着,跟触底反弹一样,一种奇异的银光扩散开,金郡王身上,竟然开始滋生出了,新的魂魄! 齐雁和咬紧了牙,奔着这边就要扑,程星河一凤凰毛要卷他,可他抬起手,就抓住了凤凰毛,死死往后一拽。 那一下力量极大,程星河险些被拽到了地上,身体翻转,脚死死勾在了一块残垣断壁上,才勉强没倒下来。 齐雁和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隐忍:「快松开,我没空跟你拖拖拉拉。」 「拖拖拉拉?」程星河一乐:「你还几分钟去世啊?这么着急?」 齐雁和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反手还要把程星河拽回来,可这个时候,金毛伏在了地上,死死盯着齐雁和,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个声音,跟之前它的「嗷呜」声完全不同,极为肃穆,像是在发号施令。 第315页 这是…… 「咔嚓……」 周围响起了一片细碎东西互相碰撞的声音,一转脸,这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很多残碎的身躯。 都是一些不完整的尸身——死在琼星阁前面,精魄被那个黑色东西吞没的残骸。 那些残骸,奔着齐雁和就围了上去! 对了,有能耐上这里来的,哪儿有一个是善茬?其中,甚至有半步仙境的存在。 这些尸身被金毛这个行尸之王一唿唤,速度极快,来势汹汹! 程星河立马抓住机会拽回凤凰毛:「金毛,好样的!」 而这个时候,雌水银精身体上的银色,似乎都流淌到了金郡王身上。 金郡王的身体,简直像是焕然新生。 他勐然睁开了眼睛。 「郡王!」那个青年惊喜交加:「您醒过来了?」 金郡王转脸盯着我,眼神一开始是发空的,但马上,他声嘶力竭:「定国公是我害死的,可我没对他下毒!」 「你说。」我盯着他:「现在,说清楚。」 「定国公是被一箭射中,受了重伤,乃至没了性命,」金郡王厉声说道:「那一箭,本来是对我射过来的——他为了护住我,才中了那一箭!」 我心里勐然一沉。 金郡王当时反应过来,号哭起来:「定国公为了救我,断了景朝栋樑,我万死莫赎!」 可定国公让金郡王,对天发誓,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知道国君跟自己的感情,怕国君迁怒于金郡王,断送了他的前程。 定国公说:「将来戎狄的叛乱,非你不可,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景朝的千秋基业——你若不想我白死,在国君面前,替我做些该做的事。」 定国公一直认为,景朝是刀枪得了天下,什么风水运势,全是胡说八道,可国君信任江仲离,他放心不下,叫金郡王到时候据理力争,千万别放任国君,入了这些怪力乱神的歧途。 金郡王一辈子,最耿耿于怀,就是定国公因自己而死。 这是他的心病。 那天的酒后吐真言,他说出了这件事儿,提起定国公,也是给自己鼓劲儿——国君大兴土木修建四相局,他必须得进谏规劝,他不能对不起定国公的嘱託。 我吸了口气,已经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他:「是谁让你进谏,规劝我不要修四相局的?」 果然,他答道:「玄英将君。」 第1929章 暴戾之名 真龙骨里的回忆越来越清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 金郡王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迷惘。 他也许没有太深的心计,可他绝对不傻,他已经明白了真相,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相信。 这件事儿,摆明了,就是个局。 那个时候,玄英将君跟金郡王关系很好,是金郡王最信任的人。 「玄英将君当时跟你说了什么,」我盯着他:「全告诉我。」 玄英将君咬紧了牙:「我回来的那天,他提前来找我,说有要紧事商量——关乎景朝的生死存亡。」 那天天还没亮,玄英将军就在城墙前面,等着金郡王回朝,据说等了一夜。 金郡王是十分感动的,天气冷,玄英将君的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白霜。 「你何必……」 「兄弟之间的思念之情自然是有,可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不得不跟你商量。」玄英将君问:「四相局的事情,你听说了多少?」 金郡王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情,街传巷议,他也有所耳闻。 景朝上下,风风雨雨,说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开国明君,却变成了一个暴君,老百姓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他大兴土木,修建什么四相局! 说的好听,能保三界平安,固太平万世,可几个土堆,能有这么大能耐? 归根到底,跟秦始皇一样,不过是想给自己修建一个像样的陵寝罢了。 修陵寝,倒也没什么可说,可修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谁出?从老百姓的脑袋上出! 更别说,关于国君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国君说是保太平,其实呢?据说是垂涎东海水神绝色,自封神君,搭建四相局,也为了靠着四相局的能力飞升,去跟水神双宿双飞。 为了自己的贪慾,牺牲了数不清的百姓,这种国君,怎么可能不引来怨声载道? 还有人传言,说景朝国君跟纣王一样,一定是被什么妖邪之物,迷了心窍——那个水神,说不定,并不干净。 金郡王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心不稳,这个刚固定下来的基业就完了。 玄英将君嘆了口气:「当初定国公在世的时候,就为着这件事情死谏,国君唯独听他的话,还收敛着点,可现在,定国公没了,那个妖道江仲离得宠,四相局的事情,眼看着阻拦不住,为了家国百姓,你不能坐视不管。」 「我?」金郡王忙问:「要是我能保住景朝基业,自然万死不辞,可国君,能听我的吗?」 「能劝谏国君的,也只剩下你了。」玄英将君说道:「你这一次,立了大功,万民爱戴,我们劝了没有用,在国君面前,恐怕也只有你说的话有分量。」 当时金郡王正跟定国公预言的一样,打败了北方来犯的戎狄,收回大量疆土,解决了景朝后顾之忧,百姓管他叫战神,甚至还有给他立金身塑像,配享生人香火的。 第316页 整个景朝,谁不爱戴? 「郡王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国君将来倚仗郡王的时候可太多了,郡王的话,自然有分量,」玄英将君严肃的说道:「今天给郡王设下庆功宴,文武百官全到,到时候,我给郡王找时机,以放下白玉杯为信号,请郡王开口,国君碍于你的军功情面,一定会答应的,尤其——到时候一定要把定国公说出来,这才能给国君敲响警钟。」 说着,就俯下身来:「咱们景朝上下,可全靠郡王了。我替景朝上下百姓,拜求郡王,开一开尊口,救下咱们景朝……」 金郡王扶住了他:「义不容辞。」 玄英将君十分高兴,可面露担心:「只是,万一国君龙颜大怒,那郡王……」 「我不怕,」金郡王豪气干云:「国君,也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定国公给他挡下那一箭,不就是为了让他保护景朝吗?现如今,报答定国公,报答国君的时候到了。 他也听说,那个江仲离是个妖道,定国公生前就认定江仲离会祸乱朝纲,这一次进谏,得除了这个祸患,完成定国公遗愿。 朝堂不能没有诤臣。 他的妻儿在门口送他,说是家里也摆了庆功宴,给他接风洗尘,他临走的时候,抱了三岁稚子,答应很快回来团聚。 他收拾停当,上了朝堂,却不知道,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玄英将君放下白玉杯的时候,他也看出国君表情不善,但他没疑心,也没犹豫。死谏。 这一下,他被七星点灯,魂魄残缺,家人被流放到北疆,全死在了北疆的路上——他立下军功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 剩下的,我哪怕想不起来,也猜出来了。 当时金郡王是个什么身份?保家卫国的战神,万民敬仰的英雄,救下了数不清的百姓——可这样一个英雄,没死在疆场上,而是死在了国君手里。 还是以那种残忍的手段。 叫谁,不觉得国君是恩将仇报? 百姓,本来就觉得国君搞那个四相局的浩大工程,是好大喜功,横徵暴敛,现如今国君又杀了英雄,百姓自然认定他是个暴君。 而金郡王带兵这么多年,手下军士跟他亲如手足,这一次立下了大功,还梦想着跟金郡王封妻荫子,谁知道金郡王为了「忠言进谏」暴死,那些将领说不定也会被迁怒,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杜蘅芷也猜出我是怎么想的,立刻说道:「公道自在人心……」 不,那个时候,公道是可以操纵的。 按着景朝国君后来风评,一定有人传出了风声——说金郡王被杀,是功高盖主,国君忌惮,这才下了杀手。 你给他卖命,他把你七星点灯,这样的国君,谁能尽忠? 民怨被激起,军心也动乱,那谁也坐不稳,最高处的位置。 玄英将君自己就握有一部分兵权,再把金郡王手下的军士收拢过来,打一个清除暴君的旗号,那些军士哀兵必胜,一定会势如破竹。 耳朵里隆隆的像是响起了什么声音——是宫闱起火,金戈铁马的声音。 「诛暴君,迎明君!」 「玄英将君,真龙转世!」 我大口唿吸了起来,大势已去,那个时候,大势已去。 看来在箭簇上下毒的真正元兇找到了。 找不到元兇的时候,获利最大的,就是元兇。 一开始,也许就是玄英将君设的局——定国公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定国公死了,大权旁落,他才会分到更多的机会。 定国公的棺材出问题,尸身暴露,也不是什么偶然。 是故意给景朝国君看的,就是为了让国君跟金郡王反目成仇。 那个作证的侍从就更别提了,让人说谎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我盯着金郡王:「定国公临死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拦在前面?」 「是江仲离告诉我,国君是大贵之人,靠的太近,影响定国公走无常路,」金郡王抬起头:「我一辈子不长,可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原来,这些事情,江仲离也参与其中——难道,一开始,玄英将君,跟江仲离,就是勾结在一起的? 一股子火一下冲到了头顶——背叛我,那些人,全背叛我! 那天景朝国君发怒,怒就怒在,金郡王这个「兇手」,还有脸提起「自己害死」的定国公——那个时机,想必也是玄英将君看出景朝国君五内俱焚,才摔了白玉杯。 好局,几乎是天衣无缝。 白藿香拉住了我:「你脸色不好看。」 我终于明白,真龙骨为什么不愿意想起很多往事了。 因为那些回忆起那些往事,就跟挖开癒合的伤疤一样。 难怪金郡王恨我。 金郡王到了现在,显然,也全明白了。 不过,他是怎么从七星点灯下被救出来,又是怎么跟琼星阁扯上关系的? 我看向了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金郡王魂魄残损,本来是应该魂飞魄散的,是谁救了他?」 第1930章 只拿一个 那青年抬起头看着我:「是一个女人,穿着绿衣服。」 我心里一动,跟之前的记忆里,带着我来琼星阁的,是同一个人? 「长什么样子?」 第317页 「非常美……」青年缓缓说道:「美的,不像是人。」 原来,这个青年,一直敬仰金郡王,跟在后面,鞍前马后。 一开始金郡王触怒国君,还没人知道他犯了什么过错,也没人敢有什么动作,眼看着金郡王家族也落难,没有一个牵头的,全敢怒不敢言。 唯独青年跑到了点灯的地方,抱出了那些残损的尸骸,跑了。 说是金郡王犯了大错——可什么大错,能跟金郡王的功劳相抵? 他也恨国君。 恨完了,眼前就是空白的,天地虽大,莫非王土,能跑到了哪里去呢? 他忽然想起来,有个地方,国君以前常去,但那个地方似乎荒废了很久了。 琼星阁。 到了这里,确实是僻静,可看着金郡王的尸身,他还是嚎啕大哭。 好些人不该死,怎么就死了呢? 而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绿衣服的姑娘,问他哭什么,他把事情一说,姑娘思忖了一下,说:「这人也许不该死。」 她给了青年一块东西:「放在了金郡王身上,能活。」 就是那片,被齐雁和挖出去的东西,看上去是残碎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倒是有些像是玉璜,或者,钥匙。 果然,那东西能聚魂,金郡王的身体都成了那样,勉强竟然真的重新睁开了眼。 青年也不知道,这样的金郡王算是人,还是妖怪,不过金郡王能活下来,他就高兴。 他问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怎么谢她? 那姑娘摇头,说我马上要走了,你们要想谢我,留在这里,替我看门。 这姑娘,原本是看守琼星阁的? 青年就带着金郡王留下了。 外头风险太大,一开始没敢出去,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琼星阁是干什么的了。 据说,当初景朝国君能得到天下,就靠着这里面的宝物。 他们也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宝物,但这里面的门很坚固,根本就打不开。 姑娘教给他,用聚魂虫来巩固金郡王的魂魄,还教给他,用百茧水养聚魂虫。 眼看着金郡王能在这里活下去,她就离开了。 到了现在,青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又上什么地方去了。 而金郡王因为那个残片的缘故,有了很强的力量。 等他力量大起来,想给自己伸冤,才发现外面的天地,已经沧海桑田,景朝像是在歷史上蒸发,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 他不甘心。 他知道这地方,对国君来说很重要,国君肯定还会再来的,就拼尽全力,想要报復国君。 他得给自己讨个公道。 他生前驰骋疆场,就是一身煞气,身上有了无名的残片,能耐越来越大。 但他知道景朝国君的能耐,国君不是普通人,要对付他,这还不够。 他开始用琼星阁吸引妖邪,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琼星阁附近忽然出现了很大的变动,沧海桑田一样,沉没到了水池子后面,再也没有妖邪出现了——也许,就跟北芒神君出事有关。 于是他开始跟青年出去,寻找新的妖邪。 那些异人,都是这么来的。 琼星阁大门进不去,但是附近有景朝国君开的一个小仓库,里面装的,对景朝国君来说,大概只能算是一些杂物。 但是养出那些异人,已经足够了。 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了今天。 我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了。 青年和金郡王对望了一眼,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恐怕是恨错了人。 金郡王抬头看着我,忽然厉声问道:「玄英将军呢?他……」 我大概,已经不算景朝国君了,他也不算玄英将君了。 不过,他依然认定自己是真龙转世罢了。 我转脸看向了琼星阁:「这个地方,原来是景朝国君发家的地方——里面的东西,你们不知道有什么?」 金郡王没说话,青年摇摇头:「打不开。」 跟我猜的一样,他们养那个黑色的东西,就是为了能打开琼星阁。 我望着那一扇大门,就走过去了。 是莫名的熟悉感。我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回。 白藿香和杜蘅芷都跟了上来,显然都有些担心。 程星河已经从另一边跟过来了,摩拳擦掌:「好事多磨,发财的机会可能来的晚,但不会不来。」 「啪」的一声响。 尸骸堆积的地方,轰然炸开,齐雁和直起了颀长的身材,一只手轻轻拍打下了粘在了肩膀上的碎屑,抬起头,眼神冷了下来。 金毛见状,扑到了前面就嗷呜了起来,显然想让那些残余的尸骸起来。 可那些尸骸一动不动——竟然,像是被齐雁和,把秽气全部荡涤干净了! 我心头一震——这个本事,简直跟漱玉师姑那个灰衣服师兄,一模一样。 齐雁和嘆了口气:「你这次运气不错。」 我也盯着他:「你找水银精,也是为了金郡王?」 难怪他要找水银精呢——八成是发现了金郡王的踪迹,得到了琼星阁的线索,要以水银精为谢礼,想让金郡王给他让一条路。 可惜水银精最后失之交臂,他就跟着我们来了。 第318页 也没白走这一趟。 白藿香不由自主就看向了我的右臂。 虽然被水银精的血点了一下,开始逐渐恢復,可我的胳膊还是发沉,暂时还没缓过来。 程星河二话不说,已经挡在了我前面:「我看他,敢不敢把家主给杀了。」 难说——你这个小舅舅,不像是会顾及伦理纲常的。 「要不这样吧,咱们也别动干戈。」齐雁和回头看着那扇大门,微微一笑:「好不容易,琼星阁的门开了,我先进去,就要一个东西。拿了就走,剩下的,还是你们的。」 程星河张口就骂:「你他娘挺会反客为主,全世界都是你爹?」 我却看向了齐雁和:「哦,只要一个东西——敕神印?」 一听这三个字,齐雁和的神色,立刻就变了:「你——想起来了?」 第1931章 琼星开门 离着想起来,还差得远。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也许倒是能诈出什么来。 我就对他冷笑了一下:「你们,怕我?」 齐雁和的视线,哪怕不愿意,也不由自主躲避了一下——这几乎是血脉压制,他畏惧,是出于本能。 「跟我纠缠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我盯着琼星阁:「当初你们追到了真龙穴也没找出来,实在辛苦。」 当初那个白毛貂跟我说过——玄英将君跟一个没露脸的人谈过,当初我和潇湘翻脸,他们十分高兴,因为要对付潇湘,我就必须取出敕神印。 他们就能得手了。 一切的原因,难道都在这个敕神印上? 齐雁和抬起眼,嘴角一丝干笑,显然是认定我想起来了一切,发了慌。 「那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齐雁和答道:「你得还回来。」 我一步一步冲着他靠近:「可那本来就是我的——你让我还给谁?」 齐雁和眼神一凛。 「既然是我的东西,一样一样,我全会拿回来,」我接着说道:「也是你们没用——追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这话显然是触碰到了他最不想触碰的地方,他扫了真龙骨一下,眼里有了不甘:「这件事情,本来是万无一失,要不是九尾狐,四相局不会打开——你也不会回来。」 「不过。」他冷笑:「九尾狐也因为这件事,贪心不足,自己找死。」 九尾狐?我想起来了,当初破开玄武局的时候,千眼玄武说过——要不是那个大人,你进不了玄武局。 说的,就是九尾狐。 看来,景朝国君被封住了之后,九尾狐动了四相局,把固若金汤的四相局打出一个缺口,江瘸子得到钥匙之后,才能顺利找到真龙穴,可九尾狐因为对四相局的觊觎,跟三清老人两败俱伤,被封到了现在。 九尾狐贪心不足——它的目的,也是敕神印? 「谢长生也参与了改局,你们跟河洛,江仲离,夏季常,都是一伙的,」我盯着他:「玄英将君身后的大人,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我想探出来,那个大人,到底是谁。 可一听这话,他的眉头不由自主挑了一下。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幸好,你还没全想起来。」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了手,毫不犹豫的对我扫了过来,眼里是遮不住的狂喜,甚至,是劫后余生一样的放心。 坏了。 恐怕,这话里有什么漏洞,被他勘破了。但因为记忆不全,我甚至不知道漏洞出在哪里。 齐雁和非常聪明。 我立刻翻身,观云听雷法本能一样的提示我,艮位能完美避开,可因为中毒,右臂依然沉重,身体也受到影响,哪怕看的清楚,也达不到那个速度。 这一下堪堪避过,下一股子破风,已经对着肋下追了过来,身体翻转的同时,「嗤」的一声,落了地,肋骨附近的衣服全破了,一股子暖气往下冒——龙鳞被削破一层。 看来世间利器,不止斩须刀一件。 齐雁和阴下了脸来:「你这一次,运气确实不错,可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手上寒光一闪,倒转过来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三道棱,明如秋水,一股子煞气大的炸眼睛,乍一看很像是降魔杵,却比降魔杵锋锐很多,上面有一个痕迹,赫然是天师府的纹章。 「这是……终葵?」杜蘅芷大怒:「你从天师府偷来的?」 「什么叫偷?」齐雁和一笑:「我在天师府兢兢业业了这么长时间,钟天师赏识把这个借给我,也无可厚非。」 终葵……传说之中,是天师钟馗降妖除魔的武器! 这一直是亲传给钟天师传人的,轮到现在,主人应该是李茂昌的夫人钟灵秀。 我说呢,无利不起早,他去天师府,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东西? 难怪他能力暴涨了这么多,除此之外,怕是还从天师府得到了什么其他厉害的馈赠。 金毛从后面扑过来,就要护住我,可我厉声喊道:「退开!」 这可是钟天师传下来的东西,在天师府这些年,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大灵物,哪怕金毛,也不是对手。 金毛犹豫了一下,可就在这一下,那道终葵奔着金毛天灵盖就下来了,「嗤」的一声,斩须刀挡住了终葵,可金毛耳边毛,已经被削到一片。 第319页 金毛愣了一瞬,程星河看直了眼:「好快……」 而齐雁和显然也像是松了口气,隔着终葵和斩须刀看着我:「还好,还来得及。」 倏然间,终葵上炸起一股煞气,对着斩须刀顶了过来,我立刻挡住,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的残垣断壁,再一次被炸了一个粉碎。 这个终葵,甚至能跟斩须刀抗衡。 齐雁和确定我还没有想起来所有的事情,整个人都放松了,回头看向了那扇门,终葵一转,我就觉出虎口一阵剧痛,斩须刀也差点被他撬下去。 不行,右臂还是没完全恢復……可不管怎么样,也绝对不会让你比我先进去。 金气再一次炸起,齐雁和翻身闪过,身体一偏,终葵往身后看似不经意的一划,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的穹顶竟然轰然断裂,对着杜蘅芷白藿香金郡王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哗啦啦砸下去了! 我心里一沉,明明知道他是声东击西,可没有别的选择,回身只能划过斩须刀,把那些东西全部扫开。 趁着我转身,齐雁和轻轻的,满意的嘆息了一声,对着那扇门就冲过去了。 「咣!」 凤凰毛出手,数不清的瓦砾砸下来,齐雁和翻身躲开,发现程星河已经挡在了前面。 「程狗,退开!」 程狗没回头:「我好歹也是齐家的家主,连家里人也管教不了,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你别管我,这地方好不容易到了,赶紧进去——有件事别忘了。」 我盯着他。 「有发财的东西,七三分成,我七你三。」 你他娘比锅底还黑。 齐雁和一皱眉头,手上用了劲儿,对着程星河就噼了下来,厉声说道:「别犯煳涂——他只要死了,这个地方,我全给你。」 程星河一笑:「可惜,做买卖得看人——我宁愿要他七成,也不要你十成。」 齐雁和咬了咬牙:「为什么?我才是你血脉至亲。」 「非要把话说这么明白?」程星河冷笑:「他是我儿子,你不是。」 齐雁和大怒,甩手对着程星河就划过了终葵,我心里一紧,就要扑过去架住,可注意到,齐雁和明明可以直取要害,却没有这么做。 虽然程星河没觉出来,可我看出来了,他对程星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手下留情。 他绝对不是看重亲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齐家遭难的时候,袖手旁观——难不成,程星河身上,有什么他动不得的理由? 杜蘅芷和白藿香早着急了,冲过来也要帮忙,可齐雁和身上煞气一炸,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掀翻。 杜蘅芷吸了口气,拽住了白藿香:「齐雁和——果然不是人……」 齐雁和翩然对着那扇门就进去了。 可程星河早就躲在了一个大柱子后面,趁着齐雁和没下杀手,凤凰毛直接缠住了他的脚踝。 齐雁和大怒抬腿,一脚直接把程星河跟萝蔔一样的带出来,可程星河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手还是捏凤凰毛捏的死死的。 「七星,快点!」程星河脸红脖子粗,他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齐雁和的本事,跟他磨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那就不跟他打。 我一只手抓住了万行干坤。 小球飞快的在手心旋转了起来。 琼星三格,真元网。 齐雁和脸色勐然一变。 一道金气炸起,那个真元网,直接把他挡住。 借出来了! 与此同时,齐雁和手里的终葵亮起,凤凰毛啪的一声,就从程星河手里被拽了下来,程星河身体一个滚,用身体去挡,齐雁和按捺不住,一脚就要把他踢开,可真元网直接奔着他卷了过去。 以前用过——真元网连阴灵神都套的住。 齐雁和一抬头,自己已经被包裹成了一个茧。 可还没等我们松口气,只听「嗤」的一声,真元网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豁口。 不愧是终葵,连真元网都划得开? 「金毛,带他们上安全的地方去!」 金毛窜出来,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让我放心。 我转过身,趁着真元网还没断开,奔着琼星阁的大门扑过去,一只手,就贴在了大门的把手上。 「轰」的一声,门开了。 身后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真元网应该已经被撕开了,可我回过头,大门轰然在我身后合拢。 齐雁和奔着门扑过来,可门缝迅速关上,把他阻隔在了外面。 那一丝门缝,也看出来他的满脸不甘——和眼里藏着的惊惧。 是啊,他拦不住了。 回过头,这地方,是一种极为沉重的宝气——几乎不是普通活人能触碰的。 景朝国君,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个地方? 满眼是通天的格子,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第1932章 倒扣金碗 这地方,是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哌」的一声。 我看向了肩膀上的小绿。 小绿之前替我挡住了龙虱子毒,身体变了色,刚才白藿香也用水银精的血给它解了毒,眼看着,身上的颜色可算是恢復了一些。 这一声不知道包含了什么——小绿是见惯大世面的,也禁不住对这里惊嘆了起来。 这个地方并没有想像之中的金碧辉煌,看上去甚至很素——柜子上没有任何雕花,每一面都单刀直入。 第320页 可这种简单到了极致,反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 格子不一样大——里面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 触目第一件东西,是一个梅花美人瓶——这种瓶子,是高肩双耳,上面勾勒着美人,我不知道在古玩店老闆那看见过多少赝品,可这一个,浑然古朴,造型别致不说,上面的美人,早中晚,会换三种动作。 我记得——凡是插在这个瓶子里的花木,永生不败,春日的杏花,夏日甚至能结成了青杏子来。 不光是这个——里面还有更多熟悉的东西,打鬼鞭,万里迷魂香,白夜烛…… 这些,都不是人间的东西,哪一个都是绝无仅有,可这几百年岁月,它们就一直被落在这里,无人问津。 这地方的东西,珍贵到不需要任何的雕饰来陪衬。 在耀眼的仙灵气和宝气里,我一步一步踏着方砖往里走,又是那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很多次,在这里闲庭漫步。 侧头,映入眼帘的那排格子,看上去尤其熟悉——其中一个格子面上,有被烧灼的痕迹。 我记得那个痕迹是怎么来的。 我曾经秉着烛火,在这里翻找很多细小的东西。 那些东西非常难找,可我乐此不疲,仿佛那些细小的东西,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就是有一次找的入了迷,才把那个格子给烧了。 那格子里装的,好像——是骨头。 打开那个格子,果然,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骨头。 从飞禽走兽,到灵物游鱼,几乎是一应俱全。 是啊,我曾经在这里拼命的寻找其中的骨头,耗费了很长时间。 可我寻找那些骨头,是干什么用的? 一往这个目的上想,真龙骨就是一阵钻心剧痛。 又是,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经歷? 小绿又哌了一声,看意思是在关心我,让我别再多想。 我拍了拍它的头,转过脸——咱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些骨头来的。 屠神使者费了这么大功夫要寻找的敕神印,在什么地方呢? 之前看过铁蟾仙的藏宝库,当时就觉得嘆为观止,没想到,那个宝库跟琼星阁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地方,没几天几夜,甚至都走不完。 「咣……」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响动,是齐雁和想进来? 对了,他带来了终葵,那东西跟斩须刀一样锋锐,难不成他打算用终葵把这里给撬开? 越早找到那个敕神印越好。 「哗啦」一声,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动静, 像是有谁也在这地方穿行。 奇怪,这地方多少年没打开了。怎么会有人? 转过脸,只看见一条小路上,倏然过去了一个影子。 可追过去,不见了。 那个声音——很像是宽袍大袖摩挲的声音。 模模煳煳,我甚至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回来了……」 我立刻大声问道:「谁?」 可没人回应。 唯独大门响的更厉害了。 难不成,这个琼星阁里,也有人在看守? 可看守见到谁进来,不更应该现身吗?藏头露尾,倒不像是看守,倒像是贼。 我厉声喝道:「出来!」 一阵嬉笑的声音倏然飘远。 简直——像是有谁在故意捉弄人。 追过去,可四处都没什么影子。 行气到了耳朵里,勉强能分辨出来,像是有人在劝阻:「这样恐怕不好。」 可还有声音似乎很任性:「为什么不好?」 大门开始有巨响,像是被很大的东西撞。 小绿又「哌」了一声,像是在催促我。 不管是不是捉弄人的,我得赶紧找到敕神印——这次再被齐雁和截胡,那就真说明我无能,无能的人,也只能活该被坑害。 我仔细的回想起来——那东西到底在哪里? 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可经过了琼星阁,每一个格子里,似乎都有一个要紧的东西——这个格子里,有五行珍珠袄,是一个美若天人的姑娘送给我的。 那个格子里,是金荷叶丝,途径某一片水岸的时候得到的…… 这些记忆充斥在我脑子里——每一个格子,似乎都尘封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故事。 也许,那些故事,只有我知道,可到了现在,我也不记得了。 可这一个个的物件,似乎,都跟那个敕神印一样重要。 「咯咯咯……」 忽远忽近,又传来了那种缥缈不定的笑声。 可模模煳煳,简直跟幻觉一样。 我屏息凝神,仔细去查看这里的宝气。 那个敕神印,一定有某种特别之处。 可是,这里的宝气太强烈了,很难分辨。 「他找什么呢?」 「反正没找你。」 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饶有兴致,还带着点捉弄人的意思。 「难不成,是西三条左边,第十排那个?」 这个声音,就是刚才劝阻的那个,倒是跟之前那些叽叽喳喳的不太一样,带这种说不出的贤良。 「嘘,你可不能说出来!」 好几个声音同时抗议,那个声音微微一笑,听得出来,几乎是故意这么说的。 第321页 在给我指路。 我立刻到了那条小路,果然,小绿直勾勾的看向了一个位置。 我跟着看过去,眼睛倏然一痛。 如果说,这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宝物散发出来的宝气,是漫天星斗,那个位置,简直是星斗之中的月亮。 什么东西,在个位置之前,都是萤烛之光,只能衬托,无法遮挡! 那就是,琼星阁里,地位最高的? 绕过了那些珍宝,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台面。 那个台面,是个太极的纹路,正中央,放着一个小盒子。 好盛大的阵,几乎像是个巨大的,倒扣着的金碗。 第1933章 金色印章 我右手伸过去,却倏然剧痛——像是这个金碗一样的屏障,能把任何人阻隔住,可下一瞬,龙鳞滋生出来了之后,那一道金色的屏障,倏然就消退了。 它认识龙鳞。 我拿到了那个小盒子。 这是极为熟悉的感觉。 打开了小盒子,里面一阵耀眼的神气。 适应了光线,就看见盒子中心,搁着一个金色的印章。 那个金色的印章,赫然,是一条五爪金龙。 这东西,曾经是我的。 翻过来,下面是三个字,几乎跟天书符咒一样,并不是我们平时用的那种字体。 可我就是认识。 那三个字是,敕神令。 屠神使者,就是为了取到这个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逼着我和潇湘反目,逼的景朝覆灭,逼得景朝国君,被生生压住几百年。 就是因为他们的恐惧? 可事与愿违,这东西,还是回到了我手上。 外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想回头,那阵嘈杂的,低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好张狂。」 「连这里也敢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显然,是在抱怨那个砸门的人。 我转过脸,想看清楚那些窃窃私语的人是谁,这一瞬,真龙骨一阵剧痛,数不清的回忆炸出来,可就是因为太多,脑子反而一片空白。 白藿香说的没错,那些记忆不能着急,必须慢慢想。 可耳边,还是响起了一阵轰鸣。 「他罪不可赦!杀了他,保三界平安!」 我记得这个场景。 不是我,不是我…… 我满心,全是冤屈。 你们冤枉我! 可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面前有人看着我。 是一个极美的身影。 我心里有了希望。 不管谁不信我,她一定信我! 可是,她面无表情,转过手里一道寒芒,对着我噼了下来。 那道寒芒,我很熟悉,是斩须刀,对着的,是我的头颅。 那个人的面孔,我不愿意回想起来,可在剧痛之中,还是逐渐清楚。 我屏住了唿吸。 是潇湘。 她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要我死。 耳边一声蛙鸣,我勐然回过了神来。 是小绿在催促我。 我握住了那个印章,贴身藏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大门口就是一阵巨响。 我转过脸,通过小路,看见那扇大门终于已经开了,许多人,出现在了琼星阁的大门口。 为首的,自然是齐雁和。 后面声势浩大,黑压压一片,是数不清的屠神使者。 他们不用去管九尾狐了? 齐雁和自己打不开门,生怕我真抢先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才把其他屠神使者全叫来了。 其中,跟齐雁和站在一起的,就是谢长生。 看其余那些屠神使者的姿态就看得出来,这些屠神使者,身份都是分上下高低的,谢长生和齐雁和,恐怕是其中地位最高的。 只是,他们俩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果然,谢长生还是靠着自己的靠山,从摆渡门里出来了。 齐雁和的视线,落在了我手上。 他唿吸似乎都屏住了:「他找到了……」 「找到又怎么样?」谢长生厉声说道:「他还没想起来,那就用不了。」 话音未落,谢长生一抬手,那些屠神使者就要冲进来。 我还看出来了,那些屠神使者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看见他们,微笑后面都是冷漠,似乎目空一切,无所畏惧,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恐惧。 他们是知道琼星阁的,他们畏惧这里的某种东西。 能让屠神使者也畏惧的,能是什么? 真龙骨再次剧痛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被人这样围起来过。 他们都要我的命。 那种感觉——众叛亲离! 那是什么时候呢?景朝国君,被玄英将君捅了一刀的时候? 不甘心——那种胜利在望,在功亏一篑的感觉,不甘心! 煞气冲进来,哪怕那些宝气,也被沖的支离破碎。 数不清的散神丝奔着我沖了过来,发出了刺耳的破风声。 不光散神丝,还有数不清的龙虱子,唿啸着对着我扑过来,狰狞贪婪的对着龙鳞钻。 那些屠神使者大声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抓住他!」 第322页 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又被龙虱子啃咬的一阵剧痛。 散神丝,像是刮着脸的疾风。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伤害过谁,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想让我活着? 亲人,如江夫人,江辰,信任的人,如江仲离,夏季常,哪怕深爱的人,潇湘…… 他们都恨不得,让我永世无法超生——却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我抬起了手,没有一丝犹豫,斩须刀上金气炸起,廓清寰宇。 就是因为被伤害过,知道有多难受,才不想伤害别人。 可不管这条路走起来到底有多难——我非得给自己讨回这个公道! 「啪」的一声,那乌云一样,几乎不留死角的散神丝,倏然就被金气,全部荡涤干净!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全部倒地,甚至把一大排的宝物,全部撞翻,豁朗一声一片乱响。 但是后面的似乎并没有退路,前仆后继的沖了上来。 我跟他们一样,没有退路。 不过,没有退路倒是一件好事儿,也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金龙气炸起,哪怕就我一个人,又怎么样? 煞气的唿啸声,散神丝被削断的声音,甚至一些屠神使者直接被斩须刀噼开,只剩下红衣落在地上的声音,倒是极为痛快。 齐雁和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李北斗——你这么大开杀戒,不要功德了?」 功德是重要,可现在,我要命。 「谢大人……」有屠神使者低声说道:「他——他可是有金龙气……那是上古……」 没等他说完,谢长生就给了他一巴掌:「要是没有金龙气,还用得着你们?」 我听见,齐雁和低声问谢长生:「这一次,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都到了这一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谢长生吸了口气,看向了周围,声音一冷:「咱们没得选。」 可这一瞬间,周围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些东西——放肆。」 「咱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哪怕他想不起来,那他也是咱们的主人,还能放着不管?」 「他是咱们的主人,命就是他的!」 我心里倏然一动,终于想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是谁了。 这地方都是珍宝,甚至有些珍宝不是人间的。 这种东西,跟玄素尺上那个白衣人一样——都拥有物灵。 「啪」的一声,一个格子里,倏然窜出了一道白练似得东西,直接把一些屠神使者缠住了。 不光那个格子,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1934章 八角琉璃 有宽袍大袖,好像汉服一样的东西,可没有躯体撑着,那「衣服」竟然自己飘出来,猎猎一道风声,袖子卷出,缠住了几个屠神使者。 还有一些屠神使者,从其他的小路上包抄过来,可才沖了三分之一,那些屠神使者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不是自己停下的,他们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清的屏障。 在宝气的幽光里,我看到了那一道「屏障」稀疏的反光,对了,那个格子里,我养了好几个大蜘蛛。 那些蛛丝,看似轻薄,可粘稠坚固,什么都拦得住。 每一个东西,都是极其熟悉,我甚至能想起来,之前把他们带到这里时,手上的触感。 可又十分陌生,我知道每个东西都有个故事,可我已经忘记那个故事的头尾。 「这些傢伙,好大的胆子……」 小声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像是有许多才刚刚睡醒:「这么多年,他回来了?」 还有的,带着几分惊喜:「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咱们的。」 「可他好像变了。」 「变了又怎么样,他还是他——别忘了,他是咱们的主人。」 「拦住,那些贼,拦住!」 这些动静,似乎已经把这里的物灵,全部唤醒! 谢长生看出来了,厉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不管想什么法子——把碍事的东西,全清理了!」 越过这一片大乱,我看到齐雁和脖颈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 是真元网。 真元网已经完全破裂,仅存的一丝,却还是紧紧缠在了齐雁和的脖颈上,抵死不松开。 齐雁和一只手还在不耐烦的往下拽,可真元网似乎把力量全凝聚在那一小圈里,哪怕锋锐的终葵也没切开。 这里的每一件,都是难得的至宝。 搁在外头,价值连城,可现在,那些屠神使者顾不上了。 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是我。 「扑」的一声,前面几个屠神使者显然是发了狠,一股子火光奔着面前阻拦他们的东西,就烧过去了。 他手里拿的,是八角琉璃灯,上面闪耀着触目生辉的仙灵气——对了,那里面装的,是能焚烧一切的天火。 「哔哔啵啵……」一阵声音响了起来,那个甩出袖子的长衫,燃烧了起来。 它有物灵,它可以躲! 可它就那么挺立在前头,揽住屠神使者的袖子,一丝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天火……」 那些物灵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了恐惧:「疼……」 是啊,天火焚身,不管多强大的物灵,也会挫骨扬灰! 第323页 谢长生死死盯着那些焚烧起来的宝物:「好,把这里全烧光。」 齐雁和吸了口凉气,一边往下拽真元网最后一圈,一边说道:「可这里的东西……」 谢长生没回话,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别管我了!」我大声对这里的东西喊道:「跑!」 都是稀世珍宝,搁在随便哪个主人的手里,都会爱惜如命,可这个时候跟着我——只能是给我陪葬! 可那些东西,却没有一个后退的。 「既然你没忘,那你就还是我们的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却答道:「我们就跟你生死与共。」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们的!」 「我们是你的,只是你的。」 心勐然一酸,这些东西,说是认我做主人,却并不肯听我的话。 谢长生盯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屠神使者得令,「啪」的一声,大量的八角琉璃灯从四面八方,对着这些格子炸开,蓬的一下,琼星阁里,起了滔天的火。 小绿忍不住「哌」了一声,转脸看着我——小绿轻易是不出声的,我们一度以为它是哑的,后来才知道,它不叫,是没遇上值得叫唤的事儿。 它应该,是劝我赶紧离开。 那些火光跟仙灵气交相辉映,灿若云霞,惨叫的声音,和焚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此起彼伏,眼前一片橙红,扑面的灼热。 蛛丝断了,白练断了,隔板一扇一扇跌落了下来。 这些火,像是一路蔓延到了我心里。 你们欺人太甚。 屠神使者的红衣似乎是不怕火的,天火截断了那些珍宝,他们从火光里穿过,对着我就扑。 我吸了口气,这火里,有焦煳,还有珍贵木料的浓香。 接着,屏息凝神,把全部的金龙气,贯穿到了右臂上。 右臂还是没有以前那么灵敏,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风声! 金龙气汹涌而来,犹如噼破一切的一道霹雳。 斩须刀旋转,裹挟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破风声,对着面前削了过去。 「扑」的一声,那一片天火,被金龙气全部荡涤干净! 最前面的屠神使者身体勐然翻转了过去,重重的跌到了后头,天火逆势,倒是对着他们烧了过去,他们不得不抬起袖子护住脸,剩下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能把天火掀翻……」 「好!」 物灵的声音,瞬间山唿海啸一样,再一次响了起来,显然是强忍着痛苦,可痛苦遮不住它们的欢欣鼓舞:「不愧是有资格拥有咱们的人!」 「那是自然,我就是信得过他,才认他做主的!」 「来,来呀,把这些强盗,全赶出琼星阁去!」 那些物灵有了劲头,对着屠神使者就沖了过去。 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枝条横生的梅树,去牵绊屠神使者的脚,还有鹿角一样的珊瑚,卫士一样尖角沖外,挡在了我前头,甚至一双金丝银线的鞋履,也飞出去,投石一样,砸到了屠神使者头上。 它们全是怕火的东西,可现在,无所畏惧。 我心里忽然一阵暖。 不管多少人想让我死,总还有一些,是想让我活下去的。 我就要为了那些想让我活下去的,跟他们抗到底! 谢长生大怒:「给我继续烧!」 一些等级较低的屠神使者,立刻抬手开始拿出八角琉璃灯,可还没等点亮,我已经拦在了最前面。 「你跑吧。」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竟然高兴了起来:「他们拦不住你!」 「哪怕是拦住了,我们护着你!」 「那不行。」斩须刀横起,金龙气对着那数不清的八角琉璃灯炸过去:「我是你们的主人,自然要保护你们!」 我不会让琼星阁,就这么毁于一旦。 那些物灵的声音,忽然一片寂静。 主人的存在,也同样是为了你们。 不然,有什么资格做你们的主人? 「啪」的一声,那些八角琉璃灯,全部炸碎,而那些屠神使者,全被掀翻! 齐雁和嘆了口气,又露出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早说过,处理他要趁早,可惜,前头的机会都错过了,你说,这一次,他会不会……」 谢长生却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有我在,就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沉下了一只手,一阵煞气炸起,屠神使者中间,升起了数不清的八角琉璃灯。 那只修长的手一抬,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看过他做那个动作,不过,那个时候,是他在和我举杯喝酒。 可现在,同样的动作,他要我的命。 我们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失神,那些八仙琉璃灯对着琼星阁的一切,就轰然砸了下来。 坏了,那些八角琉璃灯是从四面八方落下来的,分身乏术,根本就没法全部挡住! 而谢长生抓住了这机会,一脚踢开前面那些碍事的屠神使者,反手一把散神丝,亲自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可要是不拦着八角琉璃灯,琼星阁恐怕就…… 可这个时候,「哌」的一声,小绿忽然就从我肩膀跳起来,对着左边的八角琉璃灯,倏然伸出了一条长舌。居然把好几盏灯,全部兜住! 第324页 跟小绿同时跃出的,还有好几匹绫罗绸缎一样的东西,把右边的琉璃灯,也全部缠住。 这个机会,是物灵给我创造出来的——不用,就是对它们的辜负。 我转脸对着谢长生,斩须刀劲气乍起,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锐不可当。 第1935章 万钩擒龙 谢长生根本没想到我还能回过身来,眼神一凝,侧过身体,鹞鹰一样的翻转了过去,斩须刀贴着他的胳膊削下去,金气炸起,他虽然躲开,但落地极险,也是一个踉跄。 侧脸,他皱起了眉头。 一条手臂上的红衣被完全削掉,皮肤上一层伤痕。 可我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借着刚才那个巨大的力道,反手一削,他这才转身,一大束散神丝瞬间凝聚,「嘣」的一声挡住了斩须刀。 散神丝本来是屠神使者的杀手锏,坚不可摧,之前哪怕用斩须刀,也有砍不透的时候——毕竟这里面包含着创世神的头髮丝。 可现在斩须刀上镶了一道金气,只听「嚓」的一声,那一道散神丝,瞬间齐腰断开,跟普通头髮一样,散落了一地! 哪怕谢长生,眼里也终于有了忌惮——还有,一闪而过的懊悔。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这几百年来,你害了太多的人——后悔,已经晚了。 之前不敢用金龙气太多,自己也会受到损害,可现在真龙骨已经茁壮了很多,源源不断的冲出来——像是要把以前的缺憾,全部补上! 谢长生身体矫捷一退,反手又是一把散神丝,可我没有给他机会,斩须刀上光芒一绽,在他的散神丝还没成型的前一秒,对着他削了过去。 许多屠神使者反应过来,已经奋不顾身的往前护住,可现如今的斩须刀,所向披靡,那些屠神使者四下里编织出了一道天罗地网,黑压压的罩了下来,可罩也只罩了一瞬,金气摧枯拉朽,好像朝阳初升,把那些黑暗,全部磔碎,哗啦,一声,散神丝的碎片,炸的到处都是,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散神丝也拦不住他……」 有屠神使者喃喃的说道:「他真的回来了……」 可瞬间,他头上就挨了一下:「有说废话的功夫——做好你自己的事儿!」 他们自然还是要扑的,但是风从我耳边擦过,我比他们快。 穿过了那一张一张虽然微笑,却已经惨白的面孔,斩须刀以没人赶的上的速度和力道,对着谢长生就下去了。 谢长生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映出了斩须刀的金气。 我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也露出过这种表情——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并肩的看着月亮。 我们曾经,明明是那么好的交情! 可现在…… 这一刀下去,奔着的,已经是他的脖颈。 他说的对,到了现在——我们两个,已经都没的选。 「嚓」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像是慢放,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斩须刀的锋芒,掠过了他的头髮。 甚至能感觉出来,斩须刀上削断髮丝的触感。 他的头…… 「当!」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子寒芒,架在了斩须刀上。 谢长生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就是一道伤口。 哪怕再晚半秒,他的头恐怕就…… 抬起头,对上我视线的,是护在谢长生前面的齐雁和。 也只能是齐雁和了,只有他借来的终葵,有这个本事。 不过,他的虎口上,也因为挡住斩须刀,出现了一大道深深的伤痕。 盯着齐雁和,我忽然想起来了:「三清老人把狐狸尾巴寄存在我身上,就是你指使汪疯子在我身上动手脚的是不是?」 齐雁和眼珠子一转,哪怕手上吃力,也还是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那个嘛——我记性不好,记不清楚了。」 也就只有他了。 当时三清老人把狐狸尾巴寄存在我身上,肯定是有先见之明,知道祸国妖妃之流计划着营救九尾狐,一定会寻找四散的尾巴,去增强它的力量,好帮它逃出生天。 不过狐狸尾巴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搁在哪里,都是个定时炸弹,只有存在我这里放心——我的真龙骨虽然不全,但好歹货真价实,能镇压住狐狸尾巴。 那个时候,汪疯子跟我本来就有仇,恨不得弄死我,齐雁和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引着汪疯子跟我玩儿命——也许,他在汪疯子身上,也动了某种手脚,他已经弄清楚,我身上的同气连枝,会吸取其他人身上的气,汪疯子跟我一交手,体内的东西,就会落入我手里。 那个东西——会把狐狸尾巴的兽性给激出来,吞噬我的本心,把我变成一个嗜血的疯子。 运气好,我真的被狐狸尾巴控制住,他们兵不血刃。 哪怕运气不好,我也扛不住狐狸尾巴带来的嗜杀,葬送功德,升不到天阶。 就一个目的,跟谢长生一样——不让我回来。 齐雁和笑了笑,盯着我:「这事儿你倒是欠我个人情——那条尾巴,帮了你不少的忙。」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冷笑:「我送给你。」 齐雁和扬起眉头:「那倒是不用——我一个小小当差的,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而这一瞬,我已经觉出来了,一股子厉风,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第325页 谢长生。 趁着齐雁和架住斩须刀,他重新把散神丝调整好,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这一下躲闪不及,破风声直接刮在了脸上,一阵锐痛,我歪头躲开,旋过了斩须刀,直接把齐雁和的终葵打开,对着谢长生的散神丝削了过去,可这一下,我忽然觉察出来,散神丝跟刚才不一样了。 散神丝上,流动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气。 看来,谢长生和齐雁和一样——在上次分别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强大的馈赠。 不光是散神丝,哪怕谢长生,也跟刚才不一样了。 他满头黑色的长髮,一瞬间,出现了几绺雪白,身上,也出现了刚才没有的,一种萧杀凌厉的气,比之前,强大许多。 「哎呀呀,」齐雁和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口气:「把我们谢大人,都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愧是真龙转世。」 不祥的预感袭来,我反手削开散神丝——果然,现在散神丝,也强韧许多,削不断了。 我立刻就觉出来了——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牵绊住我,让我无法防备。 有牵绊,就说明——有某种杀手锏。 他遮挡的,是坎位。 把真龙气凝聚在一起,我破开了坎位上的阻碍,就看见许多屠神使者,齐心协力,对着我甩出了一道黑色的铁链。 「哗啦」一声。 那个铁链奔着我就砸了下来。 这东西除了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还有另一种气息——是一种让人恐惧的,极其不祥的气息。 我知道这个东西。 心里悚然一动,我一手撑住地,就要凌空避开,可一双手,倏然鬼魅一样伸出,死死抱住了我。 谢长生。 「哗啦」一声,铁链死死缠在了我身上。 接着,耳边「咔哒」一声轻响。 一阵剧痛,全身炸起! 铁链上,有许多的机括,一瞬间全部打开,每一寸绞拧在一起的铁丝,都有镶嵌着一道倒钩,啪的打开,狠稳准的勾在了龙鳞上,像是扎入了数不清的刺! 剧痛确实难受,可我吃了太多苦,身上的剧痛,对我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更让我痛苦的,是真龙骨里,回忆起了关于这个铁索的记忆。 这个东西,叫万钩擒龙锁。 是上头的东西,编织这个东西可不容易——用的原料,是跟斩须刀一样,多少年来,诛杀神灵的刑具。 很久以前,我就被这个东西,像今天这样束缚起来过。 那个奇异的气息,是我自己流下的血。 心底的痛,盖过了体肤上的痛,疼的太过,反而一片木然。 因为我想起来了,当年用这个东西束缚住我的,到底是谁。 第1936章 我不认命 哪怕这么厉害的东西——当年,没人能拦得住我。 除非,是我最信任的,绝对想不到的人。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 什么时候看,都是绝美。 潇湘。 我上次被束缚起来的时候,听到了身边的一阵欢唿。 「白潇湘……也只有白潇湘有这个本事。」 还有羡慕的声音。「抓住了这个穷凶极恶的东西,那她可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我那个时候,只是不信,曾经抬起头看着她:「为什么?」 她没有表情:「因为你犯了大过错——每个神灵,得而诛之。」 大过错…… 就是因为用这个东西抓住了我,才能用斩须刀砍了我。 疼——心里还是疼! 我拼命挣扎了起来——可这个东西专门是给龙族做出来的,越挣扎,那些钻入了到了龙鳞里的倒刺也就越深。 越来越疼,身体和心,都越来越疼! 倏然,耳边是松了口气的声音——谢长生不顾自己,也死死抱住了我,他一条手臂,也被束缚住了,铁刺倒钩一样毫不留情,上面皮肉翻卷。 可他像是浑然不觉,直接把手臂从倒钩里拽了出来——眼看着倒钩在他手臂上,划出了见骨的深痕,也一样面无表情。 好像那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赶上了。」 这一瞬,几乎是对记忆之中的重演,四面八方,又是一阵欢唿。 「终于抓住了!」 「这下,总算没有白忙这一场!」 齐雁和抱着胳膊,还是跟看热闹来的一样:「恭喜谢大人——完成了一件大活。」 「这万钩擒龙锁借的不容易,」谢长生看也不看自己的伤臂,依然面无表情:「还得谢你。」 齐雁和一笑:「也没什么,能派上用处,没枉费一片苦心就好——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带着他,上他该去的地方。」 谢长生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拖了几百年,结果到最后,也还是一样。」 那怎么行? 一股子火轰然贯到了头顶。 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景朝国君,都是拼尽全力,才走到了这一步的。 就这样重归虚无,做不到! 我继续挣扎了起来,龙鳞牵扯皮肉,钻心刺骨,齐雁和蹲下,低声说道:「我心肠软,劝你一句——别挣扎了,没用。你到头了。」 第326页 我才不可能就这么「到头」! 「把他拽下去,」谢长生面无表情:「下虚无泉。」 虚无泉…… 那些屠神使者,听到了这三个字,面具一样的脸上,竟然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有的畏惧,有的兴奋,还有的退缩。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虚无宫……从来处来,到来处去,」齐雁和支着下巴一笑:「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地方——再也不用受罪了。」 那个地方,是屠神使者都很少用到的地方——邪神被诛杀之后,为了防止死灰復燃,丢弃残躯的地方。 那里会把一切全吞噬掉,就跟黑洞一样,跌到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谁能回来过。 我不答话,死命的运金龙气,要把这个锁链挣开。 「没用。」齐雁和接着说道:「你想起来了吧?以前的你都挣脱不开——现在,你一个肉眼凡胎,难道就能挣脱开了?」 咣的一下,眼前天地翻转,我身体直接被拽到了地上,那些屠神使者,拖着我就往前走。 那些物灵见到了,哪儿有甘心的,唿啦一声,冲着我就扑了过来, 可没用。 八方琉璃灯四下里绽放开,把这地方,染成了一片火海。 齐雁和吸了口气:「这可是琼星阁,怪可惜的。」 「跟他有关的,全抹了才好——绝了后患。」 谢长生转身,我听见这地方的珍宝,被哔哔啵啵烧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全城了一片惨叫。 一股子难以描述的挫败,跟藤蔓一样,缠在了我心上。 我作为主人——却连它们都保护不好。 它们忠心耿耿! 金龙气继续往外炸,可跟齐雁和说的一样,越挣扎越紧,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可哪怕这样,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已经走到了这里,为了那些等着我的人,我已经没有了放弃的资格! 开——开,给我开开! 「都说你是肉眼凡胎——」齐雁和跟看什么珍奇异兽一样看着我,感嘆了起来:「骨头还是跟以前一样硬。」 接着,他抬起头来:「列位都辛苦了,这一趟回去,论功……」 可他话还没说完,「咣」的一声,门口就是一声巨响。 一个身影蹿了出来,威风凛凛的把前头一些屠神使者,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张口就是一声吼。 逆着这里的光,那一身金光抖擞,龙骧虎步。 金毛? 我心里一紧,它怎么来了? 那些屠神使者见状,也愣了一瞬:「犼……」 「不光是犼,」一个熟悉极了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响了起来:「还有美男子。」 一道凤凰毛,带着耀目的火光,霹雳一样的甩了进来。 程狗? 杜蘅芷——她已经不动声色的在摆弄门内的一些东西,她跟杜大先生一样,擅长摆局改运——能操控室内人的运势。 哑巴兰大吼一声,带着一身神气扑了过来,他颀长身材上重叠的,是个蓝脸赤膊大汉,赫然像是一个本地的少数民族蛮神。 苏寻就更别提了,已经站起身子,一道元神箭射向了一个位置,只见一块石头飞起,一道金光倏然横平竖直的亮起,赫然是围成了一道栅栏似得阵法,把大批屠神使者,全困在了里面。 我的心陡然一震,你们是来找死的? 齐雁和嘆了口气,怜悯的看着我:「你这几个朋友,倒是忠肝义胆,可惜呢,好人多短命。」 话音未落,凤凰毛对着他面门就过来:「你的家规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诅咒家主——掌嘴!」 齐雁和轻捷的一退——照着齐雁和的本事,打死十个程星河,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可他偏偏就是对程狗有忌惮。 齐雁和被拖住,那些屠神使者群龙无首,杜蘅芷布的局已经生效,是个离心局,人心一乱,拽着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是一瞬间,又一个力道拖起了我,不管不顾,冲破重重阻碍,就往外拉。 谢长生。 「这一程,我亲自带你走。」 哑巴兰见状,第一个扑了过来,他本来力气就大,身上的那个蛮神也不是善茬,一抬手,一整个藏宝格,对着谢长生就砸了下来,可谢长生头也没抬,煞气炸起,连我脸上都掠过了一阵疾风,那个藏宝阁在没触碰到他的情况下,勐然炸开,碎屑溅的到处都是。 哑巴兰被冲出去了老远。 苏寻见状,抬手就要过来设阵,这一下,他连谢长生都拦住了,可他鼻子上,哗啦啦就是一道子血,可他根本顾不上擦。 谢长生还要抬手,一个人影矫捷翻出,瞬间把他们俩护到了安全的地方——硫磺气倏然滚过,宛如一道天雷,那道子煞气,直接把他们俩刚站着的地方,炸出一道深坑。 是杜蘅芷。 杜蘅芷一个人,哪怕是天阶,给屠神使者布局——她没比苏寻好多少,耳边而已滴下了血来。 「你们快走!」 可他们都盯着我,一丝退却的意思也没有,哑巴兰吸了口气,扶住了脑袋:「哥,我们带你回家!」 「我死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杜蘅芷也不看我:「我还等着你娶我。」 谢长生的身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奇异的煞气。 第327页 我心里一沉——不行,哪怕他们不怕,再不救,他们就危险了,非冲破不可。 可是怎么试也没用,齐雁和说得对,当年的我都挣扎不开,现在这个肉眼凡胎,又凭什么? 通天的火光烧起来,琼星阁成了一片火海。 那些物灵的惨叫,不绝于耳。 我的心倏然一痛。 也得救他们,不能烧! 不,不对,忽然,一股子记忆奔涌了上来。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挣扎不开? 是因为,我的心死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有潇湘。 可现在,我还有许多朋友——他们愿意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命,他们都还在等着我。 这一次,我绝不辜负他们! 「没用了……」谢长生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是你的命,你认命吧。」 我偏不认。 挣扎不开,就把全部的力量,凝聚在一点上。 江老爷子,水天王,九尾狐,甚至,老海……还有,我自己。 帮我一把! 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干坤阴与晴! 那一股子力道,以前所未有的明亮炸起,气沖霄汉。 「啪」。 又是轻微的响声,但这不是机括往里扣的声音——谢长生勐然回头,眼神一凝,像是没法相信。 金龙气炸起,那道锁链,硬是被我沖断了一小截,可这一角,也就够了。 右臂抓住了锁链,兜头缠在了谢长生的脖颈上,死死往下一拽。 谢长生猝不及防,身体勐然一倾,头颅重重被我拖到了地上,咣的一声。 脚底下一颤,地板赫然一道大裂。 但他反应极快,抬起头来,而我一脚,已经踹向他的下颌。 他整个人兜转过去,重重撞到了樑柱上,还要挣扎,身体已经被我放风筝一样拖了回来。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我:「不可能……」 「我不认命,」我盯着他,擦掉头上身上的血,勾起嘴角一笑:「你认命吧。」 这笔帐,咱们现在就算清楚。 第1937章 九重黑刃 谢长生吸了口气,直接就要把我缠在了他身上的锁链给拽下去,可锁链上的倒刺,不光能抠住龙鳞,皮肤也是一样。 他右臂上,刚才的划痕已经癒合,可现在,再一次被倒刺割裂开。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挣脱出去? 斩须刀在手里旋过,对着他就噼了下去,当的一声,他右手甩过散神丝,挡住了斩须刀。 散神丝上一股子煞气,简直像是活物一样,奔着金龙气就吞噬了下来。 我一愣,没了金龙气,斩须刀哪怕自身锋锐,也没有刚才那种所向披靡了。 这东西不对。 散神丝没有这么邪的本事。 果然,一瞬间,上头的散神丝散开,露出内里的一星锋芒。 周围的屠神使者见到了,倒吸冷气:「谢大人——把九重刃都请下来了……」 九重刃?耳熟,但依然模煳,只依稀记得,这好像也是个所向披靡的利器,主人是谁来着?我知道,却不记得了。 似乎,是也老熟人。 「据说九重刃跟斩须刀齐名,当年诛杀过在天河造反的主神,在虚无泉里浸泡过,能吞噬神气……怕是比斩须刀还强。」 那些屠神使者被琼星阁里这一切弄的本来无所适从,加上本来就怕我,心里十分忌惮,现如今一看谢长生亮出这么个东西,顿时都有了主心骨一样:「有这个,哪怕他是真龙转世,也犯不上怕他!」 我左手立刻反拽锁链,要把他拖回来,可下一秒,那个九重刃翻转,直接砍在了身上的锁链上。 「当」的一声,一道火花溅起,捆住了他的那一截子擒龙锁,应声落下。 果然锋锐…… 紧接着,九重刃的锋芒一亮,对着我就下来了。 那股子冰冷霸道,像是要把我天灵盖噼个窟窿。 我几乎出于本能,翻身一旋,抬腿瞬间把刀压低,锋芒被踩平,借力反扑谢长生,一斩须刀对着他脖子就下去了,谢长生眼神一凝,在斩须刀落下的最后一秒,抽回九重刃,「当」的一声巨响。 这一下,两道煞气炸在一起,四周围「扑」的一声,满地残石断木,以此为圆心,同时被这道厉风掀了起来,清了一大片。 可我觉得出来,金龙气再一次被九重刃给啃噬了下去,力道削弱许多——九重刃有这个能力,衬托的斩须刀简直像是一把普通的刀。 而这一瞬,被程星河拖住的齐雁和忽然厉声说道:「愣着干什么?龙虱子呢?」 那些屠神使者似乎也没见过这种场景,全呆住了,听齐雁和这一声,如梦初醒,立刻掏出了不少罩着黑布的大笼子。 揭开黑布,只听「嗡」的一声,数不清的龙虱子从黑布之中炸出,宛如一团一团的黑雾。 他们这次算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从哪里搜罗这么多的龙虱子。 我没法子,只能旋迴斩须刀,奔着后面的龙虱子云雾就噼了下去,可我一退,谢长生眯起眼睛,借着机会,九重刃立刻追了上来。 我贴着石墙翻身一避,九重刃紧咬着不舍,「啪啪啪啪啪……」一面墙被削除五六个大坑,次次贴着我落下,石屑溅了我一身,抬起胳膊,一大片龙鳞直接被削落,皮肉翻卷了起来。 第328页 「轰」的一声,那一面石墙直接坍塌。 要是那几个大洞,落在身上…… 隔着朦胧粉尘,他面无表情。 谢长生确实非常强大。 而龙虱子不怕这些,见我停下,一窝蜂就落了下来。 四面八方,全是! 「这一次咱们找来的,是几百年前的大龙虱,千辛万苦,只要他滋生龙鳞,钻下去,就是个痛不欲生!」 生死存亡之际,我却倏然想起来了身上的小绿,甩手就把它从肩膀上摘下来扔出去:「上安全的地方去!」 「哌」的一声,小绿在空中迴旋,我本来希望它藏在白藿香他们那,谁知道,它在空中,直接翻身,强行改了方向,两脚蹬在了残垣断壁上,借力反扑,奔着那些龙虱子就过去了! 我一愣。 小绿张开了大嘴——不是蛙能达到的角度,简直像是一个大袋子开了口,唿的一声逆风,对着那些龙虱子就吞。 身躯虽小,可它身上的圆圈,亮起了仙灵气,那些云雾一样的龙虱子,竟然跟吸尘器一样,轰然被小绿给吸进去了。 哑巴兰他们和屠神使者同时抬头,都愣住了。 程星河的声音不知道在哪儿兴奋的响了起来:「我家有蛙初长成啊!」 不过,光靠着小绿一个,也没法同时吞噬那么多龙虱子,唿的一阵风声,剩下的物灵卷过来,也对着龙虱子吞噬扑打。 哪怕我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它们也没放弃。 「这些东西,太欺负人了……」 「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不知道琼星阁是什么地方!」 齐雁和想过来,而程星河似乎早有准备,不知道从那个断壁后面,凌空翻过,凤凰毛对着齐雁和就卷,厉声喝道:「谁让你跟着出馊主意的?」 齐雁和咬了咬牙,反手挡住程星河:「又是谁让你跟着掺和的?」 这一瞬,齐雁和像是发了狠,拽住了程星河,直接把他掀翻, 我心头一沉,想扑过去,可哑巴兰已经炮弹似得一头撞过去,苏寻也一样,不顾鼻子下的血,起手一个金色玻璃罩一样的大阵。 我一愣,这是个困神阵——我听他提起过,凡人要是用,那是逆天而行,一炷香的功夫,三魂七魄散尽! 「苏寻,放手!」 可苏寻护在哑巴兰前面,跟没听到一样——他自然不可能听不到,他能辨别清百米之内鸟的方位。 但是齐雁和也发了狠,终葵扬起,寒光一闪,那个阵应声而碎,「啪」的一声,三道身影全部跌出,哑巴兰被撞到了石墙上,苏寻滚到了碎石头里,起不来了,程星河的身体,直接被埋入一片废墟,我心里倏然一痛——他的腿被撞成了人不该达到的角度,肯定断了。 齐雁和大概不想杀他,但伤了他的腿,就省事儿了。 他一副「自寻死路」的冷漠表情,终于摆脱了阻碍,起身还要过来帮谢长生一起对付我,可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了。 这一次挡在前面的,是杜蘅芷。 第1938章 胜负已分 她手指上全是磨损的痕迹,那么漂亮的手,指尖的伤痕,甚至深可见骨,耳边也全是血,越来越严重,滴滴答答顺着脖颈往下淌,衣服两侧都是一道红痕——一个凡人,根本没资格跟屠神使者为敌。 可他们几个都一样——哪怕面对屠神使者,也像是根本不会害怕! 「杜蘅芷,让开!」 我要往上扑,而身前一阵厉风,谢长生已经鬼魅似得出现在了我面前:「管好你自己。」 那道锋芒一追,斩须刀本能架住,可迸发的金龙气,全部被九重刃吞噬,斩须刀只能靠着本身的煞气自卫,我直接被逼退好几步。 而与此同时,齐雁和要过来,杜蘅芷抬手摆局,一道冰晶似得屏障跟着她扬起的手,升腾而起,挡住了齐雁和。 可随着那个屏障的拉升,她手指和耳边的血淌的更勐,齐雁和被困了一瞬,但是「啪」的一声,齐雁和抬起终葵,奔着屏障一划,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应声而碎! 眼看着齐雁和要越过,杜蘅芷着急,连局也顾不上摆,奔着齐雁和就扑过去了。 她的手一曲,以一个跟大小姐身份完全不匹配,前所未有,极其兇勐的姿势,直接对咽喉抓了过去,那一道锋锐风声,只怕石墙都能被抓下一个窟窿! 可齐雁和轻轻松松抬手,一只手勐然攥住她后颈,一下把她整个人反推过来,手往下一沉,把她身体折成了十分惨烈的角度,几乎把她整个人直接折断! 杜蘅芷的脸直接被掼到了地上,光洁的额头上,爆了一层汗! 「杜蘅芷!」 她从小到大,在杜大先生荫蔽下成长,在天师府唿风唤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可她咬着牙,忽然笑了。 我这才看到,她一只手早死死别在了齐雁和脚踝上,趁着齐雁和分神,强忍着剧痛,「咔」的一声,错开了齐雁和的关节! 齐雁和眼神一冷,手一旋,四周砖石成了碎屑炸起,杜蘅芷重重落下,身体一软,没了动静,他松手毫不留情的越过杜蘅芷,活动了一下伤了的脚踝,手里终葵一闪:「谢大人——记住,欠我个人情。」 杜蘅芷没再动,我的心像是被一把刺扎了个没柄,一阵剧痛。 第329页 谢长生冷笑了一声。 两股子破风对着我逼近,九重刃和终葵,一左一右,同时对着我逼了过来! 「哥!」哑巴兰是受伤最轻的,已经从废墟爬起来:「小心!」 「朋友——等到了虚无泉……」谢长生冷冷说道:「你就不用再受这种罪了。」 朋友,他也还记得,我们曾经是朋友? 这种背叛,这种群起而攻之,对我来说,已经不陌生了。 想的起来的,想不起来的过去,太多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当下,是当下! 压住了心痛,不去想任何嘈杂干扰,只心神贯通——轸角二星天少雨,或起风云傍岭行! 金龙气哪怕被九重刃源源不断的吞噬,可心念一动,更多的金龙气,从真龙骨里兇勐的炸了出来! 在九重刃和终葵的同时逼近下,斩须刀撑地,两脚借力扬起,金龙气炸出,把左右两人,毫无反抗余地的,同时踢翻。 「嗤」的一声巨响,他们俩猝不及防,身体重重一左一右跌全部远,勐然撞在了石墙上,又是「轰」的一声。 这一下凌厉兇勐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对我噼下来,更没有还手的余力。 那些屠神使者全愣住了:「把谢大人,和齐大人同时……」 「三界,没有这样的人……」 谢长生勉强爬起来,身体一个踉跄,可他还是强行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一凝。 像是想起来,某种恐惧的事情。 但他立刻压住那一丝恐惧,翻身跃起,九重刃裹挟风雷之势,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齐雁和咬了牙,也要起来,可他脸色一僵——他那只被杜蘅芷伤了的脚踝,已经被凤凰毛,死死缠住。 他几乎难以置信:「你还能起来……」 是啊,程狗满脸是血,刚才挨了那一下,显然本应该动不了,可拖着伤腿,还是站起来了,并且站的笔直。 他歪头咧嘴一笑:「因为我是你的家主。」 齐雁和大怒:「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就为他搭上一条命,为什么?」 程星河出了口气,手下用了力气:「我愿意——就好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 这一下,凤凰毛的光勐然暴起,齐雁和的脚踝还没完全恢復,根本就来不及挣扎,已经被倒吊了起来,接着,程星河高高站在瓦砾堆里,身影像是油画里的英雄,大声说道:「七星,去做你想做的事儿——你爹我给你保驾护航!」 这一声,振聋发聩! 我心里又酸又暖。 活着——真好。不管这一世,我是为什么而来。值得。 谢长生眼看着齐雁和过不来,也没有任何退缩,九重刃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这一下,我听到,空气之中传来了「滋滋」的响声,这九重刃的锋锐,简直跟龙族上天一样,风雷随行。 谢长生面无表情:「很可惜,你的命——你自己说了不算。」 他以前,似乎也用这种视线看过我。 什么时候呢?久到记不太清楚,而且,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那个时候,四面八方,也是一片嘈杂,似乎到处都是金戈铁马。 啊,对了,好像是居高临下——我躺着,他站着。 我跟他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龙棺。 我们是朋友啊。可有一个人,背弃了另一个人。 就为了,那所谓的「命」。 那片记忆,像是被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对。」我对上了他的眼睛:「这一次,我不光要决定我的命——我还得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谢长生皱起了眉头。 「啪」的一声巨响,斩须刀带着前所未有强大的真龙气,对着煞气倾盆的九重刃削过,两下一撞,九重刃还要吞噬金龙气。 可我心里清楚,胜负已分。 谢长生的眼睛,倒影出了两道锐器中间的光。 黑气,没能吞噬金龙气。 「滋……」九重刃秋水一样的寒芒上,倏然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裂痕。 下一秒,啪的一声,裂痕扩大,支离破碎,带着唿啸的破风声四溅,炸在了不少屠神使者身上,不少屠神使者应声而倒,一片惨叫。 刚才那道光,散若星辰。 谢长生身体一个踉跄,我右臂上太岁牙的力量,跟着诛邪手贯通,掀起了一层浓重的金龙气,斩须刀一下,直接把谢长生斜噼在地。 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重重撞在了地板上,石板崩裂,砸出了一道深坑。 红衣的碎片,四下飘散,好像秋天最后的枫叶。 这地方,顿时跟定格一样,一片安静。 被挂起来的齐雁和屏住了唿吸,程星河也直了眼,剩下的屠神使者全愣住了。 唯独哑巴兰撑着石墙站起来,大声吼道:「好!」 这一声,在一片凌乱残损里,激盪起了一重重回声:「哥,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到!」 可面前一阵破风——谢长生并没有放弃,竟然能拖着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从坑里挣扎起来——他头上脸上,全是伤和石屑,可眼神,依然阴鸷锐利的像是鹞鹰。 他翻身奔着我扑过来,散神丝精准奔着我头脸抓过,可我偏头,散神丝削偏,而我手底下哗啦一声响,万钩擒龙锁直接把他缠住,反手一拽,他重重落在了尘埃里。 第330页 就跟他之前对我做的一样。 我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第1939章 你欠我的 谢长生还想挣扎,身体倏然以人体达不到的柔韧钻出,快如闪电,可我一下抱住了他,就跟他之前抱住了我一样,一把抓住了他的头,金气耀目,死死往地上一掼,「咣」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响。 这是你欠一些人的,得还。 那力道之大,甚至连我自己的手,也被震的一阵剧痛,虎口缓缓淌下了血来。 地面的坑洞,又深了好几分,这个力量,可怕到所有的人,全被镇住。 谢长生不愧是谢长生,哪怕这样,依然反手要用散神丝来缠我,可我先他一步,一脚勾紧了万钩擒龙锁,把他的手腕束缚的严严实实,再次直接把他身体死死踩住。 周围那些屠神使者哪儿还忍得住:「谢大人!」 瞬间,乌云一样,全部聚拢了过来,可斩须刀带着汹涌金气,一鼓作气,对着他们就横扫了过去。 数不清的散神丝齐根断裂,把一切阻碍,全部掀翻。 这金气,无往而不利。 我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一切。 跟江老爷子临终前说的一样——没人拦得住我! 巨响之下,那些屠神使者落地,个个有伤,有的还能挣扎起来,但是他们接触到了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就有了畏惧,没有敢再贸然靠近过来的。 谢长生的头终于垂下,也起不来了。 但是,这一下,触碰到了谢长生,真龙骨一痛,我忽然有了一些记忆。 也是个秋天,漫天红枫,一群人围住了我。 「就是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有人说,他能得天下,呸,他得了天下,咱们的主人怎么办?」 「他单枪匹马,跑不了啦——这地方,就是他的埋骨之处了。」 哦,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杀我。 想也是,想杀我的太多了,理由能出一本百科全书。 我抬手,血溅五步。 不过身上当时有伤,肩胛骨一路斜下,深可见骨。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这么难弄?」 那些人有了惊悸。 「要是好弄,他还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有人一咬牙:「一起上,别留死角,这么多刀枪,不至于一个也伤不了他!」 我咬了咬牙,吐出满口血沫子。 人不少,他们说的对,一人一下,也得捅成了刺猬。 死在这里,固然是遗憾,不过,老天亡我,也只能顺应天命了。 「上——这次他不死,咱们也回不去了。」 就在雹子一样的破风声落在了我身上的瞬间,忽然一阵惨叫声响了起来。 抬起头,看见面前那些追兵,死死盯着我,表情扭曲,像是看见了一只活鬼。 他们,怕我? 不对——我觉察出来,他们怕的,是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邪……真他娘邪……」 「那是什么玩意儿——鬼,还是妖怪?」还有人的牙齿甚至都开始磕巴在一起:「反正,那不是人……」 这个时候,身后「唰」的一声,像是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的声音,怎么也跟「恐惧」联繫不起来。 可那些人惊惧的盯着身后,不知道又见到了什么,忽然全体惨叫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后跑,就连刀枪也没顾得上拿,丢盔弃甲。 这些人的脖颈上挂着飞红巾,意思是死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惯了,刀枪下来不眨眼。 什么东西,能让他们畏惧成了这样? 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身红衣,面带微笑,手和脸都极为白皙,跟身边那些蛮荒死士,像是两个世界里来的——这个荒山野岭,他身上一丝尘土和落叶都没有。 他穿着打扮不正常,表情不正常,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更不正常,可说不上为什么——一见如故。 但是视线下移,看见了满地挂着飞红巾的残衣。 血迹斑驳——但是,我眯起眼睛,人没了。 地上,连碎骨头都没有,但是枫叶红的妖艷——简直像是,化成了血雾,被风吹走了。 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难怪刚才那些人,吓成了那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妖怪,鬼魂?」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好看的让日月失色:「你不害怕?」 「你救我,我怕你什么?」我盯着他:「我得谢你。」 「不是妖怪也不是鬼魂,是其他的身份。」 我忽然想起来了一句诗:「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那就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可是——神仙,会这样大开杀戒吗? 不知道,不过,这是为了我,哪怕他恶贯满盈,逆天而行,可他对我好,那我就得认他好。 「如蒙不弃,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说道:「我叫……」 「我知道,」他却打断了我:「你要跟我交——朋友?」 他眼里,莫名有不信。 做朋友,很突兀? 「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我叫谢长生。」他盯着我,笑了:「你很有意思。」 可他看我的眼神,分明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第331页 这个,就叫缘分? 「你也是。」 「不过,要交朋友可以,得先谈妥一个条件,」他眯起眼睛:「谁也不能背叛谁——否则,天打五雷轰,遗骸入虚空。」 虚空? 不太明白,不过,要是做朋友,自然要忠肝义胆,两肋插刀,背叛?我不做那种事。 「行。」 他见我这么坦率,眼神更意外了,一只手托出了一瓶酒。 就着被血染红的枫叶喝酒,痛快。 酒甘冽醇厚,他微醺的双眼看着我:「你这次。预备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一个叫江仲离的人。」我答道:「听说,他能帮我得天下。」 「你要天下干什么?」 我盯着壮阔的山河,声调轻松平和,却豪气干云:「我要这乱世不再烽火连天,我要百姓,谁也不再流离失所,我要母亲等得到自己的儿子,孩童等得到自己的父亲——我还要,积累功在千秋的功绩,保他们万世平安,世世代代不为祸事所苦。」 听上去,狂傲到荒谬,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口中说出来,谢长生似乎都怔住了。 「你跟着我吧,有些事情,只有我做的到。」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跟随景朝国君了。 他天生就有这个能力。 谢长生一笑:「好。不过……」 他视线一转:「这条路,不好走。」 「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要肩负这个使命。」我自然而然的说道:「不好走,那是对别人,我跟别人,不一样。」 「不错。」谢长生盯着我,忽然眯起眼睛一笑:「不过,要想夺取天下,除了去找江仲离,或许,还有另一种法子。」 他那个笑容,十分诡谲。 「七星!」我听到了一声喊,瞬间就从记忆之中清醒了过来。 程星河已经拽不住齐雁和了,齐雁和身体飘然一旋,已经挣脱开凤凰毛,轻捷的落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紧。 齐雁和眼睛扫了自己的脚踝一下,不动声色,接着对我一笑:「有话好好说,何必喊打喊杀。」 可听得出,他对谢长生的死活,其实没那么关心,这一句,几乎像是一句客套话。 程星河一口唾沫就要喷他头上:「真是震惊他妈带震惊去绝育,震惊绝了,喊打喊杀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不必求情。」 下头,是深陷泥淖,也冰冷决绝的声音。 脚下的谢长生看上去,跟枫叶下面的没什么不同。 可一切,全变了。 是啊,曾经是朋友——可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去找景朝国君呢? 他说的夺取天下的另一种方法,又是什么? 第1940章 九重仙官 「啧,」齐雁和还是那个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有些敷衍:「那也好也好,谢大人说了算。」 齐雁和在乎的也不是谢长生,他看向了其余的屠神使者,显然已经在琢磨,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我抬头,对齐雁和说道:「好好说,也不是不行。」 程星河一愣,立马说道:「好好说——七星,你别是又心软了吧?」 心软?若是为我自己,也就罢了——可很多人,还等一个回答,我根本就没有替他们心软的资格。 齐雁和来了兴趣:「果然是真龙转世,仁义无双!不知道,什么条件?」 我盯着谢长生:「我不要别的,只要个公道。」 谢长生眼神一冻。 「琼星阁这些物灵的公道,北芒神君的公道,金翅药龙小七的公道,漱玉师姑的公道,金郡王的的公道,厌胜门二宗家的公道……」 我看向了程星河:「四大家族,程廉贞的公道。」 程星河屏住了唿吸,眼圈倏然就红了。 「一口气说不完,总之,是那些一切因为你们,搭上自己一切的人的公道,」我缓缓说道:「还有——被关在玖龙抬棺里,景朝国君的公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个公道,不能变。 谢长生陷入到碎石泥土里的脸,忽然就扭曲着笑了起来。 那个笑声,让人遍体生寒。 其余的屠神使者,也都露出了几分惊惧。 齐雁和斜倚在琼星阁被八方琉璃灯燻黑的架子上,像是早洞穿了一切,是个冷冷,带着嘲弄意味的笑。 我脚底下一用力:「说。」 谢长生咳出了石屑泥土,冷冷的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罪孽,这是天罚——天罚,有什么资格要公道?」 天罚? 「我做了什么事,要挨天罚?」 谢长生抬眸,盯着真龙骨的伤痕:「你犯了三界之中,最大的忌讳,生生世世,都该永不超生!这一切的动乱,你才是罪魁祸首,天河上……」 罪魁祸首——记忆之中,似乎有许多人,指指点点,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咳咳……」 齐雁和颀长的身材忽然从断壁上挺直,看向了门口,打断了谢长生的话:「谢大人,到此为止吧,可算是来了……」 我转过了脸,就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的立着数不清的人。 心里陡然一沉,他们这么多人,一点动静都没被人察觉! 那些人,也是面无表情,看上去跟屠神使者十分相似,却穿着黑衣。 第332页 最前头走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极为斯文的男人,看都没看齐雁和,盯着手里一卷册页,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托:「这地方不好找。」 是一股子煊赫的神气!地位,显然是比齐雁和和谢长生要高! 这个人,是谁? 「九重监的仙官……」几个屠神使者皱起了眉头:「连他们都惊动了……」 斯文男人掸了掸手上的纸卷,终于抬起了头, 对上了他的眼睛,我暗暗吃惊。 那自然不是人的眼睛,既不冰冷,也不热忱,无喜无悲,却像是洞察万物——那是神灵才会有的眼睛! 「李北斗……」他盯着我:「你这一次私自转世,造成的麻烦可不小呀。」 说着,抬手在纸上画了点什么,一落笔,我只觉得,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勐然炸起,脚底下就是一颤。 只见脚底那块地,倏然断开,哗啦一声响,万钩擒龙锁被拉长,谢长生本来被束缚的死死的身体,硬是跌落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能力,他像是,能通过手里的纸笔——改变这个世界! 程星河他们似乎,也全被震慑住了。 齐雁和摆了摆手,热络的走了过来,一只手还要落在那人肩膀上:「叶大人辛苦。」 可被称为叶大人的,又是头都没抬,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齐雁和的手,跟洁癖似得:「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齐雁和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下巴往我这里一扬:「现在,是不是能把他给带回去了?」 这是——屠神使者的援军?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露出几分警惕,不由自主,全靠过来了。 我觉得出来,这个被称为「叶大人」的,跟其他屠神使者相似,却不一样。 他看了几页纸:「滥杀无辜,大兴土木,亵渎神灵……」 都是我的罪名? 他点了点头:「九重天雷刑。」 那双眼睛,还是无悲无喜:「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程星河已经跌跌撞撞跑下来了:「不是,你们又是谁啊?」 可一靠近,十步之外,就被神气撞了一个踉跄。 齐雁和一把拉住了他。 程星河翻脸甩手:「干什么?」 齐雁和低声说道:「他们可是天曹官。」 天地三界,分三曹官,所谓的「曹」,就是管理机构。 阴曹是最广为人知的,监管地界,被称为阴曹地府。 人曹,是主管人间事务的人官,其实是上头委派来下界的使者,从中起到沟通作用,上传天意,下表人情,当初魏徵以斩须刀做刽子手斩杀龙王,也是因为他是人曹仙官。 而天曹官是上头的官衙,屠神使者就是其中的组成部分之一,专职清除邪灵,迷神,拘禁追杀犯了过错的神灵,採取行动。 九重监也一样属于天曹官,在其中最不为人知,可权力却最大——负责监察神灵是否失职,决定功德,判定有错的神灵何等下场,跟现在的检察机关一样。 齐雁和是没别的办法了,把他们也叫来帮忙了。 齐雁和低声对程星河说道:「别说你们,哪怕我们——也争不过!」 吃阴阳饭的,都会积攒功德,这就是——监管功德的存在?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他们官官相护,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七星,咱们跟他们拼了!」 齐雁和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程星河,冷漠又饶有兴致,眼神像是在说,好言劝不了赶死的鬼。 他好像杀不了程星河——可应该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但程星河要是非得自己送死,他也喜闻乐见。 叶大人有在册页上描绘了什么,一瞬间,万钩擒龙锁哗啦一声从地上起来,自己跟活了一样,奔着我就缠! 走到了这一步了,管你是谁,也没什么可怕了——既然是管理监察的,那屠神使者做出的各种不公之事,你怎么不管? 金龙气骤然一亮,我直接奔着擒龙锁削了下去。 「铮」的一声,试图缠到了我身上的那一截子,应声而断! 「哟,」齐雁和一笑:「不愧是真龙转世,连九重监的面子都不给。」 其余的屠神使者你看我,我看你,也皱起眉头:「是啊,现在不过是肉眼凡胎,敢冒犯九重监!这是无知者无畏?」 「可是——他不是普通的肉眼凡胎。」有屠神使者低声说道:「连谢大人,都……」 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这个公道,我今天非要不可!」 叶大人抬起头来,似乎也有些意外,不悲不喜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怀念——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难道,他也是景朝国君的某个老相识? 不少黑衣人往前一步:「叶大人。」 「沧海桑田吶,」他却摇摇头,嘆了口气:「只能活动活动我的老胳膊老腿了。」 一抬手,他身上神气也勐然强烈了起来,跟金龙气,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天地间,「咣」的一声巨响! 那个叶大人看似文弱,这一下,比谢长生的力量,几乎强上十倍! 周围的残垣断壁,大的被直接掀翻,小的,炸成了碎屑,冲着外头勐然溅了出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竟然出现了我和他之间,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原来叶大人在这里,叫我们一番好找。」 第333页 这个声音,耳熟。 第1941章 前来鸣冤 啊,我想起来了,是之前接走漱玉师姑那个穿灰衣的老人。 跟三清老人,应该是同门。 叶大人掀起的神气极其盛大,哪怕连齐雁和也退到了一边,可那个灰衣老人,简直像是从地里凭空出现的,竟然就站在了两道极其强大的力量中间,岿然不动,像是一枚定海神针! 他应该只不过是个人而已,为什么,竟然有跟仙官抗衡的能力? 被称为叶大人的眼珠子转了一轮,缓缓放下手:「是好些年没见了,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灰衣老人哪怕对着这种身份地位的存在,也不卑不亢,捧着一个捲轴:「来给您送点东西。」 叶大人松手,那个捲轴落到了他手上,展开一看,面无表情。 齐雁和来了兴致:「请问,那是什么?」 灰衣老人一笑,盯着满身狼狈的谢长生,声音云淡风轻,却极有力量:「鸣冤!」 谢长生像是根本没听到,一只手,还想起来掸掉身上的尘灰——可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那只手,连抬,也抬不起来。 那狭长妖艷的丹凤眼里,一丝木然一闪而过。 这一次,他像是对什么事情,彻底的死了心。 齐雁和的眼睛倒是亮了一下:「不知道,你告的是谁?」 灰衣老人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的说道:「告的人,是屠神使者的屠神正使——谢长生。告的事,是他欺上瞒下,以一己私慾,公报私仇,贪赃枉法!」 周围所有的屠神使者,面具似得表情,悚然一动。 叶大人已经把那个捲轴捲起来了——想必,那上头,就是关于谢长生的一切罪证。 他来给漱玉师姑,和那些被谢长生所害的人伸冤。 叶大人长着个学霸模样,看东西显然也是过目成诵,託了一下眼镜,看向了谢长生:「这个欺上瞒下,可得重新算算。」 这声音轻快,却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奇异的震慑感。 灰衣老人对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李北斗之所以转世,也是被他所害,那些他上报给九重监,取得对李北斗屠神令的事情,我也都查清楚了,叶大人明镜高悬,自有判断——我听说,叶大人亲自监察的公事,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这应该也是那个叶大人引以为傲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又託了一下本来就稳稳噹噹的眼镜:「谬赞,在其位,谋其政。」 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对了,这个叶大人,迁移宫高耸,红光明亮,恐怕是个完美主义者。 他的政绩名望,好比一堵白墙,越干净,他就越不容许里面有一丁点脏污。 他沉吟了一下,看向了谢长生:「谢大人,连我们都敢骗——勇气可嘉。」 周围的屠神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吸了口凉气:「糟了……」 我听得出,这句话,几乎像是给谢长生判了死刑! 谢长生也不辩白,只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不过,你赶在这个时候来,我知道,你是来救这位李北斗的,不过嘛,」叶大人看向了我:「事情没下定论之前,他也必须得跟我们走一走。」 确实像是这种人的作风——不容许有一点出错的可能。 灰衣老人一听,微微皱眉,显然把我带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叶大人转脸再次看向了我,还要抬手。 我握住了斩须刀,却没打算这么听话。 要走可以,把话说清楚了,把公道给清楚了! 齐雁和的兴趣倒是更浓厚了,像是等着观看精彩演出的观众。 叶大人嘆了口气,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笔。 程星河紧张了起来,还要拉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行先走。」 齐雁和嘆气:「现在想走,可是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是一声喊:「等一下!」 这是…… 看向了门口,一直给我捏一把汗的程星河忽然也高兴了起来:「这不是老家花子吗?人靠衣裳马靠鞍,猴儿戴铃铛跑得欢,差点没认出来。」 是公孙统为首的摆渡门人! 而且,皇甫球,慕容双生,尉迟明目……浩荡盪,他们那几个长老,竟然全聚齐了! 难得,公孙统没穿文化衫和病号服,竟然规规矩矩,穿着一身正装,像是要出席什么正式场合一样。 他们,怎么来了? 「我们呢,咳咳,」公孙统打扮是打扮出人样来了,可因为长期穿文化衫,一时间习惯不了,伸手拉了拉紧衬的领口,这才说道:「也是来找您叶大人,上报一些情况。」 说着,又是一册捲轴。 「这是,李北斗这些年来,做的大功德,鬼话娘娘庙,他救了本地人,豢龙氏一族,因为他才没有灭门,还有在西川,在锦江府……」公孙统目光灼灼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些功德,抵的过许多罪过,至少最近这段时日的自由还是够的,可能——还有富余。」 灰衣老人是来送谢长生罪证,而公孙统是来送我的大功德的。 他们,都想要帮我! 皇甫球偷偷跟我眨了眨眼,也开了口:「这个呢,我们已经上九重监,找监正核实过了,上面有监正的印鑑,您过目。」 第334页 我身后有个屠神使者忍不住低声说道:「监正都盖上印鑑,那他的功德,不就既成事实了……」 难怪上次皇甫球跟我说,这件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果然,他们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齐雁和咳嗽了一声,那个屠神使者立刻不吭声了。 叶大人眼珠子又是一转,卷了捲轴,看了我一眼:「也罢,来日方长。」 说着,回头跟那些黑衣人招了招手。 那些黑衣人,立刻就把谢长生给架起来了。 谢长生一被拽起来,我盯着他:「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说是欺上瞒下,有私怨,可他跟我,到底什么私怨,要冒着被九重监发现的风险,也要置我于死地? 景朝国君的死,四相局的阵法,不是一个私怨就能打发的。 第1942章 成王败寇 谢长生冷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小心,你的路,不会永远这么好走。」 我一笑:「从我入行,我的人生,就都是我自己披荆斩棘,一步步走出来的,不好走的路,我自己能开。」 谢长生还想说话,可黑衣人借着谢长生自己带来的万钩擒龙锁,一步就把他拽过去了,踉踉跄跄把他带到了前面。 齐雁和嘆了口气,事不关己的说道:「谢大人,可惜了!从唿风唤雨的屠神正使,到阶下囚,就这么一线之隔!」 谢长生没理他,他一笑,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呀,谁也不要轻易犯错,有些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些错……万劫不復,永无翻身之日。」 程星河有些不服气,指着齐雁和就说道:「哎,戴眼镜的!这齐雁和不追究追究?他的手,也不见得多干净!」 公孙统在暗处踢了他一下:「你真是老虎嘴里拉粑粑——好大的胆子!齐雁和是屠神副使之一,说追究就追究?杀人者是当斩,不见得行兇之物也非得一起陪葬,再说了,谢长生动了屠神令,哪个敢不从。」 他们是屠神使者,本来就是听令而行的,这种军令如山,不会是罪过。 程星河挺不高兴:「那这么大的事儿,就他自己一个人认罪伏法就完了?这跟临时工背锅有什么区别?」 公孙统来了气,又给他来了一脚,他的腿本来就受了伤,吸了好几口凉气,护着屁股嫌疼,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嘀咕着官官相护,不过他素来怕死,想了想,为了这个得罪那些管功德的不上算——万一他们以诽谤诋毁为名,剋扣功德怎么办? 再说了,谢长生好不容易伏法,他就更得好好活着,亲眼等着上头,还他爹一个公道。 叶大人转身,又看了我一眼:「咱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要是为了还公道见面,我愿意等。」 叶大人一笑:「有些事情,拔出萝蔔带出泥,还得细查。」 是啊,这谢长生,不过是冰山一角,上头的势力,估计盘根错节,还得细细整理出来。 不过,叶大人这个性格,不会让自己的政绩名声,有任何的损伤,绝对不会徇私枉法,倒是可以信得过他,只是…… 我接着说道:「叶大人一路走好——这一阵子,小心口舌官非,会影响仕途。」 叶大人无悲无喜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变:「你连我的运势也看得到?」 看神灵的运势,简直是一种罪过,泄露天机,八成要遭雷噼,所以没有细看,只是略看了一眼。 这一下,连公孙统他们也都看了我一眼,像是大吃一惊。 叶大人回过神来,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点了点头,这才缓缓说道:「算是个人情——有机会,会还给你的。」 「你要是真想还人情,」我盯着谢长生:「帮我讨回这个公道就足够了。」 叶大人一笑,转身带着那些黑衣人就走了,摆了摆手,意思是后会有期。 齐雁和看向了这一片凌乱的琼星阁,也嘆了口气,像是觉得很可惜,不过看的出来,他心情很好。 谢长生被抓,他说不定,也能得到什么好处。 果然,他转过身,就要带着那些屠神使者离开。 我却叫住他:「等一下。」 齐雁和一回头,皱起眉头:「谢大人都被你扳倒了,还有什么见教?总不能,是有话要我带?」 「那倒不是,」我答道:「你欠我一个道歉。」 齐雁和一愣,像是没听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道歉?」 「我知道,你是下属,要听令而为,」可我转脸看向了琼星阁:「可有些事情,是你做的,你就得道歉。」 杜蘅芷,苏寻,哑巴兰,还有,这满屋子的物灵。 这是你欠我们的,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齐雁和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些屠神使者就更别提了。他们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程星河别提多来劲了:「七星,说的好!你不光欠他们,你还欠我……」 说着,把自己的伤腿也提熘出来了:「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灰衣人微微一笑,看着我的眼神,倒像是十分欣赏。 摆渡门的就更别提了,公孙统强忍着解气,皇甫球脸都憋红了,喃喃说道:「屠神使者道歉,今天可又见一个大世面。」 齐雁和一转脸,几乎要被气笑了,可他对上了我的眼神,笑容也就凝固在了嘴角上。 第335页 他的眼睛里,终于也出现了一丝忌惮。 沉吟了一声,他看向了这里的一切,拱了拱手:「那,我这个屠神副使齐雁和,给列为赔个不是——列位,委屈了。」 「好!」一些残存的物灵叽叽喳喳,发出了兴奋的声音:「没有白认这个主人!」 「他欠咱们的,咱们就得讨回来!」 齐雁和吸了口气,显然是强忍着情绪:「那我们告辞了,后会有期。」 其余的屠神使者也都没有之前的气焰,低下了头,跟之前那种目中无人,简直判若两人。 「并不想跟你们后会有期,」我答道:「倒是希望,此生不復相见。」 只可惜,我也明白,这恐怕由不得我。 程星河咬牙就说了一声该,公孙统一巴掌拍在了程星河大腿上:「痛快!」 这把程星河给疼的,白眼都翻出来了:「要拍拍你自己的去!」 皇甫球高兴的满地乱转,一蹦三尺高:「好!好哇!」 齐雁和带着大批屠神使者出门,宛如一队败兵,但他出门最后一步,还是回过了头来:「好好活着,可千万不要出事儿,有些东西,天知地知。」 意有所指,说的是那个——敕神印。 我觉出来了,他们似乎没有跟九重监提起了那个「敕神印」,似乎不想让九重监知道。 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隔着衣服,我捏紧了那个东西,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东西的。这上头,还有很多等着我解开的迷。 我盯着他们离开琼星阁,看向了灰衣老人和公孙统他们:「多谢几位了。」 不然的话,九重监出手,还不知道什么结果。 灰衣老人也一笑:「这倒是不必,为了我师妹,这件事也得做,不敢轻易领受顺水人情。」 我心里清楚,他跟以前的公孙统一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因为漱玉师姑的事情,留着这个「人情」,等到了必要的时候,连本带利还给我。 「说起来,谢长生的那些罪证,您是从哪里搜集来的?」 谢长生做事情,一定是滴水不漏,不然,不可能连九重监都让他给瞒住了——刚才我也听出来了,哪怕他作为一个屠神正使,号令屠神使者,也得先跟九重监上报,下来屠神令之后才能兴师动众。 可好几次,似乎他们是背着九重监,擅自行动的,哪怕是取得了屠神令,也是谢长生谎报了一些消息,以不正常的手段,把屠神令「骗」来对付我的。 为了我,他还真是没少花心思。 难怪——他能肆无忌惮的对付我,却没见到有谁制约他。 现如今,可算是拆破西洋镜了。 灰衣老人一笑:「这件事,还得多谢一个人。」 他看向了琼星阁已经残次不齐的大门口。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佝偻着,乍一看简直跟个耄耋老人一样,可岁数其实并不算太大,不过四五十岁。 他鬓髮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白的多了。 马元秋。 第1943章 风水状元 他自从跟江辰反目之后,受到了极大的折磨,身体废了。 我心里一动——我没忘记,他当时逼着潇湘,给江辰下跪的场景。 我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他识人不清,咎由自取。 可没想到,这一次,他能帮我? 「这位马居士,搜集了许多江辰和谢长生的罪证,查探的事无巨细,确凿如山,不知道费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灰衣老人缓缓说道:「刚才那一份告发谢长生的证据,有许多,是他提供的,说是想着——亡羊补牢。」 想也知道,那其中,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搁在以前还好说,可他现在这个身体,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统看着他,也说道:「我们那份,他也出力不少——可是个大人情。」 程星河一愣:「真是这老匹夫,当初跟咱们结下的,那可是大梁子——他也能改邪归正?」 上次以结灵术得到雷祖那件事情,其实也是靠着他用传声符告诉我的,帮了大忙——不然,也许那一次,我就让枯大先生给打死了。 我还记得,他说过,有件事情他弄错了,得想法子补救。 这段时间,他销声匿迹,原来是去做这件事情了,没想到,真的在生死存亡之际,帮上了大忙。 马元秋抬起头,表情有些侷促,想说话,可一张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身体是不行了。 「多谢你了。」 可马元秋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涩,摇摇头:「那可不敢当——我不敢求原谅,也不敢接受谢意,只是,想赎罪。」 说起来,江家,四大家族,四相局,恐怕,马元秋是知道的最多的人。 不过,现在琼星阁被损毁的很厉害,杜蘅芷和苏寻也受了重伤,实在放心不下,不然有很多事,正好趁着现在打听出来。 「你只管去吧。」白藿香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我帮你照顾。」 果然,事情成功之后,她甚至没来得及过来跟我们一起庆贺,而是一直默默站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里,照顾苏寻和杜蘅芷。 他们俩身上的伤是很严重,可在白藿香的照料下,生人气逐渐丰茂了起来,显然是抢救回来了。 第336页 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她都能看出来。 程星河也拍了拍我肩膀:「灾后重建的事情,就交给爹了——正气水,你那药留着点,我也得用!」 灰衣老人和摆渡门的长老,也回头看向了这一片,都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公孙统第一个撸起袖子:「算我一个。」 「我也看看,传说之中的琼星阁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皇甫球也跟着过去了。 灰衣老人也跟我点了点头,意思是让我先忙自己的。 我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了老头儿教给我的一句话:「平时肯帮人,遇事有人帮。」 有些因果跟齿轮一样,看似往别处运转,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马元秋又是一阵咳嗽,我伸手扶住他:「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江辰的身世,潇湘被关的真相,真龙转世的缘由,我全想知道。 马元秋抬起脸,露出了个笑容:「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我查清楚了,这次来,就想说给你听。」 关于,四相局。 琼星阁里面都是被烧焦了的痕迹,我单靠着身体记忆,走到了一面石壁前头,打开了一扇简直完全看不出来的门。 门里是一个斗室,不大,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整洁如故。 斗室里一个棋盘,两个蒲团,乌木架子上,还搁着茶碗和茶壶。 甚至,还有一丝裊裊的茶香。 马元秋盯着那个茶壶:「留香壶。」 传说之中,是天女用天河边的泥土做的,任何东西搁在里面,不坏不腐。 我以前在这地方躲清静,喝过茶。 只是,不记得是和谁一起喝的了。 倒了茶出来,茶碗映出琥珀光,难怪以前,人人想当神仙。 面前的棋局还没下完。 给了马元秋一碗,马元秋接下,思忖了一下:「这件事情很长,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四大家族说起吧,」我答道:「你是四大家族之一,守青龙局的,是不是?」 一个四相局,不知道牵扯的多少人遭殃,跟四相局沾边的,虽然壮志满酬,几乎就没有谁得了好下场——策划的江仲离下落不明,点穴的四大家族好处没得到,反而得了诅咒,施工的厌胜几乎被灭门,始作俑者国君,也被封入龙棺,成了无极尸口中说的「怪物」。 马元秋放下茶碗,眼神一空:「不错,我和马连生,就是因为四相局,才反目成仇。」 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 虽然我是跟着他这个人一起长大的,可他真正的灵魂,跟我素未谋面。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马家作为青龙局的守局人,是个什么下场。」 自然知道。 四大家族给景朝国君尽忠——玄武局柳桥程家牺牲点穴守局人,得到二郎眼,却因为改局的影响,活不到二十五。 白虎局锦江府兰家,得到能招引鬼神上体的阴阳身,却只能阴阳颠倒。 渭南魏家,得到仙骨,却百病缠身。 不过,我是最后才知道,守青龙局的马家,就是身边的三舅姥爷,他们得到的好处是什么,也不大清楚,但是他们的诅咒,就是会随时变傻。 马元秋无声一笑,眼里却是苦涩:「我们马家得到的好处,说白了,是才能——远远胜过任何家族,在风水玄术上的天赋,只要是这方面的能力,我们一点就通,过目不忘,甚至许多风水术,是我们马家人发明创造出来的,比如三星引财,五福同寿,七仙赶灯……太多了。」 我心头一震。 他说的这些风水术,是风水行的必修课,影响深远,拿旧时代的读书人来打比方,这些风水局,简直跟三字经千字文一样,入门必学。 马元秋一笑:「我们马家在四相局得到的好处,叫风水状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来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天生就能把风水玄术,学到了极致。 难怪,我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可以做黑先生风水行里的魁首,马元秋岁数不算大,却有几乎能跟摆渡门修行几百年的修仙人一样强大的能力。 这个家族,个个是天才。 「不过……」马元秋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改局带来的后遗症,也极为可怕。」 是啊,风水状元的头脑心智,会在毫无徵兆,也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随时变成傻子。 「我们马家也有过人口昌盛的时候,但后来就逐渐稀少了,不想让后代受这个罪过,」马元秋说道:「我们也亲眼见过一些。」 比如说,马元秋家,曾经有一位家长。 那位家主的天资,在风水状元的血统下,也是鹤立鸡群。 为了让家族摆脱这个命运,那个家长,跟二宗家一样,穷尽了一生的心力,来研究四相局。 终于有一天,那个家主忽然发现了某种秘密,极为高兴,自称是找到了四相局的入口,叫马家人立刻从五湖四海全赶回来。 马家散落在各地寻找四相局的家人,都大喜过望,可等兴沖沖回到了家里大宅的时候,发现家主一个人坐在了太师椅上,背靠着「敏而好学」的牌匾,眼睛像是煮熟了鱼眼,没有一点光亮,对着赶来的族人微笑,流下了一串口水。 第337页 第1944章 不速之客 他痴傻了。 不偏不倚,赶在了这一天。 有马家人当时就坐在了门槛上,喃喃说道:「这是天要罚我们马家……」 这种事,马家人见的多了。 有的吃着饭,筷子忽然从嘴边跌下来,有的就着灯翻书,火苗忽然就把书烧了,甚至整个家烧了,自己也不知道。 很多马家的天才,就这么猝然陨落,很少有寿终正寝的。 这种诅咒,就像是悬挂在头上的一把铡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种不确定性,其实比什么东西都可怕。 在这种惊吓之下,能有多少活得长的? 「我们马家人有个习惯,就是及时行乐——因为不知道下一次眨眼过去,你是个什么状态。」马元秋接着说道:「不客气的说,我们马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认天命。」 所以,哪怕那一次家主去世,打击了很多马家人,但他们很快从打击之中走出来,更迫切的想要寻找自救的方法。 恐惧和愤怒,是驱使人前行最大的力量。 马连生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天资不比家主小,胆子,却比家主更大。 为了找到能找到四相局,解救自身的方法,甚至不惜加入了黑先生。 我其实对黑先生了解的不多,只认识一个送给我燃犀油的鼠须,一个赤玲,还有就是赤玲那个饲养尸油小鬼的爹——他们是从厌胜逃出来之后,加入黑先生的。 不过,对黑先生的恶名昭彰,也是有所耳闻,据说黑先生无视功德,百无禁忌,表面老老实实做买卖,其实做买卖的人家遇上的麻烦,多数是他们自己提前用自己养的鬼弄出来的,一般结缘,叫化缘,他们这种手段叫「恶化」。 还听师父说起过,这黑先生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在上头有靠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二当家就更别提了,风水门一开始都不让我进,更别说黑先生了。 而二当家没侵占这具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真正的马连生,就是黑先生之中风水类的佼佼者。 马连生那个时候,目睹了那个家主的人,也受到了很大打击。 那个时候,马家几乎什么法子都想遍了,都没有摸到四相局的门路。 马连生一想,再没参与进去的,只有黑先生那边了,于是他没跟家里人商量,不声不响就加入进去了。 马家虽然一直生活在变痴呆的恐惧之中,但是他们顾忌家族名声,一直作风正派,马连生投入黑先生,在家族里炸了锅——说他败坏门风,一致要求把他给除名。 马元秋是马连生的亲侄子,从小跟马连生感情最好,马元秋的亲爹二十来岁就傻了,活的也不太长,马连生对马元秋来说,倒是跟亲爹一样。 马连生这一走,马元秋也按捺不住了——他一开始想不通,这马连生,怎么就把家族也背叛了? 但他有马家的状元头脑,很快就想明白了。 马连生不是背叛了家族,他这么做,恰恰是为了家族,宁愿忍辱负重,身败名裂,也要想法子加入黑先生之中。 马元秋就去投奔马连生了。 一开始,叔侄二人相依为命,在藏龙卧虎的黑先生里,也能一起过活,但后来,马元秋觉着,马连生像是变了。 似乎是跟黑先生浸淫久了,受了影响,他也开始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那一次,马元秋跟着他,为了探寻四相局的线索,眼看着他逼死了一老一小两个知情人。 那是一对祖孙,下着大雪,爷爷把孙子藏在了斗篷后头,求他们:「杀我可以,孩子才六岁……」 「是怪可怜的,」马连生蹲下,摸了摸小孩儿的脸,缓缓说道:「那就送他先走,你陪着。」 那爷爷眼神一冻,孩子无声无息的就躺下了,怀里还抱着捨不得吃的冰糖葫芦。 爷爷大吼一声,流着眼泪就要跟马连生拼命,可他拼不过,跌倒的时候,把身下的雪染红了一片。 马连生把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拿出来——小孩儿的手僵了,他削断,递给了马元秋。 马元秋吸了口气,跟不认识一样的看着马连生:「非得这么干?」 「他们死,还是咱们继续傻,自己选,」马连生面无表情:「他们不说,这是他们自己找的。」 「就没别的法子?」 「咱们马家那些祖宗选了别的法子,可他们什么下场?」马连生说道:「一个家主,三九腊月,蹲在马厩边吃冻的铁硬的粪蛋,硌掉了好几颗牙,我不过那种日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也不过。你要是想过,随你。」 马元秋看着糖葫芦,糖葫芦跟红灯一样,晶莹剔透,他知道,那祖孙俩是四相局工匠的后代,避世几百年,这一次,就是为了糖葫芦下山的,那个爷爷,搓草绳攒了很久的钱。 他终究没吃那串糖葫芦,也没跟上马连生的背影。 那次大雪之后,他就跟马连生一刀两断了。 他也是风水状元,他有手有脚,不想踩着人家的尸体垫自己的路。 回到了马家荒废的大宅,马元秋一心找所谓的其他法子,那天也是机缘巧合,天冷,他上库房拖了一把旧椅子,想砍了烧火——那是一把太师椅。 第338页 马家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破败了,很多之前煊赫的东西,都成了破烂。 结果一斧子噼下去,太师椅里跌出来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之前一直镶嵌在太师椅的夹层里。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召集马家人的家主,变傻的时候,就坐在了这个太师椅上。 他现在还记得,拿起那张纸的时候,他的手是哆哆嗦嗦的——没错,那是一张舆图。 上面描绘的,就是寻找四相局入口的标记。 那张纸上头,有残血和水渍的痕迹,上头,满是那位家主的血泪! 他别提多激动了,拿着这个舆图,就想把其他马家人给叫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家主,也是因为找到了这个法子,喊人来的时候痴傻的。 难道——这个行为,是逆天毁约的行为,註定成不了? 他决定,自己去找。 成了败了,别让人跟着揪心,自己去干。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火光照耀下,自家的横樑上,竟然绽放出了新芽。 看似枯木逢春,可其实这不是好兆头——是横生枝节的意思。 他心里有了防备,果然,一瞬间,忽然有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突如其来,对着他手里的舆图就抢。 马元秋反应极快,已经护住了东西,可他当时脑子就白了,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可能!连他自己,也是几分钟之前,才知道这地方有这张图! 除非,这个人能未卜先知! 可倘若不知道,他又为什么会来抢? 这个来抢东西的人,是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翩然若谪仙。 马元秋那个时候也是个出类拔萃的青年,甚至比那个抢东西的还大几岁,而他一向自视甚高,同年龄段,不该有他这个风水状元的敌手。 可偏偏这个青年,比他要强大一大截子! 他猝手不及,哪怕连跟那个青年恶战都做不到——那青年太强大了。 于是,那个舆图,在他还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被那个青年不费吹灰之力的给抢走了。 听到了这里,我的心却一沉。 我可能知道——那个抢走舆图的,是谁。 第1945章 弱肉强食 厌胜门老二。 他跟我讲述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提起过四相局的入口怎么找到的,当时他含煳其辞,只说了一句,为了这件事情,无所不用其极。箇中手段不用细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家的后代,牺牲个把其他人的后代,也没什么。 毕竟,这世界就是要弱肉强食。 他是以预知梦,看到了马元秋会找到这张珍贵的,绝无仅有的舆图,所以现身,自己抢过去了! 他不光利用预知梦抢走了舆图,还利用预知梦,夺走了江瘸子从厌胜门里带来的钥匙,看上去,简直像是天时地利人和! 只可惜,江瘸子把这件事捅给了以江老爷子为首的四相会,才有了真龙穴第一次被破开的事情——有了我。 而马元秋被夺舆图,也是气急败坏——其他事情也就算了,这舆图,可是唯一能救下马家的希望。 他终于去找了马连生,没得选。 那个年纪,那个能耐的,除了厌胜门二宗家,没有第二个人。 马连生二话不说,带着黑先生就去阻截二宗家,这才有了妒妇津里,二当家跟马连生以金蝉脱壳换魂的事情。 可马元秋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马元秋只知道,那天开始,马连生就和二宗家同时失踪了,没人找得到他们。 马元秋甚至疑心,这两个人,已经死在了真龙穴里。 马元秋一筹莫展之际,也只能回到了老屋继续研究四相局的风水,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通过家主留下来的资料,对景朝产生了兴趣。 他一开始是憎恨景朝国君的——就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慾,自己的身世,许多人的身世,才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 那个景朝国君,为什么那么大的野心,要修建四相局,又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 要知道,四大家族的祖先,都是人中龙凤。 这一研究,就研究出来,景朝国君,是传说之中的「真龙转世」。 那个家主的手稿,提了一句——真龙不死。 难不成,这景朝国君除了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上,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他更有兴趣了,就继续研究了起来,发现真龙之所以不死,是因为真龙可以转世。 正研究到了这里,江夫人来了消息——他是江夫人的表哥,硕果仅存的娘家人之一。 说这一阵子会生孩子,请他这个做舅舅的过去看看。 他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个表妹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凤凰命! 凤凰命,也能生下真龙! 于是他立刻赶到了江家,权贵江也是江家人,对风水行是十分礼敬的,而他到达的那天,正看见了江家沖天的龙气。 他几乎一下坐在了地上——真龙,真龙!跟家主手稿之中,那个四相抬真龙,一模一样! 而且,江家那天,补胎的小蛟全部奄奄一息,屋子里连壁虎一类的东西,都逃窜一空。 第339页 虽然他不知道江天他们做的事情,但猜也猜出来了,他们肯定跟四相局牵扯上了关系,也猜出来,江天娶了自己的凤凰命表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谁不希望,自己家能出一条真龙? 江家一早就知道他的能力,也从江夫人口中,知道他们马家跟四相局的利害关系,只要他这个风水状元能来辅佐江辰,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先生,愿不愿意辅佐我们家鲤鱼?」 马元秋心里一动——能跟真龙长大,那会是多大的功德? 就靠着被真龙荫蔽的功德,也许,这十几二十年,自己身上都不会发生变呆傻的事情。 既然他是真龙,那势必会继续寻找四相局的真相,把局改回来——一旦局改好,自己的家族,也将得到拯救。 更别说,他会成为像诸葛亮刘伯温这一类的人。 辅佐真龙,这对哪个人才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流芳百世的名声。 他自然愿意。 自此之后,他就成了江辰的老师。 当然,这段时间,他就开始靠着江家的人脉和财力,开始对四相局进行研究,也对那个传说之中的景朝国君进行研究。 越研究,他竟然发现,自己一直憎恨的景朝国君,虽然有遗臭万年的荒淫凶暴之名,可也做过,许多让人佩服的事情。 乱世之中,堪称枭雄! 只是后来的转变,十分突兀,没有史料能解释明白,那一代明君,到底是怎么变成了暴君,最后人心离散,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 而景朝国君平定叛乱,凝聚人心的能力,更让他觉得佩服。 出于对国君的敬重,他就对江辰更加尽心尽力了——他认定,之前国君之所以变化,还是因为身边的辅佐之臣无能。 而他有自信,辅佐这转世的真龙。 很快,江辰长大成人,赫然就是转世真龙的模样。 他雄心勃发,等着找到四相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江瘸子的事情。 江瘸子,在寻找四辰龙命。 他觉得奇怪,就调查了起来,这一调查,就发现了我。 顺藤摸瓜,也发现了占据马连生身体的二宗家。 二宗家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假装痴呆了——因为他知道,一旦四相局发生了什么动静,那肯定会有不速之客上门。 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马元秋见到了老头儿之后怎么想呢? 他勃然大怒——这就是他之前说的什么「不择手段」? 这老东西,难怪销声匿迹,他一定是从真龙穴里找到了什么东西,逆天而行,打算自己制造一个假冒的真龙转世! 可老头儿已经呆傻了,对他来说,也是老头儿报应,他唯一能对付的,也就是我了。 难怪——当初他给江辰卖命的时候,那么恨我。 他也觉得,我这个假货,根本就不配跟江辰争。 那一段时间,他对我,算是无所不用其极,逼着潇湘下跪,也是鄙夷——连水神,也认不出谁是真龙了? 枉费当年你们那段过往。 但是越到了后来,马元秋就越发觉出来了——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儿。 明明真龙转世只有一个,明明江辰才是凤凰命生下来的,为什么——有些地方,我比江辰,更像真龙? 他打算查清楚,正在这个时候,有不速之客,来找江辰了。 第1946章 出世假龙 那个人藏头露尾,把自己的模样和气息,全隐藏的滴水不漏,看上去,别提多可疑了。 这个人来了之后,问江辰,知不知道另一个真龙转世的事情。 江辰是何等的聪明,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觉察出来不对了。 尤其是潇湘下跪的时候,他虽然居高临下承受,可他看得出来,潇湘为的是我。 而且,他看见了天上落雷,打不死我。更别说最后那一瞬,我身上的力量,是他见都没有见过的。 马元秋对此解释,说我是用真龙穴的东西制造出来的,既然我能破开青龙局,那就说明,我能起到破局的作用,带着我,可以当个指南针——特异之处,应该也就仅此而已。 江辰就叫马元秋,想法子把我抓来。 马元秋就设计引了老海,想在朱雀局把我给除掉,可没没想到,老海反而运势到头,被我用同气连枝吸走了天阶行气。 更别说,我甚至破了朱雀局。 这下,江辰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也问过马元秋,那是怎么回事,马元秋沉默了一阵,说还得查——那个李北斗身上,似乎真有其他四辰龙命没有的东西,也不仅仅是唯一破局人这么简单的存在。 江辰第一次知道,世上还真有其他能跟「真龙」沾边的存在,心里十分在意,但碍于自己身份,没表现出来。 他不能连自己都动摇了。 这后来,老海前来找他们算帐,悄无声息的没了命。 这以后,江辰一直十分在意——这个李北斗,何德何能做到这一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 这个藏头露尾的人一出现,江辰听了这话,自然来了兴趣。 马元秋虽然疑心,可这个人能把气息藏匿的瞒过马元秋的眼睛,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常人——不是平常人,说不定就很强大,能成为辅佐江辰的力量,也就没阻拦。 第340页 那个人就对江辰一笑:「我们想跟你合作——把那另一个真龙转世除掉。」 江辰心里是极不舒服的——假龙,也能被称为真龙转世? 可他已经看出来,我似乎隐隐,真的会是一个隐患,这隐患消除了自然好。 马元秋接过话头:「怎么合作?」 也得弄清楚他们身份再说。 「简单,我们会帮你得到消除他的能力,条件只有一个——你不要问我们的来路。」 这话,一下就把马元秋想知道的给堵死了。 马元秋心里有了忌惮,也有了防范,说跟江辰商量一下。 对方也没有强求,留下了一个密卷离开了:「这是见面礼。」 那个密卷上,竟然是关于真龙穴的许多内容。 江天他们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四相局的线索了,可那个东西,似乎比他们江家手里的资料,更详尽。 包括再次开真龙穴的方法,和四相局的各种注意事项,都是要紧的内容。 其中第一句就是——若欲叩真龙,不阴不阳可行。 普通人看不明白,可马元秋这个风水状元可以,这是要阴生子。 他看完密卷,满头大汗——送密卷的人,极其了解四相局!会是什么身份?其他三大家族的?厌胜的? 不,要是他们,他们靠着这个,早就自己去破局了,还能留到了现在? 对方的来歷,看来很强大,但也有些诡异。 江辰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密卷的真实程度,马元秋就去找阴生子了——阴生子气息很特殊,他派出了尸油小鬼,很快就找到了赤玲,甚至还找了大潘来看管。 他就想靠着赤玲,来找到真龙穴。 事情是成了,可马元秋却动了心思——他说不出哪里,觉得有些不对。 对方显然也跟李北斗有仇,可为什么不去亲自对付李北斗,却引着江辰跟他相争? 他觉出了几分危险,就让江辰小心提防。 而江辰反倒是对马元秋开始提防了——他本来就生性多疑,以为是马元秋生怕对方能力很大,取代自己的位置、 马元秋何等聪明,也觉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可江辰没有任何表现,他也没有办法。 江辰正想着抓了我,让我作为破局人,带他改局呢,我倒是跟江总联繫上了,他疑心更重了——这李北斗难不成还想跟江家扯上关系,奔着他下手报仇? 马元秋劝他静观其变,可不透露身份的人又来了。 那人说,这次的青囊大会,李北斗也会去,恐怕有机会,他们愿意暗中相助。 我那次,在青囊大会上,被冤枉成了害老海的兇手,差点群起而攻之。 那件事情,马元秋想参与,却被江辰以四相局线索的理由支走了,自己设计,要让我背负上害了老海和老黄的黑锅,在行当里,再无立足之地。 但是那一次,我再次赢过了江辰。 江辰这辈子,就没有输过。 他天生就是「真龙转世」,那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失败都极少,更别说,在同一个人手底下,失败过这么多次。 他没了冷静,只想弄死我——他终于觉出,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威胁。 就在那次青囊大会上,马元秋回来,就觉出江辰似乎是变了。 他开始疏远马元秋,却跟那些不透露名字的人走的极近。 他自然是要规劝的,可江辰似乎认定了马元秋几次也没能除掉我,能力不过如此,他身边,容不下废物。 更别说,他还怀疑马元秋对那些强大的人牴触,是出于嫉妒和自保。 江辰的性格,杀伐决断,认定了就不会改变,马元秋辅佐了他这么多年,就这么被抛弃,怎么可能甘心? 不光不甘心,马元秋当时也觉出来了,这江辰,跟那个歷史资料上的景朝国君,并不一样。 那个景朝国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才凝聚了许多的人才给他卖命。 江辰虽然有真龙转世之相,却一意孤行,偏激阴沉,没有那个气势。 马元秋倒吸冷气,忽然意识到,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而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江夫人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了我的存在,偷偷出门,竟然也去找了我。 马元秋是何等聪明,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江辰不是真龙! 于是他立刻想过来找我,却被拦住了。 江辰盯着他,问他是什么意思。 马元秋只说,此处不留人,也就不留了。 可江辰没答应:「自古忠臣,不事二主。」 那些不透露名字的人,告诉他,马元秋的能力没有全心全意的辅佐你,他要背叛你,去帮李北斗! 马元秋这样的人才,宁愿折了,也不能让他去给对手如虎添翼。 马元秋冷笑,终于知道了江辰缺了什么。 真龙的仁义,他没有。 马元秋想走,可已经走不了了。 那些不露脸的人能力极大,他就在那个时候,成了废人。 说到了这里,他嘆了口气——谋害真龙,这是自己的报应。 但是他不甘心——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被关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最近的水百羽,跟那些不露面的人,就是一伙的。 第341页 水百羽靠着那些人的能力,成了天阶,取代他在江辰身边的位置。 他冷笑,都说水百羽聪明,可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自己这个前任是什么下场,他这个现任,能好的了多少? 果然,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水百羽组建四相会,叫我去找白虎局,可我不光得到了水天王的神器,还利用哭丧奶奶的事情,搞得江辰名声受损,被江天重罚。 他们利用白虎局想抓住我们,可我破了白虎局,逃出生天。 对江辰来说,我这个横空出世的「假龙」,竟然次次占上风! 第1947章 新的线索 江辰越来越坐不住了。 那个时候,马元秋虽然身陷囹圄,但靠着这么多年在江辰身边的人脉积累,也对他们的消息,打听了个大差不差。 水百羽靠近我,对我好,获取了我的信任,其实,也是为了对付我。 这之后,他们就开始联合其他跟四相局有关系的——比如,厌胜门。 而江辰也开始通过人脉,财力,拼命增长自己的功德。 其实做真龙转世的,没必要去积累——很多事情,自有手底下的人代劳。 可江辰非要这么做——他知道我积累功德的速度,他绝不可能,容忍我一个「假货」,比他还强大。 江天倒是也高兴,江天是为了自己成为真龙的父亲,为了江家昌盛,能帮的,他全会帮。 马元秋忽然被疏远甚至囚禁,江天也有打算——马元秋真的要是寻找那个李北斗,不帮江辰,那扣住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江辰身边,有了更强大的力量辅佐,他自然也喜闻乐见。 比起害怕失去,其实人更怕的,是没有更好的代替。 江辰一直对马元秋十分忌惮,对他来说,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毕竟马元秋是他远房舅舅,娘亲舅大,弒亲是大忌,真要是对马元秋对手,那他花费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大代价得到的功德,就白费了。 江夫人跟马元秋血浓于水,应该也在其中起了作用,所以马元秋没被灭口——跟厌胜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顺手把马元秋扔在了厌胜门的小黑房子里,因为那个地方,有史以来,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 就在跟厌胜商量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来到了厌胜——还成了厌胜的继承人! 说到了这里,马元秋苦笑了一声——他这辈子受的最大的罪,就是在黑房子里,也是因为在那里,身体残损的更厉害了。 如果我没出现在厌胜,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这条命就搭在了那里,连个棺材也落不到。 是啊,那一次,机缘巧合,就把马元秋放出了。 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句话——有件事情,他做错了,现在,得修正这个错误。 他说到做到。 出去之后,拼尽全部力量,帮我查到了一切。 那个时候,江辰也一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点。 如果我成了厌胜门的门主,那就麻烦了——厌胜门绝对不是好惹的,更别说,关于我是李茂昌私生子的消息,一直甚嚣尘上。 如果做的太过火,很可能得罪了厌胜门和天师府两边,以后改局,非但得不到帮助,还会有大麻烦,反而不美。 水百羽就跟他商量——这件事情,也简单,可以借刀杀人。 谁呢? 现成的人选,十二天阶。 十二天阶的本事自不用说,借着这个机会把十二天阶拉拢过来,那改局的事情,就更是锦上添花。 我遇上过老邸,后来,又在杜大先生的寿宴上,差点倒了大霉——但我每次都是一样,看似招灾揽祸,灭顶之灾,眼看着要命给玩儿进去,可到了最后,却总会逆风翻盘,甚至还跟杜蘅芷传来了婚约。 一早,我跟老黄称兄道弟,跟小黑白无常交情过命,何有深让我当他孙子的师父,这下,反倒是让我跟十二天阶的关系更深了一步。 杜大先生寿宴那一次,他们买通了徐福,本来要置我于死地,可到了最后,水百羽失算,只能下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那一次,他是穿着五灵锦现身的,能杀我固然好,杀不了我,让我认定,害我的人,是夏家仙师。 让我去跟夏家仙师,鸡蛋碰石头! 更别说——那段时间,水百羽,还要挟了程星河。 不过巧得很,夏家仙师离开了本地,去了蜜陀岛,一直到现在也没真正碰上面。 我听到这里,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路有多少磨难,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马元秋却一笑:「仔细一想,不光是因为你的身份——真龙转世,自然要受磨难,更要紧的,是你身上,别人没有的东西。」 仁义。 是啊,种善因得善果,确实没错。 再到了后来,就更不用提了,作为开真龙穴关键的阴生子赤玲逃走,被我给救下来了。 我跟江辰的关系,闹的越来越大,从水火不容,攀升到了不共戴天。 江辰恨不得眼看着我死。 他和水百羽,在神秘人的帮助下,步步紧逼——在对四相局抽丝剥茧的调查之中,发现了杜家逃走的剥皮人,和剥皮人的徒弟,雪观音,也巧的很,我跟雪观音的儿子起过冲突,他们就去找雪观音,添油加醋,把儿子的死,归罪到了我头上。 第342页 雪观音本来就不怎么正常,就是因为疯才被踢出十二天阶,那是过去的天阶第八! 当然了,事情没成,还被我找到了救潇湘的三川红莲。 再后来,他们又去找了齐家。 齐家小胖子,也差点在琵琶蝎那里整死我。 可同样因祸得福,琵琶蝎正好有潇湘的小环之一,潇湘的力量更壮大了。 这全是他们不想看到的——潇湘力量壮大,那我不就更难对付了吗? 江辰和水百羽全按捺不住了——甚至,他们身后的人也一样。 于是他们步步紧逼,在三清盛会上,挑动厌胜和天师府的关系,这一次,借着整个天师府的力量来消灭我——这样一来,天师府和厌胜门两败俱伤,群龙无首的时候,江辰可以靠着神秘人给的力量,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趁机收取人心。 这一次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水百羽自己竟然暴露出来了。 江辰对这件事情,不知道下了多少心思,怎么也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段时间,江辰运势也不好,没法子出来跟我相争。那些神秘人让他韬光养晦,马不停蹄的又找到了井驭龙和豢龙氏。 连我带潇湘,一起一网打尽。 甚至那些神秘人物,终于自己现身了。 屠神使者的那对兄弟。 他们俩,原本是谢长生手下的一对副使。 可全没用,我和潇湘的力量,反而越来越壮大。 他们终于开始畏惧了。 看上去,我只是个萌芽,掐断了就行了,可没想到,一次次下手,反而让萌芽,逐渐成了参天大树。 后续的我也知道,三清老人,齐雁和,江家人。 甚至江天,河洛,都亲自出来了。 几乎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可我硬是在他们手下找到了水神信物,破了玄武局,救了程星河,等回了潇湘。 到最后,甚至我妈,不,江夫人也…… 马元秋苦笑了一声:「淑云的性格,你知道。」 我知道,跟江辰一样,认定了一件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理由,全拦不住。 她知道真龙骨的真相,前来找我,也是被人利用的。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到了最后,江辰失去了一切。 马元秋摇摇头:「他早该知道,自己是谁——真龙,只有一个。」 我看向了马元秋:「你是不是查出来了,谢长生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我以前,到底跟他是为什么决裂的? 四相局被改,坑害了太多的人,这一世,我要跟马元秋一样,把错误修正过来。 景朝国君建造四相局,到底是为了什么?改局又是为了什么? 我得让那些因此受害的人,能有个公道。 马元秋抿了抿嘴,这才说道:「关于景朝,我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第1948章 局中真相 马元秋捏着茶碗,看着我:「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最出名的作用,是保平安,但是我发现,四相局的意义,不光是为了保江山,还要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镇压一种东西。」 东西? 「那种东西,叫祟。」 邪祟的祟? 这在古文里,也引申为「灾祸」的意思。 可一听到了这个字,真龙骨冷不丁就剧痛了起来。 是啊,这个字,我知道,不光知道,我还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适感。 这东西,给我造成过极大的困扰! 当时,很多人说,四相局是保江山永固的,而自从四相局生效,强化了人间的气运,确实把很多灵物镇压的老老实实。 只是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可是暂时还是想不起来,那个「祟」是什么——虽然让人极为不适,但是我依稀能觉出来,这东西十分熟悉。 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 「这东西极为危险,给人间带来了很大的祸患,民间为了预防这种「祟」,会祭祀神灵,那个年代,也出现了很多的风水术法,来镇压这种东西,厌胜门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人类是极为聪慧的,出现了什么灾祸,就一定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在景朝,认定战乱,灾祸,人心离乱,多数是由于「祟」带来的,而景朝国君平定天下之后不久,就开始宣称,要一劳永逸的给百姓解决这个东西。四相局应运而生,所以才说是保平安的。」马元秋接着说道:「不过更多的传言,说这只不过是个幌子,景朝国君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万世基业,或者好大喜功,以一己之私搜刮民脂民膏。」 有句话,说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不是没有道理。 景朝本来就是被湮灭的朝代,一世而亡,又被篡夺皇位的玄英将君有意抹杀,谁也不知道真相了。 「之所以说,这个被称为「祟」的是个线索,就是因为我发现,在景朝的时候,屠神使者,似乎就跟那种叫祟的东西有关,谢长生在景朝,也跟那种东西有牵扯,既然谢长生跟玄英将君,还有江仲离,夏季常是改局的始作俑者,那就从这个东西下手来查,」马元秋说道:「说不定,它就跟改局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说起来,江辰现在怎么样了?」 第343页 谢长生已经被九重监抓去了,江辰呢? 要罚,连着他一起罚。 马元秋接着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你还得小心一这件事——江辰在摆渡门被抓住,却消失不见了,我打听出来,据说归位了。」 「归位?」我皱起眉头:「他死了?」 「江辰元身,是一条黑龙,你也亲眼看见了,而他真实身份,似乎跟天曹官有关,」马元秋低声说道:「他这一回去,就是上头的人物,可你……」 我现在,还是个肉眼凡胎——甚至连天阶还没上。 这就说明,江辰果然跟上头有很大的牵扯。 他从古到今,都不是孤军作战。 靠山,是河洛,还是某个我不知道的谁? 「以后还有一段路要走,」马元秋点了点头:「你一定会好好走完,我知道。」 「谢你吉言。」 不过,我还想起来了:「对了,关于江瘸子,你知道多少?」 马元秋皱起了眉头:「江瘸子?这确实也是个怪人——他看上去,像是利用四相局,对江家报仇,可实际上……」 实际上,他的仇,按理说早就该报完了。可他一直还是藏头露尾,没露出真实目的。 他全凭着一己之力,让真龙穴被四相会打开,造成了今天这一切的局面,我总觉得,他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马元秋长长出了口气:「对你不住。」 不,我看得出来,他为了这些消息,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点了点头:「多谢。」 马元秋摇摇头:「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能做到了这一步,我也算是没遗憾了。」 他终于,也给自己报了这个仇。 谢长生…… 九重监的人,会查出一切真相吗? 马元秋盯着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走?」 我一只手,不由自主,隔着衣袋,摸到了那个敕神印上:「想上真龙穴走一趟。」 十二天阶,还困在真龙穴里呢! 他们一早就跟我传话,他们被困住,就是为了把我给引过去,那就是个陷阱。 不过,谢长生现如今已经被抓住了,所谓的陷阱,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去真龙穴,把他们接回来,——再把曾经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说不定,还能想起来什么新的东西。 马元秋凝重的点了点头:「现如今,是多事之秋,据说九尾狐已经快被封回去,天师府腾出手来,三清老人那边,为了保护这么多年的平安,不会就看着你重新进真龙穴的。」 这段时间,可还真的得多谢九尾狐了,这一闹,给我争取了许多时间。 我点了点头,忽然就有了几分神往,也不知道,那个九尾狐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它的尾巴,还寄存在我这里呢。 还有——我刚轻松下来一点的心,不由自主,又紧了几分。 潇湘。 我还没有问出,她当年那么做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七星!」外头一阵喊:「我们收拾了这么半天,也差不离了,你跟马元秋,到底聊的什么,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点?」 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哥,程狗说他饿了。」 外面传来衣衫摩挲的声音,像是程星河踹了哑巴兰的屁股:「刚才不是你说肚子咕噜噜叫,想吃皮皮虾?又赖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对马元秋一笑,就起来开了门,眼前豁然开朗——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把琼星阁修復的七七八八了。 「这种手艺活,其实还得厌胜门来,」程星河回头环视:「要不,把顾瘸子喊来也行。」 公孙统皇甫球显然也出了大力,公孙统说这个季节皮皮虾没肉,要吃就吃三花蟹,皇甫球皱着眉头,说为什么非要吃动物?动物也是命! 灰衣老人则对着我,眯着眼睛一笑。 我也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灰衣老人开了口:「有句话,我得问问你。」 「什么事儿?」 灰衣老人盯着我:「你真的,能看见林大人的面相?」 一听这话,皇甫球他们的表情,顿时也都变了——显然,他们也都十分介意这件事儿。 对,好像之前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就有点不对劲儿。 我有些意外:「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吧,你们几位,应该都能看到吧?」 没想到,皇甫球公孙统,眼神都是一冻,好像我说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 第1949章 邪神之目 灰衣老人环视了他们一眼,凝重的摇摇头:「不,我们——哪怕见到了他们的面貌,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到神灵的气象。」 我顿时一愣,难怪叶大人那么意外,只有我看的到? 哑巴兰跟着高兴:「这是好事儿,对不对?我哥的本事越来越高,相地,相人,现在,连神都能相!」 「未必是好事儿,」程星河脑子很快:「也说不定,是个祸。」 神灵,更不希望自己的天机被其他人窥破,难道,这也是他们对付我的一个原因? 皇甫球也皱起了眉头,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倒是心直口快的尉迟明目眨了一下她那清泉一样的眼睛,开了口:「传说之中——能勘破神灵天机的,不是只有那种大邪神么?」 第344页 他们几个脸色全变了,想阻止尉迟明目,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心头一震:「什么邪神?」 尉迟明目答道:「据说是上古的时候出现的,不过后来那种大邪神突然销声匿迹,留下的资料极少,除了我们这几个,知道的不多。」 跟景朝的存在,简直异曲同工,像是,突然被抹杀掉了? 「邪神……」哑巴兰皱起眉头:「我哥不是真龙转世吗?跟邪神有什么关系?」 「那个大邪神,几乎没人知道,我们了解的,也只是一些古籍上的只言片语。」皇甫球看向了我:「已经没人能解释出来了。」 「关于那种大邪神,你们还知道什么?」 「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了,」慕容双生的妹妹躲在哥哥身后:「只知道,那东西,哪怕在上头,也称得上——可怕。」 可怕……我忽然想起来,当年潇湘,阿满,九尾狐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们全部曾经因为某件事,受到过重罚,潇湘还好,阿满被罚到小山上当山神,九尾狐直接落到了地上,奄奄一息。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当年,到底为什么受罚。 这个忽然消失,几乎被三界遗忘的大邪神,也会跟这件事情有关吗? 四相局的「祟」,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种能勘破神灵的眼睛,如果是那个大邪神的看家本领,我为什么也能看到? 灰衣老人缓缓说道:「那毕竟是上头的世界,不是我们能懂的,再说了,那个大邪神也已经消失了,但是这件事,你最好多加小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 财不露白,这个本事,也许会带来极大的麻烦,不能让别人知道。 灰衣老人看出了我的心思,显然像是放了心,不过他眉头还是锁着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想通。 这件事儿,会是四相局改局的线索之一吗? 这一次,找到真龙穴,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说起四相局来,十二天阶还被困在里面,我得趁着天师府还没完全从九尾狐那抽身,和屠神使者正在被九重监调查的功夫,下一趟真龙穴。 把局,彻底改回来,把景朝国君做的一切,彻底弄明白。 这样的话,哑巴兰,程星河,马元秋,甚至我家老头儿,还有厌胜门,就终于能过上想过的日子了。 已经亏欠他们几百年了。 于是我就看向了灰衣老人:「听说,九尾狐很快就要被封回去了?」 灰衣老人点了点头:「镇压九尾狐的风水局,叫九雷锁大江。」 我心里一跳,这个风水局,我在厌胜册里见到过! 要修建九个风水局,以这九道力量,把妖邪重重锁在中间,是人间规格最高的锁妖阵! 九个风水局,要在九个引雷位上,一旦被束缚在中间的东西挣扎,往哪个方向动,哪个方向就会直接引下天雷。 没有任何灵物,能从中逃出去。 九尾狐能把这种阵法挣脱松动——它的本事,简直是想像不到! 更何况,这还是在它折损了尾巴的情况下。 如果,它九尾俱全,是不是哪怕这个阵法,它都能破开? 「已经叫了天师府最精锐的力量,去维护那九个雷局,枯荣两个老人都亲自去阵心了,李茂昌他们,也是一样,」灰衣老人说道:「已经把七个雷局,重新加固,还有两个,九尾狐就会被重新打回到了中间,永世不得超生。」 九尾狐被这种阵法束缚,能力可见一斑,可被锁在这种阵法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来的时候估算了一下,大概还有十一天的时间,」灰衣老人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可右眼一眨,显然是偷偷跟我使了个眼色。 意思也是,让我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天师府走不开,在这十一天内,去真龙穴。 这个人情,欠的可真值。 我也假装成了没听清楚的样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灰衣老人一笑,摇摇头。 「我听说,九尾狐是为了破坏四相局,才被锁在里面的?」我问道:「我还听说,它破坏四相局,是为了某种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就不清楚了,破坏四相局的罪过,已经足够它被压在九雷锁大江之中了。」灰衣老人皱起了眉头:「也许,它是想找到某种能帮它回去的东西。」 是啊,它被贬谪下来,最大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回到上头去吧。 我想起了同样被贬谪的阿满还有小龙女了。 阿满自从上次在银河大院救了我,跟寄身符已经断了联繫,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在须弥川,独腿老闆娘说,是阿满托她照顾我的,是不是说明,阿满没事? 可她没事,又为什么没来找我? 这一次,把真龙穴的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得想方设法去找她。 不光她,还有江采萍。 还有——心里一阵锐痛。 潇湘。 再不想面对的,终究也还是要面对。 「疼……应该给我用梧桐丝,他用的是槭树线!」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琼星阁里一些物灵叽叽喳喳的声音。 「缝上就不错了,知足吧,比起这个,他还真是变了。」 「他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第345页 「他跟白潇湘,到底怎么样了?」 「白潇湘——当初,就是白潇湘害得他,他那天还说过,重生转世,就是为了灭除白潇湘,他好像,真的忘了。」 我心里勐然一紧。 第1950章 非分之想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让人煮了?」 程狗。 我回过神来:「煮你大爷。」 「每天大爷二爷的,你不烦我都烦了,」程狗用肩膀子撞了我一下:「是不是刚才听到自己跟大邪神沾上关系,害怕了?怕个屁!真要是这样,那你就是鞋面布做帽子——高升了,你想,左手跟我一起画个龙,右手画一个邪眼睛,那谁不得怕你?」 我只是觉得,本来以为拨开了四相局的层层迷雾,能看到最后的真相,没想到盘根错节,看到的却是更大的迷宫。 而且——怕什么来什么,我真的发现了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哎,我问你,」程狗那双澄澈的眼睛盯着我:「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而不是后脑勺?」 这把我给问蒙圈了:「你不会是跟夏捲毛学了什么土味情话了吧?」 「屁,答不出来,就认自己傻,」程狗拍了拍我肩膀:「这是告诉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人得向前走,往前看——过去无法改变,前路仍可追寻。」 我心里勐然一动。 也许,这是我现在,最应该听到的话。 是啊,前路仍可追寻,能活着真好,这一趟来的真值,哪怕为了他们。 不过我还是死鸭子嘴硬:「我早就知道,就是给你个solo的舞台。」 「我从不solo,直接battle,再说了,这事儿也是他们修仙的一家之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程星河挤了挤眼:「真要是存在那种大邪神,它本事那么大,谁能降服的了它,怎么会突然消失?哪怕真是这样……」 我看向了他。 他忽然一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爹不嫌子丑。」 我嫌你丑。 不过,心里舒服多了。 管他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活在当下吧。 我低头看着他的腿,一重一重裹着纱布。 「疼不疼?」 「不疼——可能吗?」程星河似乎刚想起来,开始倒抽凉气:「你以为爹是葫芦小金刚?告诉你,这次出买卖,必须多给钱——你二我七。」 好傢伙,看出来不光伤了腿,还伤了头,你十以内的加减都不会了,剩下那一成是折旧了还是损耗了? 还没说话,程星河忽然跟看见了什么似得,皱起了眉头。 顺着他的视线一抬头,前面有俩人影,看着就有点局促不安。 是金郡王和他那个青年随从。 金郡王自己的气息,跟之前饲养的怪物,是联繫在一起的,刚才我灭除了前头的怪物,虽然已经用水银精给他重生魂魄了,可他浑身的气息仍然是极为微弱的。 看得出来,也许——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 金郡王已经本来是个铁血汉子,可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也让人唏嘘。 那个玄英将君,把大家全坑惨了。 金郡王不大好直接抬头看我,但见我看了过来,还是正了正脸色,两手过头,拜下来给我行了一个大礼,严肃恭敬。 我过去把他扶起来,但是接触到了我的气息,他像是极其痛苦的颤了一下。 这不是好兆头。 随从忽然就跪下:「国君——之前的事情……」 「别说了。」金郡王咬了咬牙:「我亲自来说。」 他看向了我,一字一句:「是罪臣有眼无珠,错怪国君,罪该万死!」 程星河在后头一乐:「那还差9998次。」 皇甫球一下就乐出来,公孙统也乐,顺带又踹了他屁股一脚:「你不说话怕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摇摇头:「那件事情,我也有错,不过,咱们要报仇,只找那一个。」 金郡王咬牙切齿:「玄英将军……罪臣愚不可及,竟然被这个乱臣贼子欺骗,更何况……」 他攥紧了拳头:「哪怕是为了定国公,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定国公跟他,也是如父如子。 我点了点头:「自然——绝对不会放过他,你来的正好,把关于他的事,说给我听。」 我得弄清楚,这个玄英将君跟着我转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个什么身份。 金郡王一听能帮上忙,立刻说道:「罪臣知道的,知无不尽,只求戴罪立功!」 原来,那个玄英将君,跟这一世的江辰一样——出身名门。 景朝没建立起来的时候,也是个乱世。 那个年代,戎狄从北进犯,掠夺疆土百姓,可当权者腐朽无能,手底下的人更是贪婪懦弱,明哲保身,除了纳贡割地,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好几个有权势的家族揭竿而起,自立为主,不管什么地方,每天都是铁马金戈声,内忧外患,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玄英将君,就出生在一个豪门巨族之中,祖上三代权臣,手握军权,是自立为主的家族里,实力最强大的。 他自己年少有为,骁勇善战,打的对手外敌闻风丧胆,更别说,这位公子一出生的时候,就有祥瑞之兆——据说诞生之日,风雷随行,有人甚至看到,黑云之中,镶着金光,赫然是数不清的龙形,这在那个年代,当朝国君知道要杀的,幸亏家族权势大,有钱能使鬼推磨,硬是把这个传言,请钦天监改成了「虎形」,自称要出忠于国君的良将,这才了事。 第346页 很多人都传言,这位公子,将来一定是真龙转世。 这位公子可以说生来顺风顺水,眼看着直逼宫墙,可这个时候,跟他敌对的家族生怕他抢先,在宫墙下先把他截住了,对方实力也不小,当下两败俱伤,结果趁着这个机会,后来的景朝国君异军突起,一举兼併两方势力,玄英将君成了景朝国君的手下败将。 玄英将君倒是能屈能伸,对景朝国君投降,成了他手底下的大统领。 金郡王当时也在军中,听见许多军士传言——玄英将君不过是个黑龙转世,可国君,那是堂堂正正的金龙转世,黑龙虽然厉害,可遇上了金龙,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玄英将君笑容和煦,说那是自然,国君英明神武,天神下凡,萤烛之光,不敢跟日月争辉。 谁都称赞玄英将君洒脱睿智,军中上下没有不服他的,可金郡王觉得出来,玄英将君,眼里也有过一抹压不住的不甘心。 不过,换成谁,眼看着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也不会高兴的,都是人之常情。 可他没想到,玄英将君压下去的,是一颗祸心。 后来金郡王地位逐渐提升,玄英将君也跟他逐渐成了至交——他只觉得,玄英将君能力极高,人也随和,心里佩服。 玄英将君后来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人又谨慎,成了宠臣,帮着国君做了许多大事,包括开始修建四相局。 他还记得,有一天,玄英将君代替国君去了一次水神庙,回来脸色极为难看,金郡王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他喝了一场酒,说了一句醉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逐鹿中原」都听说过,谁都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简直是大逆不道! 金郡王立刻一杯茶泼他脸上,他清醒过来,立刻跟金郡王道谢——隔墙有耳,这几乎是救命之恩。 金郡王也不要他报恩,只让他谨慎。 这之后,他就觉出,玄英将君,似乎对他有些疏远,他以为玄英将君害怕,也就没当回事,出去征战戎狄了。 这期间,他也听说,玄英将君对国君极为忠心,尤其是在四相局这件事情上,主动请缨,出了大力,他还暗自高兴,认为玄英将君终于把非分之想给压下去了,谁知道,那才是非分之想的开始。 第1951章 陈年旧帐 但是,国君似乎对风水之说越来越痴迷,甚至到了荒废朝政的程度,还听说,国君身边聚集了江仲离一类的妖道,大兴土木,性格大变,开始参保肆虐,景朝刚平定了没多长时间,刚刚休养生息,为了四相局,赋税徭役沉重,百姓又开始苦不堪言。 怎么玄英将君都没有规劝?他又担心了起来——做臣子的,还是应该规劝辅佐君主,不管对错,一味服从,那是庸臣。 他那个时候就决定,回朝之后,照着定国公的吩咐,据理力争,做个诤臣——绝对不能让国君重蹈覆辙,前功尽弃。 陆陆续续还有传闻,说玄英将君参与四相局之中,亲自监管,废寝忘食,跟那些妖道关系尤为密切,他还生了一场气,打算回去好好说说,可没想到,回朝之后,玄英将君倒是请他来劝谏,他非常高兴,认定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不过是空穴来风。 大家一起进谏,国君一定会收回成命。 可没想到,这一次进谏,昔日仁爱的国君,竟然真的跟传闻之中一样,成了暴君,就因为提了四相局三个字,翻脸无情,还给他罗织罪名,废黜王位,几乎处了极刑。 我听到了这里,却纳闷了起来。 不对——不是什么「几乎」,是直接判处了七星点灯。 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想起来? 啊,对了,记忆之中,似乎确实是有一点缺损,我想起来了:「当时,咱们就在琼星阁?」 在大门口的时候,我见到了上面有一点残损的痕迹,分明是金郡王,要杀我! 金郡王点了点头:「不错!」 因为有人进言,说赶上水神寿诞,不能杀重臣,否则不祥,再说了,请国君看在定国公份儿上,免金郡王一死。 对了——我想起来了。 当时我记起了定国公临终之前,那一句话。 请我看在他的份儿上,照料金郡王。 也罢。 把金郡王圈禁在家,一辈子不得外出。 金郡王本来,是重新得了一条命的! 可是后来……那一次,我来了琼星阁,没想到,他从家里逃出,尾随其后,对我行刺! 金郡王抬起头:「您都忘了?」 金郡王被圈禁的时候,忽然妻子衣衫不整的哭泣,问不说,抓过来,发现身上有伤。 他自然勃然大怒,问是谁干的? 妻子不肯说,他要杀了妻子,妻子这才哭着说,是国君——国君说,夫君再也出不去了,改日水神寿诞过去,就杀了咱们全家,叫我先跟着他,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他五内俱焚,睚眦欲裂,不顾一切,斩杀了守门的卫士,对着琼星阁就追过来了。 唯独那个随从青年,哪怕知道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也一直跟着他。 他的武艺,是定国公亲传,战场上血汗厮杀出来的,整个景朝,没人挡得住,哪怕飞虎大将都不行。 不,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我完全不知情——他妻子遇上的,绝不是我。 第347页 对了,就是因为这一次行刺。 不杀不行了——之前害死定国公,夺取了兵权,我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可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这一次要杀我,谋朝篡位? 对这种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不七星点灯,诛灭九族,怎么解心头之恨! 我差点死在这门口,很多臣子,说这地方兇险不吉,让我这次千万不要进去。 我记得,那一次,是要取一个重要的东西,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就再也没来过,这才逐渐荒废了,他的随从大概就是因为这一趟,认识琼星阁,才冒险来到了这个灯下黑的地方。 金郡王盯着我:「如果,那人不是国君……跟国君身材声音,甚至相貌有些相似的,只有玄英将君一个人。」 是啊,上一世,这一世,很多人都说我们相似。 他利用金郡王,是为了阻止我进琼星阁,取那个东西。 敕神印。 金灵龙王的父亲也说过,我必须得回到琼星阁,一定,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那个玄英将君,到底……」 金郡王一拳头重重砸在了地上。 可他现在虚弱的,连微尘都砸不起来。 「金郡王,小心身体……」随从立马扶住了金郡王。 他们俩,因为琼星阁的灵气,一直在这里互相扶持到了现在。 「我不要紧!」金郡王甩开了他,大声说道:「罪臣愿意跟着国君,管他是什么来歷,罪臣拼尽全力,万死无悔!」 白藿香拉了我一下。 我明白。 金郡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在这地方,他造了太多的孽。 「我知道。」我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对我尽忠,就听我的话。」 「那是自然!」金郡王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热切:「唯命是从!」 「那你把眼睛闭上,有一段经文,我想念给你听听。」 金郡王不太明白,可他身后的青年,已经知道了,低下头,默默淌下了一脸眼泪:「郡王,咱们听吧。」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送他赶赴轮迴,希望,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不光他们,还有鹿角,其他未曾谋面,却也受害的怪人。 程星河他们跟我一起念,整个洞穴之中,闪耀起了星星点点的银色。 一星一点,逐渐像是汇聚成了整个银河。 皇甫球嘆了口气:「这些傢伙,也不完全那么倒霉。」 他坐下,也开始念,慕容双生,欧阳明目,甚至,那个灰衣老人,也半闭上了眼睛,参与了进来。 这一瞬,那股子「银河」骤然闪耀,忽然对着外头就沖了出去。 过后,这地方一片安静。 金郡王和青年,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以清河娃为首的那些异人。 清河娃冲过来,就问我:「鹿角呢?」 「回家了,」我一笑:「他家大业大。」 清河娃不傻,也猜出来了,忽然抱住我就大哭了起来。 白藿香嘆了口气,这次,没拔针。 「你们,也可以回家了。」我答道:「只要你们愿意。」 可他们对视了一眼,忽然就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他们这个样子,地上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愿意留的,当然也可以留下,」我回头看着这地方:「总得有人来守着。」 「你们要走?」清河娃松开我:「去哪儿?」 「算帐,」我答道:「一笔陈年旧帐。」 我握住了那个敕神印。 去真龙穴看看吧。 第1952章 终有一别 不过,我回过头,还是有些担心——苏寻和杜蘅芷,伤的都很严重。 到现在还没醒。 公孙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杜蘅芷旁边了。 杜蘅芷已经被白藿香护理好了外伤,只是头上的伤重。 我蹲下看她,心里一阵难受。 那个生死存亡的时候,她对齐雁和一点畏惧也没有,还想着,要我娶她。 公孙统回头看我,眼睛一立:「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我心里是有愧,我什么都没能给到她。 程星河不爱听了:「这要赖也得赖你吧?谁叫你拉郎配——杜蘅芷要是没跟七星牵扯上关系,可能也遇不上这种事儿你不知道他扫把星下凡?这是羊入虎口。再说了,七星他……」 「格局小了。」公孙统瞪了程星河一眼:「我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心疼,心疼就得找个出口,不骂他,骂你呀?」 程星河一瞪眼:「好傢伙,谁格局小谁自己知道。」 公孙统叽咕了半天,我忍不住盯着他:「你为什么非要我跟她在一起。」 白藿香也看向了公孙统。 「你们俩是命里的缘分,我让你们提前培养感情还有错了?」公孙统振振有词:「反正早晚要在一起,提前磨合……」 「可我想要的缘分,如果不是她呢?」 公孙统和白藿香,全愣了一下。 公孙统吸了口气,脸色终于正经了起来:「那我就不瞒着你了——你心里想的那个,跟你命中相剋,你要是一意孤行,那最后的结果,只能剩下个万劫不復。」 第348页 这四个字,他咬的很重。 「而且,」公孙统眯着眼:「你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掉进个死循环里。」 我直起身子,看向了琼星阁。 「也许,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聪明。」 公孙统一愣,嘆了口气,倒是也不意外:「也罢,没法逆天改命,就顺天而行。」 我们这一行,知天命,却难违天命,谁心里都清楚。 可谁都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回过头去,看向了那些高耸的格子。 那些东西多数已经归位了,顺着那些东西走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既然是你们的主人,得跟你们问一件事儿,」我扫视过那数不清的宝物:「我当初,跟潇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要造成了那种局面? 这地方一片安静。 「他问话了——能说吗?」 「看他可怜,告诉他吧!」 这一声,整个琼星阁冷不丁一片大乱。 数不清的声音叽叽喳喳,争先恐后说起了话来。 「你第一次,就该杀了白潇湘!」 「可白潇湘对他,也有好的时候。」 我听得出来,有的是讲述潇湘的残暴,可还有的,是承了潇湘的情——莫衷一是。 大概意思,是说我上琼星阁,来过几次。 头一次修建琼星阁,每一个东西,都是我收集来的,跟我都有一段渊源。 潇湘就跟我一起来了,当时我们,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但是后来,白潇湘似乎背叛了我,我受了重伤,逃到了这里来取一件东西,可惜身体虚弱,又被追杀,甚至没能以自己的气息打开大门,被阻隔在了外面。 他们听见我大声说,要杀了潇湘。 后来,我离开消失,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美人来到了这里,看守这里的一切,她没提过名字,物灵不知道她怎么称唿。 只跟金郡王描述的一样,说她很美。 而我再次出现,跟上一次,似乎不一样了,我不光忘了潇湘跟我之间的交恶,甚至忘了这一次来的目的,还把这地方借给了自己的师父用。 他们不太高兴,不过那个老头子是个有趣的人,就不计较了。 再之后,都到了门口,却被金郡王刺杀,鎩羽而归,最后,就是这一次了。 「我修建琼星阁的时候,是谁?」 他们沉默了一下。 「你是神君——能号令诸神的神君。」 那,得是多尊贵的身份? 他们说的自然都是真的,只可惜,没能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我和她的决裂,没在琼星阁发生,他们没看到,看来真相,还得自己去找。 「你还记得,你修琼星阁的原因吗?」 忽然有个物灵问了一句。 「是什么?」 「就为了,那个金印。」那个声音说道:「那是一个,跟你的命一样珍贵的东西。」 敕神印。 果然,前面几次来,都是为了这个东西。 我跟他们道了谢,他们沉默了一下,忽然来了希望:「你——什么时候再用我?」 「还有我!」 这些宝物的仙灵气都太盛大了,哪怕小绿只怕也容纳不下,怕把它给胀坏了,我就点了点头:「我已经记住你们了——会来叫你们的。」 用万行干坤。 「那你快点!」 「我们等着你!」 这种守候,太珍贵了。 我点了点头,就跟他们告别,离开了琼星阁。 回到了上头,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时候,因为摆渡门也要从上次的浩劫之中修復,几个长老得先回去——他们这些修仙人,其实是不应该掺和太多其他纷争的。 但皇甫球偷偷跟我挤眼:「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会继续帮你的——摆渡门,有人情必还。」 公孙统也是一样,但不放心的看着杜蘅芷:「我不说别的,把她照料好!」 「你跟杜蘅芷,到底什么关系?」 公孙统脖子一梗:「你管不着!」 尉迟明目却来了一句:「是因为有个姓杜的女人……」 这一下,公孙统的手比谁都快,已经一把捂住了尉迟明目的嘴,直接把她拖下去了:「多保重!能活着……」 我知道,就别死。 慕容哥哥也拍了拍我肩膀:「有叶大人,希望真相尽快水落石出。」 说到了那个九重监的叶大人,我还真有点好奇:「对了,他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会戴眼镜?」 那种身体,怎么会近视? 皇甫球倒是嗤的一声笑了:「他的眼睛,能看到千里之外,比尉迟的还要厉害,可有一样——他就是喜欢人间的东西。」 慕容妹妹也低声说道:「听说,他最爱收集一些人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是个人间收藏家。」 好傢伙,原来是造型需要。 长老们离开,灰衣老人看着我一笑:「一路顺风……」 说着,指向了我腰上的铃铛:「这东西,千万保管好了,有大用处。」 风水铃? 不,是上次铁蟾仙那遇上的大汉给的铃铛。 「这不是漱玉师姑门下的铃铛吗?」 「不一样,」灰衣老人指着上头的花纹:「她手下,是梅开二度,你这个,是三度——比她的强。」 第349页 他要是不说,都快看不出这个铃铛上的痕迹了,还真有三朵梅花。 「那这是……」 灰衣老人一笑,跟我摆手致意,离开了——对了,天机透露的太多,对大家都不好。 马元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身材更加佝偻,走起路来,一步三喘。 「你,以后怎么打算?」 他一笑,看向了远处:「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一个等。」 等什么? 等公道,等真相,我心里一紧,还是,等自己,会不会呆傻? 马元秋没开口,蹒跚的下了山。 程星河抱着胳膊目送他们离开:「这人生还真跟列车一样——永远有人相伴,也永远有人到站。」 你出本诗集吧。 我们时间不多,十一天。 苏寻和杜蘅芷的伤,就得休养几天,程狗的腿是皮外伤,有了仙药,倒是好的挺快。 把他们俩送到了江长寿那,江长寿啧了一声:「这不是人和灵物能弄出来的伤。」 要是,白藿香早治好了。 「只有一个人,擅长这种伤,可惜……」江长寿摇头:「已经死了。」 我来了兴趣,神灵留下的伤都能治疗? 「谁?」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江长寿摆了摆手:「是一个叫白九藤的。」 我和白藿香,同时一愣。 那个——白九藤? 白藿香立刻问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江长寿倒是被我们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们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他死了二十来年了。」 可我们,前几天才看见他。 江长寿知道,也愣了:「那不可能——我师父说,他是被咎由自取,治疗了不该治疗的人,死在了银河大院的!」 原来那个白九藤,竟然也是白家人,论辈分,甚至跟白老爷子是兄弟。 可他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 二十多年前——不也是四相局开门的时候吗? 这一条线,把所有人,全紧密的联繫到了一起。 休养好了,我们也就启程,重新到了接天岭。 盯着那一片波涛后面的山峦,或者,应该跟这里叫,真龙穴。 观龙以势,察穴以形,这是四相抬真龙,最准确的位置。难怪,十二天阶说,上这里来,是故地重游。 他们要取的,又是什么? 到了那一片江面上,跨过水域及到了,可一找船,那本地人还认得我们,立刻说道:「你来不巧,那地方过不去啦!」 我一皱眉头:「这话怎么说?」 第1953章 设下障子 程星河正在惴惴不安的吃旺旺仙贝,一听,喷出了一嘴的沫子:「你说清楚,是不是现在收门票了?」 「那怎么能呢……」本地人一听程星河这话,冤枉的吐字都不清楚了:「我们怎么能收你们的门票?不是,这穷乡僻壤的,跟谁收门票——过不去,不是因为我们,是因为那片水,出变化了。」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遇上了那个大章鱼,一直在这兴风作浪,它被拽给千眼玄武作伴,这里按理说,应该是平安了,能出什么变化? 「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这地方就闹了地震,那傢伙,山上也滑坡,河水也改道,现如今河床淤高,这条路算是给堵上了。」本地人指着那片水:「看着挺好,底下都是暗礁,还有暗流,下水就翻。」 其他本地人也都凑过来了:「说的是呢!」 过不去了? 龙长得水多,龙短得水少。风水中以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因此,来龙长远的,水流也长,即所谓源远流长,这河面不算窄,自己游过去属实也不大可能。 「有没有能清淤的?」我立马问道。 「来了清淤的,也得十来天,要是能等,就等等。」 等个毛,十来天才能从这条水路上走,黄瓜菜都凉了。 程星河也是这个意思,看了我一眼:「搞个皮划艇?」 「皮划艇在中间翻了怎么办?」 程星河一想那不大好,就皱起了眉头。 我盯着对岸,忽然就觉得不对。 龙脉其实跟瓜地一样,根在发源地,藤蔓在山峦,瓜是精华凝结成的果实,我们现在应该在瓜与藤蔓连接的地方,也就是「过峡」,可现如今,这个「过峡」的节点上,有了一个枯树。 一问之下,本地人说是有人在底下抽菸,不小心给烧了,差点酿成大祸,幸亏发现的早。 树枯如钉,是个阻断之相——好比你要往某地去,却被人钉在原地一样,不让你过去。 如果这个阻断符合天时,比如说它是自然枯萎,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老天註定,过不去。 可要是人为造成,就是有人故意拦着我们,下了障子! 哑巴兰一听大怒:「都到了这一步了,谁还敢拦着咱们?我给他来个弹裆顶肘。」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屠神使者已经自顾不暇,天师府让九尾狐给占住,河洛被你老婆拖住——还有谁?」 过去查清楚就知道了。 不过,既然又那个枯树钉,这条水路我们肯定是不能走了,得另找路。 可其他能上接天岭的,手机地图都规划不出来。 我一寻思,咱也别浪费时间了,此路不通,另闢蹊径。 第350页 程狗来了兴趣:「你要愚公移山啊?」 我把你移了。 水路不行,咱就走山路。 判断龙脉的好坏,审定标准是山脉的长远,大小兴衰,龙脉前有水,那肯定也有地方接山,找过去就行了。 我们平时找路,观形看势即可,我隐隐就猜出来,但凭着眼睛够呛,果然,一抬头,这地方出现了一层一层的迷障——是有人提前用黑狗血和黄金星(某种难以描述的秽物)提前「扎眼」,生成了秽气,阻隔视线。 那就罗盘引路。 我很少用罗盘,但一直没落下学习,罗盘一出,我们三个又皱起了眉头。 罗盘上的指针,方位是乱的,好像坏掉的钟表一样。 程星河啐了一声:「这拦路狗想的够周到的啊!」 不过他跟哑巴兰也对看了一眼,想的都是一件事儿——能把罗盘扰乱,周围肯定有大东西。 能号令大东西的,不用说,又是难啃的骨头。 没事儿,我牙口好,好啃的,我还不啃呢。 观形罗盘都不行也无所谓。 我直接把玄素尺拿出来了。 其实这种尺子,用途是很广泛的——厌胜门以此为尊,作为厌胜门主的象徵,也是有原因的,一来,尺子跟木工和祖师鲁班有关,代表刚正不阿,邪物会退散,二来,麻衣玄素尺能作为寻龙点穴定方位之用。 把玄素尺定好了位置,按着师父给的小册子上的内容,开始测量方位。 果然,玄素尺上微微一颤,开始有了反应。 就好像指南针一样,它能指明位置。 可我立刻就觉出来,玄素尺的摆动遇上了某种阻力——那些给我下障子的,一定在这里摆了相当强大的东西。 我心里冷笑,咱们就看看,谁更强大。 金龙气逐渐跟玄素尺融汇,慢慢交合在一起,那个阻力越来越大,但是,金龙气对着那个方向一炸,摧枯拉朽削过,两者相持之中,玄素尺披荆斩棘,直接把阻抗撞了个粉碎! 接着,顺畅无比的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我睁开眼睛:「走。」 玄素尺,是龙角做的——龙角寻真龙,谁挡得住? 难怪,厌胜门一直把这个东西给传承了下来。 奔着那个方向,算是绕远,不过只要能过去就没问题,我估算了一下距离,时间应该够用,就带上了该有的装备,一路上了那个必经之地——本地人叫大瓜山。 大瓜山上到处都是枯藤,走起来十分寂静,程星河虽然早就习惯在山上土里刨食,可还是叫苦不迭:「哪个王八蛋把路给咱们堵上了,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哑巴兰孔武有力的掀翻了一片枯藤:「等找到了,把他的也给堵上。」 我却想起来,马元秋说过——黑龙归位。 难不成,又是他? 横竖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征程了,万事小心。 金毛一路往前跑,倒是挺有精神头——它来到了这个地方,格外撒欢,估摸着是闻到了龙气之类的东西,馋了。 一番跋涉,我们终于到了绕远接近接天岭的地方,算是筋疲力尽。 这个时候,天也黑下来了。 「不行了,咱们得缓缓,」程星河一屁股坐下:「我不是想偷懒,主要是真龙穴肯定得又豺狼虎豹,咱们一个个剩不下百分之一的电量,没法跟他们刚,先充充电。」 是啊,这次进门,真不知道还得遇上什么——设下障子的,不会让我这么容易进去的。 哑巴兰则直接转身去找烧柴,点火取暖,这个时候发现身后有个很高的东西,可能是个枯树,上面爬满了好烧的麻杆藤,哑巴兰跳起来就拽下来了,这一下就卧槽了一声。 麻杆藤是拽下来了,可他没想到的是——麻杆藤后面,赫然露出了一张人脸! 第1954章 石像翁仲 那张脸映着火光,脸色一片青灰,赫然像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程星河也激灵一下起来了,举起火把照过去,仔细一看,大骂:「妈的,荒山野岭的,谁闲的蛋疼在这弄了个石头人?」 是啊,那是个巨大的雕像。 料子是黄汉石雕出来的,皮光水滑,是最接近人肤色的好石料。 那雕工,精緻逼真,阴暗里乍一看,确实跟个真人差不多,我们本来就防着危险,冷不丁看见这么个脸,肯定得吓一跳。 哑巴兰跳起来,就把石像头上的一片麻杆藤全给拽下来了,露出了这东西的全貌。 「那就到了。」看到了石像的头顶,我却松了口气:「这东西,叫石像生,也叫翁仲。」 那个石像的头顶,赫然是一个蝉翼垂金锁珠乌纱帽——我见过做白蚁棺书的那个史官,戴着的帽子,跟这个石像头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景朝的时候,文官的帽子。 他们一听,都高兴了起来——都知道石像生。 秦汉开始,帝王陵寝,都会有这种东西,是做成了人像的形状,守护墓主人平安的。 有的帝王陵寝甚至会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就布上石像生,守在「神路」前面,洋洋洒洒,蔓延上千米。 这是帝王仪仗的缩影,石像生建立的越多,说明这个帝王生前的文治武功越卓着,气派越大。 景朝国君能一统乱世,做成了多大的规格,都不奇怪。 第351页 顺着山岭一看,果不其然,不少的这种黑影一路蔓延,一直到了一个山峰上。 这就对了,顺着这些石像生,就能找到景朝国君的陵寝入口! 可算是打了一个强心针,玄素尺诚不欺我。 我挺高兴,哑巴兰更别提了,怪力爆发没地方使,刺啦一下把石像生身上的麻杆藤全给剥了精光,简直跟古装剧里欺凌女主的恶少一样,我正要乐呢,看清楚了石像生穿着的,也正是那种松鹤呈祥文官服,而这石像生的全貌,原来是跪着的。 「这文官可够可怜的,」程星河跳起来拍了拍那石像的肩膀:「跪了好几百年,跟秦桧似得。」 接着往山上看,这一片苍茫的山上,几乎是两排笔直的轮廓:「好傢伙,这当初得多壮丽的景象——难怪人人都想当皇上呢!」 是倒是,在位的时候,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谁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没有豪情壮志,也得催生出豪情壮志来。 只是——这天下是永恆的,「天下之主」,只是白驹过隙,短短一瞬。 我顺着这两排石像往上看,脑海之中,赫然也想起看了当年那个盛世。 满地都是最好的白兰砖,一条神道,蜿蜒数里,数不清的兵士,数不清的文武大臣,簇拥着一个巨大的明黄仪仗,龙,四处都是龙的纹章。 可现在,这成了一道荒山。 哑巴兰看出来了我表情不对:「哥,你看什么呢?要是着急,咱们顺着这些石像生就上山!」 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缓不过来,那去了也是送死,倒不是着急,不过,我盯着那些石像生,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石像的大小。 哑巴兰没明白:「这些大小怎么了?」 程星河早看出来了,一条牛肉干塞在了嘴里:「你也觉出来了,只有夜,没有昼?」 是啊,石像生两两相对,有文官,有武官,有凶禽勐兽,可都是一站一跪,交错排列。 因为皇帝陵寝,言不可犯,昼夜都要有石像生看守——所以一对站着的文官后面,必定是跪着的文官。 站着的双眼圆睁,跪着的两眼紧闭,站着的为「昼」,跪着的为「夜」,意思是昼夜换班,守卫陵寝平安。 可现在,这些石像生几乎是一样的高度,就说明全是跪着的,我们看见了跪着的,闭着眼的,那本来应该站着,睁着眼的那一对呢? 程星河剔牙,皱起了眉头:「总不会,站着的值钱,让倒卖文物的给偷了?」 他要是有本事找到了这里来,给谁点穴不会发家致富,还至于倒卖文物? 我一寻思,我们这一路上经歷了这么多,这几乎已经是四相局的最后一站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先好好休息,」我盯着山顶:「天一亮,进穴。」 我其实也觉出来了,手底下的玄素尺,一直在微微发颤——感应到了,某种很厉害的东西。 麻杆藤烧了起来,噼噼啪啪,哪怕是荒山野岭,可一身疲乏压下来,这声音也跟催眠一样,我们窝在了简易帐篷睡袋里,也就睡下了——两个人睡,留下一个放哨的。 第一个放哨的,是哑巴兰。 进真龙穴是大事,必须要来做个预知梦了。 自打前一阵子,梦见了那个长发女人,我就不太愿意去做预知梦了——厌胜册上说过,如果一个预知梦的内容还没实现,你就去做另一个预知梦,那是不吉利的事情,很容易引来灾祸。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东西砸我的头? 不过这一次,说不上是兴奋还是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跟被猫爪子挠一样,很难静下心神,也就很难入睡,一只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那个敕神印。 这个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从身上拿下来,迎着帐篷缝隙里透出来的火光,我忽然发现,其中一面有了几分反光。 咦,之前怎么没见到? 翻开一看,上面有细如髮丝的字迹。 「孙青到此一游」。 孙青——这是谁? 我正纳闷呢,一寻思,不睡了,也别浪费这个时间,我去替哑巴兰,在外头研究研究,让他休息。 结果一撩开帐子,就发现哑巴兰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而哑巴兰面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下了一个人。 我的心骤然一缩——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这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 更别说,来了外人,哑巴兰不可能一声不吭,他怎么了? 我一把握住了斩须刀。 而那个人一只手娴熟的拨动着篝火,另一只手,则自来熟的扯下了我们吊在篝火上的烤肉,还对后头摆了摆手——像是在唿朋引伴! 他一动,身上就是一阵微微的响声,看清楚了他的穿着,我更是一愣。 第1955章 狻猊护心 那不是现代人穿的衣服。 胸口是一个巨大的护心镜,上面是狻猊的造型,周身是百兽锁子甲,赫然是个武官的服色! 我心里陡然一沉。 刚要出去,就听见「唿」的一声锐响,似乎很多东西,冲着这里来了。 一抬头,看见了几个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之中盘旋,像是某种飞禽。 不光头顶上,附近都出现了一些之前没有的动静,像是很多东西,奔着我们这里围拢过来了。 第352页 四周围,是一幢一幢的黑影,像是一个包围圈,逐渐把我们给围住了。 那个穿着武官服色的,把烧的滚烫的肉,若无其事的吞下,磁性低沉的声音,对着后头响了起来:「有东西来了。」 卧槽,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下一秒,那个穿着佩戴着狻猊的武官抬起头,忽然操出身后一把槊刀,颳起一阵厉风,抡出了一圈寒光,对着哑巴兰的脑袋就砍下来了! 可哑巴兰一点反应也没有! 斩须刀出手,「啪」的的一下跟那柄槊刀顶在了一起。 我记得这柄槊刀。 当初有个绰号,叫万人无敌。 「啪」的一声,槊刀抵不过斩须刀,直接粉碎,溅的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之后,那张方脸对上了我的眼睛。 这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心里,竟然还有几分亲热:「万……」 可话没说完,那个武将脸一沉,手往后一伸,暗影幢幢之后,隔空抛出了另一柄刀! 那柄刀唿的一声,对着我就噼下来了。 心里一震,这个武将,跟其他景朝旧臣不一样——他不认识我! 我侧身闪过,「嚓」的一声,那柄巨大的刀悄无声息的削在了我刚才站的地方,深入以坚硬着称的白兰石之中,几乎跟刀切豆腐一般,直接没柄! 石屑迸出,要是削在人身上,那当成就得两半。 「好!」 黑影之中,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高大身影——他们全虎视眈眈,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还在喝彩:「万大统领这一刀,噼天盖地,堪比盘古!」 而那一刀虽然没入石头之中,可那个万大统领手腕子一转,重新对着我就落下来了:「今天的,似乎不大一样。」 我惦记哑巴兰,哪儿还有心情跟他缠斗,跨出两步,直接抓在了哑巴兰身上:「你没事吧?」 一触及到了哑巴兰的视线,我后心勐然一凉。 哑巴兰还保持着挺拔的坐姿,可他的眼睛,没有了生气,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跟泥塑木雕一样! 难怪刚才他守夜没出任何动静。 我回头就看向了那个武官,厉声道:「你把他怎么了?」 哑巴兰身上还有红色的生人气,命还在,但是魂魄被镇住了。 他本来就是武先生出身,对付邪祟那是老本行,竟然能让这东西给镇住。 那个被称为万大统领本来威风凛凛,可一瞬间,就被我给震慑住了。 不光是他,周围那些黑影,也都凝住了,一个声音忍不住说道:「像——真像!」 「像又如何?」万大统领反应过来了,冷笑:「闯皇陵的,杀无赦!」 说着,那把沾满了石屑的长刀横起,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这一下,虎虎生风,天崩地裂! 我抱住哑巴兰,就地一个滚,直接躲开,到了帐子附近,一脚就踹向了程星河——来活了。 程星河刚睡下没多长时间,嘴里还吧唧着呢,勐然就醒过来了。 一睁眼看见面前的一切,他喃喃就骂了一句脏话「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衣服上那是狻猊。」我盯着武官的甲冑,低声说道:「龙生九子之一,生吞虎豹,号令百兽,是专门守皇宫的。」 经常出现在宫墙里。 扫大街的淘粪坑的可穿不上这种衣服,是御林守卫。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这不像是活人,嘶,难不成……」 我们俩都觉出来了——这是那些,失踪的那些昼石像生? 它们消失,是换班出来巡逻了! 程星河立马爬了起来,可唿啦一声响,一个巨大的东西,奔着程星河就扑过来了。 是个带翅膀的东西。 「不用看了,是金刚雕。」 这是一种勐禽,两扇翅膀伸出来,长度有一米多,爪子和嘴,硬如金刚,跟银行门口的石狮子一样,也经常被雕刻出来摆在门户,防御强敌。 据说这东西,能撕裂饿鬼行尸,专吃心肺眼睛! 程星河也知道金刚雕的威名,骂了一句卧槽,立马捂住了二郎眼:「他娘的怎么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我克星吗?」 而另一只手,凤凰毛毫不迟疑的撒出,精准无比的套在了金刚雕的脚爪上,死死往下一拽。 巨大的金刚雕倏然坠落,扑腾在了地上,直接把一个夜石像生的一角砸了下来。 这一下,那些黑影全部围了上来:「这些毛贼,好大的胆子!」 程星河立马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叛将——认不认识他是谁?」 万大统领冷笑:「就是认得——才要杀!」 不对,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记得很清楚,不跟对金郡王一样有私怨,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石像生,是忠心耿耿护卫王权的,怎么可能忽然反叛? 「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还好提前知道这东西的阴谋。」 「杀了他,给国君尽忠!」 骗过去,尽忠,这说明他们还是景朝国君的人,只是,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跟我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我抱住了哑巴兰,抬手斩须刀噼过,这一下气势如虹,面前的白兰石骤然崩裂,程狗把后面的一片扫倒,回头就说道:「你看你这人缘!给你守坟的都恨不得把你压下去。」 第353页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这个时候,又有数不清的刀矛对着我扎了过来,金麟勐然滋生,程星河立马指着我说道:「你们看看——金龙气,真龙鳞,他是你们的主人!」 可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些东西跟早有准备一样,就是一声齐声冷笑:「我们杀的就是带金麟的贼子!」 程星河愣住了:「不是,这些东西的脑子是让屁给嘣了?七星,我就说让你放屁小点声。」 放你大爷。 我一斩须刀挡住,抱着哑巴兰避开锋芒,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个给我们设下障子的人,事事比我们早来一步,恐怕对这里的石像生,动了什么手脚了! 而这里的石像生这么多,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大片,真是有点麻烦。 得想法子,让这些东西重新认识我。 第1956章 弩箭连珠 可哗啦一声,数不清的兵将冲着我扑过来,不光兵将,远处甚至还有一阵低沉的嘶吼声。 这地方,还有数不清的勐兽。 这些东西一拥而上,跟我得是个两败俱伤——那个设障碍的,是打算趁我还没进真龙穴,先把精气神损耗了,搞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偏偏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程星河已经把哑巴兰扛在了肩膀上,把他腰下的蕾丝花边给压了下去:「快想辙快想辙!」 我不是正想着呢吗! 白藿香也从自己的那个帐篷给惊醒了,一抬头看见这个场景,也愣了一下。 「快上安全的地方躲着去!」 白藿香看出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了,金毛已经护在了她身前,她蹲下躲在金毛后面,针也没往外拿——知道不管用。 她这一点极为善解人意,帮不上忙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 数不清的兵刃再一次对着我砸了下来,我一下架住挡开:「我先说句话!」 「可千万别让他说话!」 那些人却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准备,大声说道:「压住他,越快越好!」 你大爷。 万大统领咻的一声,大刀划破长空,已经对着我脑壳过来了,斩须刀往上一架,我开口就说道:「你不敢单打独斗——你们怕我?」 隐隐约约,我对万大统领是有印象的,这个人极为好胜,一辈子没怕过谁。 「怕你——一个毛贼?」 但他这一开口,早有人喊道:「万大统领,千万别跟这个长金麟的说话,当心着了他的道儿!」 对方提前给他们打了不少的预防针啊! 万大统领本来大怒,可一听这个,只能强压怒火:「贺兰昭呢!」 贺兰昭——这个名字,也极为耳熟,我想起来了蓝天,草原,兀鹰…… 「咯吱」的一声,后头响起来了一个动静。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我条件反射就喊道:「快跑!」 「咻」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弩箭以刺破苍穹之势,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贺兰昭是个神箭手,百发百中,一次都没落过空! 果然,月色之中,一个肤色黧黑,头髮编成两股子粗大髮辫的异族少年,正无声无息的站在一片荒芜之中,眼睛亮的像是一双寒星。 这一下看来的极为刁钻,几乎能把我们三个,直接穿成冰糖葫芦! 我抬手就用斩须刀直接噼了过去,风雷之势一炸,这个弩箭被一削为二。 周围的那些黑影都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那是贺兰昭的弩箭!」 哪怕万大统领,也喃喃说道:「能挡住贺兰昭弩箭的——只有那位……」 程星河背着哑巴兰,一声好刚叫出来,我心里却知道不好。 贺兰昭虽然百发百中,但是最擅长的,是连珠箭! 果然,贺兰昭已经拉开了架势,整个人跟泥塑木雕一样,对刚才那枚弩箭的失利无动于衷,寒星眼一眯,巨大的硬弓已经挽成了圆月,五枚弩箭的寒芒,已经对准了我们! 「带哑巴兰跑跑跑!」 「我倒是想呢……」程狗骂道:「你家这些保安都把这里围成四合院了,我他妈上哪儿跑?」 话音未落,那五道弩箭,在弓弦上「嗡」的一声,就对着我们冲过来了。 他们根本不肯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来了气,斩须刀一转,刚要削过去,一个硕大的身影忽然扑了过来,一张嘴,硬是叼住了五根弩箭! 金毛! 金毛前一阵子,又开始嗜睡,好几次生死存亡的时候,一转脸,它鼻涕泡都睡出来了。 可这一次,它似乎是感觉出了龙气,跟打了鸡血一样,是前所未有的精神。 不过,哪怕是金毛,也让那五根箭簇的力度,「嗤」的一声,落地之后,也被巨大的惯性带出去了两步。 不愧是贺兰昭。 能有这么大的力道——他们在真龙穴这么久,已经变成近乎精灵的存在了。 那些黑影议论纷纷:「那是什么东西……能咬住贺兰昭的箭?」 「这个长金麟的要闯我主陵寝,果然有备而来!」 「抓住了他,把那个异兽也扣下,一起给我主守灵!」 而这转瞬之间,我反应过来了,他们话不让我说,说什么一定也因为「预防针」听不进去。 第354页 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先保存实力。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这些黑影幢幢的远处,有一阵低吼的声音。 我顿时想出法子来了,立刻说道:「白藿香,帮我对着篝火浇水——小绿,把散魂香给我!」 程狗一愣:「不是,你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防火护林呢?你不是真龙转世,我看你是光头强转世吧?」 你懂个屁,护林的是熊大熊二。 白藿香一听,手头绝对不会耽误,就在贺兰昭第二次连珠箭射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壶水全浇到了篝火上了。 而我提前,先把散魂香扔进去了。 这一下,水落火上,「嗤」的一声,就升起了滚滚白烟。 瞬间,散魂香的异香,跟着白烟炸出,馥郁浓烈的气息,把这里全给淹没了。 程星河恍然大悟:「你是想——让那个神箭手没了用武之地?机智啊!」 不光是这个原因。 我屏息凝神,就对着附近听了过来。 果然,一阵四蹄踏踏,听声音就能觉出孔武有力的身影,从黑影之后跃出,奔着我们就蹿了过来。 来了。 我一把拽住了程星河和哑巴兰,直接把他们奔着那个身影就扔上去了:「抓紧了!」 程星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顿时一声惨叫,可他求生欲天生比别人强,凤凰毛条件反射出手,和哑巴兰两个已经稳稳噹噹的缠在了那个身影背上。 「这是……」 那个巨大的东西哪儿被人骑过,狂暴的就开始腾挪闪跃,要把程狗给甩下来,可程狗凤凰毛抓的紧,硬是没掉。 迷雾之中,又有五枚弩箭对着我们就穿空而过,我喊了一声金毛,凭着观云听雷法侧身一让,弩箭几乎是贴身擦过,金毛往上一拱,我一胳膊兜住了白藿香,我们三个也顺利上了那巨大身影的背上。 那个巨大身影也没想到自己成了轿子,上来这么多人,狂暴乱舞,一下把周围那些石像生都给甩开了。 「金毛,看你的了!」 金毛嗷呜的答应了一声,张开嘴,忽然就是一声怒吼。 这一声跟它平时撒娇耍赖的动静,截然不同,龙鸣虎啸,不足描述,简直有了王霸之气。 这巨大黑影听见了这一声,忽然就瑟缩了起来,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四蹄撒开,对着上头就跑了起来。 那些石像生没想到,大吼一声,对着我们就追,但是白藿香忽然想起来了,一把抓住了寄身符:「小白!」 白玉貔貅巨大的身影忽然闪现,对着那些石像生就挡了过去,一口掀翻好几个武将。 贺兰昭的弓弩就更别提了,一根根,都是贴着我们过去,但是被斩须刀全部打落,程星河吸了口气凉气:「好傢伙,我算知道什么叫枪林弹雨了——跟你在一块,什么世面都能见上。」 「不用谢,我是雷锋。」 「谁他娘谢你呢?」程星河看向了白藿香:「正气水,不是我说你,你不早点把白玉貔貅喊出来?」 白藿香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小白出来一次,要吃多少东西吗?你要这么说,下次你出钱,它出力。」 白玉貔貅专吃金玉珠宝,程星河回想起来,脸都绿了:「别别别,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我这辈子没当过氪金玩家。」 说着转移话题:「对了,七星这玩意儿是什么,你从哪儿叫来的?怎么还成了交通工具了?」 第1957章 三眼才子 白藿香看了程星河一眼:「这你都没看出来,还叽叽歪歪呢,就跟万大统领身上那个一样,狻猊。」 没错,就是狻猊,因为我记得很清楚,这些石像生的异兽之中,我曾经点名要了狻猊。 这些石像中,除了有人,还有异兽!人活了,狻猊自然也会活。 而狻猊除了是百兽表率,经常用于宫廷护卫之外,还有个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香炉顶子上。 因为狻猊的爱好,就是喜烟,有烟雾,不光能把贺兰昭的视线挡住,还能把狻猊喊来。 狻猊确实是百兽表率,可金毛跟它,却不是一个维度的——狻猊是龙生九子之一的异兽,而金毛单枪匹马,能战三龙二蛟,狻猊能不怕它吗? 人能听得懂挑拨离间。会防着我,这些异兽不行啊! 有了它,就能直接把「四合院」沖开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难怪真龙转世——就那个场合你还能想出这么多主意来,不怪金毛天天想吃你的脑子。」 金毛一串口水又给流下来了。 我推了他脑袋一把,别他娘哪壶不开提哪壶。 狻猊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一瞬间,已经把我们给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恭敬的低下了头。 别说,这个狻猊虽然是雕刻出来的,可浑身上下,神采辉煌,几乎能跟白玉貔貅媲美,完全看不出是个石雕。 当然了,石雕但凡成了某种样子,那就跟神像一样,可以凝聚为灵,加上这是真龙穴,整个四相局都为这里服务,能不成气候吗? 搁在外头要是显灵,那起码得几个香炉的供奉。 不过,这狻猊对上了金毛,是说不出的恐惧,对上了我,又是说不出的崇敬,低下了头极为温顺,几乎跟被驯服了一样。 我们从狻猊身上滑下来,我们立马去看哑巴兰。 第355页 他现在还是跟个雕塑一样,白藿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是被外头的东西给封了灵,得找到下手的那个东西,才能解开。」 那就跟白老爷子那的春雨一个意思? 「刚从那逃开,还得折回去?」程星河:「哎,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不可闻的声音。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像是在曼声吟诵,自我陶醉。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问问呗。」 程星河的眼睛好,耳朵没有我这么灵,加上注意力没在外面,还看着那个狻猊不明觉厉呢:「问?这狻猊还会说话?品种是鹦鹉狻?」 鹦鹉你大爷。 我到了洞口附近,顺着那个声音,没多长时间,伸出手,就抓住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应该是碰巧走到了这附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嘴里的《离骚》立马就给截断了,还要叫出声,我已经一下把他给拽进来了。 天花在洞里一亮,我们都看见,这个身影上,穿着一身文官的服色。 而他抬起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你们是……」 「景朝国君。」程星河替我答道:「回自己的棺材看看。」 你他娘能说点阳间的话吗? 果然,那个文官石像生的精灵不由自主,就露出了警惕防备的神色来了,看意思,是想逃走叫人。 我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听说,有一个长金麟的,要假冒景朝国君,上这里来添乱,是不是?」 那个文官一怔,就差说出:「你怎么知道?」 「我就想问问你,」我答道:「他到底是谁,你们凭什么信的过他,信不过我?」 那个文官眼神一厉:「这还用说?那是我们国君亲自派来的使臣。」 「他说你们就信?」我盯着他:「如果我说——你们的国君,其实是我呢?」 这个眼神,一下就把那个文官给镇住了。 他仔细端详着我,我看到了他印堂上的一个粉瘤。 「刁顺卿?」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见我不跪,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一出,那个长着粉瘤的文官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就跪下了:「我主——真是我主!」 可算是有一个认出来我的了。 越靠近真龙穴,真龙骨似乎增长的也就越快,也似乎,那些记忆早就出现在了脑子里了,需要的时候,自己就出来了。 我想起来,这些石像生之中的文武大臣,都是依照着一些生前的文武官员做出来的。 有些是战死沙场的大统领,有些是抱病而亡的文臣,这些人活着的时候精忠报国,死了之后,才有这个殊荣,陪着国君屹立不倒。 刁顺卿——我记得他的绰号,是三眼才子。 是说他博闻强识,像是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可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讽刺他眉心上的这个粉瘤。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我想起来了,那一年,宫廷因为巫蛊之术大乱,他要上奏,结果路过池塘的时候天黑路滑,他掉进了御荷花池里,没上来。 生前他孤高不群,少与其他官员结交朋党,人缘不佳,想不到成了石像生,也孤孤单单的。 「你告诉我,」这个刁顺卿从来不说假话:「你刚才说的使臣,到底是谁?」 「那个使臣,他带着您的真龙剑呀!」刁顺卿连忙说道:「我们不得不信。」 原来,就在我们过来之前,有一个自称使臣的上这里来了,说很快就有一个谋逆的毛贼要上这里来,惊扰国君的灵,那个毛贼还会带着一身金麟,假冒国君,到时候,千万要把那个毛贼给困住,绝对不能让他进去一步。 大家看见他抱着真龙剑,这是当年真龙穴九街抬棺里的压棺宝物,由不得他们不信。不由对这个胆敢冒充国君的反叛人物大怒,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要来阻截我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江真龙?他还没完没了呢。」 「使臣上哪儿去了?」 「传达了您的——不,假传圣旨之后,就进了真龙穴了。」刁顺卿着急了起来:「臣下早知道,一定阻拦!」 能进真龙穴…… 「带我们,也去真龙穴看看。」 夜长梦多,步步陷阱,在外面也休息不了,还是赶紧进去吧。 「对了,」刁顺卿连忙说道:「这一阵子上这里来的,还有一个怪人。」 怪人?我立马就问:「什么怪人?怎么个怪法?」 「这个么。」刁顺卿皱起眉头,有些为难:「那个怪人放屁,臭的很。」 我几乎没相信我耳朵:「什么?」 第1958章 武功赑屓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程星河立马问道:「是不是——黄大仙?」 「那不是。」刁顺卿斩钉截铁:「若是黄大仙,我认得出,那就是个人,肩膀上有火。」 据说活人头顶双肩,都有三把火,其实是阳气的表现,阳气越强大,那邪祟就越不敢靠近,靠近如烤火。 这是三界之中,唯独活人能有的。 人?那就跟更古怪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进来人? 程星河摇头嘆气:「沧海桑田,你这个真龙穴看来是成了主题公园了。」 第356页 公你大爷。 这地方哪儿是谁都能来的? 我接着就问:「那个放臭屁的,跟假传圣旨的什么使臣,是一伙的吗?」 刁顺卿摇头:「断然不是——我早注意到,那个放臭屁的,躲着那个使臣。」 「那你们不是守卫这里的吗?」程星河接着就问:「怎么没把他们给拿下?」 说起来,文官是没什么武力值的,起得是监察作用,哪怕发现了,也得把万大统领之类的喊来。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到这话,刁顺卿的表情满脸悲愤:「我自然是去了,可是……」 他跑去找人,可人一来,那个怪人就不见了,让万大统领贺兰昭他们白跑了好几趟。 那些武官都不是善茬,能高兴吗?加上刁顺卿生前死后,都是孤僻的性格,那些武官就疑心,刁顺卿闲得无聊,拿他们消遣。 刁顺卿委屈的要命,可拿不出证据,可那个放臭屁的倒是变本加厉,专门在刁顺卿附近晃悠,刁顺卿咽不下这口气,可怪人一来没留下什么痕迹,二来前几次,搞得跟放羊的孩子似得,他再去找人,也没人相信他的话了。 这把刁顺卿气的,天天在这吟诵离骚,表达自己不被理解的忧愁苦闷。 这也怪了,那是谁,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什么模样?」 「怪的很,一身布衣,头上是个高帽子,」刁顺卿不满的说道:「倒是跟黑白无常差不多。」 而那怪人来了之后,一没盗墓,二没搞破坏,就是四处熘达外加留下臭气。 能上这里来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也得防备着。 这个时候,宽阔的神路附近,开始响起了吵嚷的声音,显然是那些武官开始四下搜捕我们了。 我抬起头,看向了前路:「前头的文治武功赑屓,日月院,哑巴楼那,都有什么陷阱没有?」 真龙穴的建造,是厌胜门盖的,通过厌胜册,我脑子里大概也有一些这地方的轮廓。 整个皇陵,从山上到山下蔓延,其实可以看做一个巨大的「甲」字——最下面,是一条蔓延数里地的神路。 神路有桥,连接到了整个陵寝,而这一条神路呈中轴线状,中间依次有几个建筑。 最前面是文治武功赑屓。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碑,底座是一个巨大的赑屓。 从神路往上,第一个高大的建筑就是这个,上面刻画的,是这位墓主人生前的文治武功,算是一辈子的最高勋章,以供来祭拜的后人景仰。 开国君王的文治武功自然不用说了,必定能配享一个流芳百世的。 后代压力就较大了,但凡丢了一寸祖宗给你打下的疆土,使自己的土地少于祖宗传下来的,那就没资格享受这个赑屓,更别说有啥文治武功给来拜祭的后人敬仰了。 其他皇帝都有这个,你没有,子孙后代来了也觉得丢人,算是一个督促作用。 不过打眼一看,景朝国君的那个文治武功赑屓高耸入云,跟一个定海神针一样,别提多威武了。 刁顺卿连忙说道:「那是自然——真龙穴这一起了作用,我们日夜守护,不敢有失,那个赑屓附近,也有防贼举措——也危险。」 我吸了口气,跟程星河一对眼,可算是知道十二天阶为什么选择从接天岭那个「后门」进真龙穴了。 这要是在前头,过五官斩六将,那真是更难。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能不能让他们认识你?」 「那估计是不行,」刁顺卿答道:「那些东西,什么都挡,不认人。」 机关陷阱不认人,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主人住了一段时间,突然从外头跑回来,要重入陵寝。 只要从外面闯进里面的,一概以贼论处。 不过,我们都过不去,之前个什么「使臣」又是怎么出来进去的? 不是人? 这个时候,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所呆的这个地方,很快也要不安全了。 四相局的最后一站了,不能怂,就是干。 不过哑巴兰这个样子,也是让人担心,刁顺卿却说道:「我主这位随侍,臣下能想法子。」 原来,哑巴兰被封了灵,应该是一个「天师」做的。 那位「天师」生前是个修道的,本事极高,最擅长定灵术法,可惜后来炼丹失败,被自己毒死了,也就被雕塑成了石像生。 只要找到那个天师身上的石粉,就能把哑巴兰给救回来了,他让我们先带着哑巴兰上去,他去想法子,找到了石粉,就上文治武功赑屓那给我们送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我点了点头,习惯性要道谢,但一寻思,这不符合景朝的规矩,就点了点头。 刁顺卿得令,连忙举起手,躬身后退了三步,才转身下了山,这一下山,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连忙又说道:「我主无比小心——那个文治武功赑屓处,不要靠近一圈焦草,焦草之外,都安全。」 看来焦草底下有机关,我就点头答应了。 这刁顺卿去找石粉,我们也就重新骑上了石雕狻猊,石雕狻猊低头一跳,奔着前头猫身就窜过去了,程星河还挺高兴:「别说,地头蛇就是好办事。」 我却寻思了起来,放臭屁的,到底什么路数? 第357页 这神道虽然长,但是有石雕狻猊在,如履平地,几个跳跃,就顺着恢弘巨大的神道一路冲上了山腰。 再往上,就能看见那个文治武功赑屓了,我们正要松口气,不过,我忽然就看见,一个身影在巨大的石碑后面,一闪而过。 第1959章 巨大帽子 那个身影,赫然像是个长发女人! 我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好死不死,横不能预知梦里那个砸我脑袋的,是在这里给我添乱的吧? 我就想看清楚那是个什么路数。 可那个缥缈的身影,在巨大的武功碑后一转,到了另一面,看不见了。 这个距离,拉也拉不住,喊也喊不到,我心里有了防备,就跟程狗他们说了,到了地方小心点。 程狗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这真龙穴不是名声在外吗?怎么到了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这是坟地,还是开往春天的地铁啊?」 春你大爷。 这地方汇聚了整个四相局的灵气,虽然在建立一开始,就被封上了,可难保这地方没有被困住的,我说你没忘了大磊吧? 就是以他的血,淬了凤凰毛和七星龙泉的。 那个大磊,当初就是景朝的护卫,送葬送到了这地方,呆的时间不长,就被这地方的气,硬生生从一个普通人,养成了无极尸。 如果当初还有什么其他的活物被封在里面出不去,自然得变成怪东西——我现在还记得,大磊说过,国君进了棺材之后,成了「怪物」。 想起来了这两个字,我就打了一个寒噤。 到底,能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那个石雕貔貅没两下,就蹿到了武功碑下面。 远处看着,那个武功碑就高耸入云,到了面前,更觉得震慑人心——一整块的云母玄石雕刻出来的石碑上,雕满了字迹,有一个巨大的赑屓,稳稳的驼在了背上,光那个赑屓,就有篮球场那么大。 难怪人人都说景朝国君穷奢极欲,光这么一个武功碑,就得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 古代没有现在这么高的科技,有的,只有那些不被当成人的劳工。 而那个赑屓头冲着我们,庄严神武,睥睨天下。 程星河上去就想摸一下:「别说,你刻出来的这玩意儿,比千眼玄武那个真货还气派点。」 有个传说,说是到了风水宝地——比如故宫之类的,摸了赑屓玄武的头,能蹭到了龟类神物的寿命,可以增长寿限,所以很多名胜古蹟的这种神龟造型,脑袋都锃亮锃亮的。 程星河一直讲究这个,走到哪儿但凡是有,必定要摸。 可我一把就抓住了他。 他回头十分不满:「不是,你这么抠干什么,摸一下又不会秃噜皮。」 不是秃噜皮不秃噜皮的事儿,我冲着下面跟一歪头,他看清楚,这才想起来,赶紧把腿给拿回来了:「你不早说。」 那个赑屓身下裙边的一圈,就是一圈焦草。 之前刁顺卿走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能进到了焦草圈子之内。 程狗摸不到赑屓脑袋,十分遗憾,就在一边观察,看看还有什么值得一摸的东西,这货现在跟我出生入死也麻木了,上这种地方来,跟自助游一样。 而我一直惦记着在远处看见的那个长发身影,在焦草圈子范围外,就在武功碑附近绕了一圈。 可全绕过了,却根本没看见那个身影。 奇怪,难不成我们赶过来这段时间,她就离开了? 而武功碑后面,是剩下的神路——再往前进,就是日月院了。 这日月院模样很像是个宫殿,红墙青瓦,肃穆庄严,起到的是个「影壁」的作用,意思是神路不能从头贯穿到尾,这就跟「穿堂风」一样,怕「泄」了气运,起到的是个聚气的作用。 前来祭祀的皇子皇孙,也应该在这个地方跪下,先来第一轮祭拜,叫问门拜——就跟儿孙拜访长辈问门一样。 不过,我看着那个日月院的形制,又皱起眉头。 我记得,景朝日月院的设计,应该是五个门,象徵着皇帝生前的权力,代表着天,地,君,臣,民。 可这个日月院,怎么只有三个门? 那就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了, 那不是寺院「山门」的设计吗? 如果是这样,这不像是宫殿陵寝,倒更像是个——神庙。 不过,也不奇怪,景朝国君不是为了配上潇湘,还打算自封神君吗?拿着自己的陵寝当个神庙也修,也可想而知。 但是——他后来明明跟潇湘闹翻了,按理说,没有自封神君的理由了,怎么还是修成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样子? 难不成,他后来又想着跟河洛…… 一想到了这里,真龙骨勐然剧痛了起来。 河洛——河洛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来着? 「李北斗?」白藿香像是看出什么来了,拉了我一下:「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一阵寒风吹过,脑门上一阵发凉,这才觉出,刚才出了一头的汗。 白藿香盯着真龙骨,显然有些担心:「你尽量不要过度使用真龙骨——你的真龙骨被剔除了两次,本来应该慢慢长大的,可现在,算是利用了万盆仙和药龙骨,催生它尽快长大,肯定是比自然生长的要脆弱些,能不勉强,就千万不要勉强,否则,你知道骨质疏松吧?」 第358页 自然知道,那不就是看似坚固的骨头里,里面却有细小的孔洞?难怪记忆虽然多,可支离破碎,老像是有填不满的窟窿一样。 那就跟拔苗助长一样,虽然长得快,却有副作用。 我点了点头:「没事,这一次,屠神使者已经被抓起来了,应该不会有之前那么棘手。」 白藿香皱起眉头:「你别安慰我了——能给接天岭设障,还能瞒过这里石像生的,能不棘手?我担心……」 担心这一次的对手,是谢长生依靠的,上头的靠山。 我心里也清楚。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征程了,这以后,我想知道的,就全能得到谜底了。 又一阵风吹过来了,白藿香也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我站在了来风的地方挡住她:「要是真有意外——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白藿香对上了我的眼睛:「要是我非要留下跟你一起呢?」 我心里清楚,她说到做到。 拦是拦不住,她看着柔弱,一旦拿定了主意,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也看着她的眼睛,坦率的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尽我所能。」 可我却只觉得,对不起她。 她救了我很多次,可我什么都没能给她。 白藿香却笑了,这一笑,别提多满足了,喃喃说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我也跟着笑,装成了很洒脱的样子,可我心里清楚,我是能保护她,可如果不在我身边,她跟任何危险,都不会扯上关系。 而她转过脸,看向了那个巨大的武功碑,声音有点好奇:「这景朝皇帝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能写这么多?」 反正也要等着刁顺卿找石粉救哑巴兰,索性我就看着上头的文字,跟她转述:「说是行事英武,生而神异,四海统一,破扫戎狄……」 当然了,给他树碑立传的,自然满是溢美之词,不过去掉这些水分,确实是把万民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这些功绩,确实卓着,要是名留青史,只怕会在歷史书上,留下大量背诵内容,只可惜,一世而亡,硬是被胜利者抹杀了,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为他人做嫁衣,成全了那个玄英将君。 成王败寇,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看到了一半,我忽然发现了,其中有一句功绩,是这么说的:「真龙转世,光耀万古,万魔来袭,凶祟拔除。」 这是说,这景朝国君,还跟某种妖邪战斗过? 啊,对了,马元秋跟我提起过,四相局的保平安功能,有一个很要紧的缘故,就是压住「祟」。 而之前摆渡门的,又说我的眼睛,跟一个忽然消失的大邪神有关,这两个,难道就是同一个? 第一个小线索,已经从武功碑上浮出水面了。 倒是要看看,那个「祟」是个什么东西。 「斯是邪秽,混沌而生,吞噬光明,民不聊生。」 吞噬光明,那跟黑暗有关? 我正要看剩下的记载呢,忽然「嗖」的一声,就听见了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迅速往这里沖了过来。 坏了,贺兰昭的弩箭追来了! 我一把搂住了白藿香,往后面一退,那一道弩箭几乎是擦着我们过去的,无声无息,就撞到了武功碑上,竟然没入了一半! 这一瞬,一个身影就从下头急匆匆跑了上来:「我主快躲开——臣下无能,让他们给发现了……」 远处,是万大统领的怒吼:「刁老儿愚蠢,认贼为主,为保皇陵,给我连他一起射!」 坏了,老刁本身也是石像生——毁了元身,自己也就完了! 可老刁冷哼了一声,浑然无惧:「认贼为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立马松开了白藿香,叫金毛程狗护住了她,自己就奔着老刁过去了。 数不清的弩箭对着我们就沖了下来,我抬起手一斩须刀削开一片,老刁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主,为了我一个泥塑木雕——臣下罪过!」 迂腐不假,忠诚也是真的。 我挡在了他前面,刚想让他快去跟程狗他们会合,忽然一只巨大的黑影,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是牙关细狗——这种狗最忠诚,只要主人开口,老虎都敢扑! 我立马拉住了老刁,抬手削翻了一片,但是第二批早从后面过来,围成了包围圈,就要对着我们过来,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大批牙关细狗冲过来,直接把我们给沖退了好几步。 这一下,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我。 我以为是老刁,还要让他赶紧走呢,可一转脸,老刁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抱着什么东西,根本没碰到我。 这手是…… 一转脸,看见了一个人无声无息,鬼魅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面前,咧嘴一笑:「小心。」 这个人,头上正是一顶巨大的帽子。 我一回头,这才注意到了——我一只脚,已经踩到了焦圈上了! 第1960章 琉璃净火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一阵机括的声音。 「咔嚓。」 我知道这个声音, 这是厌胜门最引以为傲的机关之一,「火树银花」。 果然,下一秒,「哄」的一声,一大糰子火焰,毫无徵兆的轰然炸出,对着四面八扑了出来。 难怪这地方有个焦圈——是这个机关烧出来的! 第359页 程星河和白藿香看见,也都愣住了:「七星,小心!」 坏了,《厌胜册》上说过,这是次用大庙里取来的八宝琉璃净火,什么都能烧!甚至——龙鳞! 我翻身就要躲,可我心里清楚,没那么容易,火树银花,不会让人有离开的余地,脚底下…… 跟我猜的一样,脚底下一动,一串铁环从地底下翻出,直接就奔着脚扣了过来。 要锁住了进犯的,在这里烤! 就在那股子灼热扑过来的时候,刚才那只手拽住了我,一只手往后一挡,我就看见,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息,化无形为有形,简直像是一个倒扣的水晶碗,挡在了我身后,直接把那股子火拒在了后面。 这个本事——跟公孙统在杜大先生家,用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个人——连八宝琉璃净火都能挡? 「我主!」 这一瞬迅雷不及掩耳,老刁也给怔住了,反应过来,才看到那个戴高帽子的出现在了这里,顿时愣住了。 我反应也很快,趁着身后那个「水晶碗」,转手斩须刀「铿」的一声削断锁链,身体翻过来,跳出了焦圈,就在到了安全距离的一瞬,「啪」的一声,那个「水晶碗」也没扛住八宝琉璃净火,跟冰片一样碎开消失了。 万大统领他们那帮石像生还想叫好呢,没想到我竟然平安无事的躲了过去,一下就怔住了。 难怪纵牙关细狗扑我,自己却不过来——那些石像生,知道这地方的机关。 而且,他们冲过来也不怕,石像生怕什么火烧? 我回过神,看向了那个戴高帽子的,还想道谢,他对我咧嘴一笑,歪头示意我看前面。 我一转脸,数不清的弓弩箭簇,已经对着我冲过来了。 「还有同党……」 「给我一起消灭了!」 我抬起斩须刀,金色龙气炸起,直接把那些弓弩全部斩断,不光如此,这一下用足了力气,金气流泻溅出,「忽」的一声,对着面前划出去,面前那些石像生全部被掀翻,哗啦啦落到了后面,抬起头,才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深沟。 他们禁不住全直了眼:「真龙气……」 程星河已经背着哑巴兰拉着白藿香过来了,一看这个势头,立马说道:「你们还认识呢?瞎了你们的狗眼!有真龙气的,不是真龙,那谁是真龙?」 万大统领支撑着站起来,难以置信:「确实是像,可是……他绝对不是!」 话音未落,已经奔着我扑过来了。 哪怕在真龙穴浸淫了这么多年,他的能力,恐怕比外面的野神还要厉害,可他绝对抗不过斩须刀。 他手里的大刀被瞬间斩落,可他不甘心,一只手对着我天灵盖就下来了。 那个戴高帽子的自言自语来了一句:「死生已堪破,身世如遗忘。」 我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胳膊,忽然就想起来了什么。 万大统领浑然不觉,还要把手抽回来。 「万钟楼,」我盯着他:「你还记不记得,铁丸心肝?」 万大统领一听这一句,顿时就怔住了。 其他的石像生都没明白什么意思,还要一拥而上呢,而万大统领身上「哗啦」一声,他在颤。 万大统领一辈子英雄盖世,最大的愿望,就是虎父无犬子,有个儿子能来继承英雄血脉。 可夫人只生了七个女儿,大统领有了军功,求到了景朝国君那——不要别的封赏,就要儿子,而他从江仲离那求来,说他命里没子,除非真龙能护子。 景朝国君觉得有趣,就答应了下来。 果然,夫人再生产的时候,胎大不下,万大统领急的要命,就听见一个女儿说:「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笑着卡住了我娘的肚子,不让弟弟出来。」 这下把万大统领吓住了——可谁也没看见什么穿红衣服的女人。 而这个时候,景朝国君竟然来了,看着万大统领的脸色,问:「大统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臣下如同吞了铁丸,」万大统领带着哭腔,低声对国君说:「几乎坠掉心肝!」 「放心,我在,铁丸坠不下你的心肝。」 可也怪,这一瞬,屋里一阵啼哭的声音:「报喜,喜得麟儿!」 女儿拍手笑着说道:「一看见国君——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吓跑啦,说是什么,真龙……」 万大统领当时就跪下:「国君屈尊,给下臣护佑子嗣,下臣生生世世,也要报答国君大恩!」 这四个字,只有他和国君两个人知道。 贺兰昭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事情,翻身已经面无表情的搭上了弓。 我接着说道:「贺兰昭,你还记不记得,琉璃珠翠钗头凤?」 贺兰昭的五枚连珠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可一听我这话,顿时也跟泥塑木雕一样。 贺兰昭那一年,受了重伤,被一个贵族小姐给救了。 他喜欢上了那个小姐,想给小姐送个定情信物,可小姐什么也不缺,他当时豪言壮语,但凡天下的东西,他贺兰昭都能找到。 姑娘面露神往,说她见过宫里妃嫔祭天,一位妃子头上插着琉璃珠翠钗头凤,美丽绝伦,据说世上就只有一个。 贺兰昭一下犯了难,茶饭不思,深恨自己连对姑娘的诺言都兑现不了。 第360页 国君知道了,有一天,偷偷就把一个锦匣给他了:「磨破嘴皮子才求来的,搭上了不少封赏,别告诉别人,不然要说我偏心。」 贺兰昭当时就跪下了,他是个异族,又不善言辞,只知道跪和报恩:「臣下,无以为报,生生世世……」 「娶到了那个姑娘,」国君一笑:「就是对我的报答。」 后来——他们都在沙场上,为了国君,牺牲了自己的命,但跟他们说的一样,生生世世,要守护国君。 下一秒,万大统领啪的就跪下了:「罪臣不识龙颜,罪该万死!」 贺兰昭也是一样。 剩下的武官看到他们的表现,愣了一瞬,哗啦啦全跪下了。 老刁这才松了口气:「老臣一早就说,这才是真龙转世,他们就是不信!」 说着,一歪身子也跪下是个进见礼,嘴角是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得意。 我摆手让他们起来,转脸看向了那个戴高帽子的。 老刁也回过神了,给我使眼色,说这个怪人,就是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个。 跟之前老刁形容的一样,这个人一身破袍子,跟纸煳的似得,下摆跟着夜风,哗啦哗啦作响,头上那个高帽子更是高耸入云,不伦不类,这一身打扮,半夜出去能把人吓死。 「刚才,多谢你了。」我盯着他:「尊驾是谁?」 这个戴高帽子看上去五十来岁,抱着胳膊,脸被笼罩在高帽子的阴影下,微微一笑:「我姓安。」 安?我只认识一个姓这个姓氏的,安家勇。 不过,安家勇的家里,要是有这种角色,他也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程星河显然也是一脸狐疑,接着就问道:「你上这地方来干什么——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姓安的咧嘴一笑:「那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说重点呢,我是被人请来的。」 说着,食指拇指,做出了比心的姿势:「重金。」 好傢伙,给你程星河应该是挺有共同语言。 「谁请的你?」 他看向了巍峨的神路:「里头困着出不来的——以前叫十二天阶,可现在,剩下几个,我也不太清楚,七仙女,八仙过海?」 第1961章 官升三级 我一愣,十二天阶? 难不成,他是个打虎客?可现在打虎客里,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他的能耐,不会比公孙统他们差。 他打了个哈欠,盘腿坐下了,懒洋洋的说道:「我来的稍微有点早,所以一直在等着你,我是等的住,不知道那几个老帮菜是不是能等得住,你来了,很好,咱们一起进去。」 老刁防的就是他,低声说道:「臣下以为,这人来者不善。」 如果真是来者不善,刚才何必救我? 程星河倒是拉了我一下:「本来这一次洞仔没跟来,咱们就缺乏人手,来了个他人代付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之前没找其他帮手,其实也是因为这一趟危险,肯来帮我的,就是仗义,可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累对我仗义的人。 姓安的也冲着我笑:「你是不知道,现如今多少人盯着这个地方,带着我,你就阿弥陀佛吧。」 但是一听这话,我就皱起了眉头:「盯着这里的,还有谁?」 姓安的掰了掰手指头:「天师府的,九终山的,都盼着天下安宁,自然不希望穴出事儿,屠神使者那边呢,虽然现在正在整饬,看九重监眼里也不揉沙子,真龙穴真出了什么大事儿,那三界都是一哆嗦,他们也不会看着不管,啊,对了,你好像还有个很厉害的对头,这地方,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如数家珍,简直跟在报菜名一样,他对这些人熟悉到了这个地步?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姓安的一脸无辜:「我姓安……」 说着唉声嘆气了一声,好像挺劳动他似得,不情不愿的说道:「平安符的安,小名安大全。」 程星河就在一边捅我:「挺吉利的。」 安大全——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甚至这个名字,还有点随意,简直跟个化名一样。 「还有件事儿。」安大全盯着那个巍峨的日月院:「你们就这么三个人一条狗,是够呛能进去的。后头还有重活要干。」 金毛很不高兴的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老子才不是狗。 安大全显然是认的出来的,就是懒得认。 别说,这人还真挺特别的,既然也是为了十二天阶来的,有个伴儿也不是不行。 「听你这个意思,你对这地方很熟悉?」 安大全摆了摆手:「熟悉不敢当,略懂。」 说着,他指向了日月院:「那地方,就不容易去。三扇门,三个机关,一个弄不好,就天人永隔了,不信你们上去看看,一句有假,引雷来噼我。」 程星河一歪头:「哎,七星,叫你这些部属跟着你上去呗?他们熟悉机关,而且石头做的,什么也不怕。」 我摇摇头:「他们过不去。」 这些石像生的活动范围,只在神道两侧,是没法进去到宫殿区域的——一方面,等级森严,不能越矩,一方面,他们元身在这里,你要他们跟过去,除非你把那些石像生给搬过去。 一个石像生就比人大很多,谁能搬的了。 第361页 程星河十分失望,啧了一声。 安大全微微一笑,盯着我:「你跟传说之中,差不多。」 「传说?传说之中,我是什么样的?」 安大全犹豫了一下:「那就太多了,总而言之,是个传奇人物,千头万绪——我懒得说。」 好傢伙,你是懒到了什么程度了。 刁顺卿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我主——你,是怎么到了外头去的?那些假传圣旨的使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呢! 我大略把来意一说,那些石像生豁然就站起来了:「国君竟然遇上了这种反叛之事?」 「对改局之人,决不轻饶!」 这个真龙穴,是在景朝鼎盛时期建立的,石像生也是一早就雕刻好的,他们都没赶上那个盛世,在四相局生效之后,才跟按下开关一样,逐渐有了元灵,开始守护真龙穴,所以并不知道下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而上一次四相会潜入,是从后面走的后门,他们这些看守前门的,因为位置固定,确实也不知道山后头的事情。 除了江仲离和夏季常,也许已经没人能解释那个后门的事了。 万大统领豁然站起:「臣下没能尽责,罪该万死!」 我摇摇头:「你们为了我守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们了,做的都好——封赏你们,官升三级!」 一听这话,那些文武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别提多高兴了,他们生前作为近臣,已经享受了殊荣,这一下再官升三级,身上就开始浮现出了淡淡的紫气。 「谢国君隆恩!」 「起来吧。」 要是这一次,真龙穴的事情能解决,我想——放他们回家。 这一路以来,为了我,搭上几百年时光的,实在太多了。 对他们不起。 贺兰昭第一个站起来,忽然大踏步的往前走,到了我面前。 「无礼!」万大统领反应过来,厉声说道:「贺兰昭,你做什么?」 刁顺卿也护在了我面前,喝道:「退开!」 我却拉住了刁顺卿,到了贺兰昭前面:「有什么事?」 「国君回到真龙穴……」贺兰昭行事凌厉,却极为不善言辞,这会儿抬起头,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臣下,哪怕无法跟生前一样,再随国君鞍前马后,现今,就——就想陪国君一程!」 我的心勐然一动。 「臣下也愿随侍!」 「臣下也愿!」 那些剩下的石像生,一唿百应。 难怪景朝国君能创下这么大的基业——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对他一片真心。 程星河也嘆了口气:「你这个人缘,看来真是上辈子积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劳动你们了。」 身后是雷鸣一样的应答:「臣下殊荣!」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就从其中跑了出来,是个文官服色——啊,衣服上跟其他文官不一样,不是松鹤呈祥,而是北斗七星。 也就是,那个修道的「天师」。 他过去,蹲下吹了什么东西,哑巴兰一个喷嚏,冷不丁就醒过来了。 这一下他还挺茫然,一看见我回过神来:「哥,我睡着了?你们怎么没叫我?」 你没少睡。 白藿香一下也笑了。 我跟天师点头,可我注意到了,那个天师一直盯着安大全,眼神不大对劲儿。 我想问他,可他说不了话——当初吞金丹被毒死,他嗓子被烧灼哑了。 但他拉过了我的手,就在我手心上写了四个字。 我感觉出来,心里一沉。 那四个字是:「此人说谎。」 第1962章 门槛下面 那天师看着我,满眼的诚挚和担心。 我尽量面不改色:「为什么?」 他在我手心里继续划道:「身有邪……」 可刚划到了这里,我们忽然全都闻到了一阵极其难闻的气息。 那个味道难以形容,几乎能把人的眼泪给呛出来。 「又是他……」 刁顺卿指着安大全的方向就骂:「皇陵圣地,岂容你……大不敬!照着规矩,该五马分尸!」 「照着规矩?」安大全大大咧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照着规矩,一个死了的人,还不会回自己的坟呢!世道变了,很多规矩,也都变了。」 说着看了我们一眼:「怪不好意思,我岁数大了,肠胃不好。」 你这表情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转过脸,还想看那个天师呢,可没想到,他的手停在了我手心上,就松开了。 我一愣,再一看他的表情,茫然失措,像是忘了什么。 难不成,被那一个屁给熏的失忆了? 可人都死了,照理说五感还能那么敏锐吗? 还是,那个臭气,另有玄机?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安大全一眼,可安大全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只看着后头的巍峨神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再看天师,天师也只对我做出了一个「一路平安,等君归来」的手势。 赫然,是景朝的时候,对出征将士的祝福。 显然,他彻底忘了自己要表达什么了。 传说之中,黄大仙的屁能控制人心,我和程狗也被控制过,这个安大全,跟黄大仙有关? 第362页 邪气……我皱起了眉头,邪气在哪里? 「离着天亮不远了,」万大统领鞠躬引路:「国君,请。」 我踏上了那条上山的路。 身后,浩浩荡荡。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建立景朝,建立四相局,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您仁义无双,要拯救万民,」万大统领抢着说道:「臣下跟随您,也是因为您文治武功,英雄盖世……」 「你们知不知道,关于祟的事情?」 这一下,那些文武官员都愣了一下。 满眼都是忌讳,似乎,这个话题,不祥。 我看向了贺兰昭:你说。 贺兰昭语言组织能力都不行,更别说说谎了。 「臣下听说,世上祸乱,多数由祟起,那种东西,带来战乱,饥荒,灾祸,可那种东西,不是人能灭除的。」 比起说是具象的某种东西,听上去,更像是抽象的「流年不利」。 「百姓畏惧,不敢言此字,怕沾惹祸殃。」 连说都不敢说。 而景朝国君,要把这么抽象的东西给镇压了? 听上去,简直像是普通的小风水阵报家,大风水阵护国一样。 「江仲离说,唯独您有这个能力,让人间恢復盛世,」万大统领也跟着说道:「臣下也一直相信。」 可惜,那个盛世,到底是没撑住多长时间。 我盯着那个巍峨的神道,忽然觉得一阵空虚。 景朝国君倾尽一生,做出的这个「流芳百世」的大事,真的值得吗? 文武官员在后面随行,庄严肃穆,倒是极为壮观,只是,这种感觉,跟送葬差不多,说不出的让人心里不安。 从自己的棺材里逃出来,又要重新回去的,也许古往今来,就我这么一个。 不过,我知道,这条路,我迟早要走。 我得找到一切真相。 那些石像生被送到了日月院前面,万大统领盯着日月院,显然已经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抬起头就对我说:「臣下祈祷,国君平安归还——还有,这个院子里面,似乎压着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国君,多加小心。」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曾见过,不过,听到过那东西发出的吼叫,」万大统领答道:「声震山谷,天地几乎都为之一颤。」 程星河也回头看:「异兽?」 万大统领退下,贺兰昭也回到了队伍里,军令森严,排的整整齐齐,身后那些文武官,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我抬手摸了摸那个石雕狻猊的头,石雕狻猊低头领受之后,也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后面。 「恭送国君!」 这一声,振聋发聩。 我回过了头,这个时候,天色微白,太阳快出来了。 你们等了这么多年,我一定会好端端回来的。 面前一层薄薄的雾霭,雾霭散尽,第一缕晨光落下,那些人影消失,我们只看见漫长的神道上,左右两侧,是整整齐齐的石像轮廓,鳞次栉比,一路蔓延到了视线尽头。 哪怕被枯藤败叶缠裹的密不透风,依稀也能看出来,那庄严肃穆的轮廓。 一派苍凉。 程星河也跟着我往下看:「你这个国君当个的,也真挺值得。」 我转过脸看他,只见他搀着还有点迷煳的哑巴兰,身边带着白藿香,金毛也跟在了他脚底下,忽然有点想笑。 「你看我干什么?」程星河莫名其妙:「认识这么长时间,还能被我帅到?哎,我这无处安放的颜值。」 「我看你像是超生游击队的盲流。」 程星河脸一下绿了:「你说谁盲流?」 越过他,我看向了安大全。 青天白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懒汉模样。 刚才从神道往上走,他所在的位置,被石像生给遮挡住了,我这才看见,他胯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驴。 我一下愣住了:「这哪儿来的?」 安大全摸了摸驴屁股:「随身携带——我懒得走。」 这驴垂头丧气的,似乎跟主人一样,也不愿意走这么远的山路,可惜它没得选。 其余倒是很正常的样子,是个瘦骨嶙峋的灰白驴,四个蹄子,稳稳的踏在了台阶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他的衣服给人的感觉一样,像是纸煳的。 大白天,也森然的冒着凉气,让人瘆得慌。 程星河也盯着安大全:「说起来,你戴这么高的帽子干什么?」 「懒得洗头。」 这把程星河一下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白藿香也来了兴趣:「那你穿这种衣服,也是为了冬暖夏凉,不用换?」 安大全眯着眼睛笑了:「聪明。」 雾霭散开,脚下的半山,一片苍翠。 过了神道,真正的旅程就开始了。 我回头,看向了日月院。 真龙穴的建筑应该是分为四个部分——神道,宫殿,配殿,地宫。 越过配享香火的正殿,就能到了地宫入口了。 只是地宫入口,想也知道得有多少关卡。 万里长征,先踏出第一步吧。 日月院有三扇门,我看向了最中间的一扇。 中间一扇是最大的,不过周围肯定绕着风水锁。 第363页 所谓的风水锁,就跟一个风水阵的开关一样,不上锁,这地方随便进,孝子贤孙来拜祭也安全,一上了,那进来的人,就会被视为贼人,里面机关全部启动。 没记错的话,这地方的锁,在门槛下面。 我蹲在外面,熟练卸下一块小门槛板,伸手进去摸机关——天这么一亮,这地方虽然依然荒凉,却让人多了不少安全感。 安大全靠在驴身上,盯着我摆弄风水锁,程星河就问:「哎,十二天阶的家里人,给了你多少钱?」 安大全一乐:「商业机密——你跟着这位李北斗,又赚多少钱?」 程星河给他噎住了,想了想:「我不跟他谈钱,为爱发电。」 我看你为爱发癫。 摸到了。 这门槛下有一个精緻的机关,只要踏上了第一块地砖,机括触动,人就得掉下去。 只要拆开底下那个链条就行了。 我正要高兴呢,忽然觉出,伸进了门里的手湿了一下。 像是,里头有一条舌头,舔在了我手上。 「当心,」安大全在驴上,慢悠悠的说道:「据说有一种长舌饿鬼,专吃有灵气的肉。」 第1963章 四八燎炉 就跟他说话的同时,我倏然就觉出皮肤一阵发炸——那是面对煞气的本能反应。 下一秒我飞快的抽出手来,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里面似乎有一张利嘴,电钻一样的直接扎下,一头咬到了我的手刚才停留的位置上,手伸回来,上面沾满了新鲜的石屑。 白藿香立马抓住了我的手,仔细一看没伤,这才松了口气,蹲下也想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我一下就把她给拽回来了,难保那东西不会从里头给钻出来。 白藿香不死心,手利落的一抖,一把东西就进了那个洞,内里「滋」的响了一声,她捂住了我的口鼻——显然她扔进去的,对带灵气的来说,都是剧毒。 可里面传来了一阵「咔嚓」的响声,内里的活物,显然没受到任何影响。 白藿香皱起了眉头:「那可是百炉灵灰……」 是从一百个大庙里收集来的灰,加上了她在铁蟾仙那搞到的毒,要是单枪匹马的灵物靠近了,一准中招。 安大全嘆了口气:「这东西要是这么好对付,就没资格进这地方来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你知道这么清楚,那你赶紧给想想法子啊!」 安大全啧了一声:「主要是懒得想。」 「不是,你别干拿钱不办事,败坏行业名声,」程星河还想起来了:「哎,你之前给七星挡火的时候,不是能弄出来个护甲吗?再用用。」 安大全摇头:「太累。」 「这个懒得弄,那个嫌累,」程星河气的跳脚:「那他们花钱请你干什么来的?」 「我这不是也想着跟你们结伴,搭上你们这个顺风车,少费事儿吗?这可倒好,又得多干个导游的活儿。」安大全从灰白驴身上滑了下来,在三道门前敲打了敲打。 他用的,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法子,叫探灵指。 靠着手指头,就能探测出来,底下的空洞和机关——据说这以前是翻山客的高手才擅长的,就是为了盗墓。 可就跟翻山客借鑑风水术一样,也有风水师借鑑了翻山客的法子,来定底下的风水。 不长时间,他选定了一处地方,跟我点头:「你那斩须刀很好——噼开进去。」 我拔出了斩须刀,也看出来了——他选的位置,竟然是两道气息中间,这日月院,恐怕就这么一点空门,就让他给找到了! 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安大全的眼睛这么毒? 看好了位置,斩须刀金龙气炸起,那扇门直接噼开,巧妙的避开全部机关,出来了一个勉强能供人通过的洞! 我们几个倒是可以进去,金毛有点勉强,不过好歹它铜皮铁骨的,受点罪,也能勉强给塞进去。 只是,安大全的驴肯定是进不来了。 我们全进去了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回头看了安大全一眼。 只见安大全站在外头,一只手拍了拍那个驴,只听「扑」的一声,那驴竟然跟气球漏气一样,直接变成了一张薄纸! 而他施施然的把薄纸叠好,塞在了怀里,自己一头也钻进来了。 这好像——是玄术。 吃阴阳饭的看似都差不多,其实分门别类,领域极多,炼丹的,做机关的,摆风水阵的,斩妖除魔的,玄术就是以此为例,改变物体形状的法门,厌胜也擅长这一类,但多数是障眼法,我能看出来,他这种法子,天衣无缝,真就类似仙人了。 他到底是什么路子? 果不其然,回过神来,身边一声驴叫,那个灰白花的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站在了他身后,他爬着骑上去了。 程星河和白藿香也看见了,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星河看来我一眼:「这人是友还好……」 是啊,要是敌,防不胜防。 安大全浑然不觉,盯着里头的景物,跟来旅游似得:「嚯,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出来?」 一转脸,这是个极大的院落,两侧种着松柏,现如今,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而松柏之间,依稀露出了一些金色的痕迹。 第364页 是燎炉。 所谓的燎炉,也是给后人祭祀的时候用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起到了普通人家那种烧纸盆的作用。 这几个燎炉雕刻着数不清的金龙,而金龙缠绕在一起,又组成了龙头的样子——龙头怒目圆睁,张开大口,就是烧纸的地方。 而数量,应该是四个大的,八个略小的,取「四平八稳」之意。 对了,我们人是进来了,可刚才用舌头舔我手的东西呢? 转过脸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只看见,一面地板上,露出了一个新鲜的伤痕,赫然,是牙印子的形状。 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东西是吃冷酸灵长大的,牙口这么好?」 我起了警惕心,得防着那东西从什么地方窜出来。 金毛拱了我一下,意思是它断后,让我放心。 我拍了拍它的头,它可是顶了大用了。 而日月院里的这条路,也跟神路一样,是整个陵墓的中轴线,顺着这个神路,就能看见,远处那个巍峨的正殿了。 明黄飞檐,青灰宫墙,云雾绕在了檐角上,在山巅之上,俯瞰众生,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可视觉冲击力依然极大——几乎像是电影之中的天宫。 这就是——真龙穴! 那种大气磅礴,几百年时间过去,却没有荒芜倾颓,反而越发气势恢宏。 这个陵寝,硬生生,占了一整座山。 不愧是四相「抬」真龙。 程星河也看直了眼:「这就是正殿……」 江老爷子和齐老爷子他们去的,直接是地宫,想必,也没见到这种场景。 我不由自主就往前走了几步,可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指甲在挠什么。 这声音——是从燎炉里传出来的。 安大全的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小心,守着这地方的东西出来了,一钻,就是一个窟窿。」 离着我们最近的燎炉口,先探出来了一个头。 看清楚了那玩意儿的长相,我们全屏住了唿吸。 看上去,很像是鳝鱼——可这东西,两个头,满口尖牙,闪着森然寒光! 第1964章 黑白双头 程星河眼睛一立:「妈的,这什么路数,被放射性元素辐射过?」 他这表达能力可以,只有这么形容,对的上那玩意儿的长相。 这东西,我还真没见过。 而这东西的头也古怪——一个头是黑的,一个头灰白,不过都很狰狞。 「这是阴阳鳝,」安大全说道:「这东西是在阴河下头长出来的,专吃奈何桥下的怨气,一张嘴,金石可断。小哥,就看你的了。」 说着,自己一个翻身,就躺在了灰白驴上:「我先打个盹,打完了叫我。」 景朝国君是给上头充钱了吗,什么玩意儿都弄的到? 程星河气的要疯:「说是来蹭顺风车的,这货说到做到啊!」 话音未落,燎炉里那个阴阳鳝一头钻出来,黑色的那个头,裂开血盆大口,对着我们就咬——口水几乎要飈到了我们面前了。 斩须刀横起,直接削了过去,可白色的头也不是善茬,一张嘴,一个巨大的舌头探了出来,对着我的手腕子就缠! 这种湿黏湿黏的感觉,不就是之前舔上手背那个触觉吗? 而那个舌头,比吊死鬼还长,直接缠在了我手上。 这舌头往下一带,我的手粗几分就偏了,黑头抓住机会,奔着我脑袋上就咬。 程星河见事不好,凤凰毛抖出,把那个黑头往后一带,黑头咬了个空,阴冷如湿棉絮的气息往我脸上一扑,斩须刀已经出手,对着双头之间一削,直接纵向噼开,斩须刀的锋芒摧枯拉朽,啪的一声,那一身鳞片炸的到处都是。 而这只是一个,这个鳞片一炸,那种阴冷的气息勐然扩散,燎炉里勐然又钻出几个,全被我给噼开了。 「好!」程星河立马说道:「就这么办,把它们全给弄成龙舟茄子。」 这东西,一个燎炉里好几条!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还想抬手继续,忽然就发现,这个东西被打碎了之后,落在地上,好像活动的黑影,逐渐往外汇聚。 这什么情况? 我一下想起了金郡王那的黑东西了。 「这东西是阴气汇聚而成的,打不死。」安大全跟说梦话似得来了一句:「越打,越大。」 程星河皱起眉头:「什么叫越打越大,你唱rap呢?」 「你自己看。」我跟程星河一歪头,只见数不清的黑影子逐渐汇聚,逃窜到了另一个燎炉附近。 跟川流入海一样,不见了。 四平八稳——我脑壳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炸起来了。 果然,那些指甲抓挠的声音越来越多,简直跟交响合奏一样,每一个燎炉都有! 接着,一瞬间,那些大张的龙口之中,勐然窜出了大量的黑白脑袋,嚎叫唿啸,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简直跟半空之中坠下的流星雨一样,擦过身边,「啪」的一声,就在地上炸出一个深坑,石头粉末炸的到处都是。 哪怕越打越大,不打也不行。 程星河手一抖,凤凰毛出手,凤凰火闪耀,把那一片黑影卷上,直接燃烧殆尽。 第365页 但是那些破碎的黑影,重新汇聚到了地上。 哑巴兰立马把猎仙索抽出,拦住了另一边,当的一声,数不清的尖牙咬在了猎仙索上,死死挂了一串。 哑巴兰心疼猎仙索,想甩没甩开。 程星河还有心情乐:「别抖——晾上过秋,熏鱼干吃。」 你还打算在这过秋? 又有六七条奔着白藿香飞了过来,白藿香一抬手,好几个弹丸一样的东西飞出,直接把那些东西给穿透。 那些黑影淙淙汇聚,到了最后面一个燎炉底下。 那好像,是个最大的燎炉。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东西要是打不死,怎么过去? 「唿……」身后的灰白驴身上,已经传来了安大全的唿噜声,他是认准了我们短时间打不干净这些阴阳鳝,先睡上了! 程星河气的一凤凰毛就探过去了,要把他给打醒,可安大全一个转身,凤凰毛擦着他,就只隔着毫釐之间,就打偏了! 程星河那个狗脾气怎么会死心,又一凤凰毛下去,可安大全一个唿噜,胸腹收缩,凤凰毛偏偏又擦着他打偏了! 一次还能是巧合,次次一样,就不是了。 我拉住他:「与其打他,不如处理好咱们眼前的难题吧。」 哑巴兰也喊了一声:「那玩意儿,越来越大了……」 程星河一回头,就看见那些被打散的黑影子,往最大的燎炉那汇聚的越来越多,剩余的阴阳鳝追过来,对着我们还要咬,金毛跳起来就是两口,那几个阴阳鳝也全碎开了,跌在了地上,成了黑影子。 「跑跑跑!」 有两个法子,一个法子,就是趁着这些黑影子还没成气候,赶紧从这条神路上过去。 过了燎炉,前面是九孔阴阳桥,再过了九孔阴阳桥,就能到了正殿了。 我们一行人立刻对着前头跑。 那个灰白驴却一动不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程星河拉住了我:「算了吧,别多管闲事儿了,人家艺高人胆大,哪儿用的着咱们管。」 结果刚跑到了最大的燎炉附近,「啪」的一声,那东西不早不晚,就从燎炉张开的大口里钻出来了。 好大——简直跟一股子黑色的洪水一样! 「你们先走!」 斩须刀削过,对着那东西的脑袋就削了过去。 可那东西汇聚的多了,能耐也大了,飞快的往上一掠,就躲过了斩须刀。 而且,那个混沌的黑影,头部裂开,分成了两个——一个脑袋长出了满口的尖牙,对着我咬了下来,另一个脑袋歪过去,奔着程星河他们就追过去了。 这玩意儿能分出两个嘴,我没法子分出两个身来! 那第二个脑袋张开大口,就要咬住程星河他们,猎仙索和凤凰毛同时勒住了那个头的脖子,硬拖回去,可那个头力气极大,甩开了凤凰毛和猎仙索,一张大口奔着落单的白藿香就吞噬了下去。 金毛一头把白藿香拱开,「蓬」的一声,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就被钻出了一个深坑,爆起了一大片砖石瓦砾。 我说怎么安大全不跟呢——他就知道,这次过不去!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景朝国君也想不到,当年的四相抬真龙,根本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不过,我眼角余光看到,其他四平八稳燎炉里的小东西,已经全部汇集干净了,打也打不死,就只能用第二个法子了。 「程狗,给我帮帮忙!」我一边用斩须刀抵挡那个随时能撞过来的阳头,一边喊道:「我得借个东西来。」 用万行干坤。 而用万行干坤,必须得两只手。 「你要借什么?」 琼星八行十九格——是个桶。 第1965章 不摧之桶 程星河一皱眉,转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巨大阴阳鳝:「桶——你要把这个玩意儿装起来?妈耶,那得是多大一个桶?」 话音未落,那个巨大的黑头对着我就扑了下来。 金毛冲过来,一头咬住,可现在凝聚在一起的阴阳鳝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了,这一下,非但没再消散,反而甩头就要把金毛给弄下去。 我趁着这个机会,抓出了万行干坤。 万行干坤实在是个好用极了的东西,只是这东西用着十分费力,要是没有僚机帮忙,没把东西借来,就先中道崩殂了。 凝聚了气力,沖向了万行干坤。 小球勐然在掌心旋转了起来,我一门心思想着的,是个金桶。 模样,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不摧桶。 出来! 不过,不摧桶是个极为沉重的东西——我之前尝试着叫出来的,都是真元网之类的轻薄物件,别说,一催动起这个东西来,还真有点费劲。 这个时候,黑色的头已经甩下了金毛,张开了满口的锋锐牙齿,对着我就咬了下来,不过猎仙索随后赶上——硬是稳稳的套上了一颗牙,哑巴兰蛮力爆发,直接把那个头拽歪。 哑巴兰这么一腾开手,程星河那边的头从凤凰毛底下钻出来,趁机就要把舌头吐出来缠住我。 程星河反手凤凰毛就直接套在了那白头的舌头上,「滋」的一声,就在濡湿柔软的舌头上,烙出了一糰子白雾。 那东西痛极,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拽,程星河生怕松手了我会倒霉,所以死不松手,整个人跟萝蔔一样被凌空拽起,当时就吓的一声惨叫——他因为怕死,所以比一般人恐高。 第366页 「七星,你的桶呢?」他眼都睁不开了:「你倒是拿呀!」 催什么催,我比你还着急呢! 程星河的潜力全让怕死给激发出来了,身体一转,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和矫捷翻到了白头的头顶上,睁开眼睛一看离着地面几层楼高,又把眼睛给眯上了:「我上辈子是欠了你多少吊钱,搞这么个讨债鬼儿子……」 唿的一声,我前头那个黑头,也不甘示弱,「嘣」的一声,倒是有壮士断腕的觉悟,赫然就把一颗牙给捨弃,转脸对着我扑了过来。 坏了——那个不催桶,马上就要到了,我两只手万一松开,那就白忙活了! 可程狗拽住白头,哑巴兰松开的猎仙索还没来得及兜回去,金毛刚凑到了前头,一阵阴风对着我头顶就下来了。 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纤细的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起手一把针。 白藿香? 那一大把针直接楔入到了黑头的眼睛上,黑头一怔,吃痛就勐然翻滚了起来。 这一下,把本来挂在他头上的程星河也带的差点没翻下来:「正气水——你有异性没人性,我也是条命!」 「你懂个毛。」哑巴兰一边重新要套住那个脑袋,一边说道:「藿香姐自己的命都没顾上,顾得着你?」 这个时候,黑头反应过来,跟疯了一样,冲着白藿香就冲过来了。 坏了…… 「白藿香,躲开!」 可白藿香跟没听见一样,就站在我前面,一动不动——一丝害怕都没有,反而冷静的让人有点害怕! 唰的一声,斩须刀出手,金龙气对着那个头就噼了下去,那个黑头飞快闪避开,但还是被我噼开了一大排的牙。 白藿香一回头,这才惊喜了起来:「拿到了?」 拿到了,就在最后一瞬,那个金色的桶到了我手里。 那个头还要往下扎呢,我大声说道:「程狗,把凤凰毛弄来!」 刚才黑色的头吃痛,白色的头也狂乱摇摆,程星河呆在上头跟坐海盗船一样,已经给甩下去了,幸亏附近的松柏都极高极茂,突突突坠断了几排枝干之后,跌到了树下,除了蹭了一身老苔藓,倒是没什么大事儿,正扶着腰跟个孕妇似得站了起来。 一听我要凤凰毛他也愣了一下:「要这个干什么?」 「给我就行了!」 程星河一甩手,凤凰毛划出了一道极为绚丽的图案,金毛倏然蹿起,叼住就送到了我手上。 我一把抓住,攥紧了一端:「你们几个躲开!」 「哥,我给你帮忙!」 「你要帮忙,把白头的控制住就行了。」 白头的没牙,靠着长舌头吃气,比黑头的相对好对付点。 哑巴兰领命,翻身就要要蠢蠢欲动凑过来的白头的拽住。 黑头的还要对着我吞呢,我把白藿香推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站在那东西面前。 那东西一看我「放弃抵抗」,虽然疑惑,但耐不住想吃我的肉,一头就扎下来了,大片白牙露出,后头是个深不可测的咽喉。 「七星!」程星河看清楚了,大吃一惊:「你疯了,捨身餵鹰?」 我没答话,就在那个头要吞下我的最后一瞬间,我手腕子一抬,就把斩须刀「咻」的一声,破空而入! 黑头速度反应本来都极快,但是这一下,因为离着我实在是太近了,根本回家没法闪开,眼瞅着斩须刀入腹,大吃一惊。 程星河看清楚了,更是气的拍大腿:「你个造孽的儿子——暴殄天物,你不要了给我啊!」 可我一抬手,他才看见——原来我把凤凰毛的一端,跟斩须刀束缚上了,现如今,手里像是抓这个风筝线。 但是,这还不算完。 就在那黑头想要把斩须刀呕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凤凰毛绷直,一只手拿住不摧桶,熟练的卸下底板,把不摧桶弄成了烟囱一样的中空圆柱,顺着凤凰毛,对着那东西的嘴就推过去了。 这一下,不摧桶勐然扩大,直接套在了黑头的大嘴上,仿佛给它的嘴,戴上了一个罩子。 黑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动不了了,疯狂的就想把斩须刀给吐出来,可斩须刀跟不摧桶里应外合,把它的嘴封住,结结实实,它就跟疯了一样四处摇摆,也没能把不摧桶和斩须刀两件套给吐出来。 白头见状,还想搭救黑头,可哑巴兰一看这个场景,士气大涨,「嗨呀」一声,蛮力爆发,直接拽住了那个白头的舌头,把白头生生拽到了地上! 程星河扶着腰蹒跚的跑过来:「你从哪儿想的这个法子——给他戴上个嚼子?」 老头儿告诉过我,旧时代的偷鸡贼,就是这个干的——饵料拴线上,外头一套,鸡喊都喊不出来,就让偷鸡贼给拉走了。 程星河嘆为观止:「你这天分,不去偷猎可惜了。」 那个黑头一开始大怒,还来回挣扎呢,可斩须刀的煞气在它体内冲撞,它根本就受不了,虽然疯狂的扫平了一大片百年松柏和燎炉,但很快就耗尽力气,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不动了。 我蹲下喘气,身体晃了一下。 别说,可能又是用真龙气过勐了。 接着就伸手,想把斩须刀给取出来,这个时候,身后一阵踢踢踏踏的驴蹄子声响了起来,是安大全施施然的从后面过来了,瞅着我,来了兴趣:「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用这种头脑,斗败了谢长生?」 第367页 他连谢长生都知道。 我一笑:「不算——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安大全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眯着眼睛就笑了,看向了前面的九孔阴阳桥:「抓住了这个玩意儿,过桥就方便多了。」 说着,自己就先往前走。 程星河很不高兴:「这就是个蹭路的……」 我盯着阴阳鳝:「想让我松开你吗?」 阴阳鳝觉出来了,狂乱的点头,那个白头也不堪哑巴兰的折磨,跟着一起点头。 「那你们就得听我的话。」 第1966章 阴阳之桥 那个阴阳鳝愣了一瞬——这东西是吃阴魂长大的,当然懂人的意思,可没明白,我要它们干什么。 「这一阵我要进后头的宫殿。」我对着正殿一歪下巴:「你们给我帮忙。」 这阴阳鳝顺着我的视线,看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双眼睛,不,两个头的两双眼睛里,顿时就露出了说不出的恐惧,狂乱的就要摇头,可这么一摇头,斩须刀在它体内冲撞,凤凰毛在它嘴边燃烧,搞得它更痛苦了,白头盯着黑头,满眼的关切,忽然转向了我,就弯下了自己的头。 意思是,为了不让黑头受罪,它乐意答应。 那个义气凛然的样子,别说,还真让人动容。 黑头转脸看着白头,一下气馁,但是受不了斩须刀带来的剧痛,还是低下头,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默认了。 我一乐,这一趟旅程本来就缺人手,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程星河一愣:「你还要搞两个宠物?你没事吧,这玩意儿能帮上你什么忙,搞不好,还要反水。」 「放心吧。」 我伸手拆开了不摧桶,拿出凤凰毛和斩须刀,那个巨大的黑头,已经奄奄一息了,嘴边是锐伤和焦黑。 看着我和斩须刀凤凰毛的眼睛,满是恐惧。 这东西天生畏惧强者,被我打败了一次,就不敢反抗了——吃了阴魂,也会被阴魂的劣根性感染,欺软怕硬。 金毛也歪头看了我一眼,起了戒心,耀武扬威就在我面前嗷呜了两声,像是驯化新人,宣誓主权,表示自己才是头号宠臣,叫这阴阳鳝趁早死了跟自己争宠的心 阴阳鳝也见识到了金毛的厉害,垂下头表示不敢造次。 接着黑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很不高兴的撞到了白头的脑袋上,意思是叱骂它为什么擅自主张给我来当奴隶。 白头大感委屈,认定自己是为了救黑头才一起受罪,还赖它? 也不甘示弱,开始双头互啄。 我回头瞪了它们一眼,它们怕我,缩着脖子也就不敢动了,不过看着对方的视线,还是火花带闪电的。 我们要走,可白藿香摸到了阴阳鳝嘴边一个东西,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我也看,就发现那东西带着很强大的仙灵气。 是一种粉末,很像是女人美容用的珍珠粉。 白藿香捏了一点,仔细一看,眼神就变了:「这是爆灵珠。」 爆灵珠——我听过这个名字,以前水妃神的哥哥就吃过这种东西,我记得,这东西能勐然让灵物的灵气,在短时间之内暴涨好几倍,但是后遗症也是很严重的。 这东西成精了,还知道吃这个? 我回头就看向了互相死盯的黑白头:「景朝国君给你们留下的?」 可黑白头反应过来看着那些粉末,全都流露出了很茫然的表情——好像,它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 奇怪,那这是哪里来的? 白藿香盯着骑着灰白驴的,安大全的背影。 在这里,安大全是唯一的外人。 可无凭无据,肯定没法断定——要是他做的,就很矛盾了,他要是想害我,为什么之前又在焦圈附近救我? 不过我心里也清楚,这安大全心里,藏着某种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儿。 多个心眼儿多年寿,防备着点吧。 我们就跟在了他后面继续往前走,程星河扶着腰,走路的姿势跟鸭子一样:「我他娘以后也能吹牛逼说自己是龙骑士了……」 骑你大爷,这是鳝。 「哎,哥,」哑巴兰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说,那个江仲离,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照着无极尸的说法,江仲离一直在真龙穴里,陪着景朝国君,直到他变成了怪物。 而且,后来江老爷子他们进入到了真龙穴里,也没看清楚地宫的全貌。 「要是……」程星河抿了抿嘴:「要是江仲离,现在还在真龙穴里呢?」 哑巴兰立马说道:「那——四相会的天阶,就是被他动了手脚,才都倒了霉?」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不过,他要是几百年守在这里,他到底图个什么? 四相局改局真的跟他有关,他怕是要遭天谴。 不论如何,进去看看再说。 前面是个九孔阴阳桥,也是神路的一部分,安大全早等在桥头了。 程星河很不待见他:「你怎么不走,等雷噼呢?」 「懒得过。」安大全回头,看向了阴阳鳝跟上了我们,一乐:「你天生就这个能耐——什么东西,都能对你尽忠。」 「天生?」我盯着他:「咱们,不是今天才见面吗?」 安大全的脖子一梗,转脸看向了那片水,答非所问:「哎,这片水可不好过,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 第368页 东西? 这神道之中,必定有水系——靠山绕水,龙穴标配。 而这一片水,蜿蜒如玉带,看上去非常漂亮。 水面上还有一些夏天的残荷,别有韵致。 不过,阴阳鳝到了这里,似乎也有几分畏缩——它们一开始,其实就不愿意上这里来。 金毛自告奋勇就上了桥去探路——这桥是个九孔桥,两侧的石头护栏上,雕满了惟妙惟肖的龙。 一边走,我就一边若无其事的问安大全:「先生好像懂得不少玄术,刚才变纸为驴,出神入化。」 安大全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几分自得:「雕虫小技,入不得眼。」 「我想也是。」我答道:「这东西,我们厌胜门好几个法门,变的都比你利索,我还看见过,能变化出龙凤的玄术,熠熠辉煌,嘆为观止。」 安大全咕噜一下,就从驴上坐了起来,眼睛一亮:「你说,还有其他的玄术,跟我的一样?你说,是什么玄术,哪一门,哪一派的?」 我心里暗笑,探听线索,就从投其所好这里,最不着痕迹——显然,他热衷学术法,是个术法疯子。 只要搞清楚了他的玄术是哪个派系的,立刻就能猜出,他是哪里的人。 我歪着头:「我想想,似乎有个叫麒麟皇什么的……」 「麒麟皇钟?」安大全的身体越挺越直,眼神也越来越迫切:「那是上古的方术大师——你有他的符贴?给我看看成不成?」 上钩了,我刚要回答,可这个时候,阴阳鳝忽然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这地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一瞬,我们忽然就听见,一阵幽暗的歌声,不知道从哪里掠过。 极为清幽,可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只显得诡异。 我听出来了——我和程星河同时看向了水面。 是水底下传来的。 「唷,那玩意儿出来了……」安大全喃喃说道。 第1967章 水中游女 水下一个黑影,漂浮而去。 有阴气。 而且,刚才那个歌声,也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虽然听不懂里面的意思,但是旋律很耳熟——好像是白老爷子麒麟宅的春雨,唱过的歌声。 渔女等候心上人的那个。 可也不知道哪里,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这一瞬,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下去看看。 景朝国君建立这里的时候,跟潇湘处于什么关系? 这地方的东西,既然会唱东海的曲子,是不是知道潇湘和河洛的秘密? 那是一种急不可耐的冲动,似乎一秒都不想等! 我一只手抓住了栏杆上的龙头,就想下去,忽然眼角余光,就看见哑巴兰歪过身子,竟然比我还急,就想跳下去。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这货干什么?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没等我想清楚,就在哑巴兰的身体撑住栏杆,要一跃而下的时候,我一把揪住了他,直接把他给拽了回来。 哑巴兰迷迷瞪瞪的望着我,忽然凛然说道:「哥,别拦着我,我要救那几个小姑娘!」 我还没骂出声来,就听见身后又是一个声音,窸窸窣窣,也要下桥。 一回头,果不其然,程狗眼里冒着光,就要往下跳。 这货不是最怕死吗?这是发了什么癫? 白藿香反应也很快,两只手就拽住了程星河:「你疯了?」 「正气水,你别挡我财路……哎呦!」 程狗还要挣扎,可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白藿香力气不够,索性发了狠,直接把他胳膊的腿的穴位给打了,他浑身抽筋,也从栏杆上跌落了下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底下的声音,不对劲儿。 不是连我,听了之后,都有跳下去的冲动吗? 安大全一乐:「有游女在底下,还真没那么好过去——你们运气不错,可以见见这个世面,一般地方,可听不着。」 游女,底下那些发出声音的黑影,叫这个名字? 别说,那种一闪而逝的黑影,还真挺像是女人在水下游来游去,长髮漂浮到了水面上来。 果然,一问之下,哑巴兰说是觉出水底下有漂亮姑娘溺水,梨花带雨的跟他求救,程狗看见水下翻着金沙,命都不要,也得下去抓一把。 我看向了白藿香:「你没听见什么?」 她似乎是唯一没中招的人。 她摇摇头,不过面红耳赤,视线不肯跟我对上,八成没说实话。 「嗷呜!」 金毛戒备的对着水面就吼了一声,只见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逐渐汇集出了一团一团的阴影。 那些身影浮上来了。 而那种奇异的歌声,也一瞬间就清晰了许多。 那声音不对——似乎挑起你心里最大的渴望,让你下到水里来! 只能赶紧走了。 「赶紧把耳朵堵上!」 我拽住了他们,就往前走,可那个声音之下,不管怎么去堵耳朵,都觉得那声音无孔不入。 身后的阴阳鳝也带着人的习性和人的欲望,探头窥伺了下去。 我一寻思,对了,这阴阳鳝是阴气组成的,又死不了,立马指着水下:「你们下去,把这些东西赶开!」 那两个头互相看了一眼,身体往下一坠,啪的一声,就下了水。 第369页 阴阳鳝不是爱吃有灵气的肉吗,当了员工就不亏待它们,先请它们吃吃员工餐。 那个巨大的声音盖住了魔音穿脑,哑巴兰清醒过来,眨巴了眨巴大眼睛:「我哥就是我哥,拿真龙穴的怪物对付真龙穴的怪物!」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程星河一乐:「别忘了,这地方就是他自己立的,现如今自己破,老自相残杀了。」 我说你们也别废话了,赶紧走。 这条九孔阴阳桥不算短。 可一转脸,只见安大全又施施然的在灰白驴上打起了盹。 程星河也看见了,顿时就毛了:「怎么个意思,这货是说,咱们跟刚才一样,暂时还是过不去?」 「他躺他的,咱们走咱们的。」我答道:「抓紧时间。」 说着,带着他们就一路往前走。 可下一秒,桥下「啪」的就是一声巨响。 只见阴阳鳝一下了水,巨大的身体赫然就炸成了数不清的小块,在水里拼命的逃窜了起来。 那个身体——刚才斩须刀都没噼上,水底下那些东西,能耐这么大,能把阴阳鳝给重新肢解了? 不光如此,那些重归细小的阴阳鳝也在水面上拼命的逃窜了起来,刚才那个辐射怪物一样的劲头烟消云散,赫然跟一帮蝌蚪差不多。 我们一低头,就看见了,黑沉沉的水里,倏然探出了藕白的纤细手臂,对着那些小阴阳鳝就抓了过去! 不少小阴阳鳝被直接拖入水中,就此消失。 我心头一沉——阴阳鳝都得落这么个下场,要是人下去,那不是当场就得粉碎了? 也对,这地方,厉害的肯定在后面,必然是一个关口比一个关口难闯。 转脸看向了安大全,他早就能猜出来?这货到底什么来路,简直是这里的晴雨表啊。 「跑起来!」 我带着他们,就奔着神路对面跑。 「啪」的一声,身下犹如过去了一条快艇,勐然掠起了巨大的水花,全溅在了我们身上,那种怪异的歌声,直接从水底升起,清晰的响在了我们耳畔! 一听到了那个声音,简直跟晕车差不多,头晕脑胀,身体几乎都失去了控制能力,好像水下有一个巨大的磁石,要把人给吸下去一样! 白藿香立马把几个东西塞给了我们:「搁在耳朵里!」 这东西带着一股子松香气息,黏煳煳半透明,好像浆煳一样,不过也没得选了,我们全把耳朵塞上了。 果然,这一瞬间,世界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全消失了,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我刚要松一口气,不过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子不安。 五感之中,忽然丢失一个听觉,极为别扭——很难再用观云听雷法辨别东西在周围的位置了。 我正要回头看一眼,忽然身体就在静音的状态下,直接被扑倒,下一秒,一股子厉风毫无徵兆的在我头上擦过,是一只芊芊素手——但是指甲三寸长,锋锐有钩,带着寒光! 是金毛把我给扑下的,一回头,程星河和哑巴兰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 好几个爪子,无知无觉,就攀爬到了栏杆上,伸手要把他们给抓下去,可他们因为耳朵里塞了抵御歌声的耳塞,对身后浑然不觉,眼见着那些尖爪,就要勾住他们,拖下去! 好在最后一秒,两个人互相发现了彼此身后的怪东西,猎仙索和凤凰毛同时对着对方扑过去,好几个长爪子被打下去,勐地落回到了水里。 我立刻抓住了身边的白藿香,护在了身后,叫金毛挡在白藿香后面,反手斩须刀抽出,对着另外几个攀援上来的爪子就削了下去。 几个精緻的龙头直接被我削断,爪子坠了下去,程星河盯着被我砍坏了的龙头,指着我破口大骂,大概意思是这东西肯定值钱,让我弄坏了暴殄天物,我也没搭理他。 这一瞬,白藿香反抓住了我,示意我看前面。 我顺着白藿香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数不清的爪子顺着栏杆,已经爬上了桥面,跟一团一团的雪一样,堆叠在了桥上,阻断了我们的去路。 那些东西暴露在了惨白的阳光下,才看清楚这东西的全貌。 但是看清楚了,才发现,这个东西的长相,怪异之极,让人浑然炸鸡皮疙瘩。 第1968章 出水则裂 果然像是一个个女人,其实美艷女人的形象我们见过不少,比如山魅,水夜叉,打扇神女之类,都是这种造型,迷惑人心。 而这一种,确实是有女人的曲线和大概造型——肤色惨白,满头滴水的漆黑长髮,挡住了脸,看不大清楚长相,可这东西的身体,不像是活物的皮肤,软趴趴,半透明,质感活像是鼻涕。 但是从半透明的皮肤下,就能隐隐看到底下的骨头,惨白坚硬,带着极强的煞气。 不光是来路,一回头,去路也有数不清的游女,攀爬到了后面,跟物种入侵似得,一片泛滥。 下一秒,那些游女张开了大嘴,估计是发出了巨大的嚎叫,对着我们就扑了上来。 我一斩须刀噼开四五个,「啪」的一声,果冻胶质的东西,瞬间就溅了过来,电光石火之间,我忽然想起了刚才安大全用出来的那种「水晶碗」,福至心灵,也尝试着凝聚金龙气护在我们面前,别说——金龙气逼出,还真的成了形! 第370页 还没高兴,就觉出照猫画虎,终究不得法门,别说水晶碗了,也就是像是个保鲜膜。 而且,一片胶质落下来,直接打破,毛都挡不住。 一股子水腥气就溅到了我们面前,那是阴气的味道,极为难闻。 眼见着这东西极多,保不齐还没打完,就被拖下去了。 但是,眼角余光倒是看到,安大全跟他的驴就在桥上,唿噜震天响。可周遭一尺见方,是空白的——好像有个透明屏障一样,那些游女就在他身边穿行,却没有一个越过雷池的。 程星河也看见了,指着大骂,口型变得太快没看清,大致意思是说这傢伙摆明见死不救,丧尽天良。 哑巴兰捏住鼻子喊了两声,估计是说也许他放了臭屁,那些游女不敢过去。 要对付这玩意儿,必须得搞清楚这是什么。 游女,游女……这东西实在太稀奇了,厌胜册上都没有记载,不过,真龙骨说不定知道,给我想起来! 这一瞬间,脑子里忽然就产生了一个记忆。 我和一个女人在下棋。 「哎,落子无悔!」 「我偏要后悔!」 是个娇蛮任性的声音。 一只素手上了棋盘,直接把黑白子全部撩乱。 「下棋没意思,我唱歌给你听。」 这声音娇媚动人,跟我极为亲近。 「何歌?」 「是从东海的游女那里学来的——唱了,能迷人心。」 「游女又是何物?」 「一种心被夺走的可怜灵物,所以,每次见了人,都想把别人的心,拿到了自己手里去,便唱歌把人引下去,你若是想看,我送你几条。」 「心?」 「这有什么稀奇,我的心,不也被你夺了去了。」 这个女人,不是潇湘,潇湘绝对没有那么娇媚蛊惑的声音。 可她跟我极为亲密…… 河洛? 手脖颈子一凉,有人抓了我一下,白藿香。 我这才反应过来,屏息凝神回想记忆的时候,自己发了呆,那些游女对着我们就翻滚了过来。 我立马横起斩须刀又掀翻了一片,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那个娇媚的声音是说过一句:「可弄到了游女,莫要让她们离水时间太长。」 跟水猴子一样。 果然,仔细一看,就看到一些游女的皮肤上,水分一旦滑落,那种光滑的胶质皮肤,就开始迅速的出现细小裂纹。 她们一旦意识到了,就开始重新跌入水中。 但总有湿润的,新的游女出现,接替受不了干燥的。 既然这样……我回头就看向了程星河,打手势就让他赶紧把凤凰毛上的火燎起来。 程星河跟我向来是心有灵犀,一听我的意思,立马抬手,凤凰毛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个绚丽的火圈,直接炸在了半空。 那些凑近他们的游女见状,果然畏缩起了身体,拼命的开始往后退。 这一下,程星河就扫出了一个空地,立马跑过来跟我们汇合——只要有凤凰毛能驱逐这些东西,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可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游女攀爬上来了。 这个游女跟刚才的不大一样,身上发灰,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似得。 个头似乎也比那些胶质的游女要大一点。 那些胶质游女见状,顿时跟有了主心骨一样,立马就士气大振,举起了锋锐的爪子,像是在振臂高唿。 程星河给我比划——这玩意儿也讲时尚,还搞了件衣服穿。 说着,抬手就想把那个发灰的游女给打下去。 可谁知道,凤凰毛虽然缠绕在了发灰游女身上,可却没跟刚才一样那么管用。 那一层灰色,似乎能阻隔火。 烧不透! 而那个发灰的游女,抬起爪子,反拉住了凤凰毛,直接往下一拽——程星河一个踉跄,跟个出了泥的萝蔔一样,双脚就离了地! 哑巴兰力气大,立马就把他给拽回了,凤凰毛嘣的一下,被牵引的笔直。 我们都很意外,这发灰的,还是其中的升级版? 而发灰的那个一牵制住了凤凰毛,其余的普通游女,对着我们铺天盖地就压了下来! 程星河和哑巴兰回头就看着我,意思是出来了这么个棘手的玩意儿,要怎么弄? 不算棘手,这东西出来的倒是好。 刚才那个功夫,我已经看清楚了,这东西身上的那一层灰绿色,分明带着一些文字,是人的东西。 不是它自己身上长出来的。 我一歪头,就让哑巴兰给我帮忙,挡住那些游女,哑巴兰的猎仙索嗖的一声弹出,就阻隔了一片——手头虽然利索,不过他清秀的脸上,满是纠结痛苦之色。 他一直自我标榜是个绅士,对女性朋友下不去这个手。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生怕他掉链子,抬手一把针撒出去,好几个腾空跃起,要对着我们抓过来的游女关节一下全不能动了,跟香蕉皮似得跌在了地上。 而我趁着这个功夫,冲到了那个青色游女身边,利落的抬起斩须刀,反手对着她的头就削了下去。 第1969章 玄黄之令 那游女反应也很快,立马松开了凤凰毛,一手撑地,矫捷翻身要躲避斩须刀的锋芒,可我一脚上去,她身体凌空一个翻滚,就要躲开。 第371页 可她到底没有我快,就差着个毫釐——就躲过去了。 这一下,斩须刀直接削断了那一层青色,那游女的身体滚出来,也是胶质的皮肤,接触到了皮肤,立刻就开始开裂。 她感觉出来,翻身就要从栏杆边翻回到了水里,可我追过去,拽住了她的后脖颈子,她的脖子勐然一缩,我抓了满手胶,顿时滑了手,可一个身影冲过来,对着那游女的脖子就咬了下来。 游女大吃一惊,往后一退,我直接抓住了她的颈骨,狠狠往前一掼,「咔」的一声,这游女的大脑袋落地,直接把桥面的石板砸出了一个坑,估计得有一声巨响。 我转过脸,就看向了其余的游女。 其余的游女,全部呆若木鸡。 程星河环视了一遭,就推了哑巴兰一下,让哑巴兰把耳塞摘下来看看这些东西还唱不唱。 哑巴兰也没反应过来他自己怎么不摘,掏出了耳塞,面露惊喜之色,对着我像是大声说了句什么,看口型看出来——这些东西不哼哼了。 我摘下了耳塞,果然,那些游女紧张的盯着我脚底下这个,都不敢出气。 程星河一看我们俩都摘了,这才捨得把自己的耳塞也拿了下来,一脚先踹翻了一个挠过他的:「你还抓啊!」 接着看我:「七星,你怎么知道制服了那个玩意儿管用?」 简单,一旦是这种「群体作战」,那就很容易群龙无首,乱糟糟一片,可我刚才就观察出来了,这些游女从唱歌到上桥,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必定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这种「团伙作案」,那就简单了,擒贼先擒王,把它们的老大给揪住,剩下的这些就不足为患了。 而刚才那个灰色游女一出现,我就觉出它必然是个头——那个灰色的东西显然是个宝物,你上哪儿去看,最好的装备不是给领头羊的? 我脚底下那个游女的身体,开始迅速开裂,一开始那种细小的纹路,跟头髮丝差不多,现在,已经裂成了指头这种程度了。 再不给让它水,估计很快就全部风干,成了一堆飞灰。 撩开了那满头乱髮,露出了一张脸——这脸果然也跟山魅一流的差远了,瘦骨子三角脸,眉毛半秃,一张大嘴,搁在岸上也是个寡妇相,主终身孤独。 尤其那双眼睛,跟俩茶碟贴在脸上似得,大而无神。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哑巴兰一下:「还怜香惜玉不?」 哑巴兰瞪了他一眼,在他看来,女的就是女的,不是迫不得已,总得手下留情。 此刻,那个大游女盯着我,遍身干涸,就剩下眼睛还是湿润的,像是要哭。 我就拿出水壶,在大游女的脑袋上浇了一些水,大游女顿时就精神了起来,我盯着她:「能说话吗?」 大游女浑身一颤。 看来是能。 「你身上那个青灰色的东西不大对劲儿,」我接着问道:「是谁给你的?」 大游女歪头,看意思不肯说,看着我的的眼神顿时就燃起了怒火,歪头还想咬我,被我又来了一脚,不动弹了。 我接着就看水底下:「你这同伴不少啊,你不说,我抓住全烧死——在这住了几百年了,不想死吧?」 这可是真龙穴,哪怕石狮子都能有了灵,更别说这些本来就类似于人的灵物了。 果然,一听这个威胁,那个大游女看向了周围的游女。 我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会意,立刻摆出了一副双花红棍打手的模样,兇狠的抓住了一个游女的头髮,往下一拽,那个游女张嘴还要惨叫,我往大游女身上一踩,意思是出声就踩爆她的头。 这下,那个也不敢吱声,直接被程星河揪了过来,就要撞地板上。 一个嘶哑湿黏的声音立刻从地上响了起来:「别伤我孙女——那个青衣,是黄门监给老身的!」 我跟程星河偷偷一挤眼,管用。 好些恶人对我用过这一招——遇上了倒霉事儿,总不能白白倒霉,也得学到点什么东西才是。 黄门监——那不就是太监? 厌胜就有一种术法,把纸人夹在门缝里,谁一动了门,那个纸人立刻就会飞回去报信儿,就是黄门监骑马的造型。 不过,这地方还能有黄门监?啊,对了,肯定跟之前那些石像生们说的一样,是什么使者,让他们来对付我这个「假龙」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要来一个长金麟的,仗着跟国君长得相似,要假冒国君,来这里闹事儿,让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拦住?」 大游女眼神一凝:「你怎么知道——原来你做贼心虚!」 「那个黄门监什么模样,还说过什么没有?」 大游女摇摇头,冷冷的说道:「无可奉告。」 哟,还挺忠诚。 这会儿,程星河已经把那个灰色的东西给捡起来了。 对着阳光,能分辨出来上面写的字。 那些字,不是汉字。 是一种更高级的符文。 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暂时想不起来,不认识。 我转头就看向了安大全:「你刚才是不是问,麒麟皇什么东西的符帖?」 「麒麟黄钟!」 安大全立马就从灰白驴上弹了起来,满眼热切:「在你手上没有?」 「你告诉我,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我答道:「我就考虑考虑。」 第372页 安大全看清楚了符文,眼神一变,露出了几分忌惮,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权衡利弊,到底是没抵的住对符帖的贪馋,这才答道:「这个——是天上的字,是鴖鸟裘三个字。」 鴖鸟我听说过,这东西的羽毛能防火。 不过,天上? 这次在真龙穴添乱的,跟上头有关系? 「那人上哪儿去了?」 「自然是回到正殿了。」大游女冷冷的说道:「他可是有玄黄令的!」 说起了「玄黄令」,这大游女眼里竟然有了几分憧憬和嚮往。 程星河来了兴趣:「那是干什么的?」 我却忽然想起来了——玄黄令,是能自由出入禁地的。 有了那东西,就等于有了自由。 这些游女,显然也想要自由,这里再好,估计思念的,也还是东海。 我接着问道:「到底是谁把你们弄到了这里来的?」 「自然是水神娘娘了。」大游女吸了口气,似乎因为离水时间太长,开始衰竭了:「水神娘娘,功德盖世……」 「河洛?」 游女瞪大眼睛:「你敢直唿水神娘娘的姓名,大逆不道!」 可她已经挣扎不动了。 那个跟我下棋的,果然是河洛。 我又浇下了一些水,才把它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再问问你,」我接着说道:「景朝国君下葬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怪事没有?」 可这个时候,大游女跟感觉到了什么似得,没回答我,却转头盯着神道:「又有人闯进来了……」 第1970章 旧地重游 我立马站起来奔着后面看了过去。 可后面只能看见风声潇潇,吹动层层松涛,眼下一片苍茫,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人过来了。 程星河奔着那个大游女就是一脚:「你他娘不会是晃点我们吧?别拿我们当傻小子。」 不像。 大游女咧嘴一笑,阴森森的:「来的是厉害角色,你们不是对手……」 安大全在后面嘆了口气,孜孜不倦的追问:「那个麒麟皇钟……」 我假装没听见,蹲下就看着大游女:「那也得是他们过来之后的事儿,现在,你把刚才的问题说清楚了。」 我一边讲,歪头就盯着那些小游女。 这个大游女,看上去没有什么伴侣,但是有些灵物有一种本事——跟女娲捏泥人一样,能从自己身上取下灵根,重塑新的小灵物,也就是说,可以无性繁殖自己的后代。 大游女一副孤寡相,估计这里的小游女,都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么多年繁殖了这么多,必定是不忍心让任何一个丧命的。 家族,会给人很大的力量,可有时候,也是致命的弱点。 果然,大游女见了我的那个眼神,浑身颤抖了起来,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怪事,倒是有一件。」 「怎么说?」 「龙棺是响的。」 一听这话,我的心倏然就紧了一下。 它算是这里的老居民,建造之中就被送过来了,后来工程一直在进行,可突然有一天,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像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这之后,这里的人就变少,接着就消失了,像是还没完完全竣工。 再有一天,龙棺就被带进来了。 仪仗极其辉煌,可就在过这个九孔阴阳桥的时候,它听到,头顶上,被许多人肩负着的巨大龙棺,传来了极其古怪的声音。 像是棺材里,有某种活物。 可那些扛着棺材的,跟被赶尸人驱赶的殭尸一样,没有一个对这诡异的响声产生反应,只面无表情的往里走——它觉出来,这些人,似乎在害怕什么。 之前听大磊说,棺材落穴下葬的时候,里面就出现过动静,他就认为,国君变成了怪物。 抬着龙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没到下葬那一步,龙棺就有了响动…… 「卧槽,」程星河抬起头同情的看着我:「你当初,是被活埋的?」 这件事情的时间线是这样的——最开始,是玄英将君反叛,给了国君一记偷袭冷剑,接着国君被江仲离和其他拥护他的人带走,下落不明。 难不成,当初国君中了那一剑,本来没死,可却被强行关进了棺材? 也是江仲离从中导演的? 「那江仲离呢?」我盯着大游女:「江仲离后来怎么样了?」 大游女眨了眨快干涸的眼睛:「那我怎么知道——那个送葬的队伍,没人再出来过。」 江仲离,也没离开? 哑巴兰一拍大腿:「破案了——那老东西说不定现在也在里头呢,什么黄门监,估计就是他派来拦路的!」 如果真是他,那就解释的通了,他绝不愿意我来找他算帐。 可总还有很多地方,不大对劲儿。 我盯着大游女:「那这段时间,还有什么其他人在这里出入过吗?」 大游女冷笑了一声:「没人有这个本事从这里过。」 也对,景朝国君被封,幕后黑手巴不得要把这地方给钉住,让他永不超生呢。 也许,只有我,能不知不觉,进到了石像生这里来——跟当初破开青龙局找到了潇湘一样。 这个时候,所有的小游女都看向了大游女,满脸担心,我也觉出来了,大游女身上的干裂,越来越多,唿吸也逐渐衰竭,一口气眼瞅着就上不来了。 第373页 我抬手又给了她一些水,大游女那口气这才勉强缓过来。 「你是被河洛送过来的,河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 「这还用问?」大游女眼里有了几分憧憬:「是天底下最好的神!对我们,有大恩!比兇残暴虐的白潇湘,可强的太多啦!」 原来,以前潇湘掌管东海的时候,对待游女这一类的东西,极为狠厉,曾经因为她们惊扰了来朝拜的人群,把她们放逐到了不毛之地。 游女是怨气化生,以生人气为食,自然不乐意到那种地方去——她们吃什么? 可潇湘不管这个。 游女对潇湘的怨恨日益积累,可无计可施,就在这个时候,河洛出现了——许诺给她们一个新家。 游女高兴的同时也惶恐:「可是水神那边……」 「不要担心,」河洛微微一笑:「众生平等。」 「要不是新水神,我们早就灭绝了。」游女愤愤不平的说道:「白潇湘嘛,早就该死。」 哑巴兰一听,看向了我:「哥,难不成,河洛才是好人?」 程星河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 我则接着说道:「那河洛和景朝国君的关系,又怎么样?」 「景朝国君能把白潇湘诛灭,扶持新水神,那也是景朝国君慧眼识人,」游女接着说道:「他们两位,那才是天生一对——这个真龙穴,就是国君为了跟新水神双宿双飞才修建的。」 记忆之中那个棋局…… 真龙骨勐然剧痛了起来。 「等四相局修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诱惑人心的声音说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是个没去过的地方?」 「也不算,对你来说,是旧地重游。」 她要带我去哪儿? 「嘶……」 大游女的皮肤裂纹越来越大,我回过神来,就看见大游女已经快不行了。 松开踏在了她身上的脚,大游女勉强睁开了眼睛。 我一脚把她给踹下了九孔阴阳桥。 坠下水面的时候,那双茶碟一样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不想一起死,就老实点。」 程星河一愣:「你放虎归山?」 「不算,」我答道:「真要是有谁来,让她拦着。」 其余那些小游女一见我放了大游女,高兴的不得了,啪嗒啪嗒就下了水。 桥上是平安了,那些游女在水底下簇拥着,像是在送我们。 安大全的灰白驴踢踢踏踏的越过了我们,往对岸走了过去:「这些东西,弄死容易。」 「活了那么久,尽忠职守,就留一条生路。」 我看向了岸边,敲了敲围栏。 只见水面之中,逐渐汇集来了不少的黑影,越来越大,阴阳鳝回来了。 「这俩没用的玩意儿。」程星河很不满意:「刚才可没派上什么用处。」 这俩东西面露惭色。 「这里不行,不见得其他地方也用不上。」 死不了,已经是个很大的优势了。 继续往神路前面走,程星河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刚才你听大游女说了吧?有个叫玄黄令的东西。咱们也去找找——有了那个玩意儿,可能就省事儿了。」 有了这个玩意儿,就可以自由出入了,那不就方便了吗? 越过了桥,离着正殿越来越近,程星河的肚子「咕」的一声,歪头就看哑巴兰:「哎,吃点什么吧,孩子饿了。」 哑巴兰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我肚子叫了?」 「废话,不是你,还是我?」 程星河从背包里抽出了个野餐垫,就放在了桥头上盘腿而坐,跟来春游一样。 也是该休息一下了。 安大全也停在了桥头,跟我神神秘秘点了点头:「哎,有个好东西,我分给你点。」 他能有什么东西,最多跟济公一样搓个泥丸。 不过耐不住好奇,我还是过去了,只见他拿出了一个小饭盒来,里面是稀松平常的白米饭。 「你把麒麟皇钟的符帖给我看看,这个分你一半。」 这口气,跟这点米饭多值钱一样。 程星河早看见了,嗤了一声:「就这?好傢伙,什么年代了,拿着大米白面这么当回事。」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白米饭。 我看见白米饭之间,带了一点亮晶晶的痕迹。 第1971章 奈何之线 那些亮晶晶的渣滓,很像是碎宝石。 我忽然想起来,传说之中,是有这么种东西…… 「这是玉屑饭,」安大全神神秘秘的指向了头顶:「那的货色。」 还真跟我猜的一样——传说之中,有人夜游遇仙,就得到了这种玉屑饭,据说是神仙的口粮,凡人吃了之后,仙气盈体,延年益寿,终生不会生病。 他能弄到上头的东西? 他拿出玉屑饭在我面前摇了摇,跟引诱小学生的小商贩一样:「你真不来点?童叟无欺,只要麒麟皇钟的符帖……」 「七星,过来跟我吃鱼蛋,」程星河说道:「当心吃了那玩意儿,放屁跟他一样臭。」 我对安大全还来了兴趣:「你之前说,十二天阶的后人重金请你,他们几家,出的也是各种看家的符帖?」 安大全啧了一声,把玉屑饭的盖子仔细的盖上:「算是吧,那几家,家底子都挺厚的——就拿玄家来说吧,玄家擅长观海,给了我一本观海图,那杜家擅长观星,给了我璇玑舆图,还有何家,定坟山的九九八十一穴,啧,精妙,还有……」 第374页 他掰着手指头,对十二天阶,简直是如数家珍。 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之前没听过一次? 我索性盯着他:「为了那点东西,你就上这地方来卖命?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真龙穴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吧?」 安大全一挑眉毛:「你好像,什么都能猜出来——都说你聪明,名不虚传。」 不是我聪明,这是人之常情,无利不起早。 「你要什么?」 安大全盯着那个巍峨的宫殿:「听说,江仲离的很多东西,也在里头,那一位,据说是多智近妖,还听说,他留下了一本东西,叫毕集风水册,江家没有,肯定是在这。」 他想要的,是江仲离的方术秘籍。 「你就这么喜欢方术?」 「人人不都得有点喜欢的东西吗?只要有,那就得去弄,」他咧嘴一笑:「要是连个念想也没有,你靠着什么,过这漫漫人生?」 是啊,每个人,都得有这么个念想。 这么一寻思,我不由自主扫了安大全一眼,这一眼,顿时也让我有些意外。 他的鼻樑上,有一道很深的凹痕,几乎要把他的鼻子一分为二。 这种凹痕叫「奈何线」,表示他这一辈子,有过一次巨大的变故。 这一道线横切,前头正连上一颗贪痣,说明就是为了某种执念,才引起来的。 他整个人生,就因为那个变故,从高峰到谷底,肯定是受过脱胎换骨的磋磨。 顺着那个凹痕看下去,正是人中,主寿命的位置,我不由自主就背着手,捏着关节掐算了起来——他多大岁数了? 可没想到,这个数字,竟然不是我能算出来的。 我已经能算到一百五十四岁之内的寿命了,他——比一百五十四岁还大! 他的执念,就是各种玄术,难道,他曾经因为玄术,倒了什么大霉? 他倒是没觉出来我能看到这么多东西,说起玄术,是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还意犹未尽的说道:「你之前说,有好几个符帖,还有谁的?」 「说起来,」我盯着他:「你放屁这么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一下就凝住了,半晌垂下眼来:「这东西有什么好说的,拜堂听见乌鸦叫——扫兴。」 「你不说也行,」我直起身子来:「我们厌胜门里,还有不少册页,上头还有万字封,点着火漆,说是厌胜门的祖师爷留下的玄术,搁在仓库里,都快长蘑菇了,这次能回去,就烧了吧……」 「那使不得!」 安大全一咕噜从驴上支撑了起来:「暴殄天物,那是要遭雷噼的!我的屁——那也是一种修行,关键时候能顶用。」 程星河冷笑了一声:「放屁确实挺顶用,逮着什么能熏什么。」 安大全假装没听见,捏着兜里的一个东西,微微一笑:「说起来,你这一趟来真龙穴,又是为什么?就为了那十二天阶?」 「他们帮过我大忙,」我答道:「投桃报李。」 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欠我一个真相。 「那我问你个问题,」安大全盯着我:「那几个老东西的命值钱,还是三界平安值钱?」 我听明白了:「你是说,这次动了真龙穴,三界也会遭殃?」 「那是自然,」他盯着真龙穴:「你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压着什么东西。」 「真要是压着什么东西,」我答道:「重新压回去不就行了。」 三界众生是重要——可十二天阶,不也是众生之一吗? 更何况,他们被关在里面,多少也有我的原因,放着不管,还能叫人? 安大全一乐,看着我的眼神,饶有兴趣:「你是没变。」 又来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跟看见了老熟人一样。 「那,为了那些符帖,也不能让你死了。」安大全自顾自的说道:「只能捨命陪君子啦!」 说着,他催动胯下的灰白驴就往前走:「要走,就快点,前头那一关,可不大好过。」 前面,就是那个气势磅礴的巨大宫殿了。 神路一分为三,构建出了三条白玉桥,雕琢精緻,磅礴大气,桥头到桥尾,全是活灵活现的龙,有的怒目圆睁,有张口咆哮,像是随时能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样。 金毛抬起头,痴痴的望着那些龙,流下了一串口水。 这叫三界桥——三道桥,代表着天,地,人。 从中间那一道桥上过去,就到了正殿前面,这一条漫长的神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远处看,这个宫殿巍峨高耸,近处看,那种气势,更是摄人心魄——明黄的琉璃瓦从房嵴倾泻下来,再因为阵法,一片惨白的情形下,也熠熠生辉。 这个地方,极其熟悉。 我往前一步,盯着大门上数不清的龙,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 「四相成,真龙升,破污秽,救苍生……」 第1972章 难进的门 是千唿万唤的声音,扑鼻子,有香烛的气息。 像是在举行一个巨大的祭典。 「真龙归位!」 我当时,似乎十分期待——等那一刻,等的太久了。 许多事情,要等着我去做。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 「咣」的一声巨响,周遭一片大乱,如同发生了地震。 第375页 数不清的砖石瓦砾纷然落下,四周围一片惨叫。 「不对啊……」有人喃喃说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差错,什么差错? 我想说话,可是还没张口,浑身剧痛——身上不光像是有一个重伤,还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了,根本就挣脱不开! 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四相局完了,你也完了。」 这个人——我忽然就有了一种直觉。 这才是那个穿着宽袍大袖,送斩须刀给凌尘仙长,要他把襁褓之中的景朝国君斩杀的那个人! 牙根一紧。 这个人,是个宿敌! 真龙穴改局,就是他指使谢长生做的! 原来是你。 愤怒,仇恨,不甘心——千言万语淤塞在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更高兴了:「成王败寇,你就在这地方等着吧,永世不超生,这就是做出那件事情的下场。」 我闻到了一股子很奇异的味道。 是清新的木质香气。 这是——那个兇手身上的气息! 不甘心——我一定要出来,我一定要把那件事情做完! 可喉咙越来越紧,像是被什么给缠上了。 唿吸不了了…… 我抬起手,死死抓住了那个手臂。 「七星!」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是抓住了一胳膊,不过,胳膊的主人,是程星河。 他的胳膊,几乎被我扭断,他炸了一脑壳的汗,可眼睛里盯着我,还是我:「你是不是又想起来什么了?放心,我们还在!」 我立刻松了手:「你胳膊没事?」 「有事没事也不用担心。」一边的白藿香装成轻描淡写的样子:「有我。」 可手头上却抓紧帮着程星河处理了起来。 程星河这才反应过来,疼的直吸冷气:「你到底想起来什么了,跟要杀人一样。」 我是要杀了那个人。 「我想起来了……背叛。」 在记忆之中,比起永世不得超生,活埋一样的绝望和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被背叛的不甘。 我似乎,被背叛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在真龙穴背叛我的,是谁? 「来都来了,」程星河也不看自己被我给扭伤了的手,而是看向了面前这个巍峨的建筑:「咱们进去看看,你的公道,我们帮你找。」 我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地方,终于来了。 安大全转脸看着我们,嘆了口气,自己催动了那个灰白驴,就先进去了。 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个懒汉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事出反常必为妖。 往前走,正殿也是三道门。 金毛盯着数不清的龙,都不知道奔着哪里流口水了。 不过,这些门自然都是门扉紧闭的。 安大全呆在了驴上,不动了。 阴阳鳝靠近了这里,也露出了畏惧来——它们本来是不怕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还是有了本能的畏惧。 我盯着面前的大门,抬起了手来。 不过才刚靠近,就觉出来——这个大门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人进去。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是阵。 可惜,苏寻这一次没能跟来。 我蹲下解阵,可从周围的地砖敲起来,却找不到镇物。 阵法跟镇物的关系,就好像蚌壳里的珍珠一样,是被包含在里面的,要是能取出镇物,这个阵立刻就破了。 这个阵下的很厉害,我还真破不开。 我就回头去看安大全,可安大全重新打上了唿噜。 用斩须刀试试。 反手抽出了斩须刀,对着面前那个屏障就噼了下去。 这一下,斩须刀还是跟平时一样锋锐无比。 可感觉不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气下去,却什么都没打到。 程星河见状也来帮忙,反手一道凤凰毛。 可凤凰毛似乎也没管什么大用。 「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低微的声音。 小的像是呓语。 「是啊,真的来了。就是他。」 这个声音,像是从门口传来的。 可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道装饰的石像。 这两个石像,是不认识的异兽。 「他不该来。」 「来了,也绝对进不去。」 「谁在说话?」 我一张口,程星河他们倒是吓了一跳:「没人说话。」 金毛也把耳朵支棱起来了。 看来除了我,没人能听见。 而这个时候,安大全从灰白驴上下来,跟变魔术一样,抓出了一大块布,甩手落在了地上,倏然就出现了一个床榻。 那个床榻像是九里香木的,一看就挺贵重,上头还垂着帘子,活脱脱像是古装剧里搬下来的。 而他一歪屁股,就进到了床上:「这是个千人阵,你慢慢破——要是十天之内能破开,叫我一声。」 千人阵? 程星河也听说过:「就是一千个人才能破开的大阵?」 是有这么种阵,据说底下的镇物极为难搞,需要一千个风水师同时破阵,才能破开。 十天?十天过去,那九尾狐封严实,三清老人还不立刻追上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第376页 哑巴兰也想帮忙,不过他一个武先生,空有力气,没地方使,几乎急出一舌头燎泡:「当初受伤的要是我就好了。」 谁也别受伤才好呢。 当初来的着急,为了赶在十天的期限之内,准备工作做的不充足,这下受限制了。 我屏息凝神开始想法子,不过眼瞅着太阳再一次倾斜过去,一片幽暗重新笼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他记不清了。」 那个呓语一样的声音,再次悄悄响了起来:「全忘啦!」 「那不一定,要是忘了,他就不会回来了。」 第1973章 两个石雕 这两个发出声音的,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看向了面前,大门两侧的两个雕塑了。 是这两个东西发出的声音。 说不定,它们知道点什么。 我咳嗽了一声,拿出记忆之中景朝国君的气势来:「打开!」 那个发出呓语的声音倏然就没动静了。 我心里着急,还想喊呢,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七星,我看你这一阵子实在是太累了,这又不是声控的,你喊也没用。」 这货以为我是急了眼,走火入魔了。 哑巴兰表示异议:「也不一定,你可知道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程星河一脚奔着哑巴兰屁股就踹了过去:「就你长嘴了。」 接着就说道:「都走到了这里了,那不是还有十天呢吗?你先休息,你是人,不是永动机,磨刀不误砍柴工。」 说着,把我拖到了一边。 那地方有个偏殿,应该是当时管理祭祀的库房。 「哎!」 正要进去呢,安大全忽然来一句:「我要是你们,我就不进去。」 程星河回头看着他,皱起了眉头:「里头有鬼哇?」 「也不能说是鬼……」安大全神神叨叨的眯起了眼睛:「比鬼可怕。」 程星河也犹豫了一下,可这个时候,头顶上一阵风,哗啦啦的就开始下雪。 「日了狗了……」程星河抬头看天:「哪个窦娥这么大的冤?」 这一下,周遭冷的不得了,我们的手脚迅速发了僵,外面根本没法呆人,程星河虽然忌惮安大全那句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在外面咱们也得冻死,要死也得选个舒服的死法,是不是?」 哑巴兰缩着脖子来了一句:「我看也是——哥,你们放心吧,好歹有我这么个武先生呢,有什么邪祟,我给它一杵。」 我一寻思也是,这么冷的气候在外面挨冻,真冻死了就全完了。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斩须刀吗? 我也就点头,跟他们一起去了那个偏殿。 安大全摇头嘆气,钻进了那个带着幔子的床上,很快,那个幔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但神奇的是,里面竟然露出了一丝暖融融的黄光,一跳一跳的,像是帐子里有个火盆。 他肯定是不来,我们就进去了。 这偏殿虽小,但是用料也极为考究,雕栏画栋,毫不马虎,过了这么多年,倒是屹立不倒,甚至里面那些柜子和摆设,也还残存着当年的气派,不过里面全是土,程星河叫金毛进去滚一滚,把地擦擦,金毛一听他拿自己当个鸡毛掸子,翻了个白眼,转身给他了个腚。 程星河骂骂咧咧说金毛好吃懒做,自己清理了一块地方,把睡袋之类的放下了:「好歹这地方还能有个容身之所,七星,你先躺下,把自己逼疯了得不偿失。」 你大爷才疯了。 白藿香也是这个意思:「你之前已经用了不少金龙气了,必须休息。」 我被他们推下来,一寻思,也是,时间虽然紧迫,可不眠不休,也撑不住十天,也就躺下了。 程星河转脸就开始翻箱倒柜,想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几百年前的货色,草纸都能算是古董。 不过翻出来的东西没让他失望,还真是大量祭祀用的金烛,触手一碰就风化了,把他气得横蹦。 「哎,也怪,」他突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这是什么?」 「哗啦」一声,一个地方,有一大盘锁链,被紧紧的扣在了地上。 上头还有朱封。 哑巴兰认识:「真是——百邪退散?别摸了,底下说不定有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星河也这么认为——掂量了一下,别有命拿钱没命花,俩人就没动锁链,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想做个预知梦,可长发女人要杀我的预知梦还没实现,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睡着了。 朦朦胧胧,听见噼柴烧水的声音,火堆点起来,一片温暖,还闻到了一些香气,似乎哑巴兰想叫我起来吃点东西,可程星河给拦住了,说先让他休息。 白藿香好像还做了个菜,不过味道刺鼻如焦炭,周围乱而温馨,让人无比的安心。 其中还夹杂着窗户外面,哼哼唧唧跑调的山歌:「蒲苇韧如丝欸,磐石无转移啊呀唿嘿……」 安大全。 身体损耗很大,这一觉可以说是极为香甜,周围万籁俱寂,结果到了半夜,被一阵声音给吵醒了。 「得叫他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过不去!」 是小孩子的声音,极为焦灼。 是,之前听到的声音。 第377页 「别迈步——再一步,就灰飞烟灭啦!」 「那怎么办,他回来了。」 「这地方——要变天啊!」 声音是稚嫩的童音,可这种腔调,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种很奇怪的反差。 像是在一道不可跨越的雷池前面,焦急又无计可施。 「不论如何,得叫醒他。」 另一个声音嘆气:「他吃苦,吃的可太多啦!」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坐了起来,可这么一坐起来,那种声音再次消失,就好像刚才不过是我的梦魇一样。 站起来,想看看外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可这一瞬,头顶上就是「咔」的一声。 我一抬起头来,就看见房顶子轰然崩塌,大块大块的青瓦,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斩须刀出鞘,「咣」的一声,直接把头顶上的青砖噼了个粉碎,这一下把程星河他们全给惊醒了,一抬头,也愣了一下:「这是……」 我抬起头,就看见房顶子上的断茬了。 那断茬不像是什么年久失修——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打破的。 就是为了,把我们砸在下面! 「咯吱……」 头顶又是一声响,我眼尖,已经看到断口附近,掠过了什么东西。 邪气。 「跑跑跑……」 有东西,要把我们活埋在配殿里! 程星河一凤凰毛把大门噼开,拽上吃的就往外跑,哑巴兰背上白藿香,一脚把金毛踢起来,奔着外头就沖。 我也要出去,一转脸,我眼角余光就觉出来,这屋子里似乎是有什么地方,跟刚才不一样了。 我的记忆向来是十分敏锐的,那附近少了点什么。 心头一跳——刚才那一大盘子锁链,怎么不见了? 下一秒,轰的一声,又是一个极大的动静。 眼看着一大片飞檐要坠在了程星河他们身上,我抬起手,直接把飞檐削碎,自己倒是被溅了一身碎石头。 踉踉跄跄出来,才觉出地面一阵颤动,程星河惊魂未定:「地震了?」 「不对,」我看向了附近:「是真龙穴整个的阵法出问题了——大游女说的对,有人进来了。」 有人一定是顺着我们的步伐,也进到了这个地方来,遇上了什么阻碍,破了阵。 这一破阵,真龙穴自然也会受到波及。 来的人,是谁? 而且,刚才房顶破的,也不是偶然——这地方有东西。 程星河弄明白了,就皱起了眉头:「铁链不见了——是不是说,这地方本来锁着什么东西,刚才,挣脱了?」 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算是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 我转脸看向了大门前面的那两个石雕。 刚才叫醒我的,就是这两个东西? 而这个时候,一个咳嗽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好,来得不算太晚,这真龙穴,还没破开,咳咳……」 这声音,耳熟啊! 一回头,我们就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 那人年纪虽轻,身体似乎不大好,弯着腰在咳嗽,也像是极为怕冷,穿着一身厚厚的裘皮。 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我们全愣了一下。 他妈的——久未谋面的汪疯子! 第1974章 疯子的手 程星河见状,忍不住喃喃说道:「这货是属狗皮膏药的——还活着呢?」 雪越来越大了,鹅毛一般纷纷坠下,在雪光映照之下,我看到汪疯子身上,有一种璀璨的气。 跟谢长生身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人是不能靠着自己修到了这么强大的能力的,他也得到了某种馈赠。 哑巴兰答道:「哥,我来搞定——这货上次不是被吸走了行气,现在是个废人吗?现在还能出来蹦跶,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我立刻说道:「别去——你说,废人能进来吗?你看他手。」 汪疯子因为畏寒,所以戴着厚厚的手套,可我们都看见了,手套上有一层干涸的白色痕迹。 我身上,也粘了一模一样的痕迹,那是大游女身上的胶质。 神路上,九孔阴阳桥是必经之地,他从上头过来,肯定要经过游女附近。 哑巴兰吸了口气:「那他……」 他是天师府的首席,三清老人的爱徒,这种出身,多重的伤,想必都有人帮着料理。 程星河也有了戒备心,不过皱眉觉得奇怪:「天师府为了封九尾狐,现如今不是正缺人手吗?你怎么有空追到了这里来?」 汪疯子一笑,结果再次咳嗽了起来,白藿香看出来了,低声说道:「他身体本来就不行,身上的那种气息确实是强大,可跟他的身体是相斥的,所以……」 我不由想起来我第一次吸了老海的行气了,那些外来的能力确实强大,可难以管控,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汪疯子的性格我清楚,跟井驭龙几乎是一模一样,为了之前的不甘心,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承受这股子力量,带来的巨大痛苦。 汪疯子笑的差不离了,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你说呢?哪怕九尾狐牵制住了天师府,可你动的,是真龙穴,你知道,动了这里,会有什么结果吗?」 安大全说过,可能会让四相局失效,后果不堪设想。 第378页 「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什么真相,连三界众生都视若罔闻,」汪疯子迈开了一贯优雅的脚步冲着我走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吃这口阴阳饭?」 他们知道我进真龙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我心头一紧:「外头是不是出事了?」 「那还用说?你早该知道,」汪疯子缓缓说道:「银夏的九仙河决堤,乌川的半个山崩塌,灾害还在扩大,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们,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想修功德?」 九仙河我知道,底下有九个巨大的鼋,乌川里面,埋着四条蛟龙。 四相局犹如一个巨大的网,把很多不安分的东西全覆盖住了。可现在,真龙穴摇摇欲坠,这个「网」开始崩溃,牵一髮动全身,这俩地方,是率先出现「窟窿」,压不住的地方。 这样下去,「窟窿」会越来越大,以前那些镇不住的东西,也会甦醒的越来越多。 汪疯子缓缓说道:「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不然,你就是三界的罪人,活着,让你生不如死,死了,叫你永不超生。」 我吸了口气:「那十二天阶呢?」 汪疯子盯着那个巍峨的宫殿,又是一笑:「十二天阶为了三界众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给他们担心什么?他们是顾大局的人,跟你不一样。」 我早该知道。 对汪疯子来说,所谓的大局,就是以少数人的命,去换多数人的命。 可少数人,做错了什么? 「你一直心慈手软……」汪疯子摆了摆自己的手:「跟我走吧。」 程星河他们看着我,都担心了起来。 我确实一直心慈手软,就是因为我经歷的苦太多了,知道那有多难受——甚至有时候,会把其他人的命,看的比自己更重要。 可这一次…… 「不。」 汪疯子得意的笑容一凝,看着我,像是不相信。 「你说什么?你要那些人因你而死?」 「各地自然会乱,可那些人,未必会因我而死,」我答道:「各人有各命。」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汪疯子一笑,摇了摇头,跟看笑话一样:「看来,我是看错你了,现如今,你自私自利……」 下一秒,汪疯子的身体倏然就对着我沖了过来:「我更高兴了,自己拒捕,出现什么伤亡,不用我负责……」 这个速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快的像是光! 斩须刀出鞘的一瞬间,跟汪疯子的手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他的手,能拦住斩须刀? 我说他的璀璨气息是从哪里来的,合着,是得到了一件神器。 「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你祈福,」汪疯子黑沉沉的眼睛,映出了我的脸:「可千万别死——别死在除了我之外的人手里。」 下一秒,那只手翻转,拨开斩须刀,对着我的咽喉就抓了过来。 我吸了口气,飞快的倒转了过去,那只手「啪」的一下,贴着脖颈撩出了一道破风。 程星河见状,凤凰毛啪的一下就奔着汪疯子甩了过去,同时对那两条阴阳鳝吼道:「你们俩等雷噼呢?」 眼看着凤凰毛过来,汪疯子撩起腿冲着凤凰毛就压了下去,脚腕一转,直接把凤凰毛踩下,这一下力道极大,倒是把程星河带了个踉跄,我反手斩须刀噼过,汪疯子看似病弱的身体往后一仰,斩须刀擦着他鼻尖削过,猎仙索已经打过来了。 他另一只手抓住了猎仙索,猎仙索嘣的一声被拽直,倒把哑巴兰整个人拽住,直接甩出,啪的一声,撞到了程星河的身上。 与此同时,阴阳鳝反应过来,对着汪疯子唿啸而去,可那一道黑影还没碰到他,他一只手收回,反手一甩,阴阳鳝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跟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吃了一惊,斩须刀对着他追过去,真龙气炸起,噹噹噹噹几声,他那只手挡过来,迅勐无比,一点亏都没吃上。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斩须刀跟那只手撞到了一起:「河洛?」 汪疯子嘴角是压不住的得意:「你管不着。」 我也不想管你。 「哎……」 这个时候,帐子里传来了一声嘆息:「大晚上动刀动枪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安大全。 可我立刻注意到,听见了这个声音之后,汪疯子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一样。 自打认识汪疯子,他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露出这种表情? 我自然也好奇,可我没错过这个机会,斩须刀上金气炸起,对着汪疯子就下去了。 汪疯子反应过来,一只手对着我就抓。 可这一瞬,我不由自主就用出了刚才在安大全那学到的以气化形,一道金气凝固出来,虽然在汪疯子手上应声而碎,但已经脆如玻璃,比之前的保鲜膜可强多了,挡了汪疯子半秒。 半秒,也就够了。 金气在斩须刀上炸起,锋芒一转,对着汪疯子横扫了过去,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架住,整个人就被掀出去了十步之外,轰的一声,重重的撞到了一面墙上。 「程狗!」 第379页 跟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凤凰毛闪电一样的飞出,直接缠住了汪疯子的一双手。 凤凰毛是小龙女新给的,还淬过无极尸的血,他肯定挣脱不开。 可没想到,汪疯子露出个狞笑,一甩手,凤凰毛直接变形! 他游刃有余的把手抽出来,反手倒是用凤凰毛对程星河扫了过去。 我立马要过去救程星河,但这一瞬间,哑巴兰忽然大叫一声:「哥,你身后!」 我身后——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身后,一声铁链子响。 之前——在偏殿消失的铁链子! 第1975章 一股子厉风对着我后脑就兇残的砸了下来,我翻身掠过去,就看见一个影子站在了我身后。 腰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铁链子。 这个影子,没有头。 这个力量——是个大邪祟。 刚才把拆偏殿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个时候,刚才被噼碎了的阴阳鳝重新汇集了起来,凝聚了起来,刚要亮出尖牙利齿,帮我去咬汪疯子,可视线一触及到了那个没头的影子,忽然就愣住了。 下一秒,伏下身来,似乎不敢动了! 这个没头的影子,什么路数? 「七星,你看什么呢?」程星河一声暴吼:「你后头!」 一道破风声对着我脑后就噼了过来。 我歪头闪过去。 一个巨大的身影闪过,对着汪疯子就咬了过去。 金毛。 它没忘记,跟汪疯子之前的一脚之仇。 可汪疯子翻过手,金毛的身体勐然翻转,凌空跌出,好在这货十分灵活,早扭转了腰肢,四爪稳稳落地。 汪疯子奔着我就追,虽然有神器,可也打不死我。 可他会拖时间。 再加上,后面的铁链子声不绝于耳,他妈的,前狼后虎,两头堵。 而且,拿不准汪疯子是自己来的,还是有援军。 万一真有援军在后面,更他娘麻烦。 我先翻过了铁链子,反手对着汪疯子的腿削了下去。 可汪疯子抬腿,一只手就压下来了,呛的一声响,我心念一动:「我知道了,你们能来,是因为九尾狐你们根本就压不住,让九尾狐吓的躲到了这里来了吧?」 汪疯子眼神一沉:「胡说八道!」 「还说不是?」我冷笑:「你脸都绿了,分明心虚,还有你们那几位老人,叫什么,三虚老人是不是?现如今,打不过九尾狐,是不是租了个大巴,一起往这里赶呢?」 汪疯子咬了咬牙:「管制你不过是小事,犯得上三清老人出手?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没有援军就好。 我一笑。 汪疯子立刻就看出我笑的不对劲儿,脸色一变,可我一抬腿,翻身就要走,汪疯子还想追,忽然就听见了哗啦一声响。 低下头,才发现脚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束缚上了一个铁链子。 刚才跟汪疯子说话的时候,我一只手背在后面,跟跟程狗打好了手势。 下一秒,那个挥舞着铁链子的无头身影,勐然对着这边就甩了过来。 汪疯子的身体一下被铁链子拽出去了老远,带出去了一片雪屑,好似一个风筝。 你们俩狗咬狗吧,老子力气有限,就不往你们身上耗了。 程星河露出了个奸笑:「该。」 我躲过去,就喊哑巴兰他们:「跑跑跑!」 他们几个跟上来,盯着大门口犯愁:「咱们怎么进去?」 是啊,要是能解开,我们白天就解开了,还至于等到了现在? 可现如今没别的法子,在汪疯子跟那个摔链子的大邪祟分出上下高低之前,非得找到进去的方法不可。 我蹲下,继续解阵,可这个阵,宛如一千个麻花拧在了一起,根本就搞不开。 「啪」的一声,汪疯子像是想从铁链子上挣扎出来,可程狗以前帮渔民杀过鱼,学会了渔民打结的方法,那玩意儿自己根本就打不开。 可饶是这样,汪疯子还是靠了过来,要冲着我这边抓。 程星河护在我后头,一凤凰毛把他给卷回去了,可算出了个恶气:「还想挣开我打的扣,你可以质疑我的人格,但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不对,人格也不行。」 你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人格。 别说,也幸亏汪疯子出来给我趟雷,不然这个带链子的也不是什么善茬。 话说回来,这个带链子的是什么玩意儿,他脑袋呢? 不行,别走神。 哪怕在风里雪里,我额头上也炸出了一层汗,快点解开。 可这个时候,「咣」的一声,接着,就是链子哗啦哗啦倒退的声音。 程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汪疯子可以啊,连那个无头骑士都给干倒了——他那个神器,是从哪儿弄来的,批发不?」 不光汪疯子,我忽然感觉出来,另一股子巨大的煞气出现了。 什么可怕的东西,离着我们越来越近! 「快点,快点呀……」 那孩童似得呓语再次响了起来。 焦灼无比:「快来不及了。」 什么事情,来不及了? 身边一声嘆息。 安大全。 他蹲在了地上,低声说道:「麒麟皇钟的符帖,三个以上,我给你开。」 第380页 「成交。」 有没有不知道,但只要世上存在,我一定给你找到。 安大全一只手盖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一瞬间,地上就响起来了一阵爆裂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麻绳全部炸开了! 这种干脆利落……极为强大! 刚才的屏障,顿时就消失了。 安大全跟我一歪头,意思是,可以进了。 我立马站起来,抬起了斩须刀。 这扇门,终于能开了。 张翼风雨又见日,轸角夜雨日还晴!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声。 有极为锋锐的东西,对着我身后来了! 是——暗箭? 坏了,斩须刀现如今正积蓄龙气,一时间没法迴转! 而且,这个味道,是熟悉,并且让人噁心的,龙虱子的味道! 「坏了……」 是那个呓语的声音。 「咱们去吧。」 这声音,竟然十分决绝。 「只可惜,还没看到和仙泉……」 这一瞬间,「啪」的一声,那个暗箭,似乎射到了什么东西上,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斩须刀噼出,门被砍开了。 我回过头,汪疯子从铁链子上挣扎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他手里,有一把小弩。 可我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箭上哪儿去了? 「咦」,程星河指着前面:「那个是……」 门口的两个石头雕像上,插着两只箭簇。 碎了。 这才看出来,那两个石像雕工粗糙,跟这地方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对,那两道箭簇的轨迹,绝不可能落在那里。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东西的呓语:「不能离开这里……」 它们,无法离开这个阵法的范围,因为一离开,就会损毁? 可最后一瞬,它们还是挡在了我身后。 和仙泉——我忽然想起来了。 这两个石像,我抱过。 第1976章 万龙升天 这俩,是石胎——也就是岩石之中诞生的灵物。 建筑物有这种东西守护在门口,万年永固。 是江仲离让我自己去山里观看的——守护真龙穴,必须得有这个东西。 而能被我看到的,就是有缘分选来护着真龙穴的。 当天没找到,但是驻扎在山间的时候,梦到了两个小孩儿。 看不清楚面貌,但是都很羞赧,不肯抬头。 「你认识和仙泉吗?」 和仙泉——据说,在一个仙境之中,是有这么个地方,那里有世上最好的美景,和数不清的灵兽。 只有灵魂纯净的精灵才能进去。 「我不认识。」 那两个孩子对看了一眼,似乎十分失望。 我问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们听鸟兽说,我们的阿母就去了和仙泉。」 「我们还听鸟兽说,那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想去看看。」 「可我们一辈子,也没法离开这里。」 这两个孩子,似乎十分可怜。 「我帮你们去找,」我答道:「我有世上最好的风水先生,什么都做得到。」 那两个孩子抬起头,别提多高兴了: 「你带我们走吧。」 隐隐约约,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可我得请你们帮个忙——看管一个地方。」 「给你看管好了,带我们去和仙泉。」 「反正,我们的寿命长的很。等一等,不妨事。」 第二天,我就在山上找到了一对石胎。 被天然风化成了憨态可掬的小兽模样。 我让工匠顺着形状做,不要过多雕琢,就带回来了。 江仲离设下了很大的阵——它们无法离开这里,只能守护这里万年永固。 一旦离开,也就崩裂了。 他们也一直在等着我。 「七星,你撒什么愣呢?」程星河对着我来了一脚:「倒是进去啊!」 石胎已经碎成了几块,我伸手一左一右各抓了一块,塞进了怀里,就进来了。 一行人进去,回身把门给别上了。 这两块石头,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就一定要带到了那个和仙泉去。 面前,是个黑沉沉的大殿。 哑巴兰抬手一个天花,清冷的光芒炸开,我们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全愣住了。 这是传说之中的真龙穴,里面会有多辉煌,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看到了眼前这一起诶,我们还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殿极为宽阔,天花板极高,人进了这里,简直跟一粒粟米,下到了海里一样,只觉得自己极为渺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中间,一个极大的柱子。 那个柱子上宽将近十米,萦绕着数不清的龙。 五颜六色,栩栩如生,跟豢龙氏那个万龙阵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个个昂首挺胸,怒目而视。 而这些龙上接天,下触地,中间众星捧月的拱着一条巨龙。 是一个,巨大的五爪金龙。 「万龙升天柱……」 我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几个字。 程星河歪着头看着我:「你,想起来了?」 慢慢的,都会想起来的。 第381页 中间那个五爪金龙极为雄壮,通体似乎都是真金冶炼出来的,眼睛,爪尖,则装饰着前所未见的巨大宝石,熠熠生辉。 更别说,一身金麟,倾泻而下,哪怕在黯淡的天花下,也不可逼视,龙头微微低下,张开五爪,睥睨众生,几乎像是下一秒,就踏雷破空,扶摇直上! 那种威严和震撼——难怪,千百年来,那些能主宰天下的人,都会用龙来做自己的图腾。 「那个龙……」哑巴兰指着五爪金龙:「哥,你看见龙角了没有?」 自然看到了。 这个巨大的五爪金龙,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但是这个龙,唯独缺少一只角。 右角。 跟我额头旧伤疤的位置,几乎是一模一样。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伸手就去摸那个万龙升天柱:「这些,得值多少钱……」 金毛蹲在地上,盯着这数不清的龙,呆若木鸡,流下来了满口的口水。 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万龙升天柱上挪下来,再一看四周围,更是让人嘆为观止——四面围墙,一路蔓延,全是精緻的壁画。 壁画手工描绘,镶嵌着各种琉璃玳瑁,活灵活现,几乎像是要从墙上走下来。 人物,异兽,神仙,天女,花朵,美轮美奂! 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些壁画,似乎在讲述着某种故事,跟万龙升天柱,几乎是构建成了一个整体。 两者交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面对这一切,真龙骨里熟悉的记忆,再一次甦醒了过来。 曾经,我周遭的一切,极尽辉煌。 几乎,就跟壁画之中,一模一样! 而万龙升天柱,像是一个阶梯,会带着我,走到了更高的地方去。 「等神君归来!」 那个声音,似乎再次迴响在了耳边,振聋发聩! 这个「神君」,到底是自封的,还是…… 「哎……」一边的安大全嘆了口气。 程星河摸到了赤金龙鳞的手,都在一阵颤抖,掐了自己好几下,手才稍微正常点,听到了这个嘆息,回头就看向了安大全:「你还嘆上气了?没见过世面就是不行。」 说着,盯着一切,似乎不知道把视线聚焦在哪里好了,喃喃说道:「这都是我儿子几百年前,给我打下的江山……」 唯独白藿香没去看这些,只看着我,拉了我一下:「有件事情,我挺在意的。」 「什么?」 白藿香盯着我:「刚才汪疯子说,真龙穴一动,众生皆苦,真引起了三界动乱,死很多人怎么办?你这功德……」 「放心吧。」我答道:「来之前,我找过老亓了。」 我也知道,进了真龙穴,周遭肯定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一早就跟老亓说,找那些灵物,时刻注意附近会不会有灾祸,一有,就帮我守护本地的人。 灵物都跟各地族群有密切联繫,一方面很多灵物愿意要功德修行,这是极好的机会,一方面,它们都乐意帮我。 有些灵物的能力是很大的,它们若是凭藉灾祸,取得大功德,甚至得到本地人的信仰,对双方都好。 这个时候,哑巴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江仲离那个老匹夫?」 第1977章 压祟之土 我心头一跳,江仲离? 程星河也来劲了:「老匹夫真还活着你?那我得给他尝尝七十二路流星赶月法。」 顺着声音过去一看,看到哑巴兰站在了一面壁画前面,指着上头绘制着的一个人。 那个图,刻画的是国君出行。 那些颜料应该是青金石绿松石的,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鲜艷夺目,亮丽如新。 其中最中间,一个身影跟在了锦绣华盖左近,抬起手,手捧八卦盘,腰坠紫金铃。 穿的是文官的服色——最高等的赤红色凤凰涅槃纹。 「妈耶,」程星河有点失望:「合着就是个画呀?白高兴一场……哎,这人真是江仲离?就他穿的艷,不知道的以为结婚呢。」 这个衣服,是国师才能享受的。 没错,这就是江仲离的画像。 他的眉尾,有一颗痣。 跟真龙骨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汴川之行……」 哑巴兰指着一行小字:「这是哪儿啊?」 汴川,是西川的旧称。 去汴川,上哪儿了?好像,是玄武局。 恍惚之间,我似乎想起来了当时的场景——风把旗帜和华盖吹的猎猎作响,我开了口:「还有多久?」 「九十多天——不过,国君在第九十天的时候,要碰到一场劫。」 「什么劫?」 「生死劫。」 「何解?」 「无解。」江仲离低声说道:「倘若国君能过了这一关,事情就成了,过不了嘛……」 「万劫不復?」 「万劫不復。」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抬头看我:「国君还要去做么?」 「自然要去做,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侧脸看他:「先生如果不想走这最后一步,也听凭先生去留。」 江仲离抬头一笑:「臣下跟国君,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好一个生死与共。 壁画上的江仲离,清癯挺拔,仙风道骨,符合一切人们对「仙圣」的想像。 第382页 而且,我记得很清楚,江仲离还跟厌胜门有关,祖师爷的那个画像,也跟这个模样十分相似。 他一己之力,把厌胜门,天师府,四大家族,屠神使者,设阵的苏氏,甚至两个水神,全卷进来了。 传说中的,妖道…… 「这是江仲离,那前面的就是七星了。」程星河奔着壁画哈了口气:「我给儿子擦擦脸。」 哑巴兰一下把他给拉回来了:「别把我哥画像给呵坏了。」 江仲离前面,头上戴着十二毓珠赤金冠的,自然就是景朝国君了。 赤金袍,蹑云履,身边簇拥着数不清的臣子,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抬头——一唿百应。 白藿香也盯着壁画里的景朝国君,有些失神。 那是个器宇轩昂的男人,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论相貌,跟我和江辰,确实都有些相似,可眉眼之间,不怒自威。 额角上,赫然也有那个隐隐的疤痕。 跟我一模一样。 程星河长长的出了口气:「七星,可算是回了老家了——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涯你大爷。 我刚想骂他,就发现壁画之中,有个特别之处。 那些画中人手里,似乎都握着什么东西。 想看清楚,可壁画极为细腻五指合拢成拳,纤毫毕现,却看不清楚握着的是什么。 程星河认为路途遥远,有可能是带的干粮。 哑巴兰说你家干粮攥在手心里,仙丹还是压缩饼干? 我没回答,而是顺着这个壁画一路往前。 这个壁画,描述的果然是修建四相局的整个场景。 最前面,这个行路图,每到了最前面,都会有一个挂着寻龙尺或者风水铃,八卦罗盘之类东西的先生在最前面,胳膊下夹着雨伞,像是在给大部队领路。 这个,闭着眼睛,赫然是个盲人。 那就是——四大家族的点穴先生! 盲人的话,我看向了程星河。 是他们家的祖宗。 程星河也直了眼。 那位祖宗,其实前一阵子,刚跟我们见了面。 他和千眼玄武,一起被困在玄武局很多年。 点大穴,逆天命的先生,都要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四大家族的那四个家主,到了自己点的穴口附近,就再也没有回来。 程星河盯着那个盲眼的先生。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那个盲眼先生的模样,跟程狗越看越像——只是,没有程狗那样灼灼的眼睛。 程星河一只手,摸到了盲眼先生的画像上。 「老爷子……」他一乐:「多谢你了。」 我想起来,他以前骂街,说不知道祖宗是猪油蒙心,还是秽气上脑,非要去点什么破穴,搞得子孙后代全是短命鬼,他要活不过二十五,先下黄泉把祖宗的鬍子给拔下来。 「以前恨你,是恨错了,」他缓缓说道:「不过,重孙子我有出息——咱们程家的公道,我程星河给你们讨回来。」 误会能理清,真好。 哑巴兰盯着程星河,吸了口气,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噔噔噔的就往前跑。 他也去白虎局的壁画,找自己的老祖宗了。 我顺着壁画也往前走,果然,这些人物,手里无一例外,全攥着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 白虎局,果不其然,站着一个极为秀美,甚至带着些女态的先生——一缕稀疏鬍子也挡不住。 哑巴兰吸了口气,眼睛就红了,喃喃的说道:「祖宗大人——重孙子我,很快也能跟您一样留鬍子了。」 这四位牺牲自己的祖宗,每一位,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 兰月盈——对,兰家祖先的名字,叫兰月盈。 他就因为模样俊美,被称为赛潘安,在行当里名声大噪,不少女人专程去看他的脸,却没人信他的本事——一个小白脸,能有什么真本事?服不了人。 他偏要证明,兰家人不光貌美。 简直跟兰陵王一样。 「可惜洞仔没来,」哑巴兰嘆了口气:「他也可以看看他们苏家的祖宗了。」 马元秋也没来。 继续往前走,行路图上那些人,还是抓着看不清来路的东西,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什么? 白藿香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个猜测……你说,他们拿着的,是不是「压祟土」?」 第1978章 入地无门 压祟土? 「这是我在西川给人看病的时候听说的,」白藿香说道:「我也见过一些无药可医的病人的葬礼,那地方的人,会把横死暴死的人,压在某个地方,每个人手里,都会捏着一把东西,在下葬的时候投进去。」 「因为西川传说,人下了地之后,会被邪祟侵扰,有了压祟土,就能把邪祟压住,让死者死后得享安宁。」 我来了兴趣:「压祟土跟普通的土,有什么区别?」 「这把土里,得加上一些东西,比如亲人的头髮,骨血之类的东西,由本地巫师做法,就成了。」 祟——我忽然想起来,公孙统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邪神来了。 那个东西的名字,也叫「祟」。 四相局要镇压的,据说也是某种不好的东西。 第383页 那是,同一种东西? 「哎,」正在这个时候,安大全忽然咳嗽了一声:「你们有没有听出来,动静不对?」 动静…… 哑巴兰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对的?这不是挺安静的吗?」 不对,就是这个安静不对!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妈的,外头!」 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怕汪疯子把门给弄开,还给重新合上了。 不过哪怕那么厚重的门,合上了之后,依稀还是能听见汪疯子跟外面那个「无头骑士」争斗的声音。 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就说明——汪疯子和无头骑士之间的战争已经平息了。 谁输谁赢? 程星河吸了口气,转脸看我:「话说回来,汪疯子上次明明就被你给吸废了,他怎么非但没虚,反而还越来越厉害了?」 那还用说,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还能继续被人当枪使。 汪疯子虽然疯,可他什么路数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寻思的,则是个那个无头骑士。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哪怕阴阳鳝看见了,都俯首帖耳的? 而且,它为什么有锁链缠身,又为什么没有头? 我看向了安大全:「那东西你认识吗?」 安大全打了个哈哈:「脸都没有——也没法认不是。」 又跟我打马虎眼,他一早就知道,不然不会劝我们别进那个偏殿。 不管谁输谁赢——对我们都不是好消息。 这一瞬,只听「咣」的一声响,大门就是一声巨响。 果然,这俩分出了上下高低,胜者要来继续跟我们作对了。 我们时间有限,不管是哪一个,都懒得耗,都已经进了正殿了,得赶紧找到下真龙穴的法子——十二天阶还在底下等着呢。 不过我们已经大略在正殿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地宫的入口。 而且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几朵天花同时亮起,也照不到全貌,我总觉得,有一些看不到的黑暗死角。 莫名其妙,还有一种感觉——像是背后,有视线在注视着我们,却没看见人。 「坏了,」程星河忽然一拍大腿,说道:「七星,咱们忘了一件事儿。」 我心里一紧:「什么?」 「你还记得吧?当初屠神使者说是唯独赤玲,才能帮着打开真龙穴。」程星河盯着我:「这次,咱们没带她。」 我一皱眉头,妈的,这是个低级错误,平时我脑子算得上滴水不漏,怎么偏偏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不对啊!这跟平时的我不一样——要不是程星河提起,似乎我脑子里的这个记忆,被谁给抹除了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出现在商店街的那个长发身影,莫名有种直觉,我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会不会跟那个身影有关? 程星河在一边咂舌:「没事,你也不是总掉链子——只不过都在关键时刻掉。」 我很不高兴:「掉你大爷。你不是也没想起来吗?全都赖我,我属黑锅的?」 「哎,你这个自我定位就很准确。」 哑巴兰也跟着着急,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脑袋:「这好办呀,哥,要不,你试试用万行干坤,把赤玲给挪过来?」 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可是,万行干坤素来只能借物,我没用来借过人啊! 再说了,赤玲是个活人,又不跟琼星阁里的那些死物一样,躺在一个格子里,万年不动,我也不能确定,她准确的方位,是在哪个房间的哪个椅子上。 没辙,先试试——赤玲平时很喜欢坐在厌胜门的月牙门外面,那地方没有光,又通风。 「咣。」外面的巨响又一次响了起来。 我屏息凝神,权且当自己听不见,集中在万行干坤上:「赤玲,厌胜门,月牙门!」 没用。 赤玲不知道跑哪儿玩儿去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程星河很不高兴:「链子都在关键时刻掉。」 找不到赤玲,我们就白跑一趟?那就太他妈噁心了。 走都走到这里了,肯定还得找找其他的法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我立马开始寻找这里的蛛丝马迹,可这里偏偏就是铁桶一片,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关于地宫的线索。 倒是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大了。 不光如此,我分辨出来,撞击声杂乱无章,交响在一起,似乎不是一个人砸出来的。 刚才狗咬狗的胜利者,唿朋引伴,来了帮手!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立马去看靠在了灰白驴上的安大全:「哎,你不也是来救十二天阶的吗?你倒是动弹动弹!」 安大全嘆了口气:「你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外头,有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也有什么不对?」 程星河一愣:「里头,里头能有什么?」 「里头有东西动了……」我回过了头去:「哑巴兰,在东北角放天花。」 一朵天花应声闪过,我就知道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东北角,密密麻麻,站着很多人。 阴沉沉的,一言不发。 是穿着甲冑的人俑,手里操着戈和盾。 头盔上竖着猎鹰翎毛,身上披着的是豹头甲——是国君身边的近卫。 而那些人群后面,有一个人影。 第384页 那个人影举起了手。 是进攻的手势。 靠着轮廓,也辨认出来了,那是个戴着九州宽檐帽的轮廓——黄门监才戴那种帽子。 那个身影手上拿着的,肯定就是能在这里自由进出的玄黄令! 就是他——假传圣旨? 不过,我高兴了起来,拿到了那玩意儿,就是真龙穴的令牌,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真龙穴的入口了! 第1979章 百无禁忌 而这一瞬,我听到了「咯吱」的一声。 这个声音齐刷刷的,是许多人,同时发出来的。 「趴下!」我厉声就是一喝,身后就把白藿香摁住,踢倒哑巴兰,程狗反应很快,自己扑了下去,与此同时,「唿」的一声响,数不清的锐物破空,擦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那个声音,是连珠弩。 那个动静,跟之前贺兰昭用的十分相似——只是贺兰昭用的是巨大的硬弩,而这些人俑身上的,是手肘长的小弩。 可威力也极大。 「嗡」的一声响,数不清的长翎弩箭没入到了我们身后的万龙升天柱上,密密麻麻,跟草船借箭一样! 那是赤金封体,也能没进去? 我立马喊:「找地方躲!」 这种弩为什么叫连珠弩呢?因为普通的弓弩射出一发,就要重新填充弩箭,可连珠弩不用,他们训练有素,前面一排射过,蹲下重装,后面一排则无缝连接直接赶上,根本不给对付任何喘息的余地,这才有资格叫「连珠!」 刚才我们是堪堪躲过去了,但是第二排的人俑,已经调整好了角度,面无表情的对着我们射过来了! 不好,这地方极为空旷,这弩箭不停,压的人动都动不了,上哪儿躲着去? 哑巴兰还要抬头,我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刚一转身,那股子厉风追着我后背就过来了,连抬起斩须刀的时间都没有! 金龙气勐然炸起,那些箭簇奔着我后背就来了,噹噹当一阵响,后背就是一阵剧痛。 「李北斗,躲开!」 白藿香极为敏锐的就感觉出来,这些箭簇,不太对劲儿。 它们确实不能穿透应声而起的龙鳞,可这上头裹挟着秽气,我死扛着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我已经旋过了斩须刀,对着它们就扬了起来。 斩须刀无往而不利,这一下,大片的箭簇直接在半空被强大的力量折断,下雨一样哗啦啦落了满地。 「趁现在!」 他们三个立马就跑到了万龙升天柱下头去了,刚靠着数不清的龙挡住箭簇,那些箭簇再一次跟下雨一样落了下来。 程星河躲在一个托着火球的红龙后头,惊魂未定:「这些玩意儿造反了,万龙升天柱也敢射,不是对国君不敬吗?」 「因为玄黄令嘛。」 安大全的声音悠然在最里头一个黄龙怀里响了起来:「有了那个东西,百无禁忌。」 我刚躲在了一个腾云驾雾的青龙后头,就听见了这话。 百无禁忌——有了那个,就再也不用怕真龙穴里的机关了。 身子被人一扳——是白藿香来检查我后背了。 因为龙鳞的缘故,箭簇射不进来,可是衣服破的全是窟窿,还粘上了很多黑灰一样的东西。 「这是瘴血。」白藿香立刻把那些污秽给擦了下去:「九种阴邪秽物混在一起做出来的,是最污秽的东西,幸亏没渗进去,专破灵气。」 哑巴兰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把袖子往上一捋:「哥,咱们现在怎么办?我撅几个先。」 程星河立马拉住他:「你莽啊?别把自己给撅进去——依我看,咱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那玩意儿的箭又不是自来水,还能源源不断?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把箭射完了不就行了?」 哑巴兰如梦初醒:「对呀,什么时候射完了,我去撅!」 安大全「呵」了一声。 程星河很不乐意:「哎,你呵谁呢?嫉妒我的聪明才智是不是?」 安大全的视线,落在了廊角附近,刚才看壁画的时候也见到了,那附近似乎是个配殿——是武器库!得了,这些箭簇,看来是射不完。 「这东西不傻。」我答道:「再说了,能躲多久?」 更别说,外头还有个撞门的呢。 正说着呢,我也意识到了,那些弩箭的声音消失了。 那些人俑呢? 一转脸,我们全愣了一下。 只见那些人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围绕在了万龙升天柱后面。 程星河一攥住了凤凰毛:「好呀,送人头来了。」 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心里一沉:「你看他们手上!」 他们几个仔细一看,哑巴兰没认出来,程星河和白藿香则倒抽了一口冷气:「燧石!」 没错,那是鹿皮小袋子,里面有火绒,景朝行军打仗的时候,统一分配,拿来点火用的。 他们,是要…… 下一秒,他们抬手就把许多东西哗啦啦堆在了万龙升天柱附近。 这个味道——松木! 火苗倏然就亮了起来——他们要把我们堵在万龙升天柱里,烧死我们! 程星河一把就将刚才从大游女那缴获的防火皮拿了出来:「妈的,得亏有这个东西……」 这块皮不大,还不如水母皮呢,裹也裹不住全部人! 第385页 更何况…… 我抬起头,看向了万龙升天柱。 这都是用赤金做的,一旦被烧融了,那金汁直接就落在了我们头上了! 「蓬……」火苗在富含油脂的松木上烧了起来,热浪冲着我们就扑了过来,唿吸道一片灼痛。 安大全又嘆了口气:「要不还是算了吧——从这齣去,还来得及。真龙穴,哪儿是人人都能来的呢?哎,是不是?」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可我没空回答。 因为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找黄门监。 他在哪儿呢? 而这一瞬,脚下一个动静响了起来,一个身影扑开了火焰,就对着外面沖了出去。 金毛! 金毛铜皮铁骨,也不怕火! 它一头就奔着那些松枝撞了过去,数不清的连珠弩对着它一冲,它浑然无惧,一身金毛抖起,穿越过了重重弩箭,哗啦啦直接把第一排的俑人全部扑倒。 程星河一愣:「别说,金毛平时光知道吃和睡,关键时刻,还挺顶事儿。」 哑巴兰也一拍大腿:「金毛帅啊!」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金毛,干得好!帮我把那个黄门监给找到!」 金毛最喜欢别人夸它,一听这话,摇头摆尾,对着那些人俑就撞了过去。 「咔」的一声,那些人俑倒地,落地一声脆响。 可并没有黄门监的身影。 金毛也不气馁,大脑袋对着另一侧的俑人就撞了过去。 程星河也没闲着,一凤凰毛把周围的许多松木全卷开了,新鲜空气从外面扑进来,刚要唿吸,对面又有数不清的连珠弩箭追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滋」的一声,一大串灼热的东西从头顶滴落,奔着我们脑袋就下来了。 我立马扑开了程狗,只见一摊子金汁落在了我们身边,把地上一把碎弩箭全熔了。 这要是滴在了人身上,那当场也是皮焦肉烂。 得赶紧出去。 我立刻去找那个黄门监,可黄门监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直没露出头来。 我着急了起来,不能让自己的人在这里镀了金。 斩须刀裹挟着真龙气,也对着那一大片人俑削了过去。 可人俑数目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就是找不到黄门监的所在之地,简直跟大海捞针一个样。 身边滴滴答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密,四处都是金汁! 越着急,越不能慌,我沉下心思——黄门监,肯定是要躲在最安全的地方。 这地方,哪里最安全? 四个角落? 「哑巴兰——四角放天花!」 四个天花飞起,前三个角落,都没有人。 我心里一沉,金汁已经越融越多了……可在第四个角落探出来的廊檐下,武器库后头,露出个黑色东西。 是九州宽檐帽的一角! 在那呢! 我是够不着,可我有万行干坤。 小球早就被催动了起来——廊檐下三寸,玄黄令! 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直接落在了手上。 我抓起那个东西,对着那些人俑,就做了一个手势——手肘横扫,手腕旋过,这个动作,我其实根本就没想起来,可身体却极为娴熟,像是以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给我退开!」 第1980章 天地之令 一瞬间,全部的人俑都冻在了原地,好像集体断电了一样。 与此同时,身后「哗」的一声,一个特别庞大的巨龙化成了瀑布一样的金汁,对着我们就噼头盖脸浇了下来! 我立马推开了白藿香,可哑巴兰和程狗离着我较远,金毛也还陷在人俑之间没出来,来不及了! 心里一紧,眼里简直跟过了慢镜头一样,可就在最后一瞬,他们俩忽然像是同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身不由己,就往前踉跄了几步,这几步刚出去,金汁已经落地,程星河当时就嗷了一声——浓稠的金汁流淌过去,把他半个鞋底子给融了。 「这可是骆驼牌的越野鞋,二百五一双呢!」 但是反应过来,他也觉出来了,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刚才那是……」 身后除了残损的万龙升天柱,什么都没有。 哑巴兰眨巴了眨巴眼睛,往自己身上摸了摸,又跟跳交际舞似得拉过程狗转了一圈,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咱们都没事!神了!」 接着转脸看着我,一双星星眼:「哥,这是什么法门,你怎么做到的?」 玄黄令倒是我抓住的没错,可刚才那一下,还真不是我推的。 视线越过了哑巴兰,就落在了安大全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静静的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是跟软体动物一样,靠在驴身上,一直就捨不得直起来。 可他也没看我,眯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星河虽然觉得那一下奇怪,可死里逃生又不是坏事儿,想不出来也就不想了,回过头,拍在了我肩膀上:「好儿子——你这隔空取物的本事越来越长进了,咱们以后能活着出去,老子带你上各大博物馆附近踩踩点——不,观摩观摩。」 观摩你大爷。 哑巴兰也凑过来了,一脸惊艷:「这就是玄黄令?」 这东西粗略一看,是类似琥珀或者蜜蜡的颜色质地,可光泽质感,一看就比琥珀蜜蜡要好的多,触手温润细緻,颜色醇厚,雕工更是精美绝伦,跟收服阴阳鳝的燎炉相似,是许多蜿蜒的龙,组成了一个整个的龙头,龙口雕琢出了字迹,遒劲有力的「玄黄」二字。 第386页 拿这东西做令牌,难怪能百无禁忌——这种质地雕工,根本不怕有仿冒品。 程星河上来就摸:「这玩意儿一看就值钱——哎,今天我生日,给爹当寿礼吧。」 今年你都过了三十二次生日了,有完没完? 「你看直眼了?」程星河一只狗爪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朱雀局也去过,琼星阁也去过,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这都能看傻?」 不是为别的,只是,看着说不上哪里,怪眼熟的。 啊,边缘,边缘雕刻出了云霞星辰的纹样,烘托众龙,极为精美。 我拿出了麒麟玄武令。 这俩东西,造型竟然极为相似。 「咦……」 白藿香一直在我身边跟着看,这一下,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就把这两件从我手里拿出来,调转了个角度。 我顿时屏住了唿吸,麒麟玄武令的一侧花纹,竟然跟玄黄令是相接的,白藿香搁在一起,云霞星辰,竟然跟拼图一样,能相配镶嵌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这是怎么回事? 「还缺,」白藿香立刻说道:「你看。」 果然,玄黄令左侧能镶嵌上麒麟玄武令,可这么看来,右侧的云霞星辰纹还是断的,这就说明,要凑上一个整体,还差一块令牌! 程星河也愣住了:「卧槽,这——真要是拼成了,是个什么东西?」 主宰水域的麒麟玄武令,主宰人间的玄黄令,我吸了口气,抬起头:「配跟着两个东西在一起的,只能叫天地令了。」 天地令——天地令…… 脑子里倏然有了一个印象,那东西似乎是金灿灿,带着光的,我见过。 我肯定见过! 可那个东西,绝对不是凡人能触碰的。 「那无论如何也得找着的!」程星河激动了起来:「配套才值钱不是!」 真配在一起的话,不止是值钱了——汇聚三界最有权势的东西,那会,可怕。 说起来,我们一进真龙穴,阴阳鳝代表的是地,大游女代表的是水,这些人俑代表的是人——是巧合,还是也暗含着什么意思? 一边的安大全眯起眼睛看向了我手里这俩样拼在一起的东西,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多心,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十分忧虑。 但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立刻歪过了脸,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总而言之,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就能在真龙穴里横着走了。」程星河高兴了起来:「还得谢谢那个断子绝孙的,给咱巴巴送来了,哎,那个黄门监呢?论功行赏哇!」 他没心没肺的转过脸,看向了那些人俑,对着最前头一个要放弩箭的,就是一巴掌:「射射射,你他娘射手座的?」 那个要射弩箭的一动不动,不悲不喜。 哑巴兰仔细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哥,这些,都,都是……」 没错,以前,都是活人。 作用跟兵马俑一样,生前给国君效忠,死了给国君陪葬。生生世世,都把自己奉献给国君。 这种人俑,需要属相龙虎的精锐,内定水银,外敷丹朱,保持生前的样貌。 他们被制造出来,就只有一个功能,服从。 可这些人,又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郎君? 他们面无表情,失去了一切。 诚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平等,他们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可他们也都是命。 我欠给这地方鞠躬尽瘁的所有人,一个自由。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真龙穴的事情搞清楚。 你们,且多等我一等。 我抬起头,看向了这些人身后。 「过来!」 这一声令下,一个身影弓腰垂臂,恭恭敬敬的趋步赶过来,显然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 哑巴兰又放了个天花,说倒要看看这个假传圣旨的狗腿子什么模样。 天花亮起,这个黄门监跟那些人俑一样,都被水银丹朱处理过,不过还能看出来,他四十上下,清癯的枣核脸,皮肤很白,五官依稀残留着清秀。 「你说,」程星河盯着他:「那个让你假传圣旨来对付我们的,到底是谁?」 这个黄门监抬起头,诚惶诚恐的看着我:「老奴不敢假传圣旨!这……这……」 这个声音说实话怪里怪气,并不好听。 可说也奇怪,却硬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十分怀念的感觉。 对了,很久之前,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辛洪福。」 我忽然说出了他的名字:「你不认得我了。」 黄门监抬起头看着我,如遭雷击,人木了。 我接着说道:「我还记得,你欠我八十一碗羹羊汤。」 下一秒,他勐然跪在了地上,声音就颤了起来:「国君——老奴有眼无珠!」 真龙骨里的记忆再一次出现了。 「国君,您可不能多吃了——这一碗,算是老奴欠您的。」 他急匆匆的把碗收走。 我意兴阑珊。 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可照着规矩——再喜欢的东西,不许夹走第三筷子,防着被谁挂了眼,下一次,搁进什么东西。 「辛洪福,做了国君,为什么还是不自由?」 第387页 我应该,已经富有四海,却连多吃一碗羹羊汤的权力都没有。 「这,老奴没念过多少书,也不懂……不过嘛,」他微笑起来:「老奴觉着呀,不光四海是您的,您也是四海的,百姓为您活着,您也为百姓活着不是?」 是他教给我,拥有的越多,责任也就越大。 他是西川人,最喜欢吃泡菜,阿四初来乍到,吃不下本地的东西,是我偷了他一坛泡菜给阿四。 被发现了之后,他唠叨了好几天,他到最后还哭了:「国君可不敢再这样戏弄老奴!万一,万一——有人知道,在老奴罈子里下点东西……」 「你怕被毒死?」 「老奴不怕死,唯一怕的,是国君因为老奴做的东西出事儿……老奴万死莫赎!」 自此之后,他把所有的泡菜罈全扔了,到死,再也没吃过一口泡菜。 我心里一阵恻然,但尽量把声音放平和:「你生前管着我吃喝自由,现在又管我进出了。」 「老奴不敢……」他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说:「可,老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怎么有两个国君?」 我皱起了眉头,两个国君? 程星河也一愣:「你从哪儿看到的,还有一个?」 「就在这万龙升天柱下头,穿着黄袍,说要有一个假的进真龙穴,」辛洪福不敢抬头:「老奴是亲眼看见,也是亲手从国君手里接过玄黄令,才帮着国君去传话的,到了现在,老奴老眼昏花,实在瞧不出来,那个国君,跟眼前这个国君,有什么不一样,老奴,老奴冒犯国君,万死莫赎!」 第1981章 金刚锁墙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江真龙?」 不对。 他跟我是有些相似——玄英将君,跟景朝国君,其实也是有些相似的,因为我们的面相几乎差不多,哪怕五官没那么相似,也会因为气质,让人有「长得像」的感觉。 可别人也就算了,这是辛洪福。 昼夜伺候景朝国君的人,怎么可能认错?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你也认识玄英将君,是不是?」 辛洪福一听这四个字,顿时就咬紧了牙:「老奴都听说了——那个叛贼,狼子野心,竟然对国君……老奴这几百年来,日日夜夜,就想着他,恨不得拗了他的骨头,抽了他的筋,一交睫的功夫都不敢忘,如何能不认识!」 「那你说,之前给你玄黄令,让你去传旨的那个国君,会不会是玄英将君假冒的?」 「那如何可能?」辛洪福刚才一提起玄英将君,就攥紧了拳头,再一听这话,骨头甚至发出了格格的响声,要不是因为严格的礼仪训练,可能已经跳起来大叫了:「老奴是无能,可不至于,连自家的仇人都不认得!」 能让贴身内侍认错的,没那么容易。 「那你跟我说说,」我摆手让他起来:「让你传旨意的那个国君,之前站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辛洪福这才站起来,弓腰领着我往前趋了过去:「就在这里!」 还好,那地方没被金汁给淹了。 那是一个虬龙身后。 「要说特别,」辛洪福小心翼翼的说道:「国君一提,倒是有些特别——那个传令的国君,黄袍似乎不大对。」 「怎么?」 「那个国君转身的时候,黄袍,下摆动了——绣龙皇权带,也动了。」 哑巴皱起眉头:「宽袍大袖自己就带风,动了有什么不对?」 「不对。」我和程星河,却异口同声。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辛洪福连忙说道:「国君的黄袍,是西川绣女精工细作,织造出来的万丈赤金锦,用料极为考究,也十分沉重,下摆又有赤金龙脚坠,绣龙皇权带本身就是赤金缠丝的,更是沉重……」 人人都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龙袍也不是谁都能穿的。 我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那个虬龙附近,转过了脸,绕着周围走了走。 这个时候,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了——也就是真龙穴的大门,阴沉金丝柏,这要是在外头,怕是城门楼子都给轰开了。 我也不去理会那门响,继续往周围看了看,安大全抬起手指头挖了挖耳朵:「要不,就在大殿周围再找找?真假美猴王,也是有意思……」 这大殿可实在是太大了。 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要跟我咬耳朵。 我靠过去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奇怪,」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觉出来没有,真龙穴一般人可进不来,你是正主,进来就算了,汪疯子和安大全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还用说?」还没等我答话,安大全竟然开了口:「我可是十二天阶重金求来的,能不知道?你们没忘吧?十二天阶二十年前就进过真龙穴,他们知道位置,他们的后人把位置给我,我能被他们请,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动动手脚就就进来了呗!」 说着打了个哈欠,看向了大门:「那个汪疯子就更别提了,他可是天师府排名第一的武先生,在你们身上随便动点手脚,就跟放风筝似得,跟着来了,很难理解吗?」 我和程星河都是一激灵——我们俩说话的声音,三十厘米之外都够呛能听清楚,可他在我们十步之外,这是人耳朵吗? 程星河吸了口气,索性转身说道:「反正你来的不对劲——家门也不报,空口无凭,我们合理的怀疑,你身份不对劲儿!」 第388页 「我空口无凭,你们有证据呀?」安大全不急不躁的说道:「那也行,你们拿出来。」 这一下把程星河给噎住了。 「这就对了,」安大全悠闲的说道:「龅牙对豁嘴,谁也别说谁。」 程星河寻思了半天,平时他最能狡辩,这下算是遇上对手了。 外面咣当咣当的声音吵得人心慌,我看向了辛洪福。 「我急着去底下,」我指着地面:「你认识这里,带我去。」 辛洪福一听我这个要求,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忙说道:「国君好不容易才出来——为何还要回去?当年,您受了多少委屈!现如今,国君一声令下,咱们真龙穴的,全都给国君讨回公道!」 「忠心耿耿,很好,」我一笑:「不过,得先弄清楚,跟谁讨。」 这一次,下真龙穴,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来的。 辛洪福自然是唯命是从,可还是犯了难:「只是这地宫,封的结结实实,一去不回,打这里,是打不开的。」 是啊,陵寝都是单行道,杜绝的就是被人打开。 当年十二天阶下穴,是因为夏家仙师,留在了厌胜门的那个「钥匙」。 这就说明——当初夏季常在这里监工的时候,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偷偷给真龙穴留下了一个「后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下去?」我盯着他:「什么都行,我有急事。」 辛洪福低下头,左思右想,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倒是有一个地方,以国君的能力,说不定能打开,老奴这就带着国君去!」 说着,领着我们就到了一个武器库。 那个武器库里,自然堆积着数不清的刀枪箭戈。 「这件事,老奴还得跟国君告罪!」辛洪福跪在了地上:「修到了这个配殿的时候,老奴奉命前来视察,无意之中听见两个工匠跟夏大人商量,说金刚砂不够了。」 金刚砂是一种极其贵重的建筑材料,极为坚硬,跟金价几乎相似。 「夏大人眉头紧锁,只好说,这个位置不打紧,不用金刚砂了,拿紫金砂代替,料想也没有什么大碍,当时老奴应该去告诉国君的,可是……」 紫金砂是略次一等的建筑材料,比金刚砂差远了。 我心里清楚:「不怪你。」 那个时候,国库已经吃紧了,而他们,谁都认为,这个四相局,根本没有必要修这么大。 连手底下都开始欺瞒,对景朝国君来说,无人理解,人心离散,就是为了这个四相局。 值得吗? 不过,也好,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抬起了手来,斩须刀对着这里就削了下去。 「咣」的一声巨响,墙壁被削下了一个大坑。 可我感觉的出来,哪怕偷工减料用了紫金砂,这地方应该还有其他法门,也一样是无坚不摧。 斩须刀都无法发挥出平时的实力,更别说普通的东西了。 我抬起手来,用玄黄令召唤来了那些人俑,让他们一起帮忙。 可哪怕他们前来,也跟着削墙凿地,但这地方,依然是固若金汤,硬是挖不开! 这地方肯定有什么风水上的说头,得赶紧找出来。 我蹲下,就摸那些被斩须刀削下来的砖石瓦砾。 暗红色的。 啊,我知道这个方法了——这是厌胜术的一种,叫金刚锁。 金刚石,金刚砂,混合金刚土,以赤麒麟血和属龙童男子的血,加血糯米建造出来的,千年万年,固若金汤。 确实是无坚不摧,几乎无法破解。 而这个时候,外面「咣」的一声巨响,哗啦啦的声音就冲进来了。 坏了,外头不管是邪神,还是汪疯子,已经进来了。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这么快?」 第1982章 辛洪福像是听出来了什么,脸色一变:「那个东西……」 我还想起来了,立马问道:「偏殿里面有个没脑袋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国君忘了?」辛洪福连忙说道:「那是真龙穴里一个大邪祟——没头,也源于,您。」 我? 「那东西,早咱们一步,占了真龙穴。」 原来,在江仲离选定了真龙穴的时候,这地方就已经被占据了,有个邪祟自称冰阳小神,住在这里修行。 可这个东西好杀戮,性凶暴,在这里为祸一方。 可冰阳小神自持占据真龙穴这么多年,拒不让位,吞了不少工匠,还冲撞了景朝国君的銮驾,吃了国君一匹好马。 景朝国君也不是吃素的,脾气上来,亲手一剑下去,冰阳小神身首异处。 不光身首异处,作为惩罚,江仲离把它的脑袋和身体,一前一后的压在了正殿两个位置,它不是不肯让路吗?罚它永生永世的在这看守真龙穴,配殿里的锁链,就是江仲离亲手下的。 程星河瞅着我:「好傢伙,杀人分尸,难怪那玩意儿这么恨你。」 那不是人。 辛洪福听着声音,紧张了起来:「老奴听着,就是那个东西的声音。」 哑巴兰还有点遗憾:「这么说,汪疯子被那个什么小神给搞了?啧,我还想着亲手揍汪疯子一顿呢!」 汪疯子有神器在手,未必能输给那个东西,除非……坏了,难怪声音不像是一个东西发出来的,这俩有可能不打不相识,一商量,同流合污,一起来找我算帐了。 第389页 刚想到了这里,「砰」的一声响,主殿就是一个巨大的动静,像是一个力气大的没处使的东西,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万龙升天柱附近无能狂怒。 「这些东西……」 「敢伤万龙升天柱……」辛洪福大怒:「老奴这就去把那个东西赶回去!」 说着,就请我重新把令牌借给他,他愿意身先士卒,带着人俑去拦。 那不行,我也知道,这种黄门监权力很大,也有管理近卫的经验,可那个无头小神显然已经开了锁,我跟那玩意儿接触过一次,吃了这么多年真龙穴的灵气,没那么好对付。 为什么要送死呢——不,虽然他们早就死了吧。 程星河倒是在一边撇嘴:「这会儿惦记着万龙升天柱了,一早烧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惦记?」 辛洪福有些不好意思:「假国君说为了拦住你们,百无禁忌,老奴也是被逼无奈……」 说到了这,他看着程星河,反应过来,脸一沉:「你是国君身边新来的近侍?礼仪官怎么教你的,目无尊长!」 程星河一愣,也知道「近侍」是什么意思,暴跳如雷,几乎气的要把传宗接代傢伙拿出来自证身份,被哑巴兰拉住了:「算了算了,你自己知道你有就行了。」 我还想起来了:「万龙升天柱,是个什么作用?」 辛洪福连忙说道:「是帮着国君作为神君,升天用的。」 「四相局,就是为了让国君升天?」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光如此,据说还能镇压一个大邪神,」辛洪福连忙说道:「作用极大,所以,哪怕朝臣反抗,国君也觉得值得。」 「大邪神什么路数?」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那是国师帮您做的。」 「江仲离呢?」 「国师一直都陪在您身边,」辛洪福说到了这里,还露出了几分遗憾:「可惜老奴死的早,不然,随侍在龙棺附近的,就是老奴了。」 对了,辛洪福在四相局没完全修建完成的时候,就先景朝国君去世,患的是伤寒,为表忠心,随葬在了这里。 江仲离,真的还在这地方?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万龙升天柱附近,开始奔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我转过脸,盯着这个金刚锁。 难怪要找赤玲。 这个阵法,只有我这个厌胜门主才知道破解的方法。 活的阴生子的鲜血。 也多亏是紫金砂,要是金刚砂,哪怕阴生子的血都不顶用,无解。 可这个时候,赤玲不在,上哪儿去找? 「咣」的一声,那一道敲门声,到了跟前——他们找到了配殿来了。 「李北斗?」 汪疯子的声音,赫然从门口响了起来:「你把冰阳小神的头放在了哪里?人家找你来要了。」 幸灾乐祸。 下一秒,又是一个爆裂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我抬起头,一摆手——玄黄令一动,所有正在干活的人俑全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脸,奔着门口就冲过去了。 门一开,汪疯子站在了门口,还是一派逍遥自在的表情,可下一秒,破风声齐刷刷响起,奔着他就飞过去了。 汪疯子得意的笑容一凝,眼里没来得及露出难以置信,翻身就躲了过去,「唰」的一声,连珠弩擦着他的身体,没入到了墙面上。 他冷冷的抬起头,脸色一变:「我是低估你了……」 但是下一秒,那个巨大的黑影,就对着人俑沖了过来。 「哗啦」一声,最前面一片人俑,全部被铁索缠住,拦腰轰然崩裂! 数不清的瓷器碎片炸开,人俑里露出了黑的头髮,白的骨头。 那个无头身影,其实身姿很挺拔,身上穿着一件残损的长袍,但依稀还能看见,上面污秽的华丽云纹。 没有头,不能说话,但是暴戾至极。 我旋过了斩须刀,对着那东西斩了过去,可那些人俑全挡在了我面前——有一些刚才被扫倒的,甚至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但还是站的笔直。 他们支离破碎,也要保护我! 我心里一沉,抬起手就想让他们退开,但这个时候,辛洪福一把拉住了我:「国君——士为知己者死,他们知道荣辱。」 知道荣辱,也不能白送命! 斩须刀金龙气炸起,对着那个身影就炸了过去。 他们已经保护我几百年了,足够了。 一时间,「哄」的一声,门口砖石瓦砾炸起,那个无头的东西直接被一噼为二,但是汪疯子瞬间冷笑了一声。 这个笑,不对。 下一秒,那个无头身影勐然爆开,一股子气浪,以他的身体为圆心,轰然就对着四周扩散,脚底下一颤,就听见头顶不堪重负的声音。 坏了,那东西一炸开,力量极大,汪疯子就是拿着那东西当活炸弹来用的——要利用那东西的灵气,毁了这个武器库,把我们埋在这里! 轰隆隆的响声之中,我听到了汪疯子悠哉说道:「李北斗,从这里来,回这里去,你死得其所。」 我立刻转脸要护住身边的人,可头顶一响,一个巨大的柱子对着我们就倒了下来! 这地方,通往地宫的地板是固若金汤,可地面上的建筑扛不住! 第390页 还想用斩须刀——可以斩须刀的能力,越用,这地方崩塌的就越快! 汪疯子的笑声,跟这地方的响声,混杂在了一起。 但这个时候,柱子忽然停在了我们头上几寸的位置。 是辛洪福转过身,一把撑住了那个柱子。 可他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 「国君——跑!」辛洪福大声说道:「老奴给你撑着!」 我心里一沉,立马要噼开柱子,但是来不及了,程狗一把将我拉过来,「哄」的一声,柱子落地,辛洪福不见了。 他被压在了柱子下面。 「辛洪福!」 满地尘埃迷眼,什么也看不清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奔着脚边滚了过来。 是九州宽檐帽。 汪疯子……不管你是被谁当枪使的,你活不了了。 一股子怒火冲到了头顶上,刚要转身,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爹。」 这个声音是…… 我转过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赤玲? 她怎么会到了这里来? 在一片片瓦砾坠地的声音里,她皱着眉头,显然很不高兴:「这里脏。」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赤玲的手,划出了一道伤口。 「爹,疼!」 手掌沾满了赤玲的血,抹在了斩须刀的锋芒上。 在这里被掩埋之前,金刚锁阵,给我开! 「哄」的一声,斩须刀带上了赤玲的血,轰然打开,地上露出了一个大洞。 汪疯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一把程星河他们推了下去,在巨大坠落声里,看向了汪疯子。 第1983章 一面镜子 「谁让你来的?」 汪疯子嘴角一抽,隔着尘埃砂砾,露出个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天下苍生。」 又是天下苍生。 可我,就不是天下苍生的一员了? 「汪疯子,我知道你恨我,可有件事情还是想跟你说清楚了。」我盯着他:「帮你取得神器来对付我的人,未必是为你好——你是个棋子,咱们两个心里都清楚,把那个人说出来。」 我留着下半句话没说——说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汪疯子眯起眼睛:「我不管谁对我是什么目的,我只看,能不能帮我做到想做的事——现如今,我只想杀你。」 话音未落,汪疯子抬起了手——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一道被无头邪神炸出来的裂缝。 他手上那个东西仙灵气一闪,大片的瓦砾对着我就砸了下来:「都说真龙转世,心怀仁义,你一直心慈手软,不也是为了更像什么真龙吗?怎么,现在不装了?」 我一直觉得,仁义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且,我还是想当好人。 可这得看对谁。 一直挡路的墙,不得不噼开,辛洪福和那些人俑,也不能白白就这么消失。 斩须刀旋开那些瓦砾,对着他就削了下去。 巨大的力量掀翻一切瓦砾,对着汪疯子,所向披靡。 汪疯子似乎早有准备,抬起手要挡着,可斩须刀巨大的灵气炸起,那个带着仙灵气的东西,倏然飞远。 汪疯子看着自己的胳膊,眼神一木。 他的胳膊,少了一截。 巨大的痛苦和大量的出血,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他还想往前,可一大块瓦砾坠下,不偏不倚把他压在了底下。 可饶是这样,他一声也没吭,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恨意更浓。 他残存的一只手撑在了外面,还想站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更多的瓦砾坠下,轰然全砸在了他身上,几乎把他整个人全部埋起。 他的身体,其实打上一次就废了,这次能来作乱,也全靠着手上那东西的仙灵气,那东西没了,他比以前还不如。 只剩下了不甘心。 「李北斗……」 他觉得不公平,他是为了苍生! 我刚要开口,「七星,快点!」 一只手拉住了我:「来不及了!」 程狗。 「都下去了,就等你了。」 一回头,我这才看到,这地方虽然被我噼开了一个破洞,可现在,四周的瓦砾不断坠下,几乎要全部被掩埋住了。 「哈哈哈哈……」汪疯子忽然有了笑声:「你会后悔的——这地方,会有比我更强的人拦着你,你去不了……」 那诅咒一样的声音倏然离远,程狗拽着我下了地洞。 这一瞬间,头顶全部崩塌,那些精美的柱子,美轮美奂的砖瓦,擦着我们的头皮落下,把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风在耳边掠过,地宫极深,落了地,心里依然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我其实明白,哪怕汪疯子不来,还有张疯子,李疯子,总有人会来。 那个幕后黑手,一直借刀杀人,不肯现身。 他想杀我,想了几百年。 「李北斗!」带着药香的气息靠近,在我身上就是一遍摸,接着才松了口气。 一个嘆息响了起来,是安大全的声音。 而这个时候,我还反应过来了:「赤玲呢?」 「爹!」 一个娇柔的身影靠了过来,嗔怪的说道:「你总不来看我!我都想你啦!我吃八宝核桃糕,你买了没有?」 第391页 「下次一定。」我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她来得太奇怪了! 赤玲高兴了起来,指着身后:「是他带我来的!」 哑巴兰放了个天花,我这才注意到,一个人站在了我们身后,显然十分拘谨。 是个青年,身材颀长,长相英俊,我不认识。 不过,这个气息我认得出来。 「摆渡门的?」 跟公孙统他们身上的,极为相似。 那青年立刻点头,带着几分敬意跟我行了个礼:「我叫杨一鸥,摆渡门全门蒙您上次的恩德,可惜我们长老不能亲自来帮你,所以叫我过来给您搭把手。」 对了,上次跟公孙统他们分别的时候,皇甫球跟我说过,他们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帮我。 「长老们说,您似乎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叫我来填补这个漏洞,」杨一鸥恭恭敬敬的说道:「所以我立刻赶去了厌胜门,把这个姑娘给带来了。」 「你是怎么进真龙穴的?」 「您还不知道?」杨一鸥看着我:「是因为江采菱。」 江采菱?很久没见她了,她也一直在寻找真龙穴……啊,我想起来了:「她找到了这里?」 江采菱曾经千方百计,叫我帮忙,找到了一个金杯。 那个金杯是修建四相局,逃生的工匠做的,上头说是有关于真龙穴的线索。 可我们当时都没明白那线索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就自己带着那个金杯来找真龙穴了,这么说,她找到了? 「那江采菱人呢?」 「她寻找真龙穴的时候受了伤,很严重。」杨一鸥答道:「所以我就带着赤玲先来了——可惜,是我无能,还是来晚了,不然的话……」 他看向了头顶,显然也十分遗憾:「那些人俑和那个黄门监,忠肝义胆。」 哑巴兰嘆了口气,说道:「不怪你……要怪,也得怪那个汪疯子,哎,哥,汪疯子呢?」 程星河答道:「估计是活不了了——得成了虾酱。不过也怪,」 他盯着上头,皱起了眉头:「那个冰阳小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炸?」 因为动不了,所以把这些年积攒的灵气都按在了自己的元丹里,盼了这么久,就等着跟我同归于尽了吧。 想跟我同归于尽的,一直不少。 我看向了杨一鸥:「多谢。只是这一趟,十分辛苦危险。」 杨一鸥有些羞赧的摇摇头,看上去特别朴实:「您对摆渡有恩,我们摆渡,有恩必报。」 终于是到了最后一站了。 我转脸看上了周围——不知道这是地宫的什么位置,四面黑洞洞的,哑巴兰又放了几枚天花,我就看见,远处闪过了一片光。 程星河吸了口气:「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是到了,这里还会有什么机关不?」 真龙穴的机关,大致符合天地人水——水是游女,人是人俑,地是阴阳鳝。 要是有的话——也就只有「天」了。 哑巴兰皱起眉头:「天……什么东西能跟天沾上边?」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地宫极大,但是没看到之前传说的各种东西,更别说九,龙抬棺了,我们所在的地方估计很偏。 靠近了那一大片光,就见到前头光亮处,竟然迎面走来了一帮人。 程星河高兴了起来:「是不是十二天阶那帮老东西?师父!」 他认了摸龙奶奶为师。 不对——对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不是他们,那就是……」哑巴兰激灵一下,就要把猎仙索给抽出来。 可我摁住了他的手。 因为我看出来,对面「人」里,竟然也有一个要抽出什么东西的,姿势跟哑巴兰一模一样。 那好像——是个巨大无比的镜子。 靠近之后,果然是一整面的镜子,跟一整座墙一样,镶嵌在了地宫之中。 哑巴兰嘆为观止:「还以为古代没有这么大的镜子呢——他们这技术不错。」 景朝冶炼的技术很先进,隔了这么多年,这巨大的青铜镜,没有什么氧化的痕迹,还是明如秋水,照的纤毫毕现,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通过了这里,咱们就能进真正的地宫了是不是?」哑巴兰摩拳擦掌:「我给他噼开。」 说着,一脚奔着上头就踹。 可这镜子墙极为坚固,一丝损伤也没有。 程星河骂他没用,抬手凤凰毛卷过去,可这镜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杨一鸥作为来帮忙的,特别卖力气,也跟着敲了敲镜子面,四下里研究了起来。 赤玲也不知道大家在忙和什么,对着镜子就做起了鬼脸。 安大全一乐:「你们慢慢磨,我再睡一觉,景朝东西质量好,要不——那几个老东西还用人来救?」 在倒影里看到,白藿香似乎有些不屑,嘴角是个冷笑。 可这一瞬,白藿香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我转脸看她,就看出来她脸色煞白。 「怎么了?」 「这镜子不对。」她低声说道:「我刚才没笑。」 第1984章 镜中之物 程星河听见了,也转过了脸来,显然也吓了一跳,盯着镜子就找,可镜子里的白藿香现如今一脸不自然,跟镜子外面的没什么差距。 第392页 哑巴兰也跟着找,可镜子现如今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的镜子——除了比一般的镜子大上许多。 我也过去检查了一遍,镜中人跟我们做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动作,确实没再出现什么异常。 程星河找的眼睛都酸了,回头就看着白藿香:「哎,正气水,刚才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脸上抽筋,你自己觉不出来,才说你没笑?」 白藿香很不高兴:「没笑就是没笑,我一个做鬼医的,觉不出自己有没有抽筋?」 程星河答道:「这是真龙穴,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咱们一路上生死疲劳,看错了也没什么——这地方本来就步步惊心了,看错了那不是更省事儿,咱就继续找进去救人的法子了。」 白藿香厉声说道:「没错就是没错——你疑心我没有你这种眼睛,说的话没分量?这镜子肯定不对!」 程星河就是这个意思,觉得要发现也得是自己这个二郎眼,怎么轮的到白藿香? 不过明面肯定拗不过她,真惹急了还要吃针,就转脸看我,意思让我安抚安抚她。 白藿香也带着气看着我,想看看我信谁。 我说大家先别着急,我倒是觉得,小心点没错,再说了,这地方横着个镜子,本来就不是正常现象。 杨一鸥也赶紧点头:「就是就是,我们长老也说过,多一个心眼儿多一年寿。」 白藿香这才松了口气,我从镜子里也看到,她看着我,是一种「我就知道你信我」的表情,看着杨一鸥,也是个「这小子还不算傻」的嘉许眼神,接着,看程星河,又是个挑衅的眼神。跟平时的她并没有区别。 程星河摆了摆手,心里不服,只能装出个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 镜子里面的我们,神态各异——程星河皱着眉头,白藿香有了几分得意,越带着些紧张,哑巴兰张着嘴,盯着镜子在发呆,杨一鸥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一直眯着眼睛找细节,安大全靠在灰白驴上,像是一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赤玲倒是高高兴兴的,在镜子面前又是转圈又是跳舞,还时不时露出舌头做鬼脸。 至少现在看上去,镜子的群像,都没什么问题。 于是我也去敲镜子,想找找端倪。 没有什么异物更好,专心破开,真正的地宫,就在后面了。 其实,镜子在风水阵上,用的非常多——主要是起到了一个防护,反伤的作用。 比如处于煞位的宅子,在正门口挂个镜子,镜面朝外,那就能把不好的东西给弹回去,而要是屋里闹邪祟,关键的位置挂一个镜面朝着内宅的镜子,那屋里的邪祟也会被镜子给驱逐出去。 真龙穴是四相局的最中心,这地方的镜子,自然也不可能就是让你照的。 不过找了一圈,我确实也没再看见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程星河就开始催我:「七星,咱们想辙打破这玩意儿进去吧——刚才我们没顶用,你用斩须刀试试。」 我点了点头,估算出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让他们先过去躲开,安大全却靠在驴上装睡。 推他也不动,就听见他喃喃的跟说梦话似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一寻思,就拉他的驴。 可他那驴也怪——跟铁铸的一样,怎么拉也拉不动。 看来他是铁了心的不走。 也罢,反正他本事那么大,什么也不怕。 我估算了一下合适的位置,握住斩须刀,积蓄出了金龙气,对着那个位置就噼过去了。 这个力道,别说是镜子了,哪怕噼开一道墙,都不是什么问题。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道疾风在斩须刀的锋芒处凝聚,如同凝雷聚电,炸在了青铜镜面上! 镜子里镜子外,两道真龙气,咣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一瞬间,我忽然也有了一种违和的感觉——我的动作,跟镜子里面,似乎并不完全一致! 镜子里,我的小指微微一动,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小指,并没有抬起来。 但一眨眼,似乎跟看花了眼一样,反应过来之后,镜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一种更加不祥的感觉袭来——镜子里镜子外,两道真龙气撞在一起之后,没有摧枯拉朽,削断一切。 相反——我心里一沉,我觉出,自己用出的那种,极大的力量,一瞬间,竟然由镜子面反弹了回来。 撞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唿吸顿时一滞,斩须刀和金龙气的力量我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匹敌这种锋锐,哪怕——我自己! 躲肯定是躲不开了! 这一瞬间,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极为邪气! 「咣」的一声巨响。 就在自己的力量,要要把自己削开的时候,倏然被一道东西给挡住了。 我自己的金龙气。 在那生死交关的一瞬间,我抽调出全部的金龙气,以安大全之前的法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第一次,像是保鲜膜,第二次,像是玻璃,这其实,只是我第三次用。 但人的潜力是极大的,尤其在生死交关的时候,这种求生的本能。 金龙气勐然凝聚,看似薄透,却坚不可摧! 「啪」的一下,反弹的金龙气撞到了凝结出的金龙气上,一起炸开,全部支离破碎,那种力量几乎不比刚才上头那个无头邪神小,我自己则被掀出了好几步的距离,整个身体凌空翻起,靠着蛟珠的力量,才勉强落地! 第393页 站稳脚跟的一瞬间,我注意到,镜子里的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然,也只是一闪而逝。 程星河他们也觉出来了,全跑过来了:「七星,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向了安大全。 刚才,其实多亏了安大全。 最紧要的那一瞬间,安大全的那句话,一下就迴响在了我脑子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当时就留了心眼,才能有这么快的反应,不然的话,我恐怕…… 这就对了。这是真龙穴的关卡。 地上唯一能跟天产生联繫的,也就只有镜子了——地上,只有镜子能映照出天空来。 而最容易打败自己的——往往,也是自己。 「这镜子里头确实有东西。」我吸了口气:「得想法子,把那个东西给找到,不然,咱们就进不去。」 程星河一愣:「真有东西?怎么找?」 我刚要说话,忽然「咣」的一声,整个地宫,勐然震颤了一下,像是闹了地震。 卧槽,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瞬间,我忽然看到,镜子面上,倏然出现了一道几乎细不见的裂纹。 第1985章 星辰之镜 哑巴兰立马抬起头看向了上头:「这是——第几次震动了?」 上次震动,是因为汪疯子闯进来了。 这一次,难不成又有谁进来了? 我转脸看向了杨一鸥:「江采菱的金杯,还给谁看过?」 杨一鸥努着眼睛也盯着上头,喃喃的说道:「我们摆渡门几个长老知道,江采菱自己知道,剩下的,不应该往外传了——难不成,是江采菱也来了?」 「你说江采菱受伤?她伤的怎么样?」 杨一鸥犹豫了一下:「挺严重的,她不让我告诉你——按理说,她来不了啊。」 那个金杯,其实是工匠偷偷留下来的,想将来百年之后,真龙穴的事情没人知道,让子孙后代以金杯为钥匙进穴,获取真龙穴的财宝。不过他子孙并不知道这片苦心,家败了之后,转手就把金杯给卖了,这上头的秘密,自然更没有人能参透了。 那工匠应该是只懂得机关,不懂风水,真龙穴的灵力强大,他的子孙找到了地方,进来了也是倒霉。 「还是说……」安大全忽然开了口:「这真龙穴,正在一步一步坍塌?」 「真要是这样的话……」程星河抬起头看着我:「妈的,咱们都要活埋在这里当兵马俑了。」 不管那是什么动静,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得赶紧把十二天阶给搭救出来。 本来料想天师府被九尾狐困住,全部去做阵压它,可现在汪疯子已经来了,他不回去,三清老人肯定紧随其后就到。 到时候,这地方发生什么事儿,谁也说不准。 我就去观察镜子上的裂缝。 是被刚才那一下真龙气打的?再来一下,说不定就能打破了。 可白藿香已经一把抓住了我,厉声说道:「刚才那一次,你差点把自己给搭上,不许再来第二次!」 「这都有裂了,再来一次,也许就成了,」我好言好语,才把白藿香劝下来。 可这第二次,出乎意料之外,那裂缝没有进一步扩大,镜子依然坚不可摧。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一次用安大全那种法子护住了自己,可这是自己跟自己的对抗,耗力极大,真龙穴开始剧痛了起来。 白藿香拉住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再试了。 安大全在灰白驴上打了个滚:「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哑巴兰转过脸:「到了这了还说这种话,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们不走,对吧程狗。」 程星河却皱起了眉头,像是在琢磨什么,看向了安大全:「老头儿,你没头没脑,打什么退堂鼓?」 他跟我想一处去了,安大全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安大全指着镜子:「我不是没头没脑,我是有迹可循,你看底下,那是什么?」 我刚才观察这东西的时候,也看出来了。 镜子底下,布着各种花纹,是凸出来的。 哑巴兰摸了摸:「这有什么,古代的镜子都有花纹,我祖爷爷喜欢,我们家多得是——我见过葡萄的,鸾凤的,多了去了,哎,洞仔喜欢老东西,可惜他没在这。」 花纹确实是古代镜子的重要组成部分,什么海兽葡萄,家常富贵,规矩昭明,都寄託着各种不同的含义,吃阴阳的也有五行八卦镜一类的法器。 但是这上头的花纹——我蹲下一看,乍一看是看不出什么情况,但是心念一动,也点了一个天花。 天花在近处一亮,那些花纹的投影落在了地上,我们看清楚了,全屏住了唿吸。 那些花纹的玄机,竟然在影子里! 地上的影子,组成了极其恢弘的一幅画卷。 日月星辰,风雷云纹,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起来,匍匐映照到了镜子脚下,赫然像是湖水倒影一样! 四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交织汇聚,也出现到了眼前。 我明白了——这个镜子不光汇聚了四相局的力量,还把四相局的力量翻倍。 这恐怕是四相局最强大的防御屏障之一! 难怪,当初夏季常留下的钥匙是在后面,在前面——根本就没有破开真龙穴的机会! 第394页 不光如此,看的出来,这镜子本身就带着极其昌盛的仙灵气,难不成当初铸造的时候,融入了什么东西? 「这是星辰万象镜,里头封着数不清的迷神,真龙穴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能复制一切力量。谁来了,不管多强大,都只会弹回去,自找倒霉,」安大全说道:「所以真龙穴是根本破不开的,我见了这玩意儿,就跟见到了黄河和南墙一样,也就死心了。」 说着,镜子里的安大全看向了我:「一起回去,还有个伴儿。」 我转脸看他:「你不要十二天阶家族许给你的符帖了?」 安大全嘿嘿一笑:「你那不是也有嘛,麒麟皇钟的一本,比他们一百本都值钱,所以比起那几个老东西,我更不希望你死。」 他眯着的眼里,满是迫切和希冀,似乎就等着我回心转意。 可我转过脸,看着镜子里气定神闲的自己。 跟记忆之中的那个景朝国君,已经越来越相似——我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程星河也咽了一下口水:「听上去很屌的样子,怎么破?」 杨一鸥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对着镜子的花纹就研究了起来,可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找到什么法子。 赤玲还在那跳舞呢,天真烂漫:「爹,你看,这镜子多清楚——我脸上的小毛毛都照出来啦!」 是啊,这东西,清晰的纤毫毕现。 我抓了一把土,奔着镜子就扬了过去——果然,土落下,还是秋水一样的明净,纤尘不染。 「这东西脏不了,」安大全吐了口气:「什么也落不下。」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着肩膀上的小绿伸出了手:「云雾胶。」 小绿给我拱了出来。 这是上次在铁蟾仙那里,找到的好东西之一。 据说天河之中的灵龟下地,想吞食东海的灵物明月浆,藉此化成人形,结果这明月浆早就被东海的恶虬盯上,两者相遇,互不相让,同时咬住了明月浆,两张嘴撕咬在了一起,彼此不松,结果死在了一起。 灵龟和恶虬的口涎和明月浆混合在了一起,就成了云雾胶。 这东西,什么都能粘,一旦触碰上,永远分不开。 哑巴兰盯着那罐子,依稀还记得这玩意儿危险:「我记得,当时我想碰,藿香姐一下就把我的手给打了,说危险——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简单,这个镜子,厉害就厉害在能映照一切,复制一切,反弹一切,那把这东西封上不就行了? 我一把就将云雾胶泼到了镜子上头,可哪怕是云雾胶,也飞快的往下滑,像是根本触碰不上。 我也不着急,又看向了白藿香:「上次在大章鱼那弄到的墨汁,借给我点。」 白藿香立刻明白我什么意思了,立马就把一个瓶子交给我了。 那一股子墨汁,啪的洒在了镜子上,就在云雾胶要滑落的时候,墨汁和云雾胶混合在了一起,全煳在了镜子面上! 这一下,那一股子黑渍不动了,镜面上,一片模煳! 安大全直起身子,屏住了唿吸。 哑巴兰别提多激动了:「哥,不愧是你!」 就是现在了。 我抓住了七星龙泉,对着这面什么也反弹不出来的镜子,捲起金龙气,直接就噼过去了。 毁掉这种东西,极其可惜,可实在也没有办法。 这真龙穴,我非下不可。 「当」的一声巨响,我觉出来,一层曾经坚不可摧的屏障,破了。 第1986章 腿上的疤 抬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这是——把那个星辰万象镜打破,进到了地宫内部了?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比想像之中要顺利。 不过,我心里倏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对,是黑的不太对劲儿。 哪怕打破了这面镜子,刚才我们所在的地方,也点了天花,怎么突然全灭了? 难道,刚才爆发出的力量太大,把天花也都毁了? 而且,打破了这一层屏障之后,耳边倏然就变得异常寂静。 唿吸的细小气流,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有了警惕心。 「哑巴兰,放天花!」 可身后,并没有人回应我。 不祥的预感袭来,我一只手握紧斩须刀,另一只手从小绿嘴里掏出了天花,就放到了空中。 「嗤」的一声细响,天花亮起,可怪的很,这个天花的亮度极其微弱,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哪怕黯淡,照个亮还是没问题的,这个怎么回事,模模煳煳,什么都看不清。 怪了,这些天花还是之前高老师特地给我准备的,千挑万选,不该有什么质量问题。 金无足赤,也许就这一个有问题。 我甩手又是一朵天花。 第二朵天花应声亮起,我心里就是一沉。 这个天花,竟然也不亮! 怪了,什么情况? 而且——我的心勐然一揪,打刚才到现在,我的人,都没有回应我。 转过脸,靠着这点模煳的光,也感觉出来了,我身后黑乎乎一片,一片寂然,根本就没人! 「程狗?」我立马喊道:「哑巴兰,白藿香,金毛,赤玲?」 可哪怕我自己的声音,也几乎跟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一声回答。 第395页 他们——上哪儿去了? 我奔着来路就要去找他们,可手伸过去,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全竖起来了,以观云听雷法也觉出来了,我身侧十步开外,什么都没有,这地方,简直跟个黑洞一样! 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袭来,真龙穴,是这个样子的? 我立刻凭着本能,去寻找方向——也许,刚才的力量实在太大,他们被掀到了远处? 可再远,也不至于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到! 还是说……我立马把心里的想法给压住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出事。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出事也不能出的这么莫名其妙。 但人心就是这样——你越不乐意想什么,什么想法就一定会在脑海里更清晰的出现。 真龙穴——本来就是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这是景朝国君耗费举国之力建造的,藏匿着什么东西,谁都说不好,十二天阶都被困在这里,程狗他们,哪怕比同阶层的出挑,也赶不上十二天阶。 这么想着,我脚步更快,就奔着来路过去了。 可走了很长时间,都只能接触到一片虚无。 我的方向感一直是极好的,这是做这一行的本能,可这一段路走过去,明明已经到了星辰万象镜破碎的地方,我摸索过去,却没发现任何的碎片和痕迹。 就好像——星辰万象镜被打碎之后,跟冰一样,就地蒸发了。 我心里越来越着急了:「程狗?白藿香!」 可这地方,只要我自己的声音。 麻烦了。 我抬手又是几朵天花,可面前依然模煳,比蜡烛还不如,直到小绿咬住了我的手。 我反应过来了,小绿的意思是说,不能再浪费下去了,天花不多了。 我吸了口气,努力把心里的焦虑压下去——绝不能慌。 手往身上一摸,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我兜里,有一包脆脆肠。 这是程狗最爱吃的,不知道时候,偷偷塞在我身上的。 对了,只要有程狗接触过的东西,就能用问路寻踪符! 我立马靠着那种极其微弱,几乎什么都分辨不出来的光,写下了问路寻踪符,叠好了之后,勉强靠着微光和自己的听力,跟着问路寻踪符走。 问路寻踪符飞起,却极不稳定——这是真龙穴,灵气强大,能起来就算是不错了。 我的心揪住——找到,给我找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问路寻踪符忽然停下了。 太好了! 跟着问路寻踪符过去,借着天花极其微弱的光,就发现了一个人,正趴在了地上。 「程狗!」 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光这么一摸,也能摸出来,就是程狗本狗了。 但是,他身上一片黏煳煳的。 我心里一沉:「你受伤了?」 「没什么事儿。」他勉强支撑起来:「哎,哑巴兰他们呢?」 「我还想问你呢。」我把他支撑了起来:「找到一个,就是个好开始,应该是被刚才镜子炸开的力量给掀的分散开了,咱们把他们一个个找回来,继续赶路。」 觉得出来,程狗的身体状况不好:「你坚持一下,咱们去找白藿香。」 「白藿香……」程星河喃喃的说道:「她要是也出事儿。」 「别他妈乌鸦嘴。」我直接把他背在了身上:「她不会有事儿的。」 程狗嘆了口气,忧虑的望着前头:「这地方就是真龙穴,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 「只要有头,总能找到。」 他嘆了口气,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七星,我老觉得,那个安大全,似乎不大对劲儿,你说,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吗?」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好。」 不过,他确实也给了我们很多线索。 带着程狗又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 「要不……」他犹豫了一下:「咱们商量个事儿?」 跟我还用「商量」?你他娘哪一次主意不比谁都正? 「你说。」 他忽然说道:「七星,你说——是那个真相重要,还是大家的命重要?」 我顿时一愣。 「这么耗下去,没有头,只能死,」他抿了抿嘴:「咱们,要不回去吧,我勉强,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把他往上一扛,抓紧了他的小腿:「那他们呢?」 「咱们找了,不是没找到吗?」他沉下声音,满怀希望的说道:「你知道我,我想活——为了一些可能已经死了的人,搭上咱们全部人的命,你觉得值吗?」 我笑了笑:「怎么称唿?」 他没听懂我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七星,你是不是被这地方给吓傻了,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一早就跟你说,这个地方不能呆,咱们得赶紧……」 「你不是程星河。」我答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我不是程星河,我是谁、我是你爸爸!」他还想说话,我打断了他的话茬:「别装了——程狗以前为了保护我,腿被齐雁和打伤了,好是好了,可留了一个疤。」 「疤?我有,你摸摸,就在腿上。」他松了口气:「就为这个?我看你真是被真龙穴给弄煳涂了……」 确实是有。 「可那个疤,明明是在右腿上,」我答道:「你身上是有——却在左腿上。」 第396页 位置,是相反的。 我身上的那个人,不吭声了。 既然是相反的,那就跟镜子里的影子一样。 下一秒,那个人突然就从我身上暴起,想挣扎出去,可我两只手下了死力气,把他脚腕子钳的死死的:「把我的人还给我!」 这个人,就是镜子里的那个「东西」。 真龙气炸起,他身体痛苦的就是一个痉挛,一瞬间,我听到他身上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像是某个很脆很硬的东西,裂出了一个纹路。 下一秒,他的身体,在我背上,似乎支离破碎,哗啦啦就坠落了下来。 第1987章 镜中之人 我立马去抓那个人,可一伸手,抓了一个空。 明明是碎裂了,可跟之前那面镜子一样,倏然消失。 我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路上遇上的怪东西并不少,可这么邪的,不多。 那东西什么来歷?啊,我想起来了,自古以来,都有镜灵这么一说。 其实万物皆有灵,比如玄素尺上那个麻衣人,琼星阁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而镜灵跟它们,还不太一样——镜子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它本身是虚无的,却能映照出世间一切。 所以镜灵都是极为强大的,而且护主。 如果那个假程狗,是镜灵幻化出的影子,就解释的通了。 而刚才那一下,我显然是以真龙气把它给伤了,但我心里清楚,它没被灭除,不过是逃开了。 它上哪儿去了?程狗他们,又被它藏匿到哪里去了? 跑的这么快,还得重新找它。 而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不是天花的问题,而是这个空间的问题——这地方不透光,把射灯打开也未必管用。 又是担心,又是防备,又是一片漆黑,这种无法打破的虚无,压抑的像是被关在了罩子里,让人心烦意乱。 人最怕的,其实就是未知。 我忽然想起来,老头儿说过,前朝有人上山,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洞口有金沙,不少人前来淘金,在其中一个洞口里,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知道被困在那迷窟里多久,吃蝙蝠,喝石头上滴下来的水,没死,可已经鬚髮皆白,整个人是呆滞的,跟没了魂一样。 救出去也没用,他一个人困在这种地方太久,疯了。 一出去,本地人辨认了好久才认出来,原来,那是个恶棍,十年前为占一个姑娘的便宜,杀了一家好几口,逃到了山里消失了,没想到,是困在了迷窟里,后来,疯了一辈子。 我唿吸发紧,如果,真的走不出去,这个场景,其实跟被吞入黑洞一样,自己不体验,就觉不出这种悄无声息的窒息和绝望,确实很容易会疯。 肩膀上「哌」了一声,小绿似乎是有些担心我,安慰了一声。 我摸了摸小绿,也对,有它在,我就不算孤单。 一边走,我一边跟小绿说话——我也知道它不会回应,但能出声,好歹就能对抗这种万籁寂静的虚无:「小绿,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没事?」 小绿哌了一声。 「哦,你是说,他们也正在找我?」 「哌。」 「嗯,我觉得也是。他们一个比一个鸡贼,死不了。」 「哌。」 「这是最后一关了,总能找到,等找到了,咱们就进真龙穴——一切想知道的,也都能知道了,」我让自己无视这种窒息,一心想好的地方:「都做完了以后,还带着你们去天子行宫泡温泉,泡完了去吃麻辣香锅……」 「哌哌哌!」 小绿忽然激动了起来,一阵乱叫,我瞬间想起来,对了,小绿本身就差点成了麻辣香锅店的食材,赶紧说:「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地……」 「哌哌哌哌……」 小绿的声音更激动了,跟往常差距极大,还在我肩膀上拼命乱蹦,我心里暗叫不好,万万没想到,我还没疯,他娘的小绿先疯了。 但很快,我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小绿不像是普通的叫唤,而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心念一动,立刻调整身体的角度,跟着小绿叫唤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是不是,程星河他们在附近? 到了一个位置,小绿不叫唤了,而是憋着一泡尿似得,在我肩膀上四腿互换,我知道是到了,伸手就摸。 果然,心头一震,摸到了一个像是门,或者岔路的地方! 有这个,就比这一片虚无强! 顺着这个位置往里走,我就继续喊了起来:「程狗?」 这个地方时间长了,我甚至不怕突然出来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也比一个人在这地方憋着强! 一边摸索,我就一边想起了这地方的总工程师,江仲离来了。 这地方的一切,全是他设计出来的。 他似乎对人性极为了解,知道什么事情,是最让人恐惧的。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他真的还在这个地方,我倒是真想见见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凡人。 似乎老天爷听见了我的心声,不长时间,我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十分细微,说话的声音。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程狗!」 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第397页 我着急,就继续往里走,因为这地方极为安静,所以听的也就更清楚了。 「非得用金刚砂不可,不然,就封不住。」 这是一个极为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顿时就愣住了。 这是个极为陌生,却又极为熟悉的声音。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距离上次听见这声音的时间,太远了。 「你是……」 这距离不算远了,交谈的人,肯定能听到我的声音。 可他们依然像是把我隔绝了,似乎完全没理会到我的存在。 「可是……这些年,兴建四相局,国库亏空,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金刚砂?」另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会泄露出去的。」 这件事,啊,说的就是正殿武器库下面的金刚锁阵,偷工减料的事情。 可他们这个语境——绝对不像是现在。 「除了你知我知,还有天知地知!」平和的声音很决绝:「万一有一丝差错,整个四相局,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切心血,都白费了,封不死,改局的事情就前功尽弃,你当得起这个罪过吗!」 改局…… 我忽然想起来——强大的镜灵,是能做到一件事。 把它曾经映照出来的东西,储存在镜子里。 刚才强大的真龙气已经把镜面打出裂纹,刚才镜灵假装程星河,又被我来了一下,恐怕这附近,支离破碎,才会出现了这种东西。 难怪这两个说话的人,对我完全没反应,这是,镜灵以前映照过的人和事,跟录像一样。 而他们俩,恐怕,就是江仲离,和夏季常。 我唿吸凝滞了起来。 他们,当年就曾经在星辰万象镜前面,密谋改局的事情,要把景朝国君封在真龙穴里,让他永不超生。 「绝对不能让他有一丝从真龙穴穿过的可能,」江仲离缓缓说道:「到时候,他一旦归位,必定要算帐讨债,三界肯定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季常啊,咱们为的,是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又是天下苍生…… 这就是,你们改局的真正目的? 阻止一个债主归位讨债! 夏季常焦灼的声音嘆了口气:「我不是不明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哪怕是为了后人,也不该优柔寡断,可还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来听听。」 第1988章 裂缝之后 夏季常答道:「咱们做了这种事,难免日后不背上个反叛之名——我也就算了,可家里子弟,世世代代,抬不起头来,未曾给家族争光,反倒是给家族蒙羞,我这心里,实在是……」 对了,那个年代,名誉其实比命要还要紧。 许多史官,就是为了名誉,不要命。 说着,夏季常试探着问江仲离:「江家又如何?」 「你放心吧,」江仲离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大局为重,这点蝇头小事又算的了什么?我已经全计划好了——自有人代替咱们,来背负这个骂名。」 夏季常一惊:「谁?」 江仲离缓缓答道:「参与这件事情的,还有谁?」 夏季常吸了口气,显然是心照不宣。 我心里却明白了——厌胜! 他们两个改局,却把罪名转到了参与修建的厌胜身上。 「他们,能甘心吗?」 「不能又如何?放心吧,横竖,事情不会落在你我两家头上。」江仲离答道:「这样,就能跟玄英将君有所交代了。」 果然,是玄英将君授意的——他想抢走景朝国君的一切。 所以,天师府认定,是厌胜为了一己私利,利用职务之便,改了四相局,追杀厌胜,才导致了厌胜门几乎灭门,跟天师府缠斗了这么多年。 这就是,老头儿最大的心愿,让厌胜门,平冤昭雪。 江仲离改了局,说是为了三界,可江家却因此繁盛昌隆,夏季常作为监工,跟他同流合污,自己倒是进了摆渡升仙,夏家也成了十二天阶之首。 不光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还把自己择的清清楚楚,把黑锅都甩到了天师府和厌胜门身上,把任何事情,都算计的滴水不漏! 多智近妖,名不虚传。 夏季常嘆了口气,显然是「只能如此」的意思,接着又自言自语似得说道:「想不到,真龙转世,也能改。」 「世上没什么不能改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后,把这件事忘了吧。」 「可是……」夏季常似乎还是不死心:「真的能压个万年永固?」 江仲离沉吟了一下:「剩下的事情,我计算好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声音了。 星辰万象镜,那一次就记录了这么多。 小绿继续往前倒腾它的腿,像是在催促我继续往前走——动物有比人更敏锐的直觉,果然没错。 再往前摸过去,似乎又有一个岔路。 顺着岔路往里走,跟刚才一样,逐渐听到了人声。 是敲打镜子的声音。 模模煳煳,看到了一个人影。 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穿着黄袍,龙行虎步,闲适潇洒的身影。 景朝国君。 这是镜子曾经映照出来的,另一个场景。 第398页 「这东西造的不错。」 「国君褒奖,臣下惶恐。」 这个声音——我立刻就听出来了。 玄英将君! 果然,是个颀长锋锐的身影,比景朝国君还要高一些。 「最近,上下许多传言,说我造四相局,劳民伤财,还有更难听的,说是穷奢极欲,自取灭亡。」 「国君自有国君的道理,那些人目光短浅,扰了国君清净,臣下去把这些人的嘴封住。」 听上去,这个玄英将君忠心耿耿。 「不必,成大事不拘小节,万世功业,留待后人评说。」景朝国君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是。」 「玄英将君居功甚伟。」景朝国君缓缓说道:「事成之后,论功行赏,第一个封你。」 「臣下为国君尽忠,万死不辞。」 「还好有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这话,诚恳至极。 玄英将君没回话,我心里却一阵抽痛。 那个时候的景朝国君,意气风发,根本没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儿。 「对了,」景朝国君摸向了镜子,倒是极为神往:「你说,这镜中若有灵,会是什么样子?我倒是想……」 可话刚说到了这里,「啪」的一声响,面前就是一阵碎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给爆开了。 有东西过来了! 似乎,狂怒无比——是因为,我擅自看了这地方的东西,它恼羞成怒? 黑暗之中,「唿」的一阵破风,像是有数不清的玻璃碴子勐然从空中划过,对着我沖了下来,斩须刀一转,叮叮一阵响,全部被我扫掉,但那个东西并没有就此罢休,我听到头顶「哄」的一声响,像是有个极大的东西崩塌下来,要把我给压在这里! 「贼子,谁准你看这里的东西……」 那个「甬路」整个塌了! 身上一阵剧痛,数不清的锐物打在了龙鳞上,我刚想把那些东西打开,忽然就觉出,脚下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对着我逼了过来。 小绿疯狂的在我肩膀上跳了起来,像是在告诉我,这东西危险。 我也觉出来了。 一步稍慢,一只鞋倏然就从脚上被拽落,没有了动静。 简直——像是一阵急冻的冰,追着人,要把人卷进去,封在里面! 斩须刀立刻出手,但金龙气炸起的时候,那个追过来的东西似乎已经对我有了防备,那个东西海浪一样的拔地而起,真龙气一扫,非但没有打碎,反而跟一开始一样,对着我反撞了回来。 这就是它最大本事——反弹。 我立马调转金龙气护在了自己面前,「啪」的一声巨响,似乎很多东西碎了,但又有更多的东西凝结起来,重新对着我追! 打,会反弹回来,不打,就会被永远的封在里面! 这东西,根本就没给我逃脱的机会。 而且,觉的出来,用金龙气做护甲,简直跟自己打自己一样,对金龙气有极大的损耗,真龙骨也开始剧痛了起来,像是使用过度,几乎要被折断一样。 我心里清楚,再有下一次,肯定就用不出来这么强大的护甲了。 而那东西毫髮无损,「咔」的一声,对着我乘胜追击。 可我不能被封在里面,不光我自己,还有很多人的公道,要讨回来。 既然如此……伸手就从身上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一道屏障似得东西,再一次对着我追了过来。 我屏息凝神,也再一次把金龙气全部压在了斩须刀上,重新对着那个屏障噼了过去。 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冷笑。 似乎,是那东西在嘲讽我——明知道这一下会反弹到了自己身上,竟然还犯傻。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果然,金龙气再一次被反弹了回来——却并没有跟前几次一样,弹到了我身上。 我没有再把新的金龙气凝结成了护甲,而是拿出了赤水青天镜。 这一瞬间,弹回来的金龙气,打在了赤水青天镜上,再一次被折了回去。 「咣」的一声炸响,面前的东西全部崩裂,哗啦啦炸的到处都是。 小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疯狂的蹦跳了起来。 接着,万籁俱寂。 而之前那种密不透风的凝滞,勐然就消失了——不知道哪里,灌入到了新鲜的风,还有,我眯起了眼睛,一瞬间不适应,是强烈的光! 这个镜子,被我打破了,风和光,都是从裂缝里面灌进来的! 在强光的照射下,我适应光线,就勉强看到了面前的一切。 是数不清的裂纹,和数不清的影像。 刚才那个整体,全部崩碎,还映照出了,数不清的我。 裂缝之后的空隙里,似乎躲着一个影子。 只是一个轮廓,看不清面貌,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可感觉的出来,它依然倔强,甚至想挣扎起来,捲土重来,没有认输的样子:「你过不去……我在,你就过不去……」 可我盯着那个影子,说道:「我记得你。」 那个影子忽然颤了一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第1989章 放你自由 那个影子盯着我,一言不发。 第399页 我想起来了,第二个场景之后发生的事情。 镜子里有东西闪动了一下,玄英将君觉察出来,就要挡在我面前保护——说是这里的东西,怕是要惊扰国君。 我却摆了摆手:「镜中无灵,又怎么有资格被摆在这里?」 镜灵只不过,是对外头的东西,什么都极为好奇。 「这镜灵,似乎也想出来,看看外面的样子,」我盯着镜子:「可是,出不来。」 「它跟咱们,不在同一个世上,」玄英将君答道:「它们不过是影子。」 没错,是影子——一举一动,只能跟随别人的姿态动作。 我摸着镜子面:「永远只能映照出别人来——可我猜测,它肯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做自己。」 我当时就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忽然一变。 但,那种表情,不是景朝国君的。 我对着镜子一笑:「等到四相局的使命完成了,放你自由,不用追随别人的姿态,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吧。」 玄英将君倒映在了镜子里的面容,似乎也有些不对,显然是觉得,这东西没有灵魂,没有心,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玄英将君不信,万物有灵?」 「国君信,臣下便信。」 他行礼,脸压在手下,看不清表情。 我摸向了镜子面——江仲离说过,这镜灵是用许多迷神压在一起,凝结出来的。 在铸造这个镜子的时候,还跟我要了一滴血。 好让镜子跟我合二为一,让镜灵认主。 江仲离做到了,这镜灵确实认主。 但是后来,这些忠心耿耿,一心为我的东西,没有跟我预想的一样,帮助我到我想去的地方,而是因为改局,那个力量转换方向,对准了我,反而把我严严实实的封在了这里。 「是你……」 那个影子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我来晚啦。」我盯着那个缝隙里的影子:「想起来的,也太晚了。」 还把这个镜子,彻底毁了。 「不晚!」 没想到,镜子里的影子声音振奋了起来:「那些人都说,你说话算数,我一直相信。」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能进真龙穴,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只认我。 如果换成了另一个人——绝对没有进来的可能。 「我一直好好的守在这里,谁也没有从我这里进来过。」那个影子的声音,显然有些得意。 「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镜灵犹疑了一下:「我早该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谁能打破这个镜子。」 因为这个镜子里,有我的血。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对着那个镜子伸出了手。 镜灵几乎是条件反射,也照着我的动作伸出了手来。 可我摇摇头:「不用了——你以后,再也不是谁的影子了。」 镜灵的手,伸了一半。 几乎是试探性的,调转到了一个跟我相反的方向。 显然,这对它来说,是一个极为新鲜的体验,它兴奋极了,开始进一步站起,弯腰,旋转。 我是它的主,只有我能决定它的自由。 触碰到了镜面,上头是锋锐的裂痕,哪怕被裂纹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可每一个碎片,都还坚持着守在一起,勉强,也勉强自己凑成一个整体。 每一片,似乎都能通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去。 「这些年,这地方发生过什么没有?」 那个影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一思忖:「没人从这里经过,不过,除了今天,还有有两次,后面有了很大的震动,像是某个地方,裂开了,不过,这两次震动很快就消失了,也没发生过什么其他事。」 裂开? 只有真龙穴被打开,才会有那种动静。 二十年前江老爷子进来,是一次,可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真龙穴……我皱起了眉头,被打开过两次? 「两次相隔多久?」 「不知道。」 啊对了,这个地方看不见日月星辰,在这里呆着,根本就不会有时间的观念。 那就是说,江老爷子来,是真龙穴被打开第二次,第一次,又是谁打开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咯吱……」 面前那些数不清的裂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个镜子,怕是快支撑不住,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镜灵自己也觉出来了,立刻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地方出现过变动,你从外面回来,就跟这个变动有关,但是,里面很危险,很多东西都跟我一样,再也不认识你……」 「我都知道。」我还想起来了:「对了,到底是谁来告诉你们,让你们防御我?」 「是你自己。」 镜灵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以假乱真。」 作为镜子,都分辨不出来的,会跟我有多相似? 「咯吱……」 镜子上头的裂缝,开始逐渐扩大。 镜灵的影子也逐渐模煳了起来:「你的人,在……」 可没等它说出来,面前勐然一阵崩裂,这个地方,地动山摇。 「七星……」 一瞬间,从裂缝之中,就远远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声嘶力竭,焦灼的像是嗓子都哑了。 第400页 镜灵要说的,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是我搞错了。 这地方,是镜子里的世界。所以方向跟真正的世界,完全是相反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往回走,其实,是往里走的越来越深。 现如今,该回去了。 所有的碎片全部炸出,我抬起头挡住,奔着正确的方向就沖了过去。 越沖,那些唿唤我的声音就越近。 再一次,我从裂缝之中冲出去,像是冲出了一道阻碍,面前立刻有了亮。 唿唤我的声音,也倏然清晰。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身后是爆裂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面精美绝伦的镜子,重新出现在了我眼前。 秋水似得镜面全是裂纹,哗啦一声,炸成了满地的碎片。 一道影子飘然出现,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颈,把我往后一拽。 那些碎片擦着我的脸,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妈耶,你可算是出来了——大变活人呀?」 程星河。 一转脸,他们全都在我身后,一个也没少。 一个身影一把抱住了我,紧的像是想把我给揉碎了,带着哭腔,对我就吼:「李北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你就不知道先说一声?你知道多害怕吗?」 熟悉的药草气息,白藿香。 原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噼开了镜子,其实是进到了镜子之中,而对他们来说,我是噼开镜子的同时,人忽然消失了。 他们也吃了一惊,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怀疑过我的消失跟镜子有关,可他们在外面,什么法子也没有。 我拍了拍白藿香的肩膀:「对不起……我,下次记得。」 白藿香身体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松开了,面红耳赤,转过身就装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下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看的出来,她在抹眼泪。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几乎都成为一个整体了,忽然一分开,谁都会害怕。 越珍贵,自然就越怕失去。 哑巴兰也挺激动,想说话,可嗓子张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闹半天他狂吼乱叫半天,急火攻心,嗓子肿了。 不过他还是特别兴奋,转脸指着这个镜子,对我跳起来了大拇指。 我猜得出来,他的意思是说,哥,不愧是你。 我沖他一笑,就听见了一声嘆息。 安大全。 程星河也听见了,回过头:「这老东西贼心烂肠,看你出来,似乎还挺失望。」 赤玲早等不及了,一下跳到了我背上让我背着:「爹,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吃油炸糕去了?下次带我!下次带我!」 我把赤玲背稳妥:「知道了,知道了……」 抬起头,点起了一个天花,就看向了破碎的镜子后头。 黯淡的光线亮起,露出了一个极为壮美的甬路。 这就是——通往地宫和九,龙抬棺的真正入口。 第1990章 九蒂莲花 甬路四壁,由上至下,雕琢着漫天的云纹和风雷纹,云纹潇洒漫捲,风雷纹凌厉锋锐,那种恢弘壮美的程度,简直让人置身半空,感觉自己能跟着这些云霞风雷,扶摇而上。 云雷似乎在你争我赶,一路卷到了前面,隐约看到,云雷之后,有似锦天花,有曼妙天女,有隐藏在了云纹之后,满面慈悲的神佛,构建出了一个极乐世界。 每一朵云,每一道雷,或灿烂,或低沉,都没有相同的形状,每一个花鸟,或展翅或合拢,也没有同样的姿态,每一个神佛,或含笑,或怒目,也全没有同样的表情。 给人的感觉,哪怕这些都是雕在甬路四壁,却仍然活灵活现的像是真实的。 现在,其实也能从博物馆里看到精美的古代艺术品,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哪个朝代的残留,能达到这种震慑人心的程度。 毫无疑问,景朝是一个工艺建造,极其发达先进的年代,可惜那种花纹,手工,应该是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了传承。 程星河他们几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在这种精美程度的震慑力下,也全看呆了。 程星河还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是——哑巴路?」 说是哑巴路,其实是跟地宫入口的通俗叫法,因为传说之中,能修到了陵寝这个位置的工匠,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除非,是哑巴,或者,被人为制造成哑巴。 那个年代,识文断字的工匠可不多,一旦哑巴了,就能永远把秘密烂在心里了。 我点了点头,往前了一步,就踩到了镜子的碎片。 镜灵,已经出去,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吗? 我放下背上的赤玲,弯下腰,捡起了一片碎块。 这碎块的正面,因为我之前泼的云雾胶和墨汁,已经成了磨砂一样的质地,再也照不出人了,背后,还镂刻着星辰。 之所以在那个空间里,什么光线都不透,应该也是因为镜面被煳上的缘故。 程星河一门心思看着那些出神入化的雕刻,差点没踩在我手上。 「好傢伙,这地方光是石刻浮雕,就精緻到了这种程度,里头值钱的还能少?」程星河喘了口气,看着我恨铁不成钢:「你犯得上捡这种破烂?」 第401页 「这不是破烂,」我将那块碎片装在了衣袋里:「是我朋友。」 程星河一愣,看着我,又看着碎屑,寻思了半天:「你这发言真优秀,我看李白是你舅。」 我也没跟他争辩,忽然还想起来了——当时,我被封在里面的时候,听到了镜子忽然崩裂的声音,当时我就疑心,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哎,我进去之后,你们对镜子做什么了?」 程星河这才一拍大腿:「我还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刚才为了救你,那傢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你就不会说重点?」白藿香白了他一眼:「当时为了找到你,大家都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去砸那个镜子。」 不过,虽然镜子上出现了裂缝,却依然坚不可摧,想也知道,七星龙泉都噼不开,更别说他们了。 力气用的大一点,还会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向了杨一鸥:「还多亏了这个摆渡门的先生了。」 倒是杨一鸥想出了主意,既然有裂缝,就从裂缝处下手——他带来了摆渡门的秘宝,涂抹到了裂缝上,去腐蚀那些裂缝,再循序渐进的砸镜子。 这样一磨,很耗费功夫,可还真管用,镜子的裂纹,逐渐扩大,碎裂了不少。 我仔细看了看他用的,是四乌水。 确实是上等的四乌水,破煞。 杨一鸥有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李先生为我们摆渡门做了那么多,这点小事儿,应该应分。」『』 我点头道谢,程星河则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冲着安大全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一头,杨一帆忙着救你,那一头,人家安大全呢?好傢伙,不光在驴上一动不动,还劝我们别忙和了,你都进不去,我们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让我们赶紧原路返回,还能赶上二路汽车。」 好傢伙,每次学猪八戒分行李的都是你,感情这次让安大全给顶替了。 他也知道安大全的耳朵有多厉害,藏着掖着也没用,索性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了。 安大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趴在了驴上,任由驴子踏过了那些青铜碎片,踢踏踢踏往里头走。 他一马当先,我们跟在了后面——马上,就能到达传说之中的地宫了。 一路走,我一路开始观察甬路上头的壁画。 跟上头的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一样,这壁画浮雕,也是有叙事性质的,而且色彩极为艷丽,焕彩生辉,这几百年,都没变化,仿佛昨天才刚画上去的一样。 赤玲看着那些花,别提多高兴了:「阿爹,这个我认识——这是腊梅,那是牡丹,老头儿的糖盒子上,全是这个!」 赤玲跟老头在一起,总是斗智斗勇,偷吃老头儿的糖。 程星河眼睛尖,指着一个位置:「你看,那地方,不大对劲。」 我顺着他指点的地方,看清楚了,也愣了一下。 是九蒂莲花。 这是一个根茎上,生出九朵莲花来,而这九朵莲花,每一朵,颜色都不一样,周围笼罩着九层颜色。 是仙灵气的意思。 赤玲也看见了:「好看!好看!好大一团!爹爹,这是什么糖?」 这不是糖。 大家都知道,并蒂莲已经极其难得了,九朵并蒂——这不是人间的东西,是九霄上殿的代表。 俗话常说「九霄云外」,来形容远。 九霄上殿——是上头那些主神,居住的地方,比如,抓走了屠神使者的天曹官。 景朝国君,绘制的这些,是九霄上殿! 他竟然,能把这样的地方绘制在自己的陵寝里,他要靠着四相局去的——难不成,就是九霄上殿? 这都不仅仅是自封什么神君了,这个规格,简直是主神的级别。 我眼前一白,难怪人人说他胆大妄为,目空一切! 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了我一下。 我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是杨一鸥。 「怎么了?」 杨一鸥谨慎的盯着走在前面的安大全,低声说道:「李先生,恕我多话——你可得防着那个骑驴的。」 「为什么?」 「我之前,在一个地方见到过他。」 第1991章 皇女贵花 「什么地方?」 杨一鸥低声说道:「小四相会。」 我一愣,小四相会,不是水百羽建立起来的那个组织吗? 都是江辰的人。 水百羽以那个组织,可没少干坑我的事儿,参与小四相会的,也都是一些一门心思认江辰为真龙,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给江辰腾地方的。 邸红眼,韩栋樑,甚至程狗的舅舅齐鹏举,都是那地方的成员。 不过后来他们跟井驭龙联手,打算一举把我剷除的时候,让我给反杀了,全被信得过的先生盯住,没什么扑腾的余地了。 安大全能参加小四相会,杨一鸥的意思,这安大全是江辰的人? 「我还亲眼看见,他跟其他小四相会的人不一样,跟江辰格外亲厚,江辰还把一个什么东西託付给他了,说到了真龙穴的关键时刻,全靠着他来助一臂之力。所以,李先生可一定要防着他。」 我心念一动:「你也去过小四相会?」 「不瞒李先生,我是摆渡门管理消息的,有这种动静,当然要过去打探,」杨一鸥答道:「李先生放心,我这一次,就是来帮助李先生的,别无二心。」 第402页 他眼睛极为清亮,这句话,显然不是假话。 「除了我之外,似乎没人知道他是小四相会的成员之一,」杨一鸥接着说道:「每次江辰见他,都是单独只见他一个,而其他的小四相会成员,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能得到这种区别对待,可见江辰看他看的极重。 「他的来歷我刚才跟程先生他们打听过了,果然疑点重重。李先生一定要多加小心——都到了这里了,身边可不能容什么祸患。」 我答应了下来。 「哎,七星,你看这上头!」 一转脸,好傢伙,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个壁虎似得,已经爬到了墙上,一只手对着一个位置就抠了起来:「这景朝国君真是穷奢极欲,好么——这是祖母绿!」 我看清楚了,不禁吃了一惊——他抠的,竟然是墙上一个神仙的眼睛! 「神像你也敢抠,你就不怕天打雷噼?」 程星河一边抠一边说道:「这种成色,那是绝无仅有,一颗就够老婆本了——反正这地方在地底下,雷打不下来。」 我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 这条路,应该是跟那条万龙升天柱联合在一起的,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精美,单单一颗眼睛,就能够老婆本,建造了这么大的风水阵,景朝国君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又有多少百姓,为此付出了毕生辛苦血汗? 这个四相局,真的值得吗? 还是说……他真的跟商纣夏桀一样贪婪暴虐,所以才激起民愤,死有余辜? 不管对谁来说,这样的陵寝,实在是奢侈过度了。更不要说,他以九蒂莲花来装饰陵寝。 隐隐约约,真龙骨里有了残损的记忆。 「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他凭什么要封自己做神君——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真龙转世呢,当了国君,黄汤灌多,迷了心窍,要逆天改命!」 「想上九霄上殿,他有什么资格?」 「贪得无厌,暴虐奢靡——这种国君,早死早超生。」 「要是能有周武王那种明君就好了,把这个暴君,一举掀翻,咱们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记忆逐渐清楚——对了,这是景朝国君微服出巡的时候,在民间听到的。 国君,民怨载道。 国君没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玄英将君等人才会背叛,潇湘才会跟他反目? 这种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似乎忽然发现,原来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没有一个,是站在自己身边的。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孤寂,迷茫,自我怀疑,对信任的人捧出真心,却被捅了一刀。 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了。 我大口唿吸,把那种感觉压下去,眼角余光就看向了安大全。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来? 额角上,不光是痛,还有一阵烧灼。 都该死——那些愚民,鼠目寸光,大逆不道,全都该死! 这是……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那种暴虐,偏激,几乎跟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个时候,一个冰凉的感觉忽然压在了额头上,像是把炭火瞬间浇熄了。 是一股子极为舒服的药香。 久违的莲花蕊。 我想自己按着那个药巾,可那只手不松开:「别动。」 白藿香的声音十分关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先不要再用真龙骨了。」 「没事。我只是……」 「想起来了很多不想回忆的东西?」白藿香说道:「过去的事情不管好坏,都过去了,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最要紧。」 道理我懂,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一直匆匆忙忙往前走,其实就是因为不安——那个真相,真的是我想知道的吗? 我不想给自己犹豫和回头的机会。真相,只有知道了才能判断,无论如何,必须回到畏惧的地方 药效下,焦躁的感觉一扫而空,拿下了药巾,赤玲也在附近蹦蹦跳跳,盯着墙上那些惟妙惟肖的神像:「爹,这个裙子好看,我也要!那个花漂亮,给我摘!」 好傢伙,你真以为我是超人,什么都做得到? 「哎,爹,这个花,又叫么子名字?」 壁画上,是一种艷丽璀璨的花朵,中间以上等的宝石镶嵌,层层叠叠热热闹闹的开了好几层,周遭好几个美艷绝伦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凡人,模样极为高贵,身边还有不少随侍,有点像是《丽人行》。 不过,表情都很愁苦,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叫皇女花。」我给她介绍:「是一种传说里的仙花,开在瑶池天河附近,朝霞晚霞的颜色,就是天女照着皇女花做出来的,是一种祥瑞之兆,主贵,用在贵女身上的。」 比如公主之类的皇族血亲,才有资格绣在裙子上或者棺材上,算是国君赐给的一种荣耀,一般人用了,是大逆不道的。 公主——景朝国君以前有女儿吗。 刚想到了这,后头「啪」的一声,程星河贪心不足,要够更高处的宝石,跌下来摔的不轻。 我转脸要去扶他:「你别拖延时间了,十二天阶还在里面等着咱们呢!」 结果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第403页 是……悦耳如银铃,女子的声音。 我回过头:「赤玲,你笑什么?」 赤玲盯着那花,摇摇头:「我没笑——是她们笑的!」 她指的,是皇女花周围的几个女子。 我看清楚了,心里一沉。 那些皇女脸上,刚才那些愁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妖冶诡异的笑颜。 第1992章 老马识途 我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但是没错——那些贵女,不光有了笑容,还有了欲望,像是贪慕渴求着什么。 她们的脸颊上,甚至若隐若现,沾染了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一瞬间,她们几乎在墙壁上活了过来,招手想把人给拉进去。 我也忽然有了一种迷茫——那地方,花团锦簇,一看就是个平安喜乐的好地方,所谓的,天堂? 「啪」的一声,一只手忽然重重的打在了我后脑勺上。 这力道不轻,我几乎感觉到,那个力道,把我后脑勺上什么东西给打碎了! 回过神来,我这才看到面前的石壁还是死的,贵女哪里招手了? 而且——我反应过来,我后脑勺上什么也没有,能碎什么? 那个位置——啊,我知道了,不偏不倚,是打在了玉枕穴上。 这叫破魇! 邪祟如果妄图把一个人给迷住,就会在玉枕穴上下手,打这里,就能把邪祟的秽气打破,把人打清醒过来。 我心里顿时就毛了,能把我的眼睛给迷住,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说明这里的东西多厉害了。 多亏刚才打我那个人了,一转脸,是安大全。 赤玲则拉着我手:「爹爹,你可别走,你要走,带着我一起走!」 原来,我刚才盯着浮雕就愣住了,跟丢了魂似得,在赤玲眼里,是那些贵女拉着我的手,要把我给拖进去。 我对安大全点了点头:「多谢。」 安大全一笑:「嗯?我也不是存心的——一伸手伸个懒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到你脑袋了。」 那个力道极为精准,怎么可能是凑巧? 他显然是在帮我,却不知为何,不愿意承认。 哑巴兰这会儿也跑过来了:「哥,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出神,我喊你你都没听见?」 程星河抱着一堆东西也蹒跚着走过来——裤袋衣袋,前胸后背,都塞的鼓鼓囊囊的,跟唐老鸭差不多:「七星看见姑娘好看,动了凡心呗!机会难得,你多看看,我们不告诉你媳妇。」 白藿香听了,悄无声息一抬脚,绊了程星河一下,关节找的极其巧妙,程星河直接趴倒,怀里的珍宝哗啦啦撒了一地,白藿香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脸继续去看壁画。 「别看了,」我拉住了白藿香:「这是灵壁。」 「灵壁?」哑巴兰立马反应过来了:「能吞人的那种?」 没错。 程星河把珍宝塞满,回头看向了哑巴兰:「你还知道呢?」 哑巴兰把胸口一挺,满身蕾丝蝴蝶结都跟傲然一颤:「那怎么不知道,灵壁吃人。」 这种传说其实不少——比如聊斋里,就有出名的《画壁》,哑巴兰也跟家里人接触过这种事情。 有地方的壮年男子总是无故失踪,都是些顶樑柱,家里哭哭啼啼请兰家帮忙找人,兰家人过去一查,那地方别处都没问题,唯独背阴的地方,有古代留下的摩崖石刻。 那些石刻,绘制的是天女行乐图,就那地方,阴气不大正常。 攀援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天女行乐图之中,赫然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男人图像,衣服竟是现在的款式。 原来那些男人是被石壁给吞了下去。 兰家人把那面石壁砸开,不少男人忽然就跟鬼遮眼一样突然出现,迷迷瞪瞪的,全瘦成了一把骨头。 反应过来,反倒大骂家里人多事,甚至还试图回到那地方去。 一问之下,说是在山上忽然看见了仙宫,被仙女招手叫进去了,在里面享受了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可突然之间,一声巨响,自己就从一个地方跌落了出来,回到了普通的山上。 这件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本地人感恩戴德,但没想到,后续还是出了事儿——很多男人不接受事实,认定了之前那个天宫,还试图要回去,在山涧边,摔死了好几个。 这种能把他吞噬进去的石壁,歷史上屡有发生,就是上头的人物承受日精月华,成了气候,被称为灵壁。 我刚才看直了眼,也是被灵壁吸引住了——不用说,这地方为了认主,不少位置混合上了国君的血,所以对我来说,更有天然的吸引力。 「这些明明都是天女的模样,」哑巴兰嘆了口气:「怎么没有慈悲为怀,反而吃人?」 说着,一把将猎仙索抽出来:「我砸碎了它!」 「等会!」 可我没拦住,猎仙索已经飞出去,「啪」的一声砸在了石壁上,非但没打破那些雕像,反倒是被带了一个趔趄。 而且,哑巴兰身上那股凶蛮的气息,竟然也被吸进了石壁之中。 哑巴兰脸一白——但是眼神不对,盯着石壁,竟然出现了一种渴望。 下一瞬,灵壁竟然跟同气连枝,有异曲同工之处,整个人几乎直接被吸了过去。 我当机立断,斩须刀一削,直接把石壁跟哑巴兰之间的联繫削断,把哑巴兰给截了回来。 第404页 哑巴兰心有余悸,冒了一脑袋汗:「刚才,我看见……」 想也知道,看到了「天宫」和数不清的天女。 程星河目瞪口呆,把从灵壁上拆下来的宝物塞的更紧了,生怕有谁从墙上走下来给他抢回去一样。 哑巴兰反应过来:「程狗刚才拆墙,怎么不抓他?」 「好傢伙,你还怕他们不抓我是怎么着?」程星河一瞪眼:「你就是嫉妒。」 我也觉得奇怪。 「也不能怪灵壁,」安大全忽然来了一句:「这种东西嘛,都在一念之间——有时候,神灵是正是邪,其实,是人决定的。」 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一些神灵是在人的信仰之下诞生的,最初始的时候,神灵从泥塑木雕到成为神灵,是出于人的力量。 而人跟神灵祈祷的内容,决定这个神灵,是个正神,还是个邪神。 照着这个灵壁看来,毫无疑问,是修建这个灵壁的工人,不知道许下了什么愿望,也许,带着贪慾,所以灵壁上的天女,也被沾染了贪慾。 她们能给予人,但作为代价,也会跟人索取。 再加上,这地方可是真龙穴,四相局的灵气汇聚之地,石像生都能那么强大,更别说她们这些本来就吃过愿望的存在了。 安大全盯着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甬路:「这地方,是最后几步路了。要回去,现在还来得及,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们盯着满甬路的神像,心里都发沉——不然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拉到里面去。 我刚要开口,没想到,程星河第一个往前走:「要想回头,我们早就回了,还用等到了这里?」 「我觉得也是。」 哑巴兰跟在了后面,全无惧色。 白藿香和赤玲更别提了——只要跟我在一起,她们什么都不怕。 安大全也看出来了,嘆了口气,开始喃喃的念起了经文。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是道家的《静心咒》。 我跟程星河他们一使眼色,他们全心领神会,跟着就念了起来:「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压住了自己一切痴妄,也就不用怕这些东西了。 赤玲看我们在念个不停,也跟着凑热闹:「爹,我也想念!」 我摆了摆手:「你不用。」 无欲则刚——赤玲的脑子一片澄澈,天真烂漫,根本没有任何痴妄,怎么会被吸进去? 程星河念咒间隙,低声说道:「别说,还多亏了安大全了,老马识途,挺顶用。」 老马识途,是因为之前走过这条路。 难不成,他以前也走过? 第1993章 脚下黑影 杨一鸥却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李先生,我倒是觉得——灵壁是被人给唤醒的,就是为了拦着咱们,所以,一开始程先生摘东西的时候,灵壁没反应,后来才开始吞人。」 程星河早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安大全唤醒的?可他吃撑了,唤醒完了,又救咱们?」 「如果……他是想藉助这个机会,贼喊捉贼,取得你们的信任呢?」杨一鸥说道:「你们看他手底下。」 杨一鸥的手底下,是挂着一串东西。 爆灵珠!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阴阳鳝嘴边,就有爆灵珠! 程星河也一样:「妈的,咱们那一路,外头的帐子,假传圣旨的假国君,真的是这个老匹夫弄来拦路的?他到底想怎么样?」 还没等我说话,哑巴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哥,你看!这好像就是壁画最重要的部分了——那人跟你一模一样!」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眼前,浮雕的色彩已经逐渐过渡成了一片金红。 四周围庄严肃穆,全以一个中心围绕跪拜。 那个中心,是一个穿着黄袍的男人,脚踏高高的台阶,坐在了整个画面最高的位置上。 那台阶,竟然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组成的,画面恢弘之极! 心里骤然一紧。 那个面庞,绘制的极为传神,确实跟我自己,一模一样。 而那些跪拜下来的身影,也不再跟上头一样,是什么官宦,而是……长着角的,长着尾巴的,还有长着两张面孔的。 灵物,邪祟,甚至,天女,天兵! 这是天地万物,三界众生的意思。 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垂眸望向了苍生,嘴角含笑,似乎带着俯视众生的慈悲,可深邃的丹凤眼,锐利如电,凌厉异常。 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之后,身边簇拥着数不清的九蒂莲花。 头顶上,还有玄鸟,青鸾——全是九霄上殿才有的东西。 小绿「哌」的叫唤了一声,看向了国君画像后面的一个东西。 是一面旗帜,或者是一个袋子——上头的图案,跟小绿背后一模一样。 结合上头的万龙升天图,意思是说,景朝国君生前建立四相局,有了丰功伟绩,死后以四相局为台阶,坐在了九霄上殿最高的位置上。 四周围,还环绕着一些不认识的神灵。 那个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让人瞠目结舌。 「哥,你穿上这种衣服,可帅的很吶!」哑巴兰回过神来,兴奋的指着「神君」:「龙尾巴!」 第405页 果然,神君的龙袍下,延伸出了一条金色的龙尾,垂在了脚下,焕彩生辉。 「妈耶,」程星河几乎伸手想摸过去:「人靠衣裳马靠鞍——哪怕跟你同吃同睡这么久,我都差点拿把香点上拜一拜。」 确实,画面上的神君,就是有这种压倒一切,让人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但这个时候,我注意到,神君身体两侧,隐约还像是有什么东西。 两道长长的披帛飘带? 这在古代,是极其常见的元素,代表风,可我看得出来,颜色有极其细微的违和——这地方,原本可能不是飘带,而是绘制完成之后,被改过! 奇怪,原来神君肩膀两侧,应该是什么? 「你看。」白藿香也拉了我一下:「手里!」 神君的左手,微微举起,像是在发号施令,而神君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一个金色的痕迹,从指缝里露出来。 那个大小颜色——我忍不住握紧了衣服下的敕神印。 是这个东西? 「那就是说,拿到了这个,你就能靠着四相局升天了?」程星河别提多兴奋了:「现在那东西已经回到了你手上了,是不是万事俱备,你能大闹天宫了?」 天宫哪儿有那么容易闹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涌现了一种不甘——甚至悲伤!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费尽心血,可却以毫釐之差,功败垂成。 就差那么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 会不会——是景朝国君在琼星阁里,已经找到了敕神印,本想把敕神印带到了这里来,却出于某种原因,留下了敕神印,再回到这里的时候,被玄英将君,抢先一步杀害,再改了四相局,这地方没成为阶梯,而成了牢笼。 可现在,我握紧了敕神印,不管这是干什么的,我终于能完成,他当年想完成的事情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有几分担心。 「怎么了?」 「你的眼神……」白藿香别过头:「跟以前在商店街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看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是,跟那个人的眼神一样。」 骄傲,锋锐,带着凛冽的侵略性。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爹!你看!」赤玲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那个黑的是什么?芝麻煳?我喝!」 黑的? 赤玲要是不指,我刚才都没看到。 国君的脚下,踩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那个东西极其不显眼。 「那有什么好看的,」程星河说道:「不是影子吗?」 可不对啊——影子应该是跟龙尾相交的,但那一糰子,只在脚下,跟龙尾却并没有联繫。 不像是影子。 而像是……真龙骨勐然一痛,是个活物! 但是——是什么活物来着? 那个东西——罪大恶极! 「哥!」在我们前头的哑巴兰忽然回头兴奋的喊了一声:「你看前头,咱们是不是到了?」 我顺着哑巴兰的手,就看到了前面,有一个路口。 天花飞起,那个路口后头,豁然开朗! 而且,老远就能看到,里头的光华璀璨。 是了……我们几个同时心头一振。 真龙穴的最中央,十二天阶被困的地方到了! 那个路口边缘,有厚重的石幔,也是万龙升天图。 终于到了。 哑巴兰奔着那个位置就扑过去了。 可刚到了那附近,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等会儿!」 哑巴兰一愣,一只脚还是悬空的:「哥,怎么啦?」 「你看你脚底下。」我盯着地面:「这是个璇玑阵。」 面前的地板,看似跟周围融为一体,光华璀璨,仔细一看,是围棋子大小的石头,铺设出了篮球场大小的一片图案。 数不清的龙虬结其中,腾云驾雾,活灵活现。 程星河点了点头:「这东西是脚垫?」 不,这东西,是厌胜的一个法门,极为危险。 第1994章 万龙璇玑 「璇玑……」哑巴兰也有这个常识:「那不就是特别复杂的意思?」 没错,敢叫这个名字的,没有善茬。 比如前秦的时候,有一个叫苏蕙的才女,为了挽回抛弃自己的前夫,曾经以五色丝线,在八寸见方的锦缎上绣下了纵横各二十九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全都能成诗的一副图,就叫《璇玑图》。 整个《璇玑图》共计八百四十一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共有一千多种成诗方法,简直在文字游戏上绝无仅有,登峰造极,武则天都曾经亲自为《璇玑图》撰写过序。 厌胜门的璇玑阵,也是从《璇玑图》上引申出来的,跟璇玑图一样,图案交错纵横,能有成千上万种变化。 而它的作用,类似于现在的密码锁——你得在千变万化之后,踩中了隐含的图案,才能顺利从这里通过。 哑巴兰皱起眉头在四周看了看:「那要是没踩中呢?」 「没踩中……」我抬起了头来:「你看见那个没有?」 哑巴兰,程星河都抬起了头,全屏住了唿吸。 第406页 天花板上,是一个跟眼前这个璇玑龙阵,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石板。 是沉重坚固的断龙石。 「只要踩错了一步,底下机关触动,上头这个玩意儿就直接砸下来了。」 断龙石我们以前托江辰的福气,在药谷接触过,哪怕是屠神使者兄弟,也只能把它打出一个缺口。 更别说那个重量了,连金灵龙王他爹都困得住,这断龙石一旦启动,大家也不用有什么侥倖心理了——多余,因为这东西一坠落,谁也无法抗拒,只能被碾成肉饼。 程星河吸了口气,继续看那个万龙璇玑阵:「从这里找正确的——这他妈的怎么找啊?」 是啊,这个万龙璇玑阵,乍一看复杂,仔细一看,更复杂。 比如一条青龙的头,兜转直下,转化到了另一个赤龙的龙爪上,构建的天衣无缝,而赤龙的尾巴,又成了另一条青龙的角,这种设计,精妙复杂,环环相嵌,看时间长一点,头都发晕,更别说破解里面的密码了。 程星河蹲下,头一歪:「不行,看多了想吐——难怪是厌胜的代表作,这他娘得死多少脑细胞啊?七星,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我毕竟也是厌胜继承人,这其中的规律也懂——所有的龙,其实都依託在一个巨龙身上。 这个巨龙被称为主龙,可主龙不显山不露水,要想从中进去,每一步,都要踏在万千龙里,若隐若现的主龙身上。 那个主龙可能龙角藏在西边,龙尾藏在南边,肯定是贯穿全图的。可要找出来,还是难——不得不说,景朝的时候,厌胜的工艺,比现在竟然强大很多。 安大全乘着驴在前头走来走去,也跟着看,但很快下了定论:「这东西,要不是自己设计的,谁也找不到通关密码,一步踏错,断龙石就砸下来了,你们想当披萨呀?」 程星河一个是怕死,一个是怕任何不吉利,立马呸了一声:「不是,你咒谁呢?你才披萨,不,你是鸡蛋饼,煎饼,馕!」 安大全对程星河的跳脚充耳不闻,绕着周围看了一遍,咂了咂舌:「我看这样吧,找是找不到了,眼看着还有最后的机会,咱就母鸡跟公鸡离婚——回家玩儿蛋去。」 还是那句话,简单的东西,够资格放在真龙穴里吗? 走到了这里,我们又不是来鬼屋冒险的,没有回头路。 我就默不作声的开始分辨,先找到主龙的特徵——不用问,这主龙,肯定只有五爪金龙能担当。 要找出金色。 果然,南边一只青龙的大口之中,依稀露出一缕金色——那是五爪金龙的右爪尖! 我心头一振,有了这个,就是个好开始。 杨一鸥也蹲下研究了起来,喃喃说道:「五爪金龙,踏云而行,风声厉厉,雷声鸣鸣……李先生,你看那!」 我顺着他指点,果然,又从一团云纹之中,发现了另一个足尖! 只要顺着这些隐含的主龙,按着顺序进去,那我们就能穿过去了! 「找的好!」 杨一鸥顿时高兴了起来,找的是更起劲儿了:「那我继续往北找!那个缠着风雷的螭龙后头,哎,可惜不是,一早就听说,金龙升空,无与为争,名不虚传。」 这杨一鸥看着是个青年,懂的极多——别说,摆渡门的人,哪一个表现出来的,都不是真实年龄。 程星河也跟着高兴了起来,悄悄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摆渡门的人情倒是真没白欠,给咱们这么个得力干将。」 说着也跟着找,不过他的眼睛实在太敏锐了,因为敏锐的过度,所以看到的多,受到的干扰也多,很快眼花缭乱。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他倒是也想帮忙,只不过性格实在太过急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键的,自己急的眼都红了。 金毛也凑过来跟着细看,不过对金毛来说,这些都是满桌子的盛宴,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还没找主龙的线索,哈喇子倒是先流了不少。 照着这样,很快就能找到进去的方法了。 杨一鸥也是越找越起劲儿,脑袋上的汗都找出来了,抬起手一擦额头,我就看见,他的手臂上,不经意的露出了一道疤痕来。 当初,肯定是手受过很重的伤。 不过注意到我看向了那个伤,他立马就把袖子给扣紧了,有点羞赧似得。 程星河扫了一眼:「疤痕都是战士的勋章,有什么可害臊的,这样显得娘们。」 杨一鸥赶紧点头称是,对我们很客气。 人家帮忙,你还这么多屁话。 我继续往里看,已经找到一半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一阵响声。 像是——脚步声? 回过头,我唿吸顿时就凝滞了一下。 不少人,从甬路一头下来了! 卧槽,谁啊? 程星河也转过脸来,一看那些人,顿时一愣:「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1995章 恶行菩萨 这一群人,煞气沖天。 带头的几个我们认识——金麟眼,鬼语梁,流星拐滕大成等一帮天师府高层。 金麟眼第一个看见我们,立刻大喊了起来:「李先生,快快退开,千万别再往前一步了!」 「没错!」鬼语梁声若洪钟,也急不可耐:「李先生,赶紧回来!」 第407页 我心里一沉,他们是跟着汪疯子留下的标记来的? 天师府身负守卫三界的职责,绝不可能让我冒险把真龙穴给动了。 这地方出了什么么蛾子,四相局崩塌,三界都有危险。 不光他们,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天师府的高阶,看着我,如临大敌。 这几个高层,在三清盛会上是跟我有交情,不过我心里清楚,其他的一些天师府的,比如汪疯子那一派,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果然,后面有几个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带着一股凶煞之气,不用说,肯定是在外头看见了汪疯子的下场,对我有了仇。 滕大成的脚还有些微微不便:「李先生,回头是岸——听我们一句劝,这里头,绝不能进,你得想想三界众生!」 跟汪疯子的意思,一模一样,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我们和被困的十二天阶,已经被剥夺同样作为三界众生的资格了。 「那不行。」程星河先说道:「最后一步了,我们怎么也得走。」 滕大成别提多着急了:「你先听我们说……」 「我早就说,他们既然走到了这里,什么金玉良言,也不管用,」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响了起来:「照我说,咱们也别费事儿了,直接把他们封在这里,大家省事儿。」 一听到了这个声音,滕大成鬼语梁他们,表情都不大好看。 而其他几个挂着金铃铛的天师则立刻恭敬的让开了一条路。 后头出现了一个胖子。 当然了,这个胖法比着给我万行干坤的胖先生还差得远,跟程星河那个表哥齐胖子倒是差不离,甚至有些形似弥勒佛。 不过跟弥勒佛不同的是,这个胖子满脸油光,皮紧肉滑,五官都被挤成了细缝,跟荔枝核上涂了油似得。 身上一件好像刚从垃圾堆里拾荒回来的粗布长衫,这么冷的天气也敞着怀,露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衣襟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油渍,说不出哪里,让人特别反胃。 「哎呀,天师府下血本了。」安大全低声在我身后说道:「这是九终山的恶菩萨。」 恶菩萨?这是谁? 但看得出来,这个恶菩萨一出来,金麟眼他们都露出了十分棘手的表情。 看来天师府的人真的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了九尾狐那,迫不得已找了外援来拦我。 「嘶……」程星河也吸了口凉气:「九终山,是不是漱玉师姑从摆渡门走了之后,投奔的那个地方?」 没错,那地方的人,据说比摆渡门的本事还大——都是一些从正道上偏航的人,堪称修行界恶人谷。 「麻烦了,」杨一鸥皱起了眉头:「我听说,这个恶菩萨百无禁忌,棘手的很,李先生万事小心——你先找进去的路,我愿意给你挡着他。」 「那怎么好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李先生别跟我见外了!你不知道……」杨一鸥如临大敌:「在恶菩萨手底下,没逃出过一个三魂七魄俱全的。」 三魂七魄?他勾魂使者出身吗? 金麟眼想了想,对恶菩萨笑了笑:「尊者也别着急,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我们跟李北斗有交情,把他劝回来,兵不血刃,不用劳烦您,岂不是更好。」 就冲着金麟眼这个态度,这个恶菩萨的地位小不了。 恶菩萨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森森白牙:「刚才你们就说,要个机会过来劝他,可刚才劝了,他也不听你们的啊?我看啊,你们也别太拿着自己当盘菜,他的冷屁股,也不乐意让你们的热脸贴。」 滕大成是个老资格,一听这话,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可直接被鬼语梁拉了回去:「是咱们这次託付了人家,滕先生,别动气。」 原来,他们先赶过来,就是怕这个恶菩萨跟我直接交手,怕我吃了亏。 那个恶菩萨冲着我两步走过来,勐然一抬手,我看出了煞气,就把斩须刀握紧了,程星河他们的凤凰毛猎仙索也要出手,可没想到,恶菩萨的破袖子里,就露出了一截子啃了一半的鸡腿,塞在了嘴里,忽然大笑:「传说之中的真龙转世,原来就是这么个怂样,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一出,魔音穿脑似得,在四周围墙上一撞,更让人觉得头昏眼花。 鬼语梁他们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跟他们出来,还来得及,我刚要摇头,可赤玲忽然说道:「这个胖子笑个么子,难听死了!阿爹,我耳朵疼!」 结果赤玲刚吐出这个字,鬼语梁立刻又对我摇头,示意让赤玲不要说话。 怎么了? 不光鬼语梁,其他那些天师府的,也都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惴惴不安的看向;恶菩萨——好像,这句话,是某种禁忌。 果然,恶菩萨的笑,一下就冻住了,他低下头,看向了赤玲:「你说谁胖?」 鬼语梁他们立刻跟我摇头,意思是让我息事宁人。 可赤玲绝不吃这一套,大声说道:「你连自己胖也不知道呀?你就看的出别人怂,看不到自己……」 最后那个「胖」字还没出口,面前勐然掀起了一阵厉风。 恶菩萨那庞大的身影,勐然冲着赤玲就扑了过来, 赤玲抬起头,一愣,我就看见了恶菩萨手里的一阵寒光。 那只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里,换成了十根钢钉,对着的,是赤玲脑袋上的玉枕穴! 第408页 这一下下去,三魂七魄会立刻散掉,永不超生! 就为了一个「胖」字。 我算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空有个菩萨的模样,却没有菩萨的行止。 心狠手辣,下手无情! 「铿」的一声,斩须刀出鞘,就在他圆滚滚的手要落在了赤玲头上的时候,寒芒直接挡住,眼前流光一闪,十根钢钉齐刷刷断在了地上,撒了满地。 恶菩萨抬起头,忽然就是一笑:「难怪把天师府第一武先生打成了那样——原来是靠着斩须刀。」 鬼语梁立刻说道:「李先生,你快出来,咱们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恶菩萨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这东西好,我要了。」 下一秒,那散发的油渍气息的身躯,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掠起了一阵腥风! 程星河早耐不住了:「妈的,我们这急着救人,谁他娘有功夫跟你在这里耗?」 话音未落,凤凰毛一出手,直接缠住了他的脚踝,又狠又稳又准! 程星河嘴角一勾,就想得意,再一动手,直接把恶菩萨给带下来了,可还没来得及,「滋」的一声,我们眼看着凤凰毛直接从他脚腕子身上滑落,根本套不住。 程星河一下愣住了。 他的身体,极为油滑,简直就跟缩骨功一样! 恶菩萨早就觉察出来了,根本没理程星河,翻开手,对着我脑袋就拍了下来! 这一次,是一把寒光闪闪的东西,像是铁蒺藜。 要埋进我五官里! 我转身就想躲开,可这一瞬,他勐然张开了大嘴。 「哈哈哈哈……」 一阵爆裂的声响撞了过来,像是耳朵里有人敲了一面响锣,震的人眼前,瞬间就发了白。 就靠着我这一秒失神,他那把铁蒺藜,直接就摁在了我头上。 第1996章 云雾粘身 我后心一毛,侧翻堪堪躲过,但是头顶一阵剧痛。 龙鳞是应声滋生了,可恶菩萨手里的东西,竟然能划伤龙鳞! 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等我反应过来,恶菩萨庞大的,圆滚滚的身体再一次追了上来,轻捷如雷,金毛坐不住了,一声怒吼就扑了上来,哑巴兰那个急躁脾气就更别提了,一左一右,就奔着恶菩萨过去了。 可天师府那些看不惯我的高阶,早就盼着我能被恶菩萨给摁下来了,一见这个情况,不由分说,上去就把金毛和哑巴兰给围住了。 白藿香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那个胖子手上的东西,是九天玄铁浸了麒麟白血,伤龙鳞!你千万别被碰到!」 恶菩萨一转脸,看向了白藿香,眼神就冷了下来:「唷,你这还有个小长舌妇呢,显她有张嘴?」 话音未落,身体反折,抬起手对着白藿香就过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她的舌头,拽出来有多长!」 白藿香哪儿是那么好欺负的,反手就是一把针,可那些针全进不到恶菩萨身上,顺着他的肚皮,竟然全部滑落了下来! 可白藿香非但不怕,眼睛反倒是亮了:「他身上还浸泡了天犀油,你身上还有云雾胶没有?只有云雾胶能克制!」 天犀油——这是一种灵兽,身上的油脂,能让人刀枪不入。 恶菩萨一听,表情顿时一变,眼珠子瞪开,就有了杀气。 他恨白藿香说出了他的秘密。 他一转手,对着白藿香的天灵盖就落下去了! 可这一瞬,一个身影往前一顶,直接挡在了白藿香前面。 程星河。 下一秒,程星河反手从身体里掀出了一大把东西,没头没脑,对着恶菩萨就撒过去了。 那些东西——光华璀璨,是他刚才拼尽全力,从浮雕上偷下来的宝物! 这一下,那些东西兜头撒在了恶菩萨脸上,恶菩萨哪儿知道程星河还要这种东西,身体一个趔趄,就跌了出去,我趁机一斩须刀就横在了前头,另一手,满手的云雾胶对他就撒了过去。 他身上熘光水滑,唯独云雾胶能粘住他,所以,才是他的天敌。 恶菩萨翻身就躲,我趁机回头:「你们俩没事吧?」 白藿香本来挡住了头,可目睹了这一幕,看着程星河愣住了:「你……」 对程星河来说,他肯为了那些值钱的东西卖命,可关键时刻,竟然把那些东西全撒出去了。 白藿香嗓子一梗:「多谢你,为了我,捨得把那些都……」 程星河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不是,正气水,你看不起谁呢?我只是贪财,脑子又没问题——我还不知道,钱能再赚,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贪财了。 哑巴兰一把掀翻了好几个高阶,也回过头来啧啧称奇:「让程狗转性,比让程狗变性还难——藿香姐做到了。」 程星河勃然大怒:「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当个哑巴有什么不好?」 我忽然就想笑。 一路走过来,我们多多少少,都有了转变。 那些苦头,谁也不想吃,可毕竟没有白吃。 金毛嗷呜一声,也从高阶之中杀出重围,跟我们汇合,对着恶菩萨就狂叫了起来,鬼语梁和金麟眼早忍不住了:「李先生,赶紧回来吧,有些事情,咱们都好商量,这真龙穴,你真的是进不得!」 第409页 我刚想回话,恶菩萨勐然从地上旋起,恼羞成怒对着我就扑了过来:「现在回头,晚啦!」 说着,一头对着我扑过来,迅捷如雷,直接把我逼到了墙上,大吼一声:「今天,我就给我小朋友出这口恶气!」 不用说了,他的「小朋友」,自然是交友广泛的汪疯子了。 这一下,鬼语梁他们大吃一惊,扑过来就要拦着:「尊者,咱们可说好了——迫不得已,不对他动粗,更不能伤他的命!」 可一股子气息从恶菩萨身上炸起,鬼语梁他们岁数都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瞬间就被沖开。 『天师府,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恶菩萨冷冷的说道:「磨磨唧唧心慈手软——这个李北斗既然是个祸患,弄死不就得了?」 说着,一只手对着我就下来了。 可我对他就是一笑。 恶菩萨看出我这个笑不对劲儿,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的手落在了石壁上的时候,我一偏头,就闪开了——他的手,直接落在了石壁上,上头已经被我涂上了云雾胶! 这一下,他那只油光锃亮的手,瞬间就被粘在了石壁上! 他脸色一变,就要把手给抽出来,可惜的很——这可是云雾胶,粘上就绝对松不开。 除非,壮士断腕! 其余的高阶天师见状,立刻就要赶过来救他:「尊者,你没事吧?」 恶菩萨浑身的肥肉一抖——他自尊心极强,说他个胖,他都受不了,更别说这种「怜悯」了,他浑身一震,直接把那些高阶天师全部撞开。 「滚!」 名不虚传,这个脾气,能在恶人谷当个头头。 他低下头,就要把手拿下来,可不管用。 赤玲见状,蹦蹦跳跳:「大胖子被粘住啦!阿爹,像大胖耗子!被粘鼠板粘住的大胖耗子!」 「哇呀呀……」 恶菩萨连着听到了两个「胖」字,早受不了了,大吼一声,就要用另一只手,把那只被粘住的手打断! 程星河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珍宝,一边抬起头来:「好傢伙——对自己都这么狠?」 「你们都得死……都得魂飞魄散!」 不愧是汪疯子的朋友,疯到了一处去了。 鬼语梁他们全露出了十分担心的表情来,急得不得了:「李先生,快走!」 我对他一笑:「可惜,来不及了。」 恶菩萨一愣,但马上,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肥厚的手掌上,就露出了一丝恐惧。 这地方,不是普通的石壁——是灵壁。 他这才发现,没被粘住的手,也抬不起来了。 灵壁上活灵活现的天女,全睁开了眼睛。 他的气息,被灵壁吞进去了! 我看向了剩下的高阶天师:「你们还不去救救他?」 那些高阶天师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上前,可一碰到了恶菩萨,手全滑了下来——抓不住! 恶菩萨大吼大骂:「李北斗——你给我设陷阱,我饶不了你……」 「那就等你下来再说呗。」 眼看着他的行气被灵壁狼吞虎咽的吸收,我一乐,这货是挺厉害的。 可惜,撞到了我手上——那就是你作恶到了头了。 「你等着,不光是我……」恶菩萨厉声说道:「还有人!」 鬼语梁他们也连忙说道:「李先生,我们是先下来的——是想着先劝你回去,可你要是执意不肯,后头,还真有厉害角色,他们就不肯劝了,而是……」 这一瞬,确实听到了一阵震颤的声音。 而且,我倏然就觉出,心脏一震。 似乎,确实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现了,这是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程星河他们看向了我:「七星,现在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不能再遇上更厉害的角色了。 我转过脸,就看向了那个璇玑万龙图——事不宜迟,必须开始走了。 「你们先在后头等着,我去踩图。」我一只脚,奔着离着我最近的一块图案就踏上去了:「等我找好了,你们再跟上!」 程星河一愣,撒开满手的宝物就要拉住我:「你不是还没找好吗?万一踩错了……」 「赌一把。」我已经踏上了第一块,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个断龙石:「希望,这次运气好。」 第1997章 断龙之石 这地方也不小,上去再说。 安大全在我身后嘆了口气,大声说道:「李北斗,这可是最后一步了——踏上这一步,一旦错了,断龙石掉下来,你就再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我早知道了。」我一边专心致志的找位置,一边说道:「你要回去,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安大全笑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苦涩:「哎,我早该料到了。」 要说预知未来的能力,我多少靠着预知梦,也能做到一些。 可知道未来,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好的是,你能做个心理准备,坏的是,不管看到了什么,也无力回天。 前生后世,其实是早就註定好的,谁也改变不了。 面前几条青龙裹缠在一起,胸腹之处,略微露出了一丝金光。 这是主龙的胸腹之地。 果然,往前一走,断龙石没落下来。 鬼语梁他们也都是老资格,看出来这个阵法有多厉害了,急得跳脚:「李先生,你这是何必呢?什么事情,能让你跟整个三界的安危为敌?」 第410页 真相,关于三界的这个真相。 程星河抬起头盯着断龙石,喉结一滚,脸色开始发白。 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一下就跳在了我刚才站着的位置上。 哑巴兰一乐:「程狗,你不怕变披萨?」 「反正已经活过了二十五的生日了,」程狗一乐:「剩下的这些日子,都是白赚的,早他娘回本了。」 我继续去找下一块地板,可后头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嘈杂的声音。 那个很厉害的人物,似乎已经来了。 「坏了,」鬼语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急出了一头的汗:「他们——真的来了。」 我转过脸:「谁?」 「龙虎山的先生,」鬼语梁嘆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本来是不想惊动他们的,可现在……」 天师府是真的被逼急了,连龙虎山的都请来了。 这龙虎山是天师府,摆渡门,甚至九终山的发源地,离着上头最近的位置。 我还没接触过龙虎山来的人。 能请得动他们的,只有三界众生。 恶菩萨转过脸,看着身后,眼睛忽然亮了:「师兄……」 想也知道,恶菩萨虽然去了九终山,其实却是龙虎山上犯了过错的弃徒,本心肯定还是想回去的——也许,这一次他能被请来,就是珍惜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师兄来了,哈哈哈哈……」恶菩萨忽然转过脸盯着我,睚眦欲裂:「我师兄这一来,这地方的雕虫小技,没有能拦住他们的!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程星河低声说道:「恶菩萨的师兄,那得是恶金刚?」 恶菩萨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更别说龙虎山上的师兄了。 哑巴兰来了一句:「还是个「们」,来的不少!」 龙虎山,应该是人间的最高战力了。 「咯吱……」灵壁上出现了一阵奇异的声音。 灵壁是以人的欲望为食,贪慾,恶意,都是它们最喜欢的,灵气就更别提了,恶菩萨身上的灵气又极其强大,以他为圆心,辐射的周围一圈神像,都睁开了眼睛。 恶菩萨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了。 程星河为了分散对断龙石的恐惧,回头就盯着那一头:「胖子可能快不行了,活该。」 可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脚步声响了起来,瀰漫出了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压迫力。 来了。 恶菩萨兴奋了起来,还想回头,可他的灵气被吸了七七八八,眼皮也越来越沉。 甚至那一身油光,也没了之前的锃光瓦亮。 他的眼睛,马上,就要闭上了。 附近所有的神像,全部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视线,似乎也在贪婪的盯着从外入内的人。 可一瞬间,一股子灵气倏然从灵壁上炸起,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就把灵壁上的煞气,全部削断! 灵壁上的神像,表情都凝滞住了,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这个能力——我唿吸一滞。 跟漱玉师姑那个灰衣师兄,竟然一模一样。 这就是,传说之中能廓清寰宇的龙虎山! 恶菩萨的身体勐然跌落,唯独手还被云雾胶粘住,跟被手铐铐住了一样,依然挂在了石壁上。 那些高阶本来看着外援倒霉,脸色难看的不得了,这一看恶菩萨被救,就跟看到了正道的光一样,瞬间全精神了起来,充满希望的回过头去:「来了!」 「咱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兵不血刃的方法来劝李北斗、」 「对,他执迷不悟,一早就应该对他用雷霆手段!」 几个高阶窃窃私语,可见到了鬼语梁他们几个老资格的眼神,立马就把视线挪开了。 程星河也给吓住了:「这个能耐——七星,咱们还是太年轻,这龙虎山的,比屠神使者,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金麟眼趁着其他天师注意力分散,已经来到了万龙璇玑阵前面,压低了声音:「李先生,我们就是知道龙虎山的不好对付,看在老交情的份上,这才先行一步来劝你的,你赶紧回来,回头是岸!一旦龙虎山的先生出手,那……」 我转脸看着金麟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一次,非进去不可。」 「可三界众生……」 「如果,那个关于三界众生的威胁,另有隐情呢?」我转过脸:「不进去,那个隐情,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金麟眼的嗓子梗了一下。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赌注。 可事关重大,他们赌不起。 那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鬼语梁这个时候,也靠近了,盯着我,忽然说道:「李先生,实话告诉你——我们只是先来的,不光龙虎山的先生,封九尾狐的事情,有了进展,这一两天,三清老人也会来的,到时候,可难保,他们会为了三界平安做出什么来。」 程星河一下炸了毛:「什么?不是说好好几天呢吗?九尾狐这么怂,这么快就被压回去了?」 「有上头的力量在帮助我们,」鬼语梁回头看了那些高阶一眼,低声说道:「哪怕是李先生,也挡不住。」 挡不住,就不挡了,真龙穴就在眼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住我。 「李先生!」滕大成也跟着着急。 滕大成,金麟眼,鬼语梁,安大全,杨一鸥,他们的眼神,全落在了我身上,等我一个答覆。 第411页 既然时间紧急…… 我也不回话,却屏息凝神,一心全搁在万龙璇玑阵上——只要我们能过去,就好说了。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下,触动了底下的机关。 「咯吱……」 面前的那些排列,忽然就被打乱了。 程星河一下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双保险——只要触碰到了这里,纹样会重新变化,加大过去的难度。 彻底没法回头了。 鬼语梁他们都看出来,全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龙虎山的人,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 我盯着前面的纹路布局——跳三尾,进五爪,找到了! 我一往前,程星河他们也跟着我往前进了一步。 身后风声忽然一厉——龙虎山的追过来了! 我没有回头。 还有,十一步。 安大全和杨一鸥,也上来了。 我屏气凝神,去寻找其中的规律,螭龙无角,大肚能容,蛟龙善变,长于鳞虫……又拼凑出了通关密码。 快点,再快点…… 前面还有七步,六步…… 可这里就极难,许多龙绞拧在一起,好几条是看不见特徵的。 「李先生!」 鬼语梁他们的声音更急切了,而灵气旺盛的风声,越来越来近了! 我额头上不自觉开始冒汗。 腾蛟后面?这一步过去,大概率能跳到入口了。 可就是找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喀」的一声响。 头顶上的断龙石启动了。 卧槽?我立刻回过头,谁踩错了一步? 第1998章 玖龙抬棺 不,也未必是谁踩错——这个机关是极其容易被触动的,比如,后面的谁,动了什么手脚。 「咯吱……」 一阵厉风从上而下砸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 「坏了……」 身后是程星河的声音。 「李先生!」 鬼语梁他们显然也急了,但更多的,是高阶天阶的冷嘲热讽:「自寻死路,谁也拦不住!」 「是啊,这个坑,是他自己跳的,咱们可省事儿了。」 「咎由自取!」 一瞬间,全部的声音都灌入到了耳朵里。 我应该害怕。 可越慌乱的时候,我脑子反而越清醒。 电光石火瞬间,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不清的念头。 断龙石已经坠落下来了,再去想是怎么触动的,已经没有意义,关键的是,我们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安大全嘆了口气。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场景会发生。 就在断龙石要压下来的最后一瞬,我勐然把全部真龙气提起来,死死往上一顶。 「砰!」 厉风狂乱掀起,金色的真龙气勐然扩散,撞开了周遭一切的尘土杂屑,凝结成了一个金色的屏障。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护甲。 「轰」的一声,断龙石竟然直接被护甲抵挡住! 周围万籁俱寂,像是全被这个护甲给震慑住了。 喃喃的,传来了高阶天师的声音:「这是……化气为形?」 还有恶菩萨惊疑交加的声音:「不可能,没见过,世上有能抵挡断龙石的气,那——会有多强大?比龙族还强大?」 一个平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别忘了——他是谁!」 这声音我没听过——龙虎山的人? 「七星,干得漂亮!」 程星河也反应过来,顿时就激动了:「比前几个,坚挺多了,你们看见没有?」 哑巴兰也跟着高兴:「我哥永远是我哥,太帅了!」 金毛也跟着嗷呜了起来。 而赤玲兴奋的冲着那些天师府的就喊:「你们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我爹!」 唯独一个身影冲着我跑了过来:「李北斗!」 白藿香,她盯着我,满眼担心:「你别逞强!」 「别说了,」我咬了咬牙:「往里跑,有多快——跑多快!」 我自己,何尝不知道?鼻子,耳朵,嘴里,都是一阵温热腥甜。 跟杜蘅芷强行做阵护住我的时候一样——这些力气,不是我应该用出来的。 额角上的剧痛,几乎能把整个人全部噼开! 程星河他们也觉察出来了,立刻奔着里头跑了过去,那些高阶天师也反应过来,奔着万龙阵就要追,可他们到了护甲前面,根本就破不开,全被阻隔在了外面。 眼见着,程星河他们跑到了护甲的劲头,回头就盯着我:「七星,你也快点!不是,正气水,你怎么还不跑?」 可唯独白藿香,就守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往里进,只盯着我,眼神坦然轻松:「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心里勐然一动,深情厚谊我知道,可是——何必? 剧痛炸起,这一瞬,头顶「咔」的一声,只见那个金色护甲上,跟哥窑瓷器一样,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要碎! 更别说,与此同时,一道极其强大的灵气,就从天师府那群人所在的方向炸了过来。 上头后头两面夹击,我自己也用出了全部的真龙气,内忧外患,这个护甲,肯定是支持不住了。 我抬起头盯着白藿香:「跑!」 第412页 白藿香的眼睛映出了漫天的金光和我的脸,澄澈而明亮。 她只说了一个字。 「不。」 我心里一空。 「啪」的一声,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终于,这个护甲,全部碎裂! 断龙石压下来,我们必死无疑。 只是——我盯着白藿香。 不能让她,跟我一起死。 一把抱住她,我以最快的速度,奔着程星河他们所在的入口就沖了过去。 残损的金气跟凌厉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我觉出,一道灵气从身后追了过来,断龙石勐然坠下,我矮下身子,在最后半秒,贴着断龙石,要滚进去。 可入口就在眼前,本能可以用观云听雷法观测出来——来不及了。 只差三十厘米左右。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嘆息。 断龙石忽然停住了。 但是这个时间极短,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几乎没时间去想,它是为什么停下的。 身体在断龙石压到地面的最后半秒,滚进了真龙穴的入口。 先推出白藿香,「哄」的一声,断龙石擦着我后背落下,我眼前几乎是白的,但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面前的白藿香是囫囵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出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七星……」程星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忽然嗷一嗓子就吼出来了:「你他妈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吓死你爹了!」 他的嗓子嘶哑而爆裂,像是带着血。 以前,我从来没发出过这种声音。 哑巴兰也反应过来,一下坐在了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大口唿吸,更顾不上擦头顶上,把刘海都打成了一条一条的汗。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灵魂像是刚从断龙石下缓缓回到了躯壳,活下来了。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速度。 杨一鸥在后面喃喃就念福生无量天尊。 白藿香忽然推开程星河,死死抓住了我,张嘴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嘴唇一直是抖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忽然想着,如果,白藿香没有留在那地方陪我——我会有那种非走不可的强大意志,从其中逃出来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 刚想喘口气,一股子臭气就瀰漫了出来。 程星河本来揉了揉眼睛,想发表于ixia讲话,一闻到了这个味道,差点没吐出来:「好傢伙——安大全你吓的拉了还是怎么着?」 一转脸,安大全坐在了驴上,又打起瞌睡,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完全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 程星河骂他都骂不动了,从白藿香拿讨要了点香膏就擦在了鼻子上,喃喃说道:「不管怎么说吧,能活着就好。」 说着,上去摸了摸断龙石,高兴了起来:「哎,那帮天师府的,是不是就给隔在外头了?活该!」 「是倒是……」哑巴兰跟想起来什么似得,露出了满脸的犯难:「可咱们,是不是也隔在里头了——哪怕救出了十二天阶,咱们怎么出去呀?」 程星河一寻思,脸色就绿了,转脸看着我。 「别着急,」我答道:「这地方肯定不止一个机关,先救了人再考虑。哑巴兰……」 哑巴兰不用我说,抬手又是几个天花,一瞬间,把这里全部照亮。 我们转过脸,看清楚了这个地方,全部屏住了唿吸。 我们已经来过很多普通人一辈子也来不了的地方了。 朱雀局,琼星阁,万龙升天殿,也被那些地方震慑住过,自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什么其他能让自己这么吃惊的地方。 可这一次,我们再一次被震慑住了。 难怪二十年前,十二天阶和江天他们来了之后,都被震住了。 这个地方,不像是人间,几乎——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仙境。 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仙灵气,宝气,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比琼星阁里的,更加耀眼。 而且,那些璀璨的珍宝,全部以极为精妙的位置排列,跟五行八卦阵一样,通往一个中心。 程星河拉了我一下,指着一个位置。 在整个真龙穴的最中心,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庄严壮阔的黑色轮廓。 光看形状,也看出来了。 那就是——九,龙抬棺。 第1999章 真龙四相 轮廓也能看出来,九条巨龙,同时架住一个巨大的棺材,拔地而起,分别对着九个位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能托着棺材,乘雷而出! 那个巨大的棺材,是这地方的最高点,黑魆魆一片,但是看着体量,也知道是个多恢弘的存在,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棺材四个方向,则围绕跪伏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 我屏住了唿吸。 青龙锋锐,白虎威勐,朱雀展翅,玄武沉重——简直,都像是活的一样。 每一个,都有二层小楼那么高,雕刻的惟妙惟肖,位置,也正跟四相局,准确的遥相唿应! 就是它们,把四相局的力量,汇聚到了最中心。 只是,这四相的雕像,已经倒下了三个。 「哥,你看我们家白虎!」哑巴兰一下回过神来:「牙呢?」 第413页 白虎牙口的位置,应该是倒下的时候,摔断了,残缺不全。 白虎无牙,这是凶兆。 「别说你们白虎了。」程星河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家玄武呢?」 玄武也没好到了哪里去——背上的壳子,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这他妈的阴天下雨怎么过,不得漏雨漏风?」程星河很不满意。 朱雀的雕像也差不多,断了半截翅膀。 难道——破一个局,就倒一个雕像? 唯一屹立的,是青龙雕像。 那个青龙雕像,须爪尽张,盘成一团,前爪微倾,哪怕跪在龙棺前面,那个气势,也依然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也是唯一一个依然完整的雕像。 对了,老邸补过这个局,也许,有关系。 四相的雕像往后,则是十二个俑人。 当然,这些俑人跟万龙升天殿里的,截然不同,那些俑人如果是兵士,这些,就是人之龙凤。 那些俑人一个个都有两三米高,身上穿华贵的官服,头上戴着日月星辰垂绦帽,三个一组,守在四相身后,微微躬身,手里都提着一盏璀璨的灯,给国君照亮。 他们,又是国君的什么人? 我应该想起来的——可是,这一瞬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视线往外延伸,以九,龙抬棺为中心,这个地方,极为壮阔,比摆渡门的宝库,还要大上许多,几乎像是一个大型体育场。 而且,适应了光线,觉出这里的光亮,并非天花能达到的。 抬头,地宫天花板上,不知道是什么珍宝,镶嵌了满满的星火——依稀能分辨出北斗七星和银河,浩渺璀璨,宛然是一整个夜空! 位置,分毫不差,也以九,龙抬棺为中心。 那种壮丽,撼动人心。 在那些星火照耀下,围绕在九,龙抬棺之下,满眼的璀璨宝气,让人的眼睛几乎都迷失了焦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越过宝气,我们所在的位置在边缘,距离九,龙抬棺那个位置,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这就是,不知道在传说里,听到了多少次的地方——也是如今这一切的开端。 可这么远的距离,我的心也勐然一紧,是一种说不出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甘,窒息,悔愧,仇恨同时在心里翻搅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熟悉,也极其陌生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一种绝望。 终于回到这里来了。 我想起来,想到龙棺所在的位置上去,可这一下忽然觉察出来,身上一阵剧痛——像是被撕裂过一样。 白藿香立刻摁住了我:「别动。」 刚才那个护甲,短时间消耗的太大,必须得缓一缓。 她拿出了个药膏就开始在我身上涂——视线往后一扫,皱起了眉头。 我这才觉出来,刚才滚进来的时候,衣服被压在了断龙石底下。 就差那么一点了…… 不过我想起来了,当时,本来不光是差一点。 我们几乎已经要被压在底下了。 可一个力量,帮着我们支撑了最后一下。 这帮人的实力我都清楚——安大全? 抬起眼睛,安大全还在驴上打唿噜,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 白藿香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起来,刚才在万龙璇玑阵上,是谁踩错了,才引来了机关?」 程星河的视线这才从那些东西上移回来:「那肯定不是我。我这个人你们知道,我是阿庆嫂倒茶——滴水不漏。」 说着看向了哑巴兰:「这货毛毛躁躁的,肯定是他。」 哑巴兰一愣,立马说道:「你放屁,我看的清清楚楚,不是我踩错的——是不是金毛?」 金毛本来也趴在地上,一听这话立马支棱了起来,嗷呜了一声,意思是别欺负它不会说话。 杨一鸥则蹲下,表面上帮助白藿香给我上药,却压低了声音:「我看见了。」 我抬起眼睛盯着他。 那一下,确实奇怪。 万龙璇玑阵的机关是极其精密的,必须得人脚踩在上头,才能触发机关——避免什么坠落石子和过路野兽什么的,把这个机关给启动了。 如果是我们身后那帮人,就更不可能——他们是来追杀我们,阻止我们进局里的,可一旦要是他们踏上来,那也难逃被断龙石压死的风险,不可能跟我们同归于尽。 只可能,是我们这些阵上的人。 他的视线,奔着安大全就扫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下了那头灰白驴,趁着你聚精会神看地板的时候,在一个错位置,若无其事的踩了一脚。」杨一鸥极其肯定说道:「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他绝对不像来帮你进真龙穴的。」 杨一鸥的眼睛,依然是清澄的。 我看向了白藿香他们:「你们看见了吗?」 白藿香他们对视了一眼,都摇头,转脸看向了安大全。 那个时候,是生死关头,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怎么可能分神看安大全? 程星河低声说道:「我他娘也觉得那傢伙不大对劲儿,可是……」 可是,一路上,这安大全,确实没少帮我们,也给我们指了不少路。 他要害我们,早就能动手了,何必藏头露尾? 第414页 哑巴兰低声说道:「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他控制起来。」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你是真能拿自己当瓣儿蒜,就你?那傢伙懒是懒,本事你看不出来?我看,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是跟上咱们了。」 杨一鸥低下头,像是犹豫了一下:「事关重要,我有个法子。」 第2000章 三指为信 「什么法子?」 「我先过去盯着他,」杨一鸥低声说道:「探探他的底细,免得他再闹出什么小动作,坏了您的大事——一会儿相机行事,他要是再弄点什么么蛾子,我举手三指为信号,你们只管往前跑。」 哑巴兰重义气,立马说道:「那有点危险,怎么好意思?」 杨一鸥立刻摇头:「不要紧,我也没白在摆渡门呆这么长时间,总有自己的法子——只要你们能顺利进真龙穴,我就完成使命,心满意足了。」 程星河立马说道:「好兄弟!好意却之不恭,那就麻烦你了。」 杨一鸥点了点头,就绕到了安大全身后去了。 「可是……」哑巴兰还是不大放心:「我总觉得不太好。」 程星河瞪了哑巴兰一眼:「大丈夫不拘小节,要不你去——你也许还没人家那两下子呢。」 哑巴兰一寻思,不由十分泄气:「要是洞仔也在就好了,起码洞仔能做个阵,把他控制起来,哎,也不知道洞仔现在怎么样了。」 不光是洞仔,我还惦记起了摆渡门和老头儿,还有十二天阶的家人。 他们现在,应该也火急火燎,盼着我们尽快回去。 大家的冤屈,如今就要讨回来。 「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免得真龙骨疼。」白藿香立马说道:「先休息,缓过来,再想别的。」 是啊,已经到了最后的一站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程星河看着安大全,虽然是满眼疑心,可他的视线,很快就被这里的宝物给吸引住了:「啧,这下是发了……」 我也抬起眼睛看向了周围。 离着我们最近的,是两棵参天巨树——在这里,应该是作为风水树用的,富贵人家下葬,也会随葬珊瑚树,翡翠树一类,一般人家下葬,也有纸扎摇钱树,是指望着树能生根,保持这地方的风水万年永固。 但这两棵树看似普通,却不是一般的东西,这叫栖凤树,一万个林子里,出不来一棵。 能凑成了一对高矮,粗细,繁茂程度近乎双生的栖凤树,就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 传说之中,良禽择木而栖,能引来凤凰的,自然是灵气极盛的东西,这种树万年不枯,几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兆头。 这地方常年没光,树是不可能在这里生长的,可眼前那一双栖凤树,秀美丰润,叶子竟然还是绿的,郁郁葱葱,俨然像是还活着一样。 不光如此,花果俱全,在枝头摇摇欲坠,传说中,栖凤树里,凤凰下过蛋,栖凤树沾染了灵气,这上头的花果,吃了能永葆青春。 程星河抬起手就要用凤凰毛勾一个下来:「这玩意儿跟我天作之合,我得弄个吃。」 哑巴兰立马拦住了他:「程狗你想开点,这玩意儿不知道保质期过了多少年了,关键时刻,你可不能窜肚拉稀。」 程星河一寻思也是,只好表示走的时候,一定得打包带走。 但是到了树下,他的视线,很快又被其他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再往里,是一片玉带似得……河流? 蜿蜒萦绕,镶嵌在整个地宫之中,在天花和「星辰」的照耀下,发出了熠熠的光辉,甚至水面还有明亮的波动,像是依然在缓缓流动! 那条河精巧之极,哪个园林都看不到,里头腾挪闪跃,金光红光细碎闪过,依稀像是有鱼! 能活几百年的鱼——几乎没人见过。 这叫冥水河,据说是送墓主人乘船上奈何,工本极高,据说秦皇陵里就有这种东西,但也无法保证水活,里面的液体,是用水银填充的。 冥水河上头有一架小桥,十七个孔,倒影上下交相辉映,如同十七个明月。 这地方,简直美若月宫。 明月桥之后,就是延绵不绝的宝气,一路围绕到了九,龙抬棺。 「这个排场……」程星河吸了口气:「难怪人人想当皇上。生前死后,坐拥世界。」 这些东西珍贵之余——似乎暗合五行,金木水火土? 这地方,全是比金银财宝,更珍贵的东西。 最里头的,应该也有许多出奇的法器,斩须刀,制作帝流浆的壶,也都是从这里被十二天阶找到的。 不过——十二天阶? 我这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刚才我们经歷这么大的风险,每个人头脑都多少有点缓不过来,我们来的目的,不就是把困在这里的十二天阶给救出来吗? 程星河他们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了,立马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老黄?老何?师父?」 可这个宽阔的地方,只出现了一阵沉沉的回声,根本没有任何应答。 十二天阶当初说是故地重游,上这里来寻找什么东西,之前也通过传声符跟我们通了消息,现如今,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地方万籁俱寂,只有安大全微弱的唿噜声。 我勉强撑起了身子来,可浑身还是一阵剧痛,又被白藿香给摁了下去。 第415页 「别是咱们来晚了,他们都……」程星河一张嘴,就让哑巴兰给捏住了:「你少乌鸦嘴。」 我立刻凝神去望这里的气——现如今,依靠真龙气,我甚至连天曹官叶大人的气都看得出来,肯定也能发现十二天阶。 可放眼望过去,眼前一片璀璨宝气迷人眼,就好像一大片拼图里找不同一样,很难从中找到,更别说刚才因为那个护甲,浑身的真龙气被耗费过度,眼睛一用就是钻心的生疼。 白藿香察觉到,一下就用一块布巾,把我的眼睛给捂住了。 「行了,你先别急,」程星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和哑巴兰过去探探,有情况就告诉你们。」 说着我就听见哗啦一声,像是他把身上那些金银珠宝给拿出来了,打算多装点其他值钱的东西。 哑巴兰跟了过去:「程狗,你小心点,这地方保不齐哪里还有机关,当心有钱拿没命花。」 「你懂个毛,我能不知道?」程星河忿然说道:「再说了,程狗也是你叫的?」 得赶紧恢復过来。 而眼睛一黑,那种可怕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到了心头。 我曾经,就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动弹不得。 那个时候…… 「国君,你安心的睡。」 一个模煳的声音萦绕在了耳边:「剩下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们吧。」 江仲离。 隔着重重的龙棺! 他的声音平和到,没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等了很久,很久…… 「咦。」 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把我从真龙骨里的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赤玲? 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显然十分着急:「赤玲,你回来——那地方危险!」 可赤玲蹦蹦跳跳的声音,用观云听雷法测算,离着我已经有十几步远了。 赤玲天真烂漫:「我就看一眼!」 我立马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赤玲欢快的声音回答道:「爹,他叫我去玩儿呢!」 他…… 「谁?」 我和白藿香,异口同声。 「是个小孩儿,就坐在树上,」赤玲答道:「摘了果子,要给我!那果子红彤彤,好看!爹,你躺着,我拿了给你,一定好吃的,你吃了,就好啦!」 这地方,小孩儿? 白藿香立刻说道:「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赤玲,回来!」 可赤玲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够到了!」 白藿香哪儿还忍得住,已经从我身边跑开,要把赤玲给拉回来。 我立马想坐起身,可浑身还是一阵剧痛。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下一秒,「咣」的一声,不远的位置上,就是一声巨响,和一声惨叫! 坏了,出事儿了! 第2001章 再见故人 这个声音是…… 「赤玲,白藿香!」 耳边只剩下了一片沉寂,什么回应也没有! 我恨不得立马把眼睛上的药布给揭,可身体根本就动不了——白藿香和赤玲要是遇上什么事儿,一有动静,程狗和哑巴兰会不会折回来? 可他们俩似乎也没反应,走远了,听不见? 还是……我心里一沉,他们也出了什么事儿? 我急的不的了,忽然就觉出,这种无计可施的感觉,竟然是异常熟悉。 当初,我也曾经,被这样关在一个地方,只有头脑能动,可身体完全被禁锢住了。 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体验,面对一切,只能有心无力…… 「哗啦」面前一阵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可唯独就是没有任何人声。 我更着急了,立刻用二十八星宿调息法来控制行气。 可之前损耗的实在是太厉害,现如今,哪怕连凝结行气,几乎都做不到! 要是有人,能帮我一把就好了……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出现在了我身后,对着我丹田,勐然就来了一下。 这一下,勐烈锋锐,虽然比不上真龙气,可却如同一把钥匙,勐然打开了行气的开关,所有行气靠着这个力道的引灵,终于凝结出来了! 一瞬间,金龙气重新贯穿回了四肢百骸,是一阵剧痛,但是,能动了! 我立马拉下了那个药巾,就看见了杨一鸥正蹲在了我面前,满头是血。 「李先生,你没事?」 我立马往四下里看了看,可面前的栖凤树倒了一棵,后面的珍宝散落一地,白藿香,赤玲,他们全不见了! 唯独金毛跑了过来,急的来回打转。 看也看出来了,金毛刚才是想过去救人,可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它不放心,又不敢离开,陷入到了两难之地,但最后还是守在了我身边。 我立马问杨一鸥:「出什么事儿了?」 杨一鸥脑袋上的伤也不轻,可他根本顾不上擦下自己的血,急急慌慌的说道:「这地方有东西——有守着真龙穴的镇神!」 镇神? 穴里的镇神,说白了,其实类似于阳宅的家神,活人的本命神——是专门守护这一片土地平安的。 主人的能力越大,那镇神或者家神的能力,也就越强。 家神我们以前就遇上过两位。 第416页 可镇神还是头一次遇上。 景朝国君的镇神——想也知道,能耐有多大! 「刚才勾着赤玲去取果子的,应该就是镇神显灵了,」杨一鸥嘆了口气:「那个镇神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全不是对手,他们都消失了,我受了伤,勉强逃得一命。」 难怪……本身承载了景朝国君的能力,又在真龙穴里呆了这么久,想也知道是个什么角色,妈的,一早怎么没想到,这地方还有镇神? 一转脸,就看见这地方虽然一片大乱,唯独安大全还在灰白驴上,鼾声如雷。 「他没事?」 「他……」杨一鸥压低了声音:「您应该知道,镇神怎么样会醒。」 镇神应该是跟墓主人一同长眠的,能惊动镇神的,唯独是外来人的惊扰。 杨一鸥盯着那个驴:「您仔细看看。」 我看清楚了,心里勐然一沉。 驴行走的地方,自然会留下蹄子印,这个驴当然也不例外,看上去一片杂乱——可现在能看出来,这个驴子的脚下,不是普通的驴蹄子印。 东头是雷纹,西头是云痕,南边是风鼓,北边是三足金乌。 是个惊魂阵! 惊魂阵一般是干什么用的呢?比如某个地方有凶祟,就可以用这个来敲山震虎,意思是有厉害人物来了,快快让路。 可要是在墓地用这个,就好比你上人家家里,敲锣打鼓,挑衅说,我来你家大闹,有本事出来打我啊! 墓地的所有凶灵,全会被唿唤出来! 安大全…… 我挣扎起来,就冲着他跑,可还没到他身边,他的鼾声勐然停下,眼皮子都没睁,就好整以暇的来了一句:「艮位。」 我还没反应过来,艮位忽然一阵疾风,一个东西,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没顾得上回头,斩须刀已经甩手削过,「乓」的一声,一个东西直接被我削成了两截子。 转过脸,小角色——是个物灵。 不知道哪个宝器凝结出来的,倒是也挺兇勐。 虽然打普通地阶没什么问题,可撞到我手底下不行。 我觉出来了,这地方,多了一些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的气息。 杀气。 这地方,危机四伏。 「咔哒」一声轻响,安大全已经从驴上下来,悠哉悠哉的把一张纸揣进了怀里:「看见了?我就说,这地方来不得,你那些人呢?」 我还想问你呢! 安大全的眼珠子顺着周围扫了一圈:「你要那些朋友,我倒是有个法子。」 「你说。」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找不到程星河他们,是因为这地方的障碍物实在太多。 扫平了这里,水落石出。 可这是真龙穴,步步机关,这么莽,未必有好处——还有可能,触动更大的机关。 杨一鸥似乎忍不住了:「李先生,我看,他这是害你,分明是引着你,越陷越深!」 安大全充耳不闻,歪着头,就对着这地方打起了哈欠:「决定权在你。」 「你呢?」我转脸盯着他:「你不是为了十二天阶来的吗?你怎么不找人?」 安大全眯着眼睛:「我也没闲着啊!」 「你除了打唿噜,忙什么别的了?」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是用眼睛找——我呢,是用心找。」 他看向了一棵栖凤树。 杨一鸥拉住了我:「李先生,别让他骗了!」 话音未落,我已经转过了斩须刀,对着那棵树就噼了过去。 栖凤树上,有许多的「凤凰眼」,跟白杨树身上的「眼睛」很相似,却精緻美丽许多,我已经从「凤凰眼」上,看见了熟悉的气色。 程狗和哑巴兰的地界颜色! 这一下,哗啦一声,栖凤树被直接削开,我看清楚了,吃了一惊。 只见薄薄的树皮里,竟然是空的,哑巴兰的一片裙子,正夹在了树洞里——就好像,这个树是一个巨大的蟒蛇,把人生吞了下去一样! 我立马拉出了哑巴兰——拔出萝蔔带出泥,拉出了一串人。 果然,看样子,哑巴兰是去拉程狗,程狗的手,又拉住了白藿香,白藿香则是为了赤玲才被带下去的。 而他们的生人气,源源不断的被那棵巨大的树给贪婪的吞噬掉! 我立马就引了行气,把萦绕在他们的气息打碎,哑巴兰第一个醒过来,反应过来:「哥,我刚才,好像被什么给拽下去了……」 还好,救的及时,他们几个都没事。 他们几个陆续醒来,白藿香一睁眼见到我又用了金龙气,就开始骂我,眼睛都气红了,我缩着脖子挨骂,赤玲醒过来,却还是盯着那个树。 我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树里有人,」赤玲指着那棵树就说道:「不信你看。」 「什么人?」 我立马冲过去了、 「一个老头儿。」赤玲说道:「他还冲我笑呢——刚才,他一直护着我,让我别害怕,爹,有糕,给他也吃一点。」 到了树洞往下一看,我唿吸一滞。 是有个老头儿。 还是个我们认识的老头儿。 何有深! 不过,现如今的何有深,跟之前那个跳广场舞的舞王,判若两人。 第417页 「看见了吧?」安大全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这就是下真龙穴的下场。」 第2002章 一段蛛丝 何有深本来虽然岁数就不小,但是保养的非常好,可现在,那张脸交错纵横,全是皱纹,如同一个风干核桃,生人气也极其微弱。 更别说本身强大的行气了——损耗的几乎没多少了。 「老何……」程星河一愣,看向了我:「他该不会,被那个树给吸干了吧?」 赤玲立刻点头:「他本来,裹在了一个亮亮的东西里,可是,我被拽进来,那个东西就破了!」 不用说,何有深的本事在,肯定是出了意外,也能用行气护住自己。 可赤玲也进来,他为了救赤玲,破开了自己的阵,导致自己被……我说程星河他们,身上的损耗,为什么并不严重呢! 我二话没说,立刻噼开整个树去拽他。 这一拽,就觉出自己的行气似乎被逆吸了过去,不过就好比细绳子拉住了强大的人一样,金龙气一炸,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气打破,把何有深跟拔萝蔔一样的拔了出来。 把他接到了怀里,心里勐然一阵酸涩。 他的身体,实在太轻了——接近一米八的个头,估计只剩下一百斤了! 「何先生?」 何有深抬起眼皮看着我,眼里忽然一阵宽慰:「你还活着,太好了……」 但马上,那股子宽慰就变成了担忧:「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一愣,哑巴兰没明白,忍不住问道:「不是你们叫我们来救你们的吗?你——岁数大了,忘了?」 「你懂个屁啊!」程星河脑子不比我慢,也已经想明白了,抬手就给哑巴兰脑袋来了一下。 哑巴兰一脸委屈:「不是,我说什么了?」 我心里,也一清二楚。 「你们当时说,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还能挺着,叫我只管去找琼星阁的东西再来,就是因为,你们认定我取不到那个东西?」 我取不到,就不会来了。 他们故意给我开出了一个,自认我达不到的目标,其实,是知道劝阻我没用,找了一个理由,不想让我进来! 哪怕,我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们救出去的希望。 「我们不该那么说,」何有深气若游丝:「老黄说,这事不妥,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我们早该相信。」 我吸了口气,为了我活下去,宁愿把自己的命葬送在这里,十二天阶的骨头,就这么硬? 幸亏我来了。 「剩下的天阶呢?」 何有深摇摇头,缓缓说道:「你赶紧走吧——现在,还来得及!我告诉你,从哪里出去……」 我摇摇头:「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何有深的手一紧:「横竖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没多少年活头了,总是要死的,可你们,正当年轻,这种以命换命,可不划算。」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看向了真龙穴最中央的那个龙棺。 眼里,是他这个身份地位,按理说不会流露出来的担忧与恐惧! 「你们说是来取一样东西的?」我立刻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取的又是什么?」 「是个我们没法拒绝的人……」何有深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听我的,现在就从艮位右三步,噼开那地方的一切往外撞,总还是……」 话音未落,他眼神变了。 一瞬间,极为黯淡! 白藿香一把拉住了何有深,几根银针立刻入了大穴:「何先生,别睡!」 看得出来,老何是耗不住,油尽灯枯了。 程星河抬头看着我:「那个叫他们来,又把他们扣在这里的,有点过了。」 已经不是「有点」了。 找到一个,就有了一个进展。 剩下的几个,我也非找出来不可。 安大全啧了一声:「有句话我可得劝劝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我抬起头,看向了九,龙抬棺。 哑巴兰背上了老何:「哥,你身体还行不行?」 「比何先生强多了。」 老何都成了这样,其余的那些天阶,又怎么样了? 安大全又是一口嘆气,悄悄的到了我们身后。 杨一鸥回过头,忽然就对我们举起了三个手指头。 安大全,要动什么手脚? 下一秒,一股子臭气,勐然就炸在了附近。 而且,这个臭气,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之前的最多是难闻,噁心,可这一次,简直跟毒气弹一样,让人窒息,眼前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似乎连听觉,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忽远忽近,就听到了一个极为无奈的声音:「我已经是尽了力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好意思了……」 杨一鸥似乎早就想到了,忽然极为利落的转过身,对着安大全就出了手:「我看清楚了——你别想再拦着李先生了!」 我回过头,就看见安大全一只脚,就要点在一个位置上。 显然,那个位置,能触动出什么东西来。 杨一鸥的身形极为凌厉,左手对着安大全就抓了过去,安大全的身体往后一仰,堪堪避开,啧了一声:「小伙子火力挺旺啊,该娶个媳妇了吧?」 第418页 杨一鸥眼神发了狠:「李先生,你只管往里走——绝对不能,再让他拦着你了!」 可我一反手,斩须刀就挡在了杨一鸥前面。 杨一鸥翻身躲开,眼神一变:「为什么……」 我回头看向了安大全:「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儿。」 安大全眯着眼:「什么?」 我看着安大全:「安先生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那是自然了,」安大全说道:「这地方多来几次谁受得了?折寿。」 「说起来,安先生比我们来的还早,您是怎么进真龙穴的?」 安大全又开始装煳涂:「天冷了,人容易困,要不你先找着——我打个盹。」 说着,一抬手,灰白驴又出现了。 「我话不多,说完了安先生再睡。」我一只手拉住了安大全的胳膊,看向了灰白驴。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自从到了这个地方,一直都有人从中作梗拦着? 安大全环顾四周,嘆了口气:「是啊,一开始,是给那些石像生报信,接下来,是给那个大游女送护甲,再来,又调动了这里的人俑。不都是那个黄门监假传圣旨吗?」 「可,到底是谁,冒充国君,请的黄门监?」 安大全乐了:「你问我,我问谁? 我看向了安大全,坦率的说道:「安先生,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程星河他们顿时一愣:「真是他?」 其实这一路以来,他也帮了很多忙,谁也不能把他跟阻挠我们进穴的反派联繫在一起。 安大全像是没听明白,一脸冤枉:「我呀?」 杨一帆则志得意满,像是终于松口气,露出了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我摸着灰白驴,缓缓说道:「不光假国君跟你有关,恐怕,我们来的时候,接天岭的障子也是你设下来的吧? 安大全就想笑:「你无凭无据……」 我直接打断了他:「我从来不说无凭无据的话。」 说着,一只手,就把灰白驴头上的一个东西拿下来了。 他一开始没看清楚,可看清楚之后,眼神悚然一动,不吭声了。 那是一段蜘蛛丝。 第2003章 元气大伤 有个成语,叫「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能从细微的地方,找到线索。 这个本领,我忘了是与生俱来,还是被逼出来的,总之,我碰巧有这个能力。 哑巴兰一伸脖子:「蛛丝,这能代表什么?」 「你仔细看。」 我抬起手,亮起了手里的龙珠。 这龙珠是上次豢龙氏送给我报恩用的,仙灵气大的能顶个小灯泡。 不过这东西会引来很多异物,所以平时轻易捨不得拿出来。 现如今,在龙珠光芒的照耀下,那个蛛丝里,透出了一丝一丝的金光。 「这是……」程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吞金蛛!」 没错,跟紫金苗一样,都是非常特殊的生物——以金为食,只会在有金子的地方生存。 传说之中,这是吞金而亡的女子冤魂化成的,被虐自杀,也忘不了给婆家纺织。 我刚才在万龙升天柱上,就看到了一样的吞金蛛网子。 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破口。 这吞金蛛跟其他蜘蛛不一样的,还在于这东西结网速度极慢,只要是破了,一个窟窿,它一年的时间也补不全。 这就说明,最近这段时间,有人出现在万龙升天柱下,碰破了蛛网。 哑巴兰都想起来了:「在咱们之前,出现在万龙升天柱下面的——是假国君!」 没错。 就是假国君到了那地方,跟黄门监宣读了假旨意,说会有一个跟国君相似的人,前来冒充国君进穴,让石像生,还有阴阳鳝,游女等等,尽忠职守,来阻拦我的。 黄门监说,最近只有假国君来过正殿,也就是只有假国君会碰破蛛丝。 「你说你是第一次来真龙穴,那之前肯定没来过正殿,更不可能进万龙升天柱,」我答道:「你这个蛛丝,是从哪里粘上的?」 当时我看见那个破洞,就开始寻找破了的蛛丝——吞金蛛的丝虽然结的慢,但是粘性很大,一旦被碰上了,悄无声息附着到挂破网的人身上,轻易不会消失。 那个时候,我就在黑白驴上,发现了金蛛丝。 我当时就知道假冒国君的是他了。 更别说,黄门监告诉我,那个假国君的龙袍,是能随风飘动的。 真国君的龙袍是金丝银线绣的,厚重无比,能随风飘动,除非,是纸煳的。 我继续留心那条灰白驴。 果然,灰白驴虽然看似沉重,可在浮土或者泥泞之地留下的痕迹,是极为浅淡的。 灰白驴,不就是纸煳的吗? 能把纸煳的东西弄一个惟妙惟肖,又以假乱真,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证据的,只有安大全一个人了。 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按下,假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到了现在——已经没必要再按下去了。 「你到底是谁,想怎么样? 安大全这才嘆了口气:「还是低估你了。」 他一只手,举起来挠后背,但下一秒,杨一鸥忽然奔着安大全就沖了过去:「小心!」 第419页 安大全一抬手的功夫,「轰」的一声,整个真龙穴的地面,忽然一阵颤慄,我们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这里的全部机关,都被启动了。 「他对这地方怎么这么懂——他老家是这里的?」哑巴兰又生气又着急,一个猎仙索,对着安大全就缠过去了。 杨一鸥更别提了,下手无情,对着安大全要害过去的。 可安大全看上去,甚至没有腾挪闪跃,只静静的站在那,杨一鸥和哑巴兰出手,就全落了空。 程星河看出来了:「他是没动手……」 他不动手,都能闪避过去,就跟一道虚影一样,要是动手,会有多快? 杨一鸥像是按捺不住了,甩手一串金环,对着安大全就扣过去了。 这叫定魂锁,我在摆渡门见过,专门对付大邪祟——能把大邪祟的魂魄给锁住。 安大全头也没抬,只抬了抬手。 「哄」的一声,那一串金环,勐然落在了地板上,「乓」的一声,就砸出了一个大洞。 杨一鸥顿时愣住了。 安大全也没看金环,只嘆了口气:「看来只能动手了……」 程星河听出来,二话没说,就要护在我前面,金毛也沖了上来。 可他们还没过去,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炸起,直接把他们逼退了好几步。 「坏了……」哑巴兰抬起头:「难不成,这个安大全,就是幕后黑手?」 安大全抬起头,看向了一个地方,眼神很忧虑。 是艮位后三步——老何刚才给我们指的路。 他还要抬手,可我大声说道:「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就到这里吧。」 安大全的手僵在了原地。 哑巴兰和杨一鸥也转脸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还跟他叫先生?」 我已经知道了,他一路上阻止,是为什么了。 安大全眼神一木。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出来。」我看向了九,龙抬棺:「你是知道里头有什么危险,不想让我进去吧?」 安大全望着我,张了张嘴,才问:「这话——从何而来?」 程星河也嘆了口气,收回了凤凰毛:「是啊,真正要害七星的,是绑架十二天阶的人——那人为什么把十二天阶扣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七星进到真龙穴来,所以……」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又找人来拦着我?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拦着我进真龙穴的,只能是知晓一切,也知道我劝不动,想阻止我中埋伏的人。 白藿香也愣住了:「那他到底是……」 「除了留下的后门的夏季常,和有真龙骨的我,谁也进不了真龙穴,」我盯着安大全:「可你甚至能早我们一步出现在这里。就一个可能——你一直在这里,没出去过,也没进来过。」 哑巴兰没听明白:「啊?他,他是真龙穴的一员?可那些石像生不是说他是新来的吗?」 只有一个人选,是跟真龙穴同时存在,平时却不会露出真容,同时,是知晓真龙穴一切情况的。 我盯着安大全:「你,才是真龙穴的镇神吧?」 安大全低下头,嘆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头上的高帽子:「你——早就看出来了?」 也不算太早。 哑巴兰和杨一鸥全愣住了:「镇神?」 我一笑:「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尤其,是刚才在断龙石底下。」 机关应该就是他触动的——本意应该是把我拦在外头,可惜,事与愿违。 哑巴兰立马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安大全露出了个苦笑。 早说?他不敢。 他确实是这里的镇神,可不是这里的主人。 如果我找到他,认出他,一旦对他下了命令,让他让路,他不能不遵从。 唯一的法子,就是在附近设下一重一重的障碍,不让我过去,要是这都没用——他就只能乔装打扮,亲自来拦着我。 可惜,我过关斩将,硬是在他一个镇神的亲自阻挠下,都进到了真龙穴的最中心。 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亲自动武,想强行把我们从这里给送出去。 安大全下了驴,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掏出了一个怪东西——像是个粗制滥造的烟杆子,开始吸菸。 「国君很多地方变了,」他苦笑:「眼睛和心没变。」 「可是,他那么大本事,」哑巴兰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不强行用武力把咱们撵出去?」 「你没看出来?」我答道:「真龙穴一直这么坚固,就是因为他汇聚了四相局的力量坚守着,可他现在,元气大伤。」 第2004章 手腕疤痕 「元气……」 白藿香也听出来了:「是因为,咱们破了四相局?」 对。 四相局极其庞大精密,虽然哪怕三个被损毁,只剩下一个,也是能继续发挥作用的,可这势必会削弱镇神的力量。 更别说,只怕,二十年前,他就已经发挥过极大的作用了——十二天阶当初差点走不出来,恐怕也是因为他。 安大全咧嘴一笑:「是不中用了——全被你给看出来了。」 安大全一出现,给人的感觉就是懒的不像话。 也许,未必是真的懒。 第420页 而是动不得。 四相局被我破成了这样,作为镇神——他应该不光没有精神,甚至还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所以,跟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极少出手。 而我注意到,他一旦出手之后,几乎会立刻倒在一边打唿噜。 他是真的睏倦。 每次竭尽全力之后,他还会发出臭气。 也许,这也跟元气大伤有关。 安大全咧嘴一笑,不说话了。 哑巴兰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个好人?」 安大全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们不信。」 託词说是十二天阶家请他来的,肯定也是因为十二天阶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他对十二天阶,也都熟悉了。 安大全摇摇头:「这地方,你真的去不得——有人,在终点等着你。」 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十二天阶,我肯定要救。 「江仲离呢?」我盯着九,龙抬棺巨大的阴影:「他还在这里?」 安大全摇摇头:「他在这里动了手脚,我唯独看不到他。」 那我自己去找。 「等一下。」安大全说道:「你以前说过——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那个时候,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儿?」 我转脸看着他:「这些年,辛苦你了。」 安大全的表情,一瞬间极为复杂。 宽慰,如释重负,再一变化,又成了担忧。 这个时候,我看见白玉小桥前头,隐隐闪过了一丝气息,像是活人的,立刻就要过去——是十二天阶里的谁? 杨一鸥立刻跟了上来:「长途跋涉,都到了眼前了——放弃,也不是李先生的作风,李先生,咱们进去吧,我给你保驾护航。」 哑巴兰看着杨一鸥,感动之余又有些自惭形秽:「程狗,杨先生对咱们真不错,才刚认识,就比咱们还积极主动。」 程星河没搭理他,伸手塞了一把牛肉干嚼,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是生怕这是最后一餐。 杨一鸥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来,还想摸摸后脑勺,而我看向了杨一鸥:「已经送到了这里,你也可以休息了。」 杨一鸥一愣,显然没听明白:「李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哥觉得后头危险,你帮忙已经帮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摆渡欠我们的人情也差不多了。」哑巴兰连忙说道:「我哥说得对,杨先生,你回去吧,剩下的危险,我们自己趟。」 杨一鸥连忙说道:「李先生,是摆渡门让我来的,哪怕这是最后一程路,不把你给送到了里头,我也没法跟摆渡交代啊!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就让我送佛送到西……」 「承蒙关照,」我盯着他:「你是非得把我们给送到西方极乐才拉倒?」 这话如同一个炸雷,一下打在了杨一鸥的脑袋上,他眼神一滞:「李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答道:「是那位幕后黑手,派你来的?」 「幕后黑手……」哑巴兰一下急了:「哥,你该不会看……」 哑巴兰对杨一鸥印象很好,可他话到了嘴边,也才反应过来。 我几乎没有看错过。 杨一鸥苦笑:「李先生,我真是摆渡门的人,如假包换,你不能看不出来,一路上,也真的是拼了性命,只想着帮你进穴,你怎么到了最后……」 大概是想说白吃馒头嫌面黑之类的吧。 可同样的道理——安大全阻止我,是想保护我。 你帮我进穴,是为了什么? 让我进到真龙穴,顺利的去吞十二天阶这个诱饵。 杨一鸥咬了咬牙:「李先生,是有些被害妄想症了,我帮你,也成了我的错?」 「你帮我,自然不是你的错,可你的意图是什么,咱们就别揣着明白装煳涂了,」我盯着杨一鸥的手臂:「是不是,司马长老?」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全愣住了。 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个——逃走了的司马长老?」 没错。 当初在摆渡门,江辰就是去投奔他的。 而摆渡门之所以跟四相局扯上关系,他也功不可没。 当初,夏季常改局,偷偷留下了一个什么东西,藏在了摆渡门里——也就是,唯一能打开四相局的关键。 后来,就是司马长老动了心思,想把那个东西给偷过来,才利用赫连长老,害了尉迟明目的眼睛,偷走了那个「钥匙」,还把这事儿嫁祸给了公孙统。 这件事情几乎滴水不漏,可唯一的意外,就是赫连长老跟公孙统交手的时候,那个东西遗失了,偏巧被江瘸子给捡走了。 江瘸子偷偷拿了那个东西,才在二十年前,打开了真龙穴。 后来,江辰还去摆渡门投奔司马长老,可惜我也因为玉虚回生露,到了摆渡门——倒是差点让摆渡门给抓了。 不过,还好这件事情被我调查清楚,司马长老的事情败露,遭到了天劫,受了重伤,跟江辰侥倖逃到了蜜陀岛,成了摆渡门的叛徒。 皇甫他们出山,就是为了把这个叛徒给带回去。 没想到,在这等着我呢。 杨一鸥的表情立刻难看了下来:「我,我怎么可能……」 第421页 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刚才,看见你身上的这个伤疤,就觉得眼熟,这种痕迹,是天雷落下,炸出来的吧?」 我们在灵魁身上,见过天雷留下的疤痕,跟这个极为相似。 「这是巧合……」他还想把我手拉回去,我已经拉开了他的袖子:「巧合,能巧合到了手上?」 这些疤痕,只在胳膊上,但是到了手上,戛然而止,简直跟衣袖一样。 「对了……」白藿香也想起来了:「咱们当时,见到那个人是他!」 当时,司马长老遭受天劫之后,知道自己的报应要来了,立刻跟江辰江景逃出了摆渡门——那个时候,他浑身焦黑,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结果正遇上了在摆渡门口等着我的程星河一行人,两下还打了起来,是江景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他们俩的逃出生天。 「我说呢……」哑巴兰瞪大了眼睛:「那个黑煳雀儿——就是他?」 对,他浑身受了天劫,唯独一只手还是好的。 因为江采菱说,他有一个叫碧津镯的东西,能逢凶化吉,那个位置,被镯子给挡了。 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杨一鸥不说话了,可唿吸却急促了起来。 他本身确实是摆渡门出身,以报恩为理由靠近我们,这地方又隔绝了通讯,自然不会露出马脚了。 「原来是你……」哑巴兰一甩手,猎仙索奔着他就甩过去了:「我这感情,都让你给浪费了!」 杨一鸥,不,司马长老沉下了脸,翻身躲了过去,死死盯着我。 我也望着他:「你背后那位,在哪里等着我呢?」 司马长老嘴边勾起了一个冷笑,也看向了那个巨大的棺材,刚要说话,忽然这个时候,「轰」的一声,整个真龙穴,全震动了起来,地宫的天花板,扑簌簌落下了许多灰尘。 这一瞬,安大全的脸色,勐然又难看了好几分。 有人——在破坏真龙穴? 司马长老转脸看向了九,龙抬棺,冷笑了一声:「又有人追过来了,再不去,恐怕你就没机会了。」 第2005章 穷途末路 龙虎山的和天师府的追过来了? 断龙石都没拦住。 这个时候,一面墙出现了巨大的爆裂声——那声音离着我们近在咫尺! 我也知道龙虎山的不会这么容易对付,可没想到,力量竟然这么大! 安大全转过身,看向了那面墙,嘆了口气,催动了灰白驴,奔着那附近就过去了。 哑巴兰一瞪眼:「哎,安先生,不,那个镇神……」 「那些人,欺人太甚,」安大全没回头,低头就是一阵咳嗽:「以为真龙穴是菜市场,谁想来就能来?咳咳咳……」 他咳嗽了一阵,还是扬起了声音:「该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位置,有一道石穹门,上面满是风雷云纹。 他的身影,直接从石穹门下面穿过去了。 我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那个身影,看上去,单薄又落寞。 他就一个人,静静的守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守了这么多年。 「安先生!」 我大声说道:「多谢你。」 安大全的身影停了一下,一笑:「分内之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司马长老盯着外墙,表情倒是不太对劲儿,再一次,看向了九,龙抬棺。 「你是不是,在等谁?」 司马长老脖子一梗,露出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不。我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他擅长卜算。 应该,就是算出了安大全会拦住我进穴,才特地赶过来引着我进来的。 说着,身子一侧,显然像是想走。 可斩须刀出鞘,明晃晃的就挡在了他前面:「你还没说,你是替谁来的。」 司马长老盯着斩须刀,嘴角一勾,忽然以极快的速度,从锋芒下闪过,下一瞬,一只手也抽出了一把法剑,灵气轰起,对着我们身侧就削了过来。 「到了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在这现眼……」哑巴兰早按捺不住了,抬起手对着司马长老就甩出了猎仙索。 可司马长老的目的,其实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这地方的重重机关。 只听「哄」的一声,这地方出现了更剧烈的崩塌,地板剧烈颤动,头顶不断落下了砖石。 不愧是摆渡门九长老之一——没比公孙统差太多。 他想着,逼着我们走到更深的地方去! 「我也开开眼界。」司马长老露出了跟温厚模样截然相反的阴笑:「这地方,到底多少机关。」 不过这一下,安大全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转过了脸,看向了司马长老。 「这位仁兄,既然对真龙穴这么感兴趣,那不如我带你,在四週游览游览?」 司马长老一皱眉头,可一瞬间,他低下了头,眼神一凝。 「喀」的一声,他脚底下的石板,勐然崩裂,像是忽然开了一张巨大的嘴,要把他给吞噬下去! 司马长老身体轻捷一翻,几乎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一只手就撑住了旁边一尊琉璃狮子像,可没想到,琉璃狮子勐然张嘴,就要把他的手给卡住。 司马长老大吃一惊,只能再一次躲开,在一丛花胶石树丛上借力,可没想到,花胶石树丛,也冷不丁伸开了长长的枝条,直接把他的脚缠住一拽,硬生生把他给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第422页 那个力道极大,我们眼看着,司马长老生生把石头也砸出了一道裂! 司马长老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更别提,现如今是穷途末路,什么潜能都得被激发出来,翻身一拽,就要把花胶石头树丛给踢断,哗啦一声,树丛是让他给踢断了,可下一秒,头顶上一响,一大串青铜铃铛,奔着他脑袋就砸了下来。 他翻身滚过,周围全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根本就找不到能容身的地方。 就好像——这个地方的任何死物,都有了生命力,全在安大全的一念之间。 司马长老一根法剑出手,把周围缠绕住他的东西全部扫平,刚要松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可一抬头,愣住了。 安大全已经鬼魅一样的绕到了他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司马长老出手极快,法剑已经扫向了安大全膝下,这一下极其凌厉——要是一般人,腿直接会被截断。 可安大全不是一般人——甚至,他并不是人。 那一下晃过去,掀翻了地上的石砬碎屑,可安大全先一步抬脚,只一下,就稳稳的踏在了司马长老的脖子上。 这是个极其狠辣的动作,司马长老饶是能耐极大,可这一下被压住,再也没法动弹了——眼里有不甘,可更多的,是恐惧。 他看向了附近,眼睛里有了急切,像是等着谁会出来救他。 可惜——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哑巴兰一下把自己的脖子给摁住了——想也知道,被人这么踩下去,是个什么滋味,不由心有余悸:「不愧是真龙穴的镇神……」 程星河白了他一眼:「谁那会说要把安大全控制起来的?」 哑巴兰耳朵一红,看向了金毛:「好像是金毛说的。」 金毛一瞪眼,盯着哑巴兰,嗷呜了一声,意思像是问哑巴兰做人为何如此没有下限,只能欺负不会说话的吗。 下一秒,安大全已经转身,拖着司马长老往外走。 他还是驼背,蹒跚,似乎永远站不住,可那个背影,宛如远古时期,猎取了猎物的英雄。 司马长老还想挣扎,可哪怕他用出了全部的灵气,也一点用没有。 「该!当个狗腿子,也只能是这么个下场了。」程星河把牛肉吃完,张嘴喷出了不少牛肉沫子:「死妈长老,名不虚传——安大全!」 安大全回头,看着程星河。 「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程星河说道:「等到我们出去了,请你一起吃火洞螈——高级货,你肯定没吃过。」 我忍不住想乐——一早,谁跟他对骂来着?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墙头草。」 可安大全也乐。 「那东西我吃过,一般。」安大全看着我:「既然你选了,我就阻拦不得,只能祝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你也一样。」我答道:「势如破竹,凯旋而归。」 他摆了摆手,消失了。 安大全——他叫这个名字,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保护这地方,一个最大程度的安全吧。 很快,外面的巨响消失了,我刚要松心,可另一声更大的巨响,就炸了开来。 外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打的仗。 白藿香看向了外头:「他——不会有事吧?」 我是担心安大全,可是——我也要跟他一样,在其位,谋其政,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走吧。」 我对着石桥,就往真龙穴更深的地方走过去了。 第2006章 火龙之格 周遭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珍宝。 程星河刚才还很担心安大全,这会儿视线又被眼前那些珍宝给吸引住了:「七星,你他娘当年可真是财大气粗——纣王修露台,都没你奢靡。」 你咋知道的,你跟纣王一起喝过酒还是怎么着? 哑巴兰也跟着往里看,却十分遗憾:「要是洞仔能来就好了——他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程星河踮脚把玉树上的叶子抠下来:「你什么时候认洞仔当爹了,孝到我了。」 哑巴兰抬脚要踹程星河,结果裙子上的蕾丝挂在了石桥的花雕上,刺啦一声挂了个窟窿,动作很狼狈,我赶紧把他扶住了:「有这个功夫你还管他,给洞仔带点纪念品不香吗?」 哑巴兰一想也是,赶紧也去找,不过跟猴子进桃林似得,看着都好,不知道从哪一个下手,急的抓耳挠腮。 白藿香则只看着我:「你身体怎么样?」 对了,刚才是司马长老强行帮我引出了真龙气,按理说,我还应该为断龙石下那一次,动弹不得。 我满不在乎的说道:「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其实,身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一些看不到地方,被撕裂开了。 不过我装的很自然,没让他们看出来——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了,奥斯卡欠我一个金人。 白藿香跟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好多人都说你真龙转世,无所不能——只有我们知道,你比一般人还傻一点。」 「因为你们是你们,不是别人。」 白藿香踏在了白玉石桥上的脚步凝滞了一下。 在你们面前,我就有勇气当最真实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开始到现在,我也没必要顾忌自己什么形象,我就是我,不管以前是谁,现如今,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第423页 金毛摇头晃脑的从后头跟上来,拱了白藿香一下,意思是让她快走,白藿香的脚步轻捷了起来,看向了前面:「很快,就到了。」 是啊,最后一程了。 「哎,七星,」程星河一边把玛瑙果子装进衣服里,一边回头:「你说十二天阶被困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吃什么?」 这地方的花果只能换钱,不能饱胃。 「这地方不光有财物,」我往前面一点头:「还有许多珍贵药材。」 比如说,八百年的肉葫芦,上千年的老山参,一般人吃了鼻子眼窜血。 十二天阶随便搞一点什么,到了寿限也挨不了饿。 这也是真龙骨的记忆,我对这里,越来越熟悉了。 那些东西,好像是谁专程给我送来的。 不过,是谁呢? 「我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混沌的记忆之中:「除此之外,不知道怎么喜欢你。」 潇湘? 可是,她会说出这种话吗? 越往九,龙抬棺靠近,那种窒息的感觉就越严重,我离着那些并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哎,七星,你还真没说错……」程狗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这地方的更值钱了……」 「等会!」 这一下,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颈子——跟抓狗的姿势一模一样:「别动。」 程狗被我吓了一个激灵,护住了自己怀里的宝物:「你想怎么样?」 你啥时候能别这么护食了,我还能给你抢回来? 「前头那块地板下头,有东西。」 一股子红色的生人气。 有人。 这个生人气,比何有深刚才的可强多了。 我立刻蹲下敲了敲地板:「谁在下头?」 底下立刻出现了一个撞击声,像是急的不成样子,我抬手想把地板打开,可一瞬间,听出声音不对。 程星河也听出来了,一把摁住了我的手:「你等会儿,这声音我听得懂——是西川药农传消息的法子。」 西川有很多珍贵的药材,但大多数长在了绝壁上,药农一般要坠着绳子下去,跟上头拉绳子的人接应,声音有时候传不到,就会用敲击声传达消息。 这个动静,三长三短,二长一短,四长一短,两长两短。 不光是程狗,白藿香常年在西川看病,也听得懂:「这意思是——千,万,别,开?」 我们几个一对眼,面面相觑。 哑巴兰把破了的裙子胡乱撸到了腿上,扯着嗓子喊:「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我哥来了,李北斗!」 虽然他长得秀气,喉结最大,圆圆的像个雷,声震万里。 里头沉默了一下,又传来了敲击声。 一长一短,二长一短,三长一短。 「我知道。」 哑巴兰一愣:「明知道咱们来救他,还不肯?这怎么回事,不能是煳涂了吧?」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事儿。 我一只手摸在了地板上,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地方是个火龙格。 所谓的火龙格,也是陵寝之中常见的陷阱,外头是普通地板,底下是个瓶子形状,肚子大,口小。 可你一翻进去,就出不来了。 因为一脚踩到了底子,就等于踩到了地雷上,只要你一抬脚,头顶上的琉璃穹就会炸开,八宝琉璃火直接就把这个格子给焚了。 难怪呢,我们一撬开地板,底下就得成了火化炉。 可天阶之中,能有看不出火龙格的? 不管怎么样,先着手把人救出来再说。 可一边动手,我忽然想起来——这跟何有深刚才陷身于栖凤树里,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他们都躲在了暗处。 何有深是在树干里,这一位是在格子里。 总不可能是找个暗处睡觉,这只能说明——外头,是不是出现过什么,他们非躲着不可的东西? 所以——剩下的十二天阶,也是这种情况,所以我们一眼找不到。 还好,这一位能说话,好歹就能问出些有用的来。 哑巴兰弄明白了里面的原理,有些担心:「哥,要是这么危险,这个火龙格怎么开呢?」 程星河也一样:「一个失手,底下那位就成了吊炉烤鸭了。」 底下那位还真听见程狗这话了,敲击的更急切了。 白藿香看着我:「说是,请咱们先走,不要管他,就是大恩大德。」 「没事,」我答道:「我有法子。」 遇事不决,万行干坤。 我伸手就把小球给取出来了。 第2007章 天阶被困 哑巴兰十分兴奋:「哥,你是不是要把活油子给取出来?」 「那倒不是。」 这地方的机关我是很熟悉,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有也是几百年前见的,记不清了,看不到,就没法用万行干坤给取出来。 我是要从琼星阁「借」一个东西出来。 「琼星八十五格,寒水绫!」 用的多了,也就熟练了,小球在手里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只是,胳膊上的经络一阵剧痛,难怪白藿香不许我动。 白藿香像是瞧出了什么来,看了我一眼,一阵子心疼闪过去,转了脸也不再多说了。 第424页 一道寒光落在了手上,是个青色的,仿佛流淌着的银河的织物。 触手冰凉,仿佛是一团云雾。 把地板上的缝隙小心撑开,将这东西沿着缝隙垂下去,估摸着把机关包裹住了,勐然一抬,地板发出了「咔」的一声响,整个被我掀开,一股子焦油硫磺的气息刚要嗤的一下散出来,就被寒水绫给包裹住了,里面轰然一动,像是炸开了,可寒水绫只像是略有起伏,完全把内里威力极大的八宝琉璃火给挡住了。 这东西据说是南疆的冰蛾子织造出来的,只要是热的,就没有阻拦不住的。 程星河一看这东西就觉出好来——他这么惜命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防弹衣一样的东西,趁我不注意就要拉下来放自己怀里,不过万行干坤失效,寒水绫一瞬间就蒸发似得消失了,琉璃火倒是窜出不少,把他吓的倒退三步,一个激灵。 「七星,你个不孝子故意的?」 「正是。」 我心里却清楚,本来,不该时间这么短的,可毕竟,之前伤了元气。 哑巴兰乐不可支:「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程星河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俩人打成一团,我立马摆手:「救人要紧。」 他们俩反应过来,一起低头往下看。 我也想看,可脑袋一阵发晕,索性跟安大全一样,装成了懒得动的样子。 「这是……」程星河忽然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得:「师父?」 我勐然睁开眼睛,是摸龙奶奶? 程星河立马就把凤凰毛给垂下去了:「师父,你挺着点!」 挣扎过去一看,只见摸龙奶奶支撑着卡在了井壁上,那个小孙子,坐在了摸龙奶奶的脖子上,抬起头就看着我们。 小孩儿像是着急,张了半天嘴,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摸龙奶奶体力不支,是爬不上来了。 程星河一着急就要下去,可那个空洞不大,他这体格非得卡在这不可,哑巴兰一把将他拽开:「看我的。」 哑巴兰虽然力大无穷,可身材极为纤细,还真钻下去了,不长时间,咻的一声,就把摸龙奶奶那个长辫子小孩儿丢了上来,程星河一把接住,伸头一看,只见摸龙奶奶眯着眼睛,看着小孩儿上来,刚要松一口气,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我心里一沉,程星河也一下急了:「师父!」 哑巴兰跟个壁虎一样,轻捷的往下一冲,就在老太太要下去的一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抓住了。 把摸龙奶奶带上来,摸龙奶奶情形也不怎么好——何有深是因为护住了赤玲和我们,而摸龙奶奶,全心全意,都在护着自己的孙子。 白藿香立刻给摸龙奶奶治疗,皱起了眉头:「损耗的太严重了,怕是……」 那个长辫子小孩儿一直一言不发,一听了这话,眼睛一直,忽然张开了大嘴——按说,像是在嚎啕大哭,可依然发不出声音。 我这就看出来了,这孩子的脖颈子上,被一股子气给封住了,立马伸手给他拍开,这一瞬间,小孩儿跟关掉静音的电视剧一样,嗷就嚎出来了:「我要我奶奶,我要我奶奶,你们干什么吃的,救我奶奶!」 程星河本来就担心,让小孩儿这一哭,闹的更加心烦气躁,抬手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嚎嚎嚎,就他娘知道嚎,巴不得你奶奶死还是怎么着?」 小孩儿一听这个「死」字,倏然就把哭声给噎回去了,噎出了一个嗝,但满眼,都是深深的恐惧:「我奶奶——会死吗?她死了,我怎么办呢?」 程星河没好气:「你问我,我问谁?」 哑巴兰抱住了小孩儿:「你奶奶不会有事儿的……程狗,你不知道欺负小孩儿遭雷噼?」 「骗小孩也没什么好下场。」程星河瞪了哑巴兰一眼:「同罪。」 哑巴兰一下不吱声了。 摸龙奶奶跟之前的造型一样,满脸横肉,白髮飘飘,可那个时候,她像是个狮子,满身凶煞之气,叱咤风云,现在——躺在这里,佝偻瘦弱,跟任何一个老太太,没区别。 是因为,真龙穴,也因为,我。 我心里一阵难受,但没让难受把清醒给吞噬了,看向了小孩儿:「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孩满眼恐惧,那双曾经仗着摸龙奶奶,横行无忌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仓皇:「从,从哪儿说?」 「从一开始说,」我盯着他:「青囊大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谁让天阶上这里来,找什么东西的?进来之后,又发生什么了?」 小孩儿瞪着眼睛,唿哧了半天。 程星河不耐烦了,伸手要打他——他跟摸龙奶奶学艺的时候,估计俩人积怨已深。 可小孩儿开口就说道:「我都说——你能救我奶奶吗?」 他像是,溺水的人,什么稻草都想抓。 「我……」我看向了白藿香:「我们尽力。」 小孩儿眼里有了希望——他压根不敢去想其他结果。 「我,我不认识那个人,」小孩儿吸了吸鼻子,拿起了哑巴兰身上的花边擤了一下:「那个人是个男的。」 我们几个一对眼——好傢伙,这话跟没说一样。 程狗还要叽叽歪歪,被我一下把脑袋推开,没打断他催他,就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讲:「长什么样子?」 第425页 「长得——不像个人。」 「很丑?」 「不,」小孩儿答道:「是好看的不像个人。」 「穿着一身红?」 小孩儿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谢长生。 这么说,这个局是谢长生设的? 可谢长生已经被天曹官的抓进去了,按理说,十二天阶就能逃出去了,可从司马长老也看出来了,哪怕谢长生被叶大人给抓了去,这个局,也并没有结束。 这把牌,换了人打。 「那个人说——要我奶奶他们一帮老头老太太,上一个老地方来取一样东西,只要取到了那个东西,三界就太平了。」 小孩儿指着这里,又抽了抽鼻子,满眼恨意:「就是这破地方。」 「取什么?」 我有点猜出来了。 小孩儿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奶奶他们几个一商量,说要是找到了那个东西,四相局就不会酿成大祸,他们愿意上这里来找找看。后来,他们也找了,可找不到。那,那……」 小孩儿指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 小孩儿指点的,是存放法器的地方。 「再后来,我奶奶他们用传声符跟外头的人联繫上,说东西找不到,没帮上忙,可外头的传声符说,找不到,也是天意,那就请你们再帮一个忙——引蛇出洞。」 「我奶奶他们,没答应——就走不出去了!」 那小孩儿,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心知肚明。 恐怕,屠神使者他们要找的,就是我兜里的敕神印。 一切事情,都是从这上头起来的。 第2008章 拉钩上吊 谢长生的打算,就是让十二天阶留在这里,引得那个「蛇」——是我。 他就是想把我引到了这里来,也许,这是他对付我,最后的机会。 程星河着急:「再后来呢?」 小孩儿哭的更大声了,一抽一抽的,却也不敢停下,生怕没了救摸龙奶奶的机会:「后来,那个人留下一句由不得你们,就再也没出现过,我们,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快憋死了!我奶奶他们每天发脾气,我肚子还饿!」 后来,他们就留在了这里,直到我到了接天岭,找到了这里。 可跟何有深说的一样——他们没要这个机会。 为什么? 小孩儿继续说道:「有个脾气很怪,张嘴你妈,闭口你奶奶的……」 我和程星河全听出来了:「老黄?」 「就是他!」小孩儿揉了揉眼睛:「他说,咱们十二天阶,什么时候沦落到了给人当鱼钩上的地蛆啦?他关老子,就是要让老子引老子的北斗兄弟,老子偏偏不按着他说的做,他敢把老子怎么样?」 几个天阶,谁不是心高气傲? 那个时候,杜大先生也立刻就表了态:「我不会把那孩子引进来找死的——他死了,我侄孙女怎么办?」 池老怪物不乐意了:「老杜,你别指望了——我们家二百五定下了。」 杜大先生一笑,也不跟池老怪物抬槓。 何有深也一样:「我可还指望着,他给我的小白鸟当师父呢!」 黑白无常的老爹,玄老爷子也咳嗽了几声:「我那两个孩子被他搭救过好几次,我们玄家,不动恩人。」 老邸和北派先生没吭声,不过,这两个都极爱面子——为了自己的安危,把要救自己的人骗进来杀?那做不到!传出去,比死难受! 「不过……」摸龙奶奶寻思了一下:「李北斗是个茅坑石头,不让他来,他未必会听。」 老黄很不高兴:「那是重情重义!」 何有深脑子极快,立刻说道:「他来了,咱们支开他不就行了?」 他们都想到了传说之中的琼星阁。 老池一拍大腿:「就让他上琼星阁找东西去!那不是凡人能去的地方,他这辈子,未必能进去。」 老黄疑心,我真到了那怎么办? 何有深满不在乎:「他要是真有上琼星阁的本事,那就有救咱们的本事——这事儿,滴水不漏。」 老黄虽然还是不大满意,不过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儿就决定了——我被杜蘅芷和乌鸡叫来救人,才得到了那个让我去琼星阁的传声符。 听小孩儿绘声绘色的说完了,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 为了我,他们把活下去的希望都放弃了。 我站起身子,就看向了里头。 程星河盯着我:「你干什么?」 「人家为了我,命都不要,」我答道:「无论如何,都得把他们给救出来。」 哑巴兰眼窝子浅,一听刚才小孩儿学舌,眼眶子都红了,立马也跟着站起来:「他们有情有义,咱们差在哪儿了?找!掘地三尺,都得找!」 我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等找到了——我送你们回家。」 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对着我,就把小指头伸出来了:「拉钩上吊!」 我勾上了他的手指头:「一百年不许变!」 何有深和摸龙奶奶已经找到了,还剩下杜大先生,老黄,老玄,老邸,老池,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北派大先生。 十二天阶,就剩下这几位,硕果仅存了。 仿佛秋天的树,日渐凋零。 第426页 一代人老去了,我们还正当年轻。 「对了,」我看向了小孩儿:「你们躲在了这里,是在躲什么?他们几个躲到哪里去了?」 小孩儿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大家相安无事,可有一天,忽然就听见有谁大喊了一声,躲起来,那道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我皱起眉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小孩儿摇头:「但是,我奶奶当时一愣,抱住我就找地方躲。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害怕!我想看看,可她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她手指头合拢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点——好像,大棺材那有个人影。不知道谁跑到了大棺材那去了。」 我心里一动。 跟十二天阶,上次来真龙穴,发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也是因为,有人出现在了龙棺附近。 「你上龙棺附近去过吗?」 小孩儿摇摇头:「我没去过!我奶奶说,谁也不能上那去,大家头髮三丈……」 程星河啧了一声,纠正:「是约法三章。」 「差不多。」小孩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所以,平时大家都离着那个东西很远,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影是谁,反正,都是他害的!」 那一瞬,摸龙奶奶为了躲避,就慌不择路的带着小孩儿,躲进了离着自己最近的火龙格里,何有深进了那个吃人生气的栖凤树。 这两个地方,都跟自杀差不多——可见「那东西」,比死还可怕。 我盯着龙棺——是什么东西?谁放出来的? 很可惜,当时一片慌乱,小孩儿也不知道,其余的天阶都躲在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们是忌惮外面的「东西」,不肯出来,还是跟摸龙奶奶何有深一样,出不来了。 赶紧找。 我们立刻继续找了过去,可这地方的宝气实在太璀璨,找起来极难,剩下几个天阶的踪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而我转过脸,留心外头的动静。 是一片死寂。 安大全跟龙虎山天师府的人——怎么样了? 快点,得快点把这里的事情给办完,我们还得一起吃火洞螈呢。 「七星,不行,越着急越找不到,」程星河和哑巴兰也绕了一大圈:「他们是不是把气息给藏起来了?就为了怕那东西发现?」 哑巴兰也皱起了眉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之前还以为在二十年前伤了十二天阶的只是镇神一个。 现如今,没想到还有其他的玩意儿。 那东西能把这么多天阶震慑成这样,可能,就是真龙穴里,最危险的一样。 再找。 可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一阵巨响。 我们全抬起了头来——只见一片精美的天花板整个裂开,炸起了一片灰尘,灰尘之中,跳下来了一个人。 我心口一紧——怎么,安大全没拦住,天师府龙虎山的,还是进来了? 安大全——怎么样了? 程星河更别提了,骂了一句娘,凤凰毛已经出了手,可那个身影落下,在满身烟雾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就攥住了凤凰毛。 这个本事——再次把我们给镇住了。 我的手,也握住了斩须刀。 可烟雾散开,我们看清楚了那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她抬起脸,四下扫了我们一圈,视线落在了我脸上:「李北斗,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说着,又看向了远处照顾摸龙奶奶和何有深的白藿香:「你不是有个鬼医吗?连个你也照顾不好?」 还说我……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片煞白,跟以前元气满满的红润,判若两人。 「江采菱?」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来了?」 赤玲指着她,忽然说道:「我认识她,我认识她,她说,她是我妈!」 江采菱煞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晕:「小傻子你胡说什么呢?」 「她就是这么说的!」赤玲立刻说道:「她问我,李北斗是我什么人,我说是我爹,她瞪了我一眼,说我胡说:「李北斗要是你爹,我就是你妈。」」 江采菱瞪着眼,把手插成了茶壶姿势,就要骂赤玲,可我已经看出来了——之前司马长老没说错,她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你到底怎么来的?」 江采菱一瞬间有点得意,刚要说话,头顶那个天花板,再次一阵嘈杂,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你不够意思——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带着你可爱的徒弟?」 乌鸡! 而且,听着动静,上头不光乌鸡一个。 我立马问道:「还有谁?」 「我!」 一瞬间,头顶响起来了许多熟悉的声音。 第2009章 故人重逢 心像是泡到了温泉里,勐然一热。 他们——全来了? 头顶上一阵嘈杂,像是挤成了鱼罐头,有年轻人急不可耐的声音:「乌鸡,你让开点!白医生,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白藿香听见这个声音,早跑过来了,一听这句莫名其妙:「我没说话。」 头顶那个声音高兴了起来:「不对呀,你没说话,怎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 江采菱翻了个白眼。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照不宣,土味情话界扛把子夏捲毛来了。 第427页 乌鸡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夏明远,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白医生,你别搭理他,我现在就下来保护你!」 「哎呦……」又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了起来:「你们年轻人,让一让岁数大的——别把我撞成粉碎性骨折,我缺钙好几年了。」 师父! 「快拉倒吧,」一个刚硬桀骜的声音立刻拆台:「师父,上次你吃元宵吃多了,为了消食,北苑那个围墙是不是你两下推塌的?」 三宗家! 后面也有忍着笑的声音,秀女和唐义。 厌胜的,也来了! 「都往后退,」是杜蘅芷发号施令惯了的声音:「把位置让出来,不然谁也下不去——乌鸡,我说你呢!」 乌鸡声音一低,可我们还是听清楚了:「我急着看白医生,你们急什么。」 妈的,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孽徒,感情我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一会下来照着屁股得来两脚。 上头又是一阵巨响,接着两声惨叫,估计乌鸡被人撂倒了,那个破出窟窿的天花板又是一声巨响。 接着,「哄」的一下,窟窿勐然扩大,尘土瓦砾瞬间跟暴雨一样倾盆而下,积攒了几百年的灰烟暴起,跟着那些瓦砾,下饺子似得落下来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滚了一身灰,好像煮露馅的芝麻糖团。 第一个在灰尘里抬起头的,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洞仔!」 哑巴兰欢唿了起来:「你好了?」 苏寻站起身,盯着我们,咧嘴笑了,满脸灰土,就显出一口白牙。 哑巴兰上去就要拉他:「你看,我那会儿就说,这地方你来了准喜欢!想不到你还真来了!」 苏寻立刻躲他。 哑巴兰手拉了和空,有点受伤:「怎么啦?」 接着就是自作聪明:「哦,我们没带着你,你生气啦?」 「不是。」苏寻躲在一边,拍身上的土:「我身上脏。」 「那有什么?」哑巴兰热络的就去给苏寻拍土,他力气大,两巴掌下去,苏寻单薄的身体蓬蓬的冒出满身灰烟:「我给你打!」 那个动静,我挺担心苏寻的肋骨,不知道他缺钙不缺。 「你不生气就好!」 苏寻闷声说道:「我是生气来着——趁着我看病丢下我,我能不生气吗。」 哑巴兰的手悬在半空。 「不过,」苏寻破罐子破摔:「看见你们都好端端的,实在高兴,生不起来。」 「嗨。」 我和程狗异口同声,一下就乐了。 不光是苏寻,又一个人影一下冲到了白藿香面前,也没顾得上拍身上的灰,一把抓住了白藿香:「白医生,你没事吧?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师父,你连白医生都照顾不好,她又瘦了!」 我对他屁股就来了一脚。 夏捲毛紧随其后,望着白藿香摇头:「我觉得我好花心。」 程星河和我都一愣:「你他娘良心发现了?」 他盯着白藿香,抓住了她的手,学着洲域绅士的样子就要亲她手背:「你每天的样子我都好喜欢。」 我在他的嘴落下之前,给他也来了一脚,雨露均沾。 这会儿灰尘荡涤开来,又有人轻捷的落了下来。 杜蘅芷。 她一直保持着特别优雅的姿势,小心的没让身上沾染了灰尘,仔细检查一下,又把头髮衣服整理成最好的样子,这才抬头看我,大大方方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我心里是热,可同时也酸。 她为什么没能一起来?是因为受了重伤,几乎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可她还是来了。 我刚要说话,后面又下来个人,就是「哎呦」一声:「不行了不行了,我岁数大了,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师父! 立马扶住师父,触手就觉出来,师父的身体强健刚硬,比一般青壮年还结实,哪儿像这个岁数的人? 师父抬起头看我,眯起眼睛就是狡黠一笑:「门主,别来无恙?」 我一笑:「都好!」 不光他们,后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姐!」哑巴兰抬起头,就看见了其中最英姿飒爽的兰建国。 兰建国对我就笑了。 还有——兰老爷子。 兰老爷子抬起了兰花指,习惯性的捻了一下自己的耳环:「不带我们来,可实在太见外了!」 后头,全是以前帮助过的那些先生,还有不少其他天阶的后人。 谁都知道,真龙穴来不得,所以我哪怕对他们有恩惠,也没打算拉上他们来送死。 可他们,怎么全不怕? 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丝恐惧,都是笑:「咱们吃阴阳饭的,有欠必还!」 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倒霉鬼,做的事情,就没有几件顺利的。 也许,遇见他们,就把运气耗尽了吧——值得。 而这个时候,头顶又是一声响。 程星河一抬头:「好傢伙,还有人?」 哑巴兰也抬起头:「真龙穴,这下真成了城门楼子了。」 头顶上是秀女的声音:「唐义,事关重大,你小心点!」 「知道了,」唐义有些不耐烦:「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第428页 我倏然就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唐义和秀女的身影落下,我就看见,唐义身上,还背着个人。 老头儿! 老头儿眯着眼睛,对我笑了。 我一愣:「您也来了?可您……」 「其他事情,不来就不来了,」老头儿认真的说道:「上月亮救嫦娥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带着我?」 说着,拍了拍唐义的肩膀:「你看见了吧?四轮电摩托,跑的贼快。」 是挺快——这是老头儿,毕生的心愿。 给厌胜门,沉冤昭雪。 心里的酸蔓延到了眼睛里,我努力睁着眼睛,装成了神采飞扬的样子。 真红了眼睛,不知道要被笑话多少年,十二天阶说得对,丢人有时候比死难受。 「家主!」 天花板的响动没完,又有几个身影落下来了:「家主啊,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本家不知道怎么行?」 是——江年的二叔。 还有江年。 「家主要做大事儿,咱们江家应该首当其冲!」二叔对着其他先生,满眼都是优越感:「其他先生来帮忙,咱们江家十分荣幸。」 这意思谁看不出来? 就是说,有好处,江家要头一份儿呗? 江年扫了二叔一眼,表情不太好看,眼神也是机警的,四下先扫了一圈,活像黑猫警长。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这个侄子又来了……当心点,别是来捅窟窿的。」 「知道了。」 我看向了江采菱:「你们——是怎么来的?」 江采菱傲然说道:「还不是多亏了我,冰雪聪明,过目不忘……哎?」 说到了这里,她眼神一沉:「司马呢?我今天叫他死妈!」 我连忙说道:「摆渡门不是不参与四相局的事儿吗?你可别引火烧身。」 「你懂什么,」江采菱冷冷的说道:「这是我跟司马的私人恩怨,谁也管不着。」 知道了司马的下场,江采菱气的跳脚,骂我不知道给她留着,我这叫一个冤枉,哪怕做预知梦,也不能测算的这么精准,怎么给你留? 杜蘅芷一看她对我不客气,也没管她什么身份,挡在前面就叫她有话好好说,江采菱谁的面子都不吃,翻脸就要跟杜蘅芷吵,我连忙拦住她们:「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的?」 第2010章 狡兔三窟 江采菱一看找不到司马,意兴阑珊,倒是看向了赤玲:「你们家小傻子没告诉你?」 赤玲虽然疯,可也没傻到了听不出好赖话的程度,立刻说道:「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傻姑娘,坐门墩,哭着喊着当媳妇,狗不娶,猫不要,急的傻姑娘,河里跳!」 夏明远他们忍不住全笑了,江采菱的脸彻底黑了,抬手要打,我一下架住了江采菱:「看我的面子,别动气。」 江采菱手迟疑了一下,这才把手拿下来,白了赤玲一眼:「忘恩负义,什么样的女儿什么样的爹。」 每一道雷噼下来,似乎都没忘了波及我一下。 「先说说金杯!」程星河上来岔开话题:「酱菜菱,死妈说,他能进来,是从你那抢到了金杯?」 「谁是酱菜?」江采菱气鼓鼓的说道:「那是死妈趁人之危!」 原来,江采菱之前拉我帮忙,在私立学校那取到了金杯之后,一直潜心研究,想找到进真龙穴的法子。 她一直没出现,就是忙着这件事儿呢。 后来机缘巧合,就在前一阵子,终于把金杯上隐藏的秘密给破译出来了。 她挺高兴,就找到了这里来。 不过进门的时候,她被真龙穴的力量反伤,身体状况变差,正想着休养呢,可没想到,擅长卜算的司马长老早就等在了这里,把她给抓了,把金杯给抢了,也得到了其中的秘密。 她气得要命,可身体的伤太重,她根本就没法反抗,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坐享其成,不长时间,司马又上厌胜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把赤玲给抓出来了。 我这么一进门,司马带着赤玲就跟进来了,自称是什么杨一鸥,就怕有人保护我,拦着我不让我进真龙穴。 司马这么一走,厌胜门的就来了——赤玲被绑架不是小事儿,厌胜哪儿咽得下这口气? 这一下,找到了司马之前的藏身之处,就把江采菱给救出来了。 江采菱的身体还没恢復好,可她为了报仇,硬说自己没事儿,强撑着就带他们一起进真龙穴,找司马算帐。 师父点了点头,说:「当时,也多亏江采菱留了个心眼儿。」 江采菱顿时一脸得意:「要不是我,你们谁也来不了。」 原来,司马抢杯子的时候,江采菱偷偷把金杯上一处很关键的线索给抹了。 这样,司马虽然能进,那也得跟江采菱一样脱层皮。 而江采菱把入门的路线弄的一清二楚,在厌胜的帮助下,自然就顺利进来了。 我看向了乌鸡:「你们又是怎么汇聚在一起的?」 乌鸡嘆了口气:「师父,这可就是说书的开场,说来话长了——一开始,我是来给师父报信儿的。」 原来,乌鸡也听说了九尾狐被封的事儿,敲打出来了一些消息,想跟杜蘅芷夏捲毛他们商量一下,问问我找琼星阁找的怎么样了,这一去可倒好,乌鸡和夏捲毛这才知道我和杜蘅芷已经去了,自己被丢下,也挺不高兴,找到了摆渡门下,正遇上了苏寻和杜蘅芷在摆渡门养伤。 第429页 苏寻和杜蘅芷当时也已经清醒过来了,他们全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了,已经隐约猜出来了,就想找我,可上哪儿找去? 加上厌胜又出了赤玲丢失的事情,整个门里都急了眼,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了这里,整个厌胜的人,都看向了杜蘅芷。 杜蘅芷觉出来,还没太明白:「你们看我干什么?」 乌鸡低声说道:「我们能找到了这里来,杜先生居功甚伟。」 怎么说? 师父也把大拇指竖起来了:「不愧是杜大先生的血脉至亲,有西川风水女王的风范!」 原来,杜蘅芷二话没说,直接一脚把千眼玄武的房门给踹开了。 一把匕首倒悬在了千眼玄武满身的眼睛上:「自己爆开,还是我给你打爆,你选。」 千眼玄武当时就哭出来了。 师父就去劝千眼玄武:「你听她的吧——自己爆,起码能知道爆几个,这姑奶奶心狠手辣,后果不堪设想。」 千眼玄武一边哭,一边把我的踪迹和前因后果说出来了,据说是爆了十好几个眼睛,元气大伤,天天叫人给它点眼药水。 这下,他们都知道我进真龙穴了,哪儿还坐得住? 整个厌胜就更别提了,门主原来是去冒险了,自己不跟着,叫什么门人呢? 老头儿也找来了——这一次,非跟着不可。 他们这一动,行业内先生哪个不是火眼金睛,得到了消息,那些跟我有交情的,全都跟着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找到了江采菱,按着江采菱记忆之中另一种更加安全的走法,群策群力,一起顺利进了真龙穴。 程星河听得直点头:「狡兔三窟,果然没错,你这地方后门不少。」 夏季常留了一个,做金杯的工匠留了一个,明明是二窟,数学不好就多读读书。 「还有件事儿我不太明白。」白藿香看向了苏寻和杜蘅芷:「你们,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当时,哪怕白藿香都没法把他们治疗的这么利索。 没想到,杜蘅芷和苏寻对看了一眼:「不是你家的鬼医帮的忙吗?」 白藿香一愣:「我们家……」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皱起眉头:「你说的,难道是白九藤?」 她们白家亲戚也不多,她爹医术不如她,其余更没有什么比她强的,唯一一个,就是我们新近认识的那个白九藤了。 果然,杜蘅芷点了点头。 当时在北芒神君那件事儿上,白九藤拿到了金翅连环甲,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了摆渡门,自称是白藿香请他来治病的。 很快,他们俩就被救了回来,并且恢復的极其神速。 他们要跟白九藤道谢,白九藤摆了摆手就是一笑:「这个人情,能还的时候,我肯定跟你们要。」 说完就离开了,形迹可疑,跟怕人发现一样。 白九藤,他果然也像是有什么秘密。 我记得江长寿说过——白九藤本来应该,已经死在银河大院了。 我记忆之中,还有一个人也有过这种经歷。 高老师。 我转脸看向了江采菱:「你认识高老师是不是?高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江采菱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为难:「我答应过他,不跟你提。」 「那这一阵子,他上哪儿去了,你有消息吗?」 江采菱一愣:「他上哪儿去?他不是一直在你隔壁,怎么问起我来了?」 江采菱这一阵子,一直忙着搞金杯和真龙穴的事儿,连高老师离开商店街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他的下落了。 我吸了口气,没办法,事情先紧着眼前的做吧——这一次能活着出去,再去找高老师。 乌鸡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对了,咱们都进来了,我爷爷……爷爷!」 这一下,他才越过了我们,看到了躺在远处的何有深。 「爷爷,我爷爷怎么样了?」 白藿香跟他说情况,人群之中窜出了两个身影来,不高,所以全被人群给挡住了:「我们老头儿呢?」 「我哥问你呢!」 黑白无常? 自从聚宝盆那件事儿上,我一直以为小白无常死了,想不到,他不光活下来了,还活的挺好。 杜蘅芷和夏捲毛,还有其他的天阶家庭,也是一样,全看向了我,满眼急迫。 我吸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咱们一起找——但是有一样,你们得记住了,记不住,咱们全体就全被害死了。」 他们立刻问:「什么事儿?」 我盯着远远的龙棺:「谁也别靠近那地方半步。」 靠近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第2011章 霸王瓮破 他们看向了那个巨大而神秘的龙棺,全屏住了唿吸。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清楚了真龙穴的全貌,也理所当然,被这里的恢弘给震慑住了。 「传说之中的,穴心……」 二叔盯着这一切,瞠目结舌,缓过神来,就悄悄拉住了我:「家主,这就是咱们江家祖上,打下的江山……」 程星河听不下去,一把将二叔的手给撸下去,纠正道:「是偷来的,抢来的江山——在正主面前说这种话,你就不臊的慌?」 第430页 二叔啧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横竖现在家主是江家的人,这都是天命註定,血脉相连,何分彼此?」 江年露出了个嫌二叔丢人的表情,不自觉就离着二叔远了一点。 二叔浑然不觉,还想叫硕果仅存的江家人来看:「瞧见了没有——这就真龙穴,咱们江家,守护了这么久的真龙穴!」 程星河越来越听不下去了:「守护真龙穴的,是我们四大家族,跟你们家有个屁关系,耙子成精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搂。」 说着看向了兰老爷子:「老头儿,你说是不是?」 哑巴兰不爱听了:「程狗,你放尊重点,跟谁叫老头儿呢?」 程星河看样子很想说,不叫老头儿还叫老太太? 不过今儿不是普通的日子,他一寻思,大家都是为着一件事来的,群策群力,团结一心才是最好,所以也就改了口:「我的锅,老……兰老先生,别见怪。」 兰老爷子缓缓说道:「不然,它也不配,让我们四大家族,付出了这么多年。」 为此受苦的,不光是四大家族。 我看向了老头儿。 他伏在唐义背上,眼神几乎是凝住的。 就是这里。 这是厌胜的先人,一手打造出来的。 可也是这个地方,让厌胜几乎灭门。 真龙穴,不光埋葬了一个景朝国君,还埋葬了很多人,这几百年,世世代代的人生。 现如今,讨债的时候到了。 程星河来了精神,俨然成了我的发言人,站在我前头髮号施令:「刚才我儿……不,李北斗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其余的十二天阶给找出来,但是,谁也不冒了贼心,靠近九,龙抬棺,不然的话……」 他四下里一看,索性指着躺在地上的何有深和摸龙奶奶说:「那就结果。」 大多数人一听,也就给骇住了,他们发现那两位的时候,心里应该就犯了嘀咕——不愧是真龙穴,两个天阶都倒下了,他们还没到天阶的等级,乱动龙棺,看来等于找死。 所以也就都点头答应下来了,四下散开,开始寻找十二天阶的踪迹。 太好了,人多力量大,一定能尽快找到十二天阶。 一旦找到了十二天阶,我盯着那个龙棺,把他们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可以过去了。 江采菱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哎,那个死妖女呢?」 刚才开始,她眼睛就不怎么安分,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好像要用眼神发电一样。 原来是在找江采萍。 一想起了江采萍,我心里就是一阵难受。 把江采萍的事情说了,她却半信半疑:「那个死妖女能被打个魂飞魄散?那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江采菱转过脸,也盯着龙棺,冷冷的说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她没死。」 「嗯?」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江采菱冷笑了一声:「你别管了——横竖,到了这地方,我和她的恩怨,总要告一段落。」 说着,她也要奔着龙棺那走。 我一把拉住了她:「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 「你傻啊?」江采菱甩开我:「我就是看看,又不犯法,放心吧,我也知道,你这一路走的不容易,我不给你拉后腿。」 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一双眼睛,只盯着龙棺。 而其余的人也开始找人,杜蘅芷和黑白无常尤其着急,还有的盯着珍宝,走不动了。 程星河两巴掌把几个盯着珍宝的拍醒:「警告你们,谁也别打这地方的主意!」 江家二叔更是义愤填膺:「对,这是江家的!家主,你说句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人家为了我,这种地方都敢进,看上什么东西拿回去,也不算什么。 但一看人乱糟糟的,群龙无首,我就想把他们排兵布阵,列队整理一下。 没想到,我还没开口,杜蘅芷先站到了我前头:「天阶家族的,你们顺着八卦位,按家族,从干、坎、艮、震分成四位找,四大家族的,走巽、离、坤三位,厌胜的,和为了北斗来帮忙的先生,跟着我们,走兑位。」 这地方正是五行八卦的造型,这一下,清清楚楚,分工明确,效率一下就提高了。 这个排布的方式,竟然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愧是杜蘅芷。 「这天师府的新秀,西派未来大先生,名不虚传啊!」其余的先生交口称赞:「李先生能娶到了这样的夫人,天作之合。」 「咱们西派的大小姐,还能错得了?」西派的几个先生都别提多自豪了:「等救了我们杜大先生,出了穴,好事不远,列位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到时候,咱们为着喜糖,再聚一次!」 「好!」 周围应声如雷。 江家二叔尤其活跃:「好说,我们江家,也一定好好招待!」 杜蘅芷是落落大方,俨然认了这是既定事实:「咱们先救人,列位先生这次帮助我们的大恩,没齿不忘。」 我又想起上次嘴被公孙统封住的事情了,这件事儿,救了人,也一定要尽快解决。 跟我有约在先的,是潇湘。 可是,一想起了她的名字,心里一阵一阵的痛。 第431页 不会的,谁背叛我,她不会,她一定不会。 「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可真龙骨记忆里,她盯着我,眼睛里只有恨,声音里,只有绝望。 我被背叛,多少次了? 「找到了!」 这个时候,一个欢唿声响了起来:「这不是玄老爷子吗?」 是兰老爷子的声音。 「爹!」 黑白无常立刻就冲过去了。 别说,玄老爷子躲藏的还真是难找——竟然是一个铜马体内! 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玄老爷子,是个五短身材的老人。 程星河嘀咕:「好么,难怪黑白无常不长个。」 哑巴兰表示异议:「不是说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吗?我估计,还是黑白无常的娘矮。」 程星河对着哑巴兰脑袋就来了一下:「出去干保安吧,小区门口都招抬槓的。」 「哎,给我开这!」 师父的声音响了起来:「注意声音不要太大,我岁数大了,别伤了我的耳蜗。」 那是一面巨大的鼓。 「咣」的一身,厌胜的砸开了那个鼓,落下了一个人。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是池老怪物! 人多力量大,还真有挺大的进展! 虽然这几个天阶,都是精气耗尽的样子,不过有白藿香,总会恢復过来的。 还没来得及高兴,可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忽然又是一声巨响。 「这是霸王瓮出事儿了,」师父立刻说道:「坏了,漏窟窿了!」 所谓的霸王瓮,也是厌胜的一个风水工艺,是用来加固的,做墙面用,万年不倒。 隐隐约约,觉出那一面墙后头,若隐若现,出现了强大的灵气。 龙虎山的,要把这地方给打破? 「厌胜的,给我上!」师父提起了嗓子:「拿出本事,把那道墙给修补上,给门主留出救人时间——也是个好机会,咱们祖宗的手艺,让你们见识见识,学习学习!」 「北斗,你小心点。」 老头儿低声说道:「这龙虎山的——比我想的厉害。」 第2012章 活的东西 龙虎山,感觉像是天师府的升级版。 「我们来的时候,也打探出来了,镇压九尾狐的天师,很快就会上这里来,你手底下快点,」老头儿抬眼盯着那个巨大的龙棺:「咱们爷俩,跟当初下黑手的,总能碰一碰,」 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人精,更别说现在了。 他也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陷阱,就是为了我准备的,我来了,唱对头戏的,就在面前。 我点了点头。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第一次能跟老头儿合作。 灵魂是厌胜门二当家,身体是排行第一的风水黑先生,除了钓鱼,我没见老头儿露过一手。 「犀牛砂,九里香砂,还有月牙砂,全拿出来!」师父每天早上吼喽吼喽咳嗽,都自称嗓子疼,现如今声若洪钟,能去唱帕瓦罗蒂:「你们几个利索点,有什么砂,招唿什么砂!」 用来补霸王瓮,必须得用上等的好砂石料,这几种都是加固用的。配上了云雾胶四乌血童子尿,甚至能堵住大坝。 厌胜的虽然玄术和邪术见长,祖上的手艺很久不用,竟然也都没落下,上手又快又熟,足够我下次找顾瘸子吹牛逼——他总说我们厌胜门老手艺都没有了,比他们销器门差的远。 「什么砂都行?」程星河来了精神,往怀里一掏:「豆沙行不行!」 哑巴兰脑子一转:「守宫砂呢?」 我一人给他们脑袋上来了一下。 还有,我和程星河忍不住全看了哑巴兰一眼,豆沙还能忍,守宫砂算他娘怎么回事?你脑子里装啥了? 可饶是这么堵,「咣」的一声,那个位置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一股子强大的灵气,跟月光穿透乌云一样,就从缝隙之中隐然亮了出来。 我没见过,能力有这么大的人! 老头皱起了眉头:「不光是龙虎山的……这个力量,怕是哪个吃香火的,偷偷混在里头了!」 我后脑壳一炸,吃香火的也来了? 那就更得抓紧了。 我立刻转身:「大家手头快一点,其他的天阶有线索吗?」 如今,天阶寻找到了一部分,眼下,还剩下邸老头子,素未谋面的北派大先生,还有老黄。 他们三个,现如今怎么样了? 大敌当前,帮忙的先生应了一声,找的更起劲儿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我也着急,可这个时候,就听见师父吼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个裂缝,虽然被厌胜的用砂石堵上,可根本不牢固,刚抹上,啪的一下又裂开了! 麻烦了。 师父一只手抄过了一个三角铲子,啪的一下就把一团混合好了的东西砸了上去,把仙灵气给挡在了上面:「云雾胶!」 云雾胶再次往上一落——干透了就牢固了。 可外头那个巨大的力量,根本没给我们留下干透的时间! 而找天阶的那些先生也都已经找了一圈了,互相商量了一下:「李先生,咱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确实没有!」 别说他们了,我们刚才找了一遍,不是也没找出来吗? 第432页 又要找人又要堵窟窿,又是高个盖短被,顾头不顾腚。 而这个时候,「咣」的一声,那道裂纹,非但没被堵住,还扩大成了裂缝! 「师父,外头的太厉害了,咱们挡不住!」 厌胜的脸都灰了。 「放屁!」师父一声怒吼,可一道砂石刚上去,裂缝后面的人似乎是集中了攻势,全对着那个裂缝冲下来,裂缝再一次扩大,光整个透了进来,砂石瓦砾全部被炸飞,把附近的人溅了满身灰土。 外头人影一闪,要进来! 我心里一揪,可这个时候,师父忽然就沖了上去,平时佝偻的身体勐然舒展开,生生在仙灵气要进来的一瞬,挡住了窟窿! 「师父!」我翻身就沖了过去。 「门主,别过来!」 师父嘿嘿一笑,转过了头来:「你放心吧,师父身体壮实的很,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什么风浪,别看是把老骨头,给你挡的住!」 可我眼睛一下就热了——这是师父,第一次说自己身体好。 他假装没觉出来,自己的耳朵和嘴角,已经开始淌血。 「兰老爷子,」我转头说道:「你们帮我找人,我去堵窟窿!」 兰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行!交给我了!」 说着转过身,颠着小脚,就开始在里面寻找:「都给我快点!」 缝隙是被师父给挡住了,可后头的动静一直没有停息,见我上来,师父气的不得了:「门主,你……」 「我是门主,」我一把拉住师父:「我说了算。」 门主——不是为了使唤你们而存在的。 是为了保护你们。 可师父也倔,就是不肯动脚,一只手,还要继续往上抹砂石! 我将师父拉开,想自己挡上去,可这个时候,唿啦一声,一个东西从后面喷射了过来,简直跟一口口水一样,啪的一下,塞在了裂缝上。 也怪,那一丝缝隙,瞬间就被堵住了。 这是,灵气? 哗啦啦身后一阵乱响:「帮恩公堵窟窿!」 踢踢踏踏,像是很多东西,顺着江采菱他们打开的路,给涌进来了。 「大家上,千万别让那东西给裂开!」 这声音我们都熟悉。 老亓! 不光老亓,还有数不清的灵物! 就连它们,也都来了? 他们二话没说,什么法子都用——有的吐出了蛛丝,有的柔软无骨,抹布一样的堵住了窟窿,一开始是扛不住,大量的灵物墙皮一样哗啦啦被外头的仙灵气给打下来,但是后面的多,前仆后继,一路往上沖。 它们这么一冲,厌胜门的高兴了起来——争取到了晾干云雾胶的时间了! 老亓自己也过来,胡乱往上抹墙。 我瞅着他:「你会这个手艺?」 老亓头也不抬:「跟修补文物,差不了多少——不才略懂。」 「李北斗,你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个炸毛女人扑过来,戴着个大墨镜——是maria姐。 「你上外国拉双眼皮回来了?」 「那可不,听说你出事儿,我玻尿酸都没顾得上打!」 说话间,又一个裂缝炸开,石头正溅到了maria姐的大墨镜上,把墨镜全部炸裂,露出一双桃子似得肿眼。 maria姐一愣,抓下墨镜框,大骂了起来:「操他姥姥的,老娘不过了!」 这一声吼,也奔着裂缝扑过去了。 老亓有点吃惊:「你眼睛不要了?」 「大不了,再拉一次!」 他们捨生忘死这么帮我——谁的心里,能不热乎? 为了他们,真龙穴这事儿,就非得做成不可。 「李先生!」 这个时候,兰老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快过来一下!」 我顿时精神一振,找到剩下几个天阶了? 结果到了地方,兰老爷子嘆了口气,指着一个地方:「咱们已经把里头,全翻遍了,确实那三位天阶,都不在其中,现如今,就一个地方,没人找过。」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巨大的九,龙抬棺。 只有那里了。 「而且,你看……」 兰老爷子指着一个痕迹。 那是一个巨大的銮柱,上头有被蹭下去的一抹痕迹——对着的方向,正是龙棺。 像是有谁,被强行拽过去的时候,挣扎间留下的。 难道,他们三个,真的在龙棺附近? 程星河他们,全露出了担心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这是陷阱,那就是最后的机关了。 而就在这一瞬,我们同时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来自裂缝——而是来自,龙棺里头! 那里面——有活的东西。 第2013章 棺下之影 「怕什么来什么。」程星河把凤凰毛往下一甩:「那几个聪明的躲过去了,这几个笨的被困在里头了。走,咱们帮他们释放压力,做回自己。」 哑巴兰也跟了上来,意气风发:「那玩意儿好弄,我一把就能撅开。」 我却挡住了他们:「你们上后头去,找点硬东西,把龙棺跟大傢伙隔开。」 一听我这话,他们全急了:「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去啊?」 第433页 杜蘅芷听见了这里的动静,已经撂下杜大先生跑过来了:「我跟你去。」 哑巴兰苏寻程星河就更别提了:「哪一条路,不是我们跟你一起趟的——这最后一条了,你赶我们走,那不可能。」 白藿香甚至连话都没说,只默默的跟在我后面,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江采菱就更别提了,跟个拉不住的勐兽一样:「我为了这个地方,差点没折在了司马手里,这会儿让我回去,你是王八背上刮毡毛——想得美。」 不光他们,剩下的不少先生也过来了,慨然开了口:「李先生,咱们别的也不怕,更不用你欠人情,就为了见识见识,传说之中的真龙穴,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各由天命,生死无论!」 其中的武先生,铿锵激昂,文先生,温和决绝! 二叔也把江年给推到了前头来了,一个劲儿使眼色,意思是里头真开出什么好东西,让江年眼睛活泛着点,自己倒是躲到了得救的十二天阶那,假意照顾。 江年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二叔的主意,但他盯着巨大的九,龙抬棺,眼里也有了傲气和不服输。 哪怕他们愿意来——可谁也不确定,龙棺动了之后,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外头撞墙的声音,还是龙棺敲打的声音,都响的更大了。 「你听,」程星河低声说道:「这个也是药农传信的声音。我听听……」 武先生不少是西川来的,大家平气凝神一听,脸色都微微一变。 那个声音,传达的是——这里危险,快跑! 「别的顾不上,我们北派,肯定是要救大先生的。」一个先生大声说道:「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们先过去了!」 我心里一震,那几个先生离着我远,没等我拉住,他们已经奔着那个位置就过去了。 「也别太担心!」兰老爷子说道:「那几个先生,品阶都不低,这一次,是故意帮咱们冲锋探路的,肯定也做好了准备,李先生领了他们的好心吧!」 他们的品阶确实都不低,可我还是担心了起来,老头儿在唐义身上,也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靠近了高高在上的龙棺,互相看了一眼,一点头,就轻捷的站到了较为安全的方位上,其中一个手脚特别长的——我记得这一家,是一指金孙家。 他们家探灵定穴,以稳出名,一指头就能探出穴里的动静,跟探测仪一样。 那个先生踩着一面龙头到了高处,手腕一翻,指头悄无声息就插入到了棺材缝隙里,简直利的像是一柄薄刃! 「咔」的一声,龙棺的盖子上就是一声响,棺材盖子给他掀开了一条缝隙,他一开始低下头,表情还是兴奋的,但马上,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们的心全揪了起来,下一秒,那先生抬起头,盯着我们,厉声吼道:「跑!这里有……」 可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一倒,倏然就落入了了自己打开的棺材缝里! 「咯吱……」 巨大的龙棺里,响起来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给粉碎吞噬了! 但是,除了那个声音,里面一片寂然,连声惨叫都没有! 「孙先生!」 周围那几个跟他一起过去的北派先生脸色全变了,奔着棺材缝子就沖了过去,想把他给拉出来,兰老爷子厉声说道:「还不快跑!」 可他们几个,全轻捷的踩着龙头翻了上去,哪怕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也浑然无惧。 「我们北派,从不丢下自己朋友。」 这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几个,也像是被什么给抓住,头朝下,就落进了龙棺里,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 每个人的心跳,几乎都停了一拍——那不像是个棺材。 那像是个活着的,吞人的妖魅! 程星河回头看着我,脸色一片煞白:「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个龙棺的材质十分特殊,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隔着龙棺,我根本就看不到里头的气色。 连场气都能完美的遮盖住——更别说别的了! 刚才那几个,全是高阶,一指金老孙,更是一位行当里响噹噹的人物。 他们轻而易举就折在了这里,那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明白了,这个龙棺,到底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真龙穴! 江采菱吸了口气,盯着那个龙棺,忽然奔着那边就过去了。 我一把拽住她:「你疯了?你去不了了!」 她一来身受重伤,二来,她那么怕黑,怎么进去? 「别管我,那笔债……」她脸色煞白,甩开了我的手,像是自言自语:「今天必须得算清楚了。」 下一瞬,她身上的仙灵气勐然一厉,对着龙棺就冲过去了。 我想把她拽回来,也没来得及,但就在这个时候,龙棺里再次传来了敲击的声音。 「这是……」程星河大声说道:「要,出,来,了,越,快,越,好……」 要出来的,就是把十二天阶,逼得躲藏在栖凤树,铜马里的东西。 江采菱脚步迟疑了一下,但显然下了狠心,对着那个龙棺就沖了过去! 下一瞬间,我们看到,九,龙抬棺下,出现了一些黑色的东西。 第434页 那种黑色一开始并不扎眼——因为完全就像是任何东西脚下都有的影子。 可现如今,光源没有任何的改变,那「影子」却从九条龙足下的檯面上蔓出,犹如洪水一般,对着我们就流淌了下来! 谁都知道来者不善,江采菱几乎条件反射就要躲开,但是那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江采菱已经轻捷的翻身,可那东西,碰到了她没来得及抬起的右脚上。 只一下,江采菱的身体犹如被磁石吸附住的铁屑,瞬间就重重被拖到了地上,那一丝「黑影」勐然退潮,江采菱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被拉到了龙棺的方向! 十二天阶躲的,原来就是这个东西! 我立马沖了过去:「跑跑跑!」 因为,拖走江采菱的,只是「影子」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我们就卷了过来! 「不行,照着这个速度,根本来不及……」兰老爷子大声说道:「这东西要是不退——整个真龙穴的人,都得被卷下去!」 是啊,十二天阶都躲不过,更别说这里的先生了! 必须得阻挡住这东西,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怎么躲,怎么躲? 「你们全躲到有影子,而且不沾地的地方去!」 我忽然就想明白,十二天阶为什么会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这东西,也许跟影子一样,只会出现在有光的地方。 他们反应都极快,转脸看着附近合适的位置,都各自找位置。 毕竟大家是来帮忙的,不是来送死的。 白藿香不肯走,被程星河拦腰跟扛行李一样夹着,躲在了一个青铜树附近,一边挣扎,一边还喊:「李北斗,你怎么办?」 应对这种还没弄清楚底细的的东西,一个是躲,一个是挡——我伸手就进了小绿的嘴里:「九幽魄!」 第2014章 棺中之人 这还是,当初景朝国君,跟太岁牙一起,给我留下的「遗产」。 这东西几乎能吞噬一切,算是屠神使者的唯一克星,有好几次,我就是靠着这东西,才把屠神使者给打退。 我刚才就留心了,这东西跟九幽魄一样,像是什么都能吞,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更强。 一个罐子从小绿嘴里被掏了出来,就在面前一大片黑影,对着我吞没过来的时候,我一脚把那个罐子给踢翻。 这一瞬间,一大团灰色的东西勐然炸出,直接挡在了那些黑影子前面。 九幽魄,是用许多迷神的残魄制造出来的,一样是见什么吞什么! 这灰色的一大片烟雾一样的扩散了出来,跟那些黑色的东西,死死咬在了一起,抵扣住,彼此不相让! 太好了,这一下,那些黑色的「影子」,就蔓延不过来了! 可是——我心里一沉,还是没赶上,江采菱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了龙棺! 我一下着急了起来,但一抬眼,就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死死扳住了棺材空隙的边缘。 那手上还有活气——她没死! 太好了! 程星河一拍大腿:「棺材里面闹小怪,多亏七星脑子快!」 这货躲在了一个黄铜香炉鼓出来的兽头上,也就容纳半个脚掌的大小,蹲在那好像一只猴儿。 可饶是这样,还是伸着脖子跟身边人吹嘘:「看见没有——我们家七星眼睛就这么亮!」 周围那些先生,都被震慑住了:「是听说李先生真龙转世——可是,百闻不如一见!」 白藿香和杜蘅芷,同时躲在了一大蓬玛瑙花底下,同时有了自得之色,一副「那可不是嘛」的表情,似乎比夸她们自己还高兴一点。 江年盯着我,眼神悚然一变,忽然透了几分绝望——应该是没想到,分别不长时间,我已经到了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度了。 「江家家主,」江家二叔在远处看清楚了,也大声喊道:「这是我们江家家主!」 「不过。」哑巴兰躲在一棵琉璃树的树冠里,伸出了一个脑袋:「哥,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也想知道呢。 可我皱起了眉头,我竟然不认识。 只能看出来,这煤气泄漏一样的东西,带着深深的秽气。 而且——让我有一种极其厌恶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一个东西。 在进来的甬路后面,关于京朝国君的壁画上。 景朝国君脚下,踩着某种东西——黑黑的,就像是一道影子! 难道,国君镇压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小心!」 老头儿忽然大声说道:「这东西没完!」 我立马就回过神来,看见那些黑色的影子,似乎是积蓄了极大的力量,奔着九幽魄就沖了过来,一瞬间,就跟发洪水一样,直接把九幽魄给围住了! 九幽魄也许是能跟这东西势均力敌,可九幽魄的数量,没有这东西多。 我反手又掏出了几个罐子,啪啪踢开,这一次,硃砂红,杀伤性更大的九幽魄蹿了出来,两下才缠斗在了一起。 这可把程星河给心疼坏了:「七星,你个不孝子——你他娘省着点用!」 我抬起头,盯着那个龙棺,到了这个时候了,巴不得砸锅卖铁,还省? 第435页 跟maria姐说的一样:「老子不过了!」 江采菱已经被拉进了龙棺,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一只手随手抓住了一道垂在一边的黄金璎珞绦,反手缠在了一个龙头上,弄成了个吊索一样的东西,两手抓了个铜环当扶手,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就抓着铜环,凌空越过地上那些黑影,对着龙棺滑过去了。 白藿香和杜蘅芷全急了:「李北斗!」 临到了龙头前面,腰上用劲儿往上一翻,我就稳稳的落在了龙棺上头。 「江采菱!」 我一把抓住了江采菱的手。 江采菱大口唿吸了起来,声音还是假装淡定:「我,我没事……」 原来,幸亏我用九幽魄,把那东西牵制住了,那东西没能发挥出了自己平时的全力,江采萍自己又是个命灯燃烧弹,自己的力量还有不少的,竟然强行卡在了龙棺的边缘。 这一低头,我才看出来——这龙棺之中,竟然跟一口井一样,深不可测! 「七星!」程星河因为九幽魄和黑影子的大战,没法下地,更没法靠近过来,大声说道:「到了那了,千万给我小心点!」 我知道。 就在这里面——一切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而且,」江采菱转头说道:「里头有人,在帮我呢!」 之前敲棺材报信儿的那几个? 我顿时来了精神,一边把江采菱往外拉,一边把头伸进去:「老黄,邸先生,北派大先生?」 北派大先生还算是有面子的,有人肯给他送命。 可老黄是个孤家寡人,老邸的儿子邸红眼因为参加小四相会被我关了起来,女儿又被鱼怪掉了包,也没好到哪儿去,算是最孤单的两个。 我想把人拉上来,一低头,就是一个寒颤。 我闻到了一股子很奇异的味道。 木料,灰尘,硃砂……老物件的味道,跟时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熟悉而沉重,像是不知道沉积了多久的沧桑,和与世隔绝。 真龙骨勐然一阵剧痛。 我曾经,在这里,暗无天日! 不想靠近了,永生永世,我不想靠近这个地方了,对,我朦朦胧胧有了记忆——我还发过誓,只要能从这个地方逃出来,再也不可能回来! 「北斗!」杜蘅芷看出来了:「你怎么了?」 「别用真龙骨!」白藿香则大声说道:「能不用,就千万不要再用了!」 「李先生,千万小心!」兰老爷子也大声喊道:「谁也不知道,那里头,有什么东西!」 老头儿,哑巴兰,苏寻,他们全都屏息凝神的看着我。 我把那个恐惧给压下去,把心思沉静下来,终于对着龙棺里那一片黑暗和虚无,伸出了手:「老黄?我来接你们了!」 手上一凉。 底下,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第2015章 七重棺椁 我的手勐然一颤。 这是一种几乎刻在了骨子里的恐惧。 这个龙棺对我来说,简直跟个地狱一样——把人吞噬下去,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 不想靠近,绝对不想靠近…… 耳朵里像是一阵轰鸣,不断的告诉我,离开,离开,越远越好。 可我咬住牙,把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给压了下去。 我做得到。 这只手确实十分冰冷,但能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的盯着我。 「老黄?」 我引出了金龙气,勐然往上一拽,可这个龙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把他往里拉,死不放手,力量极大! 对了,这地方,就是那些阴影的大本营。 要是这东西的力量再小一点就好了,再小一点就行! 「咣」的一声,后面一阵炸响——一回头,程星河? 他一手将凤凰毛打在了地上蔓延出的黑影子上,想跟九幽魄一样,把黑影子的力量尽量牵制住,给我减轻负担。 凤凰毛耀眼夺目,瞬间就把一大片黑影子打残。 这一下,周围先生同时叫了一声好:「程先生临危不惧,奋不顾身——不愧是齐大先生的继承人!」 「这手头功夫,是摸龙奶奶的七十六路赶龙法——真传!」 哑巴兰也兴奋了起来:「程狗,干的漂亮,你不怕死了?」 程星河这一下赢得了满堂彩,不禁也飘飘然起来,梗着脖子吼道:「怕个屁,七星不过了,老子也不过了!」 说着,翻身从铜香炉上跳过去,对着那些黑影就打了过去。 程狗这么一带头,哑巴兰也大受鼓舞,从琉璃树上探出身子,跳到了程狗附近,用猎仙索,跟着程星河一起对着那些东西打了过去。 他们俩一上,兰老爷子大声说道:「咱们也别闲着了——给李先生拖住那东西,好从龙棺里救人!」 这一声令下,大家全鼓起了精神,有的点了敕邪符,有的放出了探龙针,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乘着胜利,杜蘅芷和会摆阵法的先生立刻往前逼,把那部分的黑影子,困住一大部分。 果然,这一番集火,我立刻就感觉出来,龙棺里往下拉的力量,减弱了许多! 太好了,我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太岁牙和诛邪手上,趁机就要把老黄给拉出来! 可这个时候,程星河一声暴喝:「七星,小心!」 第436页 与此同时,一道黑气,对着我后脑就过来了! 那黑影拔地而起,要把我也给拖下去! 坏了! 可这个时候,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灵气掠空而过,凌厉的把那道邪气清除,又精又准,擦着我耳朵,却没伤我分毫。 苏寻歪着头,刚射出的元神箭。 「你只管动手,」苏寻大声说道:「后头的,有我!」 江采菱转脸盯着他们,眼里忽然就有了神往:「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是啊,有他们在,后头有什么,都不用担心。 许多人听到传言,知道我经过许多关卡,认为我无所不能,其实,很多生死交关,没有他们,我过不去。 「就交给你们了。」 这一下,我再一次用力,底下是个泥潭一样的感觉,但我抓住了机会,一把就将那只手拉了出来。 果然是老黄。 老黄的一只手,还托在了江采菱腰上。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忽然笑了,嘴唇掀动,说了一句话——他实在太虚弱了,气若游丝,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可我从嘴型也看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到。」 有个信念,就比什么都强。 老黄和江采菱同时被拉了出来,我把她们推到了两个龙头上,继续往里望:「老黄,剩下那两位呢?」 老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翻起眼皮,盯着龙棺。 不用说,那两位,在龙棺的深处。 那像是,一道深渊。 我回来了。 龙棺里头的,在等着我。 「北斗!」杜蘅芷忽然大声说道:「别轻易下去,先想别的法子!」 这句话,一下就把我从那种混乱思绪里拉出来了。 身后哗啦一声响——程狗趁着地上的黑影被牵制住,巧妙的找到了能落脚的地方,也拉住了我刚才搭上的「滑索」,对着龙棺就蹿了过来。 跟着我一起往下一看,咽了一下口水,伸手就把我给拽到了身后。 「你干什么?」 「这地方不是你的伤心地吗?你爹帮你探探。」 他把凤凰毛一把燎亮,垂了下去。 那个光一起,我就看见,黑暗退去,棺材壁露了出来。 看清楚了,我心里悚然一动。 难怪龙棺极为巨大,能赶上一间大房子,里面有七重棺椁。 但是现如今,全部被破坏,露出了一个黑洞。 还能看出来,一层一层棺椁上,精緻华丽的龙纹。 但是——程星河和我,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棺椁被损伤的部分,出现了数不清的划痕。 那简直——像是人抓出来的! 痕迹茬口,全是旧的。 程星河转脸,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指尖,一瞬间剧痛了起来。 血腥气——对,就是这里,我曾经在这里,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血腥气。 这些抓痕,是我自己抓出来的。 指尖痛,不足为惧,最可怕的,是那种绝望。 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绝望。 当初,景朝国君,没有被玄英将君杀死,而是被活埋在了这里? 还是说,景朝国君死是死了,却跟无极尸说的一样,在这个地方,变成了一个「怪物」? 「国君只管安睡,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是个沉静,甚至到了没有感情的声音。 「别让他出来,永生永世,都别让他出来!」 是个杀伐决断的声音。 「让他不得超生!」 是个仇恨之极,绝望嘶吼出来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脑海里同时出现。 恨我,他们,是不是都很恨我? 「七星!」 一只手抓住了我,就把我从记忆之中拉了出来:「你想什么呢?让老子后头躲着去!」 说着,程星河把凤凰毛,一路下坠。 可凤凰毛下坠到了一定的深度,底下依然却还是一片漆黑。 仿佛其中,蓄了满满的墨汁,什么也照不亮。 「老邸!北派大先生?」 里面没人回应。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大声说道:「要是你们还能动,抓住凤凰毛!」 说着,转过脸看着我:「要是他们交不出来,那可能就……」 外面又是一声巨响,显然老亓和师父那边堵窟窿的,也快坚持不住了。 「顶住!」师父一声大吼:「就只剩下俩人了,给我顶住!」 没有太多时间了。 只要龙虎山的,和混在其中的吃香火的进来,我们就别想再多停留一秒。 「咱们得抓紧了,」程星河说道:「别为了两个尸体,送了这么多人的命。」 他说的有道理。 可就在这个时候,凤凰毛忽然一颤。 那个力量,极为微弱! 但显然,也是药农的法子——还,活,着。 底下——还有活着的天阶!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忽然就把上衣给脱下来了。 我一愣:「你干什么?」 「你傻啊,这是贵人鸟,名牌货,弄脏了心疼,」程星河把衣服仔细的挂在了龙头上,仿佛给龙头戴上了一顶假髮:「我下去捞人,你在这等着——有陷阱,是给你设的,保不齐,对我没用。」 第437页 那不行,过来找真相的是我,他下去算怎么回事? 「你给我往后稍稍。」 我吸了口气,就看向了那个深深的窟窿。 「幼儿园老师就教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第2016章 十二俑人 江采菱也勐然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我也去。」 「你抽什么疯,」程星河一愣:「你不是怕黑吗?」 「再怕,这个地方,我也非去不可。」 说着,江采菱站起来,就要往里扎——一脸的倔强。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咯吱……」 很像是开门的声音,也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移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哑巴兰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哥,程狗,你们后头!」 我回过头,一下就怔住了。 一来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九,龙抬棺周围,环绕着四相石雕,和十二个巨大的弯腰提灯偶人。 现如今,其中一个偶人,竟然缓缓把腰直起来了! 「这是,照棺人……」老头儿的声音忽然大声响了起来:「小兔崽子,躲!」 一阵厉风,对着我的头就下来了,那么巨大的俑人,竟然出手如电! 「卧槽……」程星河环顾四周,吸了口凉气:「剩下的,也活了……」 是啊,那种轴承转动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剩下的是一个俑人,也开始动了起来,同时,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对着我们横扫了过来,那一阵厉风——简直跟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槌一样! 我一把摁住了程星河,好几道厉风,擦着我们头皮下掠过去了,头顶上一凉,哗啦啦就掉下了一层头髮茬子。 「阴沉铁柏……」 那些帮拖住黑影子的先生,匆忙之间抬起头,倏然都愣住了:「世上最硬的东西之一……」 「李先生这下危险了!」 江采菱也觉出来了,她看着单薄,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老黄给背在了背上,轻捷的闪避了过去:「这地方,到底还多少机关?」 照棺人……啊,是厌胜术之中,非常罕见的一种。 把人封在了木头里,生死相随,顾名思义——是给棺材主人照亮冥间路的。 这东西还有一个功能,一旦棺材盖子打开,那它们的机关启动,就会重新把棺材给封上! 程星河听明白,吸了口气:「防泄漏设施?」 小坟地里也有,可像是这么大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这个时候,我脑子里逐渐又出现了一些新的记忆。 这些东西,跟石像生一样——是十二个忠心耿耿的文官武将。 可这个时候,又一条手臂扬了起来,对着我就削。 斩须刀扫过去,金色龙气炸出,「铿」的一声,那条手臂当时就飞出去了老远。 周围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那是阴沉铁柏……只一下就断了?」 我的虎口,其实也在阵阵生疼。 金龙气,还没有完全恢復过来。 可剩下的,还有十一个。 「李先生,小心!」 周围全是那些东西,江采菱也紧张了起来:「李北斗,跑啊!」 这个时候,好几条胳膊,对着龙棺就砸下来了——要把龙棺的盖子,重新封上。 程星河也紧张了起来,而我护住了程星河,就把一个东西举在了头上:「给我退开!」 一见到了这个东西,那十二个照棺人跟断了电一样,瞬间就停在了原地。 这是——安大全动用出来,要阻止我的那个玄黄令。 谁知道,阴差阳错,在这最后的关口,帮了我这一把。 「好!」四周围,全是喝彩的声音:「都说唯独真龙转世才能进这个地方,我一直不信,现如今,眼见为实!」 「李先生,不愧是李先生!」 我之所以能进来,我盯着那个棺材口——全是因为,这曾经,是我自己的坟。 可这个时候,江采菱忽然大声说道:「」小心!: 我们一转脸,这才看到,这人俑是因为玄黄令的缘故停止住了,可其中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之前用斩须刀给伤了,支撑不住,偌大的身体,不由自主,对着我和程星河就砸下来了! 这一下下来,不偏不倚,正能把龙棺给砸中! 我们倒是不怕,可老黄还在这上头,这一下,根本来不及救出老黄! 可下一秒,一个身影,勐然支撑住了那个人俑的身体。 江采菱。 「要进去……」江采菱吃力的说道:「就趁着现在!」 我们觉出来,脚底下一阵颤慄,这十二个俑人一运转,龙棺也有了细微的动静——像是要自己合上! 我没回头:「你挺住——我的人会来帮你的,你下去想做的是什么?我帮你做。」 江采菱一笑:「我是想找一个人,问一件事儿——不过,我必须得亲自问,谁也代替不了我。你下去吧,这个棺材口,我帮你守着。」 这地方,确实必须有人守着,合上,我就出不来了。 刚才就摸过,这地方的材质,是我都不认识的东西,斩须刀都不好搞。 既然如此……我吸了口气,直接就从棺材口跳下去了。 不管以前,下过多大的决心,我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第438页 落在了棺材底部,我心里却是无比的踏实安宁。 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如何,这个决定,也是我自己下的。 接触到了底部,这地方是一种很怪的感觉,像是一片浓如墨水的黑雾,浸入其中,一点光亮都看不到,难怪凤凰毛照不到这里。 我立马顺着木板摸索了起来:「老邸,北派大先生?」 可这个时候,通的一声,头顶又下来了一个人。 程狗。 我顿时生气:「你这个忤逆子,不是告诉你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可程狗一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实话告诉你,我没上过幼儿园。」 说着,跟我一起摸索了起来:「我来找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唿吸凝滞了一下,终于脱口而出:「程狗……」 「你爱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毕竟老子颜值在这里,男女通吃,要是能当饭吃,一辈子挨不了饿。」 我爱你大爷。 「谢谢。」 程星河摸索的声音停了一秒:「你吃撑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说谢谢,就跟叫花子锁门一样——多余。 可除此之外,没法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了。 程星河一乐:「你要真想谢我,上嘴皮碰下嘴皮,没什么意思——把琼星阁给我。」 你胃口比白玉貔貅还大。 刚说到了这里,我摸到了一个东西。 像是干树枝。 而且,四周还有许多木屑。 心像是漏跳了一拍,这东西我记得。 就是这个——把我缠在这里的! 对了,江夫人也说过,景朝国君的尸身,是被什么东西缠裹住的。 真龙骨忽然一阵剧痛。 远一点——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东西碰不得。 我松开了手的一瞬间,程星河的声音兴奋了起来:「哎,找到了一个!可惜太黑了,不知道是老邸还是北派那一位。」 我忽然想起来了:「你摸摸他右手食指——是不是有个鸽子蛋那么大的骨节。」 程星河摸到了:「没有。」 「那就是咱们没见过的北派先生了。」我立马说道:「弄上去。」 我记得,老邸的手有个大骨节子。 甚至邸红眼也遗传了。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程星河「嗨呀」一声,继续往里摸:「那老邸呢?就剩下他了。」 这一瞬,我们听到了头顶一阵「咯吱」的声音,接着就是江采菱远远的喊声:「你们快点,这盖子快撑不住了!」 程星河立刻抬起了头:「来了来了!」 接着又开始四处摸,我也一起找,可一直没找到。 但是这个时候,我摸到了右下角一个位置。 那地板微微一颤。 妈的,这底下,还有一层! 「你先上去。」我对程星河说道:「我马上到。」 程星河立马说道:「不行,要下去一起……」 可我没等他说完,就把他给推开了。 自己打开了那一层,伸出了手:「邸先生,你在里面吗?」 果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心头一振——有那个大骨节! 得咧。 我就要把他拉上来,可这一瞬,那只手忽然用了力气,反手把我给拽下去了。 「七星!」 程星河的声音,倏然离我远去。 「你可算来了。」 老邸的声音,跟老黄他们全不一样——精力充沛,一点都没有损耗。 第2017章 脚下龙袍 下一秒,数不清的东西忽然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 是那些枝条。 老邸的手,扣的像是铁索一样,集中了全部的力气,死死拽住了我,往下一拖。 老邸的能耐,是改局。 而风水方面,人和地,一样是有自己的「风水」,他的手,死死扣住了脉门,我就觉出来——他似乎要改了我身上气息流动的方向,也就是,控制住我的金龙气。 不愧是天阶,这一下,右手使不上力气了。 不光如此及,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再一次袭上了心头。 这些枝条一样东西,曾经把我死死束缚在了这里,把我禁锢的根本没有一丝余地。 脚触地,就听见老邸缓缓说道:「你害怕,是不是?」 不光是害怕,这种恐惧,简直让人窒息。 每个人都会怕,恐惧是人的本能,告诉人远离危险。 「邸老爷子,」我吸了口气,让声音沉下来:「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你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噼?」 我为了你,命都没顾——可一开始,这就是你下的套。 老邸冷笑:「为了救人?说得好听——真龙转世,仁义无双,可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我自然清楚:「你恨我,是为了妒妇津的事情。」 他女儿,因为他当年做过恶事,得到了报应,是个傻子。 傻子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鱼怪,也同时爱上了那个男人。 男人跟鱼怪两心相悦,傻女儿为了让男人活下去,让出了身体给鱼怪,想跟鱼怪,合二为一,这样,自己也就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这件事儿,跟夺舍没区别,可这是傻女儿自己的选择。 第439页 果然,老邸把这件事儿,怪到了我头上来了。 「是你害死了我女儿……」老邸吸了口气:「我儿子,也是你害的。」 「我不让人看住你儿子,你儿子早把我杀了,」我答道:「我不是佛祖,做不到捨身餵鹰。」 邸红眼,是江辰手底下,最忠心的人之一,几次要杀我——好给江辰扫除障碍。 老邸冷笑:「嘴在你脸上,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你想把我扣在这里?」黑暗之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本能的对着他说话的方向看过去:「请你帮忙的那位,怎么还不出来?」 老邸抓住我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我跟你,是私人恩怨……」 「要是没人在背后帮你,」我缓缓答道:「为什么老黄他们的行气都没了,你的还有?」 老邸想狡辩,大概是想说自己谨慎之类的,可我也没听他废话:「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害怕那些藤蔓?」 老邸沉默了,可他一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 周围那些藤蔓,跟活了一样,争先恐后,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 我是对这里有恐惧。 可所谓的勇气,就是明知道危险,也敢去克服——我信得过我自己。 这一瞬间,我把全部的气息引出,顺着太岁牙就炸了出来。 老邸本来在冷笑,可他握紧我的手,勐然被撞开,身体「乓」的一下,不由自主就被掀翻,应该是勉强在空中转身,才没撞上棺材板,落在了地上——落也没落稳,就是一个踉跄。 可这一瞬,我已经一脚踢开那些藤蔓,翻身斩须刀横扫,金龙气闪耀,把那一大片藤蔓,全部斩断。 斩须刀锋锐的气息,清越的撞在了棺材板上,嗡的一声震响。 这感觉,凌厉,所向披靡,痛快极了! 以为恐惧就能拦得住我,那就错了。 老邸一下愣住了,气息也不稳了,应该是在盯着自己的手:「不可能……」 他应该是抓住了我的手,封住了我的行气。 可他忘了一件事儿——他这手法,是能封住活人的气息。 而我刚才用的气息,是借真龙骨和九尾狐尾巴上的! 老邸大口唿吸了起来,可还是释然笑了:「没用,这也没用——你出不去了。」 老黄之前之所以让我们走,就这一个理由——不是他不想活,是这地方,有个陷阱等着我。 他不愿意作鱼饵。 那又怎么样——我是要鱼饵,可未必非要去吞这个钩! 「老邸,谁让你这么干的?说出来,我带你出去。」 老邸冷笑,我听到了他抬手的声音。 果然,跟着他的手,又有许多东西在黑暗之中,远远不断的围绕了过来,争先恐后,如饥似渴。 其中一根缠到了左手腕上,就觉出左手腕一阵刺痛。 接着,身体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倏然就流泻出了许多真龙气! 真龙气被那些藤蔓吸收掉,藤蔓立刻变得丰盈饱满,力量更大了! 难怪被用在这里,那些东西,能吃真龙气。 一瞬间,真龙气炸起,那一团枝条哪怕爱吃,也承受不了那个强度,轰然炸开。 老邸哈哈大笑了起来:「没用的,你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这东西,上次怎么困住你,这次还会怎么困住你!」 我抬起头对老邸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 老邸没吭声。 像是没明白我这话的意思——我不是来救他们的吗? 但老邸毕竟是个天阶,立刻就想明白了:「你……」 是啊,我要是不下来,那就不会知道,我要追寻的,到底是什么了。 只有跳下陷阱,才能见到,那个猎人。 老邸的声音也有了意外:「你这是在赌——你就不怕死?」 在那些枝干被我全部打退之后,我觉出,脚底下踩到了个什么东西。 脆,硬,薄。 可只这一触碰,我就觉出来了。 这是黄门监说过的——那个真正的,金丝银线绣出来的龙袍。 景朝国君,曾经贴身穿的东西,现如今,残存破败,到了脚下。 「我不怕,我赌得起。」 现在,我不光是商店街李北斗,我还是景朝国君。 那些债,我要亲手讨回来! 又一波藤蔓追上来,我反手噼开,可这一瞬,我听出来,一部分藤蔓没有跟之前一样,撞在了棺材板上。 而是撞在了棺材板前面一个位置。 我看向了那个位置:「你可算是来了。」 那个位置上,有人嘆了口气,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第2018章 重启机关 「你安安分分的躺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一样和缓高贵:「可你每次都把事情弄的这么麻烦。」 「你们为了要弄死我,这么花样百出,还是没成功,我也觉得怪可惜的,不,应该说,你们怪无能的。」 那个身影一冻。 我接着问道:「怎么称唿?江辰,还是玄英将君,或者——那条想当真龙,却当不成的黑龙?」 果然,当时在江家的大宅,他没死成。 第440页 因为跟有天罚的灵魁绑定了结灵术,死不了,也因为,他在对付我这件事情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身后那位, 他缓缓说道:「你之前运气好,这一次未必。」 我一乐,运气?要是靠着运气,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就你一个?」 我接着说道:「你还不大够格。」 其实我并不意外。 这个局,一开始,是谢长生设的。 可后来谢长生在琼星阁被天曹官的人带走,能继续这个计划的,就只有江辰了。 我从兜里把敕神印拿出来:「你们对付我,就是为了这个玩意儿?」 这一瞬间,那个小小的敕神印,倏然冒出了一团金光,把这地方,全部照亮。 本来这地方,是有浓雾一样的黑影,但是那些东西,畏惧敕神印,争先恐后的退散开了。 棺材内部,全是金漆宝石,雕琢出的栩栩如生的壁画。 这应该是扛着棺材的九条龙之内,从外头看,像是一个巨大的台子,原来里面是空的。 那些壁画流光溢彩,内容也依然是对景朝国君的歌功颂德。 但是这地方,四面到底,勾勒出了一个很强大的阵法——数不清的线,融会贯通,以极其恢弘的方式,呈现出了一个「天梯」阵。 这是封神升仙的时候,送神君归位用的。 不过,那些线被动过手脚。 完全逆反了过来——向上的天梯,成了向下的镇网。 四相局被改,就是这个原因,要躺在里面的那位,永世不得超生。 而我面前这个——跟以前的江辰,确实也不大一样了。 之前的江辰,确实高贵深沉,不过他也仅仅是个活人,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印堂上,出现了一抹金光。 这是「神印」,只有吃香火的,才会有这种印堂。 那种丰神俊逸——赫然,只有庙堂里的神君,才会有这个模样。难怪,之前听说他「归位」了。 可他眼里,有了神灵本不会有的执念。 为着那个敕神印。 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多要紧? 江辰往前一步,就想把敕神印给夺过去。 那一出手,「唿」的一声,厉如疾风,果然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可我手腕子一翻,直接把敕神印攥住,金龙气炸起,江辰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老邸似乎十分紧张,立刻说道:「神君,当心,有这种气,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不如……」 他做了一个手势,像是要速战速决。 江辰眼神一沉,我则一笑:「你催他,也没用——他作为一个手下败将,现如今,怕我。」 江辰也有资格被称为「神君」? 我握住了那个敕神印,缓缓说道:「我这一趟,也不是来玩儿的,有些事情,现在就想弄清楚——咱们几百年的恩怨,也到了了断的时候了。」 「几百年……」江辰盯着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谋害景朝国君的真相。」我答道:「咱们今天,一笔一笔,全理清楚。」 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在景朝的时候,就有人不想让景朝国君出生。 可景朝国君得到了凌尘仙长的保护,还是活下来了。 杀我不容易,玄英将君和谢长生,就想找到那个原本属于我的敕神印。 所以,他们就随侍在了国君身边。 后来国君找到了琼星阁,得到了敕神印,玄英将君知道之后,就利用定国公煽动了金郡王和国君的矛盾,应该还利用四相局,败坏了国君的名声,双管齐下,搞得国君人心离散,成了传说之中的暴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国君没了人心,那动手就容易了,他挑动金郡王的部属,发动叛乱,在四相局成型的时候,改了四相局,杀了国君,就想拿到国君身上的敕神印。 可没想到,最后才发现,敕神印却并没有在国君身上。 但是四相局已经生效,真龙穴封闭,他们也没法再进来,不过国君既然被封住,敕神印没人能找到,应该也就此没了威胁——他们终于放了心。 而他们全身而退,把这烂摊子,推到了厌胜门和天师府头上。 可意外,就意外在二十多年前。 改局的夏季常,本来入了摆渡门,是既得利益者,可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他竟然留下了一个关于真龙穴的「钥匙」。 这个钥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把真龙穴重新打开!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为了消灭一切重启真龙穴的可能,利用了司马长老,以火鼠裘,诱惑赫连长老把那个「钥匙」给偷出来。 结果谁知道,赫连撞上了尉迟和公孙统,争斗之间,遗失了那个东西——反而让被江家赶出家门,去摆渡门求生路的江瘸子给找到了! 江瘸子作为预言之中,会败坏江家,不该出生的人,不负众望,为了报復,来到了真龙穴——破局! 我出生了,玄英将君得知,也尾随着出生了。 我盯着他:「你们要这个东西——是因为怕这个东西?」 江辰深潭似得眼睛,死死盯着敕神印。 我看出来了:「看来这东西意义很重大——是不是得到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对我,取而代之了?」 第441页 江辰盯着我:「你又想要什么?」 「我要一个真相,我想知道,叫司马去偷夏季常钥匙的,到底是谁,」我抬头看向了头顶:「还要那么多年前的冤案,翻案昭雪。」 程星河他们四大家族的公道,厌胜门的公道——我自己的公道。 江辰环顾四周,忽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地方设局?」 「我自然知道。」我答道:「你想利用这个地方,把我重新镇压起来。」 他们为了消灭我,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可到了最后,一事无成。 唯一的方法,就是利用四相局了。 江辰眉头一皱:「你知道?那你还为了那几个天阶下来?」 没错,我是害怕这里,可我知道,消除恐惧的方法,就是去面对它。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缓缓说道:「我自己盖的地方,有什么可怕?」 而这个时候,整个龙棺勐然一颤。 像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哦,那些天师府的和龙虎山的来了。 对他们来说,现在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能抓住了江辰,这些事情的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 江辰看向了老邸,老邸低下头,一只手就要拍向一个位置,可我早看出来了,斩须刀对着那个方向一扫,老邸的身体直接翻转,重重的撞在了棺材壁面上, 哦,原来机关就在那个地方。 那地方,是个螺旋纹——能再一次启动四相局? 只这一下,老邸受伤很重,落在地上没动静了,而外面,龙棺又是一声巨响——应该是外头的人,急着要从这里进来,而我的人,正阻挡在了外面。 没多少时间了——对我和江辰来说都一样。 只要他暴露在龙虎山和吃香火的面前,他的阴谋诡计,就全真相大白了。 江辰盯着那个位置,忽然就扑过来了。 第2019章 再见故人 让你按住这地方才是有了鬼,斩须刀对着江辰扫了下来,江辰身上仙灵气一起,可被斩须刀削下大半,而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敕神印上。 有艷羡,有渴求,还有不甘。 这东西,就是你们害我的原因? 江辰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显然也认定时间不多了,一只手奔着敕神印还想抓,斩须贴着他手腕一扫,他整个人退出了三步之外。 「你归位,也打不过我。」我吸了口气:「咱们的事情,越快解决,就对咱们双方越好。」 江辰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外头,忽然一笑。 外头——难不成,他的帮手,不止老邸一个? 我手腕一旋,翻过斩须刀追过去,江辰是畏惧斩须刀,可他的速度,比之前快的多,很快避开了斩须刀的锋芒——他在耗时间? 我耗不起,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多呆一秒钟,被重新关到真龙穴里的危险,就大一分。 此地不宜久留,我奔着江辰一扑,就想抓住了他,到外头去澄清真相,奔着上头一逼,江辰后退,手一抬,数不清的破风声,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这个味道——极其噁心,不知道是不是跟龙虱子有关。 我只好躲过去,只听「啪啪啪」一阵细响,那些东西全落在了棺材壁板上。 而上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七星!你没事吧?」 程狗。 「别下来!」 头顶上的声音一顿,程狗立刻说道:「你在底下鬼迷日眼了?怎么还不上来?真想着重温旧梦?那帮龙虎山的已经冲进来了,上头顶不住了!」 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龙棺的材质很特殊,能阻隔气息,上头真要是顶不住,一旦龙棺合拢,我就出不去了。 江辰肯定也不想跟我在这里陪绑,我奔着他削过去——他已经出来了,打残了,带出去。 江辰虽然惧怕斩须刀锋芒,但身体极为轻盈,而且,他显然对这个地方的构造,十分熟悉,每一次,都躲的恰到好处。 保不齐,他当初亲自监管了这个地方。 我一寻思,奔着江辰重新逼过去了,江辰看出我肋下一个空门,似乎等了很长时间,满身的仙灵气一炸,以极快的速度,对着那个螺旋纹就过去了。 可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那个空门,是我故意露出来的。 就在江辰掠过去的一瞬间,斩须刀勐然迴旋,奔着他后颈就下来了。 江辰身形极快,以人类几乎达不到的角度迴转,想避开这一下——要是别人,这一下他一定能避过去。 可我,不是别人。 一膝盖勐然上去,真龙气宣洩而出,他翩然如仙的身体,顿时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呈现了一个极为痛苦的姿势,我一秒钟也没浪费,抓住了他后颈,往上一冲,越到了上头那一层。 难怪这个龙棺这么巨大,显然,是遵守国君的礼制,内外七层。 我所在的,还不是最底下。 江采菱拼尽全力挤出来的棺材缝隙,从上头漏出了一片光,我留意到,这楼板一样的棺材板,都是陈旧的磨损。 像是有人,拼尽全力,打破这里一层一层的阻碍,想爬上去! 我瞬间就想起来,无极尸他们,听到的怪声音…… 那个感觉,有多绝望,有多窒息? 第442页 江辰自然不可能乖乖跟我走,趁着我往上一攀爬,身体发力,就想把我给反拽下去,我回头就给他脑袋来了一拳,可触手极为坚硬。 他也滋生出了,黑色的龙鳞。 虎口微痛,硬度几乎快赶上我了。 「江仲离呢?」我忽然还想起来了:「那个老东西,在哪里躲着帮你呢?把他叫出来。」 桩桩件件,跟江仲离全有关系,还有江瘸子——说起来,上次在摆渡门,江瘸子藏头露尾,说要跟我在真龙穴见,那个死瘸子现在又在哪里躲着看戏呢? 江辰冷笑了一声:「我要是你,就管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我忽然觉出,脚底下有东西。 是那种黑影子一样的东西——一看敕神印的金光离着它们远去,它们立刻从底下,黑水似得冒出来,要缠住了我的脚! 这些,又是什么玩意儿? 敕神印的金光往下一照,那些黑色的东西,全部退下,一个人影从上头跳了下来:「七星,你抓住这个王八蛋了?」 「不是让你别下来吗?你他娘听不懂人话?」 程星河对着我脑袋就来了一下:「你跟你弟弟,这狗咬吕洞宾的劲儿,倒是一模一样。」 「谁是我(他)弟弟?」 这一瞬,我倒是跟江辰,异口同声。 「赶紧着吧。」程星河抬头往上上面:「龙虎山的跟咱们的人,都搅成了一锅粥了,赶紧出去,把这个玩意儿的罪证公开,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老邸!老邸也一起走啊!」 「底下呢。」我吸了口气:「没法救他了。」 程星河却皱起了眉头:「在下头?」 「怎么?」 「那……」程星河指着我身后,声音一紧:「你后头的那个人影,是谁?」 我心里悚然一动——我后头,还有人? 而这个时候,头顶上依稀传来了老亓的声音:「江采菱让我告诉你——刚才有个人下去了,让你千万小心,那个速度,太快了,她,没看看清楚!」 江辰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奇异的微笑来。 我明白他刚才等的是谁了。 下一秒,我立刻抓住了程星河往上一推:「上去!」 几乎与此同时,我身后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强大的力量,奔着我们就横扫了过来! 我立刻用江辰的身体挡住自己,可那道阴气来的又快又狠,一绺头髮直接落了下来。 程星河没顾得上细想,翻身就上了上一层:「这个人是……」 敕神印的金光亮起,逼退了那些黑影,看清楚了来人,我心里一沉。 程星河也看见了,高兴了起来:「这不是酱菜瓶吗?她什么时候来的?太好了,咱们又有帮手了!」 说着就问:「哎,你这一阵,到底上哪儿去了?」 是啊,是江采萍,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美如谪仙。 只是,她的衣衫,长发,全变了。 表情,也变了。 她冷冷的盯着我,抬起了手——一片阴气凝结,宛如一道一道利刃,对着我就划了下来。 她——不认识我了! 我倏然就想起来了。 前一阵子,一直有一个长发女人在后面尾随着我,我却一直没看清楚是谁。 原来——是她? 江辰微微一笑:「旧人重逢,你应该高兴。」 在玄武局,我们一直以为她为了保护我们,被屠神使者给…… 程星河把脑袋从上面一层,蝙蝠似得倒挂了下来,看清楚,也愣住了:「不是,江采萍,你怎么了?」 她手上的阴气,跟之前不一样了。 比她自己的,强大许多——她好像,能随意使用,真龙穴里的灵气! 这一下,那一道灵气铺天盖地的对着我和江辰炸了开来! 我立马再次把江辰挡在了面前,这一息之间,那道身影,以鬼魅才有的速度,勐然贴近,对着我的手就削了下来。 我立刻翻身躲开,可江辰抓住了这个机会,手头上黑气一震,我手上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他已经飘然到了安全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要真相——还是要你这个妾?」 敕神印的金光下,江采萍本来妩媚动人的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 「江采萍,你疯了?」程星河立马喊道:「你他娘清醒点!」 第2020章 清算旧帐 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喊一两声,就能清醒的情况——江辰,怕是在谢长生的帮助下,取下了她某一道魂魄,填充进了其他的东西。 难怪千眼玄武说,我们还要再次见面的机会,江辰早预备在这里了! 江辰活动了一下手腕,江采萍就挡在了他面前,对我严阵以待。 我心里一堵,似乎,她为了江辰,能牺牲自己。 江辰缓缓说道:「你这个人,一向心慈手软,哪怕对外头的人,也狠不下心,对自己的妾,又怎么样?」 说着,他看向了江采萍,点了点头。 江采萍抬起手,这一瞬间,底下那些黑色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她要把那些黑色的东西召唤出来,把我拉下去! 一瞬间,那些东西跟潮水一样,对着我就蔓延过来了! 我只好跳起来,躲避那些东西,可江采萍不依不饶,对着我就扑。 第443页 她没了神志,拦是拦不住。 要阻挡她,除非…… 可我脑海里,顿时就想起来了上次跟她分别时那一面。 她对着我就喊:「相公——好好活下去,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妾……」 我下不去手。 江辰也没闲着,手一抖,趁着我被江采萍牵制住,一道银光,奔着我脚踝就下来了。 他要把我拉下去。 一脚把那道银光踢开,江辰四下一看,拍了拍手。 下一秒,「唰」的一声,数不清的藤蔓,也缠绕了上来,跟黑影子一起,就想把我给带下去! 剷除了这些东西,对我不难。 可江采萍挡在我前面,一点喘息余地都不给我留! 程星河着急,一凤凰毛从上头探了下来,对着那些藤蔓就打。 可没想到,那些藤蔓反而对着凤凰毛缠上去,好险没把他给拉下去。 他脾气上来,一抬手,一道火光顺着凤凰毛就燎了下去,瞬间把那些东西烧焦坠下,不由高兴了起来:「哟嘿,管用!」 他还想一鼓作气,帮我把那些东西给打掉呢,「咯吱……」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 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移动了起来。 同时,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的一片惊唿声。 出什么事儿了? 江辰也听见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一边抵挡江采萍,一边喊:「程狗,出去看看!」 程星河往上一看,犹豫了一下,让我小心,噔噔噔往上一跑,不长时间就下来了,声音立刻急促了起来:「七星,不好了,外头动静不对——之前倒下的四相局石像,动了,像是——要归位!」 跟我猜的一样。 对方的真正意图,就是在千方百计都杀不了我之后,重新把我封在里面。 一旦那四相石像也立起来,四相局就可以说被重新修復,我就更不可能出去了。 得赶紧抓住江辰,把他给弄到了外头去。 「而且。」程星河吸了口气:「江采菱那也快坚持不住了。」 说着,身子一坠,就要下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来帮你!」 「你回去!」 他不听。 凤凰毛的火勐然炸起,一下将四周围的藤蔓黑雾全部打退,江辰盯着程星河,微微抬起了手。 我心里一沉,坏了! 江辰现在的仙灵气,炸在了程星河身上,他活不了! 「你他妈快上去!」 他还是不听,一双灼灼的二郎眼对上了江辰的眼睛:「我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个江真龙了——咱们看看,黑龙厉害,还是凤凰毛皮实!」 下一秒,凤凰毛上星火四溅,对着江辰就抽了过去。 江辰一身仙灵气,跟屏障一样护住他的身体——他甚至看都不肯多看程星河一眼,完全把程星河当成了一个不入流的杂鱼,只盯着我。 谁知道,这一瞬间,程星河下了力气,凤凰毛竟然穿透了仙灵气,落在了江辰身上! 「啪」的一声脆响,黑色的龙鳞勐然炸开,哗啦啦落了一地! 我一下愣住了,江辰就更别提了——他眼神一暗,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鳞片,能让程星河打碎。 程星河盯着那些龙鳞,兴奋了起来:「活该!就你这路数的,还想跟七星争——泥鳅沾点水,还他娘以为自己是海鲜了!」 程狗其实,也一直在进步,从来没停下。 江辰眼睛一沉,我反应过来,立马奔着程星河那扑:「程狗,跑跑跑!」 可身上一重——江采萍调集了真龙穴的阴灵气,一下卡住了我。 坏了,那个情况,差一步也不行! 江辰一抬手,那道锋锐的银光,对着程星河的脖子就过去了! 「程狗!」 程星河也想躲,可身子才一偏,刚才那些被他打散了的藤蔓黑影,趁机就围了上来报仇,牢牢把他缠在了地上! 江辰看程星河的眼神,俨然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可就在这最后一瞬,一道黑气拔地而起,挡在了程狗面前。 那一道黑气,薄而冷硬,坚不可摧! 一个人影,蹲在了程狗身后。 老头儿! 江辰盯着老头儿,眼里瞬间有一抹不可思议:「你是——青龙穴马家人。」 不光是马家人,当初,还是黑先生里,风水行排名第一,和厌胜门真正的门主。 毫无疑问,他比十二天阶的本领大得多。 由不得不惊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头儿展现出自己的真本事! 老头儿站起身来,咧嘴一笑:「这地方热闹,我过来看看——捎带脚,落实一件事儿。」 没的说——落实的,就是四相局改局,推到了厌胜门这件事儿! 我立刻用斩须刀挡住江采萍,大声说道:「老头儿,没找错——就是他。」 冤有头,债有主,到了要清算的时候了。 老头儿嘿嘿一笑,看向了江采萍:「哟,这不是咱们厌胜的人吗?也让他给祸害了?」 话音未落,老头儿一摆手,江采萍的挡在我面前的身体,倏然就是一个踉跄,不由自主跌在了老头儿面前。 厌胜的法子,对付厌胜的鬼,不愧是门主。 程星河都看直了眼:「好傢伙,老头儿,你要是早点出手,我们得少受多少罪?」 第444页 「年轻人,吃苦是福。」没等江采萍挣扎起来,老头儿一只手,就按在了江采萍的头上,沉沉说道:「后头的,不用管——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 我该做的,就是把江辰带出去,把他的罪状,公布于众。 可江辰看着我,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心里一沉,那个笑容,不大对劲儿! 第2021章 无主之祭 程狗回头看向了头顶:「老头儿,可上面……」 老头儿抬头盯着那个裂缝,那裂缝已经不稳当了,在微微发颤,显然,机关转动,江采菱支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上头隐隐还有哑巴兰的声音:「江采菱,你没事吧?换我来!」 可很快,上头就是一阵炸响,显然为了挡住龙虎山和天师府的人,哑巴兰他们也自顾不暇。 「就凭你?一边去。」江采菱暴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管好你自己!」 「我是想管好我自己,可我也得管好我哥!」哑巴兰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地方关了,我哥他们就出不来了!」 我转脸对着江辰就冲过去了。 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可惜他身上的气是仙灵气,没法用同气连枝给吸过来,不然就好办了——我身上之前也是有仙灵气的,不过那是水天王自己给我的,同气连枝,只能用在人的行气上。 跟刚才一样,把他打个毫无还手之力,拖上去。 一斩须刀下去,江辰竟然没躲。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他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但下一秒,就觉出来,斩须刀的摧枯拉朽之势,忽然跟被什么咬住了,凝滞了下来。 程星河看出来了:「七星,你跟你弟弟是不是手下留情了?下手啊!」 我留他大爷。 江辰微微一笑,我忽然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 一开始,确实是仙灵气,可现在的仙灵气,勐然暴涨,他周身,笼罩出来一层乌光! 就是这个乌光,把斩须刀上的金龙气给阻隔住了,甚至——吞噬下去了! 我一愣,第一次看见,有能阻隔金龙气的! 「哟,」老头儿来了一句:「这是噬灵气,伤敌一千,自损五百,人家铁了心,不让你出去了。」 所谓的噬灵气,也是一种行气,但是这种行气极为稀罕,因为一般人也不会练这玩意儿——是以自己的行气为代价,吞噬了其他人的行气,可以说损人不利己。 时间长了,会把自己活活耗死。 他既然是个黑龙,八成,是他在龙母山学到的新本事。 江辰趁着这个机会,一抬手,底下那些东西,全卷了上来,对着我就拖——这些东西,以前是专门对付景朝国君的,跟沼泽一样,极其难以挣脱。 他是在耗时间。 「要是出不去……」程星河在一边看着头顶,又看着我,干着急:「把这个棺材给它噼开!」 老头儿缓缓说道:「你懂个屁——这料子,叫黄泉碧落木,天河边几千年的材质,比断龙石还硬,是厌胜用独门法子雕琢出来的,上了十五层阴阳相隔浆加固,什么东西被包进去,那就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噼开,你拿雷也噼不开。」 说着颇为自得:「这就是我们厌胜的手艺。」 那股子乌光涌上来,我一斩须刀削破,但那乌光越来越重,金龙气炸出,总跟打在棉花上一样。 我一边突破一边寻思,还是老头儿见多识广,我说怎么这东西从外面看里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你别得意了,」程星河急了:「那怎么弄,咱们就被包在里面当饺子馅儿?」 江辰等的,似乎就是棺材盖子合拢。 奇怪,他不怕也一起被埋在这里? 还是——我心里悚然一动,他是想开了,非得跟我同归于尽? 「你看你急的,跟屁股毛让人燎了似得,记住,小孩儿骑洋车——稳住了把。」老头儿的另一只手,顺着棺材内壁摸了摸,随意的像是捡了个菸头似得,从黑暗角落里,抓出来了一个东西,反手对着上头就扔了过去。 老头儿的动作虽然慢慢悠悠,可这个力道极大,「唿」的一声,那个东西划出了锋锐的破风声,死死楔入到了什么地方,这一瞬,上头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立刻就停下来了。 上头的江采菱也觉出来了,先是一愣,声音才惊喜的响了起来:「棺材盖子——被卡住了!」 程星河一愣:「不是,你随手找个东西,就能卡住棺材板子?老头儿,你神了?」 老头儿摆了摆手:「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那是什么玩意儿?」 「厌胜专门用来雕黄泉碧落木的,」老头儿慢悠悠的答道:「天龙爪。是我们厌胜的独门工具,可惜,四相局之后,失传了挺长时间的,我就疑心这地方有,一摸,还真摸到了。」 「随手一摸就能摸到,」程星河不明觉厉:「你是真神!」 不可能是随手一摸就能摸到的。 棺材板子既然出现了破损,就说明这里头肯定有能破棺材板子的东西。 老头儿下来,恐怕就是专门来找这玩意儿的! 「不过呢,哪怕是天龙爪,个头的限制,也只能对这种木料细细雕琢,整个噼开,那也不现实,」老头儿咳嗽了一声:「你可得快点——卡也卡不住多长时间。」 第445页 老头儿好不容易给我争取了时间,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浪费了。 江辰盯着头顶,狭窄却稳固的缝隙,眼里显然有几分不甘,我心里则飞快的盘算了起来——他对金龙气用出了这种自杀式的抵挡方法,肯定扛不住多长时间。 他为什么而耗,又要耗到什么时候? 不能陪着他耗——可这个噬灵气又不好办,唯一速战速决的法子,就是比这个噬灵气更强大。 我吸了口气,把全部的力量凝聚了起来。 老头儿盯着,也来了兴趣:「哦,传说之中的,二十八星宿调息法,不错,不错。」 不光是二十八星宿调息。 还有池老怪物和皇甫球教给的法子。 诸星现齐,凝结汇聚,众水合流,万宗归一。 融会贯通——用我自己的法子! 一瞬间,金色龙气炸裂一样,对着嗜灵气耀起,透过了那层迷濛的乌光,打在了江辰的脸上。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这一片光,接着,眼看着那一片乌光,被全部摧毁,犹如打破了一层玻璃,金龙气奔着他就过去了。 事情成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龙棺「咣」的一声,勐然就颤动了一下,江辰反应极快,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一躲,堪堪避开锋芒,手一抬,数不清的黑影和藤蔓,潮水一样覆盖上来,他的身影,悄然隐没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程星河也没站稳,好险没踉跄一跤,回过神来一愣:「刚才那怎么回事?」 「这还用说?」老头儿咳嗽了一声:「龙虎山的那几位,也想进来凑凑热闹。」 他们想把我给弄出来,彻底解决我破坏四相局这个危机。 这下倒是给江辰帮了大忙,这王八蛋跑哪儿去了? 我转手敕神印一举,那些黑东西全部退开,就看见江辰的身影,消失在了更下面一层。 他肯定是想去启动那个螺旋纹机关! 我咬了咬牙,这是最后一步了,要公道,就必须把他给抓出来,我往下一沉:「我很快就回来!」 程星河却忽然说道:「七星,你小心点……我看着,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人影!」 人影……这就说明,江辰还有其他帮手? 江仲离? 能一下把他们两个全抓住,事情就能有个圆满的结果了。 我立刻奔着下一层沖了过去。 这一下去,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香烛的味道,还有一股子奇怪的腊味儿。 金光一起,我就看见,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阵。 这是个祭坛。 棺材内部,为什么会有祭坛? 周围一圈朱红符咒,从上到下,融汇到了阵最中心,中心是个瞳仁模样的图形,一圈包着一圈,却空无一物。 无主祭祀? 这种阵,一般是唤醒某种东西的。 第2022章 復生之阵 之前还没见到这一层,是江仲离摆的? 我下来环顾了一圈:「江仲离?」 没人回应。 江辰也不见了。 这已经是第六层的棺椁——下面就到底了。 抬起头,离着棺材口,已经越来越远,隔着重重的破口,天龙爪撑住的裂缝透出的光,也只剩下了依稀。 当初,景朝国君被埋葬在最底下这层,是靠着一片天龙爪,一点一点挣扎上去的? 那种绝望和窒息,再一次跟洪水一样蔓延了过来。 难怪——潜意识也要发誓,永远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我声音一提:「你该出来见我了——几百年了。」 可还是没有回应。 一种强烈的直觉袭来,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抓不到他们,这一次就白来了。 老头儿的冤枉,四大家族的诅咒,景朝上下的人命,都得有个交代。 「唰」的一声响,一个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立马奔着那个位置过去了,可这一瞬,一个人影从上头下来,一把拉住了我。 回头一看,杜蘅芷。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杜蘅芷看向了这个阵:「今天你的星相晦暗不稳,暗弱陷围,有大劫。」 晦暗不稳,暗弱陷围——这不就是自己受难,还要波及身边人的星相吗? 「知道是大劫,你还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定要来。」杜蘅芷的眼睛在敕神印的微光里,也一样灿若星辰:「咱们的星轨是重合的——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而她看向了面前那个阵:「这里头的人,摆明是要引你下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你认识这个东西吧?」 我吸了口气:「自然认识。」 如果江辰没有帮手,他应该是去动那个螺旋纹了——那东西应该能重启四相局。 可他既然有帮手,这就说明,他在第三层跟我缠斗的时候,他的帮手就可以帮他触动机关,也就是四相石像,突然復原的原因。 不过他们没想到,哪怕是这样,头顶上的棺材盖子,依然被老头儿给卡住了。 他们无计可施,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个法子了。 利用底下压着的某种东西,来彻底把我留下。 这是復生之阵,一旦生效,唤醒的,是那个踩在了国君脚下的黑影,祟。 第446页 头顶上那些黑影,也许只是祟的残秽,只是残秽,就得要九幽魄和数不清的高阶来阻挡,真正的祟有多大的能力,可见一斑。 四相局被修建起来,跟那个祟,恐怕也脱不开关系。 一旦被放出来…… 「他们蓄谋已久,就是要逼着你就范。」杜蘅芷盯着那一片祭坛:「千万别让他们得逞。」 我忽然觉得,杜蘅芷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觉察出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要是以前,你会劝我——赶紧离开这种是非地。」 「你想做的,我就陪你做,」杜蘅芷十分自然的答道:「我不管,有没有道理。」 她跟以前那种一板一眼的天师府高阶风范,也不一样了。 可这个时候,外面咣的一声巨响,整个龙棺再一次震颤了一下,杜蘅芷一个踉跄,我立刻扶住了她,她连忙说道:「你要找人,得快点——龙虎山的实在太厉害了,不光龙虎山的,据说三清老人,在彻底封住九尾狐之后,也会赶过来,到时候,会越来越难。」 我一寻思,他们不是要搞什么祭坛吗?也好说,我先把这个祭坛给掀了。 斩须刀出鞘,对着那一片符咒就横扫了过去,可意料之外,那片符咒似乎深深的渗透到了木料之中,起不到大作用。 不过木料的味道,勐然浓郁了起来,真龙骨跟着就是一痛。 是关于这些木料的记忆。 「国君,东西送来了。」 是碧落黄泉木。 玄英将君跪在身前,可是,满身是伤。 「谁把你伤成这样?」 「北戎那边的人横生枝节,说咱们抢了圣物,臣下跟他们动了手——他们人多,吃了些亏。」 「多少?」 「几千兵马。」 玄英将君只带了几百民夫。 他的风险和骁勇,不言而喻。 「玄英将君辛苦,这一次,多加封赏。」 「给国君效命,不敢言苦。」 这东西,是我亲自让他拿来的。 结果,亲手把我封在了里面。 整个四相局,全是这样。 「我想起来了。」我对着一个角落开了口:「玄英将君——时隔这么久,你还是恨我抢了你的位置。」 江辰的脸,终于从那个角落里浮现了出来。 他冷笑:「哦,你想起来了。」 我是想起来了,在这个地方时间越长,真龙骨里的记忆,就越跟潮水一样,翻涌而出。 他那个时候,确实是兵强马壮的世家子弟——如果没有我,做国君的,一定是他。 可我一出现,本来要投奔他的,全沖我而来,本来响应他的百姓,全把门给我敞开。 好像一大一小两个磁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属于自己的铁屑,越过他,都被我给吸走。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不得不为我所用。 我想起来他杀我那一天了。 「国君,危急——那些军士反叛!」玄英将君风尘僕僕,身上的甲冑都出现了缺口:「臣下带国君冲出去!」 国君回头看着他:「反叛?」 外面一片刀兵之声。 四处是火。 「臣下带着国君——从侧门突出!」 他抬手扶住国君,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大喊:「国君,万勿轻信……」 下一瞬,一柄寒芒,刺穿了黄袍。 锥心的疼。 「你就那么想取代我?」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次,代替你去水神庙上香,」他答道:「我听见,有一个很细微的声音,说真龙转世到了,我是高兴的。」 没错,庙里的声音,很多是神谕。 「可是后来,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说认错了,像是像,他不是。」 江辰抬起头看着我:「那一次,就下定了决心,没有你,这个位置,本应是我。」 「后来,你还遇到了谢长生?」 江辰眼神一凝。 「没猜错的话——是谢长生找到你,让你从我身边,取一个叫敕神印的东西,只要找到了那个东西的踪迹,他愿意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一早就认定,要是没有我,这一切,还是他的。 有了这个机会,就更别提了,他到了我身边,要抢。 也许几生几世,我们的关系,都註定是要你争我抢。 但我还是没想起来,我跟谢长生,是怎么决裂的。 「这个敕神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改局的除了你们,还有谁?」 「你想知道真相,那也可以,」他缓缓的说道:「你过来,我跟你细说。」 他缓缓,到了祭坛中间的位置。 要引我走过去。 杜蘅芷拉了我一下,意思是不要上当。 我当然也明白,可不过去,抓不住他。 而这个时候,杜蘅芷忽然抬起头来:「这边——好像又有什么动静。」 我一转脸,只听「哄」的一声,左侧的棺壁被勐然撞击,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老头儿才刚说过,这个木料,雷都打不开! 就从那个裂缝里也看出来了,外头,有极为强大的仙灵气。 又一个人影从上头蹿了下来:「不好了,七星,龙虎山的像是商量好了,为了抓住你——不惜拼尽全力,要把龙棺给打破!」 第447页 江辰看着那些裂痕,瞬间也露出几分焦急——龙棺破开,我被抓走,他就没法利用这地方封我了! 可外面的巨大动静,没有以我和江辰的意志为转移。 「咣」的一声炸响,整个龙棺勐烈的摇晃了起来,一道光线从外面射了进来,龙棺上的裂纹,逐渐扩大,到了手掌的宽度。 一排人影,出现在了裂纹外面。 「不容易啊——这一下,打掉了三十年的修为,才出来这么一点缝隙。」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为了三界平安,也值。」 龙虎山的! 眼睛适应了光线,越过那排人影,从缝隙里看到外面的一切,我心里陡然一沉。 第2023章 阿遮那神 外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 还有灵物。 我认得出,一双拐,是属于西派一个老风水先生的,外号铁拐探龙。 可现如今,那个拐,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污迹斑驳。 依稀有好几个动物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是之前还在小超市外头,让我无论如何也给他们尝尝新口味辣条的灵物。 还有几个人,脚上的布鞋十分扎眼——是厌胜门里,代表等级的几种颜色,有的人脚上,甚至只剩下了一只。 一两天之前,他们还好端端的欢声笑语,享受天伦之乐,或者潇洒度日。 可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天师府请来的,实在是太强了,大家为了挡住他们,拼尽了全力,不然……」程星河嗓子梗了一下。 我自然明白,不然,天师府请来的人,怎么能一路冲到了龙棺这里来! 「但是,我进来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说是——要让你心无旁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杜蘅芷也吸了口气:「他们都说,值得。」 一只手伸进了那道裂缝。 那只手的手心冲上,凝结出了一点白光,但是白光飞速旋转,凝聚的越来越大。 那种灵气,简直摄人心魄——比之前见到的,都要强大。 龙棺上,木料的味道炸出,一道木屑,瞬间就被卷了起来! 「他们就是这样,跟钻木取火一样,一点一点的磨,慢慢打开外墙和龙棺的!」程星河立刻说道:「一个接着一个,齐心协力。」 话音未落,凤凰毛奔着那只手就扫过去了:「你去抓住江真龙,找到真兇——我帮你挡着!」 我吸了口气,转身对着江辰就追了过去。 江辰等的就是这一瞬,微微一笑,显然就想把我往祭坛中心引,我自然不会上当,斩须刀对着他就削了下去。 可他往我身后点头:「你的人,阻挡不住。」 眼角余光也看见了,凤凰毛甚至都没靠近那道白光,就被弹出去了老远,甚至险些打在了程星河自己身上。 杜蘅芷就更别提了,早就布好了阵——当然,跟上次在琼星阁里一样,是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法承受的阵。 她的身体,才刚恢復,可耳朵里,再一次开始淌血。她一点都没有犹豫。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只是延缓了那个白光打磨龙棺的速度,根本就阻止不住! 可这一瞬间,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对着那人就扑。 那个迅捷人影身上,也笼罩着一层仙灵气。 是异邦蛮神的蓝脸。 兰老爷子。 这件事情上,恐怕没有任何本土神灵愿意参与进来,他只能请来了那种蛮神。 蛮神力气是极大的,加上兰家人天赋异禀,这一下冲击力极大,简直如同天上坠下的流星。 可又有一个跟伸手人一起的身影挡在了伸手人的前面,好几个人同时抬手,一道灵气倏然拔地而起,成了一个坚硬稳固的屏障。 「啪」的一声,带着蛮神的兰老爷子被阻隔在了屏障外面,后退半步,满头的珠翠,哗啦就是一声响。 江辰本来就是想让我分神,一抬手,那些黑乌乌的东西再一次对我卷了过来。 我提起一口气,用斩须刀噼开,对着那个伸进来的手,就用斩须刀挡了过去,喊道:「兰老爷子,你快离开——我挡得住!」 可兰老爷子一声不出。 他站在了屏障外头,忽然勐然对着屏障就撞了过去。 一下不成,又一下! 满身的力量,和他本身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那道屏障的声音,振聋发聩! 那些要进龙棺抓我的,一时间也凝了神。 兰老爷子的手和头,都被反撞出了涔涔的鲜血。 身上的首饰,残金断玉,落了满地。 可他就是不停! 这样下去…… 「兰老爷子!」 被蛮神的气息,映照的发蓝的面庞,隐隐露出了一丝笑容,声音是低声细气重叠着刚勐粗犷:「不用拦着啦!我们兰家人,就非得阴阳颠倒?这日子过了这么多年,过够啦!」 重新拾起凤凰毛的程星河看了我一眼。 是啊,之前,兰老爷子还拦着哑巴兰,不让他去破白虎局。 因为身上,有白虎局给予的好处,捨不得放手。 可哪怕他这么拼命去撞,那道屏障,也丝毫不见裂缝。 那些天师府的高阶已经看不下去了:「兰老爷子,你是行当的名宿,何必这么想不开?你们兰家——从四相局上得的好处不少了!」 第448页 「给你的子孙后代想想!你们的能力,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只不过是阴阳颠倒,有什么要紧?何必还要以卵击石?不值!」 是啊,算起来,跟短命程家,多病魏家,痴傻马家比起来,兰家是四大家族里,得到好处最多,风险最小的。 「祖爷爷!」 哑巴兰也扑了过来:「你让开,我来!」 「是啊!」兰建国兰红梅他们也都沖了上来:「祖爷爷,我们想做的事,我们自己做!」 兰家这些人,脸色其实都很不好看,显然刚才在阻拦这些人的时候,已经用尽了全力。 可兰老爷子身上蛮神的气息一炸,瞬间把哑巴兰他们掀翻出去老远。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以前贪图前人留下的荫蔽,委屈了你们,」兰老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往无前:「现如今,我这老骨头不要了,也得让我的后人,过上想过的日子!」 这一下,那一道屏障,「啪」的一下,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纹,下一瞬,玻璃一样整个碎裂。 「他能撞破那几位大人的气……」 天师府那几个高阶见状,也屏住了唿吸:「他不要命了?」 兰老爷子一笑,蛮神的气息又勐了几分,兰建国看出来了,厉声喊道:「祖爷爷,别再用阿遮那神的力量了——你承受不住了!」 阿遮那神,是异邦神祇之中,力量最大的主神,据说能撕裂天地,几乎等同于盘古。 阿遮那的意思,就是大力金身。 我心里悚然一动,能请得动这种神祇,已经是极大的能力了,还要把阿遮那神的力量全释放出来——就好比之前真龙骨没长成的时候,金龙气会对我的身体产生反伤一样,兰老爷子哪怕是阴阳身,也是肉眼凡胎,绝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 果然,兰老爷子耳朵,嘴角,全是血! 可他一点都没退怯,以蛮族特有的豪放,一把撸下了脸上的血和脂粉,大吼一声,穿着绣鞋的小脚,以让人想像不到的力量,在雕龙地板上,震出了一道深坑! 那些阻挡他的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还想抵挡,可兰老爷子,在新的屏障还没竖起之前,先一步,奔着那些人就抬起了手。 那些人被巨大的力量,震的同时踉跄了几步,这一瞬间,要打开龙棺的那个白光,就颤动了一下,瞬间从龙棺边缘消失了。 好! 不光是我,周围的人,全都大声喊了出来。 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一鼓作气,再一次去抓江辰,江辰往后一退,我一抬手:「程狗,凤凰毛借给我!」 唰的一下,凤凰毛就落在了我手里。 我对着江辰就脖颈就卷了过去——这一下,凤凰毛在我手里嗤的一声燎亮,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 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我以前,似乎干过同样的事情。 仿佛,管理着数不清的龙! 江辰的眼神一凝,闪出了一丝了本能的恐惧。 似乎,他也并不陌生。 第2024章 那位大人 而这一瞬间,龙棺勐然又是一颤,江辰的身体,出于本能的往后一沉,大概是用出了速度的极限,堪堪避开要害,可饶是这样,凤凰毛啪的一声,还是卷在了他脸上,黑龙鳞都没来得及滋生出来,半张光洁的脸上,就是一道骇人的血痕。 他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回来了……」 我早就回来了! 我没给他留任何的反应机会——这么多人,为了我在外头以命相搏击,我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欠我们的,你得还。 凤凰毛的光,在我手里,比在程狗手里的时候更亮。 这是一种奇异的身体记忆,久远而熟稔,像是天生本能。 凤凰毛穿透了那一片黑暗,对着江辰就卷了过去。 江辰一抬手,那些藤蔓黑雾,再一次升了起来,但是那些东西,碰上了凤凰毛,倏然就被拦腰截断,追着江辰卷了过去。 江辰避不开,只能出于本能,抬手挡住,他也算是尽了全力,胳膊上瞬间就起了一层乌光,黑龙鳞应声而出。 可在凤凰毛下,黑龙鳞直接被打碎,哗啦一声,生生溅下了一层,像是数不清的黑水晶! 程星河和杜蘅芷全屏住了唿吸,程星河见到了那些碎黑龙鳞,大声就是一句「好!」,喊道:「七星,上——把他欠你的,都给讨回来!」 是啊,我曾经被埋在这里,多少年? 凤凰毛翻飞如火,江辰身上,出现了一下又一下的伤痕。 今天,非把他给抓出来不可! 江辰眼睛一沉——显然,像是退无可退,有了杀心。 杀心,他一开始就有,但是现如今,像是要铤而走险,破釜沉舟。 怎么,又要闹么蛾子? 没法给你这个机会了。 凤凰毛抬起,对着他两只手就卷了过去,他还想抵抗,已经抵抗不过了,整个人,直接被我从阵法中心给拽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抓到手了。 可江辰抬起脸,露出了个狞笑。 像是——幸灾乐祸? 他都什么样了,还能对我幸灾乐祸? 可这个时候,头顶一个响声,程星河像是觉察出什么来了:「七星,小心——好像,又来了什么东西了!」 第449页 这一道子——是神气。 吃香火的,才会拥有的那种,强大之极的神气! 这一道神气下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奔着我的手就落了下来,我没法子,只好松手,这一松手,江辰转身一滚,就躲在了安全的地方。 江辰的帮手? 那个——幕后真兇? 我立刻抬起头来,可面前被黑色的雾气全部淹没,后头的身影,根本就看不到! 我抬手就要用敕神印,把那一片乌黑给照开,可第二道神气,重新对着我的头落了下来。 心头一震,这个神气的凌厉程度,不比河洛的差! 身边一个人斜刺里冲出,直接把我扑倒,那道神气砸在了我刚才站的地方,「扑」的一声,外头伸手人一点一点才能磨开的棺壁,直接就炸出了一个洞! 连上了十五层阴阳浆的碧落黄泉木,都成了这个样子,要是个人,扛上,就囫囵不了! 有这种能力的,自然就是江辰身后的靠山了。 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终于来了。 「你们俩小心!」 程狗的声音响了起来。 压倒我的,是杜蘅芷。 杜蘅芷抬起头,盯着那一片黑气,忽然露出了几分恐惧。 杜蘅芷第一次跟我见面,见到小金花的时候,也害怕过,可那个恐惧,跟现如今这种,完全不同。 小金花可能只是她的心魔,可现在,她似乎是见到了什么,绝对抗拒不了的力量。 她自言自语就是一句:「那位大人——不是应该在镇压九尾狐吗?」 「你认识这个吃香火的,是不是?」我立刻问道:「那是哪一位?」 可杜蘅芷的眼神是木的,一把抓住了我,只说出了一个字:「跑!」 能让杜蘅芷,畏惧成了这样? 我撑起身子就要过去,可杜蘅芷挡在了我前面:「北斗——你想做什么,我全支持,可如果对手是那位大人……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悽厉尖锐。 我愣了一瞬,程星河也傻了眼,抬起头望着上头:「那,到底是谁啊……」 可没等我回过神,又一道神气,对着我压了下来! 我抱住杜蘅芷闪避过去,那道神气,眼看见要打在杜蘅芷身上,我想也没想,用尽全力,以毫釐之差,用右臂挡在了杜蘅芷前面。 「嗤」的一声,右臂被神气仅仅擦过,却顿时就像是被火给烙了一条,炸起了一道焦痕! 「北斗!」 杜蘅芷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看向了我右臂那道伤痕,眼里全是心疼。 难怪——难怪杜蘅芷说我争不过,这种神气的力量,简直跟天罚差不多! 江辰立刻后退,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方向:「你可算是来了。」 黑影之后没有任何回应,我却觉出来,一道冷漠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神气似乎是想着速战速决,再次炸起,我一把推开杜蘅芷,自己往前躲开,就觉出来了——这个救兵,跟江辰一样,想把我往阵心里头逼! 这一下,里面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外头的人,外头那几位觉察出来,显然也吃了一惊,可他们要突破管壁进来的速度,也更快了,显然,是想在真龙穴出事儿之前,先把我弄出来。 为了争抢时间,那几位齐心合力,再一次对着兰老爷子抵挡了过去。 兰老爷子那边,身体损耗已经很大,可他还是不管不顾,抬头一看,我这里还需要挡着,他没有犹豫,大吼一声,也把身上阿遮那神的力量,再次调升到更大! 「祖爷爷!」 外面一阵吼,我躲避神气之余,看清了外头发生的事情,心一剎那之间,几乎像是停住了。 兰老爷子不光耳鼻开始流血,满身锦绣,也从内到外,渗透出了大团大团的血迹。 他的经络,受了重伤,再这么下去,别说撑不住,最严重,只怕——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我厉声喊道:「哑巴兰,拦住了兰老爷子!我撑得住!」 可话音刚落,门外的人嘆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那股字屏障,勐然炸起仙灵气——更坚固了。 兰老爷子的身体勐砸过去,下一秒,忽然就停滞住了。 像是一棵参天巨树,轰然向着后面倒塌了下去。 第2025章 祭坛中心 「七星!」 这一瞬间,程星河厉声吼道:「管好你自己!」 那一道神气,再一次贴着我下来。 被牵制住,自顾不暇,更没法抓住江辰。 我抬起头看向了上头,他是谁?什么深仇大恨? 「祖爷爷!」外头一声喊,哑巴兰冲过去,扶住了兰老爷子。 「祖爷爷无能,没做完你们要做的事儿,只能靠着你们继续争了,也别难受,」他一笑:「祖爷爷呀——活的已经够久了,给你们做点什么,够本……」 这句话,没有说完。 「祖爷爷!」 哑巴兰带着哭腔,大吼出声,撕心裂肺,像是一把利刃——也把我的心戳开了。 一股子锐痛,在心里炸开。 无论如何,四相局的诅咒,今天非破不可。 谁也不能白死。 我手上用足了力气,斩须刀上锋芒炸起,对着对面就旋了过去:「哑巴兰,带着祖爷爷到安全的地方……」 第450页 「北斗!」 杜蘅芷尖叫了一声,就想拉住我,却被程星河给拦住了:「你不要命了?」 杜蘅芷挣脱开:「要是靠近——他才会没命!」 江辰斜倚在一边,一只手拂过了自己的伤口,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尘埃落定。 金色龙气顺着斩须刀的锋芒烧了起来,对着面前直接噼了过去,大片黑雾,被我直接斩开,但是那个身影跟着黑影往后一退,我依稀,只看见了一截子衣带,绣着九蒂莲花。 这花,跟外面壁画上,景朝国君身上穿的一样,是——上头的人。 难怪,杜蘅芷担心成了那样。 那位大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隐约,在黑雾里,抬起了一只手。 数不清的神气,跟落雨一样,噼破全部黑雾,对着我就打了下来。 躲是没地方躲了,我翻手就把满地要纠缠我的藤蔓卷了上来,一瞬间,藤蔓挡在了我面前,被炸了个稀碎。 间隙之中,那几个伸手要打开棺壁的,重新聚集了起来,再一次开始磨损棺壁。 我看向了棺壁外面。 发现不对。 哑巴兰从来都最听我的话,可这一次,他视若罔闻。 「哑巴兰!」 他站到了兰老爷子身前,抬起了手。 是请神咒。 「南奉多伏诃,蜜多阿罗陀……」 异邦的语言——我心里一沉。 一股子刚勐彪悍的气息,从他脚下捲起,丰厚凶蛮,宛如一道旋风。 这个神气…… 他要把从兰老爷子身上震下去的阿遮那神,重新请到了自己身上! 「如月?」兰红梅一把拨开垂在面前的长髮:「你疯啦!祖爷爷都……」 兰建国却拦住了兰红梅,抬起头,厉声说道:「如月,祖爷爷没做成的事情,就靠你了!」 哑巴兰大吼了一声:「奉身阿遮罗!」 那道刚才出现在兰老爷子身上的身影,勐然再次笼罩到了他身上。 哑巴兰站起来,哪怕身材纤细,却俨然,像是一尊威武的神祇。 外头那些人对望了一眼,显然也没想到,哑巴兰能有这种意志——兰老爷子岁数大了,见多识广,可他论身体,论资歷,只是一个少年。 可他一点,都没比兰老爷子差。 甚至那个力量炸出,比兰老爷子,还要大! 那些人再一次被哑巴兰冲散,其中有一个,伸手就想对哑巴兰放出个东西——一抹乌光,应该是想用某种法器,把哑巴兰身上的阿遮那神给赶下去。 可一道光远处凌空射过——元神箭。 既然你们在外头守着,今天,我就非得把事情做完不可! 管那是个什么大人——把公道还回来! 斩须刀上真龙气炸起,对着那些神气抵挡了过去,金龙气所向披靡! 那些黑雾,全部被震开,就在后面的真容,马上就要暴露出来的时候,一道乌光闪过,手腕勐然一痛。 「北斗!」 杜蘅芷沖了过来,一下挡在我前面。 手上,一阵冰冷,没了力气——斩须刀噹啷一下,跌在了地上。 一道长钉,把一对手腕,直接楔穿在一起! 血沿着龙鳞淌了下来,杜蘅芷尖叫了起来:「白藿香,白藿香呢?」 这东西,连龙鳞都能穿的透,白藿香来,也不见得有用。 我想把两只手挣扎开,可钉子死死楔在骨头上,根本不可能挣脱开。 那股子乌光,像是把所有的气,全部给锁住了。 身体失去平衡,江辰趁机一抬手,藤蔓疯狂卷过,身体猝然往后一倒,直接被那个重量带到了地上,像是从高处被拍了下来,四肢百骸一阵剧痛。 江辰这才松了口气,摇头嘆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个东西,我认识,叫什么来着? 戟——天河…… 几个残碎的印象,一下在真龙骨上出现了。 回去…… 江辰往里一点,那些藤蔓直接把我拖到了祭坛正中心,杜蘅芷要拦着,可江辰一抬头,一股强大的气直接把杜蘅芷掀翻,跌出了好几步,重重要撞到了棺壁上。 程星河早一步冲过,一下接住杜蘅芷,对着我就扑了过来:「我他娘跟你拼了!」 可程星河还没从我手里抓回凤凰毛,身体勐然凌空兜转,撞得比杜蘅芷还远,咣的一声,跌在了棺壁上,不动了。 「程狗!」 不光是程狗,哑巴兰的身体,也在同一时刻,被撞出去了老远,那个蛮神的身影,消失了。 「咣」的一声响,那个白光,勐然反扣在壁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能容人勉强侧身进来的裂缝。 伸手的那人侧身让开,身后一个人进来了。 这个人穿着很普通,灰黑色的棉服棉裤,放在人群里,根本就看不出来,可这个人一抬头,狭长的一张枣核脸,肤色发紫,目光如电。 他没有看江辰,也没有看其他的什么,一门心思,就要把我给拽出去。 竟然——连那个隐匿的「大人」也不怕?还是——那个大人,就没打算在我之外的人面前现身,他们看不到? 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上头下来,慢慢悠悠,直接挡在了我面前。 老头儿! 第451页 老头儿抬头看着那个伸手的人,微微一笑:「实在对不住——我这个孙子,还有一些事情,没搞清楚,尊长,看在我老头儿的面子上,缓一缓?」 「缓不得。」那个人平淡的说道:「事关三界众生。」 后头还有忍俊不禁的笑声:「这个老头儿,能有什么面子?」 老头儿却大大咧咧,直接盘腿坐在了我面前,声音也平和,却是一场的坚决:「那对不住了,咱们各为其政——这小子,对我来说,比三界众生要紧。」 话音未落,那一道黑色的薄硬屏障,拔地而起。 是老头儿的阵。 他没回头,只是缓缓说道:「小子——咱们的冤枉,靠你了。」 我看见,老头儿的脖颈上,爆出了青筋。 第2026章 枉费性命 天师府那几个高阶一直就担心我,这个时候就更别提了,大声说道:「你煳涂啊!只要几个尊长搭把手,李先生,就能从这里出去,活下去了!」 「是啊,你为李先生好,就不能眼睁睁看他酿成大错,枉费性命!」 老头儿没答话——还跟他装疯卖傻的时候一样,像是什么都听不到。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天师府几位朋友说什么?」老头儿一惯性的眯起眼睛,一惯性的答道:「我耳朵长毛了,听不清。」 其实他也知道,只要这些伸手的人出手,也许,能把我从藤蔓之中拉出来。 但要是这样的话,我依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作为一个危害四相局的不稳定分子,就等于一个威胁三界平安的祸害。 等于要把一个大船的锚给拔掉,他们这些守平安的,绝不会让我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 错过这一次,也许,就永远失去找到真相的机会了。 那个伸手的人嘆了口气,一副很惋惜的表情。 这些人身上那种纯净醇厚的仙灵气……有这种力量,难怪老头儿也要说一声「尊长」。 也难怪鬼语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拦着我。 鬼语梁他们几个,听到了老头儿这个回答,也摇头嘆气:「何苦呢?」 那个伸手人又看向了我,微微一笑:「还好——赶上了,还没酿成大错,你劝一劝厌胜门主,跟我们出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都说,越有本事的越平易近人——因为他们太强大,不用疾言厉色,就可以让人屈服。 只一眼————就把老头儿的身份看出来了! 「要好好说,现在就可以。」我指着江辰:「他才是当初的元兇,把四相局改回去,解除了四大家族的诅咒,洗清了厌胜门的冤枉,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该给交代的,我要个真相。」 那个伸手人沉默了一下,后面依稀响起了一阵嘆息的声音。 江辰也盯着那个人,眼神一冷。 显然,他也不希望这些人来管这个闲事儿。 在他看来,重新用四相局扣住了我,四相局重新启动,可以说皆大欢喜。 可显然,这些吃香火的,可不希望看到一丝跟四相局变动有关的消息。 「你们不是慈悲吗?你们不是普度众生吗?」我大声说道:「该处理的,是改局的人!」 「我们的慈悲,是为了三界苍生,」他缓缓答道:「四相局再有变动,受罪的是众生。」 「那我们这些被冤枉的,就永远没法子昭雪?」 「你应该,知道天理循环——恶人,总会有报应。」 我自然知道天理循环,可谁说得准,我们,不是那些恶人的报应呢? 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腕上。 老头儿一笑:「这小子随我——耳朵里的毛,也不少。」 他们的力量像是也放弃了,再一次爆发,对着老头儿的屏障就顶了过去。 老头儿的屏障也只是抖动了一下,硬是扛住了! 可这个消耗的劲头,他的身体,扛不住多长时间! 江辰却蹲下,一只手奔着我身上摸了过来。 找敕神印。 这个——源头。 可一抬手,一道阴气,勐然对着江辰就凌厉的扑了过来。 江辰转身,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里还有我的人。 转过脸,我也难以置信。 是江采萍。 老头儿一笑:「手生了——没能把她治好,只把不该有的东西拿出去,该有的,她还没想起来。」 可她挡在我面前,面无表情。 江辰的眼神冷下去,还想控制江采萍,可已经控制不了了。 我大声说道:「你听我的,离开这里——危险!」 江采萍转过身,盯着我,显然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她一动没动,还是站在我前面,下一瞬,她忽然抓住了地上什么东西,对着我就砸了下来。 江辰像是终于松口气。 而这一下,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一直没实现的预知梦。 原来——那个举起什么东西,要砸向了我的头的,是江采萍。 可没想到,她手里那个东西落下,砸的,是束缚住我两只手的,那个钉子! 一阵剧痛,她死水一样的眼睛,俨然也有了似乎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心疼。 可她只有一个念头,把我放开。 像是护着我,是她的本能。 第452页 江辰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大声就吼:「江采萍,躲开!」 可她似乎连自己叫什么,也全忘了。 江辰抬起了一只手,江采萍单薄的身体,勐然就被强大的气劲儿掀开,身上的阴气,顿时就淡了一半! 但是她没顾得上,身上的阴气,一点一点重新浓郁起来,她能调动这地方的阴气! 江辰哪儿顾得上她,伸手就要把敕神印给取出来,可江采萍勐然转身,继续挡住江辰。 江辰大怒,甩手就给了江采萍一巴掌,江采萍阴气恢復的速度,根本没有江辰打的那么快,眼看着,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扛不住江辰第三下! 我立刻对着她就吼:「快让开!」 她不! 江辰也不耐烦了,第三下,就要落在了江采萍脸上的时候,我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可没想到,一个硕大的身影沖入,矫捷的奔着江辰的脑袋就过去了。 江辰看清楚来的东西,表情悚然一变,就往后退了三步。 金毛! 上头的缝隙对它来说太小,它下不来,刚才伸手人打开的裂缝,它才勉强挤了进来,老头儿一放水,它直接从屏障里突入! 来的好! 江辰对金毛,有出自本能的恐惧——哪怕是幼犼,这也是犼! 金毛看江辰早就不顺眼了,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专门奔着头咬! 我振奋了起来,就继续要挣扎手上的钉子,江采萍也要继续砸,可小绿忽然跳起来,对着江采萍,吐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止血的药巾——白藿香寄放在它这里的。 江采萍拿起了药巾给我绑上,一阵清凉,手腕上的痛苦倏然减退,可这个时候,藤蔓一动,直接把我拉到了祭坛最中心。 江辰一边跟金毛缠斗,一边也没忘了我。 身体被拖到了这最中心,四周围的阴气,勐然就汇聚到了这个地方。 这一下,真龙骨冷不丁就是一阵剧痛。 对,一开始,我就是躺在这里的。 这不就是,我修四相局的目的? 祟……四相局,真龙穴…… 真龙骨里的记忆,跟洪水打破堤坝一样,突然滚滚而出,我睁开眼睛,终于想起来,景朝国君,为什么要修四相局了。 第2027章 一位神君 真龙骨,也不是第一次重新生长出来了。 几百年前——景朝国君的那个旧伤疤,也重新滋生过。 景朝国君,不单单是一个国君而已, 他修建四相局,也不单单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豪华奢靡的坟地。 而是以万龙升天柱为阶梯,回到他来的地方。 是啊,景朝国君出生的时候,雷霆万钧,犹如九重坠龙。 他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那个「神君」的位置,不是他加封给自己的。 而是——他「还」给自己的。 在他成为景朝国君之前,已经有一个极高的位置了,他本来,就是一位神君。 而这位神君,为什么会成为景朝国君? 因为他来到下界,有要紧事情要做。 祟。 这东西极其兇恶,有一种奇怪的能力——污染,秽乱。 它跟墨汁一样,会沾染到了干净的地方,直到把干净的地方,染成了一片脏污。 比如,把干净善良的人心,染成兇险邪恶。 而憎恶的力量,犹如困兽之斗,极大。 那个时候,普通人求神,祈祷的是:「希望家里平安健康,多生儿子,多添劳力,吃上饱饭。」 可被祟污染过,人的恶意会被无限放大,就会变成:「我想让邻居死于非命,我就能得到他的田产了。」 「我想让新婚妻子暴毙,我就能用她的嫁妆,娶我喜欢的女人了。」 「凭什么同窗某甲做了大官,某乙发了大财?我希望他们获罪罢免,家宅起火。」 他们不再靠自己的能力,而是尔虞我诈,巧取豪夺。也没有人会坐以待毙,谁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殊死拼搏。 信仰,就是神灵力量的来源,得到了这种强大的力量,祟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 祟污染了风水,人也会受到影响,从而恶意丛生,这些,全会成为祟的力量。 景朝之前是个乱世,就是因为祟的力量——那是天字第一号的邪神。 恶是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被放大之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景朝国君转世为人,是因为,只有人能决定自己的信仰。 那是个浩大的工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他必须成为人中之龙,才有修建四相局的能力。 不光如此,国君,也是唯一一个有敕封神灵能力的人。 为了这个四相局,他付出了一生。 找到江仲离,平復乱世,倾尽毕生之力,积蓄庞大的财力,顶住流言蜚语,遗臭万年的压力,修建四相局。 终于,他完成了一切,祟被封住,他功德圆满,可以回到自己的来处了——敕封自己为神君,不是因为给自己增添什么,而是因为,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他得回去。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可到了最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来封祟的局,也封了他自己。 难怪,记忆之中的景朝国君,叫我完成他该完成的事情。 第453页 就是这一件——回到该回的地方去,讨回自己的公道! 真龙骨越来越痛,可这种痛,让人极为清醒。 当然,这只是一个概括,后面隐藏的事情,还有更多。 那位神君之所以成为景朝国君,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跟心魔一样,就是真龙骨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这感觉不算陌生,上一次,景朝国君滋生真龙骨,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性情大变? 江辰,河洛,隐藏在黑雾之后的大人,都跟这件事情有关。 敕神印……难怪,敕神印,是神君的东西。 那个——真正的五爪金龙! 因为这个敕神印…… 「北斗!」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了我脸上。 温暖微甜,是血。 杜蘅芷挡在了我面前。 她跟杜大先生一样,平时精緻惯了,浑身上下一直是一丝不苟。 可现在,她身上一片狼狈,头髮胡乱披垂下来,到处是伤是血——那些本该覆盖在我身上的藤蔓和黑影,她给我挡住了。 有些伤口穿破皮肤,有些深可见骨,那,会有多疼? 可看见我睁开了眼睛,她瞬间还是个高兴满足的笑,像是在鼓励我:「你醒了?你起来!我信得过你!」 老头儿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我前面,宛如老僧入定。 那些伸手人站在了老头儿的阵法外头,看着我们,嘆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对着黑色屏障,再一次同心协力。 「咣」的一声,他们手上的灵气凝结再一次亮起,对着老头儿面前伸出了手。 一时间,宛如万千闪电,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可那一层坚硬的黑色屏障,纹丝未动。 那些伸手人互相看了一眼,哪怕敌对,眼里也有了欣赏。 「黑先生的方术,跟厌胜的厌胜术凝结在一起——没见过这种能耐。」 「能耐很大,可也伤身。」 我看见老头儿的耳朵里,也淌了血。 这一瞬间,似乎似曾相识。 江仲离说过——这个四相局,非厌胜门的不可。 许多厌胜门的,被动员起来赶工,许多人因为设置精密复杂的机关,也呕心沥血,耳朵里淌了血。 他们是为什么这么辛苦? 「我们想,做出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工程,能流芳百世,后人世世代代,都知道咱们厌胜的功德!」 「这样,子孙后代,都会有功德荫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辛苦些,他们有好日子,就够了。」 「让咱们厌胜法,脱了歪门邪道的名声,千秋万代,与有荣焉!」 可到最后,厌胜门几乎被灭门,这个冤枉,现在也还没有昭雪! 他们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变成了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老头儿从小教给我,人活一口气,那口气,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那个神君,景朝国君,我……就是因为死了几次,可那口气还在。 我就能撑下去。 手腕上依然是一阵剧痛,江采萍孜孜不倦,还在砸那个钉子。 砸不开,她也不放弃。 江辰躲开金毛,趁机靠近,一副一切都结束了的表情,抬起了手。 强大的乌光乍现,像是能摧毁一切,这一瞬,江采萍的身影,就在乌光里,变成了半透明。 「跑!跑啊!」 江采萍静静的站在了我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她只盯着我手上的那个铁钉。 仿佛任何东西,都没有那个钉子重要。 金毛奔着江辰斜扑了过来,这一下,是奔着头来的,可又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挡在了金毛前头。 齐雁和。 他是什么时候藏进来的,竟然能忍到了现在才出手? 齐雁和没回头:「李北斗,这一次,我看你是不大行。」 他说过——他只帮胜者。 看得出来,齐雁和身上的神气,比之前更重了。 看来,谢长生被天曹官关起来,他取代了谢长生的位置。 这大概,也不是巧合。 金毛被挡住,怒不可遏,奔着齐雁和就扑了过去,可齐雁和手上一亮,一把散神丝凝聚出了神气,对着金毛的脑袋就下去了。 金毛卷过身子矫捷的躲开,可那散神丝在空中换了方向,对着金毛的头就下去了。 这一下,是对着金毛的头! 金毛硕大的身体,重重跌到了墙上,一大片金色的毛被散神丝卷了下来,像是个巨大的蒲公英。 「金毛!」 可金毛也是一样,吃了痛,站都站不稳当,却依然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 他们为了我,拼尽了全力。 江辰信步过来,抬起手,捡起了斩须刀。 我心里勐然一沉。 下一瞬,他对着江采萍,就噼了过去。 第2028章 不死不认 斩须刀上确实是抗拒的,看得出来,刀身在乱颤,物灵在抗拒。 可江辰也有仙灵气,一道强横的乌色煞气,直接从斩须刀的锋芒上绽开,锋锐无比。 「跑啊!我命令你,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 可江采萍缺失了某一个魂魄,什么也听不进去。 第454页 我心里忽然一阵绝望,因为我明白——哪怕不缺失,她也不会让开的。 斩须刀在江辰手里划破长空,她的身体,勐然跌出去了老远,轮廓顿时单薄的像是蝉翼一样。 「江采萍!」 江辰旋过了斩须刀,对我笑:「这些认错真龙的,总得付出点什么代价,是不是?」 他这话,是对杜蘅芷说的。 杜蘅芷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站着的。 「杜蘅芷,别管我了。」我立刻说道:「你看见了没有,我被钉住,就没法保护你们……」 「我不要你保护。」 杜蘅芷也一样,缓缓答道:「你已经保护我很多次了,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她抬起手,擦下了自己额头上的血。 杜蘅芷全身的气息,凝结在了手上,她面前,忽然出现了许多的身影。 这叫纸上灵,跟她以前用过的撒豆成兵一样——用自己的血和符咒作为媒介,拘来了附近,所有强大的阴魂。 我心头一震,大声说道:「杜蘅芷,别!」 这个法子,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她已经成了这样了,再用这种法子,无异于自杀! 可她不听。 数不清的身影,席捲六合,唿啸而过,对着江辰就扑了过去。 我拼了命的想把钉子从手腕里拔下去,可那个东西,就是纹丝不动! 坚固的,让人绝望。 江辰用我的手势,斩须刀旋起——把周围的一切,全部荡涤干净。 他确实很强大。 如果没有我,也许,他真的能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些纸上灵,在强大的煞气之下,跟扑向蜡烛的飞蛾一样,全部逐渐减小,消失! 不光如此,那强大的力量反噬,杜蘅芷单薄的身体,跟那些纸上灵一样,瞬间被掀翻,甚至越过我,重重摔到了老头儿的屏障上头。 那一瞬,似乎那个力量,把我的心也穿透了,一阵几乎被烧融了的剧痛。 「杜蘅芷!」 可手上的钉子,就是挣脱不开! 江辰对我一笑:「这东西,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大代价,专门给你打造的——我拿自己的一切打赌,你绝对没法子挣脱。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看向了杜蘅芷:「你躺下,回到该回的地方,不给自己想,也给这些拼尽全力帮你的想想……」 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三九天的冰:「至少,给他们都留个全尸。」 杜蘅芷挣扎起来,虽然她的命灯,一瞬间只剩下了一点残亮。 可我和她同时发现,她的右臂呈现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断了! 对她来说,断了右臂,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她没法凝气,也没法书写符咒,画不了阵,招不来人! 「别动了!」我大声说道:「你做的够多了!护住你的命灯!」 可杜蘅芷就是不听,她以一个弱质女子,几乎不可能有的刚硬站了起来。 「不管是西派杜家,还是天师府,」她声音哪怕因为剧痛是颤的,也含着力量:「不死,不认输。」 我的心重重一震。 其实,她就是所谓出生在别人终点的人。 她的人生,理应光明顺遂,一片坦荡,为了我,值得吗? 可她蹲在地上,开始画起了东西——用左手。 符咒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左手,写字都不会写工整,怎么画符? 老头儿一直没回头,可他嘆了口气——他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江辰根本就没把杜蘅芷放在心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似乎心满意足。 「你争不过命。」 他一只手,开始去摸我身上的敕神印。 一股子怒火蒸腾而起,绝对不可能让你拿过去! 可手被死死钉住,根本就动不了! 哪怕斩须刀,也在他的手里。 那种力量呢——本来属于神君的那种力量呢! 金龙气,像是完全被那个铁钉给锁住了! 他的手一沉,摸到了敕神印的位置。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这个时候,一个小小身影从我身上跃起,一下咬住了他的手。 小绿! 江辰皱起了眉头,一反手,就想把小绿给甩下去。 可小绿犹如一个捕兽夹子,咬的死死的,就是不放! 江辰眼神一暗:「哪怕一个吞天蟆,都对你尽忠成这个样子——你何德何能?」 我看出来了——似乎,这个不甘,不理解,和困惑,才是他一心剷除我的,最重要原因。 不,这些都不精准,真正精准的,是嫉妒。 「因为我是我,」我答道:「哪怕你取代了我,也得不到我的一切。」 江辰的神色顿时就冷了下来——这句话,触动了他真正的逆鳞。 下一秒,他手上用力,小绿勐然被乌黑的杀气炸起,咕噜噜冲出去了老远。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了。 就在重新抓住敕神印的时候,一只手,却拽住了他。 江辰似乎没想到,我还能有帮手,可一转脸,就看见江采萍的一只手,依然搭在了他胳膊上。 这个力量,已经极为微弱——这要不是在真龙穴,恐怕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江采萍……」 第455页 我心里更疼了,好不容易留下一点精魄,为什么不躲! 他甩过斩须刀,对着江采萍又是一下。 江采萍虽然没了神智,身体反应还是有的,她身体一转,堪堪以人体无法做到的角度躲过,可斩须刀的煞气实在是太大了——这是砍过神灵的东西,哪怕碰不到,那煞气也足够摧毁任何灵体了! 她的身体,更淡薄了,像是纸上拓印下来的! 可她的手,还是牢牢的抓住江辰的胳膊。 江辰甩开她,可又有几道子影子从后头扑到了他身上来。 可那几道影子,倾斜不定。 我看到,杜蘅芷从一个角落里站起来了。 是杜蘅芷使唤来的纸上灵——右臂不能用,她用了左臂,哪怕纸上灵歪歪扭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不肯放弃? 那些纸上灵对江辰来说,什么作用也起不到,碰到了斩须刀,全部灰飞烟灭——纸灰往后一震,杜蘅芷的身体,勐然反撞到了壁板上,没了动静。 金毛急着扑过来,齐雁和挡住,也皱起了眉头:「怪的很——这些人,似乎都不后悔。」 外面伸手的人盯着老头儿,也说道:「你这位孙儿——怕是支撑不住了。」 「要不然,你回头看他一眼。」 「不然,最后一眼,恐怕也……」 老头儿依然不肯回头,微微一笑:「后面的事情,我听不清,也不打算看——我教给过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话音未落,「喀」的一声,老头儿拉起来的黑色屏障,也出现了一道裂纹。 老头儿自己,也撑不住了。 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没用了,」江辰再一次抓住了敕神印:「他这个样子,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力量了。」 敕神印从我身上被取出,金光耀人眼。 江辰的丹凤眼,一瞬间映出了那道光。 狂喜,如愿以偿,难以置信,跟金光一起,交织在了他眼睛里。 这一瞬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恭喜神君拿到了敕神印。」齐雁和也过来了:「这一场仗,花了这么长时间,不容易。」 第2029章 九玄重钉 江辰微微一笑。 跟他说的一样,斩须刀不在手里,金龙气被封住,我确实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我是神君。 不管什么困难,都拦不住,我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自己动不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金龙气,出来……出来! 但是不光金龙气没出来,我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响声。 那些藤蔓出现,纠缠在了我身边。 死死一拖,对着身体就扎了下来。 也许,那个「铁钉」是专门镇真龙骨的,金龙鳞,也滋生不出来了,身上一阵剧痛,就觉出被那些东西裹缠起来了。 感觉的出来,自己的命气,全部被吸走,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煳了起来。 不光如此,身上一个东西跌了出去,滚远了,不见了。 好像——是万行干坤! 那种恐惧再次袭来——被这些东西禁锢住,被压到最深处,不见天日的恐惧…… 依稀之间,听到了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你那个孙子,真的不行了!」 看老头儿的声音,优哉游哉:「我不信,而且——他不是我孙子。」 那具看似老迈的身体里,厌胜门老二的年纪,其实跟江天他们差不多。 他一直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后代,自己的儿子。 不光如此——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做完。 我非得出去不可! 这一瞬,那个钉子松动了一丁点,就靠着那一丁点,我手上勐然炸起一股子力量,「啪」的一声,一个力量炸起,那些藤蔓,全部被炸碎。 当然,这个力量跟自己本身的力量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是个好的徵兆——这东西不再坚不可摧,而是被我的力量,打出了一个缺口!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咦」的一声。 像是不信。 齐雁和也吸了口气:「那不是好不容易才跟阴间主人借来的九玄重钉吗?他连这个都挣脱的开?」 江辰抬起头,眼神更凛冽了。 但他一笑:「不过是松动了一星半点,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站了起来。 还给我。我盯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我的东西,全部还给我! 他对上了我的眼神,眼里有了恐惧。 我拼尽全力——既然打出了一个开口,剩下的,就一鼓作气! 可江辰绝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举起了斩须刀,划过一道凌厉的乌光,对着我就噼下来了。 斩须刀在发颤。 我想躲,可那一星半点的神气,不够。 斩须刀,能杀龙…… 斩须刀落下,一股子血,溅在了我脸上。 可——我的心里勐然一震。 这不是我的血。 抬起头,面前有个人,挡住了这一下。 那个身影,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 可站的从容不迫。 是老头儿。 他说过不回头的,可他还是站在我面前。 第456页 我眼前一下全白了。 老头儿本来把全部精神放在黑色屏障上,已经用尽了全力,可分神来照顾我,一下让他行气逆乱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的通红,「哒哒哒……」一阵响,不光挡住了斩须刀的伤口,连着耳边和嘴边隐约的血迹,瞬间跟溪流一样急速淌出。 「老头儿!」 我听见自己嘶声喊了出来。 「你不该这么干。」 那些伸手人的声音,也忍不住响了起来。 「已经没用了。」 他们嘆息了一声。 那道黑色的屏障,像是受到了重击的玻璃,「啪」的一声,勐然炸起了一片裂纹。 这不是好兆头,老头儿不光被砍中,行气走岔,扛不住了! 「把行气收回去,调息!」我大声就喊:「你知道怎么做!」 但是老头儿神态自若,转脸对我,还是笑。 而那个屏障,哪怕全是裂纹,也硬是屹立不倒! 他眯起眼睛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老头儿以前,经常说这种话。 比如说,吃饱喝足,碗没洗,地没扫,他自己抬脚出去,或者找秀莲嗑瓜子,或者找慧慧她奶奶吃炸串,或者就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晒太阳。 也可能,是从客人那得到月饼糕点,火腿腊肉那会儿,他吃两口,在意犹未尽的时候,装成意兴阑珊的样子,把八九成都留给我。 江辰忽然笑了起来:「该做的事情?他做不到什么了。」 「老头儿,那你呢?」 我的回答,也跟每次都一样。 可老头儿跟听不见似得,只盯着我:「小王八蛋,我……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走吧!」 他眯着眼睛笑了:「你干的,很好,老头儿,一辈子终究没有白活。」 他把一辈子,全给了我。 「乓」的一声,那道黑色的屏障,终于全部碎裂! 「老头儿!」 心跟那个黑色屏障一样,被全部拍碎。 因为太剧烈,反而感觉不出疼,只觉出一片虚无。 老头儿还是站在我面前。 江辰侧脸,一笑:「也好。」 是啊,看见了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他高兴。 他再一次举起了斩须刀。 「没有人,能再挡着你了。」 可这一下,几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我面前,一道白色的光芒,拔地而起。 斩须刀砸在了那片光芒上,那片光芒,应声而碎。 「他妈的,咱们来晚啦!」 老黄。 「也不算太晚——黄瓜菜,还剩下最后一片。」 池老怪物。 「北斗小兄弟,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啦!」 何有深。 「你们——不怕天谴?」 是素未谋面的,北派大先生。 「今天老娘跟你们拼了!」 摸龙奶奶。 还有最后一个俏丽的身影。 杜大先生。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慢条斯理,却有着震慑人心的气质。 「这个李北斗,我杜海棠保了。」 残存的十二天阶,绕在我周围。 他们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復好,命灯也还在摇摇晃晃! 可他们没一个人退缩。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白藿香。 白藿香盯着我的手,还有老头儿的背影,眼神一凝。 她疯了一样就要跑过来,却被何有深抓了回来:「姑娘,听我一句——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我得去——」白藿香挣扎了起来,厉声喊道:「他现在,会有多难受?」 我盯着老头儿,弯腰跪下了。 除了求神,我没给任何人跪过。 「老头儿,你放心吧。」我大声说道:「剩下的,我来做!」 这一声,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坚决。 江辰和齐雁和,甚至那些伸手人,全屏住了唿吸——他们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谁。 我攥紧了手里的血,以最后的力量,重重拍在了地上:「听我敕令,为我甲兵!」 手动不了,斩须刀在江辰手里,小绿消失,万行干坤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能依靠的,只有结灵术了。 雷祖唿唤不出来。 那就只有,找新的灵了。 上次跟雷祖和貔虎犬结灵,用了两次。 「结灵术!」齐雁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人一辈子,号灵符只能用三次,他叫出过一个貔虎,一个雷祖,现如今,还剩下最后一个机会。」 江辰脸色一凝,可这一下,金龙气根本就凝结不出来,什么都没出来。 齐雁和哈哈大笑:「没有灵气,还想结灵?你拿什么来结?」 结灵的必要条件,就是让灵物臣服于自己——所以自己的力量,一定要比灵物更大。 没有金龙气,谁会臣服我? 灰百仓的孩子,恐怕都不会。 江辰抬起了手,斩须刀再一次噼了下来。 可我没有放弃。 白藿香更担心了,可何有深把她拉回来,大声说道:「跟马老先生一样,我们信得过他。」 「妈的,」老黄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们欺负人没完,我老黄,今天就给我北斗兄弟讨个公道!」 第457页 他们挡在了我前面,一动不动。 「你已经没机会了,何必把他们也害了?」江辰往前一步:「你所有的牌,全打完了。」 可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七星,接着!」 一个小球倏然落在了我仍被束缚的手上。 万行干坤。 程星河——他没事。 我咧嘴笑了。 再一次举起了手。 「听我甲兵,为我号令!」 「你接受不了现实,已经疯了?」江辰声音一冷。 是啊,号灵符只能用三次。 可没人知道。 当初,我没有用号灵符跟雷祖结灵。 是雷祖自己,主动跟我结灵的。 所以——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就在江辰的斩须刀,要扫向十二天阶的最后一瞬。 所有的力量,从身上喷薄而起,就在我手掌落在地上的最后一瞬间,一股子白烟,勐然炸起,在白烟之中,响起了一声悽厉的唢吶声。 所有人的表情,全凝滞住了。 什么东西,被我给召唤过来了。 第2030章 纸人抬棺 抬起头,一片浓雾之中,出现了几个模煳的身影。 那是一种——特别不祥的感觉。 这一瞬间,所有人全屏住了唿吸。 一个伸手人低声说道:「难不成——是它?」 「这可麻烦了……」 老黄努着眼睛看清楚了,勐然吸了口气:「还——真是它!」 齐雁和的身体,倏然就后退了一步。 江辰觉出来,眼神一转,也看向了那片浓雾,像是屏住了唿吸。 浓雾散开,那几个模煳的身影逐渐清晰,看的出来,那几个身影极为古怪。 瘦削笔直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直挺挺的,而那几个身影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什么东西。 棺材? 雾气昭昭之中,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说谁把我给喊出来了,原来是你。」 这声音极为古怪,缥缈空灵,却听不出男女老幼。 这是,谁? 雾气逐渐淡去,看清楚了抬棺材的,我唿吸顿时一滞。 左边的穿红,右面的配绿,脸色煞白,各自涂抹着膏药似得红脸蛋。 是纸扎的童男童女! 齐雁和嘆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它。」 连齐雁和,也能说出一个「怕」? 这个「它」,到底是谁? 看清楚了那个棺材上的痕迹,我脑子里顿时就白了。 「李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语梁他们也钻进来了,看清楚这个东西,全傻了眼了:「完了,这下完了……」 流星拐滕先生更是如遭雷击,跺了几下脚:「李先生,你是闯了大祸了!」 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弥天大祸! 那个棺材上,篆刻着玄门特有的星斗图,四面八方,则是雷符。 雷符,有整整九个。 而棺材的九个方位,各自垂下了九个锁链——那些锁链,粗大结实,一看质地,是是只有天师府才用的起的上好十八重玄铁。 而九个十八重玄铁锁链上,各自都有或轻或重的焦痕。 能把十八重玄铁烧出了焦痕的,天地三界只有一种——雷。 十八重玄铁,九道雷痕,没别的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个被我唿唤出来的东西,被一种阵法困住过。 九雷锁大江。 九尾狐! 那个——给我争取了许多时间,拖住了天师府,曾经惊动三界,力战三清老人的九尾狐! 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能把这个东西给召唤出来。 难怪——天师府的说我闯下了弥天大祸! 这一瞬间,整个真龙穴,似乎都跟着战慄了一下。 我记得,它马上就要被永久封回去了,竟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被我给召唤出来? 唯独老黄一乐:「这下,热闹越来越大了!」 何有深苦笑:「热闹?这恐怕,是个大灾。」 老黄朗声说道:「怕个屁,要是我北斗小兄弟不来,咱们这几把老骨头,也得埋在这,现如今,都是北斗小兄弟和藿香姑娘给咱们赚来的,反正也是闹,就他妈的痛痛快快的闹!」 不过,来都来了,它既然结灵,就是我的灵物,跟雷祖一样,来头再大,也要听我号令! 我立刻抬起手来:「九尾狐,帮我——把这个九重玄钉取下来!」 我要亲手,报我们的仇! 江辰咬了咬牙,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可更让我意外的是,棺材里面沉默了一晌,那空灵却诡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凭什么?」 结灵术的灵物,是对灵主言听计从的,哪怕雷祖。 毕竟,我们的命都给束缚在一起了。 我顿时一愣:「我是你的灵主。」 「灵主,很了不起?」 那个声音慵懒的响了起来:「你叫我来,我来了,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上外头打听打听,我生下来到现在,听过谁的话?」 这一下,江辰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齐雁和也从后头靠近了一步,摇摇头:「德不配位,反受其殃。九尾狐,这是不服。」 我心里一沉。 第458页 谁知道,这个名震天下的九尾狐,竟然是这个性格。 「你的自由,是我给的。」 它不会不明白,是我把它从九雷锁大江里救出来的。要不是这个结灵术,它绝对没有出来的可能。只会被重新镇压,再无出头之日。 「那又怎么样?」那个缥缈的声音,似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想说,我忘恩负义?不过呢,我这辈子,有一个信条,做买卖,一定得赚到点什么。」 也就是说,做什么,都得要点好处? 江辰缓缓说道:「九尾狐被关了这么久,自然也学聪明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转脸看着我,甩开了斩须刀,奔着我就噼了下来。 何有深反应是最快的,反手一把绅士拐杖就挡了上去,那把拐杖的动静我听过,金石之声,绝对不是凡物,可「啪」的一下,斩须刀一掠,无与争锋,乌光一炸,赫然就把那个拐杖,跟削甘蔗一样的砍断,何有深一个踉跄,可挺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江辰眼睛一眯,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人给我卖命,可池老怪物已经紧随其后,一个黑漆麻乌的大烟杆子挡在了何有深前面,撞开了斩须刀的余势:「还得看我的。」 「池老怪物,你少抢风头。」老黄一股子气劲儿炸开,奔着江辰那一推,江辰只能闪避了过去。 齐雁和一笑:「这些傢伙,还挺有劲儿。不过……有劲儿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他也想靠近,可这个时候,金毛趁机往前扑,齐雁和拧身躲过去,皱起了眉头。 金毛弯下身子,眼神变了。 像是点了两把火。 「这犼……长得挺快。」 金毛矫捷一跃,对着他就扑过去了。 江辰一直也没把十二天阶放在眼里,还想过来,却忽然像是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后退一步——这个地方,已经被杜大先生,不言不语,下了一个退邪辟秽阵。 老黄觉出,大笑了起来:「咱们十二天阶,还是第一次联手,痛快!就是少了几个死鬼——算啦,他们没这个命!」 程星河一下急了,对着棺材就吼:「九尾狐,你是不是关了这么久,被关煳涂了?七星跟你结灵,你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七星死了,你也活不了!」 江辰虽然暂时被十二天阶牵绊住,可我心里清楚,他的能力,十二天阶也挡不住多久。 而他已经越过十二天阶,看向了那个棺材:「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只会把他关在这个地方——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九尾狐是为了自由,才抓住了九雷锁大江的最后关头,跟李北斗结灵,」齐雁和挡住金毛,也一笑:「把他重新封在这里,对九尾狐来说,也是个好事儿,自然乐见其成了。」 那个棺材里,依然默不作声。 这一瞬,江辰像是放了心,抬起手,斩须刀划出了风雷之势,对着十二天阶就直接噼了下来,可十二天阶,依然没有退缩,还是死死挡在了我前面。 不过,那些伸手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踏过了老头儿崩碎的屏障,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要把我直接拽出去。 我反手要挣扎,可手现在一动就是剧痛,在这些伸手人面前,什么也做不到。 江辰一看,更着急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失去这个重新镇压我的机会。 就在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时候,一道白光不知道从哪里炸出,对着抓住我的手腕就射了过来。 转脸一望,苏寻——一身是伤,站都站不起来了,可还用最后的力量帮我。 不能再让他们为了我冒险了。 第2031章 我命令你 伸手人嘆了口气:「我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可是,这件事情上,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输不起。 我往后一退,避开伸手人,大声对棺材说道:「九尾狐——只要你肯帮我,我身上,有你一条尾巴,可以还给你!」 九尾狐之所以被困住,就是因为失去了尾巴。 如果力量能全部回到它身上,那它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棺材板子动了一下,像是里头的人坐了起来,我心里一震,动心了? 「一根尾巴算什么?」江辰大声说道:「李北斗要是不被镇压,你凭空多一个主人,受制于人,可不算什么好处!把他关起来,我照样能把他身上的尾巴取出来还给你,还有——这一次你只要不帮他,我可以上报九重监,给你记一个护卫四相,守三界平安的大功德,你以前的罪孽,可以既往不咎!」 对了,我记得,九尾狐是因为某个大罪孽,跟阿满他们一起,从上头给贬谪下来的。 既然是从上头下来的,怎么会不想回去? 江辰的条件,诱惑力多大,想也知道。 那个巨大的棺材,开始出现了小小的撞击声,像是一个人,在里头用指节叩动板子,盘算哪一个买卖最划得来! 我这,时间可不多了! 江辰抓住了这个机会,忽然暴起,对着脚下横扫,「啪」的一声,一片砖石飞起,杜大先生海棠花一样纤细的身材,忽然就是一个踉跄。 她的阵法,拖不住多长时间,被江辰用斩须刀噼破! 可摸龙奶奶早就等在了后面,江辰一动,她抬手几道麻绳,束缚住了江辰的手腕,死死往下一拉。 第459页 程星河见状,大声喊道:「不愧是我师父,好!」 这是真正的七十二路赶龙法! 简直无异于豢龙氏的手段,每一段,精准的像是测量过,全是要害上! 老黄也大喊了一声:「胡,你这个手法可越来越精进了——上菜市场绑大闸蟹,一点问题没有!」 摸龙奶奶脸色顿时一黑:「下次,绑你的嘴试试!」 「别管老黄这个臭嘴!」池老怪物忽然大声说道:「看着手底下!」 果然,一瞬间,那些精妙的绳结,就被乌光全部炸碎,摸龙奶奶自己,也后退了好几步。 可这个时候,池老怪物往上一顶,一道勐烈的行气翻转而起,赤手空拳,就架在了江辰面前。 棺材板子里的叩击声,还没停。 「你们……」江辰的声音越来越冷:「执迷不悟,非要为了他送命?」 十二天阶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信得过他。」 摸龙奶奶沉下声音:「别那么多废话——怎么都是死,不如死的痛快点,老太太我,早就活够本了。」 他们的身体,老迈而坚定,像是风霜侵袭,却就是屹立不倒的一片石林! 江辰的眼神越来越冷:「那就让你们,求仁得仁。」 斩须刀上的锋芒上,裹住了一层乌光。 这乌光一出,地上的砖石瓦砾,甚至都被吹拂开,啪的一下,炸到了别处。 而他身上,隐隐也出现了一层黑色——黑鳞! 他抬起手,乌光一闪,像是风雨欲来,廓清寰宇,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噼破。 心里一痛,跟刚才,噼到了老头儿身上一样。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可我的身体,已经被伸手人抓住,直接往外拖,我立刻一只脚架在了棺壁一块凹痕上,元神箭射过来,可伸手人抬起手,元神箭像是被阻隔在了玻璃罩子外头,啪的一下被弹回去,根本就没有进来的可能。 可苏寻一点放弃的意思也没有,趴在人堆里,歪着头,元神箭跟连珠箭一样——一支也没停! 伸手人嘆息了一声:「你身边的人,都是好人,可惜了。」 他们抓我出棺材的手劲儿,更大了。 这只脚,撑不住多久。 「走吧。」伸手人说道:「等到了外面……」 而江辰也不希望我被拽走,那一下,对着十二天阶就削了下去。 他们挡不住,索性,也不抵御,可就那么站在前头! 我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被伸手人拖下去的最后一瞬。 「九尾狐!」我看向了棺材,厉声说道:「我命令你——给我把手腕上的钉子解开!」 这个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可跟以前的我,不大一样。 毋庸置疑,威慑天下! 这是——那个神君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这一瞬间,一股子澄澈到了扎眼的青气,忽然四下瀰漫,升腾而起。 我以前见过,最多的,也就是九丹灵物的灵气,已经十分澄澈。 可现如今这个青气,清透美丽的,简直像是盛夏初晨的天空。 九尾狐的气息。 「哒」的一声,手腕上一阵剧痛,但这个剧痛,让人欣喜——是九玄重钉,松动的动静。 那个慵懒空灵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声,才像是真正的你——老相识了,我就卖你这个面子。」 江辰的眼神一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立刻掀开周围一切,抓住最后的机会,对着我噼了下来。 可这一下,斩须刀没有所向披靡,而是生生停在了半空。 我挡住了他的手。 手腕子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哗啦啦往下淌血。 那个巨大的钉子,「噹啷」一声,就跌落到了地上。 剧痛无比,可这不算什么。 抬起头看着江辰,我笑了笑。 他眼里再一次露出了恐惧。 是啊,我回来了。 金龙气炸起,所向披靡,宛如日头穿过乌云,立刻就把那像是要淹没一切的乌光全部撞开,江辰反应过来,翻手要噼,可他忘了,斩须刀是我的。 我歪头避开,那道乌光擦着我的脸下来,距离不过毫釐,那道乌光带着锐气,理应摧枯拉朽,但是「呛」的一声,金龙鳞乍现,斩须刀不过是在龙鳞上颳了一下。 这一下落空,江辰回手又是一刀,我没有抬头,再次闪过,反手抓住江辰的手,太岁牙诛邪手全部生效,整个人逆着翻起,凌空转身,反挂在了江辰的脖颈上,死死往下一压,江辰身子被压下,膝盖腰身用力,要反抗,我趁机捏住他的手腕反方向一绞,「喀」的就是一声带着残忍的脆响。 江辰剧痛之下,不由自主松手,一低头,眼神一空,发现斩须刀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我一手沉下,接住了。 斩须刀,终于回来了,下一秒,锋芒捲起金光,裹挟风雷万钧之势,对着他噼了下去。 江辰后退,没谁不畏惧斩须刀的锋芒,浑身乌光顿时更盛,像是拼尽全力要抵挡。 可我比他还快,风在耳边一掠,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金龙气似乎能把乌光全部净化,啪的一声,他不跪也得跪。 再一抬头,斩须刀已经横在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第460页 斩须刀上的金龙气反射到了他眼睛里,逼着他眼睛一眯。 我眼角余光,看向了老头儿。 老头儿,还站在原地,像是一座倒不下的碑。 斩须刀上贯穿了一层金气,对着江辰就噼了下去。 江辰还想往后退,看向了齐雁和。 可齐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 齐雁和说过——他不会帮助输家。 他还不能死,我得问出有用的话,不过,不妨碍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不得不解决的积怨。 金龙气从刀背上炸起,带出霹雳风雷一般的凌厉,直接砸在了他俊秀的脸上。 这一下,他的身体完全无法抗拒,拔地飞起,脸几乎变了形状。 第2032章 他们怕我 他身后的棺板,「啪」的一声,就爆出了一圈裂纹。 连碧落黄泉木都承担不住的力量,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与此同时,江辰自己身上,也发出了一个声音。 那满身的黑鳞,一声轻响,接着,整个爆开,一片一片残损的黑龙鳞,散的像是疾风厉雨。 他眼睛一直,露出了说不出的骇然。 下一秒,一拳就对他的脸砸下去了。 我记得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别打架——打坏了赔不起。 我知道钱不好挣,能忍就忍,也就习惯了。 真好,我很庆幸,我终于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我不光不会赔不起——我连赔也不用赔。 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这是你欠我的,今天,到日子还了。 第一下,这是我替老头儿打的。 又一下。 这是我替因为改局,蒙受了几百年冤屈的四大家族打的。 还有一下,是给我们整个厌胜这么多年的冤屈打的。 江辰身上有一种气息逐渐浓重——像是龙族的血腥气。 这是个极为好闻的味道。 我以前闻到过,我喜欢这个味道。 血,肉,在手下消融瓦解的命…… 我忽然想起来,很多人说,景朝国君兇残暴戾。 也许,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景朝国君,也曾经露出过这样的面目吗? 当然,这还没完。 你要偿还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北斗……」白藿香似乎是担心了起来:「他怎么……」 程星河已经一瘸一拐的从一边站起来了:「兔子急了也咬人,不过——这样的七星,有点帅。」 他一碰,牵引了伤口,当时就「嘶」了一声,但还是洋洋得意:「随我。」 江辰高高在上惯了,吃苦受气,也只从我这里得到过。 就是因为这个吃苦受气,他不甘心,想要找补回来,可惜——真龙转世,只有一个。 你得罪错人了。 你身后那个一直帮助你的人呢?他怎么不出来帮你? 那些伸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十分惋惜。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拦不住我了。 齐雁和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见事不好,转身要离开。 金毛趁机反扑,看意思,想扑了挡住它的齐雁和,前来吃了江辰。 齐雁和身形一动,巧妙的躲到了上一层:「打什么,死伤的人已经够多了,化干戈为玉帛吧。」 我心里冷笑,你这没事儿人,装的很像。 程星河第一个没听进去:「放屁——你他娘早怎么不说?金毛,给我咬,咬死了他,我给你五罐狗罐头!」 金毛庞大的身躯凌空追过去,摆头嗷呜了一声,意思是老子才不是狗。 血撞的耳鼓砰砰作响,我不记得,这一次,打了他多少下。 江辰的龙鳞,残损的像是刮过的鱼。 可饶是这样,因为他的神气,还有跟灵魁的结灵,他是死不了,他眼前肯定已经发了白。 我停下了手。 江辰出于本能,挣扎着,还想起来,可我一脚,已经踩在他胸口上。 他身上,依然有浓重的神气。 按理说,踩这种人,大逆不道,天雷要噼的。 可我一路上,该雷噼的事情,做了不少,畏惧,已经没用了。 抬起头,看向了四周。 这地方的黑气,还是跟刚才一样浓重——刚才躲在黑雾之后那一位呢? 现如今,那些黑雾和藤蔓,再也不敢靠近,而是远远的缩到了角落之中,似乎我跟之前,有了某种不同。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老黄他们这才喘过了一口气来,老黄第一个拍大腿,拽着何有深就往我这指:「老何,你看见了没有?这是我北斗小兄弟!」 何有深被他摇的眼晕,脸色开始发青:「你轻着点——我有点脑震!再说了,我不认识?」 他傲然答道:「这是我给我孙子找的师父!」 池老怪物更是手舞足蹈:「你们这都不算什么——我家二百五已经看中了他了,过不了多长时间,他登门找我池大雷,须得带烟带酒带牛肉!」 那是西川拜见岳丈一家的见面礼。 杜海棠则咳嗽了一声:「池先生晚了——他是我西川杜家未来孙女婿,整个业界,谁不知道?」 「那怎么了?」池老怪物脖子一梗,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结婚还有离婚的呢,一个订婚算个屁——再说了,你孙女还行不行……哎呦……」 第461页 杜大先生气定神闲,没看出动了哪里,可池老怪物表情跟抽了筋一样,也不知道哪里难受。 能整治他的,看来也只有杜大先生了。 摸龙奶奶想了半天跟我没什么亲戚关系,委实有些不平衡,苦思冥想,也跟着一拍大腿:「这事儿过去——让我孙子,认他一个干爹!」 老黄他们转脸瞅着摸龙奶奶:「胡,你孙子的爹,不就是你儿子?」 「那怎么了?」摸龙奶奶插着腰傲然一笑:「你们有本事,你们也认。」 我疑心,孙二娘老了,就是她这个样子。 江辰抬起了眼睛,嘴角一颤,显然还是那个习惯性的不甘心。 「你不该回来。」 我偏要回来。 「我知道,你死不了。」我直起身子来:「可有很多法子,能让你比死还难受。」 弯腰,抓住了江辰的手。 他的手里,还死死捏着一个东西。 那个金色的敕神印。 感觉到了我的手,他拼尽全力不肯放开——仿佛掌心里捏的,是他的命。 可我手上用劲儿,他手上的骨骼,在金龙气下,发出了骇人的响声。 敕神印落到了手里,我盯着他:「一切,都是为这个起的?」 江辰嘴角勾起,不答话。 我转脸,看向了还能站在这里的所有人。 他们,是行当之中,金字塔的顶峰。 把真相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整个世界。 「我今天的目的,有一个,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当初四相局改局的真兇,不是厌胜,」我看向了江辰:「是他。」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总能说完。 「那他们……」一个伸手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我低头看着江辰:「我知道原因。」 江辰的丹凤眼一沉,映出了我的脸。 「他们怕我。」 第2033章 你是凶祟 景朝国君建立四相局,就这么两个目的,一个是结合万民之力,封住了底下的凶祟,这是来路,还有一个,就是靠着四相局,回到来处,这是归途。 真龙骨里,还记得许多民间疾苦。 那个时候,这片土地狼烟战火,生生不息,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数不清的人祈祷:「我们想活!」 神君为什么捨弃了身份,我还没完全想起来,但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救万民。 凭着一己之力,他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唯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位置。 后来事情终于成了,歷尽千辛万苦,扛住了许多谩骂非议。 「国君暴虐肆意——挥霍民脂民膏!」 「国君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景朝国君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一心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没想到,四相局本来是向上的阶梯,却被他们改成了向下的牢笼。 因为,他们不想让我回到,我要去的地方。 我低下头看着江辰,拿起了敕神印:「这个东西,能做到的,似乎很多。」 比如,号令一些,不想听那个「神君」号令的人。 所以,景朝国君被封住,再取得了敕神印,他们就有了自由。 四相局是唯一能把神君带回上头的阶梯,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我盯着江辰:「帮你的,还有谁?」 那些为了一己私慾,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还有谁? 江辰忽然一笑:「真龙转世,也不过如此。」 不过,你终于承认,我是真龙转世了? 「放你妈的屁!」程星河听不下去了:「你说谁不过如此?」 我低下头问江辰:「江仲离和夏季常呢?」 他们也跟这件事情,脱不开联繫。 而他们在真龙骨里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江仲离,是跟我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对了,我记得,一棵松树。 那一次,在下大雨。 景朝国君在松树下躲雨,身边几个残兵败将,正打算攻对面的城,以少敌多,无异送死,可别无选择。 江仲离举着包袱和雨伞,也到了树下。 文弱落魄,草鞋麻衣。 附近树不少,不知何故,他非要选那一棵。 问他,他狡黠一笑:「跟你坐在一起,能躲劫。」 话音未落,几道雷落下,身边几棵松树,轰然倒塌。 景朝国君看出来,他包袱里的是罗盘和风水尺。 「你是个风水先生?」 「寻龙点穴,看家本领。」 「欲往何方?」 「适逢乱世,平天下,济万民,成千秋万代功德。」 这话,狂妄至极,可从江仲离口里说出来,竟然极为自然。 而且,叫人不得不信。 景朝国君身边的人全笑了。 「就一个风水先生?」 「睡了几年,敢做这么大的梦?」 「修猪圈的能耐,偏有修天下的痴妄——别是个疯子吧?」 可景朝国君没有。 「如何平天下,济万民?」 江仲离抬起头看着景朝国君,双眸如星:「遇上你,就足够了。」 「我?」 「你要打下前面的响水峡,就要下北峡,封河道,成蛟龙出海势,必将横扫千军,大获全胜,方大吉。」 第462页 「不这么做呢?」 「不封那个位置,那就是利刃穿龙心,主全军覆没。」 这个排兵布阵的法子,一针见血。 「好——你跟着我吧。」 「非也,」江仲离盯着万里江山:「这件事,须得国君随着我。」 「国君?」 那个时候,景朝国君不过是领着几个乡勇的草民。 「国君。」 这一句,无比肯定。 这之后,他出谋划策,帮了国君许多大忙,忠心不二,说是如此方可报答知遇之恩。 虽然手底下将士多为不满,认定他是个妖道,可景朝国君知道,没有江仲离,也许他也能成事,但要多走许多弯路。 一直到了最后,国君都极其信任他——玄英将君叛乱,还把一切,包括身后事交给他打点。 是景朝国君自己,识人不明? 夏季常就更别说了——那一年,夏季常是景朝国君过锦江府的时候,从水里捞出来的灾民,接近浮尸。 他的命,是景朝国君给的。 他发誓,三生三世,也给景朝国君效命。 可改局的,就是这两个人。 说起来——江仲离不是一直没从真龙穴里出去吗? 现如今,我已经到了真龙穴的穴心了。 他在哪里? 「说要讨回公道,可也仅仅是找到了我一个,」江辰一笑:「你明明知道——合力改局的,是江仲离,夏季常,你身边,那些最信得过的人!」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担心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那些你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你,」江辰声音一提:「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没有人,愿意你重新回去——你是五爪金龙又怎么样?不光是祟,你自己,也是个让人除之而后快的凶祟!」 我的心勐然一动。 凶祟,凶祟…… 用绳索抓住我的潇湘,那些打在我身上的石头…… 那条——坠落在额图集的龙! 我想起来了。 「还是说,」我盯着江辰,声音淡漠:「景朝国君那个所谓的真龙转世,一开始,也是一个骗局?」 江辰的眼里,出现了没多久的张狂,再次化作了恐惧。 景朝国君一开始跟着雷霆万钧,降生到了那个茅草屋里,就有东西想杀他。 那个执掌敕神印,高高在上的神君难以制服——转生成了血肉之躯,就好办了。 而景朝国君转生的原因,也就是要以真龙转世的名头,创办四相局,镇压祟——景朝国君死了,另一位真龙转世出现,那景朝国君的位置,就永远被取代了。 所以,有一位作为替补的真龙转世,也应运而生。 玄英将君。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他们完成的很顺利,景朝国君被四相局压住了几百年,按理说,是永无翻身之日的。 可是,坏就坏在了江瘸子,和摆渡门里的机缘巧合上。 夏季常留下了一把钥匙。 好像我被摆渡门认成放出小龙女的灾星,被追杀,才会放出小龙女一样,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提前预知,才会发生。 这是命数,不认也得认。 江天为了成为真龙的父亲,带着江夫人,跟着江老爷子等人进入真龙穴,景朝国君藉机,藉助了江夫人的身体从四相局里逃出来,才成了今天的我。 毋庸置疑,在江夫人腹中,另一位真龙自然也随机而动——我带着真龙骨转生,会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夺回来,他好不容易占据了我的位置,怎么会就这么放手? 江辰再一次跟了下来。 身后的棺材板里,传来了嘆息的声音。 是九尾狐。 那些伸手人对看了一眼,都没出声。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三界众生——只要三界平安,有些事情,难以深究。更别说,牵扯这么大。 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程度了。 江辰眼里的光越来越暗。 摸龙奶奶嘆息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星河还想起来了:「师父,我记得,你第一次碰到七星,就说什么别得罪他,天雷要噼的,你那个时候,就认出他来了?」 摸龙奶奶缓缓答道:「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过……那次一碰到他,我就觉出来了,他跟当初我碰到的那条龙,一模一样。」 摸龙奶奶就是因为那个机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绰号。 那条龙……又是哪一条? 现在想想,一路上,想害我的人很多,帮我的人,也很多。 天地之间,总得有个公道。 第2034章 荧惑守心 我转脸看向了这个龙棺。 当初为了这些木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这是从戎狄那里抢来的「神木」。 能阻隔万物,无坚不摧。 龙棺,龙棺…… 江仲离说过,誓死不离国君身边。 他现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谁都是一样的无利不起早——他从这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抬起头,望着那七重棺椁,我想起来了。 我好像,确实是被骗了。 江仲离说的话做的事,歷歷在目。 那个时候,四海昇平,四相局布置的紧锣密鼓,一切看上去,还是顺风顺水的。 第463页 「国君,天象异常。」 「有何异常?」 江仲离跪地,半晌:「荧惑守心。」 哪怕是国君,都拍案而起:「当真?」 所谓的荧惑,也就是现在说的「火星」,荧惑的出现,多与悖乱,疾、丧、飢、兵等兇相联。 而「荧惑守心」,也就是荧惑移位,改变运行方向,停留在二十八星宿的心宿。 心宿,代表天子。 荧惑守心,也就是灾祸要降临在天子身上的意思,这是古往今来,所有君主最恐惧的星象。 《五星占》中记载:「与心星遇,则缟素麻衣,在其南、在其北,皆为死亡。」 「荧惑守心」还预兆「大人易政,主去其功」、「天子走失位」、「王、大统领为乱」、「大臣为变,谋其主,诸侯接起」等事件将发生。 也就是,上天降罪,天下大乱,这是对国君的警告。 秦始皇的时候发生过,有坠星下东郡,落地为石,百姓在石头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秦朝两代而亡。 「本来祟便闹的天下大乱,再唿应荧惑守心,恐怕……」 恐怕景朝国君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太平,又将付诸东流。 「你说,如何?」 「国君明鑑,」江仲离继续说道:「荧惑守心,确实亦有解决办法。」 「你是说,移祸?」 传说中,把罪责推到了其他人身上,就可以让天子免除灾祸,汉成帝的时候发生过,汉成帝就这么做了——斥责丞相带来灾祸,毒死丞相,谎称自裁谢罪,自以为能躲过一劫,可次年,汉成帝也照样暴崩,之后,王莽夺权。 国君摇头:「上天降灾,对的是君主——要我移给谁?」 「下臣食君之禄,愿意为君分忧!」 「不必,」国君答道:「上天降灾,我一人承担。」 江仲离勐然抬起头来:「可四相局未成,总不能,功亏一篑……」 「多调人手,多备财帛——在灾难来临之前修好。」 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万一国君……臣下万死莫赎。」江仲离抬起头:「臣下,还有一个法子——但先请国君恕罪。」 「说。」 「那就是……」江仲离吸了口气:「请国君入棺。」 换做其他国君,大概会大怒——为了躲灾,索性畏灾自杀? 可景朝国君面不改色:「说下去。」 「自然,不是真的让国君……而是以命为祭,平息上天怒气。」江仲离立刻接着说道:「也就是,昭告天下,举办个盛大葬礼,表示国君为国挡灾,荧惑守心消失,国君就能出来了。」 「你要骗过荧惑守心?」 对上天使手段,这是大逆不道。 「如若上天责罚,臣下愿意一人承担。」 诈死…… 「也许这个法子,有失光彩,不过,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千秋百代,臣下认为,值得。再说……」江仲离悄然抬头,察言观色,看着国君的神色:「关于神君归位这件事儿……」 景朝国君怔了一瞬:「也罢。」 他想起来了潇湘和河洛。 哪怕真的死在棺材里,也好——祟被镇压,国泰民安,有了万世太平,那在人间的事情,也就做完了,还能有什么留恋? 他归位,还有其他要紧事情要做。 「你去准备,」国君看向了窗外,那是个秋日,外头无边落木,一片萧瑟:「我等着。」 「七星?」程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推了我脑袋一下:「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看向了脚下的江辰。 「没什么,想起来了一点事儿。」 我看向了江辰:「那一刀,你捅的很是时候。」 江辰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心满意足:「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不过——痛快。」 痛快——他想除掉我,取而代之,不知道多久了。 那柄刀薄而寒凉,像是一湾秋水。 「也只有在那种时候,你才能成功下手。」我盯着他:「你也怪可怜的。」 江辰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他生前死后,前世今生,出身条件,都比我强。 可他没有一次能赢得过我。 抬手摸向了精雕细琢的棺板。 这地方,依然让我窒息和恐惧。 这果然,又是一场骗局。 难怪棺材之中传来了异响,是景朝国君,为了挡住荧惑守心,给人间带来了的灾祸,活生生的下了棺材! 江仲离答应过,事成之后,会把他给接回来。 可是,他食言了。 食言倒也罢了——按着修建四相局的目的,也许,他真的能藉助头顶的万龙升天柱,回到了他的来处。 可四相局,被改了。 局被反扣,不上反下,不光是那个祟,国君,也被一起压住了。 还没完,非得有人付出代价——我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老头儿的仇,不能不报。 江仲离,夏季常……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片黑雾之后,垂下了九蒂莲花丝带的人,又在哪里? 我低下头,看向了这个阵法。 我曾经,就躺在这中间。 利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天龙爪,一点一点,挫磨了七层黄泉碧落木。 第464页 「真龙穴不能动,要动,四相局失效,祟被放出来,天下又会大乱,」我盯着江辰:「不过,这个阵法都画好了,不用一下,怪可惜的。」 江辰皱起眉头盯着我。 「既然如此——说起来,真龙转世,只有一个,不是我,你就会替代我。」我嘴角勾起,露出了个残虐暴戾的笑容来:「你不肯把那个靠山拉出来,你就自己替我在这里压阵吧。」 江辰的眼神,顿时就木了。 我现在,整个人像是出了鞘的剑,百无禁忌。 「别浪费了,你这个身份。」 第2035章 龙棺裂缝 江辰忽然挣扎了起来:「你没有这个资格!」 是啊,他一身神气,现如今,是个「神君」。 而我,依然还是一个肉眼凡胎,甚至还没上到了天阶。 程星河解气是解气,可一寻思江辰现在的身份,也不想波及到我身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忤逆有神位的,是不是不太好?七星啊,爹告诉你……」 这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隐隐传来了一道雷声。 摸龙奶奶一把打在了程星河头上:「你跟谁爹呢?不怕雷噼了你。」 程星河脖子一缩,显然也看出来,我跟之前不太一样了,立马说道:「我是说,特地告诉你,亏本的买卖,咱不做,那个资格……」 我脚底下一重:「资格?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他的志向很远大——既然觊觎我的一切,一心一意,就想取代我。 这是不错的。 错就错在,既然有了志向,就不该输。 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赌可以,你得输得起。 江辰的胸口起伏起来,视线开始扩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本来应该万无一失的计划,会把自己给卷进去。 可他忽然一笑。 「你以为,这就算了?我告诉你,背后牵扯的,是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他冷笑:「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是现在的我?」 国君落入四相局的事情,约略弄清楚了,可是——沙漠坠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五爪金龙,死的不算体面。 身为神君,大可以从上头大大方方的来到人间,被追赶成那个样子,死的那样凄凉,甚至前头,还有一个螭龙为他顶罪——这不像是普通的下界,肯定有某种原因。 牵涉着,他为什么下界的原因。 害的那条龙仓皇逃走,坠入沙漠的,就是真兇。 这个地方,不是能让神君归位吗? 我倒是要看看,怎么归位! 江辰的眼神再次一空。 他的惧意,一次一次增加。 哪怕他再不承认,也已经看出来,我跟他的差距,有多难跨越。 归位……我想起了河洛和潇湘。 一想到她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印象。 灾。 她们跟祟,还有四相局,自然也有关系,可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间还没想起来。 也是真龙骨,埋的最深,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 不过,这是早晚的事。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滋」的一声响。 十分细微,但那是个,不大吉利的声音。 那个缥缈诡异的声音,跟这个动静,同时响了起来:「躲开!」 一道锋锐极了的气息,奔着我后颈就下来了。 这个气息我记得——就是黑雾后面,露出了九蒂莲花飘带的「大人」。 我立刻翻身要躲过去,可那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那绝对,不是肉眼凡胎,能躲得过的速度。 就因为如此,我的手腕,才被楔上了那个九重玄钉! 可这一瞬间,一个东西倏然挡在了我面前。 那个速度,让人眼前一花! 是——九尾狐那个棺材? 剎那,那个棺材勐然在我面前爆裂,木屑炸的到处都是。 那么小的一道神气,就能把束缚九尾狐的棺材打碎…… 雾气蒸腾而起,我面前,出现了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 腰肢极其纤细,斜扎着一件绿色的,满头青丝披垂,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的腿。 而她脖颈,手腕,脚腕,腰肢,一共束缚着九道铁链。 九尾狐……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回过头去看向了程星河他们:「跑!」 他们完全怔住,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把抱住了老头儿,对着程星河推过去:「现在跑!」 跟我想的一样,「咯吱」一声,头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赫然是从七重之外的棺材口传来的。 那个旋涡状的机关,早就被启动,整个四相局,已经重启,就等着我归位了! 老头儿之前,用天龙爪,卡住了棺材口。 可老头儿也说过,这个棺材口,卡不了多长时间! 「那你呢?」 我刚要说话,忽然就觉出,真龙穴,忽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底下——在震颤。 这是世上最稳固的地方,绝不可能出现震颤。 而那个伸手人千方百计磨出来的窟窿,忽然开始合拢。 除非…… 我心头一震:「我,还有点事儿。」 第465页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程星河厉声说道:「你这个臭毛病得改改——人家一出事儿哭爹喊娘,你可倒好,出来事儿,非要自己扛……」 「不是自己扛。」我盯着他不忿的眼睛:「是把更重要的事情,託付给你做。」 程星河一怔。 他知道,对我来说,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老头儿,白藿香,哑巴兰,那些为了我捨生忘死的人。 白藿香已经过来了,一把拉住了我:「李北斗,这地方不大对劲儿……」 她也感觉出来了。 可我把白藿香,也推到了程星河身上。 「剩下的,交给你了,」我手一抬,金龙气暴起:「等我出去——一起吃火洞螈。」 程星河张了张嘴,反手拉住我:「要走一起走……」 那不行。 我得完成,这次来,最要紧的目标。 那个真兇既然出来了,不会会面,怎么能完? 「北斗小兄弟,我们陪着你!」 老黄也过来了。 「还有我!」 何有深。 「还有我!」 摸龙奶奶他们。 「谢谢,不过,剩下的,是我得自己面对的。」 真龙气炸起,我对他们笑。 程星河还没喊完,整个人,和十二天阶,一起被金龙气一震,全部从伸手人打出的缺口推出。 那些伸手人,嘆息了一声。 我回过头:「九尾狐……」 九尾狐没回头。 「不能不走?」 「废话!」那曼妙背影,声音凌厉扬起:「我跟你结灵,你死在这里,我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死的。 大家都别死——除了,幕后黑手。 「咣」的一声巨响,头顶和身后的缝隙,全部闭拢,眼前一片全黑。 第2036章 土里刨食 脚底下忽然一阵笑声。 江辰。 这地方再一次漫过了黑影。 我的真龙气和敕神印,都能把这些黑气给照退——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个大人在哪,现在照出亮光,跟给人当靶子没区别。 我也就摁下敕神印,收敛了金龙气,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向了江辰发出声音的方位:「你笑什么——挺高兴,那个大人来接你了?」 江辰没答话,可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一双眼睛总看着一个位置,很容易近视,」我答道:「你还没看出来,那位真兇,是想着把我们一起活埋了——一了百了。」 江辰在我脚下的身体,勐然一僵。 江辰确实是个人中之龙,聪明才智一点不差,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也愿意委以重任——这是一个最好的代替品, 可有一样,他就是因为太看重这个机会,得失心实在是太重了。 这样,会导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只想着,我如果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视线都狭隘了,怎么赢。 周围一片寂静,压得人心里发沉。 「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也知道,江辰绝对不会说——他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九尾狐的声音兴致缺缺:「现如今,两方交战,都想抢占先机,自然是在等。」 那位大人,已经把我们扣在这里了,就想找个最佳机会,把我彻底用四相局压住。 他不来,那就自己找。 黑暗之中,玄铁链的声音悄然一响,我对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链子分我一点。」 九尾狐一笑,「哗啦」一声,一段脆响对着我破空而过:「有的是——只要你能自己拿。」 那没什么难的。 靠着观云听雷法,什么都看不见,我也能把链子削下来。 「咔哒」一声,那段链子落地,我反手扣在了江辰手腕子上,牵着他,放羊似得往附近走。 这感觉,也不陌生——似乎,我早就做过相似的事情。 牧龙? 九尾狐显然对斩须刀很感兴趣:「这东西,回到你手上了?」 「机缘巧合。」 要不是当初江天从真龙穴里把这个东西带到了江家,江年又用这个东西来杀我,我还真不知道斩须刀有多好用——不,要追溯,甚至要追溯到了景朝国君的时候,多亏,那个宽袍大袖的人,潜入茅屋,要凌尘仙长拿它杀我。 冥冥之中,都是命数。 九尾狐又是一笑:「命数这东西,也是有趣。」 她的声音,似乎发生了变化——跟刚开始被结灵术召唤出来的时候,那非男非女,一片混沌不一样,逐渐有了女性的色彩,有了千娇百媚的味道。 她的五感也十分敏锐,显然觉察出什么来了:「你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想像之中,不大一样。」 这种敏锐,我并不陌生——我有她一条尾巴,知道这是兽类的本能。 「是。」 铁链子哗啦一声响,似乎是她在暗处伸了个懒腰:「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我吸了口气:「是个——传奇。」 关于九尾狐,是个人就听说过,她几乎无所不能,一条尾巴,就能让大狸子变成大妖怪,让灵魁成为百灵之主,让我——打败了屠神使者。 这还只是一条尾巴。 第466页 而她自己,本来应该有九条。 更别说,她还能以「狐仙借物」的能力,制造出万行干坤。 这两样,帮了我大忙。 九尾狐一笑:「哦,我不在三界走动,三界还都是我的传说——有些传说,还像那么回事,还有些传说,不大好听。」 我忽然想起来,程星河说过一句:「这九尾狐仗着尾巴多,四处送。」 她自己现在,还有几条? 「不过,能被你叫出来,也是命数。」她顺着棺壁摸过去,铁链子哗啦啦一串响:「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我就又被天师府那帮傢伙压回去了——他们岁数也不小了,不回去抱孙子,天天只知道惦记我,我可不爱当孙子,当个祖宗还差不多。」 是啊,九雷锁大江,那是天师府最高的锁妖阵。 但是这一瞬,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好像我跟九尾狐,并不是第一次并肩站着了。 我盯着发出铁链响声的位置:「咱们之前——很熟悉?」 九尾狐嗤笑了一声:「何止是熟悉——为了你,我倒了大霉。你可倒好,蹬了两次腿,忘的一干二净。我要讨债,你都未必认帐,可以说,是个亏本买卖。」 「咱们以前……」 「算啦,」九尾狐缓缓答道:「本尊也不是什么抠门的性子,重新认识一次,也行——这一次,可也多亏你把本尊叫出来了,一码归一码,也不算太亏。」 本尊…… 啊,对了,我记得,九尾狐以前的身份,似乎十分高贵,也是上头的,但是因为某件事儿,跟阿满他们一起被贬谪了下来,遭了最高等级的雷劫,差点丧命,还是大狸子救了她。 之后又跑到四相局闹事儿,一直跌到了九雷锁大江里,堪称时运走低的楷模。 我苦笑:「虽说把你从九雷锁大江里救出来,不过,把你从那个阵,牵扯到了这个阵——好像也没什么大区别。」 还是个被关的命。 我的运气,跟九尾狐简直彼此彼此。 「区别大了去了。」九尾狐身上又是哗啦一声响,似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地方,希望比那大——本尊可再也不想挨雷噼了。」 这一阵子,其实也多亏了九尾狐了。 要不是她把天师府的人拖住,我没这么容易进真龙穴。 她又加了一句:「你这一次,运气还算不错——可不是谁,都配跟本尊结灵。」 说起来,我能把九尾狐这种人物给叫出来——啊,我想起来了。 黑影之后那个「大人」。 杜蘅芷当时似乎说了一句:「那位大人,不是去镇压九尾狐了吗?」 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位大人亲自前往,九尾狐才被重新摁下去。 而我进入真龙穴,那个大人顾此失彼,上这里来镇压我,结果把我逼到了绝境,九尾狐才被我叫出来? 当时对我和九尾狐来说,恐怕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更别说……那个时候,我被九玄重钉钉住,根本就没有了金龙气,第一次号令符,根本就什么都喊不出来,第二次——对了,程狗把跌落出去的万行干坤给送回来了。 再加上,我身上,有九尾狐那条尾巴,这才能把九尾狐给喊出来。 这一步一步,简直跟骨牌一样,推倒了一片,就引来了连锁反应——缺失了一片,事情就成不了。 九尾狐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还来兴趣了:「你当初,是怎么被他们给抓住的?」 九尾狐嗤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所谓的三清老人,不过是以多欺少,乘人之危罢了——但凡那条尾巴本尊没借出去……也罢,好汉不提当年勇,愿赌服输。」 我记得,九尾狐被抓,原因也在四相局上——她想拿四相局里某种东西,动静闹的还很大,被三清老人直接围住了。 「你那个时候,要上四相局来找的,又是什么?」 九尾狐身上玄铁链子的响声,一下就凝滞住了。 但很快,她声音一扬,还是那个若无其事的口气:「那东西,已经出去了,当初,为了那个东西,本尊土里刨食——算了,都过去了。」 果然,千眼玄武说,玄武局被「一位大人」给动过,所以我上玄武局的时候,玄武局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牢固了,算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也是因为九尾狐。 我跟她,缘分还真是不浅。 而这个时候,九尾狐身上的玄铁链子,再一次响了起来:「说起来,这碧落黄泉木,是怎么弄来的?你挺有本事。」 木料…… 真龙骨,忽然痛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第2037章 夺回神木 这些东西,来的确实不容易。 北戎和西狄,跟景朝为敌很久。 那个时候,边境的居民苦不堪言——北戎和西狄总要南下,掠夺粮食,牲畜,女人。 打了很多次,可他们对地形熟悉,极为骁勇,多少年,都没被打败过。 我见过被他们洗劫过的村庄——他们喜欢入夜之后突袭,抢走了人畜,还要放火,烧的满目疮痍。 有失去了女儿,自己被打瞎了一只眼睛的百姓,抱住了国君的腿哭叫了起来:「他们不是人——是罗剎恶鬼!他们没生人心!我女儿,十二岁……」 第467页 国君派去救援的人回来,脸色都极为难看,贺兰昭背着一个小布囊,小心翼翼放下:「臣下无能,没来得及。」 里面露出了一条藕似得胳膊,手腕上缠着长命锁,皮肤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那是戎狄人给自己牲畜的记号。 那个百姓哭嚎的声音,悽厉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那次去,是为什么去的? 哦,就是为了碧落黄泉木。 江仲离说,要修真龙穴,碧落黄泉木,是重中之重,世上没有比它更合适做龙棺,助国君登天的东西。 而自家疆土上没有,唯独戎狄两处,各有一部分。 据说,那对他们来说,是从天而降的神木,长青不败,他们奉若神明,每年到了一定时候。都要往神木上浸润香火,焚香火,祈求自己的部族,跟「神木」一样繁荣昌盛,万年永固。 国君下诏令,叫他们进献,愿意等价交换。 可他们不肯,国君就亲自来了。 国君不是不知道戎狄的兇残,可没想到,兇残到了眼前的程度。 国君看向了宽阔平和的山坡。 那山坡一望无际,像是伏着的巨龙。 「贺兰昭,集结咱们的人。」 玄英将君进言:「国君是为碧落黄泉木而来——倘若为此得罪了戎狄,只怕事情会难上加难。」 「我就是为了碧落黄泉木来的。」国君上马:「他们不给,就抢回来。」 就好像,他们掳掠咱们一样。 「可咱们人不多,这又是他们盘桓多年的老巢……」玄英将君皱起眉头:「国君三思!」 「欠帐还钱,天经地义。」国君的声音凛冽扬起:「他们欠我的,自然要收回来。」 玄英将君听了这话,就是一颤。 当时,国君似乎没看出,他是为了什么畏惧。 「嘣」的一声,贺兰昭的硬弓弹出裂石之声。 这是号令集结的信号。 国君在马上看那个百姓:「抢走你女儿的,长什么样子?」 百姓被那个阵仗,惊的忘了哭:「连鬓鬍子,赤膊,肩膀上,文着一只苍鹰。」 戎狄大多喜欢苍鹰作为图腾,他们觉得,苍鹰是这片草原的王者。 他们自认为,是苍鹰的子孙。 江仲离赶过来:「国君何往?」 「猎鹰!」 马蹄声沓沓,溅起一片草屑,那地方的天空,深蓝如琉璃。 树木掩映,后面是游牧民族安营扎寨的位置——毛毡房子,围绕着中间一个很大的建筑。 那建筑也简陋,像是一个仓库。 不过,老远,就有浓重的香料气息飘了过来。 「新斋月,」贺兰昭大声说道:「是拜神木的日子。」 好。 许多牛车密集,正在往神木那里运送东西——包括许多被草绳捆住的俘虏。 准备祭祀? 有盛会,自然要凑凑热闹。 玄英将君有些担心:「他们人多。」 好说,那就偷袭。 入夜,一群北戎围着神木欢声笑语,跳起了粗犷的舞蹈,武器被撂到了一边。 被俘虏的景朝女子抱头痛哭,男子一片木然。 有人大吼了一声本地话,是祭祀的意思,这一声令下,幕布被揭开,露出了一堆雄壮的神木。 明明下面无根,却硬是繁茂无比,宛如一片漂浮在地上的森林。 不少俘虏男子被推上去,北戎手起刀落,要把那些人杀了献祭。 哭声,笑声,吼声混在一起。 跟贺兰昭点头。 数不清的利箭忽如雨下,贯穿了那些刽子手的咽喉。 一片死寂,只剩下了篝火噼啪的声音。 忽然有人,对着神木就跪下了——还以为是神木发威,忽然降罪了。 等他们全部跪下之后,贺兰昭抬手:「杀!」 景朝军士从山坡上冲下,血花四溅。 当然,他们反应极快,刀口舔血长大的,也不会坐以待毙,立刻开始反抗。 其中有一个最骁勇的,肤色黧黑,胳膊上肌肉喷发,一把马刀,掀翻了三个景朝军士。 那人正是连鬓鬍子,身上有苍鹰。 「脖子上挂着赤金锁,」贺兰昭告诉我:「是部族的英雄。」 而这个时候,也有人发现了我们,对那人耳语。 「景操?」那人的汉话蹩脚:「景操的不细人,是猪,是狗,是任人宰割的畜森——畜森来送祭,祭神木!来的好!」 声如洪钟,笑声震耳。 有人看出了国君的黄袍,跟他指点。 「就是那个猪狗?」大汉大笑:「带头的,跟个婆娘差不多的,送肉来,砍回来,挂在神木上!」 他策马对我沖,身后一阵热烈的口哨声。 在他们眼里,景朝人文弱无能,跟不要钱的肉一样。 「贺兰昭!」 贺兰昭立刻从身上,摘下了那把硬弓,抛给了国君。 国君挽起了那把硬弓,姿势极为娴熟。 那一道箭,锋锐如流星,从数不清的人和马之中掠过,倏然把那个大汉贯穿。 大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倒栽下去,被惊马蹄子踏进了草泥里。 箭簇的位置,就在纹身那只苍鹰的眼睛上。 「好!」 「不愧是咱们的国君!」 第468页 周围的景朝军队,同时喝彩,声如雷动。 而北戎的人张大了嘴,眼里有了恐惧,喃喃出声:「头和耶……」 这是北戎话,天神下凡的意思。 这一场,以少敌多,夺回了他们劫掠的东西,他们求饶,送了国君一个公主。 说以前就有预言,这个公主将来要嫁给神灵的。 公主肤色也黑,但是面貌极美。 「神灵?」 「预言之中——在新月祭上,一箭射穿鹰眼的,就是神灵!」 公主极为肯定。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还不是。」国君一笑:「而且,后宫人多,没有位置了。」 公主极为倔强:「我住毡房!」 「送客。」 「你相不中我?」公主又惊又怒:「预言还说,不娶我,会后悔的!」 公主被带了下去,挣扎不休。 不,不答应,是因为国君答应了另一个人。 此后,身边不容其他女人。 潇湘…… 「咳咳,」九尾狐咳嗽了一声:「你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我转脸看向了身后——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你找到了那个公主?」 江辰没答话。 景朝国君「死」后,玄英将君夺权——可夺权哪儿有那么容易,他背后,有人撑腰。 北戎不跟景朝一样男尊女卑,女的部落首领,并不少见。 他找到了公主,自称自己是真正的天神下凡,加上公主本来就对我怀恨在心,可以说一拍即合。 玄英将君,如虎添翼,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 我则被压在这里,几百年,没有翻身之日。 「至少,你压住了祟,也算是一个功德。」 哗啦一声响,是玄铁链子的声音,九尾狐的位置一闪而过,亮起了一个橙色的光点。 一股甜腻的气息——她在吸一桿长长的烟。 吞云吐雾之后,她声音有了几分试探: 「你——还记得祟吗?」 祟——就是底下那个庞大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那个东西——能吞噬神灵?」 第2038章 九重之监 我想起来了。 九尾狐似乎十分满意:「看来你的骨头,长的差不离了——那就好,省了不少事儿。」 对。 那个祟,是个极大的威胁。 只要跟它靠近,就好像靠近了一片沼泽一样,神气,甚至神灵本身,都有被拖下去的危险。 「那东西虽然被封住了,不过剩下了不少徒子徒孙。」九尾狐吐出了一口烟,缓缓说道:「你大概也遇上过。」 没错,我在江家大宅,就遇上过那种东西,像是能把任何东西都给吞噬下去。 也跟祟有关? 那就对了,雁过留声,祟存在过,就会有残秽,残秽,也会发展成怪东西。 祟,是从哪里诞生出来的来着?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九尾狐接着说道:「谁也避免不了。」 这倒是没错。 这是世界的法则。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祟出来。 「不过那东西,害的人可不少,」九尾狐又吐出了一口烟雾:「被埋在这地方,也是众望所归,当初,这东西害了不少神灵,有些被吞噬了,还有些,虽然侥倖逃脱,可力量衰竭,变成了迷神。」 难怪,耗费这么大的力量,也要把它给封住呢。 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这个祟,跟面前的一片黑暗一样,似乎并没有实体。 但是,我好像跟它接触过,是怎么接触的来着? 九尾狐继续往里摸,我接着问道:「我听说,当初上头出过一件大事儿——就是那件事儿,连累了你和阿满,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九尾狐冷笑了一声:「这事儿你也忘了?也罢,横竖是算帐,一桩一桩的来,先把眼前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吧——你找到跟你为难的人和出口了?」 那自然还没有。 手头的玄铁链子颤了一下,觉出来是江辰在挣扎。 我往前一拽,江辰就是一个踉跄。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现了出来,这好像,也不是我第一次拽着龙族了。 天河,牧龙…… 这些事情,肯定就跟景朝国君转世有关。 而且,江仲离怎么一直都没出现? 他是躲在了哪里看热闹,还是…… 「九尾狐,你能觉出……」 我想让九尾狐帮我感觉一下,这地方,是不是有其他的人。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嘘」了一声。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戒备。 果然,我立刻就听见,头顶上一阵响声——像是有人下来了! 我一只手握住了斩须刀。 可我立刻就觉察出来,这个动静极其细微,并不强大——不像是那个「大人」。 那会是谁? 说起来,齐雁和呢? 好像——自从他被金毛追逐了之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金毛跟他,出去了没有。 我担心了起来。 我反手拉住了江辰:「齐雁和也是你叫来的?他上这里,又为了什么好处?」 这一次,齐雁和是自己来的。 之前扳倒了谢长生,齐雁和成了最大受益人,取代了谢长生作为了屠神使,现如今已经可以调动屠神使者,可他没这么做。 第469页 是因为谢长生的事情,引以为戒? 更别说——谢长生的事情,我也还没弄清楚,景朝国君,跟屠神使者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江辰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明白——很多人,都不想让你回去。」 可我偏要回去。 敕神印,都是为了敕神印。 九尾狐冷笑了一声:「屠神使者,现如今也改朝换代了?那个九重监,我看也不过如此——比当初你在里头的时候还不如。」 「我?」我皱起眉头:「我跟九重监还有关系?」 「不光有关系,当初,九重监一直在你手底下。」九尾狐答道:「屠神使者,不也是你建立起来的吗?可笑,可笑,一直以来,你都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我心头一震——我竟然,能管理九重监? 难怪——当初谢长生跟摆渡门的说过,琼星阁本来就是屠神使者的东西。 原来,那地方,全是属于那个「神君」的? 这到底,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无怪乎,他能执掌敕神印! 江辰他们,又处心积虑,想取代那个神君。 谢长生,也是因为不想让我回去,所以才做出了这些事? 我想起来,记忆之中,我曾经,是能跟潇湘肩并肩站在一起的,甚至比潇湘还要高一些——那种身份,得是至高无上的主神之一。 「还好你把那东西给拿回来了,不然,就真是倾家荡产了。」 九尾狐接着说道:「那东西,你可千万别丢了,本尊,当初可给你守了很长时间,费尽千辛万苦——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说了,你也不记得了。」 我心头一震。 「是你?」 九尾狐「嗯?」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琼星阁,是你帮我找回来的。」 当初,景朝国君跟谢长生喝酒的时候就说过——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美人,带着他找到了琼星阁,说帮国君看守了很长时间了。 我以前暗暗怀疑,那个美人是阿满。 「你就是——孙青?」 敕神印上,留着这么一行字。 「孙青到此一游。」 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孙青是谁,难道——是她? 「虽然你欠我的,还都还不清,」九尾狐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快了起来:「好歹——你还没全忘,看来,这个买卖,也不算完全亏本。」 难不成——九尾狐和阿满下界,也跟那个神君有关? 「对了,阿满这一阵子不见了。」我立马接着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可能上哪里去了?」 阿满虽然被贬谪,可还是能好端端的当自己的胡孤山山神。 可因为银河大院那件事,她为了保护我,再也没出现过。 「阿满?」九尾狐缓缓答道:「犯了错,自然只可能是在九重监的无底牢里关着了。」 又是九重监…… 「你不要扯得太远,」九尾狐把话头拉回来:「外头的事情,等出去再说——你要是再被压在这里,再好的戏,也轮不到你来唱。」 我倒是明白。 刚想说话,忽然脚底下一凝。 我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脚给抓住了。 一片冰凉。 第2039章 旧日仇敌 下一瞬,那个冰冷的感觉攀附而上,像是个迅捷的爬行动物。 我反应过来,斩须刀扬起,金龙气一闪,缠裹在周围的黑暗驱散,我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迅速从我脚上落下,融入到了地上不见了。 但是,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声音。 像是四面八方,有许多东西发现了金龙气。 「唿啦」一声,下雨似得奔着这里沖了过来。 是不想制造出光亮,不过既然已经亮起来,就不要白亮。 我索性抬起斩须刀,真龙气大盛,剎那把这地方,全部照亮。 棺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黑影。 那些黑影不同于之前的虚无缥缈——是一种奇怪的质感,像是黑色的胶质。 有实体? 之前下来,形势危急,除了看到了这第七层棺壁上的红色阵法,倒是没留意后面的内容。 我这才看清楚了,阵法后头那些壁画。 景朝国君坐在一个宝座上,高高在上,身边环绕随侍着许多人。 乍一看,还是在老生常谈的歌功颂德,可再往前一看,心头冷不丁一阵骇然。 只见对面,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许多人景朝的人,正在把那些尸体,填塞在景朝国君脚下。 再仔细一看,那些垂下的黑色胶质一样的东西,映照着金龙气的光,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光线流动。 似乎——每一个垂下的黑色胶质,都有一张脸。 怨怼,愤懑,绝望——简直如同,在九幽魄里见到的那些迷神。 认识——这些面孔,我一个个,全认识! 北戎的大巫师——北戎抓过一个国君的宗族,用宗族的头骨做法,咒的国君头痛欲裂,几乎散了魂魄。 西狄的楔子,也就是杀手,潜入宫墙做了三年的花匠,有一天春日看牡丹,他拿出了藏在花根下的刀。 甚至,还有吃香火的。 这张脸,是我毁掉的一个神庙里的野神,那张脸,是蛮夷的天女。 第470页 那些,曾经想杀我的,也是当初——我杀过的。 难怪程星河说,我这辈子心慈手软,八成是因为上辈子就已经把这辈子的暴戾给预支了。 九尾狐也看出来了,倒是事不关己的轻松:「哦,你以前的对头——都等着跟你要帐呢!」 为了避免那些对头作祟,所以,把他们,都埋入到了真龙穴下,压他们一个永世不得超生! 真龙穴一动,它们也醒过来,从底下爬上来了! 龙棺一合拢,这些,第一个就来找我报仇了。 敢对国君动手的,生前就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再在真龙穴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阴灵气,想也知道,已经有多大能耐了。 下一秒,那些东西见到了真龙气,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真龙气转过,对着那些东西噼了过去——犹如日头撒如云层,最前面的那些东西斩须刀和金龙气的锋芒下,被一噼为二,瞬间荡涤干净。 可九尾狐的身影侧身吐出一口烟圈:「我要是你,我就不砍它们。」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去,我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那些东西被噼开之后,我口鼻忽然一阵焦灼,简直跟吸进了毒雾一样,眼前瞬间就是一黑。 不光如此,面前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九尾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了起来:「这东西的残秽,对我们是没用,可你自己……」 哪怕真龙骨已经重新生长出来了,可我还是肉眼凡胎。 这东西的残秽,肉眼凡胎受不了。 我立马把金龙气给压下去了。 这一瞬间,那些东西找不到我的踪迹,倒是消停了许多。 但这不是好兆头。 这说明,真龙穴已经越来越不稳固。 这些东西,不过是先头部队,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长,那就越危险——真龙穴如果进一步崩溃,那底下的祟,肯定也压不住多长时间了。 这就是那个真兇,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拖到祟出来! 看上去,简直像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不过,幕后黑手的习性,一向是拿别人当枪使。利用别人惯了,从来不肯自己现身。 他只要在暗处等,等祟抓住了我,他就能等到鹬蚌相争的时候,自己就能趁机逃出生天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一定得尽快找到他。 有了九尾狐帮忙,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把仇给报了。 可黑暗之中,那种怪东西越来越多了,像是想利用真龙气来找到我。 九尾狐嘆了口气,拍了我一下:「算了,救人救到底——我给你开开眼。」 这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视线顿时就发生了变化。 面前的一片漆黑,忽然清晰了起来——这是夜间视物的能力! 看清楚了,后心就炸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棺壁上,跟长蘑菇一样,密密麻麻的出现了许多的脸孔。 不光棺壁上,地面,也源源不断往外冒出了黑东西。 逐渐凝固成型,再次成了新的面孔。 那些——被我屠戮的东西。 它们疯狂的往前试探,就想找到我。 这种清晰的视线,就是九尾狐借给我的能力。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九尾狐的侧影也在视线之中清晰了起来。 那曼妙的身影斜倚在棺壁上,皓月一样的左手抬起了一个烟杆子,对着一个伸过来的怪脸就是一口烟,把那个脸给灼回去了。 能分享到了这个本事,肯定是因为,我身上,有她一条尾巴。 要想预防祟出来——就得把真龙穴的窟窿给堵住。 我顺着那些源源不断的黑影看过去,就发现,棺材底部一个位置,黑气格外浓重。 龙棺的缝隙,就在那里,只要能堵上,暂时就能平安。 我立刻拽着江辰过去了。 玄铁链子一动,江辰并不配合。 觉得出来,他劲头足了不少,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没动声色,像是没觉出来,寻思了起来,这个窟窿,应该怎么堵? 真龙骨一痛,忽然又想起来了新的记忆。 龙棺之中,好像被江仲离动过什么手脚——夹层之中,藏着某种东西。 我立刻靠着记忆摸了过去,不长时间,就找到了一个缝隙,伸手就想进去。 这地方有什么来着,横竖是有用的。 摸进去,果然,触碰到了木料,但是下一秒,我摸到了另一个东西,心头一震。 第2040章 刮掉龙鳞 这是——人的手,是温的! 只可惜,被碧落黄泉木阻隔,什么气也看不出来。 这地方怎么还有人? 是谁没走出去? 我立马就想伸手把那人给抓出来:「你是谁?」 可对方没有回应。 反手去扣这个人的脉搏——我自然是没有白藿香那么厉害,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通过脉搏,也能察觉出许多东西,这人的命气很微弱,显然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程度了。 但是,没遇上这种危险之前,应该是很强大的。 我想把这人给拉出来,但这人所在的位置,是个缝隙夹层,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毫无疑问,这人应该也很熟悉真龙穴的构造。 第471页 厌胜的人? 「我要是你,就捡着要紧的事情来做,」九尾狐对着我,又是一口烟,黑暗之中的侧脸一转,对着一个位置点了点头,示意我去看看。 一回头,「咯吱」一声,就听到龙棺底部的缝隙,出现了断裂的声音,那个窟窿,更大了! 景朝国君,到底是在这里压了多少仇人? 就看着这个数量,兇残暴戾的名声,一点不冤。 没法子了,我立马松开那只人手,信手往周围去抓,果然,跟记忆之中一样,夹缝之中,还有许多木料。 一把抓住了其中的木料,奔着那个缝隙就填补了过去。 好几个头脸感觉到了我的气息,对着我就扑了过来,真龙气扩散,会引来更多的怪东西,我甩手用七星龙泉削开一部分,伸手就想把那个位置的裂缝给修復上。 这是用来备用的木料,削成了榫卯形状。 我毕竟也在厌胜当了一段时间的门主,这种手工活并不难干,没费多长时间,我就把那个窟窿堵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下,那些黑色的东西,往里头汹涌的势头可算是被阻截住了。 只是,已经逃窜出来的这些,挥之不去,十分烦人。 能不得罪,就别得罪那种东西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秽气,像是能把人的唿吸道给烧穿了,之前我吸了一口秽气,现在还没缓过来,多吸几口,不用黑手出来,我就先交代在这里了。 九尾狐把眼睛借给了我之后,心灵似乎都跟我相通了:「肉眼凡胎,真是没意思,你要是能早点恢復,就好玩儿了。」 我立刻问道:「国君修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靠着这个地方回到来路——你知道怎么个回法?」 九尾狐扫了这里一眼:「要想回去——你得捨弃了肉眼凡胎。」 我心里一沉,也就是,跟景朝国君一样,死? 只是——不可能就死在今天。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很多秘密,等着我找到真相。 我转脸看向了刚才那个夹层:「这里有人——你帮我弄出来。」 九尾狐嘆了口气。 「怎么?做不到?」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出来了——锋芒毕露,俾睨天下,绝不是我自己平时的声音。 甚至,不是景朝国君的,那种毋庸置疑的发号施令,俨然,是当年那个神君。 身后的玄铁链子一动,江辰似乎战慄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九尾狐一笑:「本尊当年大闹三界,哪怕是创世神的面子,想不给就不给,谁知道现如今,沧海桑田,沦落到——给你做佣人。」 这话带着几分酸气,显然并不甘心。 「等出去了,重谢。」 九尾狐冷笑:「什么东西,能谢的动本尊?」 我还真想不太出来。 「你不是跟那个二郎眼说吃火洞螈吗?」她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形状完美,笔墨难描绘的侧脸:「带本尊一个。」 「好说。」 这事儿就交给老亓来办。 只不过,堂堂九尾狐,就这么好打发? 还没想出所以然,九尾狐从嘴边移开烟杆,轻轻一个响指。 一个人倏然就从棺壁后面出现,落在了地上。 我心头一震,一向是依赖惯了万行干坤了——可这才真正见识到了狐仙借物! 九尾狐重新把烟杆子的嘴噙住:「这都没死?」 扶起那个人,藉助九尾狐视线的眼睛看清楚了来人,我顿时就愣了一下。 江采菱? 她不是一直在棺材口吗?怎么会掉到这里这里来? 啊,肯定是棺材口被老头儿用龙爪给卡住,她觉出棺材口不用人守着,自己也下来了,不过能掉在这里,也还是有点奇怪。 一想到了老头儿俩字,心里就跟被鞭子抽了一下似得,一阵剧痛,痛的麻木。 可我拼命把那种难受给压下去——比起难受,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 给老头儿报仇。 「江采菱?」 江采菱没回话,白藿香不在,我也没辙,只好先把她背在了背上——如果能顺利醒过来就好了。 她还说过,自己下不来,要我帮她找个人,带句话。 她要找的,是谁? 不光是她,我想起了江采萍。 心里一疼。 江采萍也消失不见了。 都是因为江辰——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算。 江辰冷笑了一声。 他一直以来,盼着的就是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回过头看着他:「你不说别的,也就算了,你跟我,到底什么深仇大恨?」 江辰声音一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你兇残暴戾,人人得而诛之——镇压你,是替天行道。」 「我记得,」我答道:「在天河的时候,我用鞭子打过你。」 江辰的身体凝滞了一下。 那片记忆在真龙骨里闪过——一鞭子下去,他爆开了满身的鳞片,和半个龙角。 我那天,怒不可遏。几乎不是什么小惩大诫,而是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恍惚,记得耳边还有一阵笑声,是女人的声音。 江辰显然也想起来了那天的事情,眼里的恨意更浓了。 第472页 九尾狐吐了口烟:「这个黑龙倒是出息了,以前,也没想到,他能翻起这么大的波浪……」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出来了? 我甩手把江采菱和江辰手上的玄铁链子丢给了九尾狐,斩须刀一横,对着那个人影就削过去了。 那个人影极为飘逸,几乎像是没有重量,哪怕斩须刀这么锋锐,竟然也轻而易举的躲过去了。 主神…… 那个速度,前所未有的轻灵! 而斩须刀的锋芒,扫向了其他的黑影,「啪」的一声,那种焦灼的气息就溅出来了。 唿吸一滞,五脏六腑瞬间再一次剧痛了起来,尤其是肺,好似被碾入了烧红的炭火颗粒一样,让人眼前发白。 我心里一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觉出来,肉眼凡胎,跟这种身份比起来,有多渺小。 刚想到了这里,那个身影轻而易举掠过,已经无声无息,落到了我身后。 我立刻翻身,直接斩须刀对着他的就斜削过去,可他显然并没有把斩须刀放在眼里,直接闪过,我追过去,蹬上了棺壁,借力凌空翻过,追上了! 可这一瞬,一个东西忽然从头顶落下,猝不及防,重重刮在了我后背上。 「坏了……」 九尾狐的声音忽然扬起:「别让他动你身上的东西!」 我身上的——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龙鳞! 我立刻凌空翻身,想躲过那个东西,可重新落地,背后已经一痛。 后心一凉——衣服被刮破了,龙鳞,恐怕也被刮掉了! 勐然回过头,只听「咯吱……」一声, 这个时候,整个地板爆裂,一道黑气,拔地而起。 祟…… 坏了——这本来就是无主祭,刚才那个黑手,故意引我过去,自己没伤我,却引的我被刮掉龙鳞,是要以我的鳞片为媒介做祭祀,那东西,出来了! 第2041章 吞噬一切 九尾狐骂了一句什么,吐出烟杆子,又是一声响指。 这一瞬间,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压下,犹如一道巨大的玻璃罩,上面滚着一层橙红色的光——跟安大全用出的差不多,却比安大全的要强大坚固许多! 那道黑影疯狂上升的势头被阻隔住,上不来了。 可那东西哪怕被阻隔住,也并不老实,身体没了自由,也不影响,真龙穴在它的影响下,「咣」的一声,再次出现的震颤。 脚底下一颤,险些就是一个踉跄,真龙穴之前也震颤过,但远远没有这一次这么厉害! 这一震之下,脚底下的棺板「啪」的一声,就绽放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那些裂缝下,黑漆漆一片犹如万丈深渊,数不清的黑色人影,再一次争先恐后的爬了上来! 而那道裂缝,已经不是夹缝木料能填满的了! 传说之中的祟…… 这东西要是出去了…… 「你可得快点,」九尾狐吸了口气:「这东西刚露出个苗头,本尊还勉强能对付,不过,在这里压了这么久,时间长了,本尊也压不住。」 我心里清楚——九尾狐才刚从九雷锁大江里出来,又少了尾巴,能力肯定也要大打折扣。 得赶紧把这东西给封回去。 可是——我心头一沉,那个黑手,之所以用了我的鳞片来召灵,就只为了一个原因。 召灵的是谁——那封灵的,也只能是谁! 要想把这个祟给重新压下去,非我不可! 那个黑手,跟之前一样,就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刚才就觉出来了——那个大人,除了之前用九玄重钉楔住了我手腕之外,没有直接攻击过我。 为什么? 凭着他的本事,对我下手,轻而易举——是故意要逼迫我,做出这个选择,放弃一切,拿自己,来救三界? 做不到——让你随心顺意,做不到! 我脑子里立刻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可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我心念一动,立刻趁着九尾狐封住祟的功夫,去找补漏的法子。 这个时候,外头也是轰然一声响——是程狗他们的动静。 九尾狐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隔着黄泉碧落木,本来是听不到的,可借了九尾狐的眼睛之后,她那条尾巴,似乎也在身上发挥了最大的功效,耳朵也出现了兽类才有的敏锐。 外头的声音微乎其微,但能辨认出来,有人大声说道:「真龙穴扛不住了——封上!」 是——天师府的人? 「我他妈的看谁敢!」有人嘶声吼:「七星还在里面没出来,你们瞎?」 程星河。 「祟和九尾狐如果出来了,那真龙穴这么多年发挥的效果就白费了,存在的意义,也白费了!」天师府的人厉声说道:「谁也不能把三界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嗤」的一声,应该是封符的声音。 他们——也要把我们给封在这里! 但又是一阵爆响,应该是凤凰毛把那些符咒全部燎了:「话我撂在这,七星一秒钟不出来,你们就一秒钟也别想动!厌胜的!」 「在!」 「为了你们门主,挡不挡!」 「挡!」 第473页 「还有——我们!」 是老黄的大嗓门:「你们也不能太过分——他为三界做的,还不够多吗?」 「为了三界,他搭上了一切,你们欠他个公道!」 心里勐然一热,十二天阶。 内里震颤,外面暴乱,九尾狐似笑非笑:「这一辈子,你人缘不错。」 所以,就更不能就这么被压在里面。 而这一瞬,「喀」的一声,九尾狐的屏障,勐然就被撞出了一道裂。 坏事儿了。 那道黑影,比我们想的还要强大! 「你不是要救三界吗?」 江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只要你躺在阵心,就可以救下三界了!」 跟景朝国君一样? 「四相局是你建的,保护三界,是你的夙愿,」江辰接着说道:「你不会是忘了吧?为了一己之私,让三界受苦?你是神君!而三界里,有你的朋友,有那些为你捨生忘死的人,还有……你喜欢的女人。」 这几个字,他是想云淡风轻,却咬牙切齿,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不过,他几乎是认定了,我不会放着三界不管。 九尾狐吸了口气,显然用尽了全力,可里头的那个黑影,实在是太兇勐了。那个裂缝,不断扩大。 直到——一段黑影,从缝隙之中伸了出来。 一路往外延伸,俨然,成了一只手的形状。 那东西,马上就出来了。 我奔着里面一冲,对着那个缝隙就过去了。 九尾狐一怔:「你真的要……」 话音未落,那个屏障,全部炸开。 九尾狐的屏障都能这样冲破,不愧是祟…… 那个黑影在碎裂的屏障之中,从容不迫的凝结成了一个人影——凝结的时候,整个真龙穴的气场,全变了。 它像是一个黑洞,出现了强大的压迫力,宛如一个沼泽,把周围的力量,全吸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数不清的人脸黑影,本来是对我们冲过来的,可一瞬间,全跟铁屑遇上了磁石一样,全部被那个黑影给吸附了过去,跟它融为一体! 这就是,祟的本事……能吞噬一切! 那个力量极强,我感觉的出来,甚至我们自己的力量,也像是被那个黑影,逐渐吸收吞噬! 心头一阵发空——这东西,跟传说之中,一样可怕! 那个人影,逐渐轮廓鲜明——显然,也比更加强大! 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终于出来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到时候了。」 我感觉到了,一阵浓重之极的怨恨。 这东西是恨我压了它这么多年。 下一瞬,他忽然抬起手,一道黑气从地上旋起来,奔着我们就卷。 我一下挡在了九尾狐和江采菱前面,斩须刀直接噼了过去。 金龙气划破长空,周围耀起了一片金光,可金龙气遇一上了那片黑暗,也直接被吞没。 第2042章 以身为祭 不光是金龙气,似乎全身的气息,都被抽了出来。 我是知道这东西兇狠,可没想到,连金龙气都能被他给吸了去。 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先把气息给撤回去。 可一抬手,就发现,先前被吸过去的金龙气,好像线团的开头一样,没完没了,把后续的金龙气拽进去。 当机立断,右臂立刻打了左臂一下,金龙气勐然被截断,身体也是一个趔趄,倒退到了后头。 但是那东西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我脚还没站稳,这东西倏然靠近,下一秒,天地整个翻转,眼前溅了数不清的星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它给掼倒,而一道影子,倏然就覆盖到了我眼睛上。 「还给我。」 那声音从之前的混沌,逐渐变的清晰,是说不出的怨毒。 「还给我……」 什么东西? 就在那个东西,即将触碰到我的时候,一阵风似乎是平地捲起,直接把我奔着旁边一拽。 九尾狐。 她还是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几乎是兽类进攻的姿势,一身轻盈的绿衣飘然捲起,拂过了我的脸。 「别让这东西碰上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娇媚,可也越来越严峻,说着,一只手在自己修长雪白的脖颈上一划:「不然的话,你死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你还没谢我呢!」 我还来得及。 因为刚才那一瞬,真龙骨上一痛,倏然有了一丝记忆。 关于这个祟的记忆。 那个时候,它似乎被我踏在了脚下。 「叫你,万劫不復,永不超生。」 那声音——凛冽凌厉,睥睨天下,是神君的声音? 一个东西,从一片虚无之中被一只手取了出来。 「成王败寇,这一次,我功败垂成,也就认了,但是你记住,你不会永远在这个位置上——早晚有一天,我叫你万劫不復,跟我今天一样!把你抢走的,全都抢回来!」 他以前,就被我打服过。 那是——怎么回事? 「本尊跟你说话呢!」九尾狐的声音再一次扬起:「你想出法子来了没有?」 我回过神来,只见那道黑影,越拔越高,成了一个人形。 四周围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响——黄泉碧落木扛不住了,开始绽放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第474页 这东西被叫出来,没有什么东西能镇住他,那他肯定会突破这地方,冲到了外头去。 外面的动静也更大了:「不能为了一个人,让整个三界陪葬!」 「你好好想想!」有个声音大声说道:「真要是把祟放出来,救出李北斗又怎么样——他是能活,可这是他想要的活法吗?整个三界的罪人,没有那么好当!」 这一下,程星河他们显然也没说出话来。 三界的罪人……我自然不想当。 下一瞬,脚底下黑影蒸腾,显然那东西想扑过来把我们给吞噬掉。 我旋过斩须刀去噼——露出了真龙气,就会被直接吞噬,所以没法把真龙气用出来,只能靠着斩须刀自己的锋锐了。 可跟我想的差不多——那东西既然没有实体,斩须刀确实是将那片黑暗一噼为二,可那东西,很快就凝聚回来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看得出来,龙棺撑不住多长时间了,关于碧落黄泉木的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朦朦胧胧之中,记得江仲离似乎是提起过,如果没有镇物,碧落黄泉木压祟,也就能撑一炷香的时间。 「嘶……」一个角落,响起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齐雁和? 他也没走——留在这里看热闹? 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图个什么? 「要镇,可就得快点。」齐雁和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声音也是好整以暇,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这东西一旦出去,外头就全完了,你们大概还记得——上次降服这个东西,花了多大的代价。」 光凭着四相局,也可见一斑。 「压不住就压不住,」九尾狐冷笑了一声:「这东西出去,让三界给咱们陪葬,也挺有面子的。」 齐雁和也笑:「可李北斗,跟你不一样——他不是这种人。」 是啊,我要是有这种人若负我,我必负人的气魄,不至于到了今天。 跟程星河说的一样——我哪怕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是哪种人,跟你没关系。」九尾狐侧脸:「横竖,这东西才刚出来一成,离着当初的本事,还差得远。」 我心里悚然一动——都强到了这种程度,才只是一成? 必须得速战速决——不然的话,这东西剩下九成全出来,就麻烦了。 那一大片黑影源源不断,斩须刀只能逼退,却解决不了,这样不是办法。 而周围起了一阵旋风,像是四海八荒,都以面前这个黑影为中心,全部被席捲吸附进来一样! 四相局的力量…… 那个身影不光出现了人的轮廓,而且轮廓的边缘,也越来越清晰,俨然,逐渐真的要成为人形了。 九尾狐盯着它的身影:「出来二成了——什么时候五官皮肤都恢復,那……」 就来不及了? 外头的响声也一直没断,程星河他们为了保护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一寻思,吸了口气,忽然对着那个身影就沖了过去。 九尾狐一愣:「你要去送死?」 齐雁和的声音一扬,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他跟前面两次差不多,捨己为人,要去以身为祭了!」 九尾狐转身还要拉我,可我先一步,已经抓到了那个人影的身上。 九尾狐喊了一声什么,两个字,似乎——是我曾经的名字。 可一片风声,似乎将身体给贯穿,我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一触碰到了那个祟,真龙骨勐然剧痛,好像身上的金龙气一瞬间全部被榨取光了一样,但与此同时,我开始有了新的记忆。 对,其实,我的目的,就是想触碰到了这个东西。 只要能触碰到了它,才会逼着自己,想起来更多关于他的东西。 我触碰的,是它的眼睛。 残存的记忆里,这地方,是它最薄弱的地方——我伤害过的地方。 脑子里面,瞬间就闪过了一道记忆。 我曾经一脚踏在它身上,拿着一把刀,生生的剔出了这个部分。 就跟当初,有人要剔除真龙骨的时候一样。 没错,我是夺取过它身上的东西。 世上有光,就有影,有正就有邪,有神灵,就有邪祟, 这个东西,就是神灵的影子。 它有一切神灵没有的东西,能看到,神灵看不到的东西,能吞噬神灵,把神灵的力量,收为己用。 它不甘心藏在影子里,它想要坐在至高无上,神灵才能坐的位置上。 日月轮转,它想把天地翻转,所以引诱人类来信仰它,充实了自己的力量之后,屠戮神灵,蚕食上天。 因为它的力量日益壮大,九重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收拾了。 许多被派来对付它的神灵,因为信仰的衰弱——许多人不再信善,而是从掠夺侵略之中得到了好处,成了祟的追随者,给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所以,那些神灵,也被祟给吞噬了。 它的力量越来越强。 能对付它的,三界上下,唯有我。 是我踏破九重云霄,挟持四方雷电,把它踏在足下,处以极刑,叫它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让人怀念的力量,难怪,很多人都怕我。 最重要的是,我还夺取了它身上的某种东西。 第475页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对,我把从它身上夺取的东西——封到了自己身上,真龙骨里面! 第2043章 震动五岳 下一瞬,我就感觉出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手底下爆发。 「咣」的一声,裹挟风雷之势,对着我就炸了过来,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震! 我当机立断,翻身凌空躲过,就觉出那股力量贴着嵴背擦过,「哄」的一声,炸到了身后的碧落黄泉木上。 身后的木屑跟雪花一样,勐然飞起,溅了半个棺材,一回头,九尾狐借给我的敏锐视线看出来,棺板上,就是一个大洞,几乎砸穿了棺板的三分之二。 这是——世上最硬的东西,伸手人费了那么大的力量,也只能一点一点磨开,可这个祟,一下就几乎贯穿了! 这种力量,哪怕龙鳞,也挡不住! 刚想到了这里,就觉出后背一阵剧痛——后背的龙鳞,也真的刮伤了一大片,一股暖意瀰漫了过来,流血了。 九尾狐盯着我,显然也吃了一惊:「这种送死的法子,倒是也挺新颖——话说回来,你刚才,不是要用身体封他?」 那肯定不是——我又不傻!我是乐意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捨生忘死,可这一次,我绝不重演上次的悲剧,让亲者痛仇者快。 从景朝国君,藉助江夫人的身体成为李北斗,我是来给这几百年,做个了断的。 齐雁和看我竟然能囫囵出来,不由十分失望,嘆了口气:「你要镇他,那就得快点——不然等他恢復的更多,你想镇都镇不住了。」 你一个屠神使,这不是你该干的活儿吗?指指点点的,就盼着别人送人头,你落现成的? 「有你这种屠神使……」我看向了他所在的位置,声音凛冽:「九重监不要也罢。」 这一句一出口,齐雁和的声音,顿时就凝住了。 他终于,也有了畏惧。 江辰抓住了机会:「齐大人,你可是亲眼看见了——他已经回来了,有些事儿,越快越好。」 他们最怕的,就是那个神君回来! 因为,他们恐怕,都是那个神君,昔日手底下的人。 齐雁和吸了口气,眼神一沉。 有些事儿? 我心里一清二楚,他们,想拿走我身上的敕神印! 但没容我多想,一又一道风声扬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我歪头避开,那个力量追着我就炸,我一只手撑住了棺板,身体凌空一翻,嗤的一声,木屑再次蓬的一声炸起,棺板上,被那个力量,硬是灼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比刚才那个洞还深,只差着一层树皮,几乎透到了外头! 外面的声音,一下就更清晰了:「看见了没有?龙棺都裂开了!」 「快快快——绝不能让龙棺出纰漏!」 坏了…… 果然,九尾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东西,已经恢復三成的能力了!」 这么快? 也对,它被压了这么多年,好比一个堵塞的水池子,勐然疏通,之前压抑的力量,自然就全部被释放出来了! 祟一声冷笑,声音满是嘲讽:「想不到——堂堂神君,现在成了这个软弱的样子,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你那些雷电呢?你那些震动三川五岳的力量呢?」 我心里大骂,明知故问——八成,神君的那些力量,在雷霆万钧下,转生成景朝国君的时候就没了。 肉眼凡胎,怎么可能驾驭的了那种力量? 更别说——景朝国君也已经君埋地下泥销骨,就剩下我额头上,这仅存的真龙骨。 不过——那个神君,到底什么身份,震动三山五岳的力量? 这不是随便哪个神灵都能做到的。 「尊灵,只管出手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江辰忽然大声说道:「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叫李北斗的普通人——是我们拿了他的鳞,把你召唤出来的。」 我看向了江辰,心里冷笑——他为了取代我,甚至连祟这种东西的人情也要,有什么资格做个吃香火的? 包括那个放出祟来对付我的「大人」,也是一样。 为了我,不惜把这种祸害放出来,把三界置身于险境之中,不配享受三界的朝拜! 江辰本来还是有些希望的,接触到了我的眼神,倏然就有了退缩——像是受到了血脉上的压制。 「哦,」祟似乎也感觉出什么来了,幸灾乐祸:「原来,你现在已经没有神骨了。」 它声音一厉:「我早就告诉你——你是怎么压下我的,总有一天,要你百倍偿还!」 下一瞬,脚底下的棺板,勐然颤动了起来,祟举起了手,一股子极大的力量,对着我就噼了下来。 我一个翻身躲过,反手斩须刀横削,那个力量被斩须刀挡住,一分为二,就连祟,也不由震颤了一下,可我的手倏然一阵剧痛。 虎口上,暖暖就淌了血。 但与此同时,我感觉出来,身后不对。 「小心!」 九尾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可没来得及。 身后一个东西从黑暗之中窜出,我一脚勾起一块板子就拍,那些黑影被瞬间拍散,可身后又是数不清的黑影,一下缠住了我的脚,脑壳咣的一下触地,四肢百骸忽然就跟被贴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第476页 全身的力量,全被黑影吸了进去。 而那个黑色的力量一凝,一股子破风声,对着我的头就下来了——它要取走,被我夺走的那个东西! 就在那个东西再一次要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当」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原来是九尾狐手一翻,一道橙红色的屏障直接挡在了我面前,冷冷的说道:「这东西,恢復四成了……」 也不愧是九尾狐,不然我脑壳,只怕已经被它给开了! 不行,得赶紧想起来——我身上,是有祟什么东西来着? 那个黑色的力量被九尾狐挡住,祟似乎十分失望,于是下一瞬,整个龙棺,再一次震颤了起来。 九尾狐一转脸,啧了一声。 我心里一沉,我猜出他要干什么了! 果然,「咣」的一声,那股子力量,奔着四面八方,勐然炸开,瞬间,几道子光线,直接就从棺壁上透了进来! 那个力量之下,刚才棺板上被他打出挖坑的地方,彻底破开! 「坏了……」 外头的声音清晰无比的响了起来:「真的开了!」 程星河他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七星!」 一阵脚步声,奔着这个空洞就冲过来了! 祟就是这个目的——现如今,能站在外头的,都是人间最强大的力量,它就是要把它们给引过来,祟要打破九尾狐的屏障,就非得吸收更大的力量才行! 程星河的脸,第一个到了空洞上:「七星!你没事吧?爹来了!」 棺壁上又是一声巨响,是从外面响起来的——他想破开棺材救我出去! 不光程星河,还有白藿香,老黄…… 而那些黑影,跟浸染到了白纸上的墨汁一样,倏然顺着棺壁攀附上去,就要把他们给卷进来! 我立刻吼道:「九尾狐——去护住他们!」 九尾狐看我,跟看傻子一样:「救他们?对面可是祟,护住你就要了亲命了,你以为本尊是千手观音?」 「不用管我!」我厉声说道:「把他们给我保护好!」 九尾狐迟疑了一下,而我接着说道:「我是你的灵主——我命令你!」 九尾狐线条完美的侧脸一咬牙,「啧」了一声,矫捷的身影倏然离我远去,哄的一声,又是一道屏障拔地而起——就在祟的黑影,蔓延到了棺壁上的时候,阻隔在了棺板上,把程星河他们给护住了。 而她看向了我:「说好了——你可千万别死!你就是个火坑,别把本尊连累了!」 对不住你了——从九雷锁大江,跳到了这个坑里来。 第2044章 夺走之物 而祟一见九尾狐挪开,反手对着我就冲下来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金龙气勐然炸起,那些黑影一开始是想狼吞虎咽,可力量比那些黑影强大,反而把黑影整个炸开,我趁机一个滚到了安全的地方,拼命催动真龙骨。 给我想起来,给我想起来怎么对付这东西! 能压它第一次,就能压它第二次! 祟显然也觉察出来了,翻手,对着我就追,我一只手抓住头上那一层的棺板荡起,闪避过那一片黑影,「啪」的一声,棺板再一次被祟炸开。 我后心一凉,果然,四成能力比刚才又强大了许多,这碧落黄泉木,说炸就炸。 斩须刀一挡,我身体往后落下,又是一个趔趄,但是震盪之下,真龙骨的记忆再次清楚了起来。 我能看到什么…… 对了,眼里,能看到什么! 祟追不上我,自然也焦灼了起来,但很快,江辰大声说道:「尊灵——你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这地方,还有他的人呢!」 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指引了方向,祟偏过了头。 顺着它的视线,我心里倏然一沉。 坏了——它看的,是江采菱! 江采菱是奄奄一息,可她身上,有摆渡门这么久以来积累的灵气! 一道黑影,顺着江采菱就缠了过去。 我根本没犹豫,一头奔着那就冲过去了,斩须刀扬起,直接把那片黑暗噼开。 祟在黑暗之中盯着我,声音带着冷笑:「这一点,你倒是跟以前没变化……」 我心里清楚,他就是想用江采菱引我下去,可清楚又怎么样,江采菱,我不可能不救。 这一落地,不出意料之外,脚底下再次被黑影缠裹住,力量勐然从身上被抽离。 九尾狐嘆了口气,想抬手——可有我这个灵主的命令,她也只能挡住程星河他们,没法分身。 也巧,这个时候,躺在我身边的江采菱忽然醒转,看到了这一切,直接愣住,转脸看向了祟。 「这东西出来了……」 她也认识? 「快跑!」我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到九尾狐后头去!」 可江采菱几乎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吸了口气,反手就对着祟沖了过来——想把我救出来! 她怎么可能跟祟争斗? 只一瞬,她身体本来就微弱的命气,顿时又少了许多! 我心里一疼,用了最后的力气,从黑影里撑起身体,直接把她撞开,可这一下,金龙气跟壶里的水一样,倾倒出去,源源不断! 眼前的景物急速后退——我被拖了过去…… 我心里清楚,会被拖到一个,可怕的地方去! 第477页 「且慢。」 江辰。 江辰像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接触到了我的视线,还是有不由自主的畏缩,可他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我身上,有了贪慾。 接着,大声说道:「尊灵,既然你是我放出来的,投桃报李——我跟你要个人情。」 祟看向了江辰,似乎也来了兴趣:「什么人情?」 」江辰往前一步,眼神别提多痛快了:「别的不用,只要他身上一个东西。」 敕神印! 他奔着我伸出了手,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我却注意到,齐雁和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摇了摇头。 齐雁和也想要敕神印,可他没过来。 江辰的手,探入到了我衣服里,终于拿到了敕神印。 可这一瞬,他的身体忽然一颤。 我看到,他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触及到了那一片跟祟身体相连的黑影之中。 他身上的气息,源源不断,也被祟给吸进去了。 「尊灵……」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是我放出了你……」 因为祟——本来就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东西。 跟这种东西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 获益大的事情,风险也就大,以江辰的头脑,按理说,不至于想不到。 可惜,还是跟之前一样,他要取代我的欲望,实在是太强大了,所有焦点,全聚集在了我身上,视线变的狭隘,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上。 「我不是三界之中的一员,」祟的声音愉悦的响了起来:「从来不管三界的规矩。」 江辰自己身上,有强大的神气,而祟现如今急着出来,自然要吸收所有能吸收的力量。 江辰对它来说,那就是送到了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管什么恩德? 从祟身边那些信徒也能看出来——他们不讲道德,只讲好处。 下一瞬,江辰身上的神气,倏然就被祟吸附了过去,他的面色,也勐然笼罩上了一层死灰。 这是只有我能看到的——吃香火的面相。 他的印堂上,倏然爬升起了一股子黑气。 横断之灾——飞来横祸。 该。 下一瞬,他颀长的身体整个被拖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黑影之中。 齐雁和摇摇头,不光没靠近,还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简直,就跟在看戏一样! 他一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所以才没来跟江辰争敕神印。 这一下,龙棺勐然又是一声震颤。 九尾狐大声说道:「你想出来了没有——五成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江辰是罪有应得,不过——吃了江辰的气息,这祟就更强大了。 下一秒,那个黑影暴起,直接对着我扑了过来。 江采菱反应过来,还想来拉我,可我一伸手,直接把她推到了九尾狐所在的地方。 这一瞬,身体失去平衡,被恢復五成力量的祟,直接拖到了面前。 齐雁和又嘆了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似乎已经开始准备离开——这一场戏,对他来说,演完了。 我是故意没有抵抗——刚才,多亏江辰帮我拖延了最后的时间。 我睁开眼睛,盯着祟。 祟接触到了这个视线,周身一震,像是被个强大的力量震慑住,瞬间就松开了手。 没错,我是拿到了它的东西,封在了真龙骨里。 现在,我想起来怎么用了。 之前摆渡门的就说过,我不该看到神灵的面相,预知神灵的未来——这是个某个邪神的本领,是一个天大的禁忌。 这是——我从祟身上,夺来的眼睛! 第2045章 墙头之草 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刚才藉助九尾狐的眼睛,确实也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可现如今,这双眼睛甦醒过来,能看到更特殊的东西。 我能看到——这个祟,下一步要抬起右手,还能看到,它的面相,以及未来。 这东西,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想要吞噬我的真龙气,但是在此之前,它不会让我死,会伸手,取出真龙骨。 而且,那双眼睛还能看到,这地方有一扇小门。 那个小门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铜锁,造型像是个富贵花。 只要启动了那个东西,重新镇压祟的机关,就会立刻生效! 可是——那个富贵花上,需要钥匙。 什么钥匙? 真龙穴里还有秘密,跟那个夹层一样,有我尚未想起来的秘密。 祟的面目还没露出来,但是它的动作已经说明了恐惧,跟我以那双眼睛看出来的一样,它勐然抬起了右手,奔着我就沖了过来。 啊,是想抢在我熟悉这双眼睛之前,把它给挖出来。 我对它笑了,抬起了手。 金龙气通过太岁牙,瞬间扩大,在诛邪手上爆发,对着祟的眼睛就抓了过去。 它的弱点,也显而易见,浑身上下,都是强大的邪气,唯独一个地方。 它的眼睛上,有曾经的神君,一刀挖出来的旧伤。 找到了软肋,就好办了。 那一下,我精准的抓在了它右眼下一寸的位置。 跟我想的一样,哪怕祟的全身都跟磁石一样,能吸附其他的力量,但是这个位置,跟一潭死水一样,手所向披靡的伸进去,金龙气全部炸开。 第478页 这一瞬间,祟的身体勐然一颤,显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所有的黑影,都跟着一颤! 我凌空转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齐雁和的身影凝住,本来已经转了三分之二的身子,重新转了回来,蹲下,凝神看着我。 九尾狐也看见了,声音一提:「你这脑子,好歹还没全丢!」 难怪,这双眼睛是个禁忌——它能帮我,看到我想看的任何东西。 这么逆天的眼睛,难怪神君要把这东西给封住。 只是——祟几乎是瞬间就恢復了自己的能力,勃然大怒:「你抢了我的眼睛……」 不光被抢走,还被拿来对付自己,叫谁不生气! 不过,我已经看出来,这个祟脸上的命数了。 那是一条极不稳定的命气,上不接印堂,下不接地阁,上下浮动。 说明,这一次,它要么顺利逃出生天,要么,就会被重新压在这里,继续不见天日。 看来这双眼睛虽然能预知后事,但要决定后事的,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我吸了口气,重新抓住了斩须刀。 就在祟重新对着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反手斩断了那一片黑暗——之前,不敢用真龙气,因为真龙气会被缠裹进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祟的眼睛从真龙骨里觉醒,为我所用,我已经能看到,那些黑影之中,其实暗藏着一些缝隙。 好像布的纹理一样,顺着纹理,不光不会被吸附,反而会事半功倍! 果然,真龙气在一片黑暗之中炸开,整个龙棺,全被金龙气照亮,祟忌惮这个光,不由自主就往后一退,而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翻身就护住了江采菱。 江采菱抬头看着我,眼神已经直了:「你……」 「死到临头,穷则生变,」我答道:「全是被逼出来的——你赶紧走。」 可江采菱反手扣住我:「你这么厉害,我更不用走了,这一趟下来,我还有要紧事儿要做。」 要紧事儿? 「什么事儿,比命还要紧?」 江采菱嘴角一勾:「你猜。」 什么时候了,还让我猜? 可她不走,我也没辙,下一秒,数不清的黑暗就对着我们笼罩了过来,但凡一放手,那她跟祟接触上,也得被当场吸干,无异于送入虎口。 我只好把她拉在了身后,噼开黑暗,冲着那个角落就沖。 我倒是要看看,那地方到底有什么。 江采菱觉察到了,抬起手,甩手一件东西挡在了前头。 那像是个丝斗篷。 「刚才进来的时候,一个老头儿给我的。」她没回头:「说可以保平安。」 果然,那片黑气,还真没法穿服那个丝斗篷。 这东西上,也有神气,跟琼星阁里的差不离。 哪个「老头儿」,能给她这么厉害的东西? 十二天阶里的谁? 不过,现如今也顾不上问了,我冲到了角落里,伸手就要把那个角落打开。 可眼角余光,接着祟的眼角就看出来,下一步,祟要炸起那一片黑影,在外面到达角落之前,先把我们给淹没了。 我当机立断,在那片黑影没下来之前,一手噼破,凌空翻身到上头,稳稳落在了一个位置上。 齐雁和躲藏看戏的地方。 其实我心里清楚,齐雁和。 可祟的眼睛看出来——他对我,伸出了手。 果然,脚刚落地,就是一个踉跄,祟的黑影逼过来,险些站不住,可一只手,跟祟眼睛预先看到的一样,立刻伸出来,稳稳拉住了我:「小心小心,跌下去,可不是玩儿的。」 齐雁和。 江采菱也看出来了,不由一愣:「你——为什么帮他?」 他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帮江辰封住我的。 「这话问的,这么生份。」齐雁和假模假样的皱起了眉头:「神君遇上了麻烦,能不拔刀相助吗?我齐雁和,也是一腔热血为三界。」 江采菱跟看怪物似得看了齐雁和一眼。 我心里却清楚——齐雁和是个墙头草,不帮输家,要帮,也只会帮对自己有好处的人。 他是看出我的能力,看出这一次真龙穴未必能重新压住了我,生怕将来我反手报復,才故意做个人情,拿来当免死金牌。 他很擅长给自己留后路。 我不置可否,这个紧要关头,多一个帮手,算一个帮手,至于以前的帐,晚一点再算也不迟。 「你要帮我,就挡住祟。」我转过身,盯着那个角落。 「没问题。」 下一瞬,我跳下去,黑影跟上,齐雁和反手拉出了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祟:「我可能扛不了崇那么久。」 也够了,我靠着这点争取来的时候,伸手就把那扇小门给打开了。 跟我想的一样,里面有富贵花锁。 只是,钥匙在哪里? 一个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我好像知道。」 第2046章 自己来算 我一回头,看见的是江采菱。 「你?」 但这一瞬,头顶上一阵喊声:「你快点!」 江采菱,明明还在上头,跟齐雁和在一起。 那我身边这是……我心头一跳:「江采萍?」 之前先入为主,以为她已经消亡了,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还能凝聚回来。 第479页 哪怕是鬼仙,这个能力也是不常见的——我高兴是高兴,但马上想到,难不成,她跟四相局,也有某种关系? 而她抬起手,压到了一个位置上。 她的手往上一合,出乎意料。那个富贵花的锁头接触到了她的掌心,「卡啦」一声,居然开了。 这一瞬,整个四相局再次发出了一阵响声,像是有什么机关,被重新启动了。 外头的人也都听出来了,有厌胜的倖存者侧耳一听,大声喊道:「龙棺的机关动了——这里要被重新封上了!」 程星河他们全簇拥到了九尾狐封住的空洞附近。 江采萍,为什么竟然有这种能力? 可她的魂魄依然是残损的,像是这件事情,完全出于本能,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祟也觉出来了,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黑暗投了下来,像是要把这里给淹没了。 我立刻护住江采萍,以祟的眼睛找到了黑影的缺口,直接削过去,祟的黑气凝结的越来緻密——一开始还能找到缝隙,可越到后来,越难。 真龙骨能回忆起来的印象,也越来越多。 我曾经,有很多的朋友——就是为了镇压这个东西,再也没回来。 我记起了,自己当时那个震怒。 不光我自己的朋友,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很多人,都并不该死。 绝对,不容许这个东西继续存在。 「你为了我,也算是吃了不少苦。」祟一边席捲过来,一边嘆息:「可你到了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潇湘——河洛,江辰…… 一瞬间,许多印象纠缠在了脑海里。 她们,跟祟也有关系? 「要封祟,就好好封,封不住,祟捲土重来搞得万民疾苦——这算什么?无能!」 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响了起来。 也有为我辩驳的:「他已经做到了其他神灵做不到的事情,已经吃了很大的苦头……」 「大家要的,只是结果,他吃了多少苦头,管我们什么事儿?」 「没错——吃了我们的香火,就得把事情做好,做不好,把他的庙给拆了!」 这些话,越来越清楚。 是啊,不管我吃多少苦,那些人不会理解,不会同情,他们获得好处的时候,认为这是我该做的,一旦有了不满意,翻脸不认人,仿佛跟你深仇大恨。 就是为了他们,我被镇压几百年? 祟的黑影赶上来,一股怒火顺着斩须刀延伸。 这东西,当初我能镇,现在就也能镇! 祟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奔着我扑过来,一股冰冷的感觉,攀附到了真龙骨上。 我感觉到了它的渴望。 但我睁开了眼睛。 那个视线,直接把它震慑住了。 它身影一凝,我就抓住了这一凝。 一斩须刀噼过去,那个巨大的黑影被直接噼破! 外面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可是祟……」 「这种力量,能把祟一下斩断——当初的神君,也不过如此!」 程星河叫的最欢::「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世上没有七星做不到的事儿!」 不,我自己觉得出来,还不够。 果然,那道黑影,跟阴阳鳝一样,飞快的凝结了起来,可斩须刀逆着旋过,再一下,那个身影重新变形。 它难对付,就难对付在这里——哪怕一时打散,但它的力量源源不断,我不可能在这里,跟他耗一辈子。 当初那个神君,是怎么做到的? 九尾狐转过头:「快点!你过家家呢?你的心狠手辣呢?他已经恢復六成了!」 哪怕被打了那几下,它还是能继续恢復? 不愧是当初三界闻之胆寒的东西。 「机关不是触动了吗?」程星河大声喊道:「是不是快能把它给压回去了?」 我倒是也想,但是我听得出来,刚才江采萍触动的这个动静不对——只有一侧的机关启动了,另一侧没有。 这就说明——江采萍只能启动一半的机关,还有另一半…… 我看向了高处的江采菱。 而江采菱也盯着我,眼神是凝滞的。 不,她看的不是我,而是江采萍。 眼里,是不甘和怨毒。 「妖女……」 江采菱蹲下,动作轻盈而兇勐,犹如一只豹子,奔着这里就冲下来了,不管不顾。 什么时候了,还要跟江采萍相争? 话到嘴边,我就想起来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们两姐妹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外人不好插手。 不过,也不是现在。 我立马拦住了江采菱:「不许过来!」 江采菱一怔,还想骂我,可这个时候,那一大片黑影已经再次落下,我反手斩须刀一削,祟的身影,后退了一步。 这双眼睛,可算是救了命——这个能力没有觉醒,估摸这一次我也得倒霉。 不过这么跟祟拖延,就太被动了,它要是恢復了以前的能力,那我有这种眼睛,也打不过他——那个神君是什么人,而我,依然只是个肉眼凡胎。 靠着这双眼睛,我一下就发现,祟的脸上,那根代表命数的红气,更不稳定了。 祟觉察出来,也知道我在用那双眼睛预测它的命,身影瞬间消融,那股子强大的力量,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第480页 「七星,你加把劲儿!」程星河的脑袋从空洞往里看,恨不得伸进来,大声吼道:「把这玩意儿给灭了!」 九尾狐转脸一看,不耐烦的一把将他的头推了回去。 「没有用。」身后又有一个嘆气的声音:「那可是祟,消除不了。」 「你什么意思?」程星河回过头就大骂:「咒七星呢?」 那人继续说道:「如果能消灭——当年降服这东西的神君就把它消灭了,何至于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还用四相局和自己的身躯还镇它?」 这话其实程星河也明白,只是,他见我做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情,已经觉得我无所不能了。 犹疑了一下,他继续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要解决这东西,就一个法子——把它重新镇压回去。」 白藿香的声音也自信的响了起来:「他能做到。」 程星河更得意了:「他现在就这么做呢!」 「不过……」 程星河也听出了这话不对劲儿,急了眼:「断断续续,你画虚线呢?有什么事儿,不能一口气说完?」 那人接着说道:「这个东西,应该是真龙转世放出来的——只有他能做到,同样,既然是他唿唤出来的,那也只有他可以把那东西,给重新镇压回去。跟当年一样,用自己的身体。」 九尾狐也嘆了口气,显然,这一点,她也清楚。 江采萍触动的机关哪怕生效,也只能连着我一起镇压。 「自己的身体……」程星河啪的一声打在了龙棺上:「那他这一趟,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好不容易出去,又把自己给送回来了?」 天师府的鬼语梁嘆了口气:「所以我们才拦着他呀!」 「那你们不早说?」 「牵涉的太广了——谁敢说!」 程星河一把拍在了洞口:「七星,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给大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还有声音在后面低声说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些事情——也只能他来做。」 是啊,有些事情,是我自己的帐,就只能我自己来算。 第2047章 取代真龙 九尾狐声音提起:「祟已经恢復七成了!」 祟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加上已经吸附了四相局的力量,能力暴涨的可怕。 他一心一意,就想夺回自己的眼睛,一雪前耻。 跟江辰对我一样,他对我,有深刻的恨意。 我甩手噼开黑暗,心念一动——如果只有唿唤出祟的身体能镇压住它的话…… 我抬起头,停了手。 察觉出来,自然也有了意外。 九尾狐转过脸看着我。 我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咱们别争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声音全凝滞住了。 包括祟。 齐雁和蹲下,眼神闪烁,显然更感兴趣了。 我接着说道:「我压了你这么多年,我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 彻头彻尾,几乎是个悲剧——一个神君,为了三界献出自己的一切,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被压在这里几百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好不容易出去,那些外头的人,不感念神君几百年的功德,反倒是指责神君擅离职守,要让他重新躺回去——全为了三界。 祟盯着我,它的人形,越来越清楚。 「外面那些又有几个是对得起我的?为了他们,把自己镇压在这里——我够了。」 我接着说道:「我还有其他的路能走,这一次,本来就是我把我给放出来的,之前的事情,咱们权且既往不咎,你跟我一起出去,我放你自由,你帮我,把害我的背后黑手揪出来,帮我把我的帐,全讨回来!」 祟显然被这话震慑住了:「你——似乎是变了。」 外头有人吸了口凉气:「他……」 剩下的,则说不出话来了。 「沧海桑田都能变,何况是人?」我往前走了一步:「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肯跟我合作,把这个三界,搞一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我的声音带着极强的诱惑性:「你我联手,没有谁是咱们的对手,这个三界毁了——再造一个!」 「七星……」程星河一把拍在了棺材上:「你他娘……」 可他没说下去。 何有深也嘆了口气:「不难想像——这是三界欠他的,也是,某些人逼出来的!」 祟显然正在考虑这件事。 当初的神君,现在的祟——想也知道,真的合二为一,会是多强大的力量,有这种力量,什么幕后黑手能打不败? 齐雁和冷笑了一声,那种惋惜的眼神,又出现了。 九尾狐转过脸,也在盯着我。 「九尾狐,你快劝劝他!」老黄的声音一爆:「这是个什么狗屁决定?现在跟祟合作,他之前做的那么多功德,不都白瞎了?再说了——这个祟,跟神君仇深似海,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 「他做什么决定,关本尊什么事?」九尾狐冷冷的说道:「横竖,本尊出来了,不用回去就行。」 「是个好提议。」 祟抬起头看着我:「你这些年的苦,倒是没有白吃——到底是学聪明了。」 我一笑:「不过,有件事情,还得请你帮忙。」 第481页 合作,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祟出去的欲望极大:「你说。」 「我有个仇还没报——就是你抓走的那个黑龙。」我说道:「我看见他的生人气了,他还没死,把他还给我——我要把害我的那个真兇找出来,剩下的,不再关我的事。」 祟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江辰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还给了我,也没什么风险。 他想要的,是时间。 只要能缓和到了它力量恢復的时候,没谁是他的对手。 「你要是不答应……」我也没给它太多考虑的时间,盯着阵心:「那就当我没说,现在,我就把你给重新镇压回去!」 只要我重新带着真龙骨躺回去,这件事情,就一了百了了。 对祟来说,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一个身体,从一片幽冥之中重新出现。 江辰的模样变了很多。 他没有之前那种意气风发了——不光气息耗尽,身体也出现了极大的损伤,简直像是快烧光的蜡烛。 可生气还在。 祟的力量越来越大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一变:「你想……」 「最后给你个机会,你背后的大人,到底是谁?」 他看向了祟,又看向了我,眼睛里忽然有了希望:「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要你能镇压住祟,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比如……你想要那个马家的老头儿回来,是不是?我可以带他回来!」 我自然想老头儿回来。 不过——老头儿追查一辈子,就想要个公道,我没资格替他决定。 更何况,有些事情,你做得到,我也可以。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陌生而又熟悉,那种感觉,跟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一样。 「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 脑子里的记忆,清澄了起来,一片宽阔的天河——他是其中,最矫健的一个。 那一身黑龙鳞,坚实耀眼,他意气风发。 他曾经是我的骄傲。 那个时候,他看着我,黑曜石似得眼睛,不是现在的怨毒和嫉妒,而是光明和憧憬:「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 翱翔九天,风雷相伴,睥睨天下,站在最高的地方。 你不能,永远不能——有些东西,是命数,而命数,付出多大的努力,也没办法争。 我是想原谅他的,可这不是我第一次原谅他了。 有时候,原谅会让人痛改前非,还有的时候,原谅,会产生更大的背叛。 「你想取代我,现在就完成这个梦想吧。」我盯着他:「我的……弟弟。」 江辰睁大了眼睛。 我反手剔下一小块真龙骨,按在了他的头颅上。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 那一小块真龙骨,飞快的融合在了他的额头上。 只有他,能接纳我的真龙骨,而有真龙骨,就有我的身份——能代替我,以真龙的身份,镇压住真龙穴。 他的眼睛倒映出了我来,满眼难以置信。 你想要,就用这个,给你陪葬。 第2048章 弒亲之人 祟这才知道我要做什么,勐然站起来,翻江倒海一样的黑暗,直接倾泻了下来,带着说都说不出的怒意。 我以前不是背信弃义的人,一直以来,也不屑跟谁尔虞我诈。 不过,人总会变的。 齐雁和瞪大眼睛,「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难得会这么吃惊。 真龙骨被剔除多少次了? 剔除的多了,有经验了——这一次,没有像是刚出生,逃避追杀的时候,那个拦住老头儿的鬼医剔除的那么干净,也没用上次还给江夫人的时候,剔除的那么决绝。 我只剔出了指甲大的一小片,十分之九的真龙骨,依然还在我额头上。 一阵剧痛下,一片暖流顺着脸淌下,可我抬起头,斩须刀上的真龙气,勐然汇聚了起来。 不光金龙气,祟被封在了真龙骨里的祟眼睛,也还在。 江辰睁大了眼睛,他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子金气,直接把本身的乌光燎开。 跟上次江夫人把真龙骨嫁接到他身上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金色。 那股噼天盖地的黑影坠下,轰的一声,别说龙棺,整个天地,似乎都为止一震。 在这个巨大的力量下,龙棺上头的裂缝,越来越大,「咯吱」一声,就是个分崩离析的动静。 程星河他们本来想找机会进到了龙棺里,可这个力量炸出,外头的人,全部被震出去了老远。 祟拼尽了一切力量,想抓住我,夺回真龙骨。 没有那么容易。 斩须刀上金气炸裂,却跟之前的澄澈金色不同——镀上了一层血红。 「那是……」外头的人惊唿了一声:「那个神君的力量……」 「他,是真的回来了。」 这确实是我从来没用出来过的力量。 金龙气是锐不可当,可这种前所未见的,血红的龙气,兇残暴虐,攫戾执勐——像是能噼破苍穹。 真龙骨虽然一阵剧痛,可我隐约想起来了,这个血色是从哪里来的。 只有弒杀亲人,才会爆发出这么暴戾的力量。 第482页 祟身上的黑暗,正在勐烈的凝结,眼看着,他开始有了五官,有了更加接近人的轮廓。 「快点!」九尾狐厉声喊道:「九成了!」 我把江辰推到了龙棺中心,阵法中间的位置,一把抹下了自己的血,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的血压住了真龙骨——上次,真龙骨在他额头上,没停留多长时间。 这一次,他已经有了神气,回到了黑龙的时候,加上了我的血,会融合更长时间。 他死死盯着我,忽然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对付我。」 心头一震。 脑海之中,许多记忆同时翻滚了出来。 我用鞭子抽打过他,我用刀子剔除过他的黑鳞。 他恨我,想取代我,总有原因。 他怕我。 天河里,一片澄澈的水被染的鲜红,上面漂浮着触目惊心的黑鳞,一柄利刃从身体里穿过,是他在背后给了我一刀。 我为什么要伤他? 「玄英将君,有一个秘密……」 「他的父亲,是你的父亲……」 江仲离跟我提起过,上一世,也是这样。 那个在草亭子里生下景朝国君的母亲,是从国公府里逃出来的婢女,而玄英将君,是国公府嫡出的世子。 苏寻跟我说过,真龙转世的父亲,不会是普通人。 到底,是他在跟我抢,还是,我在跟他抢? 生生世世,自相残杀,一次又一次。 「弒亲之人,能有多好的下场?你会有报应的。」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这不光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难不成——剧痛跟记忆一起翻滚了起来,我不是第一次杀他? 祟的眼睛,能看到其他人的结局,却看不到自己的结局。 我已经把他摁在了阵法最中间。 是命,我就认。 整个龙棺爆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在祟的力量下,撑不住了。 我站起身来,转过斩须刀,抬起头看着越来越强大的祟,那种血红的真龙气,再一次炸起。 以前能把你踩在脚下,现在,就一样能。 风声厉厉,祟的力量,全部奔着我炸过去来,根本退无可退。 身上的金龙鳞滋生了出来,但不过是转瞬之间,「啪」的一声,全部炸开,顺着秽气,楔到了棺板上。 身上一身剧痛,几乎像是被千刀万剐。 可我迎着这个力道,一步也没有退缩。 祟死死盯着我,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眉目依稀可见。 跟我和江辰相似——带着野心和侵略性,是个英挺的面目。 像是,光和影子的关系一样。 我吸了口气,那股巨大的力量从手头上炸出,一片血红的真龙气,奔着那一片黑暗,直接碾压了下来。 血红的真龙气,裹挟住了黑气,那道刚凝聚出的黑影,瞬间分崩离析! 「江采菱!」 江采菱反应过来,看向了一个位置——似乎,她想起来那个位置有什么了。 之所以只能动一半,是因为,另一半机关,需要另一个人。 江采菱和江采萍,就是这个隐藏机关的钥匙。 下一秒,她奔着那个位置就过去了。 江辰是能跟真龙骨融合,但时间极为短暂——就跟上次,江夫人取走全部真龙骨,嫁接到了他身上的时候一样。 只要能在真龙骨重新从他身上脱落之前,机关启动,江辰的身体会定格住,会代替我,以真龙的身份,重新镇压住祟。 「有人等着你,」江辰嘴角勾起:「兄长。」 他沉到了那一片虚无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两个字来称唿我。 祟拼尽全力,想重新凝聚起来,可因为血红的龙气,那些黑影四面分散。 整个真龙穴的机关,轰然响起,再一次被启动了——这一次,是全部启动。 它的声音,暴怒,而又难以置信:「你吃了那么多苦,还为那些人卖命……」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管那些尖酸刻薄干什么——我不是为了他们才保护三界的。 他们自有后果,也不用我来脏手。 我是为了,那些值得我保护的人。 第2049章 你的阶梯 周遭「咣」的一声巨响,四周围的棺材板子,全部裂开,这种血红色的真龙气,比金色的更加锋锐。 整个真龙穴像是起了一阵旋风,所有的黑色秽气,对着这里席捲而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风。 这些旋风里,裹挟着绝望,恐惧,不甘,悔愧,曾经多少命被搭在这里了? 逝者已矣,我能做到的,就是让那些人,不要白死。 祟的身体,在拼命挣扎。 我想起来了,这个祟的来歷,似乎是开天闢地的时候,天地之间的浊气形成的。 能吞噬万物为己用,更可怕的,是它能改变人心。 这个东西真的要是出去,三界,果然是要天翻地覆了。 祟的身体残损,想重新凝聚起来,可四相局的机关启动,四相也重新开始运转,巨大的力量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沖了进来,死死的压住了那一大片的黑影。 东方的青色,西方的白色,南方的赤红,北方乌黑,交错汇聚,成了一副前所未见,辉煌灿烂的奇景。 第483页 这是真正的,神迹。 祟挣扎着,穷则思变,那一片被血色龙气压住的黑色,四散爆发——想从龙棺上,被它打出来的空洞里钻出去! 四面八方,全是空洞,我立刻掀起血色龙气,阻隔住了一部分,可它的身体四散,我分身乏术,没法全部阻挡! 眼看着,一抹黑气,奔着西边一个小窟窿,就要钻出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橙色的屏障忽然炸起,直接挡在了那个位置上。 九尾狐。 「咣」的一声巨响,祟的力量是何等的大,霎时就把那个屏障,撞出了一道蛛网似得裂纹,九尾狐的身体倏然后退,就是一个踉跄,可她屏气凝神,哪怕是出现了裂纹,那道屏障,也坚挺的立在原地! 两道力量这么一撞,势均力敌,祟和九尾狐,各自后退了一步。 九尾狐光洁的脖颈下,就是一道血痕。 九尾狐侧脸看着我,一脸晦气:「跟你结灵——倒了八辈子霉啦!」 我忽然想笑——上次雷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祟最好的机会,被九尾狐给挡住,只能对着其他的位置冲出去,可前面的孔洞,早就被天师府龙虎山的人给挡住了。 它的身体分散,力量自然也分散了。 而且,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四个方向来的四道气,越压越死,依稀之中,还能看出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形状。 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为了它量身打造的。 它出不去了。 一片黑色像是不肯放弃希望,勉强着还想从龙棺里逃出去,可已经被我一脚踩在了地上。 就跟壁画里,绘制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 忽然间发出了一阵笑声。 「这个东西,修的不容易,你把我压在了这里——你怎么办?」 我心里忽然一阵发紧。 「他的意思是……」江采菱转过脸来:「这地方,本来就是你回去的阶梯。」 没错,如果这一次重新封上了,那我,怎么回去? 现在的我,只是商店街李北斗——当初万人之上,能号令天下的景朝国君,也是倾尽全部力量,才修建成了四相局,这个机会一旦失去,我是不可能再造第二个四相局的! 「李北斗,你给你自己想想!」江采菱立刻说道:「祟是压下去了,你怎么办?」 九尾狐歪着头看着我,张嘴满不在乎的吐出一口血:「好不容易回到这里,不光是把祟压住,这么简单吧?你要是回不去,那个坑害你的人,可就得偿所愿了……」 是啊,黑手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我回去。 「现在——你把机关重新打开,」祟的声音,跟我之前的声音一样,带着说不出的诱惑性:「还来得及,踩在万龙升天柱上,让四相局成为你的梯子——你不想回到你来的地方吗?」 我当然想。 可如果我回去,是要以其他人的苦难作为代价,那我做不到。 当年那些修建四相局的工匠,那些冤死的大臣,那些长眠在此的四大家族——谁都不能白死。 头顶上一声声嘆息。 现如今的五感,已经比九尾狐还要敏锐——我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安大全发出来的。 听上去,已经十分虚弱。 他作为镇神,也付出了许多。 「快来不及了!」祟的声音一提:「你回不去,就只能做一个凡人——生老病死,样样逃不过,几十年后,灰飞烟灭,谁也不会记得你,连代替你被压在了这里的黑龙都不如!」 如果不能回去,那个黑手的高度,我永远也够不到。 可是……我抬起了头看着祟:「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祟的声音一凝。 我听到了外面机关倾轧的声音,程星河也听见了转脸一看,大声说道:「七星,外面的四个大雕像,已经全部转回来了,这地方,也……」 话音未落,这地方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七星,赶紧出来!」 我倒是想,可这个时候,七重龙棺轰然倒塌,残损的木料,噼头盖脸就对着我们砸了下来。 身上的龙鳞刚才受到了重创,这才感觉出了一阵剥皮般的剧痛来。 这可是七重碧落黄泉木,压在了这底下,也只好给祟陪葬了。 我立刻对着九尾狐所在的方向喊:「九尾狐?出去!」 可九尾狐答道:「管好你自己吧。」 她的声音,还在原来那个位置上。 她的本事,确实不用我操心,可是——她为什么不动? 我心里一沉,难不成——刚才挡住煞那最后一下,让她也受了重伤? 哪怕是名动天下的九尾狐——她才刚从九雷锁大江里出来! 我立刻奔着九尾狐所在的方向,就沖了过去。 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把她往外拽,九尾狐转脸瞪着我:「不是让你管好你自己?」 「我是灵主,还是你是灵主?」 九尾狐瞬间就被那个气势给压住,说不出话来了。 「要走一起走。」 我拽住她,奔着一个空洞就冲过去了。 可谁知道,不偏不倚,一大块木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我们前面,把空洞直接封住。 第484页 第2050章 我陪着你 我挡在了九尾狐前面。 九尾狐白了我一眼,身体忽然舒展开,因为四肢纤细,动作极美,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而她一脚倒踢,那个巨大的碧落黄泉木,竟然直接炸开,木屑溅了我一身! 不光这一下,她甩手又破开了前面一块,身体迴转,动作优美而有力,简直像是古典舞。 「用你护着本尊?」九尾狐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你以为,本尊是哪个小姑娘?」 说起小姑娘——江采菱和江采萍呢? 我立刻转脸看向了她们两个,可龙棺眼看要塌了,木屑纷飞,只能辨认出来,她们还停留在两处机关前面。 我立刻喊道:「你们怎么还不快走?」 江采萍接近透明,似乎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了,而江采菱大声说道:「我们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她们,不能离开机关前面? 一片大乱之中,江采菱看向了对面的江采菱,表情十分复杂。 有恨,可现在,多了一丝无可奈何。 我把九尾狐往外一推,转过身,大声喊道:「跟我走!」 江采菱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江采萍。 「快走!」我抬起手,用了安大全教给的法子,轰的一声,血色龙气撑起,顶出了一个屏障。 这一下,碧落黄泉木砸在了屏障上,暂时安全了。 江采菱抬起头,欣喜起来:「李北斗,你是真的长本事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下一瞬,她一把抓住了接近消失的江采萍,奔着外面就沖。 她,不想消灭这个她口中的「死妖女」了? 江采菱似乎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大声说道:「我——我出去再收拾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完全像是给自己强撑颜面。 我是要跑,可这一瞬,我觉出来,身后有一个身影出现了。 之前,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祟上,可祟一被重新压下去,敏锐的五感,立刻感觉出来了身后的动静。 是那个——跟阴间主人,借来九玄重钉的人。 回过头,果然,一片漆黑之中,我见到了那根九重莲花的飘带。 「李北斗?」 这个时候,江采菱已经拉着江采萍到了棺材空洞附近了,回头看我,莫名其妙:「你怎么还不走?」 我是想走,不过,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 那个身影倏然一转,也要离开——或者,还有一个原因。 他想把我引到了更深的地方去。 哪怕是个陷阱,这笔帐,也非算不可。 我转身,对着那个方向就冲过去了。 我跟江辰的反目成仇,跟潇湘的反目成仇,被压在了真龙穴这么久,都是因为这个人。 他就是,那个拿着斩须刀,前往草亭子,要让凌尘仙长杀了我的那个人。 这一世刚出生,鬼医拦住老头儿,剔除我真龙骨,也是为了防着这个人。 四相局因为他改,那些冤魂的帐,景朝国君几百年的活埋,全是为了他。 「站住。」 那个身影停住了。 「你是不是,欠我个交代?」 这一声下,万籁寂静。 那个身影没动。 既然如此……斩须刀一旋,撩起了血红色的真龙气。 对着那个身影就噼下去了。 这一瞬,屏障炸开,所有力量,全奔着那个身影而去,摧枯拉朽。 大片的碧落黄泉木,成了齑粉。 什么东西,也拦不住我! 可那个身影,显然对真龙气十分熟悉,身子一飘,轻而易举的躲避开了。 「李北斗!」 不光江采菱,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还在干什么?快出来!」 我心里清楚,他在引着我,往更深的地方去。 可他,不就是我这次来的原因吗? 这笔帐,今天非算清楚了不可。 真龙气再一次旋起,奔着那个身影过去,可这一瞬,天边似乎响起了一道炸雷。 这地方在地宫的最深处,能传到到了这里的雷,会有多大的威力?只怕,跟当初砸在了潇湘身上的一样。 这是晴天雷——是为了行天罚来的。 难不成,是我一个肉眼凡胎对吃香火的动手,犯了禁忌? 可哪怕这样——那雷我扛着,这一仗,也非打不可。 碧落黄泉木,砸的更厉害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直接把我往外推了过去:「今天在这里,你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要想算其他的帐,你得站到更高的地方!」 这个人是……江瘸子? 不光是江瘸子,外面忽然一阵惊唿:「是九重监……」 程星河也大声说道:「坏了,七星,赶紧出来——戴眼镜的那帮子又来了!」 「跟他们为敌,就是跟整个上头为敌。」江瘸子压着声音:「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江瘸子——就是这一切的主导者。 他终于来了。 他到底,为什么? 我刚要说话,忽然就闻到了一阵极其浓烈的血腥气。 江瘸子受伤了? 对了,江瘸子也是个肉眼凡胎,能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他的身体,也绝对扛不住。 第485页 自然不能让江瘸子死。 而这个时候,那个身影已经飘然离开了。 我一把拽住了江瘸子,把他拖到了后头,转身对着那个身影,再次削了过去。 总得试试! 血红的龙气直接炸起,奔着那个身影就削了过去,这一下,用尽了全力。 那个身影是想躲,可这个龙气实在太暴戾了,直接奔着他炸开,他的身体飘然翻转,竟然没能躲过。 「咣」的一声,整个龙棺,就是一声炸响,一道神气溅起,力量极大,撞到了身上,我不由自主,也是一个趔趄。 这就是——吃香火的…… 龙棺哪儿还扛得住这种气息,勐然爆裂,屏障也撑不住,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拉在我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吼道:「跟我出去!」 白藿香。 我心头一震——这种情况,她也敢进来? 「正气水跟疯了一样!」程星河喊道:「拦不住!」 我皱起眉头:「快走!」 「你要是不出去……」她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一丝迟疑:「我陪着你。」 第2051章 不破不立 要是留在这里,哪怕江瘸子都一身是伤,白藿香——可能会死。 可是,这种机会不算太多了。 那个身影,奔着深处一隐,我一步冲上去,甩手对着那个身影又一下。 我不会让你陪着我死。 我会尽最大的力量和速度,尽快解决。 那个身影一飘,还想躲开, 可就在这一瞬间,血色的龙气,封住了那个身影的退路。 那个身影飘然转身,似乎不相信这一切。 同时,外面的雷声越来越近了。 我听的出来,这次的阵仗,跟上次追逐小龙女的时候,极为相似。 这个黑手的事情,恐怕上头还不知道——他也绝不想让上头知道。 等到了九重监的来了,他也瞒不住了。 宁舍一身剐,也要把你拉下马。 血色龙气炸出,一时间木屑四溅,封住了他全部的退路,哪怕是个高高在上的地位,他也逐渐被我逼到了绝境上。 来啊——你来啊! 雷声越靠越近,他终于没了退路,在一片晦暗之中,他背对着我,抬起了手。 「咣」的一声,一道神气,直接在眼前扩开,亮的像是一道闪电。 比潇湘和河洛的,还要澄澈。 血色龙气迎了上去,两下撞在了一起,整个龙棺,轰然一声巨响。 哪怕碧落黄泉木,也被拦腰炸出了一道裂痕! 那种冲击力,我身上顿时一阵剧痛——龙鳞已经在对付祟的时候,伤了十之七八,江瘸子和白藿香被我护在后面,我勉强回头,看见白藿香耳朵里也开始淌血,可她飞快擦掉,生怕我看到,还对着我,露出个笑,像是在说,她一点也不怕。 她——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她爹请我照顾她——可我,似乎一直都没做到。 而这一瞬,白藿香脸色一变,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我立刻转身,只听雷声越来越近,那个身影显然也越来越急着离开,不过已经不想露出神气了。 会被九重监的认出来。 所以那个身影一沉,我听到了一个响指的声音,下一秒,数不清的木屑,凭空升起,勐烈的撩起了破风声,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阿四,老头儿,四大家族的先生,还有其他为了四相局搭上性命的人——今天,我来给你们讨回这个公道! 血色龙气拔地而起,天地为之一震,把那些木屑,全部挡住。 耳鼓被热血撞的砰砰作响,抬起头盯着那个身影,血色龙气进一步扩大,奔着那个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势推了过去。 那个身影猝不及防,一下被这个巨大的力量击中,「啪」的一声,他身上,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周围的全部木料,一起炸了起来。 龙棺,撑不住了。 我反手要白藿香和江瘸子赶紧走,可这个时候,那个身影正过来,我觉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杀气。 江瘸子厉声说道:「快跑,你现在这个身体,撑不住!」 下一瞬,一道神气,对着我就扫了过来。 地上的板子,啪的一声全部掀开,这个势头,简直跟同归于尽差不多! 我甩开斩须刀要迎,江瘸子忽然跟疯了一样,挡在了我面前:「不行!」 我心里一沉,江瘸子疯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挡住——这不是替我死吗? 「让开!」 江瘸子就是不让! 眼看着,那个气息,就炸在了江瘸子身上了! 为了让我走,至于吗? 可白藿香看了我一眼,忽然挡在了江瘸子面前。 我一愣,她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白藿香!」 下一秒,那个气炸在了白藿香身上,我奔着她沖了过去,下一秒,身边唰的一声响,一个气息倏然从身边擦过,不见了。 我脑子一下就白了。 那个力道,没有龙鳞的我,都得用血色龙气去挡,她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她要是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我很少会畏惧,可这一下,这种畏惧,几乎把整个人给淹没了。 第486页 但意想不到的是,白藿香抬起头看着我,还是习惯性那个「我厉害吧」的表情:「我帮你保护住了江瘸子——你怎么谢我?」 她没事? 这怎么可能? 可不管为什么,她没事儿,就是好事儿! 我刚要高兴,就觉出来了,那个黑手,已经消失了。 皱起眉头,还想追,可江瘸子一把抓住了我:「走!」 头顶「哄」的一声,这地方要砸下来了! 可就在这一瞬,身下一动,耳边就擦过一阵风——像是被人抬起来,往外沖! 纸人,棺材板——九尾狐的东西! 就在我们几个从空洞里钻出去的一瞬间,整个龙棺轰然倒塌,木屑粉尘,溅了我们一身。 程星河他们全被那个巨大的力量掀出去了老远,反应过来,嘶声就要喊我,可一抬头看见我们好生生出来,别提多高兴了,冲过来就抓住了我:「你他娘吓死你爹了!」 我还不算什么,我又看向了白藿香。 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真的好端端的! 为什么? 白藿香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我记得这个——是之前在厌胜门的时候,我跟她借过的,那个宝石扳指。 据说,是她祖传的嫁妆。 她浑身上下都没事,唯独,那个扳指碎了。 程星河一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祖宗留下的,」白藿香喃喃说道:「说是好生保管,总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处。」 程星河直了眼:「好么,一个这么小的扳指,还能当个护甲,你们祖宗要是干古玩,老亓他们家就没饭吃了。」 可这个东西,虽然金碧辉煌,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能挡住神气,那绝不可能。 除非——这是某个信物。 比如说,白藿香祖先,帮助过谁,才得了这么个东西,而这个东西,能帮人挡一次灾? 可惜,谁也不会知道了。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你可是把人家嫁妆给弄坏了,想想怎么赔吧!」 这东西,不好赔。 东西我买得起,只是这种交情,没有什么能偿还。 而我转过脸,看向了龙棺。 那个预兆着景朝国君千秋万代,一步登天的巨大龙棺,轰然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似乎预兆着,一个时代,终于过去。 不破不立,新的齿轮,开始转动起来了。 那个黑手,畏惧的就是这个吧? 可惜,那东西不见了。 但不要紧,我一定会找到他。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搁在了我肩膀上,一个悠闲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先生,你这个祸,闯的可不小呀!」 程星河他们转脸,看向了我身后,脸色全是一变。 第2052章 秋后算帐 果然,是上次那个叶大人。 那些天阶,全都弯腰行礼——哪怕对他们这些业界顶峰来说,九重监也不是常见的。 叶大人习惯性的往上推了一下眼镜子,盯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本子,眯着眼睛:「破了四相局,置三界于水深火热之中,放出九尾狐,置三界于水深火热之中,李先生,这是滔天大罪,还犯了两件,二罪并罚,按照律例,你可得让九重天雷砸两次。」 「九重天雷?」老黄忍不住嘀咕道:「一道天雷,就能让个正神魂飞魄散了,两重下去,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骨灰盒都不用买了。」 何有深撞了老黄的肩膀一下:「上头有上头的决断,你别跟着瞎叭叭。」 程星河则急了眼:「眼镜儿,话我得跟你说清楚了——不管是破四相局,还是怎么着,这些事儿,都是你们上头一位黑手干的,七星都快让他给坑成了月球表面了,你们还来赖七星,哎,不是说有监察之责吗?你们监到姥姥家去了?」 十二天阶没想到程星河莽到了这个程度,立马把他给拽下去了,程星河不服,摸龙奶奶就低声骂他:「你要死了,九重监也敢出言不逊!要不是看在跟齐老头子的关系上,没人挨着你——怕遭雷噼的时候让你连累了。」 程星河不服:「不是,都让人欺负成这样,话也不敢说?让人打了左脸,还得把右脸伸过去呀?我……」 摸龙奶奶一生气,给程星河后背来了一巴掌,程星河话没说完,嗓子就梗住了,憋的像是个无花果。 我就心平气和的看着叶大人:「那你说,怎么办?」 触及到了我的视线,哪怕叶大人,不由自主也把视线给移开了,像是不敢跟我对视,眼镜子后面滚过了一丝慌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我能觉出来,用出了血色龙气之后,我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他显然是想起来了,以前认识的谁——比如,那个创立了九重监的神君。 但叶大人好歹是叶大人,很快就把脸色给正了过来,看着我,表情很诚恳:「这件事儿闹的惊动三界,我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当然要把事情给干好了,李先生是明白人,我对事不对人,比如说……」 话音未落,后面哗啦啦来了许多人。 是三清老人。 他们看向了九尾狐。 我心里一沉,他们这是来找我秋后算帐了。 九尾狐刚才在真龙穴里,以一个下界灵物的身份,去对抗祟,身体早就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不过她还是若无其事的侧倚在一个角落,依然没有露出全脸,只是吐出了一口烟:「哟,这几个老东西来了——岁数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爱惜爱惜自己,就这么蹬着腿来了,怎么不坐坐轮椅?」 第487页 枯大先生的脸色,第一个难看了下来。 接着,死死的瞪着我:「李北斗。」 九尾狐一笑:「啊,对了,有些老头儿命苦,好不容易搞了几个徒弟,结果死的都比自己还早,白髮人送黑髮人,也是人生一苦。」 汪疯子才刚让我收拾了没多长时间,你是真会往枯大先生伤口上撒盐。 枯大先生撩起眼皮,那种跟汪疯子井驭龙如出一辙的冷硬眼神看向了九尾狐,手一甩,一股子灵气直接炸起。 「咳咳咳……」荣老人一只手拉住了枯大先生的胳膊:「着什么急——有话,咱们慢慢说。」 枯大先生从来就不是慢慢说的脾气,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谁都知道,咱们为了封九尾狐付出了多大的力气——现如今,功亏一篑,这个帐,总得好好算算。」 上次就知道三清老人有多难对付,现如今,九重监的也来了,我吸了口气,浑身烧灼一样的剧痛席捲而来,满身都是龙鳞被祟的灵气撞上留下的伤。 对付他们,是不太容易。 叶大人盯着自己的小本,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像是要看看我打算怎么来应对。 我转头看向了白藿香程星河他们:「找个安全地方躲着去。」 别的事儿,他们能帮忙,这一次就不容易了——对方,实在是太强大了。 而九尾狐,也不像是完全恢復过来了。 荣大先生连忙说道:「李先生,我们是为了九尾狐来的,只要你肯把九尾狐还给我们,咱们不用大动干戈。」 「不好意思了,九尾狐已经跟我结灵,」我答道:「作为灵主,救出了它来,就不会再看着它受苦。」 九尾狐为我尽了力,哪怕硬抗,也绝不认输。 枯大先生脸色一沉,可这个时候,老黄按捺不住,站起来了:「三清老人的名声,咱们早听说过——不过,今天我北斗小兄弟身体欠佳,你们也不是倚老卖老欺负人的,要不这样吧,要争,我老黄替他跟你们争。」 老黄…… 「十二天阶自然没法跟三清老人相提并论了。」何有深优雅的站了起来:「不过,咱们胆子大,骨头硬——李先生对我们有恩,他遇上麻烦,我们这些老东西,也没法坐视不管。」 摸龙奶奶,杜大先生,虽然悄无声息,却已经全站起来了。 不光他们,还有剩下那些厌胜门的,和前来帮我,硕果仅存的先生们。 他们没有一个在怕。 枯大先生眼神一厉:「现如今,连十二天阶都给收买了——不愧是真龙转世。」 「收买?」程星河一看十二天阶都起来了,也跟着在后头抖擞:「你当然不懂了,这叫人心换人心——算了,反正你也没长多少人心。」 枯大先生还要动怒,有一只手按在了枯大先生的肩膀上:「咱们说好了,这件事儿,好好跟李先生讲,你怎么就是不听?」 这声音,我听过! 枯大先生皱起了眉头——我第一次见到枯大先生能露出忌惮,啊,唯一能让他露出忌惮的,是卜老人! 一个身影立在了枯大先生身后,我和程星河一看,全愣住了。 这是——上次来接漱玉师姑的灰衣老人! 上次在琼星阁,也是他告诉我们九尾狐被锁住的事情,叫我们来真龙穴的。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灰衣老人,竟然就是三清老人里最厉害的卜先生! 难怪,他能有那种一抬手,喝退魑魅魍魉的本事! 灰衣老人对我一笑,眼里露出几分狡黠:「不愧是真龙转世,你给三界做的,比我想的还好。」 枯大先生却皱起了眉头:「师哥,你——见过他?」 「不光见过,还有些交情,」卜老人对我点了点头:「李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 第2053章 搬到救兵 枯大先生显然有几分不满,却被荣大先生给拦住了:「反正还能多活一阵子——徒弟还能再找。」 枯大先生很不高兴的甩开了荣大先生:「徒弟不是桌椅板凳,是人。」 是人,就有情,哪怕枯大先生这种人。 我看了叶大人一眼,他们自然也是要来找我算帐的,可出乎意料之外,我倒是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当初谢长生身上那种戾气。 他对我的态度,比齐雁和还捉摸不定。 说起来,齐雁和呢? 自从进了真龙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觉得疲于奔命,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还来不及梳理消化。 卜老人带着我到了一边,低声说道:「我知道,李先生这些年了,受了许多的委屈,已经到了该清帐的时候,先恭喜李先生。」 我早就看出来了:「得多谢卜先生。」 卜先生扬起眉头,还是一副狡黠的样子:「谢从何来?」 「狐狸尾巴。」 卜先生一笑,并不意外:「原来李先生早就觉出来了。」 没错,一开始,从灵魁那里拿到了狐狸尾巴,荣老人就交给了我。 当时荣老人只是拿着这个真龙转世的身体来「寄存」,保证狐狸尾巴有一个安全的着落,当时他是请示了卜老人之后,才这么决定的,自然是卜老人的意思。 而我之前靠着狐狸尾巴救了几次命,算不过来,单说这一次——那个幕后黑手,跟阴间主人借来了九玄重钉,是能锁住龙气的,要不是有狐狸尾巴上的妖气,我什么结灵术也用不出来。 第488页 更何况,就因为有了狐狸尾巴和万行干坤,才能在关键时刻叫出了九尾狐。 卜老人明面上,镇压了九尾狐,其实暗地里,已经安排好了怎么放九尾狐自由了。 一开始,他就安排好了事情的走向。 我低声说道:「佩服。」 卜老人一笑:「不不不,可不能算是我安排的,你知道我的能力——我这只不过,是顺应天意。」 卜老人,能预知一切。 我吸了口气,看向了卜老人:「我心里都明白——多谢。」 这件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越是能看穿未来的,越不能泄露天机,千眼玄武就是一个例子,卜老人有这种本领,也绝不可能轻易使用,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找你,可不为了你谢我,」卜老人眯着眼睛。 「我知道,」我答道:「您是真正的,为了三界众生。」 他做这一切,应该就是为了防止祟真的泄露出来,就因为我和幕后黑手的相争,导致三界重新水深火热。 不愧是三清老人,不愧是天师府。 卜老人一笑,转而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不用我说,李先生也知道,现如今李先生已经把该走的路,都走了一遍,大概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这一步,李先生万万小心,我只能送李先生四个字,喜木,忌水。」 我点了点头:「记住了。」 其实,我想问卜老人的有很多——我三舅姥爷还有救吗?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和潇湘河洛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当初螭龙顶罪,沙漠坠龙,又是为了什么? 可我心里清楚,这些事情,只能我自己找——问卜老人,只会把他也缠裹进了这个因果之中。 这对一个一心挂在三界平安上的老人来说,太不公了。 横竖,这是最后一步了。 卜老人转脸看着真龙穴,嘆息了一声:「可惜了。」 是啊,这个地方当初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那么多人的人生,埋葬了那么多的恩恩怨怨。 如今,龙棺已经整个坍塌,这地方,接近一片废墟。 这个升天的阶梯,终究是折断了。 不过,一阵风不知道从哪里灌入,把衣服和头髮全部吹起,我吸了口气,四相局终究发挥了功效,三界依然还是平安的,景朝国君,这么大的力气,没有白费。 剩下的那些秘密……我转过了脸,看到了藏在暗处的江瘸子。 他这一次,终于不打算走了,他自己也知道,欠我一个交代。 卜老人接着说道:「能拦住你的,已经不多了,只不过,你身上牵涉的因果,实在过于巨大,剩下几步,更是危机重重,祝你此去,凯旋而归。」 「谢谢。」 一切皆为天命,失去,获取,也全是天命。 叶大人咳嗽了一声:「李先生,话说的够多了,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也不大好。」 而这个时候,程星河摸出了一个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见过这个吗?」 叶大人看向了程星河手里,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一亮:「这是——所谓的游戏机?」 程星河那个不知道几手的旧货。 啊,对了,听说叶大人,最喜欢人间的东西。 「你要是这一次放七星一马,这玩意儿我送给你,」程星河摆了摆:「这是我们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多少人,有了这个,神仙都不换。」 哑巴兰也凑了过来,一听这个露出满脸问号:「你管这个叫人类智慧最高结晶……」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程星河推开了。 叶大人眼睛一亮,可后头的仙官伸手就拉他:「叶大人,咱们九重监,可有九重监的职责,您可别跟前几次一样……」 叶大人眼里的光一熄,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旧事莫重提,咱们的规矩,我还是懂的。」 可说是这么说,他耳朵微微一动,也在听游戏机里超级玛丽顶蘑菇的声音,显然极感兴趣。 但一看我过来,立刻摆正了脸色,闲适的看着我:「这一次的事情,咱们得好好细算……」 结果刚说到了这里,有人来报信儿:「有一位姓李的城隍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叶大人一皱眉头:「该不会是——三脚鸟那个?」 「还能有谁呢!」 「他也掺和进来了……」叶大人想了想:「先见见他。」 姓李的——我忽然想起来了,李茂昌是说过,江夫人那个家族叫窥天神测,出了一个首席天师,还出过一个大城隍。 我因为割捨不掉的血缘关系,也被他们认成是家族成员,不过,那两位李家杰出人才,辈分貌似比我还低。 这个时候,一个天阶冷笑了一声:「我们老闆出马,事情妥了。」 老闆——说话的,就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北派大先生。 这个大先生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满口的锯齿牙,看上去森森可怖。 「老王,可多谢你了,」池老怪物也来了精神:「这个救兵,是你搬来的?」 「那是自然。」被称为老王的北派大先生答道:「不过,我们老闆,早就知道这件事儿了——都是亲戚嘛。」 我则趁着这个机会,看向了在场的人,尤其——是老头儿。 老头儿被安置在了一个板子上,表情还是跟在贵妃榻上没区别,似乎下一秒还能哼唱出个「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第489页 心里勐然一痛。 苏寻和哑巴兰浑身是伤,但蹲在一起,犹如一对看门石兽,笑的倒是挺灿烂的。 杜蘅芷还没醒过来,许多熟悉的人,都还躺在地上。 「门主。」师父蹲在一边,也在抽菸,对我摆了摆手:「大家都没什么大事儿,你且放心。」 可师父一张嘴,我心里也是一沉。 他嘴里,掉了两个门牙,说话开始漏风,一条胳膊垂下去,显然是折了。 那么惜命的师父…… 老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过,生人气还在。 师父奔着老头儿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快过去吧——那一位,可等了你挺长时间了。」 第2054章 终须一别 我奔着老头儿就过去了。 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什么是「死」的时候。 我的记忆力,比同龄人早很多,好很多。 老头儿给人看坟地,我盯着点金漆大棺材,从灵棚里出来,搁在坟地边,问老头儿,人为什么要被埋下去? 老头儿说:「人死了。」 「什么叫死?」 「就是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再也回不来了。」 「非得死吗?」我看着那些哭天抢地的亲属,眼瞧着有几位,恨不得以身相随,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死行不行?」 「那不行,」老头儿往嘴里塞了一块从祭祀里拿出的饼:「每个人都得死,包括秦皇汉武。生老病死,这是命数,谁也改变不了。」 我忽然一阵恐惧:「每个人——你也会死?」 老头儿一巴掌拍在了我后脑勺上:「你他娘盼我点好!」 我再一次抓住了老头儿的手:「我不管,你别死。」 「你傻啊,我跟上头下头的头头儿,都没亲戚,怎么也得死,」老头儿又给我后脑勺来了一下:「到时候,你该说啦,老而不死是为贼,跟芝麻酱铺子的麻三一样。」 「我不说!」我根本不知道那句话什么意思,只顾着倔强的抓住老头儿:「反正,你不能死,你死,我也不活啦!」 老头儿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头儿不高兴,再次给我后脑勺来了一下:「你这个小驴,这么没出息?为了个老头儿,自己不活啦?人这一辈子,不光是要给别人活,你也得给自己活——什么都不给自己做,你来人间一趟,白玩儿的?」 我就是不松手,死死盯着那个坟坑,似乎生怕下一秒,坟坑里伸出一只手,把老头儿也带下去。 老头儿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下来:「你长大就知道了,世上有很多事,老婆,孩子,比老头儿要紧,你会有其他的朋友,其他的牵挂……」 「我不要。我就要你。」我还是不松手:「反正,你不能死。」 「这傻小子,行啦,我答应你,至少,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老头儿凝望着棺材,又吃了一口点心,那点心很酥,粘了他一下巴渣子:「你身边有人陪着,我就松心了。哎,那个大侄子,你买卖力气,别让棺材先落地——还有后头那几个女眷,你们怎么不哭?不哭的人家出哑巴!」 坟地哭声震天,还有盆子被摔碎的声音——意思是这个人死了,家里人悲痛的摔盆砸碗不过啦! 那是个春天的午后,草长莺飞,许多柳树毛毛奔着我的脸拍了下来,我发现柳树毛毛粘在了我脸上——不知不觉,我也哭了。 那是我人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恐惧——比老马猴抱孩子,鬼外婆吃手指更甚。 总有一天,老头儿会离开,我再也见不到老头儿了。 自此之后,老头儿每次打鼾,唿吸停滞的时候,我总支棱着耳朵听,直到下一个鼾声再次响起。 越大,这种恐惧就越浅淡,我觉得老头儿会一直守在我身边,直到今天。 我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能不能不死? 我还没娶媳妇,还没生孩子,你答应要等到这个时候的,不能说话不算——说到就做到,做不到是狗,不是你说的吗? 老头儿没有任何反应,他一片安详,除了被江辰砍出来的那个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 别的伤,我有灵药,有白藿香,可这是斩须刀留下的——能斩杀神灵的东西,带着神气,哪个凡人,也扛不住。 我忽然有些迷惘,老头儿说,这一辈子,怎么也得给自己活,他做到了吗? 他为了给厌胜,洗刷这几千年来的冤枉,也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可冤屈终于洗刷了,他为什么不肯多看一眼? 我想起了那些拖着链子的阴差。 老头儿死的冤屈——为了他,不管是哪儿,我得闹一场。 「七星,别难受,」程星河显然是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大声说道:「四相局你都能进,其他什么地方去不了?咱去找上次那个狐狸眼,把老头儿给拦回来!」 「喵。」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白脚。 老亓拖着一条腿过来,说道:「小白脚说——它已经上下头去了,愿意给老头儿换命?」 我心里一动,上次,小白脚已经帮我换了一次命,搭上了几百年,这么短的时间,它再换命,很有可能把自己也搭上。 老亓接着说道:「可老头儿不愿意。说,这个身体扛不住多长时间了,不浪费小白脚几百年修行了。」 第490页 说着,给了我一张纸:「这是小白脚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 是一张黄纸。 上头的字迹,英朗挺拔,意气风发。 跟传说之中的二宗家一模一样。 我展开。 「北斗孩儿,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老头儿已经踩在奈何桥上啦!知道你难受,老头儿也捨不得你,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这八个字,让我心里最后一道线彻底崩开,眼泪哗的一下就留下来了,好似倾盆大雨泼在了玻璃上,四下一片模煳。 「不过,你既不要哭,也不要闹,更不要给老头儿我想什么法子续命——包括,是我不让小白脚换我的,这全没用,实话告诉你,这个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撑不住? 这话,倏然像是打在了耳朵里的一声锣,我想起来了。 这个身体,是马家人的身体,马家人,总会痴傻。 老头儿前一阵,就开始装疯卖傻,所以我一直没放在心里,但是他把真相告诉我的时候,偶尔还是会露出痴傻的样子,我以为他是装习惯了,剎不住车,难不成——老头儿的身体,其实也早到了马家人必须承受的那个时候了? 只是,老头儿用自己的本事,扛到了现在。 他承受了这么多——却一直都没跟我说过一句! 「虽说四相局破开,诅咒会消失,可这个身体,已经到了尽头,再依附着活下去,迟早也只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老年痴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个时候走,走的倒是也算潇洒。老头儿我一辈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恶事也做了不少,阴德也有亏损,能有这样的下场,合情合理。」 「不过老头儿的本事,到哪儿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怕到了下头,想必也能照料好自己,你大可放心,唯一一个遗憾,怕是吃不到茯苓饼了。缘分到头,莫要强求,老头儿我要重新开始,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还有缘分,那咱们总有一天,还能再见。」 这话,就跟老头儿得到什么好东西,却说自己不爱吃一样,你都去奈何桥了,还怎么再见? 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是师父。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师父答道:「以前就是这样——他想做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再说了,他这一辈子,也许已经很累了,总得有个休息的时候。」 「他也没有白养你二十来年。」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话,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 我已经没法断定,老头儿是安慰我,还是怎么样,我只知道,没有那个幕后黑手,老头儿不会落这么个下场。 他养了我二十多年,我没来得及给他做什么。 下面的路,不光是给我自己报仇——我得给老头儿报仇。 我会带着你的份儿,好好活下去,有些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哇的一声,有人哭了。 第2055章 骑龙之葬 哑巴兰。 兰老爷子,这一次,也没起来。 哑巴兰之前就哭了一阵,看我活下来,又笑了,结果转脸再见到了老头儿和兰老爷子,又开始哭。 那个哭声极其有感染力,白藿香,苏寻,都红了眼眶子,程狗把头歪过去,不让人看他的脸。 我努力压着心里的什么,不敢松懈,我怕一旦那根线松开,人就撑不住了。 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这是人之常情,不认不行。 更何况,我看向了身边,还有件事儿,我得为了老头儿弄清楚。 「江仲离……」程星河素来跟我心灵相通,忽然也想起来了:「咱们都把真龙穴给拆了——江仲离那个始作俑者呢?他还在这里吗?」 「还是说……」乌鸡从十二天阶身后钻了出来:「是江仲离暗算了景朝国君,自己借着那个机会,用了这个巨大的功德,取代景朝国,上了万龙升天柱,成了现在的那个什么神君?他就是幕后黑手?」 说着,沾沾自喜,昂然得意,看着白藿香,一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表情。 结果被何有深拉了回来:「不知道别瞎说,容易遭雷噼——这地方的局都改了,万龙升天柱失效,他怎么升仙?」 「那……」乌鸡皱起眉头:「他到底图什么?」 「横竖是有所图,要是他还在这里……」哑巴兰一把抹下了脸上的眼泪,声音一咬发了狠:「既然他就是那个根源,找到他——给老头儿报仇!」 苏寻默不作声,也跟着站起来了。 找到了江仲离,也就是,找到了四相局被打开的全部前因后果。 我的视线,顺着龙棺一直往上——果然,巨大的龙棺上方的天花板里,镶嵌着一个云纹。 那个云纹极为华丽,四周围,全是闪烁的星辰衬托,这个纹路我记得,我见过——是记忆之中,江仲离那件国师服上的图案。 这叫万星祥云,都是陪衬在真龙身边的,预兆着,禳助天下。 「哑巴兰,程狗,帮忙接着——一会儿上头,会掉下一个东西,别让它落地。」 「知道!」 他们俩,立刻站在了龙棺废墟的两侧。 斩须刀一动,那个云纹在血色龙气的催动下,勐然爆裂,上头跌落了一个东西。 猎仙索和凤凰毛同时从左右探出,凌空把那个东西缠裹住,稳稳停留在了龙棺上头。 第491页 看清楚了那个东西,所有人全屏住了唿吸。 那是一个蒲团。 上头坐着个人,像是打坐的姿势,双眼紧闭,像是老僧入定,头顶璎珞国师冠,一身黄绢官服,上头赫然是跟天花板上,一模一样的众星云纹。 眉尾——有痣。 程星河第一个看出来了:「江仲离……果然这老货还……」 他想说还活着,但以他的二郎眼,瞬间就看出来,虽然这个躯壳跟活人没有任何区别,却没有生人气了,这跟金蝉脱壳一样,只剩下个躯壳了。 保持的这么好,全因为真龙穴里巨大的灵气。 「老匹夫,找了半天,他死了?」程星河一拍大腿:「咱们不是白玩儿了吗?不对……他就死在这里了,连个长生不老都没落下,连夏季常都不如,他谋划这么久,落的什么好了?」 夏明远瞅了他一眼。 结果他一激动,凤凰毛就歪了,好险没把那个蒲团和身体给弄地上,哑巴兰急的骂他,他这才手忙脚乱重新弄稳当了。 这就对了。 而十二天阶看见,却全沉寂了下来,老黄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这是传闻之中的……」 没错,这是「骑龙葬」。 这种葬法,在之前的时代,简直是大逆不道,被发现了,诛九族都不够。 把先人的尸身,埋葬在真龙头顶上,就等于骑在龙头上——那真龙的全部气运,会转移到了这户人家之中去。 而四相局,等于是给他修建的——景朝没有繁荣昌盛,是因为江家自己,占尽了四相局的好处。 龙棺哪怕威武,可真龙,都被他骑到了胯下,他成了四相局的真正主人。 「我想起了嫁衣地……」程星河转脸看着我:「这么说,整个四相局,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盯着这个尸身,江仲离跟真龙骨里一样,哪怕闭着眼睛,也还是仙风道骨。 好处——要说好处,就是他做了骑龙葬,把龙气转给江家,自己的后代,必出真龙,而自己,则成了真龙的祖宗。 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加荫庇后代的风水了。 难怪,龙气能归江,好几百年前,他就已经定好了。 也难怪,江天,江辰,歷代江家人,都对权势有这么大的执念。 可骑龙葬虽然对后代有好处,可这是个禁术——自己的魂魄,也会被强大的真龙气困住,再也入不了轮迴。 「难不成,他坑害你,就为了自己家占了真龙穴的好处,把四相局纳为己用?」程星河吸了口气:「这他娘是何等的狼子野心——我们四大家族,也都是为了这个原因被他给害了?」 他的手在发抖。 不光是他,哑巴兰,摸龙奶奶,苏寻,脸色全难看了起来。 那么多人的一生,全被一个人给改了。 四大家族饱受这么多年的诅咒,而他,安稳的骑龙,给自己江家几百年的繁荣。 「那……」白藿香也过来了,担心的看着我:「现在怎么办?」 「我看,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个人跑过来了——江家二叔。 他别的本事没有,躲的很快,这地方的人个个死里逃生,唯独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干净的,就衣角上稍微挂了点灰。 「家主,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不如,把咱们这位丰功伟绩的老祖宗,重新葬回去,那咱们江家,已经出了你这一个真龙,这以后,生生世世,江山永固,善莫大焉!」 亏你说得出来。 可他自己毫无知觉,满眼放光,还觉得这提议合情合理。 「来不及了。」我答道:「骑龙葬,只动一次,就永远都失效了。」 江家二叔脸色顿时就白了,但很快,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也无妨,横竖真龙已经是咱们江家人了——家主,肯定还有别的法子,护佑咱们江家!」 现如今,这件事儿的真相,也只有一个人能说出来。 我看向了江瘸子。 第2056章 多智近妖 江瘸子躲在看没光的地方,永远是个不想见天日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不逃了。 我过去,蹲在了他身边。 程星河他们如梦初醒,程星河一擦鼻涕,叫倖存的厌胜门人把蒲团给架住,自己跑了回来:「对了,是还得问问这个老东西——四相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决一件算一件,事情实在是太多,桩桩件件汇集在一起,挤的脑壳里发麻。 江瘸子露出了脸来,那张面孔,倒是也不意外,跟江老爷子十分相似。 只是,比江老爷子年轻一点,比起江老爷子人上之人的气势,也更沧桑一点。 光看脸就知道,这些年来,他没少吃苦。 江瘸子盯着我,表情很复杂,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这个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也一样,仿佛,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江年也受了一身伤,但是人还挺有精神头,一听说这就是江瘸子本尊,忽然对着这里就冲过来了:「就是你——就是你把我们江家给害成了这样,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老东西……」 不光是江年, 「打,给我打!」江家二叔提起了声音,一副极为肉疼的表情:「这四相局,是咱们江家的呀!好端端的骑龙葬,就让这个不肖子孙给毁了,江年,把这个叛徒给我抓住,告慰咱们江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第492页 江年想起了家里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看来,江家破落,跟他们的贪念根本没关系,错全在这个败家的江瘸子身上。 他一出世,就带来了江家覆灭的危险,江老爷子容他一条命,他可倒好,变本加厉,,把江家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是他,真龙穴不会开,我不会来到世上,江家也不会跟预言里一样,大厦将倾。 可我抬起了手,挡住了江年。 现如今,我的能力,跟当初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江年下了死力气撞了上来,不光没碰到我,自己的身体反而重重翻了过去,撞在了一面龙墙上。 二叔见状急了眼:「叫你收拾那个老贼,你怎么反而对家主不敬?该!」 江年站起来,脸色一沉:「他护着老贼。」 说着,还要上前,被程星河一凤凰毛给拦住了:「七星话还没问完,你急什么?以下犯上,信不信我抽你。」 江年皱起眉头,还要反抗,可凤凰毛一燎,他眼里掠过一丝绝望。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光是我,我们全跟以前不一样,跟他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拉越大了。 二叔立刻抬手擦汗:「江年,你老实点!」 说着,对我百思不得其解:「家主,这江瘸子跟你仇深似海,你还护着他,这要是老祖宗知道了,也显得不好……」 我转脸看着江瘸子,答道:「他就是你们的老祖宗。」 二叔一愣,看着我的眼神就变了,小心翼翼还想摸摸我的头:「家主,你这一趟辛苦——是不是,累了?」 我则看向了江瘸子,一笑:「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国师。」 一听这两个字,所有的人,全给镇住了。 「国师……」哑巴兰看着江瘸子,满眼难以置信:「他,他是……」 没错,应该管他叫,江仲离。 「不对啊,」二叔眨巴了眨巴眼睛:「咱们祖宗,在真龙穴里殉主,已经好几百年了,这江瘸子,是几十年前才出生的,轮迴转世?可轮迴转世到了自己子孙后代上,也没这个先例啊……」 哪一个先例,不都得有个开头的吗? 而且……比起轮迴转世,倒不如说,是借尸还魂。 我看向了江瘸子:「这一盘棋,你下了几百年了吧?」 江瘸子一笑,是个苦笑。 他转脸盯着真龙穴,嘆了口气:「也值。」 哑巴兰哭都忘了,直接愣住:「哥,我脑子不够用——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因为这地方的壁画,和真龙骨里的记忆,还有,刚才在骑龙葬里跌下的,江仲离的尸身。 还有,眼前这个人。 我看向了尸身:「你仔细看看,这个尸身的手指头。」 江仲离尸身,还是完好无损,宛然若生,他的左手指头上,有一块茧子。 是左撇子的人,长期执笔留下的茧子。 而江瘸子的左手上,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茧子。 当然,左撇子不少见,有一模一样的茧子,也只能说明,姿势可能相似。 可江瘸子左右手,全有茧子。 很少有人能把两只手练成这样,唯独一个原因能解释出来——那就是,一个左撇子的灵魂,落到了右撇子的身体上。 好比,二宗家用金蝉脱壳,换到了三舅姥爷身上。 这才会改变一个身体的习惯,痕迹。 而江瘸子的脸上,在跟江仲离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痣。 我一直觉得,江瘸子的声音听上去耳熟,看来,就是因为真龙骨里,根深蒂固的记忆。 他也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估计,就是怕我见到了他这颗痣,触动记忆,想起了江仲离。 江瘸子降生的时候,江家就有一个预言——一旦这个孩子出生,江家必定破败,子孙都要做好各奔东西的准备。 这话,是江仲离当年留下的。 传说之中,多智近妖,名不虚传。 「你一早就算好了,会有一个后代来倒行逆施……」我摇摇头:「不,也许,不是算好,是你在局里,动了某种手脚,让家里出现一个后代,倒行逆施?」 风水的力量,是极大的,家宅附近的树根,长在特定方位,会让人患病,也可能让人发财,家宅附近的水井,可能让后代飞黄腾达,也可能让女眷秽乱成风,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所以有句话:「点高三尺出宰相,点低三尺浪荡光。」 通过风水,来控制家族的运势,对江仲离来说,他的能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可以说,那个真正的江瘸子,几乎是他用风水,人为制造出来的。 那个江瘸子的出现,意味着一个时代过去了,四相局的轮盘,将由这个后代,重新启动。 他是故意,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让那个江瘸子打开四相局,同时,借尸还魂。 程星河他们全听愣了,盯着江瘸子:「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立下骑龙葬,不就是为了自己江家吗?干嘛要搞个江瘸子这样的后代,自掘坟墓?」 我盯着江瘸子:「因为,他很忠诚。」 第2057章 改局破局 改局是他,但是破局的,也是他。 哑巴兰沉思了一下,问道:「对谁忠诚?对那个幕后黑手?好哇,这老匹夫丧心病狂,为了那个黑手,把自己家都给搭上去了。」 第493页 说着看向了江家二叔和江年:「难怪呢,上樑不正下樑歪。」 江年气急要揪哑巴兰,一元神箭破空而出,苏寻已经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江年。 江年侧身闪避,元神箭追过去,啪啪啪啪,顺着墙就是一行凹坑。 江年回头盯着自己被凹坑炸起了满身灰土,终于意识到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吃了再大的亏,也没法跟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了。 他再次看向了江瘸子,眼神有了怨毒:「忠诚,是啊,对谁忠诚?这个忠诚,给自己,给后代,带来什么了?」 他还是认为,江家破落,就是江瘸子害的。 江瘸子笑,也笑的淡然:「人各有志。」 他抬起头,看向了被斩须刀噼开的天花板。 骑龙葬附近,是大量的裂纹,但还能看出来,往昔的辉煌。 云纹,星辰,再也回不来的荣耀——代表着国师守护国君,矢志不渝的身份。 「我只求,问心无愧。」 「改局是他,破局也是他,」乌鸡皱起眉头:「这不是精分吗?说起忠诚,不如说两面三刀。」 「我说他忠诚,」我答道:「是因为,他为了二十多年前打开真龙穴,付出了太多——不光自己,还有整个家族。」 「改局是他,破局也是他……」何有深重复着乌鸡的话,第一个明白过来了:「那就说得通了——这么说,几百年前的改局,他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他的视线盯着江瘸子,是说不出的震撼,甚至,还夹杂着佩服:「能测算到了这种程度——名不虚传!」 乌鸡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机会?」 我答道:「真凤凰命出现的机会。」 也就是,江夫人出生的时间。 这话一出口,程狗也明白了,勐然一拍大腿,澄澈的二郎眼满是不可思议:「这么说……骑龙葬,其实是为了重启?」 没错。 江瘸子一笑,又是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这盘棋,真凤凰命,是最关键的一点。 凤凰命有两种,一种为彩凤凰,一种为真凤凰。 彩凤凰也稀罕,但每隔几十年,总也能出一位。 这种凤凰命,能贵为凤仪天下,也就是古代所说的皇后命。 因为管帝王叫真龙转世,这些凤凰命,都是帝王之母——当然,这些帝王虽然万人之上,但跟我和江辰这种能生出龙骨龙鳞的,还是不一样。 更稀罕的,叫真凤凰命,几百年才有一个。 只有真凤凰命,能承载特殊的真龙——比如,我和江辰。 江仲离,等的就是这位几百年后出现的,真凤凰命。 他测算出了几百年后,真凤凰命出生的年月,地点,预先改动风水,制造出江瘸子这个逆天之人,制造出了江家后代的性格命运。 这种法子,我知道的有滴水石——比如某个方位埋藏某一块石头,能决断运势。 怎么能让几百年之后的石头发生变化,改变运势呢? 可以把石头放在流水之下,几百年过后,水滴石穿,石头终于逐渐变了形状,比如一开始招财的元宝石,会变成漏财的空心石,同样的道理,方法很多,梅花落珠帘,飞虹贯星辰,虽然一个比一个难,但江仲离一定是样样精通。 程星河听明白之后,吸了口冷气:「之前只觉得风水灵验,现在想想,风水——可怕。」 没错,能测算出后几百年风水,并提前设局的,不愧是多智近妖。 十二天阶全部屏气凝神——他们已经是这个年代风水先生的顶峰了,可江仲离这种能力,这种气魄,这种胆量,没有一个能达到。 骑龙葬,滴水石,都需要极其高明的能力,技巧,甚至运气,稍一不慎,满盘皆输,可他全敢用在自己身上。 江家二叔咽了一下口水,难以置信:「拿着子孙后代的命运操控,这——不是赌吗?」 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对他来说不是。 他是下棋人——知道哪一个棋子,落在哪一个地方,会对整个局势,造成什么样的变化。 所以,他改局之后,用自己的身体,动用了骑龙葬。 在骑龙葬的作用下,江家会繁荣昌盛,绵延几百年,享受四相局带来的几百年辉煌,只要他愿意,靠着四相局和他的能力,他甚至能把江家设置成主宰天下的家族。 可他没这么做。 他只保证了江家几百年后,依然存在——并且,在真凤凰命出现之后,让骑龙葬的功效发挥,好让真凤凰命嫁入江家,龙气归江! 他看向了江家二叔,一笑:「如果不是四相局和骑龙葬,咱们江家,七代必亡——已经让江家绵延几百年,我能做的,全做了。」 「这……」江家二叔对江仲离这种神人,也不得不有敬畏,可心里还是不甘:「几百年的好处,也只是您一抬手的事儿,怎么就不能再多几百年,几十年也行啊!」 只多个几十年,他这一代人,就不用受这种家道中落的罪过了。 「一早,我就提醒你们了,可你们不听,」江瘸子嘆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个江瘸子的出生,就是一个警钟,叫大家各奔天涯,好自为之。 可他们以为,警钟是个祸患,只要消除了,江家就还是能繁荣昌盛。 第494页 江瘸子,会按着他的设计,成为一个终结骑龙葬好处的人。 就是因为不甘江家因为自己而破落,他会逆天而行,找到江仲离留下的全部资料,不顾一切阻拦,飞蛾扑火一样,重启四相局。 很多人都以为江瘸子是个变数,坏了四相局的稳定,其实,他每一步,都精准的落在江仲离设计好的路线上。 这个真相,把所有人,全震慑住了。 而一直照顾老头儿的秀女,之前因为老头儿离开,也大受打击,魂不守舍,可弄清楚这一切,勐然抬起头,看向了江瘸子,忽然厉声说道:「他真能干出这种事,确实是古往今来,风水师里的奇才,咱们厌胜,佩服他的能耐,可是——他改局归改局,为什么不自己承担,而是把黑锅扣在了咱们厌胜身上,让咱们背了这么多年,改局的黑锅?」 说着,她看向了我:「我们几百年的这些宗家,为了这件事儿,吃了多少苦,凭什么?」 「对!」许多厌胜的倖存者都站起来,大声说道:「凭什么!」 「今天,就算这个帐!」 「凭什么……」江仲离沉吟了一下:「凭着,你们宗家那个预知梦的本事。」 他是故意把这件事推到了厌胜门的身上,让天师府追赶厌胜门,也测算出,当时厌胜门的门主,会靠着预知梦的本事,躲开天师府的追杀,保存力量。 这等于把厌胜门卷进来,逼到了死路上——厌胜门为了自己的未来和清白,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破解四相局之谜,洗刷冤屈,重振名声。 这样一来,四相局跟厌胜就扯上了脱不开的关系,等到江瘸子这个逆天之人出世,试图重启四相局,改局恢復江家风水的时候,厌胜肯定也会通过得天独厚的预知梦,洞晓这件事,一定会跟江瘸子一起,重开四相局。 桩桩件件的事情,终于汇集到了一起,原来,每一步,全在江仲离的算计之中! 每个人的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第2058章 惊天之计 到了真凤凰命降世的那个时间,江瘸子果然找到了进四相局的线索,厌胜门老二,也确实靠着预知梦,得知了江瘸子的事情,前来抢夺开局钥匙,而十二天阶,和四大家族也都牵扯进来了。 最终,四相局被打开了,江天带着真凤凰命江夫人进来了,景朝国君,靠着江夫人的身体,成了现在这个李北斗。 每个人,全是棋子。 在场的,全是聪明人,可包括师父在内,每一个人,都如遭雷击。 四相局,不光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局,这里面,还包括着,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计谋。 师父张大了嘴,漏风的牙露出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悲凉:「这么说——我们厌胜,也只不过是……」 「成大事者,必然要有所取捨,」江瘸子淡淡的说道:「万人之上,之所以站的那么高,只有一个原因。」 我心头一震。 是因为——踩在了其他人的尸身上。 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他看来,这些厌胜门的后代,和所有四相局后代,都不过是小节而已。 这一切,就一个目的——把景朝国君,从四相局的镇压之中,放出来。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我心里一窒,四大家族和厌胜门追寻了这么久的真相,归根结底——是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江家二叔就更别提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每个人其实都是棋子,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真相。 江年大口唿吸,蹲在了地上,眼里露出了恐惧。 秀女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事情还是不大对劲儿——改局和破局,这两件,本身就是矛盾的,既然要破局,当初,又为什么要改局?」 「就是啊……」乌鸡也反应过来了:「又是骑龙葬,又是滴水石,花了这么大代价来重新开局,那相比之下,他一开始不要改局了,直接把国君送回去不就行了?」 「没错。」不少人应和了起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既然几百年之后,他拼尽全力的破局,只能说明,当初的改局,是迫不得已。 我看向了江瘸子:「那个时候,景朝国君,是不是非死不可?」 江瘸子转脸看我,并不意外,而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乌鸡忍不住了:「四相局耗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国君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就差踩着万龙升天柱归位了,怎么就非死不可了?」 我环顾着整个真龙穴:「这恐怕,要从祟和荧惑守心开始说起了。」 是有极高权威的谁,想让景朝国君,不得超生。 江瘸子答道:「没错,那个荧惑守心,绝非偶然,国君以前,得罪过不能得罪的存在——那个星相,就是为国君而来的天罚。」 以前,也就是——那条真正的五爪金龙。 真龙骨里的记忆,甦醒的差不多了。 提着斩须刀,请凌尘仙长来杀我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真龙骨被剔除了之后,景朝国君跟以前的我一样,成了一个普通人。 有好处,就是消除了神气,追兵发现不了他。 也没好处,没了真龙骨,他也就没有那个起风乘雷的能力,忘记曾经的一切,甚至,他的来处。 第495页 景朝国君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拯救乱世万民。 我记得,那一年大旱,国君只是个小孩儿。 庄稼地里,连稗草都被抢夺一空,田埂上有个跟国君差不多大的小孩儿,瘦的肋骨全翻了出来。 他蹒跚着过了干涸的水田,水田头来了几个男人,一升米,买一个人。 那个小孩儿是国君的朋友,国君问他去哪儿? 他说,我去个好地方,以后不用挨饿了。 国君高兴,说我也来。 「你别来!」小孩儿对国君笑:「人够了。」 其他小孩儿说那个瘦小孩儿不够意思,有好事儿,不拉兄弟一把,把国君拉走了,去刨大户人家的老鼠洞,有粮。 国君回头,看到那个小孩儿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升米,给了自己的娘和弟弟,掸了掸衣服,跟上了那几个大汉。 「那不是收两脚羊肉的吗?」 几个大人路过,嘆气:「可惜了,才七岁。」 国君心里勐然一窒,两脚羊,是人。 小孩儿不用挨饿,是因为他挨不了了——那几个大汉,收人,是为了人那几十斤的肉,他用自己换了粮。 国君追回去,追不到了,想起那个笑容,心里明白,那个小孩儿未必是不知道。 可世上,总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国君盯着另一头的高门,小伙伴们挖出了一个鼠洞,里面有一升小米。 有钱人家的老鼠,都买得起一条人命。 国君觉得这个世道不对。 再后来,有逃兵,抢夺本地的少女——那个少女,已经定了人家了。 已经成为少年的国君阻拦,逃兵叱骂他多管闲事,要把他也砍倒,可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姑娘,送了自己的命? 每个人都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眼里没光。 因为祟的影响,人不再像是人。 国君认定,这个世道得有人改变——没有别人,自己来。 他大喝了一声,反手对着那些逃兵沖了过去。 那些逃兵不知道为什么,全被震慑住了。 在他的带领下,身后麻木不仁的人,忽然像是见到了燎原的第一颗星火,唿啦啦全起来了。 有亮光,就有方向。 那些人跟着他,打败了溃兵。 那个时候,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记忆——自己,似乎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来的。 要把这个世道的阴霾撕开,让光照进来。 他就这样,一路逆流而上,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他想起了那个目的——改了这个世道。 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来处。 地上的事情做完了,他得回去。 完成这个目的,非四相局不可。 后来虽然遇上了不少的艰险,但四相局终于建立起来了,祟也终于镇压下去了。 可这个时候,出现了荧惑守心。 这个星相一出,是天罚的意思,国君要么以身赎罪,要么,把罪过推在了别人身上,牺牲其他人。 说好了,是假死的…… 可江仲离只留下了一句:「剩下的,交给我。」 就把他困在了棺材里。 难不成,这件事情的真相,景朝国君都不知道? 我看向了江瘸子:「玄英将君和谢长生,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江瘸子答道:「国君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除非,玄英将君和谢长生,想让江仲离改局,把我镇压在四相局里,永世不得超生。 江仲离未必答应,他们应该,以某种东西,威胁了江仲离,让他不得不答应。 他盯着我,答道:「「荧惑守心」的灾祸,是上头下的,四相局挡不住,我知道玄英将君和谢长生的意思——要趁着你还没藉助四相局归位之前,利用荧惑守心把你给除掉。」 荧惑守心,要么害君主,要么害百姓,景朝国君,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 比起白白让国君牺牲——江仲离既骗了国君,也骗了玄英将君。 他答应了玄英将君害死国君,所以改局,又骗国君假死,其实,是在改局之后的四相局里动了手脚,让国君留下一息星火,等在几百年后真凤凰命现世之后,重见天日! 「这件事情,不能泄露出来,除了你和监工的夏季常,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盯着他:「包括国君自己?」 第2059章 国君没变 他点了点头。 夏明远死死盯着江瘸子:「为什么,选中我祖爷爷?」 「因为你祖爷爷,是唯一信得过的人。」江瘸子缓缓答道:「他当得起这个重任。」 夏季常,是跟真凤凰命现世,同样重要的一环。 他对国君发的誓言,一字不虚,说是愿意给国君,尽忠三生三世。 可到了现在——何止三生三世的时间? 夏季常之所以能活着出去,就是因为他责任重大——他进入摆渡门,就是为了妥善保管,唯一能让真龙穴重启的钥匙。 四相局一改,他们两个,作为管理设计的国师和监工,也在其中动了手脚,也就是,二十年前,十二天阶进入的那个「密道」。 留下了那个钥匙,就为了几百年后,江瘸子能得到钥匙,打开密道。 夏季常为了守护钥匙,等候取钥匙的人,在摆渡门,成了「仙」。 第496页 「我们商量过,他说他愿意来做骑龙葬上这个人,」江瘸子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不过,两件事,都不好干,他认为,骑龙葬更难,愿意搭上一生,而我功劳大,理应出去,可我告诉他——出去守钥匙那个,才是真难。」 为什么?因为出去的这个,虽然看上去享受一切,得到好处,却一定会背上改局的骂名,遗臭万年!而且,还会有极大的风险。 那个黑手一旦发现了这件事情,守钥匙的那个,一定会遭遇极大的危险。 夏季常,果然背上了误会,骂名,被水百羽把黑锅扣在了他身上,到了现在,下落不明。 我想起了记忆中,和其他人的转述里,夏季常跟江仲离之间的争执。 就是为了这个? 最后,夏季常下了决定——不想让国师来背负那几百年的骂名,他愿意出去。 他认为,国师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他在摆渡门,守了几百年的钥匙。 夏明远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祖爷爷……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误会……」 江仲离则捨弃自己的轮迴转世,捨弃厌胜,以自己的家族作为筹码,背负了一切的罪孽,就为了把我给放出来。 国君,等了几百年,一直到了现在。 这一瞬,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依然处变不惊。 一直被唾骂的「背叛者」「幕后真兇」,竟然是最忍辱负重的一个。 而等到了江瘸子按着他的计划,引来了会做预知梦的厌胜门二宗家,满怀野心的江天,还有不明真相的江夫人,进入到了真龙穴之后,自己也进到了真龙穴里。 江瘸子的目的,就是要把骑龙葬和滴水石改掉——他不愿意做家族的罪人。 可这,全是江仲离算好的。 江瘸子找到了骑龙葬的时候,江仲离用金蝉脱壳之术,换到了江瘸子身上。 而真正的江瘸子,就此消失。 他落在了江瘸子身上,静静的看着,国君的魂魄,借着江夫人的身体,重见天日! 程星河反应了过来:「那你的事情,按理说就做完了——那个时候,你不应该追上去,开始辅佐七星?这样的话,我们四大家族,少受多受罪?啊,对了……」 程狗脑子并不慢:「真龙,有两条——为什么会有两条?江辰也来了,难不成……」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的不可思议更浓了:「摆渡门的钥匙!」 没错,这件事情,泄露出来了。 就在江瘸子被赶出江家,来到了摆渡门的时候。 为什么司马长老会以火鼠裘为饵,引着赫连长老去偷钥匙? 因为那个时候,幕后黑手就知道,真龙穴发生变动了——而这个地方,有一个能开启真龙穴的钥匙。 只要能拿到这个钥匙,毁掉,那江仲离这个局,就白设了,谁也进不去,更别说凤凰命了,景朝国君,依然得在里面沉眠。 可机缘巧合,在赫连拿到了钥匙之后,公孙统出现,跟赫连一争夺,钥匙落地,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抢走了钥匙,却被江瘸子捡了个正着。 程星河的头上淌了冷汗:「一念之差——这是巧合,还是……」 世上巧合确实很多,可这一个…… 我看向了江瘸子。 他微微一笑,眼角的痣扬起来:「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而剩下的真相,我们已经拼凑出来了。 真兇失去了钥匙,自然大怒,知道四相局会被不可避免的打开,就想出了另一个法子。 跟景朝国君降生的时候一样,让另一个真龙,先抢占了五爪金龙的位置。 但这一次,真凤凰命,怀了两个胎儿。 所有人都认定,江辰是真龙。 没人知道,老头儿抱走了一个我。 可是,江仲离也不知道? 江仲离摇摇头:「那天,怪得很。」 江夫人生产的时候,天雷大作,挡住了很多想靠近的。 包括江瘸子。 老头儿把我抱走了之后他才赶到,见到江辰,就知道事情不对,不过,他会观天象。 那一天,电闪雷鸣之后,太阳,出现了两个光晕。 这就是,二龙夺日之兆,真龙,还有一条。 他想找到我,但是我身边,似乎出现了某种阻碍,就连他,也找不到。更何况,我的真龙骨又被鬼医剔除了,无迹可寻。 所以他索性也就不找了——他知道,二十年后,真龙骨长全,才是最好的机会。 在此之前,他潜入到了天师府——不为别的,就为了从天师府里,了解四相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就是给我做准备。 他躲在八丈桥办事处,就是看上了八丈桥的太极堂,藏着四相密卷。 再后来,等估算的时候差不多了,他开始在青龙局,寻找四辰龙命的人——破局! 我第一次做的杨水坪少妇凶宅的买卖,就跟他有关。 苏寻盯着他,声音一颤:「当初,我爷爷……」 「是我求你爷爷破开青龙局的藏,」江瘸子盯着苏寻:「他是个好先生——他说,给国君效命,不后悔。」 苏寻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而江瘸子盯着我,微微一笑:「国君——没变。」 第497页 第2060章 锤鍊龙骨 我一笑,心里却发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人知道,江仲离寄身到了江瘸子身上。 江家还认定了,江瘸子不过是为了向江家报復,才干出了这么多事。 而我呢? 第一步迈入的杨水坪,就踏到了棋局之中了。 老头儿是不是,也早知道了?所以,才有了「不合阴阳群,不进风水门,不去杨水坪」的规诫。 可那一步,是安排了几百年的棋局,我不是「被牵扯」,而是「回来」。 青龙局的藏,被苏老爷子破开,江瘸子一直在等四辰龙命,可青龙局在谁也没预想知道的情况下,仓促的破开,大概直到了灵龟抱蛋地,他才知道,等的人是我。 江瘸子看向了七星龙泉,满眼怀念。 我还想起来了——七星龙泉,一开始就是江仲离的东西。 「那个将领,是你压的吧?」 七星龙泉,是灵龟抱蛋地里那个将领给我的。 当初将领大闹,被江仲离用七星龙泉给镇压住,没想到后来七星龙泉被一个包工头给带走了,搞得驼墓碑的大龟生灵,把将领吃了,后来机缘巧合,那个包工头找到了我,请我解决家里出现的怪事儿,最后,把七星龙泉当谢礼给我了。 当时包工头还告诉我,有个老瘸子来了,但是看着井口就笑了,说这次没找错。 一路走来,草蛇灰线,伏笔千里。 我拿出七星龙泉:「物归原主。」 江瘸子接过了七星龙泉,一只手抚过了剑鞘上的七颗宝石,却反手还给了我:「国君收回去吧,我只不过,是代为保管。」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把剑,是国君下令让人制作的,就是为了让江仲离建造四相局。 看来青龙局,也发生过很多的故事。 有些传奇,歷久弥新,众口传唱,还有些传奇,蒙尘已久,被人遗忘。 哑巴兰想了想,立刻问道:「既然你从灵龟抱蛋地,就认出我哥是国君了,不应该跟之前一样辅佐他嘛?为什么还一直藏头露尾的,甚至还,坑他?」 程星河打了哑巴兰的脑袋一下:「这不叫坑——这叫引路,还有……」 他看向了我的额头:「瘸子不出来,恐怕跟这玩意儿有关吧?」 江仲离点了点头,看着程星河,是个欣赏的眼光:「不愧是二郎眼程家人。」 这是句好话,可程星河却只露出个苦笑——他想起了,世世代代的程家二郎眼。 我也猜出来了。 果然,他答道:「我是极为后悔,不想,跟辅佐景朝国君的时候一样。」 他是可以出现,把一切告诉我,跟几百年前一样,为我保驾护航,他对景朝国君,就是这么做的。 但这么做,会有一个弊端——国君因为他的保护,失去了很多促进真龙骨生长的机会,所以真龙骨一直没有生长完全,虽然知道自己是要踏着万龙升天柱,重新回到某个地方,但国君因为真龙骨的缺失,一直没想起自己转世为人的前因后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国君的四相局虽然建立起来了,可国君到了最后,功败垂成。 江仲离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没有出现,没有来辅佐国君,国君凭着自己的能力,长回真龙骨,也许,国君早想起来很多关键的事情,要做的,早就成了。 所以,他在设骑龙葬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这一世,绝对要护住真龙骨。 可事与愿违,老头儿抱走我之后,那个鬼医为了我不被黑手寻找到,再次在我一出生,就剔除了我的真龙骨。 江仲离已经借着江瘸子的身体来了,可跟之前说的一样,没了真龙骨,他一来找不到我,二来不想重蹈覆辙——这一世,非得让我自己把真龙骨给长全不可。 所以,他只敢在远处,给我当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引路人,领着我回到了这个棋局上,靠着我自己的力量,长回真龙骨,想起自己的一切。 进入杨水坪之后,我吃的一切苦,一切磨难,全是对真龙骨的锤鍊。 这一路上,遇上很多危险,也有很多人劝阻过我——某个地方危险,不能去。 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那些地方,我全去了。 看似作死,但是每一次,都没有白去,我靠着那些磨难,重新回到了自己一步一步走过的路上,成为了现在这个自己。 「真要是这样的话……」程星河忽然想起来了:「那一次——七星去找他妈,你也出现了?那你怎么没拦着?」 那一次,我剔除了整个真龙骨。 江瘸子皱起了眉头,答道:「那一次,是个劫,挡不住。」 那个时候,江夫人知道了真龙骨的真相。 她恨我「夺走」了自己儿子江辰的东西,自然要想方设法,把我的真龙骨给抢回来。 所以,她几次三番,上门脸找我,还跟高亚聪打听我。 我忽然明白了,看向了江瘸子:「凤凰断翅?」 可因为我一直在四相局的路上,江夫人没找到我,那次她出现在高亚聪的门脸里,我知道了她会遇上一场大劫。 当时我极为担心,可又找不到她,果然,她挨上了凤凰断翅的劫难,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498页 江瘸子眯起眼睛:「天打雷噼的事情,多做几次,少做几次,结果也都差不多。」 果然——凤凰断翅的劫难,是江仲离安排的,就是为了,不让江夫人动我的真龙骨! 但江夫人是世上最尊贵的命数之一,谁去动,都会有报应,哪怕江瘸子,假设他真的要给江夫人做凤凰断翅的灾,自己也势必会被那种贵命给反噬上。 难怪,那段时间江夫人和江瘸子都偃旗息鼓,他们是两败俱伤了! 而江夫人因为贵命,和谢长生,黑手之流的帮助,还是从凤凰断翅的劫难之中逃脱,才找到了我。 我记得很清楚,灰百仓的孩子们说过,看到一个瘸子,前去阻拦一个贵妇人,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江瘸子嘆了口气:「我是想拦住她,可拦不住——她一意孤行,只为了江辰,更何况,谢长生虎视眈眈,我机会不多。」 我一笑,知道。 程星河十分担心的看了我一眼:「七星,那件事儿,能不想,就别想了。」 有这种经歷的,只怕是不多。 哪怕程狗一个父母双亡的,也知道,爹为了他,肯赴死,娘抱着他,用体温暖他。 孩子大多是带着希望,祝福降生的,我不是。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是能笑出来,可心里,依然有一块,是空落落的,永远填不满的虚无,像是被天狗吞下的月亮。 世上跟我最亲近的人——不想让我活,只想拿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给自己更爱的儿子。 不缺爱的人,绝对想不到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好在一些缺失,老头儿能补上,如果没有老头儿,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幸亏有他。 还有——我看向了身边,这些一心一意,无条件对我好的人。 因为改局,四大家族的人,因为二十年前开局,跟四相局扯上关系的天阶。还有布藏破藏的苏寻…… 我现在还记得,能认识苏寻,是因为被江瘸子引过去的。 那个时候,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排兵布阵,自己不在我身边,也要找了当年那些后人来帮我。 这一路,每个人都不容易。 但是心里一沉,我就想起了潇湘。 四相局的这个传奇,就是从青龙局开始,重见天日——潇湘进了潜龙指,跟我出来了。 我看着江瘸子,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和潇湘,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2061章 成全自己 可话说到了这里,真龙骨又是一阵剧痛。 我记得,这是真龙骨里埋的最深,最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这一次,痛的急而锋锐,我大口唿吸了起来,想把这个痛感给压住,程星河一把扶住了我:「你有伤,先缓一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真龙骨,又被削掉了一层。 不过,能把祟给压住,也值。 而且,这个最不想面对的,到时候了。 江瘸子看着我,眼神一暗:「你得,先让龙骨长全,咱们再做这最后一步。」 是啊,这是棋局最后一步了。 五爪金龙为什么坠落,螭龙为什么顶罪,阿满和九尾狐,为什么被贬谪? 九尾狐,已经到了身边了。 答案就在眼前了。 还想说话,可真龙骨这一次的痛,就是停不下来! 白藿香早冲上来了,一张药巾煳在了我额头上:「都让开,还有什么事儿,等他恢復好了再说!」 视线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想起来,小时候最怕吃药,可现如今,药味闻着,只觉得温暖又安心。 而这个时候,我听得出来,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种空灵,是我得到了血色的真龙气之后才感觉出来的——叶大人他们。 白藿香一点犹豫都没有,转身就挡在了我面前。 周围空气也瞬间凝重,虽然隔着药巾没看到,但观云听雷法也知道,许多人,陆陆续续,围在了我前面。 叶大人的声音和缓的响了起来:「九重监已经把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了,这件事儿闹的不小,四相局变动,祟重新出现,都是因为骑龙葬,惊动了上头,无论如何,也得给上头个交代……有些事儿,还得细审,李北斗,江仲离,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当然了,还有九尾狐,身负天罚,竟敢擅出,该当何罪?」 九尾狐冷哼了一声,像是根本没把叶大人放在眼里。 乌鸡倒是高兴了起来:「也好,我师父,是应该上去要个说法,万龙升天柱没了,这个阶梯来的及时!」 我心里却清楚,哪儿有那么简单? 黑手就是上头一个位高权重的。 我这一去,又是前往九重监,到了黑手的地头,恐怕就是赶赴鸿门宴。 不过,乌鸡说的对,风险虽然大,这是个机会。 可这一瞬,一个东西在我手心里搔了一下。 轻灵,柔和,似曾相识——九尾狐的尾巴! 那个尾巴稍在手心里划出了两个字:「不去」。 我心头一震。 不去——这可是上头的九重监! 哪怕这一次能逃出去,可三界之中,哪儿还有其他容身之处? 我没什么,可我不想连累身边的人,成了过街老鼠。 第499页 「我是可以跟你们走,」这个时候,江瘸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骑龙葬是我下的,真龙穴是我打开的,四相局的变动,也是我引起来的,唯独有件事情不明白。」 叶大人似乎对江瘸子的认罪态度很满意:「说。」 「这件事儿,跟李北斗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他上九重监?」 江瘸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叶大人声音一凝。 「没错,李北斗不过是被江瘸子给利用了,从头到尾,他做什么了?」 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是龙虎山的伸手人之一。 他们,一心都是三界的安稳,现如今,我是三界的不稳定因素,可他们——也在帮我? 「没错。」其他声音也陆陆续续的响了起来:「九重监是上头的仙官,更应该明辨是非黑白,不要授人以柄,坏了名声!」 「叶大人明镜高悬,总不能折在这件事上头。」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处于人间最高处的,上头的力量来源于信仰,而眼下这些人,偏偏是最能决定人间信仰的势力! 叶大人声音一提:「胡闹!你们那儿来的胆子——敢质疑九重监?」 「可我们,愿意以身作保,」几个声音却毋庸置疑:「李北斗,不该被抓上九重监!」 我心里勐然一热——他们,都这么信得过我? 「好!」程星河高兴起来,拉了我一把:「你老说,种善因得善果——这一次,还真应验了,感情你之前干的那些费力不讨好的蠢事儿,是他娘搞投资呢?值!」 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显然是叶大人那个方向来的,他怕是动了气。 可在那个泰山压顶一样的气势下,护在我身前的人,岿然不动! 「算啦,早就跟你说过,」一个十分清越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老叶,我们李家出来的,都是不好啃的骨头。」 这个声音我没听过,但是,有异常的亲切感。 我们李家? 「老闆!」北派大先生的声音高兴的响了起来:「你可算是来啦!我还以为,这次……」 北派大先生感情丰富,竟然带了点哭腔。 老闆——我心里一震,这个,是李茂昌跟我提起来的那个「千树哥」,窥天神测李家的大城隍? 那清越的声音答道:「王德光,你吃苦了,死鱼眼叽叽歪歪,给了老……我一堆东西让我干,这次四相局的事儿终于浮出水面,我丢下那些屁事,全不管啦。」 叶大人咳嗽了起来:「你管苍生,叫屁事?」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丢下,那陆先生……」听着北派大先生的口气,那位陆先生似乎十分可怕,像是个洪水勐兽。 「管他呢,被老……我关茅房了。」清越的声音不以为意:「都说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着,那声音像是对着我:「表叔公好——哎,不要撩开药巾,因为某种原因,咱们不能见面。」 我记得,神灵是不能见尘世之中的亲人的。 他是,活人城隍。 不过,这个表叔公喊的我也是十分别扭,首席天师李茂昌跟他叫哥,那他比李茂昌还大。 程星河一吸气:「妈耶,首席天师和大城隍是你晚辈——这什么家庭啊?」 这是借了江夫人的光。 我想起了江夫人,心就沉下去了:「也许,我没资格当你们李家人……」 「那怎么没资格?」李千树的声音一提:「血脉至亲,谁也改不了——不瞒表叔公说,咱们李家的坟地,都因为您的缘故让人刨了。」 还有这事儿? 「算了,都是细节,不提了。」那个声音靠近,接着低声说道:「我过来,跟表叔公说一声——这件事情的牵扯,实在是太大,这一次,绝对不要去九重监,不然……」 哪怕是神灵,也不能轻易泄露天机。 看来,九重监还真有什么等着我呢。 「多谢你。」我吸了口气:「可这件事儿,得有个交代。」 「是得有个交代。」江瘸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还伴随着掸衣服的声音:「我去。」 我终于知道,这一次,他为什么不跟之前一样,躲避离开了。 不光是因为真龙骨终于长成了,他是知道上头不会无视这件事,下定了决心,要来来顶这个罪! 他为我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过去! 而江瘸子的声音也在我耳边靠近:「国君,这条路,是臣下自己选的,臣下大胆,拿着以前的功劳,换一件事儿——请国君务必答应。」 「你说。」 能为你做到的,我自然要做到。 「请国君,斩断一切阻碍,继续往前走!」 我心里勐然一动。 江瘸子的声音,从容的像是准备了很久:「臣下付出这么多,就为了国君平安,为了国君能做到想做的事。成全国君,就是成全臣下自己。」 「不行。」我声音一厉:「这是命令。」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下面的路,我带你一起走!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轮到我了。 可江瘸子声音一低:「还有一事,国君听臣下说完!」 第2062章 流芳百世 还有事?这次上九重监,想也知道会是什么待遇,还有什么事儿,比你自己的未来更重要? 第500页 「这是个危机,也是个机会,臣下愿意,帮着国君弄清楚,而国君自己,」江瘸子一笑:「帅不离帐。」 这是下象棋的术语,将和帅,只能在主位,看着兵马车炮,为自己冲锋陷阱。 「那你怎么办?」 江瘸子的声音,是说不出的自得,仿佛这一次,不是被抓到九重监受审,而是赶赴一场无足轻重的酒席:「国君忘了,臣下的绰号。」 多智近妖。他对得起这个绰号。 可我还有很多事,想跟他问清楚,比如潇湘…… 没想到,一想起来,真龙骨又是一阵剧痛。 「国君想知道的,很快就能自己找到答案,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瘸子的声音,无比的自信:「国君能做到,国君该做到。」 而李千树似乎对江瘸子惋惜的嘆了口气,但悄悄拉了我一把,意思是这件事,江瘸子说得有理。 那笔帐,要我自己,亲自清算。 「话说的差不多了,」叶大人声音提起来:「不光是你,九尾狐罪恶滔天,这一次也非得带走不可。」 一股煞气瀰漫了起来,九尾狐显然也不乐意走。 她既然跟我结灵,我就有这个责任护着她。 可还没等我说话,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大人,九尾狐这边,我们天师府跟她的恩怨还没算完,不知道,是不是能把她,移交给我们天师府?」 这一次,李茂昌也来了! 「李北斗,我也愿意作保!」 首席天师给我作保,这是何等的面子! 「我也愿意,给他作保!」 李千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们,全愿意作保!」十二天阶,和其余先生,甚至龙虎山伸手人的声音,也都一起响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我们愿意跟他一起承担!」 眼眶忽然就热了。 我跟李千树李茂昌,确实有血缘关系,可估摸不算太近,跟十二天阶他们,也有交情,可远远谈不上过命,那些龙虎山伸手人,更只是一面之缘。 可他们,全愿意帮我! 为什么? 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家达成共识——冤枉的,总得有个公道。」 卜老人! 叶大人缓了口气,李千树过去又说了几句,不过这就听不清楚了,依稀是让叶大人,顾全自己的名声,还有,别忘了李北斗,到底是谁。 叶大人显然也很矛盾,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既然这么多人担保,这件事情就先缓上一缓——李北斗,我也先告诉你,你这一次,无异于保释期间,我们九重监,随时会带你上去,如果你再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没得商量了。」 程星河忍不住说道:「不愧是人类研究家,连保释也知道。」 叶大人似乎对自己懂人间行情颇为自得,没再多说,转过了身。 那种压迫的感觉,动了。 这一下才反应过来——九重监,到底带来了多少人! 这种强大澄澈的神气,比之前屠神使者纠结来对付我,还要沉重! 而这种神气,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我也曾经站在这其中最高的位置——发号施令! 对了,九尾狐说,九重监,是以前那个元身为五爪金龙的神君创立的? 隐约有种直觉,这个九重监,我早晚,也会过去看看。 一个身影从一边走过,步伐轻快,江瘸子。 我忽然想起来,赵老爷子救过他那一次了,要给他治疗腿,他却不肯,说要记着这条腿。 跟二宗家伪装成三舅姥爷要装傻一样,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这是瘸腿。 我心里,还是不好受。 「江仲离。」 那个步伐停住了。 「这些年来,多谢你。」 江瘸子的声音提起:「知遇之恩,不得不报。臣下,知足了。」 脑海之中,想起了那一大片松树。 「适逢乱世,平天下,济万民,成千秋万代功德。」 「你跟着我吧。」 「非也,这件事,须得国君随着我。」 他全做到了。 我记得,似乎后来我还问过:「除了平天下,济万民,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他回答我:「要让江仲离这个名字,流芳百世。」 那个时候,他眼里有光。 可为了我,他没做到。 眼眶里一下就热了。 我往前一步,还想拉住他,可一伸手,抓了一个空。 那些神气,全消失了。 白藿香怕我绊倒,小心扶住了我:「他们,走了。」 身后一声嘆息,是李千树的声音。 「老闆,你也该走了!」北派大先生——那个锯齿牙,我记得叫王德光:「咱们庙里的事情……」 李千树嘆了口气,清越的声音染上了一层疲惫:「表叔公,这一次侄孙先送到这里,下次,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点了点头:「多谢——祖坟的事儿,对不住。」 「祖坟的仇,很快就能报了,」李千树一笑:「侄孙告辞,表叔公多保重。」 真龙骨的疼痛终于平息,白藿香拿下了那块药巾:「好点没有?」 眼前一片清明,转脸望着这个偌大的真龙穴。 第501页 这地方一片辉煌,也一片倾颓。 物是人非。 「门主——我还有件事儿不明白,」秀女盯着我:「金蝉脱壳术,是厌胜门宗家才代代相传的秘术,江仲离为什么,也会金蝉脱壳之术?」 我吸了口气,刚要说话,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他就是厌胜的祖师爷。」 江采菱! 「你们厌胜,不是有什么圣女吗?那个圣女身边,就是他。」江采菱缓缓说道:「你们好好想想,你们那个祖师爷,是不是眼角有痣?」 厌胜的宗家,正是江仲离的徒弟。 那些宗家的秘术,都是从江仲离那里得到的。 师父顿时屏住了唿吸:「他把黑锅扣在了厌胜身上,就等于……」 不光牺牲了自己的家族,他还牺牲了让自己赖以流芳百世的传承人。 跟我一样,专坑自己人。 我一定,会尽快找到黑手,把他救回来。 而且——我看向了江采菱:「你跟江采萍,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几个之间,似乎,也有什么秘密,或者误会。 第2063章 白玉铃铛 「嗯?」 这一瞬,看护江采萍的白藿香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这是……」 江采萍的身体,现如今已经跟薄纱一样,全靠着白藿香留魂魄,而她身体都这样了,才显现出,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痕。 之前,没见过。 那个伤痕是个环形,一抹鲜红,还带着一丝金气。 那种金气,是透骨金。 我心里一沉,就有了一个猜测。 「圣女……」 与此同时,师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凝:「四相局——难不成是灵骨祭!」 这是厌胜的一个老法门,只有宗家和师父知道,但有没有人真的这么做过,谁也不清楚。 厌胜摆阵,也符合「以物换物」这个法则,下阵的时候,借用天地万物的力量,有付出,才有收穫,比如在人家设立求平安旺财的小阵,要么三柱清香,要么几滴鸡血,表诚意尽诚心,这就是「祭」。 再要的更大一些,比如求大财,求长寿的阵法,极可能是三牲五畜。 而要是做更大的阵,那付出的祭,一定就更高。 比如,人是三界之灵,人命! 大家都在史书上见过的,交战之前,斩战俘奴隶为祭,求天地保佑。 人命,按理说,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可在厌胜,有比人命更高一级的说法,就是三界之中,最稀罕珍贵的命——灵骨命。 这乍一听上去,跟灵骨童女是很相似的。 而灵骨童女,起的是地上监察之职,本身就有神位。 灵骨命,相似却不相同——是这个人的命数,天生有灵,就被称为灵骨命。 有的时候世上会出现一些神童,天赋异禀,被称为「有慧根」「有仙骨」,这些全是前世的大善或者得道高人托生,命数奇高,有机会踏云登仙的,他们大多,就是灵骨命。 这种命数,几百年,未必能出一个,极为稀罕。 如果,以灵骨命的人做祭祀,事半功倍。 阴生,灵骨,双胞胎——这是集齐了「稀罕」,才有资格当四相局的祭! 那个透骨金,本来就是祭祀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痕迹。 江采萍一直没跟我提过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是怎么成了圣女的,她之所以成了鬼仙——是因为做了四相局的灵骨祭而死? 我看向了江采菱。 江采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这才说道:「我们——是跟江仲离有些关系。」 程星河瞪大了眼睛:「不光是你们,我算是发现了,咱们要是棋子,走的每一个格子,都他娘是江仲离画出来的!」 「你们也姓江……」瘫软在一边的江家二叔忽然抬起了头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江采菱和江采萍:「你们俩,该不会是江仲离的女儿吧?」 赤玲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我:「这是我爹,谁也不要抢,谁也不能抢!」 视线落在了赤玲身上,心里也是一疼。 赤玲为了护着龙棺里的我,想必也拼了命,身上的衣服都被刮破了许多,伤口的血渗出来,把衣服染的一块一块的。 注意到了我看她衣服,她一点都没撒娇耍赖,反而兴致勃勃的指着衣服:「爹,像不像花大姐?像不像花大姐?」 花大姐,是七星瓢虫。 话没说完,就被白藿香抓住上药了。 江年也好奇的看向了江采菱。 我忽然想起来了——上次在摆渡门,江采菱见到了江景,不由自主就护着他,说看着他亲切。 这是——血脉亲情? 江采菱嘆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程星河一愣:「那你们……」 「我们俩,从小就跟着江仲离。」江采菱看着江采萍:「他让我们姓江,可跟我们的关系,没提起过一句,我们也管他叫国师。」 她们应该是没见过我。 我对她们,也没有一点印象。 但我记得,厌胜门有一副「圣女济世图」。 那幅画上,就有江采萍。 可圣女只有一个。 江采菱呢? 江采菱冷笑了一声:「好说——我被推到了井里了。」 第502页 这就是她怕黑恐惧症的由来。 说着,她看向了江采萍。 其实,我早就隐约猜出来了。 「推你下井的,就是江采萍吧?」 我盯着她:「为什么?」 这俩人一看见对方,就一边骂对方是死妖女,还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还能为什么?」江采菱冷笑了一声:「看上去,她好像是我姐——可她,没把我当成妹妹。」 她们跟着江仲离长大,虽然不知道跟国师是什么关系,但一看长相也知道,跟对方是姐妹。 而她们两个,从小性格就不一样,一个温顺平和,一个开朗泼辣。 跟一般的姐妹更不一样的,就是她们俩没什么感情,天生就看对方不顺眼。 两个人一起住在国师府修行院里。 那个修行院远离喧嚣,有大棵的松柏,四面是爬着何首乌的红墙,头顶一片四方形的天,总是湛蓝色的。 她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但是平时除了国师,还有照顾她们饮食起居的管事人,见不到其他人。 国师说,她们身份地位特殊,对三界来说至关重要,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那段童年,也好,也不好。 好就好在,在深宅大院里,生活的无忧无虑,学到了很多新鲜好玩的东西,各种术法——她们俩天赋异禀,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不好……说到了这里,江采菱盯着江采萍,眼里有了一抹压不下去的不甘心,说,不好在,跟她生活在一起。 从小到大,如果江采萍做错了什么事儿——比如有一次,她打破了国师最喜欢的羊脂玉香炉,管事儿的看见碎片不高兴,问是谁干的。 江采萍低眉瞬间就说自己不知道,江采菱正在一边幸灾乐祸,那管事的一看江采菱的笑容,就认定,是江采菱干的——她毛手毛脚,粗心大意,不是她是谁? 江采菱气炸了肺,说不是自己,是江采萍。 可江采萍犹豫了一下,梨花带雨的就说,自己乐意受罚。 江采菱可高兴了,让管事的赶紧罚她。 可这一说,管事的更生气了——在他看来,显然,是姐姐柔弱懂事,为了包庇妹妹,替妹妹顶罪,可这个妹妹呢?不知感恩,落井下石。 管事的二话不说,就罚江采菱,还好声好气的跟江采萍说,真要是为了妹妹好,莫要助长了妹妹这个骄纵任性的性格。 不过,为了嘉奖她对妹妹的友爱,还奖励给她一串极为漂亮的琉璃白玉铃。 那串铃铛,江采菱要了好久。 相反,为了责罚江采菱,让她三伏天,去院子里顶着一碗水,惩治她不诚实。 江采菱百口莫辩,被按在院里——三个时辰,水不能撒,撒了就重新再来三个时辰。 江采萍看见江采菱蒙冤受罚,就在后面摇着铃铛,偷偷的笑。 江采菱那个时候,就觉得江采萍是个妖女——奸诈狡猾,善于伪装,其实一肚子心眼儿。 而江采萍觉得江采菱咋咋唿唿,莽撞愚蠢,看她的眼神老跟看个傻子一样,这让江采菱尤其伤自尊。 从小,这俩人势如水火,哪怕睡在一起,都要背靠背。 不过,国师倒是对两姐妹一视同仁,带什么礼物,必定是一人一份儿。 有的时候,还偷偷给江采菱多带一点,背着人低声说:「知道你平时吃亏——别让你姐姐看见。」 江采菱觉着,世上总还是有个人疼自己的。 可有一天,国师在偷着给江采菱梅花酥饼的时候,江采菱注意到,江采萍在躲在大门后头,撞见了这一幕,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当然,江采萍很快错开脸跑走了。 不久之后,国师出门,江采萍叫上江采菱,说要跟江采菱玩儿个游戏。 第2064章 灵骨为祭 江采菱本来不爱理她,可江采萍拿出了一样东西:「咱们两个捉迷藏,我藏你捉,你捉住我,这个给你。」 那是江采菱一直想要的那串琉璃白玉铃。 不就是玩儿个游戏吗?谁怕谁呢? 江采菱答应了下来,先说好了——要是说话不算数,活不到院子里那棵桃树,结果子的时候。 江采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江采萍蒙上眼睛数数,江采菱高兴的去找地方躲藏,她看见了一个枯井。 要是藏在枯井里,江采萍肯定找不到! 不过,怎么爬上来呢? 她探出身想看,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就有一双手,把她直接给推下去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跌到了井底下。 她站起来要唿救,可惊恐的看着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井口,挡住了全部的光。 光线消失的时候,她只听见了一个动静——那串琉璃白玉铃的响声。 是江采萍把她推下去的! 她挣扎着就想上去,可这个枯井的井壁全是苔藓,极为湿滑,她拼尽全力,也上不去! 枯井有潮气,所以有许多喜欢阴暗潮湿的东西。 四周围,都是绿幽幽的眼睛。 许多小爪子,往她身上抓! 她把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摔成了肉泥,四周围全是腥臊的气息,她冲着上头就喊:「死妖女!你放我出来!」 可这地方,本来就荒凉,现如今又被石头给盖住,她的声音传到外头,估摸着比蚊蝇的声音还小。 第503页 她声嘶力竭,继续叫。 一开始,她是愤懑的,自己上了那个死妖女的当!那个死妖女,现在肯定在外头笑呢。 等上去,跟她没完! 可时间再长一点,那块石头却一直没有被人移动的迹象。 她的嗓子,也逐渐叫不出声音来了。 她开始抓了井底的石头子,往上头扔,一开始,能在封井口的大石头上砸出点动静来,可时间长了,石子抛不上去了——她没有力气了。 而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什么庆典。 她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紧接着,有声音靠近,她精神一震——来找她了! 但没想到,江采萍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我找了,没有。」 「国师说,现在很要紧,非得找她不可!」 「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去吧。」 江采萍的声音,还是一样,甜美又柔和。 她想起来,国师曾经说过,她和江采萍,是关于三界的,很重要的存在。 周围那些绿幽幽的眼睛,再一次围了上来。 她想赶,可也没力气了。 那些东西围绕到了她附近,越来越近,像是,要啃啮过来。 一股恐惧瀰漫到了她的心头。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江采萍,不来了。 她要把自己,丢在这个地方,等死! 这地方极黑,黑的没有一丝希望。 要是死,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给自己一刀? 那些绿幽幽的眼睛靠近,肌肤上一片麻痒,这种死法——太可怕了。 哪怕到了现在,江采菱一提起了自己当年那个回忆,脸色还是惨白,额头上还会淌下汗水。 白藿香忍不住蹲下,给她一片药巾:「你歇一歇再说。」 江采萍接过药巾,却摇摇头。 在井底看不到日月轮转,她不知道自己在底下呆了多少天。 只记得,石头被掀开了,光照了进来。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江采萍——她得让她,也知道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可被人按住了。 她脑子里只有江采萍,根本没心情去感谢救了自己的人,挣扎出去,撞到了窗棱,她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摆渡门。 她回头问把自己救上来的人:「江采萍呢?」 「死了。」 她脑子里白了。 「怎么死的?」 「你还是别知道的那么清楚了——国师的府邸,起了大火,什么也没留下。」 「那不可能!」她大声说道:「国师是什么人,他神机妙算,前五百年,后五百年,没有他不知道的,他能让自己的府邸起火?」 「不信,你可以去看——不过,得把伤养好了。」那人看着她,眼神温和,却藏着点怜悯:「只要活着,能做的就有很多。」 江采菱大口喘气。 救她的,是摆渡门一个有身份的人,她问自己是怎么来的,那人回答,是你命不该绝。 伤好了,她要下摆渡门,那人说,你随时可以回来。 她望着那个初见之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缘分。」 「什么缘分?」 那人没回答。 她下了摆渡门的山。 凭着记忆,跌跌撞撞的到了地方,她几乎疑心自己记错了。 松柏和何首乌还在,可它们,不再跟以前一样井然有序,而是攀附在了一片残垣断壁上。 这地方,成了一片废墟。 她去找,什么也找不到,哪怕那口井,也已经消失了。 这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觉,简直跟烂柯人的故事一样。 她四处打听,知道景朝已经易主,国师跟着国君殉国,这个天下,换了一个名字。 而这一切,跟四相局和真龙穴有关系。 有人说,国师带着江采萍,去了真龙穴。 真龙穴——为什么,不带我? 她盯着这个荒芜的人间,忽然浑身发冷。 她被姐姐抛弃,被国师抛弃,被这个人间抛弃了。 偌大天下,无处可去。 那个人忽然又出现了:「跟我回摆渡门吧——摆渡门的明灯,万年不灭。」 她想起了人间的黑夜,忽然一个寒噤,是啊,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这个怕黑的恐惧,是个解不开的心结,她永远也克服不了。 「我想把自己治好。」 「心病还须心药医……」那人说道:「也许,真龙穴重新打开之后,你的心结也打开了。」 「怎么打?」 「真龙穴里,你会遇上一个你想见的人,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既然如此,她要找到真龙穴,找到国师,找到——当年的一切。 就这样,她找了很久,久的自己都忘了多长时间。 她觉得,自己要找的,是国师。 国师不会就这么死了,国师不会抛弃她的。 也许,国师也只是被困住了。 慢慢的,她发现,自己有了摆渡门的仙气,也获取了长生。 这些年,她做到了很多事情,一想到自己能做到,江采萍却什么都没有,她高兴的不得了。 第504页 可真龙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找来找去,就过去了几百年。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再一次见到了江采萍! 江采萍,成了鬼仙,跟小时候一样,还是比她强。 她忍受不住,想方设法,要报这个仇。 打不过,怎么打?对了——真龙穴。 据说,真龙穴里,藏着极大的力量。甚至,能让人成仙。 如果进了真龙穴,自己就会变得更强大,打江采萍一个魂飞魄散! 这肯定,就是那个人当初跟她说的答案。 她找金杯,定穴位,到了今天。 她看向了薄如蝉翼的江采萍。 哑巴兰吸了口气:「哥,这江采萍平时看着温柔和顺,是这样的人?」 「你傻啊!」程星河一把推开了他的脑袋:「江采萍去压井口,八成,有其他原因,比如……」 他看向了我。 我也早听明白了。 比如——那个灵骨祭。 她们俩,跟赤玲一样,是阴生子,而且是更难得的,带着灵骨的双生。 做四相局这个大阵法的不二人选。 江仲离当初养大她们俩,说是对三界至关重要,也只有这一个原因。 要她们俩,来做灵骨祭,启动四相局。 第2065章 一丝龙气 所以,龙棺之中那个机关,只有她们俩,能够启动。 现在听上去,江采萍为了嫉妒,推了江采菱下井,导致她自己成了灵骨祭。 可她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对江采菱说了那么一句——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江采菱是听了那句话,才明白过来的。 做了灵骨祭,永世入不得轮迴,无法超生,所以,江采萍才靠着激活四相局的力量,成了鬼仙。 江采萍为了让江采菱能活下去,才把她推到了井里,自己去当了灵骨祭。 江采菱盯着江采萍脖子上的痕迹,笑了起来:「什么事情,她都要抢着做——她算是得偿心愿了。」 可她的眼睛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这么说来……」哑巴兰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枯井,是唯一能藏江采菱的地方,而后来那个摆渡门的人,说什么受人之託,什么有缘,难道,是江采萍之前安排的,就为了在她牺牲之后,救出江采菱?」 程星河看哑巴兰张嘴,一只手习惯性已经悬挂在了哑巴兰头顶要打他,可听了这话,一怔,放下来,跟摸狗一样安抚了一下哑巴兰柔顺的头髮:「你最近是不是吃了挺多的核桃?脑子补的还算是到位。」 而那个摆渡门的人,也只能是夏季常了。 託付他的,未必只有江采萍,江仲离的头脑,不可能不知道。 为了四相局,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了——也许,他改变了心意,少死一个,算一个。 可想而知,真龙穴被江采萍作为灵骨祭启动了之后,失去了生命,成了鬼仙,被厌胜门认定是立了大功,封成了圣女。 江采菱跟江采萍是双胞胎,双胞胎往往是由无法解释的心电感应的。 江采菱在井底的恐惧,江采萍躺在祭祀台上流光最后一滴血的恐惧。 恐怕,那个时候是交织在一起的。 再后来,江采萍被送到了白虎局。 江仲离怕是一早就知道,她能帮上我的大忙。 为了我,全是为了我。 我蹲下,握住了江采萍的手。 她看上去,也深恨江采菱,欺负江采菱的事,也不像是假的,前些日子,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江采菱,现今想来,也只是过过嘴瘾。 是因为,她早知道,江仲离在私底下,偏宠那个「蠢笨」的妹妹? 这些,等她醒了,愿意说再说,最重要的是,她一定得醒过来。 江采菱看向了白藿香,十分艰难才吐出一句:「她……还有救没有?」 因为很怕听到让人恐惧的答案,她一直没敢问。 白藿香吸了口气:「难说。这也多亏是在真龙穴里,有真龙穴强大的力量,要是在外头,怕是早就——我已经给她稳住魂魄了,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 我也希望。 白藿香帮她安灵,我却看出来,江采萍的面相上,气色越来越衰弱了,简直,被日光晒褪色的老照片一样。 心里勐然一揪,这样不行。 她的魂魄,马上就要散开了! 可这已经是世上灵气最强大的地方了,没谁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江采菱也看出来了,忽然一把抓住了我:「你想想法子啊!」 白藿香拉住她:「法子我来想——他身上也有伤!」 我当然要想出法子来——刚才就已经在想了。 这一低头,我就发现,自己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江采萍的魂魄,跟拼图一样,逐渐向外扩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沖淡了。 如果,能把魂魄重新聚集起来…… 我倏然想起来了。 蹲在了地上,一把抓住了江采萍的手。 程星河一愣:「七星,你干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的气这么强大……」 太过强大,是会把弱小的魂魄冲散。 但是……我屏息凝神,用上了之前从安大全那里学会的法子。 把气——化无形为有形。 第505页 然后,融会贯通! 把我的真龙气,转到了她身上。 「这样不行!」老黄一步迈过来:「北斗小兄弟,我知道你是想救她,可是,这种法子,适得其反……」 何有深却一把拉住他:「放着不管,也是会逐渐消散,有区别吗?」 白藿香也说道:「没错,让他试试!他,什么都能做到。」 老黄一下梗住了。 我什么也没想,只把气息凝结汇聚,灌到了江采萍身上——好比,把气息凝聚成线,将她的魂魄,重新汇在一起! 血色的龙气亮起。 所有的人,全被那个气息震慑住了。 我知道这个颜色——代表兇残和凌虐。 就在那一抹血色汇聚到了江采萍身上的时候,她的身体,跟浸入到了水里的画一样,最后一丝颜色也没有了。 我心里勐然一沉。 「坏了……」哑巴兰眼圈再一次红了:「江采萍也……」 江采菱屏住了唿吸,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姐!」 这一声,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叫酸了鼻子。 来不及了? 白藿香拉住了我:「你别难受,这不是咱们能主宰的……你已经尽力了!」 脑海之中,恍然想起来了江采萍跟我说过的许多话:「相公,其他的不用想,有妾呢。」 「相公,妾上次就看见这个衣服好看,相公穿上,更英俊啦!」 「相公,好好活着!」 心像是被人生剜下去了一块,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给你做! 可这一瞬,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们,快看!」 我立刻抬起头,瞬时愣住了。 只见江采萍单薄的身体,倏然笼罩上了一层金气! 她的魂魄,重新聚拢,而且,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復! 「真龙气……」 何有深嘆了口气:「这个鬼仙,因祸得福啊!」 果然,江采萍的身体凝聚起来,气息上,夹杂了一丝金气,比以前,更强大! 江采菱直了眼。 我一颗心,这才落下去——失而復得,简直比新得到什么,还让人兴奋! 看来,是她命不该绝——上次水天王救我的时候,也是用了相似的法子。 「太好了!」 周围程星河他们,一片欢唿。 我忽然想起来,江瘸子走的时候,并没有跟我提起这两个姑娘的事情。 哪怕,一句「帮我照顾好她们。」 为什么,漠不关心?不,不对——他是觉得,这两个姑娘,在这几百年的光阴里,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江采菱一把拉住了江采萍:「你这个死妖女,我……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可没想到,江采萍盯着她,眼睛一闪而过,就是陌生:「你是……」 她的魂魄,之前被江辰抽走了一丝,现在,还没回来。 江采菱眼神一凝:「你……」 白藿香摇摇头:「那个魂魄被扣住了,除非,找到那个残魂,可是……」 可是,抽走她魂魄的江辰已经被压到了真龙穴里,替我镇压祟,再也问不出来了。 我想了想:「有个人也许能救她。」 第2066章 观看星轨 白藿香看着我,也反应过来了:「白九藤?」 虽然白九藤贪生怕死,可哪怕江长寿和黄二白也说过,他是现在最厉害的鬼医,据说连神灵都能医治。 如果连白藿香都无能为力,白九藤怕是唯一的希望了。 说话间,江采菱和江采萍你看我,我看你,空气重新紧张了起来。 江采菱:「你是真忘了?不是为了撒娇,让李北斗多关心你?做了妾,还一肚子花花肠子,搁在以前,要被大房用烙铁烙的。」 江采萍看着江采菱,目光懵懂:「妾……」 但她指着我,眼神坦然:「他会保护我的。」 江采菱一下炸了毛:「你看见没有,还说什么她没了魂——她肯定是装的!从小到大,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可江采萍盯着她,忽然抬起手,就要打她。 江采菱翻身越过,眼里有了凶光:「怎么样——她哪儿有什么人心?」 「说不出来为什么……」江采萍缓缓说道:「看见你,我就想打。」 江采菱气急指着我:「你不是爱惜他吗?你打我一下,我打他两下!」 江采萍平和的说道:「你若是打他两下,我便打你四下。」 白藿香眼圈还没红完,忍不住又笑了。 有的人,哪怕一母同胞,也还是相生相剋。 江采萍确实不是装的,有些反应,简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先别管别人了,看看你自己。」 这一下,我才觉出疼来。 一低头,浑身血迹斑驳,也像是刚受完了一场凌迟。 血一片一片洇湿,因为祟的气息极为强大,又沾染着秽气,没能跟之前一样迅速恢復。 白藿香也过来了,吸了口气,满眼都是心疼:「你什么时候,能学着多关心关心自己?」 因为有其他人,比我要紧。 白藿香把我摁下,上药,吸了口气:「这次找到了白九藤,把他拿的金翅连环甲要来。」 第506页 上次我们找到了龙女山的金翅药龙小七,她给了我一些能治疗龙族的鳞甲,增长真龙骨,可现在,连着真龙骨,带满身金麟,全都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摸了摸额头,一阵剧痛。 这是当初那个神君,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 可为什么,总有一些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别想了!」白藿香立刻拉住了我:「慢慢来。」 抬起头,满目疮痍,数不清的人命,不光是黑手造成的,根源还在我这里。 「对,咱们这一路上,东奔西跑,就没有什么闲着的时候,」程星河也坐在了我身边,长长出了一口气:「真龙穴,终于告一段落了。」 哑巴兰也靠了过来,忽然露出了一脸迷茫:「咱们四大家族,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吗?」 兰老爷子,尸解仙,程廉贞,数不清的四大家族的人,还有——老头儿。 他们把一切,全搭上了。 「还不算,」摸龙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带着自己那个留辫子的小孙子,站在了我们面前:「剩下几个局,被动过的风水,全得改回来。四大家族的苦,该受到头了。」 是啊,相局欠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点了点头:「理所应当。我会……」 「用不上你!」 何有深也带着乌鸡,气定神闲的过来了——他一身休闲西装上,全是窟窿和尘土,花白头髮和鬍子,也各自烧焦了一块,可他拄着拐杖,斜斜一站,绅士风度,不减反增:「这些小事儿,正好让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没错。」池老怪物也凑了过来:「就当去跳广场舞了。」 乌鸡也点头:「师父,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早该回去休息,实在想参与,我嘛……」 他眼睛落在了白藿香身上:「我可以带上白医生。」 程星河一瞪眼:「这他娘什么逻辑,你能想出来也是个奇才。」 这个货对白藿香,还真是一往情深。 不过,白藿香从来没用正眼看过他。 「愿意改局的,多着呢!」 不少先生都跟着应和:「又见世面,又长本事,又攒功德,又还人情——谁不愿意!」 「那就太好了。」程星河也高兴了起来,但一皱眉头:「哎,那我们这二郎眼,阴阳身什么的……」 「给你留着,」摸龙奶奶答道:「咱们四大家族,为了四相局付出了这么多,这点好处,那是论功行赏!」 那就太好了,去除诅咒,得到能力,这是他们应得的。 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这些事情他们替我来做,我就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找那个黑手上。 只要能找到了那个黑手,就可以救出江瘸子——得知一切真相。 关于,那个神君的真相。 这地方的先生其实都受了重伤,不过有白藿香在,大家逐步缓过来了,开始清理这里。 「都小心点——谁也别对这里的东西起贪念,当心遭报应。」 程星河一脸「你不如念我身份证号」的表情,暗暗压住了自己的口袋。 江采菱和江采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开始打起来了。 不过,江采萍现在身上带着金色龙气,江采菱之前又受了伤,跟以前一样,还是处于劣势。 夏明远要上去劝架,我摇摇头:「每一对兄弟姐妹相处的模式都不一样,权且当她们,打是亲骂是爱吧。」 「相生相剋,相爱相杀,」夏明远摇头嘆息,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哎,跟你和江辰……」 我心里倏然一疼。 江辰…… 可还没等夏明远说完,程星河一把将夏明远的脑袋推开:「他们俩就算了,没有相爱,只有相杀。」 他是怕触动了我的伤心事。 真龙,只能有一条。 我站起来,看向了对面:「杜蘅芷怎么样了?」 刚才,我就惦记着杜蘅芷。 她在真龙穴,为了我,也受了重伤——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门闺秀,她这辈子吃的苦,几乎全是为了我。 我看到了杜大先生的背影,正蹲在了一个位置上,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可身上一阵剧痛,差点没扑地上。 哪怕能承载真龙骨,毕竟这具身体,也不过是肉眼凡胎。 甚至,到了现在,依然没到天阶。 白藿香扶住了我,嘆了口气:「不太好。」 杜蘅芷在琼星阁,已经在齐雁的手下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这一次,根本是强撑着的。 新伤和旧伤一起发作,哪怕她是个天阶也撑不住。 杜蘅芷躺在一棵金玉树下面,厚重的睫毛压下来,面无血色。 杜大先生盯着杜蘅芷,转脸看着我。 我心里一疼:「对不住。」 「这是命中注定。」杜大先生和缓的说道:「谁都会有几灾几劫,过去就好了。」 还好,杜蘅芷的面相上,虽然黑红交加,可灾厄宫上,出现了一个小伤口。 如果是我以前看,会认定这代表不祥。 可现如今我看出来,这个伤口,代表不破不立,把灾厄宫的黑气破开,会否极泰来。 这说明她这个劫难过去之后,有贵人相助,有惊无险。 自从有了红色的龙气,和祟的眼睛,能看到的,比之前更多了。 第507页 「再说了,这个星轨,是她自己选的。」杜大先生说道:「她从小就有主见,认定了,不会变。」 星轨…… 忽然想起来,上次杜大先生就说过这样的话。 我跟现在的心上人,虽有交汇,不可重合。唯独杜蘅芷会跟我一路到底。 我盯着杜大先生:「能不能,请杜大先生,再帮我看看星轨?」 杜大先生一笑:「跟蘅芷的?」 「跟——我心里那个人的。」 第2067章 一个铃铛 杜大先生的笑容一凝。 她嘆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的星轨没变,我的答案,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意外,可心里还是勐然一沉。 我和潇湘,只能交汇,不会永恆? 除了老头儿之外,她是这辈子,第一个为我捨生忘死的人。 从小到大,对我好的人不多,每一次温暖都能灼心,那么浓墨重彩的好,我会铭记一辈子。 而且,我跟她,不止认识了一世,哪怕我知道,我们曾经反目成仇,可至少到了现在为止,她在我心里最重。 阿满,白藿香,杜蘅芷,江采萍,身边是出现了很多对我好的人,可我跟潇湘,有约在先,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 她说过,要我娶她,我答应了。 白藿香盯着我,似乎看出了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看杜蘅芷:「她的伤,是在真龙穴里受的,一般东西不好治,这一次,连她带江采萍,咱们一起带到了白九藤那去。」 一个冰凉的东西倏然贴在了我脸上,把我激了一哆嗦。 程狗拿着一罐啤酒。 「你还带啤酒来了?」我大吃一惊:「你以为这是方特乐园?」 程狗得意洋洋:「有备无患,你看,用上了吧?知子莫若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上一边跟我坐一会儿。」 「可是……」这地方,怕还有其他用得着我的地方。 「叫你来你就来,」程狗拽过了我的胳膊:「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谁也不是全能神。」 左右看看,龙棺虽然已经彻底崩塌,不过后面有一处台子,特别干净,他不由分说,带着我就过去了:「少你一个小鸡子,还打不了槽子糕了?」 也是。 坐在这里,居高临下,刚好能看到所有人在忙碌。 这是,景朝国君的视角。 白藿香看完了杜蘅芷,开始来来回回给人上药换药,龙虎山的伸手人在检查,像是想看看这地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安全隐患。 十二天阶正在商量着什么,何有深眉飞色舞的指点着这里的方位,老黄兴致勃勃的点头,池老怪物更是手舞足蹈,兴奋的搓手,姿势很像是个大苍蝇,玄老爷子一个劲儿的咳嗽,但咳嗽也不忘了对着何有深指点另一个地方,意思是此路不通,另闢蹊径。 摸龙奶奶则摸着自己的小孙子,可耳朵一直支棱着,谁说错了,就骂谁几句。 师父则领着厌胜门的人,指点着这里的机关,满脸自豪,让他们好好学着点,老祖宗们留下的机巧。 天师府则也在观察这地方的布阵,表面上对厌胜是鄙夷,可谁面对这种机关布局设计,眼里都藏不住惊艷。 其他先生也四下里观看,满脸好奇,也有些沾沾自喜。这地方,不是谁都能来的了的。 几百年前的奢靡,二十多年前的恐怖,今天的荒芜,时间能改变一切。 「看见了吧,你是欠了一屁股烂帐,可焦虑没用,少了你,太阳还是东升西落,谁也少吃不了一碗干饭,」他把啤酒丢给我:「人生就是这样,今天干不完,还有明天,你还有很多明天,急个屁。」 是倒是。 泡沫和清新微苦的啤酒灌进来,冷的刺骨,不过,特别痛快。 「你最近不喝果汁了?」 我记得程星河最喜欢吃甜,左边后槽牙还有个虫子洞。 「以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程星河晃了晃自己的啤酒,澄澈的眼睛一眯:「以前吃了许多苦,觉得活不过二十五,有甜头,就一定要狂补,唯恐以后没机会,不过现在好了,我能活的长一点,就得预防三高,少吃糖好。」 「那你不该喝凉啤酒,该喝菊花枸杞。」 「就你屁事多。」 「没你多。」 「你最多。」 「你比我多。」 「蛇形刁手教你做人!」 「看我亢龙有悔!」 我们俩都乐了。 说点没意义的车轱辘话,打打闹闹,其实也挺好的。 他说得对,人生这么长,不必每分每秒,都非得有意义。 他看我精神放松下来了,挽住了我胳膊:「七星,这一切都是你的,你高兴不?」 「就那样。」 除非,能拿这些,换回失去的东西。 「放屁,」程星河谆谆教导:「你应该抓住转型期,实现产业升级,我这么跟你说吧,第一步,锁定四相抬真龙这个ip,先开展行内推广,办个风水学校,爱学见效快的搞厌胜,爱学攒功德的弄望气,流量搞起来,接着开展旅游业,发展周边经济,风水风情的民宿,四相真龙的手办,好好推广一下,比如说,找个写手给你写个小说,翻拍影视,找个当红鲜肉——实在没合适的,我也可以上,到时候火起来,流芳百世。」 第508页 流你大爷。 「到时咱们就会很有钱,现在内卷这么严重,可不要让下一代跟咱们似得,没条件氪金,只能氪命。看看人家江真龙,多会投胎……」 不过一说到了江辰,他似乎自觉失言,抬起眼睛看了我一下:「你投的也挺有技术含量的,妈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 你他娘不如不说。 我就踹他的腿,他反踹失败,我挺高兴。 「啊,对了,我发现,还有一件事儿,你老是不明白。」程狗打了一个酒嗝:「你记着,爱护别人固然重要,但爱护自己,也同样重要。」 爱护,自己? 心里一动。 我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背负的实在太多了。 我总希望,我能再强大一点,做的再多一点,这样身边的人,也许就能因为我而更幸福一点。 现在想想,这是不是,也算一种贪念? 人的能力,到底是有限的。 「下一步,咱们除了找到黑手,你也要记着,对自己好,才能对其他人好,单方面的消耗,很容易中道崩溃。」 下一步…… 「说起来,下一步怎么走?」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一大堆的碧落黄泉木。 心里一动,忽然伸手就对着里面扒拉了起来。 程星河一愣:「你干啥?想把江辰放出来?」 江辰出不来了,这地方又没有谁是凤凰命。 「小绿?」 之前小绿咬住了江辰的手,被江辰甩开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我一直还挺担心的,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金毛摇头晃脑的也跟着过来了,用脑袋去拱那些木头片子。 望着金毛,我还想起来了。 金毛是被一个眼角有痣的人,养在了美人骨那块地里的。 培养它的,也是江仲离! 金毛似乎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一切,拱的十分开心。 很快,金毛像是发现了什么,嗷呜了一声,往里一钻,就叼出来了一个东西。 小绿! 我一阵自责,怎么把小绿给忘了。 好在小绿是真皮实,看上去没什么大碍,把身上的木屑甩下去,呲熘呲熘的就趴到了我肩膀上。 程星河这叫一个后怕:「七星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咱们这点家当,可都在小绿肚子里了,弄丢了你也不能弄丢了小绿啊!哎,小绿,我的好大儿……」 你大爷。 这个时候,小绿忽然开始干呕。 卧槽,它是不是在吃了什么怪东西? 奇怪,小绿的肚子,能容纳这么多东西,什么玩意儿能让它都存不住? 程星河别提多担心了:「好大儿,你这是吃了什么玩意儿了,快让我……」 「哌」。 小绿吐出来了一个东西。 圆圆的,像是个铃铛。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程星河捡起来,摇了摇,脸色大变。 「这是个——哑巴铃?」 第2068章 天河云纹 我当初跟乌鸡和江辰认识,就是因为一个哑巴铃。 在行内,挂哑巴铃是一种羞辱,意思是这家风水先生不灵。 不过,真龙穴里怎么会有这么个玩意儿? 「好傢伙,小绿这东西怎么什么都吃?」程星河仔细看了看,甩手就要扔了:「太他妈不吉利了,幸亏它吐出来了。」 我却一抬手就接住了。 这个铃铛比一般的铃铛重量更大,十分緻密,是一种极其漂亮的金属色,却看不出是什么金属,上面镂刻着的,是星辰云纹。 江仲离的国师服色? 不,内容一样,可形状不一样,江仲离的那种图案,彰显的是辅佐,所以云纹宽大,星辰也不小。 而这种图案空灵飘逸,代表着悠游自在。 「怎么?」程星河看出来了:「这东西有什么端倪?」 「你他娘忘了小绿是谁了?」我答道:「别看它不会说话,寻宝的能力比咱们都强,这东西肯定有说道……」 我抬起头,看向了另一侧:「老亓!」 老亓带着灵物赶来帮忙,不少灵物也受了重伤,老亓一边在后头帮忙,一会儿被真龙穴里的东西迷住,一愣一愣的,跟反覆中降头似得。 仔细看了看这个铃铛,老亓嘬了嘬牙花。 我们等着他话,他张了张嘴,又嘬了一下牙花。 程星河不耐烦,对着他脑袋就来了一下:「你他娘塞牙了找个树枝剔一剔,听的我直牙碜。」 老亓护住了脑袋:「不才这地方比你们精密,可别打坏了——不才也不是塞牙了,属实是这东西不容易看出端倪,须谨慎。」 「谨你大爷,看不出来就说看不出来,这么多屁话。」 我拉住了程星河:「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老亓是什么人,崇庆堂的当家,他们家世世代代搞鑑定的,是业内权威的权威,他要是都认不出来,就说明这东西,未必是地上的。 「哎!」老亓眉花眼笑:「不愧是真龙转世,见多识广,比一些喷子强多了,不,不才没说你。」 老亓对着程狗笑眯眯点头,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狗气的跟老亓吵了起来,我则盯着这个铃铛,这个云纹,怎么这么眼熟? 我以前,肯定是见过。 第509页 天河。 我忽然看出来了,这云纹之中,暗藏着一条河川! 那条河川之中,光华璀璨,竟然隐约像是在流淌! 这种做工,绝不是人间能有的,哪怕顾瘸子的销器门也做不出来,更别说,那个河川里流淌的,赫然是最纯正的神气。 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真龙骨倏然一痛,这果然不是江仲离的东西,而是——上头的东西! 那个黑手留下的东西! 我记得,我曾经给了那个黑手一下,难不成,是那个时候掉下来的? 我盯着碧落黄泉木的碎屑,想起来了卜老人说的那句话。 喜木,忌水。 应验在这里了? 不过,那个黑手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哑巴铃? 难不成,他跟人家斗法,输过一次? 好傢伙,能把那个身份的存在打败,不知道谁那么牛逼。 我再一次放在耳边摇了摇,可这东西依然没有什么迴响,一条细缝,乌黑乌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接着,我转身就去找九尾狐了。 九尾狐,就是为了上头的事儿,才被贬谪下来的,世上也只有她,能知道当初那个五爪金龙身上发生的一切。 可到了那,白藿香拦了我一下。 我一看,九尾狐趴在一个地方,脸埋在了胳膊里,睡的正香。 「她身上受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了。」白藿香低声说道:「先让她休息吧。」 对了,刚从九雷锁大江里出来,就被我叫到了这里,跟祟抵抗,对她来说,肯定也是极大的透支。 程狗说得对,我还有很多明天,总有得到答案的那天。 「门主,」师父一只手放在了我肩膀上:「有件事儿,咱们得操办操办——厌胜很久没操办这种大事了。」 我心里一冻。 我知道,是老头儿的身后事。 果然,师父早就知道老头儿的身份了。 「二宗家这一辈子,给咱们厌胜付出了一切,」师父盯着老头儿,嘆了口气:「可最后……」 可最后,连自己的身体,也没留下。 这是我那个真正的三舅姥爷马连生的身体。 简直,好像寄居蟹背在身上的那个壳子一样。 对师父来说,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二宗家,是咱们厌胜的光荣。」师父一笑:「他这一辈子,不计长短,过的值。」 我以前就看到过一句话——真正成功的人生,是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老头儿想必是做到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 「二宗家没有后代,这棺材前头的孝子……」 所谓的孝子,就是给死者抬棺材,大幡,摔香火盆的,一般是嫡子,没有亲生儿子是,选血缘关系最近的来做。 「我来。」 谁说他没有后代? 我就是他生命的传承和延续。 凝望着老头儿的面容,眼眶一酸。 我竟然一直以来,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那个风流倜傥,人中龙凤的二宗家。 「四天之后,是好日子。」师父轻声说道:「人命关天,门主去找白九藤,刚好能回来——到时候,来给二宗家守灵。」 「对,人命关天,你只管放心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十二天阶他们也站在了我身后:「这地方的事情,有我们呢!」 老黄笑眯眯的说道:「放心吧,我们几个老东西别的不行,最擅长擦屁股。」 玄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说道:「那是你老。」 池老怪物也不爱听:「那是你擅长擦屁股——咱擅长的,是捅娄子。」 十二天阶也吵了起来。 我自然放心,有他们,真龙穴一定会被照看的滴水不漏。 手里不自觉的抟了抟那个铃铛,那我,就要开始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可这个时候,程星河看向了身后,低声说道:「七星,我还是觉得,有件事儿别扭。」 「什么?」 「你没发现,少了个人?」 第2069章 我发现了,少了齐雁和。 说起来,齐雁和来的很怪。 他一开始,跟江辰的目的一致,就是想用十二天阶把我引到了这里来,再重启四相局,重新把我给镇到了这里,为此,不惜释放出祟。 可一旦看我占了上风,他毫无留恋,立刻对我倒戈,反而过来帮我。 「那货看上去,就是个精緻利己主义者。」程星河说道:「你说,他到底什么目的?」 他想要四相局的某种好处。 可到底,是什么好处呢? 齐雁和的身份,也是个谜——他跟我和江辰一样,在投胎成人之前,还有其他的身份。 屠神使者……他这一次,因为谢长生被抓,自己成了屠神使,却没带屠神使者来。 我一直有一种猜测,这齐雁和,跟五爪金龙坠地的事情,肯定也有关系。 现在不在,过后早晚还能重逢——说不定,就是我踏上下一段旅程的时候了。 横竖,我早晚要把自己想知道的,全弄清楚。 「哎。你看这是什么?」 有个先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一种没闻到过的香气。」 程星河一听见,立马凑过去了:「是不是什么值钱的?」 第510页 那是一大排柜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 而那些瓶瓶罐罐的口子上,都被泥和符纸,封的严严实实的。 「你可得小心点,听说过魂瓶吗?」哑巴兰说道:「保不齐,里面装着什么妖魔鬼怪。」 「这地方最大的妖魔鬼怪就在我身边呢,我怕个屁。」 程星河凑过去,就抱出了一瓶子:「封的这么严实,还有香气?」 说着,就拿出来了一瓶子。 确实有一股香气,醇厚香浓。 这些瓶子……我忽然想起来了。 「这是,琼浆玉露酒。」 真龙骨里有了记忆,很久很久以前,我跟许多人坐在一起,围着大片的篝火,很多人在笑。 这是取了圣灵山的泉水,加上了异果酿制出来的,也叫神仙酒,说是喝了一口,飘然成神仙,给你金丹都不换。 是打败了北戎,缴获来的战利品,在他们,专门用来祭祀神灵,我拿了之后,是用来劳军的,剩余的放在这里,是记录当初的文治武功,宛如军功章。 我拿了一瓶子——出去之后,用得上。 哑巴兰要处理兰老爷子的身后事,苏寻留下来帮忙,厌胜和十二天阶继续整理真龙穴和四相局的善后工作,还有老头儿的事儿。 白藿香给我们做了迅速补充精神的药,我们几个,也就先带着江采萍和杜蘅芷,还有老亓等人,一起出了真龙穴。 这一出去,越过了石像生,现如今是个响晴的白天,外面一片光明,石像生们挺立在原地,坚实的石料上,爬满了藤。 他们,一直在等着我。 我站在了神路最中央,抬起头看着那些高大的石像生:「大家辛苦了几百年,多谢你们——今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也放大家一个自由。」 一早,我就跟手底下的人说好了,真龙穴的事情平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石像生给拆开,还有,把真龙穴里殉葬的所有军士,全部迁葬。 离开了真龙穴,他们才能有自由。 这么多年,总该到了退役的时候。 「我来晚了。」 说着,我拿了琼浆玉露酒,拍开了泥封,撒在了神路中央。 「最后敬你们一杯——一路好走。」 酒香勐然炸开,香气四溢,一闻几乎就能醉倒。 琥珀色的液体,飞快的渗透到了神路之中。 程星河盯着那些石像生,嘆了口气:「全是忠臣,景朝如果能建立起来,是个什么样的盛世?」 我展望过,不过——展望也没用了。 贺兰昭,各位大统领,今日一别,永生难见,这件事情完成了,盼着你们,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转过头,刚要离开,忽然赤玲大叫了起来:「爹,你看,你看呀!」 「怎么了?」 「那些——动了!」 果然,一回过头,所有的石像生,都转移了方向,像是,在送我。 我心里顿时就是一热。 这个国君,终究是没有白当。 江采菱也跟着,一方面她也有伤,一方面,她自称要看看江采萍能不能救回来,会不会变成赤玲那样的傻子。 似乎之前那个撕心裂肺喊姐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白藿香盯着杜蘅芷和江采萍,神色不大好看。 「你没事吧?」我看着她:「是不是累了?」 这些人,全是她救的,却没见她休息过——我看出来了,她手指尖上,都是长时间用针磨出来的伤,却没给自己处理。 她摇摇头:「我是在想——要是我更强大一些,像白九藤那样,你就不用在这个时候,还要勉强出门了。」 这跟以前的白藿香,似乎不大一样。 以前的白藿香,心高气傲,是行当里的天才,根本没正眼看过同行。 「可别这么想,」我答道:「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再说了,这么比,根本就不公平,白九藤活了多久,你才多大?」 「那又怎么样?」白藿香倔强的说道:「我一直是行当里最好的,很多事情,理所当然要做到,年龄怎么了?」 「对对对,你用用功,迟早能比白九藤强,」程星河凑过来,撞了我一下:「七星,你他妈会不会聊天,聊天就得说点人家爱听的。」 是我想多了,她属实没变,有才能的人都这样。 「不过,上次白九藤走的匆忙,也没留心联繫方式,」程星河问道:「怎么找?」 「好说。」我看向了老亓:「你在南三条有认识的吗?」 老亓一拍大腿:「你找不才,那是找对了,别说南三条了,琉璃厂,潘家园,什么地方的人不才不认识?」 「那你在南三条帮我打听打听,一个叫白九藤的。」 「好说!」老亓把个胸脯子拍的山响:「别说有名字了,是个有腿的我就能给你找到!」 上次在龙女山,白九藤就提起过这个地方,他是这的常客,老亓又有广大人脉,一找一个准。 第2070章 引路童子 等到了有信号的地方,老亓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告诉我,白九藤这几天正好要去南三条——他要来买一批早先订好的货。 我们启程,往南三条。 到了站,附近热闹非凡,外面的本地人满怀希望的看着来人:「农家院住不?」 第511页 「旅馆便宜了!」 「上黄家坡旅游不?包车食宿一条龙!」 越过了这些人,后面有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还有把你的名字绘制成一幅彩画的,是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在真龙穴里与世隔绝久了,光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再一到了这种地方,恍如隔世,仿佛重新投了一次胎。 「这地方不才最熟!」老亓领着我们就往里头走:「五岁的时候,家里老人就带不才上这里看货……」 他声音一低:「五湖四海,不少土货。」 乍一听这话跟骂人似得,其实不然,他说的「土货」,其实就是翻山客刨出来的东西,这地方是个重大集散中心,往往就是打这里流通到了全国的。 接着带着我们就往小巷子里钻,不少人拉我们去吃饭,他摆手来了一句本地方言,本地人也就意兴阑珊的散开了。 「每次长辈带着我们,都吃一家油泼面,」亓俊喜滋滋的说道:「老长时间没吃这个老味道了。」 程星河一听很兴奋,跟着就走,我背着杜蘅芷,走在最后头,过了个小路,看见前面有个卖棉花糖的。 那是老式的棉花糖,在自行车后座上,撒上白糖,竹籤子往里一捅,丝絮围着竹籤子往上缠,很快就能缠成一片云朵。 小时候我最爱吃这东西了,就是没什么钱买。 老头儿也爱吃,我们俩要是难得手里有俩子,买一个一人撕一半,吃的别提多满足了。 我现在买的起一千个,一万个,可老头儿没了。 小贩也是个老头儿,试探着问:「买不?」 「买!」 多买一点,这个老头儿就能早点回家了。 我买了七八个,白藿香皱起眉头:「你吃的了吗?」 「我想让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白藿香接过来,显然就高兴多了。 程狗总骂我不会哄姑娘开心,我觉得他完全是放屁。 白藿香拿了一手,一抬头程狗他们早没影了,赶紧顺着人群去找,挤挤攘攘磕磕碰碰,我一边背稳杜蘅芷,一边护住白藿香,好赛超生游击队。 白藿香好像累着了,走的不快,似乎还对周围很感兴趣,一会儿让我看这户人家贴的红字,一会儿让我看那户人家窗台上的仙客来。 好容易到了地方,程星河他们已经吃上了,完全没注意少了我们俩,程星河还让我先别坐下,上门口的蒜辫子那给他拿头蒜。 我看你是头蒜。 放下了杜蘅芷,把蒜给他扔过去,程狗就把面给我推过来了:「别说,还真好吃。」 这面量很大,青花海碗里浮着麦黄色一团,上头是白蒜末,绿香菜,红辣椒油,配着大片肉,让人食指大动。 白藿香则抬起头:「赤玲,江采菱,吃糖……咦?」 我一回头,这才发现,她手里的棉花糖光剩下棍儿了。 程星河看见了,嘆息了起来:「正气水,你这舌头是锉子做的?吃的也忒快了吧?」 白藿香皱起眉头:「我没……」 「怕是来的路上,碰上什么东西了。」我往糖上一歪头:「上头还有点灵气呢。」 「上你附近去偷东西吃?」程星河一皱眉头:「那也得是山海经里有页码的。」 我就问白藿香:「刚才心里想什么呢?」 白藿香一愣,脸一别:「也没想什么,就是,希望这路短一点,快点找到他们。」 可她眼神不定,显然是说了谎。 她是——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我耳朵顿时也热了一下。 我知道,她走的那么慢,是想和我单独多呆一会儿。 程星河呲熘一声吃进去一口面,被辣椒呛的涕泪横流,打了个喷嚏:「哦,刚才你们从几个巷子里穿过来的,可能是碰上引路童子了。」 所谓的引路童子,跟守着柴火的灶童子,守着井的井童子相类似,是守着道口的——有时候人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漫无目的一走,却发现自己意外到达目的地,其实就是引路童子暗中引你到位,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到位之后在路口留下一些甜的东西,就算是表达酬谢了,下次他还会帮你。 不过现在卫星地图这么先进,没人会迷路,所以引路童子没有信奉,肯定是越来越少了,想不到这里还有。 因为是吃供奉的,所以强大的气息他们也不怕。 有引路童子的地方,大多数民风淳朴,行色匆匆的大都市是很少见的。 不过估计这引路童子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难得听到关于问路的祈祷,一下吃了那么多的棉花糖,这是饿了多久了。 赤玲和江采菱没吃到糖,都很失望,吵着让我再买一点,横竖白九藤还没来,我就带她们几个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听见嘈杂人流之后,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声音:「是他不是?」 「就是他,我吃了他的糖——那肯定是那位神君!」 这是,引路童子? 而且,认识我? 我立刻回头,就看见一个银行门口的石狮子后头,躲着两个小孩儿。 心里一动,既然认识我,能不能跟他们打听打听天河的事儿? 我回过头就要过去,谁知道银行不知道搞什么活动,几挂腊梅红炸了起来,那几个小小的身影受到了惊吓,等我找过去,已经消失在烟雾里了。 第512页 「爹,我吃糖!」 「李北斗,你看见什么了磨磨蹭蹭的……」江采菱不高兴,可江采萍一下打在了她头上:「必然是有事,你少催。」 江采菱炸了毛:「我又没催你!」 赤玲死命往后拉我,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往外头走。 前头就是南三条旧货市场了,这一进去,人声鼎沸,有各种各样的怪东西——自然比不上琼星阁和真龙穴那么宝气璀璨,不过这种怪是别具一格。 买了棉花糖给她们分,一转脸,看见一个身影从一边一晃而过。 那一瞬间,我顿时眼前一亮——高老师! 他也在这里?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江采萍,帮我照顾好她们几个!」 江采菱再次炸毛:「你为什么吩咐傻子照顾我?在你心里,我连个傻子也不如?」 哪怕是有残魂,可江采萍在我心里,总是最靠谱的一个。 跟着那个身影一冲,到了店里,却大失所望。 店里虽然有几个路人,却并没有高老师的踪迹。 我现在的眼睛,已经没有看错这么一说了,高老师就在附近,可是,他上哪儿去了? 我还想去附近找一找,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小哥,你看什么海货?我给你介绍!」 店主是个胖秃头,脑袋上油光闪烁。 我问他高老师,他果然一问三不知,只是拽住了不撒手:「你进来也进来了,就是咱们的缘分,看看咱们店里的东西——你给哥开个张,骨折价!」 刚才一来,我就觉出来了,这地方有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是海的味道。 海货——果然,这个店里,摆放着的货物,全都跟海有关。 鹦鹉螺,红珊瑚,鱼类牙齿,鱼皮制品,甚至一整条疑似海怪的长颈骨骸化石,再一回头,我的视线,一下就被墙上挂着的一个东西给吸引住了。 第2071章 水神织锦 那是一整幅的画,像是丝帛编织出来的,上面描绘着一副极其盛大的场景。 那个风格——竟然跟真龙穴里的,极为相似! 我心里一跳。 「小哥,一看你就是个行内人!」秃头胖赶紧用油腻腻的手把我给拉了过去:「这是上品——你看着颜色,你看这做工,站在这,完全就跟穿越了一样!」 他手上有许多的抓痕,新旧叠加,密密麻麻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织锦其实是最容易变色的东西,博物馆里那些,保存的多好,也不可能有当年的盛况。 可这一副,说也奇怪,虽然也旧,却十分清晰,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歷久弥新。 上面以极为工整细巧的笔触,描绘出了宽阔无垠的海面,远处的海市蜃楼,近处,是数不清的提灯人。 那些提灯人跟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水天一色,织造出了盛大的奇景,那种颜色,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后面是巨大的仪仗,环绕着许多龙,昂首阔步,极为神骏。 没错,跟当初看到的河洛仪仗,几乎一模一样! 而仪仗旁边,也是一个巨大的轿辇,明黄色的。 在金沙水岸上,四处,也装饰着龙。 那个明黄色的轿辇在岸上,提灯人的仪仗,在水面上,两面交织,巧夺天工,看的时间长了,目眩神迷,真跟秃头胖说的一样,像是要穿越进去。 一个路人见状,也凑过来看,满脸不信:「你这不会是假的吧?几百年了,还能保存的这么好?你以为莫高窟呀!」 这个路人头戴蛤蟆镜,一身花里胡哨的logo,不是c就是h,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哎,你别说,要论传奇性,那还真跟莫高窟有一拼!」秃头胖连忙说道:「这东西,是从东海弄来的,懂啵,东海水神庙!」 潇湘的水神宫我去过,水神庙? 「水神庙?」蛤蟆镜来了兴趣:「那你这个织锦,是什么年代的?」 「宋朝的,」秃头胖信誓旦旦:「这氧化,造假能造出这么好?当初,挂在宋徽宗行宫里的!」 你倒是张口就来,这根本不是宋朝的风格。 这是景朝的。 也就是——东海水神信仰的全盛时期,景朝国君,册封水神的时候! 蛤蟆镜更有兴趣了,凑近了细看,伸手还想摸摸,被秃头胖陪着笑给拽下来了,他也不恼:「那这个图,有什么名头没有?」 「那怎么没有?」秃头胖立马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可是请省里的专家看了,这叫水神大婚图!」 我心里倏然一沉。 大婚? 没错——岸上的黄色轿辇,和水里的仪仗之中,连接起了一道东西,恰似那个年代,新郎新娘大婚的时候,共同拿起的红花红线! 我立刻凑近了看,提灯人和穿马褂的贵人交织在一起,逐渐往画面中心聚拢,可惜的很,偏偏在最中间一块位置上,有一个巨大的污渍,那个地方,应该是这幅织锦的主题。 「你晃点谁呢?」蛤蟆镜笑了起来:「水神大婚,能跟谁大婚,哦,我知道了,有资格娶水神的,那肯定是大禹——大禹治水。」 秃头胖一听,一根火腿肠似得手立刻挡在了嘴边:「客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当心……」 第513页 他指了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 蛤蟆镜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一乐:「行行行,别说,这东西还挺有眼缘,多少钱?」 秃头胖两眼放光::「您这打扮就看出来了,真有品味!不瞒您说,问的人不少,可这东西金贵,日常抗氧化保养,多少工夫?落在一般人家手里,那是暴殄天物,我不干那缺德事,帅哥你要,我给个实在价,开个张,交个朋友……」 他左手一根食指,右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 「一千六?」 「嘿,您这不拿我开玩乐吗?」秃头胖低声说道:「十六个。」 蛤蟆镜嘶了一声:「我看你在开玩乐——这中间这么大窟窿,跟让耗子咬了一样,你要十六个?你怎么不去抢?」 「金无足赤,维纳斯还断臂呢!」秃头胖装出很吃惊的样子来:「这叫缺憾美,不是更提身价吗?」 蛤蟆镜犹豫了一下。 我问的:「这东西什么来歷?」 秃头胖一愣,笑起来:「小哥不懂咱的规矩,这地方的东西,不问来处……」 「是摸来的,还是漂来的?」 这话一出口,秃头胖眼神一凝。 这是行话切口,摸来的,是来路不正,偷抢拐骗的失物,后患无穷。 漂来的,是打捞出来的。 这么多年,我也不能白给古玩店老闆打这么长时间的工。 秃头胖吸了口气:「那不是,亮亮堂堂月亮地的。」 意思是咬死了,这是清白东西。 「中间那块污渍,是血迹。」我答道:「别是哪个山里翻来的,还沾着露水吧?」 山里翻,跟翻山客一个意思——坟地里起出来的。 沾着露水,是沾着邪气的阴物,可能还挂着人命,谁拿谁倒霉。 秃头胖彻底被我镇住,开始紧张:「你是谁们家叫来砸场子的吧?」 我环顾四周,接着说道:「最近你莫说是开张了,身体都不太好,后院失火,夜不安宁,对是不对?」 秃头胖脑袋上的汗,顿时跟瀑布一样:「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不用人告诉,」我缓缓答道:「你命格压不住这东西。」 我倒不是吓唬他。 他的屋子应该是高人规划过的,两头宽中间窄,做成了平安葫芦阵——一般搞古玩的阴气重,跟风水不分家,总得相看好了。 可现在,摆在了中堂上的平安镜,已经开了裂,这是葫芦裂口的意思,必有祸殃。 而坤方的位置,正有两个新打出来的老鼠洞——一山不容二虎,一宅不容二妇,他的二奶和正妻,现如今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肯定撕吧上了,秃头胖身上的几道子血痕,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夜不安宁更别提了,平安镜裂开,说明已经镇不住这里的阴气,晚上肯定有怪东西作祟,安宁才怪,家里最近肯定没少见到东西。 更别说,财位上的招财蟾蜍,长了一身的锈,宛如黑窟窿,现在缺钱缺的不行,偏偏没有进项,跟堵不住的窟窿一个样。 秃头胖一把抓住了我:「你是真神了——能救我不?」 九重监的面相我都看得出来,别说你了。 「好说,不过得赶快,」我往平安镜上一抬下巴:「镜子有裂,那说明时间不太长,要是碎了,你这就彻底不能住人了。」 秃头胖一寻思时间,肯定是对上了,差点没与一屁股坐下。 蛤蟆镜也听出来了,凑上来:「镜子裂了,换一个不就行了?」 「这屋里煞气这么大,换一个,照样也会裂。」 「神了,真是神了……」秃头胖一把拉住了我:「小哥,还真是进了那个画之后,来的这些倒霉事!你说,我这——我这的邪祟,都是那个画引来的?」 「没错,」我盯着那个织锦:「你先告诉我,那东西,是怎么来的,别有隐瞒,否则的话……」 秃头胖一拍大腿:「我哪儿有隐瞒的胆子呀!这倒霉玩意儿,是一个跑船的给我送来的。」 说着他露出了满脸的后悔之色:「我一早就觉出不对,可耐不住,就贪了这么一次便宜,他奶奶的,真让那个王八蛋给坑了!玩儿了一辈子鹰,让鹰给啄瞎了眼睛!」 第2072章 水下之物 原来,那天下着大雨,人不多,秃头胖想上二奶那吃火锅,打算把铺子给关上。 可没想到,刚要把防盗门给拽下来,一只手就挡在了上头,哗啦一声,把秃头胖吓了一大跳。 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渔民打扮,浑身水腥气,抱着个东西,神神秘秘的问:「你收东西不?」 秃头胖看到了这人手上的皴裂和指甲里的黑泥,倒是真来了兴趣——这在业内叫上门甘蔗。 也就是门外汉的意思,这种人一来不懂行市,二来东西往往是意外所获,什么起坟刨出来的呀,从哪儿捡来的呀,不光来歷干净,东西还不掺假。 吃了他的好处,还能再吃客户的好处,两头甜。 不过自然也有假甘蔗——比如内行造假大师,随便找个在路边竖着「什么都干」牌子的杂工,冒充成甘蔗来兜售,就是利用你贪便宜的心理,也得擦亮眼睛。 秃头胖眼珠子一转,就把他让进来了:「谁介绍的?」 那人小心翼翼的把脏鞋的泥水擦在了门垫子上:「进街口一个人给我指进来的,说你卖海货。」 第514页 秃头胖顺着他说的方向一看,并没有看见人。 那人已经把东西给展开了:「你看看。」 秃头胖一回头,被这美不胜收的织锦,直接震慑住了。 秃头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一看这东西,也知道是个好货。 「哪儿来的?」 那人侷促。 秃头胖知道这是个压价的好处,刨根问底:「你不说,我收不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走了,麻烦找我身上,我跟谁说理去?」 「不麻烦,不麻烦!」渔民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急了,立刻说道:「干干净净,水里捞上来的!」 「怎么个捞法?」 倒是看出来,渔民像是隐瞒了什么。 渔民支支吾吾:「是我外甥子弄来的。」 原来渔民的外甥子暑假跟着他上船帮忙,捕捞梭子蟹,可有天半夜忽然就叫醒了渔民,说水里有东西。 渔民说废话,水里没东西,咱们来吃屁? 外甥子坚持说那东西不对劲儿,可渔民一起来,外面黑沉沉一片,什么都没有。 渔民气的给外甥子来了一下,那外甥子委屈的不得了,非要自证清白,渔民回去睡觉,结果第二天发现孩子不见了。 渔民吓的魂都飞了,哪儿还顾得上梭子蟹,立马在附近水域找人,可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这把他急的,回去怎么交代? 正着急呢,忽然就发现,网子沉了一下,像是捞到什么东西了,他揪上来,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外甥子被套在了渔网里,眼睛还是瞪着的,人已经不行了,瞳孔刚散开。 渔民哭天抢地,忽然发现外甥子怀里,抱着个没见过的东西。 打开一看,就是这个织锦。 当时这织锦一出,完全是新的,一道光芒泛起,美的跟万丈云霞一样,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美中不足就是这个织锦上头有个污渍,不知道怎么弄的。 他也纳闷,这外甥子丢了几天,可才刚死,真下了水,怎么在水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难道,外甥子真看见了什么? 他也后悔自己当初啥也没问,现如今想问,也来不及了。 回到了岸上,该交代还得交代,活蹦乱跳一个孩子,成了一具尸体,你个当舅舅的罪责难逃。 刚好外甥子几代单传,姐夫那头的老人肝肠寸断,全进了抢救室。 姐夫家也没多少钱,更是雪上加霜,红着眼睛叫他给说法,不然捅死他姐再捅死他,大家一起给外甥子黄泉作伴。 他说人命天大,他愿意出医药费,给补偿。 卖了房子卖了车,数额也不怎么够,他愁的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梦见外甥子抱着这个织锦哭。 一寻思,寻思到了这个东西上头,知道这地方卖海货,就送过来了。 这对秃头胖来说,意味着两点,一来这是个真货,毫无疑问,二来这上头带着露水,大凶。而这种文化瑰宝,那是孤品,这一错过,这辈子难相见! 不过,这渔民老实,竹筒倒豆子一说,那肯定是能压价的,于是秃头胖趁火打劫,两万块钱就把这东西弄到手了——说着东西不值钱,就算是给你募捐了,不信你上其他几个店子问问,他们不识货,这沾着露水的东西,二千块钱都不给你,你去吧,不过再回来不是这价了。 渔民一听,哪儿还敢上其他店,收了钱就走了,走的还千恩万谢,祝愿老闆发财。 秃头胖心里有谱,这东西至少几百年光阴了,转手十倍百倍都不成问题,就挂在了家里。 不过也怪,这东西一挂,他晚上老听见一些奇怪的动静,加上家里两只母老虎互掐,店里不开张,万事不顺,各种烦心事儿全来了。 他倒是没往这个织锦上头想,只知道自己也急缺钱,这不是看见哪个顾客都得拽进来撸一把。 好不容易碰到了我们,就想着着急出手,十六万委实要的不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近倒霉就倒霉在这上头了。 海里…… 我立马问道:「那渔民,是在东海捕鱼?」 「对对对,」秃头胖挑起大拇指:「小,不,大师真是神了!」 「东海什么地方?」 「莲花港,」秃头胖立马说道:「您打算去看看?」 这地方能出水神织锦,是不是,能找到关于潇湘的其他消息?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跟河洛,到底怎么样了。 「大师,那这个织锦……」 我回过神来:「我要。」 可没想到,蛤蟆镜一只手也摁在了织锦上头:「小哥,先来后到。」 「我先来的。」 这蛤蟆镜也怪,刚才明明听见这东西多邪了,还要买? 「可价格是我先问的。」蛤蟆镜有些得意的说道:「十六个,我出。」 秃头胖盯着蛤蟆镜,表情也不大自在,试探着问道:「只要这东西出手,就对我有好处,是不是?那我这……」 蛤蟆镜二话没说,已经奔着店里的二维码转了帐:「不好意思,我的了。」 第2073章 水神之岛 说着,把织锦往胳膊底下一夹,就出去了。 秃头胖却一把拉住了我:「大师,我这还有其他好东西,你帮我把风水调一调,你随便挑!」 第515页 这秃头胖看着猥琐,不过隐然有点功德光,男女关系这方面虽然不符合现代道德要求,买卖也黑,可其他方面应该算是个善人,估计帮过不少穷人,这种人不帮不行,我索性就留下了,帮他重选了个铜镜,耗子窟窿堵上,财位蟾蜍刮干净,事儿就成了。 秃头胖别提多高兴了,在门槛上一站:「别说,大师你这一弄,咱们这焕然一新!哎,我也知道,大师出马,那不能空手而归,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师不是对水神有兴趣吗?这个,也是东海来的。」 这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香炉,依稀能辨别出来,上面的纹样,是人头鱼尾的东西。 我接过香炉:「这又是哪里来的?」 「也是莲花湾,」秃头胖连忙说道:「莲花湾那片,信奉祭拜水神已经好几百年了。」 就是,找到织锦的那地方。 「怪可惜,大师您没弄到那个织锦……」 「不打紧,」我答道:「我跟那个蛤蟆镜还会见面的。」 秃头胖一愣:「还会见面?这你都能看出来?」 我一笑,就抱着香炉出去了。 果然,一出门,一个人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小哥,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真本事的——见面是缘分,要不要,跟哥合作一把?」 我就知道。 刚才就看见,蛤蟆镜额头上迁移宫上亮了一分,这是有求于人的意思——而他一开始根本没有要买织锦的意思,是听见我说要买才付的款,摆明是为了我买的,估摸等在这里,很快就会再见面。 是看中了我的本事了。 「合作?」我盯着他:「什么合作?」 蛤蟆镜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水神岛吗?」 我一皱眉头:「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个,仙岛!」蛤蟆镜一看我感兴趣,别提多高兴了:「你没听说过?据说那个岛上,有整个东海的精华,里头的东西,能让人长生不老,立地成仙,咱们俩一起去,我出钱你出人,干它一番大事业!」 跟真龙穴听上去,极其相似。 现在回头想想,真龙穴确实有能让人一步登天的机会,不过,万龙升天柱已经倒塌了。 「你想成仙?」 「那谁不想呢?」蛤蟆镜吸了口气:「你看我这样也看出来了,我从小不缺钱,这人间的东西,我想要就能弄到手,不过,太容易弄到手的,都没意思,就剩下上天入地还没干过,听说东海这个水神岛,是水神娘娘居住的地方,能跟着传说去开开眼界,多有意思!」 「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哎,这可不像你一个大师该说的话,」蛤蟆镜压低了声音:「我见过,从水神岛上回来的人。」 我来了兴趣:「怎么个意思?」 「那人是北洋军阀那会儿上的岛——一百多岁了,现如今,跟个小伙子一样!」蛤蟆镜神神叨叨的说道:「说是吃了水神岛的东西,成了仙了!」 这把我给听乐了:「那他还回来干什么?」 「哪个国人不思乡,他为了子孙后代啊!」 说着讲了一个战斗英雄抗击敌寇,英勇落水,被冲上小岛,巧遇仙人的故事。 这种故事翻翻典籍能找出成百上千个来,谁都能讲,说自己一百多岁就是一百多岁,我还说自己是创世神呢! 蛤蟆镜说好听了是天真单纯,说不好听就是人傻钱多吗? 这种活了几百年我也不是没见过,身边就好几个,可单单上个岛就有这么厉害,摆渡门的还修个毛。 「那你叫那个老头儿带你去。」 「当然了,那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得有缘人,那老头说他不敢回去了,怕水神娘娘抓回去,而且他后来……算了,不说也罢,不过,他耐不过我的恆心,给了我一个详细地图。」蛤蟆镜接着咂舌:「你也知道,缘分这俩字,妙不可言,我就想试试。」 「哎,小哥,你要是肯去,这个织锦,我给你当订金。」 说着,就把那捲织锦搁在了我胳膊上。 「我要是不想去呢?」 「你肯定想去!」蛤蟆镜一乐,自信满满的说道:「你就是我的有缘人!」 也怪,他从哪儿看出来的? 还没等我问,他摆了摆手就走了:「你先考虑着,我不着急,先去莲花湾等着你!」 「这蛤蟆镜倒是也挺有意思,十六万买的东西,就这么砸给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要是我儿子干这种事儿,腿给他打折了。」 江采菱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早在店门口把事情听了一清二楚。 也不尽然,这蛤蟆镜身上,肯定也有蛤蟆镜的秘密。 「你是够呛能生出儿子来了,」江采萍慢悠悠的说道:「你多大了?」 江采菱的火一下上来,俩人又打起来了。 同样是双胞胎,跟小黑无常小白无常正好相反。 赤玲已经把手头上的棉花糖吃完了,意犹未尽缠着我给她买翡翠糕。我带着捲轴又四处看了看,果然还是没看到高老师的背影,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我就回过头看向了江采菱:「说起来,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关于高老师的事情了?」 白九藤说过,高老师是个大魔头。 老头儿说,他根本就不认识高老师。 第516页 银河大院的说,高老师是银河大院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能从里面全身而退的存在。 江采菱跟他,竟然也认识。 江采菱犹豫了一下:「我答应他了,不把关于他的事情说出来……」 「他问你,是给你面子。」江采萍毫不留情,一只手奔着江采菱脑袋就过去了。 江采菱闪开,往后一退,江采萍追上去,她翻身就撞我怀里了。 我扶住了她:「这事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老头儿的事儿,不能不告诉高老师。 江采菱的脸倏然就红了,不由自主就说道:「我跟他——其实也就是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 江采菱自觉说漏了嘴,后悔也晚了,索性说道:「其实,是在找真龙穴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他帮过我一个忙。」 第2074章 背后那位 「当时我遇上了麻烦,他出现把我给救了,你也知道,我们摆渡门的不欠人家人情,所以就想还了这人情,问他想要什么?他就问我,摆渡门怎么进。」江采菱嘆了口气:「我说这事儿我没法告诉他,他说那可以欠着,下次再还,这个下次……」 这个下次,就是在商店街上两个人因为我而重逢,高老师开口,请她还的人情,就是别把他的事情说出来。 江采菱连忙说道:「不过,人都有保持自己隐私的权力,我觉得……」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 没辙,只能先回去找白九藤了。 回到了老亓找的地方——他在这有一家分号,早跟伙计打好了招唿,把衣食住行安排的妥妥噹噹的,这地方四处都是精雕细琢的门窗,上好的七宝紫檀,程星河尖着嘴嘬一个紫砂壶,四周瀰漫着铁观音的香气,另一只手还捏着个冰淇淋。 冷热同期,跑肚拉稀。 「好傢伙,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一出去就乐不思蜀,苦活累活全丢给我……」 「麦旋风。」我把他手里的冰淇淋拿过来吃了一口:「你说的苦活累活就这?那我干了。」 程星河急了眼,要抢回去,我跳椅子上,趁他没够着吃了好几口。 「本来就穷,你还抢,我他妈的西北风都喝不起了。」 「你不认识西北我指给你。」 老亓给我倒了一碗茶,手里没松开手机,屏幕上是个美女照片——王风卿。 程星河也看见了:「哎,你俩啥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老亓平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听喜糖俩字,脖子都泛了红:「这不是,还得看人家的意思嘛……哎,别说不才了,李北斗,这真龙穴也破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这一瞬间,茶碗哗啦一声响,白藿香一碗铁观音翻了。 什么都堵不住程星河的嘴:「正气水,你是不是属猴的,怎么毛手毛脚的?」 一把针撒过来,程星河头都没抬,凤凰毛出手,全部挡开,噹噹当全插在了雕花木门上。 熟练程度,让人心疼。 我潇湘都没找到,结个毛的婚。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一动——这个织锦,不正是水神大婚图吗? 我刚一走神,程星河就把冰淇淋给抢回去了。 我也不跟他计较,把织锦展开:「老亓,你帮我看看。」 老亓仔细一看,大吃一惊:「水神大婚!」 果然没看错。 程星河把冰淇淋咽下去:「七星,合着你上辈子就结过婚了?」 我上辈子不仅结过婚,很可能还有过好多孩子——朱雀局附近那个贵妃殭尸不是这么说的吗? 只不过,因为一系列的事儿,孩子一个没留下。 白藿香和江采菱她们,全把脑袋凑过来了,江采菱嘆为观止,眼里像是有星星:「这么大的排场,梦幻婚礼啊——我要是也能有这种婚礼……」 江采萍笑眯眯的:「没人娶你。」 她们俩又打起来了。 白藿香盯着那个织锦,也发了呆,是说不出的羡慕。 可惜真龙骨里完全没有了关于这件事的印象。 老亓已经戴上了白手套,祭出了放大镜,仔细的观看了起来:「可惜,可惜,这么好的八方锦,怎么弄了这么一块东西?」 我说我怎么不认识呢,合着这是八方锦。 厌胜册里提起来过,所谓的八方锦,是鲛绡,火鼠裘,朱雀羽,麒麟须等等八种宝物织造出来的,绝不是人间的东西——甚至比之前水百羽为了冒充夏季常穿的那件五灵锦,还要高几个等级。 「八方锦神奇,就神奇在这东西的光泽,」老亓一边说一边咂舌:「据说比云霞还美,果然名不虚传……」 光泽?那渔民第一次打开的时候,还真看到了那种传奇的光泽? 能附着在这上头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老亓拿了个棉签颳了点,在一边不知道怎么鼓捣了几下,抬起头,唿吸一滞:「龙血!」 我一愣——龙血,这是哪个龙的血? 「这位置,刚好是最中间,」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说,是不是婚事上出了什么惊天变故……」 没错——那个大婚,肯定没有完成。 中间出了某件事儿。 血,红色,打碎的灯笼,惨叫声…… 还有,笑声。 第517页 有谁,死在了那个大婚上。 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 会是什么事儿? 「老亓,你还愣着干什么,」程星河立马说道:「把那地方擦干净。」 「这是龙血,哪儿有那么好擦干净的。」老亓看出我脸色不对,想了想:「我尽快!」 「老亓。」 「啊?」 「你能不能帮我看出来——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这像是个岛屿,」老亓眯着眼睛寻思了半天:「远处像是三花岛,跑马岛……反正,在东海的某个地方。」 难不成——是蛤蟆镜说的,水神岛? 「掌柜的!」 这个时候,门口一阵响声,有个伙计进来了:「白九藤找来了——一进街口就抓住了!」 「抓不抓的,说这么难听,我又没犯法……」 一回头,还真是白九藤,白九藤看着我,眯着眼睛就点头致意:「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缘分,缘分!」 我站起来,把来意跟他说了一下,白九藤立马把瘦弱的胸脯拍的啪啪响:「这好说,咱们谁跟谁呢?我来看看!」 说着,奔着杜蘅芷就过去了。 「这简单呀,」白九藤连忙说道:「九重鸡血藤,加苍山雪蛤酥,外带几克水晶莲花……我包了,哎,」 他看向了白藿香:「这么简单,白姑娘没给看看?啊,我知道了,症状太轻,杀鸡不用牛刀。」 白藿香脸色不好看了。 程星河一脸幸灾乐祸,但一想刚才那几根针,嘴都张开了也没敢说什么。 看完了杜蘅芷,又看了看江采萍:「这个嘛……她少了魂,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缓缓说道:「是江辰抽走的。」 「那你去找那个江辰呗。」 「就是因为江辰说不出来,我才找你的,」我抬起头盯着他:「你说实话,前一阵子,江辰是不是又找过你?」 「啊?」白九藤跟受了冤枉一样:「这话从哪儿说起?江家大院那事儿之后,我就跑了,他们还能找我?」 「你别装了。」我打断了他:「上次,你去找金翅药龙的鳞甲,就是为了给江辰治疗吧?」 白九藤一下梗住了。 「不然的话,江辰在琼星阁受了重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復过来。」我盯着他:「你跟他背后那位,是不是也有点关系?」这也是,我来找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第2075章 八珍牡丹 「好么,」程星河不听还好,一听就暴跳如雷:「我说这个老东西跟咱们抢金翅药龙呢,感情后头还有主子,七星你赶紧把他给扣住,他肯定也是那个黑手的狗腿子!」 白九藤连忙把手举起来:「话不能乱说,我,我怎么成了狗腿子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们救死扶伤,不挑病人……」 「我看,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江采菱把头转过来,将手腕子活动的卡啦卡啦作响:「李北斗,这货嘴硬,我给他揉软和了。」 白九藤的脸一下就绿了,他也看出来江采菱是从哪儿来的了,对她的本事并不存疑:「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不好……」 白九藤不光贪生怕死,还很怕疼。 说着,毫无徵兆的,忽然一抬手就是一把白沫,转身就要从花窗后面翻过去——跟在权贵江大宅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凤凰毛一出手,啪的一声越过白沫,直接缠在了他腰上,把他拽了进来,这一瞬,我还看出来了,他的身体有常人达不到的灵活,直接就从凤凰毛里挣脱出去,仿佛没有骨头似得! 传说之中,黄大仙和狐狸大仙套不住,没想到白九藤竟然也有这种本事。 程星河一句娘没骂出来,凤凰毛还要出手,可忽然啪的一下,手就没了准头,身后吭的一声响,显然是老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了。 那些粉末的效用。 白九藤有些得意,还要走,可一回头,斩须刀已经明晃晃落在他面前了,他瞳孔一缩,也一跤跌在了地上。 我蹲下:「大家都是文明人,好好说。」 看得出来,那粉末能让人暂时神志不清。 不过那一瞬间,我倒是长了心眼,金龙气化无形于有形,笼罩在了身上,跟镀了一层保护罩似得,对我没起作用。 白九藤看出来,眼睛一亮:「哎呦,这才几天没见,李先生可又长进了——不愧是,真龙转世。」 身后一阵桃花香气,一道粉色的药末子把刚才的白药末盖下去了,程星河几个喷嚏下来:「这傢伙比泥鳅还滑,千万别让他走了!」 白九藤嘆了口气:「得了,我知道,我走不了啦!」 他这才缓缓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我这人没什么坏毛病,就是胆子小——江辰叫人抓我看病,我敢不看吗?」 果然,上一次他在江家大院看到了我的本事,就知道江辰怕是要输,自己先跑了。 他一个做「私家医生」的,本来就理亏,结果跑出去一段时间,就让江辰的人给抓回去了。 他拿了江家不少好处,这算是临阵脱逃和背叛,江辰把他手砍了,在行当里也没说的。 他自然求饶,江辰说可以,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当时一看江辰那个伤势就知道——本来这个身体肯定是扛不住了,但因为早先跟灵魁结灵,背负天罚,这才死不了的。 第518页 要让身体恢復,也只有金翅药龙这一种方法。 他立马自告奋勇,前来找金翅药龙,谁知道再一次碰上了我。 他嘆了口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是非黑白也知道,可别的不怕,就是怕疼——江辰的能力是何等的大,下次再抓住我,我这小命就……」 程星河一乐:「医生还怕疼?」 「医生也是肉长的,怕疼不犯法。」 别说,每次去看病,要打针输液什么的,医生总说「这点疼也受不了?」搞得人人都觉得医生是钢铁侠,怕疼的医生,倒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白九藤接着说道:「那刀针戳在别人身上,跟戳在自己身上哪儿一样呢?」 「行了,」我把话头扯回来:「你直接说,江辰的帮手是谁?」 上次江辰已经被雷噼了,受了重伤,绝不可能自己抓人。 而权贵江,也因为江天丧命而土崩瓦解。 帮助江辰找白九藤的,肯定就跟那个黑手有关系。 白九藤连忙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个看病的,又不是狄仁杰,哪儿看得出来……」 「白藿香,」我说道:「上次你从琼星阁拿了个叫八珍牡丹的药,还有?」 白藿香盯着白九藤,幸灾乐祸:「管够。」 白九藤一听「八珍牡丹」这四个字,整个人顿时就给木了:「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八珍牡丹这个名字,是很好听的,让人想起传统的吉庆图案,实则不然——这东西是一种剧毒的药,跟鹤顶红差不离,不过这东西不是让人见血封喉的毒,而是让人浑身慢慢溃烂,疼痛钻心的慢性毒,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皮肤如果接触上了,会直接蜕皮,腐烂,骨肉翻卷,一片潮红,溃烂的痕迹,跟喜庆画上的牡丹一样,鲜红而灿烂,大朵大朵的开遍全身。 这毒还有个名字,叫没牙毒——中了这种毒,是一种酸,痛,痒,麻汇合的感觉,像是被一千个毒虫啃咬,一抓,就溃烂的更大,痛苦难忍,生不如死,而且没有解药,真要是被这种毒给折磨死的人,嘴里的牙床子全是秃的,人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牙都得全咬掉了。 白藿香说分量合适,再配上其他药材的话,对风湿骨病倒是有奇效,所以给老头儿特意带回来的。 一想到老头儿,我心里又是一疼,他到底还没看到厌胜门沉冤昭雪那天。 这件事儿我心里依然过不去,也对那个黑手,恨意更大。 白九藤这么怕疼,哪儿敢接触这玩意儿。 于是他立马说道:「我看是看见了——那些给江辰帮忙的,像是从东海西侧来的。」 「从哪儿看出来的?」 「他们身上,都有黄胶灯芯草的香气,」白九藤立马说道:「那种草只在东海西侧有,当地人用来薰香的,其他地方很少有人知道,」 还说不是狄仁杰,你观察的不也挺仔细的吗? 这么说,那个幕后黑手,栖息在东海西侧? 「哎呀,你还问我!」白九藤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织锦上,忽然大声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怎么说?」 「你那个织锦上,描绘的不就是东海西侧?我认识那几个岛!」 程星河早把手机地图拿出来了,给我一指:「你看。」 莲花湾。 线索,全都指向那个地方了。 那个幕后黑手,也跟东海有关? 「河洛?」 河洛固然也做过什么,但是这一次,河洛不可能从东海跑到了真龙穴去害我。 潇湘为什么去东海? 表面上,是去跟河洛争夺当年的水神之位,可我心里清楚,她是为了牵绊住河洛,为我扫平了前往真龙穴的一切障碍。 「那江采萍的残魂呢?」我盯着他:「不会,是你抽出去的吧?」 白九藤犹豫了一下,白藿香伸手就要把一个瓶盖子给打开,白九藤变了脸色,立马说道:「别别别——是我,是我。」 果然是他。 白藿香一早就跟我说,取走江采萍残魂的手法极其娴熟,也极其艰难,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八成,是个比她还要厉害的鬼医。 比她厉害的鬼医,我们只知道黄二白和江长寿,还要一个,就是白九藤了。 这货演技倒是挺好的,什么时候都把事不关己演绎的这么真实。 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那残魂,就被那些有灯芯草香气的带走了,估摸,就是带到那地方去了,你们找他要,要回来,我给她安回去就行了。」 取魂引魂,说的跟拧螺丝似得。 现如今,杜蘅芷的伤可以放下心来,江采萍的残魂也有着落,那地方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这次,终于能见到潇湘了。 第2076章 五次龙骨 东海,河洛,潇湘,黑手——这像是数不清的支流,终于要汇聚在一个地方了。 白九藤来了希望:「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走个屁。」程星河说道:「要不是你治好了江辰,我们的人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你哪儿也别去,留下赎罪,给她们全看好了。」 不,要不是他治好了江辰,现如今躺在了真龙穴里的镇压祟的,说不定只能是我了。 冥冥之中早有註定,他这是在帮我。 第519页 「那肯定,看好了能走了吧?」白九藤满怀希望的说。 「那也得再委屈你一段时间,」我答道:「我们要上东海,带着你,给我们做个人证。」 找到黑手的人证。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江辰帮手的人了。 白九藤顿时跟上了贼船一样,咂了半天舌,可他盯着白藿香手里的八珍牡丹,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汇聚成了一声「哎」。 眼看着他把杜蘅芷给安排好,把江采菱也捎带脚的治好了,正在窗户下面嘆气呢,我就过去了:「还有个事儿,跟你打听打听。」 白九藤脸色一白:「还有什么事儿?」 「高老师的事儿,」我盯着雕花木门后面,熙熙攘攘的旧货市场:「你说你见过高老师,最近碰上了吗?」 之前,我也跟老亓打听过高老师的事儿。 跟白九藤说的一样,南三条的人不少认识高老师的,可这一阵子,全说没再见过高老师。 听说我要找人,老亓的人也帮我在找,可这一次,依然没有消息,更显得我之前见到了高老师那一面,跟幻觉一样。 白九藤摇摇头:「我上哪儿见去?我这一来,一个脚印都没踩上,就让人给弄来了!」 「说起来,」我盯着白九藤:「我记得,你也去过银河大院。」 白九藤的脸不光是白,一听我这话,直接青了。 只有在银河大院蹲过笆篱子的,才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 「我不是威胁你,」我接着说道:「我听说,银河大院没有刑满释放这么一说,进去就出不来了,你当初,据说是死在银河大院了,可现在,是怎么出来的?」 白九藤盯着我,满是无奈——似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任何隐私都让我给挖出来了。 可事到如今,走又走不脱,只得破罐子破摔的说道:「装死。」 银河大院那几个金刚,可不是吃干饭的,普通的装死,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当然了,白九藤不一样,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大概,也只有他能做到。 假死被拉出来,可远远没有自己硬闯出来那么危险。 「那你在银河大院,认识高老师吗?」 高老师,当初也在银河大院住过。 而且,是唯一一个闯出来的传奇。 「他也在银河大院呆过?」白九藤一瞪眼:「早知道有这个缘分,我早就找他聊聊了。」 白九藤的眼神黑沉沉的,我看的出来,他似乎心里也隐瞒了什么事儿。 「不过嘛……」他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赶紧把视线跟我错开:「我好心好意劝你,可别跟在银河大院呆过的人扯上关系。」 我明白,那不是一般人进的地方,更别说能逃出来的了。 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二姑娘和酒金刚,也不知道,她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又怎么样了。 还有,上次遇上的琉璃眼小姑娘半夏,和那个喜欢老头儿的胡老太太。 「那地方,也有好人。」 「好人能去那地方?」白九藤冷笑了一声:「那地方,没一个正常的。」 程星河也说过类似的话——自己骂自己。 不过白九藤比程星河反应的快:「当然了,我不一样,我是蒙受了冤枉,哎,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行了,」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把上次剩下的金翅连环甲拿出来。」 白九藤的诗兴被打断,意兴阑珊的伸手进袋子,取出了一小包东西,嘀嘀咕咕:「稀奇,也是稀奇,头一次看见,能把骨头割了一茬又一茬的,这又不是韭菜。」 我还没说话,白藿香一把拿走那包鳞甲:「你懂什么?」 说着跟我勾勾手:「过来。」 「李北斗。」 「嗯?」 白九藤嘆了口气,满眼无可奈何:「你跟你们这帮人,比银河大院还可怕。」 「谬赞。」 「不过,我还是得多话一句。」白九藤转过脸来:「你的真龙骨,已经被剔除了三次,断了两次了。」 我心里一动,他看的这么清楚? 没错,国君降生的时候一次,我出生的时候一次,江夫人讨要,我自己剔除了一次,断,就是在真龙穴,转给江辰那一次。 只是,还有一次…… 我心里一紧。 当年,那条坠落的龙,断了龙角,被刚开始发展的厌胜门,做成了玄素尺! 不愧是传说之中的白九藤! 「哪怕是神骨,断了六次之后,也不会再长出来了,」白九藤缓缓说道:「你可得把握好了,这最后一次机会。」 白藿香给我把额头点好了,低声说道:「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地方,可千万不能再动了。」 「放心吧。」我答道:「也没什么再断的机会了。」 找到了潇湘和幕后黑手,把五爪金龙,为什么投生成景朝国君的事情也弄清楚了,再救出夏季常,救出阿满,救出江仲离,我的旅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得到了药龙的鳞甲,真龙骨上难得的开始发热,痒酥酥的,让人想磨一磨,我伸手想摸,被白藿香啪的一声给打下去了。 这种感觉倒是挺舒服的,好像自己成为了一个绽放新芽的树。 绽放新芽,就是有新的希望。 第520页 白九藤又嘆了口气,不过这一口气,却像是极为羡慕,缓缓哼了起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还想起来了:「听说,你能给神仙看病?」 白九藤摆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是承认了? 「什么神仙?」 「天机不可泄露,我怕遭雷噼。」 这白九藤有这么大本事,也绝不是个普通的鬼医。 现如今杜蘅芷和江采萍的事情有了着落,我缓了口气,也该回到厌胜去了。 我还得参加,老头儿的身后事。 杜蘅芷从生死线上被拉了回来,虽然还没醒过来,不过照着白九藤的话来说,她的身体是新伤旧伤,劳累过度,只要好好用药,多加休息就可以了,这段时间先睡着——骨头癒合是很痛的,睡过去也好,他控制了药量,醒了就没事了。 江采菱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命灯燃烧弹,白九藤稍微一动手,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我还让他看了看九尾狐。 自从打真龙穴里出来,九尾狐也一直没醒。 白九藤说九尾狐也没事——是靠着休息,在恢復精力,不过损耗的很大,具体什么时候醒来,得看九尾狐自己什么时候愿意。 杜蘅芷和九尾狐,都是被我连累的。 白九藤皱着眉头:「也怪。」 「怪什么?」 「九尾狐是往昔的妖神,极其多疑,不可能睡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能在你这里睡的这么香……我是没见过。」 程星河说道:「她在九雷锁大江里挨了这么多年,肯定比杜蘅芷还累,好几百年哇,能不困吗?」 白九藤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也或者,我一笑,她是信得过我。 一行人要从南三条离开,九尾狐被放在了一个箱子里——在外头背着个熟睡的美人,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她的睡姿是蜷缩起来的,倒是不大占地方,而且照着白九藤的话说,严丝合缝也不打紧,九雷锁大江她都撑得住,更别说小箱子了。 不过我还是给她开了通风透光孔——在九雷锁大江里的窒息和黑暗,她一定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出了门,忽然就听见后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神君既然回来,咱们怎么办?」 第2077章 沉冤昭雪 「他要是回来,大概能带咱们一程。」 是,引路童子的声音。 他们认得我! 我立刻回头去看,只见几个小小的身影凑在了人群后头,似乎正在盯着我。 我转身就要过去,可十字路口正亮绿灯,哗啦啦连车带人就过去了,等再散开,那边又没有人影了。 「七星,你看什么呢?」程星河拉了我一下:「赶不上车了。」 这一次回去不能误点,是老头儿的大事儿。 我只好回过头,跟他们继续往前走。 白九藤来了一句:「要是有缘分,早晚能见着,要是没缘分,跟你鼻子碰鼻子,也说不上半句话。」 这白九藤说是鬼医,我看比我还像算命的。 来到了厌胜,四面一片白,宛如万里飘雪。 还来了许多穿白戴孝的人。 有的是真正的三舅姥爷的旧部,有的是蒙受过我的恩惠前来帮忙的,还有的是跟厌胜素日有往来的朋友们。 见到我来,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上前致意,我一一点头,有几个岁数大的先生摇头嘆息:「不愧是厌胜门,这个排场,整个风水行,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当初齐大先生几位天阶,也没有这种盛况!」 「那也不奇怪——李先生在业内,那是何等的地位!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几百年了,没见过!」 「哎,你们看,那是……十二天阶?」 一回头,果然,摸龙奶奶,何有深,池老爷子,北派王大先生,甚至一直咳嗽着的玄老爷子,全来了。 「嘶……就连十二天阶,也全到齐了?」 「你看,池老爷子和玄老爷子——当初齐大先生的丧事都没来,今天,齐整整,好大的面子!」 我迎上去——按着规矩,上丧事上来的贵客,主家要行礼。 杜大先生第一个挡住了我:「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后头响起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小子,真龙穴那事儿,谢谢你了。」 地板震颤了起来。 这是——一抬头,啊,是上次在西派见到的那个胖先生。 现如今正冷,可胖先生还是满脸红光,满头大汗。 「多谢胖先生上次给我的万行干坤。」 要不是从胖先生那弄到了万行干坤,在真龙穴里,谁生谁死,还真说不好。 一切看上去,全是机缘巧合,偏偏缺一不可,这就是解释也解释不清的命数。 胖先生摆了摆手:「也没准——老天给我那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交到你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让你给弄去了。」 说起来,我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公孙统让我要的。 「给你也没什么用。」杜大先生缓缓说道:「你知道的好东西,本来也没多少。」 胖先生这脾气,据说是一点就着,唯独对杜大先生没辙,陪着笑脸:「谁说不是呢——早知道那东西有朝一日能救你,我早给他了。」 第521页 我还来了兴趣:「胖先生,那个万行干坤,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胖先生眯着眼睛:「跟人打赌赢来的,说起来,来的也怪……」 胖先生还没说完,后头又是一阵问礼的声音——所谓的问礼,是丧事上帮忙的,在门口喊来宾的名字,好似上次杜大先生寿宴上,喊出来宾和礼物的人一样。 这次,那个人又来帮忙了,是听说了我的事儿,主动赶来的。 「摆渡门长老到!」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起了公孙统来,他也来了。 当然,皇甫球他们,也一个没落下。 「摆渡门——仙山?」 「好傢伙,第一次听说,他们能跟咱们山下人有交集!」 公孙统来了,装成了没看见杜大先生的样子。 杜大先生一笑,也没多话,转身到了灵堂里面了。 江采菱说的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 「门主!」师父也过来了:「到时候——送别了。」 这一刻心理准备了很多回,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疼。 四相局牵扯了太多的人,也死了太多的人,那些人,本来不用死的。 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看着老头儿的遗像——老头儿还是乐的灿烂。 我在丧葬一条龙没少打工,任何仪式器具,全都门儿清,甚至我拿到七星龙泉那个盒子,还在想老头儿百年之后可以用来送他。 不过遗像一直没准备,心里就是牴触,这一张,是老头儿生前自己准备的。 灵桌上摆满了茯苓糕,茯苓糕后头的遗像上,他的耳朵里,还真的支棱出了白毛。 可惜的是,我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哎,又有人来了,那是……不会吧?」 天师府。 李茂昌带着金麟眼他们,亲自来了。 「表叔公,节哀。」 我点了点头:「多谢。」 周遭的人几乎愣住了:「厌胜和天师府,斗了几百年!」 天师府都亲自来到了厌胜,就说明,跟厌胜已经和解了。 这么多年的沉冤,终于昭雪。 老头儿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做到了。 我盯着他的遗像,希望老头儿的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切。 「一己之力,把厌胜门这个以前的「歪魔邪道」抬到了这个程度,不愧是真龙转世。」 在厌胜门,乃至整个四相局上,老头儿做的实在太多了,他配得上这个盛况。 从此以后,厌胜终于能光明正大,成为风水行里的一员了。 送葬队伍极长,蜿蜒的像是一条白色巨龙。 白花花的纸钱在瓦蓝的天空下扬起,宛如一片飞雪。 我举起了瓦盆,「啪」的一声砸了下来。 这个仪式,是后代才能做的。这个瓦盆,还是老头儿当年搬回来的,说是看风水的时候,在路边捡来的,办丧事的时候摔正合适。 我说不吉利,他让我少管,说是跟这个东西,有这个缘分。 一代传奇落了幕,真正的二宗家——一路走好。 可瓦罐这么一摔下来,里面炸出来了一个东西。 脏兮兮,皱巴巴的,像是,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赫然,是老头儿的! 第2078章 隔墙有耳 瓦盆底下有个夹层,显然老头儿是不想让人知道,才会放在这里的。 我不动声色的把信装了进来。 「高升!」 到了下葬的时候了,棺材吊起,被放在土坑里,遮在了宽大的孝服下,我打开了那封信。 「小王八蛋——终于到了这一天啦!老头儿再也吃不到茯苓糕了,悲夫,你要是长点人心,给我上坟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备上这个,街角王老九手工滚的就很好,关系我早打好了,终生成本价。」 眼泪已经把眼睛蒙住了,可看见这个还是想笑。 我说他怎么那么爱上王老九家坐着呢。 茯苓糕,放心吧,这辈子不会忘。 「早先我装疯卖傻的骗你,不知道你恨我不恨——我知道,好几次,你差点把小命都给搭上了。」 这倒还真是——想起来,哪怕潇湘从潜龙指上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坚持着不肯把真相说出来。 我也生气过,可现在,差不多明白了。 「你要恨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嘛,老头儿还是得给自己争辩一句,我知道,自从你进了杨水坪,那你的这个身份,就不是我能罩得住的了,你毕竟不是地上的人,把你埋地里,你也能滋出芽来。」 从江家的蛟被婴儿时期的我吓死的时候,老头儿心里就清楚我的来歷。 他就想着靠着我报仇。 可后来——人总是有感情的,他捨不得我死。 所以,让我上学校念书,也不肯多教给我多少风水行的知识,更不许我跟业内的人来往——一方面,是怕拆穿自己身份这个西洋镜,还有一个方面,他想让我过普普通通的一辈子。 老头儿自己,就是出生即巅峰的人才,他再清楚不过了,生而不凡,平安是最大的福气。 只可惜——高中退学,大学也没得念,又没别的门路混饭吃,兜兜转转,还是只能吃阴阳饭。 很多事,早就註定了,人力改变不了。 第522页 「我看见了潜龙指,多少,也猜出来一些东西,你的身份迟早捂不住,既然这样,比起把你护在壳子里,不如让你出去闯荡——你是跟我长大的,什么资质什么命数,我心里清楚,水神娘娘跟你的关系,绝不一般,有她在,你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多去闯荡,你才能学到更多的本事,我知道,这具身体,撑不了多长时间,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我自然清楚,就跟江仲离的意思是一样的,真龙骨,得让我自己去生长,谁也替代不了。 这种安排,我心满意足。 自己学到的本事,才真正属于自己,谁也抢不走。 「你不是凡人,也好,也不好,你这一趟来,有要紧事要做,我也都明白,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是我发现了一件事儿,怕隔墙有耳。」 事儿? 「自从你的潜龙指生效之后,你身后,就多了一些东西——不是天师府那帮,是另一种,吃香火的东西。」 我心里勐然一沉,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觉得背后有人,那个时候,正巧赶上李茂昌派了天师府的人来保护我,所以也没多想,到了现在,这个感觉越来越甚,原来,老头儿一早就知道了。 「我看得出来,那些吃香火的,不想人知道,所以我也没动声色,用了一点小法子,查出了那些吃香火的来歷。」 不愧是厌胜门二宗家,连吃香火的也能查?对了,厌胜的养鬼术,三界闻名。 「那些吃香火的,都从东边来——东海。所以,你这几生几世,可能都跟东海有关,你现在还是肉眼凡胎,所以,哪怕真龙穴被你破开,也不是那个想害你的对手,你要查,就从东海开始查,我养的小鬼看到,那些吃香火的,消失在莲花湾附近。」 又是莲花湾。 「你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老头儿已经没法陪着你往前走了,不过,对我来说,真龙穴如果破开,那厌胜,必然已经沉冤昭雪,所以这一辈子,老头儿该做的都做完了,也没什么遗憾——就是这具身体,胳膊腿的不中用,眼睛发花,用着没意思,也该重新开始了。」 老头儿不愧是老头儿,一步一步算的都对,快赶上江仲离了。 「这一次,我给你卜算了一下,到了东海,也正是你命中忌水的时候——不过,我知道你还是会去的,这是命数,改不了。记得用我给你留下的东西,最后,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老头儿等这你回来,送茯苓糕。」 东海…… 「送别!」 我把信放好,拿起了锄铣,第一把土,落在了老头儿的棺材上。 老头儿,一路走好——剩下的,我替你好好活,好好做。 香烛漫天,身后一曲悽厉唢吶,新旧接替,世界依然在轮转。 一切整理停当,我告别厌胜,回到了门脸。 老头儿那个湘妃竹的摇椅,还在原来那个位置上,午后三点的阳光精准的射在了椅背上,老头这个位置挑的,比做实验还精准。 我坐在了摇椅上,盯着商店街,这些年来,商店街已经越来越萧条,门脸一开始关了一半,现在,又关了一半的一半。 金黄色的阳光温暖柔和,开了收音机,是听了一万遍的沙家浜。 「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祥不周祥……」 门口的风铃一响,古玩店老闆进来:「我都听说了——节哀顺变,活着的,总还得好好活。」 谁说不是呢。 古玩店老闆熟练的往厨房拿了一瓶酸梅汤,撬开瓶盖:「人这一辈子,真快。」 世间万物,唯有时间公平。 「那个时候,你们祖孙俩来,还像是在昨天——那个时候,麻子家烧饼五毛钱俩!现在,两块啦!你那会儿不爱哭,不爱笑,老是直眉瞪眼,望着头顶,看云彩,一般小孩儿哪儿有看云彩的,我寻思,莫不是蛤蟆投胎?不,金蟾大仙……」 古玩店老闆的絮絮叨叨里,我半闭上眼睛,金色阳光从眼皮上半透过来,我在老头儿的位置上,过一天老头儿的日子。 原来,他每天是这么过来的。 我睡着了。 隐隐约约,像是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极为光亮。 不像是人间,这似乎是一个仙境。 一个背影立在了前面,潇湘! 她还是倾国倾城,只是,脸上有了倦色,让人心疼。 转过脸,她看着我,微微一笑:「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我很高兴,可我忽然觉察出来,她盯着的,不是我这个人。 而是我额头上,那个旧伤疤。 她靠近,抬起手抚摸在了伤疤上。 眼神忽然一凛。 我觉察出什么来了。 斩须刀勐然出鞘——是她,从我身上拔下来的。 一道煞气炸起,那道锋芒,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毫不迟疑。 我眼前一白。 脑子里,跟做了多重梦境一样,想起了那句话。 「我早晚,要亲手杀了你——让你永不超生!」 斩须刀在她手里,轻而易举的削破了新近靠着金翅连环甲滋生出来的龙鳞,一股热流涌出,天旋地转,我跪在了地上。 地面上,是个流光溢彩的织锦地毯,红色的,看上去极为喜庆,隐隐约约,还包含着许多的喜字。 第523页 这是,婚礼上才有的装饰。 我的血,跟耀眼的红色交织在了一起。 接着,眼前逐渐发白,什么都看不到了。 身体极为轻灵,这不是我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了。 潇湘从潜龙指出来的时候一次,三清盛会上一次。 我——死了。 第2079章 附身神君 「北斗,北斗!跟你说话呢,你怎么睡着了?」 古玩店老闆的声音。 我勐然睁开眼睛。 这就是,老头儿在信上,让我用的,他给我留下的东西。 预知梦。 心里是一种巨大的不舒服的感觉。 我是难受,可我早有心理准备,真龙骨里关于潇湘的记忆,一直都不是太好。 杀戮,流血,万劫不復。 她跟景朝国君一样,以暴戾兇残闻名于世。 我忽然反应过来,哪怕跟她有一生之约,可我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她。 她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她跟我,有什么纠缠?她不光认识我,也认识景朝国君,甚至,那个五爪金龙。 她要嫁给我,是为了哪一个我? 「北斗,北斗?」古玩店老闆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你是不是睡魔怔了?」 可他的手凌空被一只手挡住:「打了他,当心天打雷噼。」 是个柔婉妖媚的声音,谁听了,浑身都要发酥。 不用抬头也知道,祸国妖妃。 古玩店老闆一瞪眼,手顿时就不知道往哪里撂了,眨巴了眨巴眼睛,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可站起来脚也不知道往哪块地板上放,别提多窘迫了:「这,这是……」 这是大部分男人见到了祸国妖妃的反应,很正常。 更别说,祸国妖妃的眼神刚才变了一下,摄魂夺魄,不知道对古玩店老闆下了什么勾心咒。 「我来说句话,」祸国妖妃对着门口飞了个媚眼:「要不,你帮我们把把风?」 古玩店老闆跟被牵了线的傀儡一样,不由自主就转身到了外头。 祸国妖妃坐在了古玩店老闆刚才坐过的位置上,身上飘散出了一股子脂粉香气。 「你猜我是来干什么的?」 「为了九尾狐?」 祸国妖妃的狐狸眼一眯,是个绝美的笑容:「真龙转世知万物,果然聪明。」 话音未落,忽然对着我就是个大礼。 我早准备好了,一只手把她託了起来:「犯不上——九尾狐也帮了我大忙。」 金龙气隐隐闪现,已经不是祸国妖妃能抵抗的住的,她不由自主就坐回到了座位上,满眼惊艷:「这么短时间,你恢復这么多了?」 「伤口磨多了还会变成老茧呢,人之常情。」 我心念一动,盯着她:「你怎么谢我?」 祸国妖妃似乎也想好了,凝脂似得身体斜倚在了我身上,脂粉香气大作:「我人在这,随你。」 我一只手把她推了回去:「你是我名义上的外甥,江总那个败家子的媳妇,我还能为老不尊?」 「那没关系,」祸国妖妃不死心:「早离婚了。我跟他结婚,也不过是为了……」 「我都明白。」 这几百年,她可能跟很多人结了婚,目的,全是为了救出九尾狐。 「不是这种,我想问你一些事儿。」 祸国妖妃一怔,显然有些意兴阑珊,还侧脸看向了身后的一个黄铜大镜子,像是确认自己的颜值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才回头看向了我:「什么?」 「你跟九尾狐,什么关系?」 她给九尾狐卖了几百年的命。 「那还用说?」祸国妖妃吸了口气:「那位大人,救过我的命。」 原来。当初九尾狐受了天罚,被贬谪到了地上,伴着天雷。 本来九尾狐应该落在某个地方,她的本事,受不了太重的伤,可那个时候,祸国妖妃刚好闯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为了不伤到她,九尾狐自己撞到了别处。 她当时就愣住了,问九尾狐,为什么为了一个小妖精,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九尾狐说,正因为你是小妖精——我死不了,可你会死,命是很珍贵的,能活着,就别死。 我心里一动,这句话,听了很多次。 我记得,九尾狐之前的名声,也不算好——虽然贵为妖神,可出手狠辣,睚眦必报,谁也不敢得罪她。 哦,对了,祸国妖妃跟她是同族,她对自己人是不错的。 而九尾狐盯着地上的血,歪了歪头,慵懒的说,这些糟蹋也是糟蹋,便宜你了。 我们上次在赤焰蟒那遇上了一个兔狲,就知道,如果灵物吃了大灵物的血,对修行极有帮助,血主的身份越高,血的能力就越强,更别说,这是传说之中的万妖之祖九尾狐了。 祸国妖妃一下就被触动了,她看着九尾狐那个惊世绝艷的模样,和慷慨仗义的做派,迷上了九尾狐。 她绝美的脸上,一分潮红。 当时她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报答九尾狐。 可后来,九尾狐出了事儿——为了开启真龙穴,被关在了九雷锁大江里,她大吃一惊,疯了一样四处想法子,要把九尾狐给救出来,可她一个小妖精,哪怕吃了九尾狐的血,算是比一般灵物强,可也绝对不是天师府的对手,一闹事儿,就是个死。 第524页 她没别的法子,忽然想起了旧时代的某些女人。 那些女人跟丝萝一样,自己是没有安身立命本事的,但是靠着外貌,可以让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存在,给自己提供一切。 她也有这个条件。 靠着这个条件,她的能力跃升,财富积累,获取了很多东西。 只是,也许还是不够。 她看向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过依靠你,可惜……」 她的视线落在了我右手食指上,露出了几丝恐惧。 对,她在赵老爷子的宅邸,就对我伸出过橄榄枝,不过我没接——潇湘那会就在潜龙指上,哪怕真有那个心,也绝不敢接。 我接着就问:「关于九尾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当年,为什么被贬谪下来,又为什么去开四相局?」 祸国妖妃眉头微微一皱:「这个……」 「真想谢我,就说出来。」 祸国妖妃略一思忖,下定了决心:「为了报恩——就告诉你吧,我听说,当年上头,出过一件大事儿,有一位主神,出了大事,闹的上头,一片不宁,那位大人,就是那个时候被连累的。」 我心里一动:「什么事?」 祸国妖妃盯着我的眼睛:「那个主神——被邪神凭附了。」 「邪神——祟?」 祸国妖妃点了点头:「就是祟。」 整个四相局,不就是为了那个祟吗?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这一次,并不是我打败的他。 哪怕有血色真龙气,我也没有那个能力。 一个是因为他被关了这么久,全部的力量,还没有释放出来。 一个,他的眼睛,被神君夺走,封在了真龙骨里。 最重要的,是藉助了四相局的力量。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要不是江辰代替了我,想压住他,必须得把命再一次搭上。 那个东西的能力,极其可怕,是我见过,最强大的。 如果当年它的全盛时期,又有那么多的信仰,把整个三界搞个天翻地覆,并不奇怪。 「哪个主神?」 「是地位最高的主神之一,上头的事,我就知道的没那么清楚了。」 「我记得,有一个神君把祟给压制住了,是这件事情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 「你知道的,也不少啊!」祸国妖妃眼睛一亮:「被附身的,就是这个神君!」 心里一沉,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神君把祟压制住了之后,剥夺了祟身上最强大的东西,还把祟赶出了三界,按理说是个皆大欢喜,但是没过多长时间,那个神君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变化。他从一个神君,变成了一个灾祸,上头已经容不下这种神君的存在了——神灵是三界的表率,这种神灵,已经开始连累上头了。」 真龙骨开始一丝一丝的痛,像是被弦锯在割,可我没动一点声色。 跟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记忆,越来越接近了。 第2080章 独门消息 灾——许多人说,我是个灾! 他们冲着我扔石头,他们说,要我永世不得超生…… 「李北斗?」祸国妖妃看出什么来了:「你脸色不好,要不,改天……」 「说下去。」我无视真龙骨里愈演愈烈的疼痛,面不改色。 妖妃被我的视线震慑住了,愣了愣,这才继续说道:「神君既然成为灾祸,那就没资格再做表率,更别说,最强大的神君,被最强大邪神附身,想也知道有多危险——一旦酿成了祸端,谁也收拾不了,那个神君哪怕地位高,也不可能再留在上头了。上头得想法子,消弭掉这个灾祸。」 九尾狐作为妖神,临危受命,要把那个主神给抓回来,谁知道,事情不顺利,失败了,所以受了重罚。 难怪,九尾狐是被我给连累了。 「那她上真龙穴……」 「那位大人是冤枉的,那里头肯定出了某种差错,上真龙穴,料想就是要寻找自证清白的证据,」祸国妖妃嘆了口气:「可惜,反倒是又被天师府的以破坏四相局的罪过,压到了九雷锁大江里——我们大人冤枉!」 要说冤枉,那个神君,也是一样的冤枉。 被凭附,不就是为了三界平安? 为众人抱薪,却冻毙于风雪。 难怪,总有人问我,值得吗? 「我多方打听,也就打听出来了这么多。」祸国妖妃看着我:「剩下的,如果我们大人愿意说,你可以去问她。」 我点了点头。 「我们大人,」祸国妖妃满脸希望:「怎么样了?」 「很好,」我把九尾狐的事情说了一遍:「等她睡够了,我把你的事情转告给她。」 祸国妖妃一听,别提多高兴了,眼里像是有了星星,连忙点头道谢。 终于不再像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妖艷美人,而像是一个兴奋的小女孩。 似乎所有人,都有人在翘首等待。 唯独我——没人想让我回来。 门口一阵响:「七星,起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接东西来啊!」 「你小点劲儿,铃铛让你撞烂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 「你是我就好了,铁汉柔情。」 「我看你是铁汉弱智。」 程星河和哑巴兰回来了。 第525页 程星河看见古玩店老闆站在门口,还有点纳闷:「你在这扮演石狮子呢?我们不给开工资啊!」 哑巴兰一看屋里有个美女,眼睛一亮,把满手的西瓜搁在了玄关桌子上,手就往裤子上蹭,看意思想过来握手,可看清是祸国妖妃,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祸国妖妃一看哑巴兰的打扮,噗嗤一下就笑了,这一笑,笑的哑巴兰眼冒金星。 现如今,十二天阶,四大家族,摆渡门,厌胜门,大家合力把真龙穴的风水给调整好了,程星河他们靠着四相局的力量,能力稳定了下来,诅咒已经消失了。 哑巴兰终于换上了梦寐以求的男装。 不过换上男装是换上男装了,就是品位不太行——拿今天来说吧,帽衫配西裤,脚踩尖头皮鞋,腰上是个虎头腰带,反正什么显得阳刚他就穿什么,搭配出来匪夷所思。 唯独一头长髮没剪,说是到了理髮店,又觉得不习惯,程星河说也好,本来他就没多少脑子,头髮再剪了,一点坠着的重都没有,哪天风大别把脑袋给吹下去。 可谁让他长得好看,哪怕穿身化肥袋子上街,也不少姑娘窃窃私语:「这小哥哥还是小姐姐?」 「像是模特。」 「要个微信?」 「我不敢,肯定不给!」 哑巴兰为此闷闷不乐:「都说要微信,我等了半天也不来,怎么她们净骗我。」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程星河往往一边打游戏一边说:「要不你别喜欢女的了,喜欢男的吧。」 「那不行,女人是老虎我也喜欢。」哑巴兰义正辞严:「她们有曲线,男的没有。」 「你懂个屁的曲线,屁股不也是曲线?谁还没个屁股?」 苏寻最后一个进来,看见古玩店老闆很高兴:「师父,留下吃饭,买了帝王蟹。」 古玩店老闆回过神,眨了眨眼,似乎自己也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了,一脸迷茫。 祸国妖妃站了起来,歪头看着我:「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西山白亭子叫我。」 西山白亭子,没错,那地方传说是住着狐仙。 九尾狐出来,她再也不用为九尾狐奔走,太好了。 四相局的事情结束,大家都得到了新的人生。 「你还愣着呢!」 程星河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我手都勒红了!」 我扫了一眼:「你说的不对,这是爪。」 程星河气的跳脚,还要打我,被我躲开,他每次打不着都炸毛,追着还要打,外面隐隐滚过了一丝雷声。 祸国妖妃这一走,古玩店老闆是彻底醒过神来了:「哎呀,旱天雷!别是雷公爷又要噼什么了!」 程星河虎躯一震,把手给拿开了,忌惮的看了我一眼,白藿香也从楼上下来了:「手疼?我给你扎两针。」 「管用?」 「剧痛能把微痛压住。」 程星河倒吸凉气:「我还是微痛吧!」 哑巴兰凑上来:「什么微痛?男科手术?」 程狗素来欺软怕硬,没打在我身上那只手,打在了哑巴兰头上:「给你做个男科手术!」 古玩店老闆还叨叨呢:「要是有雷击木就好了,进货贼贵……」 金毛也跟着白藿香从楼上下来了,闻到了香气,奔着玄关就扑。 我笑起来,不管其他人等不等着我——这几个人会等着我。 也就足够了。 「吃帝王蟹?紫苏叶洗好了吗?」 「洞仔那呢,别管紫苏叶了,你把砂锅刷了,上头画着大白鸡的那个。」 「哪儿来的砂锅?」 「上次在老亓那顺来的。」 我嘆为观止:「你是时迁吗?」 他还洋洋得意:「放屁,老子怪盗基德。」 积点德吧你。 「哎对了,老亓把那个织锦送回来了,」程星河说道:「不过可惜的很,上面那个东西,怎么也擦不下去。」 古玩店老闆耳朵倒是尖,一听说,立马就把那个织锦给拿过来了:「清理文物还得看我,你们真是守着鲁班找木匠,我看看……」 结果一打开,他愣了一下:「这是——水神岛的东西?」 我也一愣:「你也知道水神岛?」 古玩店老闆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谁把你带进古玩门的,翅膀硬了,不认师父了,我当然知道了!」 他把声音压低:「前几天,才得到的独门消息,你听不听?」 第2081章 露出神迹 我们几个迅速拉了板凳,围在了古玩店老闆身边,程星河还抓了一把瓜子。 古玩店老闆一看这个架势跟开讲座一样,颇为得意:「那我就告诉你们——听说最近,东海一处地方,露出了神迹!」 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神迹? 程星河撞了我一下,把瓜子推过来,我抓了两个,跟他一对眼,就知道肯定想到了一处去了。 潇湘之所以上东海,就是为了牵绊住河洛,好让我进真龙穴。 难不成,是潇湘和河洛打起来了,打的厉害,让人给看见了? 古玩店老闆接着咳嗽:「一开始,是本地的船只出了事故,卡在了礁石里,有人去救援,船挪动出来的时候,发现礁石的夹缝里,出现了什么东西,捞上来了一箱子,好傢伙,古物财宝!」 第526页 现在信息这么发达,那东西一出了水面,引起了本地人的轰动,奇怪的是,自此之后,陆陆续续就有怪东西飘到了海面上来,本地人都说水神娘娘露了神迹,是给本地人奖赏,约好谁也别说出去。 可还是有好事之徒偷偷传到了网上,立马吸引来了各种专家,明里暗里都有——明里的自然是搞科研的,暗里的,翻山客,提篮子的,那就说不清了。 我们熟悉的琉璃桥的赵老教授就亲自去了,琉璃桥下手买了那些东西,赵老教授一研究,乖乖不得了——赫然是他最喜欢的课题,景朝的物件! 再一研究,这些文物上都有一个信息,叫「水神典」。 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推测像是某个时候,这地方有过某个岛屿,举行过盛大的庆典——是神和神之间的庆典。 那个年代的人制造了许多供品来祭祀神灵,寻求保佑,不过沧海桑田,这人文地理都出现了变化,谁也不知道什么水神岛。 很多人存疑,说「景朝」这东西,真的存在吗?不过这倒是并不耽误东西值钱,不少人闻讯,已经赶过去收东西了,因为也有学者认为,那地方有可能,存在一个消失的文明,打捞出来什么东西,极有价值,说不定能添在歷史书上。 「也有人推测,这地方以前有过某个岛屿,但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了,哎,说洋气点,亚特兰蒂斯,你们听说过吧?」 哑巴兰抢着说道:「知道,海王!」 古玩店老闆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那个织锦说道:「你这个显而易见,就是那个水神岛的东西——别看有瑕疵,这东西你给我,转手十倍价,利润咱们对半开。」 说着就要把织锦给拿走。 程星河松开瓜子一把抓回去了:「那不行,这东西我们还有用呢——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传闻没有?」 古玩店老闆跟到嘴的肉被叼走一样,十分失望:「那谁知道,我又没去过,你们要去就过去看看——哎,给我带点纪念品来。」 神与神之间的庆典,这一趟,说不定,就是关键了。 给老头儿过头七,这一晚上我没睡着——权且,当最后陪老头儿一次。 可到了凌晨两点,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门口有人。 心头一动,回煞? 传说之中,人死头七,晚上会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走一圈,算是彻底跟这个世界告别,在地上铺满香灰的话,甚至能看到死者的脚印。 不过,后代绝不能跟死者见面,否则大不吉——轻则影响运势,重则,自己也会被阴差给拉下去。 摆了满桌子的酒水——一方面是祭祀死者,一方面要慰劳阴差。 果然,一阵铁链子的声音,隐隐响了起来。 传说之中,为了防着死者熘走,阴差都是要用铁链子拴着死者的。 我避到了香案底下。 但是从幕布的缝隙里,看到了玻璃上的剪影,赫然,是个稜角分明的侧脸。 二宗家?我素未谋面的二宗家。 但那个身影,也只闪了一瞬,就消失了。 老头儿不肯回来? 不对,我眼里顿时一热,他知道我肯定在这里,才不肯进来的——他怕跟我碰面,带来祸殃。 这个时候,还为了我着想? 我想追出去,想见他最后一面,可是我摁住了自己的冲动。 人死不能復生,三界有三界的规矩。 老头儿,一路走好,这是最后一程。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是被一阵开门的声音,和哑巴兰程星河的声音吵醒的:「卧槽,这什么东西?」 「回煞!」 「叫你哥起来看看!」 眯起眼睛,我还躺在香案下面,外面阳光刺眼,天已经亮了。 程星河刚要回头,我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你啥时候学会瞬移了?」 学会就好了。 门口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是香灰的痕迹——一个圆形,上面有一道缺口。 哑巴皱着眉头:「好像是个被拿走了一块的披萨。」 程星河也皱起眉头:「看来下次不光要给老头儿送茯苓糕,还得弄点披萨。」 老头儿昨天过来,是为了给我留下这个?这什么意思? 白九藤也出来了,看着这个痕迹,眼里有了一抹忧虑。 「你认识?」 「我哪儿认识。」白九藤把手摇的跟风扇一样:「我就是胆小,有人放屁都得找地方收惊。」 江采萍飘然出来,也盯着那东西,不过她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用想问她了。 江采菱抱着胳膊,也有点好奇,苦思冥想了起来,可惜也没想到什么。 「都准备好了。」这个时候,楼梯一阵响声,白藿香下来了:「走吧。」 她提着一个很重的箱子。 之前就说好了,等老头儿过完了头七,我们就要上莲花湾去了。 以前碰上的对手,是各种邪祟,最高是屠神使者,迷神,可现在——可能是吃香火的。 好在,真龙骨逐渐成长,金龙气也越来越强大了。 查清楚真相的时候,终于来了,老头儿,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这一次要下海,所以程星河准备了不少东西——找老亓买了不少水灵芝草,叫记在我的帐上。 第527页 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多,除了我们我们四相局小分队这五个人一个金毛。 跋山涉水,来到了东海。 东海是非常大的,这一次来的莲花湾,不同于兴隆宫和上次遇上蜃龙的岛屿,对我们来说,是新的临海小城。 这地方跟旅游胜地,新兴港口城市不大一样,还保留着比较古朴的气息,沿着海岸边缘,是一排一排白石头搭建成的房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很大的匾,里面晾着虾米和鱼干,门口跟北方的柿饼和辣椒大蒜一样,成串的挂着撑开的鱿鱼,有一种很特别的海味。 这地方经济不甚发达,大多是本地渔民,看着我们还有些好奇。 街边有很热辣的香气,是个小摊子——也是本地人自己在家门口支的,石锅热油,鸡蛋跟小海鲜一起翻炒,撒大量的鱼酱和辣椒,红红黄黄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引得人食指大动。 几个小孩儿捏着毛票,眼巴巴在等。 程星河一下就走不动了,拉着我坐在了摊位边上:「老闆娘,来五份!」 哑巴兰数了数人头:「小分队就五个,江家姐俩,白九藤,金毛……程狗,你怎么这么抠,只给咱们自己五个点,不能让客人看着吧?这不是得要九份吗?」 「谁跟你咱们了。」程星河不耐烦的说道:「要吃自己点,我一个人吃五份。」 我有时候就疑心,这货是泔水缸投胎吗? 老闆娘高兴了起来:「莫急,都有都有的,要辣子香菜不要?」 这是本地小吃,叫鱼汁煎,便宜量大,焦香可口,本地人都喜欢吃,正是午饭时间,来来往往很多人,我们才吃着,就听见两个人窃窃私语:「又出事了。」 旁边的人皱起眉头:「哪里?」 「麻愣的船,叫他莫去,他贪心。」 那人担心起来:「人呢?」 「你说呢?见水神娘娘去咯。」 鱼汁煎老闆娘不由嘆气:「又一个。」 第2082章 生还之人 「可惜咯,」另一个人摇摇头:「二妹娃不是还等着他?」 「等不得了。」 程狗从五个鱼汁煎碟子前抬起头来,跟我一对眼。 果然。 我请那两个渔民坐过来喝酒,本地人极为憨厚,也极为大方,很乐意拿人当朋友,虽然有些羞涩,但也挺高兴,坐过来,我跟老闆娘要了几听勇闯天涯。 「刚才听两个大哥说起水神?这是什么讲究?」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那两个渔民互相看了看:「我们可都是水神的后人。」 说着,指向了自己的臂膀。 这些渔民肤色黝黑,胳膊上,都纹绣着龙的形象。 原来,自古以来,他们就崇拜水神,在他们的传说之中,水神是一条巨大壮美的白龙,护佑了这里的人,大陆人靠着土地生活,以地为母,祭祀土地来祈求丰收,同理,这里的人,则靠海吃海,以水神为祀,好几百年了,纹绣龙族,就是自证身份。 「不知道更好,这一阵子,这一片海危险的很,你们外乡人,来了看看景,吃吃鱼,可莫要靠近。」 「怎么呢?」 那两个渔民压低了声音:「不怎么太平——就打晨星号出事儿!」 晨星号,肯定就是古玩店老闆说的,那个触礁,却带出海中之物的船。 「从头告诉你们吧!这一片,几百年来,就是神域,我们在这里有温饱,可多亏了水神娘娘。」 本地人诚心供奉水神,流传着一个规矩——这地方的水域,大家都能捕鱼,唯独一个地方不行。 那就是水神岛——据说,那是水神居住的地方。 很久以前,水神岛就在海域中心,远远能看见,当成个地标,那一片的水域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颜色更深,本地人为了表达对水神的敬意,到了那片水域,必然要行礼让开,绝不能动那水域里一分一毫的东西。 那地方就相当于水神的后花园,动了这里的东西,那就跟把手伸进水神家里一样,大不敬。 但是某一天,那个岛屿忽然消失,本地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是能分辨出那片水域,所以这几百年,还是没人敢上那片水域去捕捞。 祖上传说,水神岛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秘宝,可拿了那的东西,就得以命相偿。 本地人懂规矩,从来不靠近那处海域,直到前一阵子,晨星号出了事儿。 那个晨星号,是个搞科学的船,要做测绘工作,本地人向来觉得有文化的人可敬,对上头的人也礼貌,可晨星号要上水神岛附近,本地人就拦着,说那地方去不得,不能惊扰了水神娘娘。 晨星上戴眼镜,搞科学的,同样也是苦口婆心,说那都是封建迷信,让大家相信科学,直接就去了。 果然,没多长时间,晨星号就出了事儿,那地方也真的起出来了一些珍宝——更坐实了水神岛的传说了。 有渔民参加救援的时候,网子上挂了东西,回来吓的不得了,老人说既然不是自己拿回来的,丢回海里还给水神娘娘就是了。 可前来救晨星号的人看见,两眼放光,出了大价钱买。 这地方的渔民生活条件普通,一辈子也没多少像是这种发财的机会,有的因为实在是缺钱,也就卖给对方,发了一笔小财。 这下子,其他渔民也跟着眼热——都是水神娘娘的子孙,莫不是,这一次水神娘娘发慈悲,是故意把水里的东西弄出来,让大家改善生活的? 第528页 于是,更多的渔民前往水神岛的水域,作死试探,刚才他们说的麻愣,就是其中一员——谈了对象,正缺彩礼钱。 不过,最近水文先生——是他们这里的「土产」,别处没有,平时专管辨别天气,风向,祭祀之类——忽然警告大家,说水神娘娘託了梦,让他告诉大傢伙,可千万莫要再上那地方去了,再动里头的东西,水神娘娘要生气。 本地人大多数胆子小,不敢再靠近,可也有一些实在太缺钱了,铤而走险,结果,都没回来。 麻愣就是,这一次过去,船回来了,人不见了,他女朋友二妹娃哭的昏过去好几次。 「那地方,一开始就不该贪心的。」其中一个渔民干了一听勇闯天涯,随手就把罐子捏扁:「晨星号上回来的那个,不就……」 另一个渔民脸色一变,那个嘴快的渔民表情也一凝,估计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我又跟老闆娘要了几瓶啤酒:「你们放心,我嘴紧,保证不说出去,出卖朋友。」 两个渔民都很重义气,一听拿着他们当朋友,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你们若是住店,自己问咯。」 这莲花湾就一个旅店,似乎有晨星号的当事人,也住在里面。 「总而言之,你们外乡人好奇,可千万莫要去赶这个热闹。」这两个渔民吃饱喝足,还是苦口婆心:「这是大海,大海多么深的水,谁也趟不起。」 白九藤也听出来我要去这里了,露出了一脸牙酸的表情,眼珠子不断奔着路口看,显然是想找机会熘走,不过江采菱有意无意,一直盯着他,他也知道江采菱的本事,一双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我点头道谢,目送他们离开。 这么说来——上次找到水神织锦的,也是误入到了那片水域里了。 程星河抬手,还想要一个裙带菜。 这里的裙带菜好吃,酸甜爽口,我却把他的手腕子捏住了:「先住店去。」 那个旅店在莲花湾最高处,是个石头砌成的二层小楼。 跟城里的大酒店自然是没法相提并论,不过干净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进了店,开了房,老闆是个肤色黧黑的小伙子,肩膀上也有龙纹,热情的把我们迎进去,压低了声音:「你们几位,也是为了水神岛的事情来得?」 显然,他们这地方出了名,上这里来的生面孔,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我点了点头:「我们这样的人,很多?」 「现在是看不见——都下水啦,晚上就显出人多了。」小伙子领着我们上楼:「不过嘛……」 「咣!」 话没说完,一扇门忽然一阵巨响,把我们全吓了一跳,像是有人被反锁在里面,用什么东西砸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要抓我!」 是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是,极为恐惧。 旅店小哥一咂舌,赔笑说道:「对不住了——这地方,有个疯子,不过别担心,今天晚上,他们的人就把他接走了,不耽误你们休息。」 我隐隐有了猜测:「是个什么人?」 果然,旅店小哥答道:「是——晨星号的船员,那么大一条船,就生还了这么一个,也是可怜。」 第2083章 拉船之手 不对啊? 我问:「一个?不是说触礁被救了吗?怎么会只有一个?」 「鬼——水里有鬼!是他们把我们的人都吃了,他们还追我!」里头那个癫狂的声音,显然也听到了我们说话,立马喊道:「你行行好,放我出来,他们来了,他们马上就来了!」 「他们?」 旅店小哥显然怕招惹了麻烦,就想把我们推进了自己房间里去,可早让程星河给拦住了,我靠近大门:「他们是谁?」 「是水神的人——吃人!饿鬼,是水底下的饿鬼!」里头那个声音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们还会来的,你救救我,他们追我!」 「他是回来报信儿的,」旅店小哥没了法子,只好说道:「就回来了他一个,可他——疯了。」 在门内人支离破碎的叙述,和旅店小哥的讲述之中,也组织出来了,原来,当初晨星号触礁,就怪的很。 那个时候,他们全体船员,测绘附近的水文,就发现前面一处海域不对——跟地图上,对不上。 那是个晚上,月明星稀,隐隐约约,见到水面上凸起了一个巨大的岛屿。 他们觉得奇怪,就上前靠近,发现这片水域,跟本地人传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还挺兴奋,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新的水文情况,可刚靠近,大家就觉出不对,船上的各种设备,竟然集体失灵了,根本没法跟外面取得联络。 他们正纳闷呢,有观测人员就大喊了起来,说水里有东西。 往水下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水底下,出现了数不清的手,和脸! 他们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全愣住了,而那些水下的东西,跟恶鬼一样,拽住了巨大的船,就往下拉。 下一秒,咣的一声,船上传来了巨大的震颤,触礁了! 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一个岁数大的最为冷静,放下了救生船叫大家快跑,又抓住了这个船员,给他丢下了一个备用的小船,还给他让他赶紧找救援,记住了,千万别回头。 第529页 那个岁数大的,对本地民俗有研究,显然是知道什么说法。 这个船员赶紧驾上了小船就往外跑,可这一跑,他心里放心不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可这一眼,他就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他直接被吓疯了。 后来小船漂到了莲花湾,本地人一看他躺在了船上,吓的不得了,弄醒了问他出了什么事儿,可这个船员直接就疯了,什么也讲不出来,结结巴巴,就说恶鬼,恶鬼抓他肩膀什么的。 幸亏小船上有个紧急录音装置,渔民们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派人去救人。 到了地方,就看见晨星号触礁,还卡在原地,船上的人全消失了。 照着录音内容,应该是逃生了,可刚巧凌晨起了风暴,小船要是离开大船,也极为危险。 大船出事,救援的时候,这才发现,底下露出来的东西。 「他们追过来了,危险,危险,放我出去!」 我绕到了走廊,能隔着窗户,看见那个门里的海员。 心里一沉。 哪怕那么远,也看得出来,他身上,有森森的煞气和邪气。 肯定是遇上什么了。 「小哥,你要干什么?」 旅店小哥看见了我动作不对,就要喊我,可我身子一矮,直接翻了过去。 小哥嗷的一声就喊出来了:「寻短见啦!」 可我已经一只手抓住了窗台,翻身落在了上头,盯着那个海员。 他的嵴背上,出现了大团乌青。 不是普通的乌青——像是某种图案。 被衣服遮住了大半,看不大清楚。 不过,像是某种活物的尾巴。 东海的水,果然是深。 旅店小哥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仙啊,我还以为——我的店要成了凶宅了……」 海员转过脸,忽然抓住了封死的窗户,又摇又喊:「他们来了,他们就在后头……鬼船!鬼船!」 鬼船?这又是什么东西? 翻回去,让小哥开门,好让白藿香进去,给他看看。 小哥不肯:「真要是放走了,担不起这个责任……」 「里头那人有危险,不让医生看,出了人命,你这变成凶宅怎么办?」 这一下像是捏住了小哥的命门,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门开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开了门,那人跟疯了一样,就往外沖,劲头极大,我和程星河刚要拦住,几根针精准的飞过去,直接把那海员扎翻在地,一下就不动弹了。 旅店小哥直了眼,盯着白藿香:「你是……」 白藿香还以为他认识自己这手绝活,禁不住有些得意:「见过点世面,你也知道安魂针……」 「李莫愁!」 白藿香的得意一下凝固在嘴边,程星河捂着肚子笑出了猪叫,白藿香拉着脸,对他也是一把针。 那个海员被白藿香安魂,看上去精神好多了,不那么恐惧了,不过还是木呆呆的,照着白藿香的说法,应该是受到了强大的刺激,魂魄散了,吃了安神药,一炷香功夫就好了。 江采菱在一边嘆气,看着无忧无虑的江采萍:「这个疯子要是也有这么好治就好了。」 她说是看热闹,其实,也是为了找到了那个黑手,好帮江采萍恢復记忆。 正等着这海员恢復记忆呢,忽然一个声音就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哎呀,李大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不枉费我在这,等了这么长时间!」 一回头,是上次在南三条的海货店,看见的那个蛤蟆镜。 江采菱也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那个——不露头,我就忘了这码事儿了。」 蛤蟆镜还是打扮的十分富贵,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人民币的光芒,连忙说道:「小哥,我都把船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起航啊?」 旅店小哥一瞪眼:「这一阵子,咱们这有规矩,外地人不能下水……」 「谁说外地人了,」蛤蟆镜往身后一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已经找到了好嚮导了。」 第2084章 水文先生 往他身后一看,见到了一个少女。 少女一看就是本地人,肤色黧黑,身量不高,可手掌细长,手心一层薄茧——我见过卖鱼的海客,那种薄茧,是拉绳索渔网磨出来的,一看就是个极为出色的渔女。 这姑娘的眼睛亮的像是星星,哑巴兰一下就直了眼。 但我看出来,她眼白泛红,显然是没少哭过。 奸门上隐然一道乌青,这叫织女线,跟自己心上人正在分隔,而且,织女线带血色,一个搞不好,阴河变奈何。 「二妹娃?」旅店小哥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记忆力一直不错,瞬间就想起来了——刚才一起喝酒的两个渔民,说有个叫麻愣的青年也在水神岛出了事儿,他女朋友,就叫二妹娃。 难怪。 二妹娃冷冷的盯着小哥,不开口。 「你别傻了。」小哥立刻说道:「麻愣已经没了,你还要把命搭上?万一再出了点什么事儿,你爸你妈你奶奶……」 二妹娃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小哥:「我有弟弟。」 这一下把旅店小哥也给噎住了,但他立刻接着说道:「那也不行,麻愣他难道愿意……」 「我不信麻愣死了,」二妹娃再次打断了小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回来,我就找他,他出不来,我去陪他。」 第530页 心里勐然震动了一下。 麻愣为了她,捨生忘死去水神岛赚彩礼,她为了麻愣,捨生忘死,上水神岛找人! 什么言情电视小说,全没这一句看似平平淡淡的话有力量。 二妹娃长着两道龙泉眉,顾名思义,斜飞入鬓,锐利修长,宛如宝剑——在女子来说是很少见的,看上去极为英气,这种姑娘粘了些「女生男相」,哪怕男的长着这种眉毛,都是将军的材料,女子就更不用说了,杀伐决断,行事果断,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劝也劝不住。 旅店小哥显然也对她很熟悉,露出了一脸惋惜,嘆了口气。 蛤蟆镜趁机钻出来:「看见了没有,咱们这个嚮导靠谱吧?」 说着凑近了我身边,低声说道:「哀兵必胜。」 程星河伸手把那人拨拉开了,显然对他有点防备心:「你谁啊?」 「我是咱们李先生的好朋友!」蛤蟆镜这才看见了程星河,伸出了手来:「幸会,张怀逸。」 程星河没伸手,盯着这蛤蟆镜更警惕了:「我怎么不知道,七星还有这么个朋友?」 蛤蟆镜啧了一声:「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说着,越过程星河看我:「李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启航呀?」 「什么时候都行,今天不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六点半,要起水。」 起水是本地航海行话——意思是天气有变,会掀起滔天巨浪。 一回头,是个戴着草帽的老头儿,提着个桶,像是刚赶海回来,衣领子上别着个亮闪闪的东西,是个徽章,我看清楚,愣了一下:「那是……」 我在潇湘和河洛的仪仗上见过,那是「四通八达」,水神的纹章! 「这是我爷爷,咱们这的水文先生,」旅店小哥立马说道:「二妹娃,你也听见了,今天先不能去。」 「水文先生,」哑巴兰来了兴趣:「就是传说之中,本地的活天气预报?」 老人不置可否,小哥一笑:「那不大准确——天气预报,哪儿赶得上我爷爷!」 江采菱也来了兴趣:「嚯,比卫星云图还准呀?是人,还是龙王爷?」 我看了江采菱一眼,意思让她别乱说,她扬起眉毛,还要说呢,江采萍来了一句:「茶壶破窟窿——多嘴。」 「死妖女,你说什么?」 水文先生则根本没理会这种质疑,只是看向了明镜澄澈的:「一会儿,赶羊云就起来了,今天,谁也不能出海。」 二妹娃显然也着急——麻愣生死未卜,早一秒去,就多一分生机,可水文先生又来了一句:「要是你死在浪里,麻愣可就更没人救了。」 这话说到了二妹娃心里,她咬了咬牙,只好作罢。 这个时候,外面还是晴空万里的,许多渔船正从海上归来,完全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旅店小哥也回过头,高兴了起来:「他们回来,我去做饭!」 那些,想必就是比我们早一步到达的水神岛访客。 果然,不长时间,熙熙攘攘的人,就拥进了小楼里,有肤色黧黑的本地人,也有戴着墨镜的外地人,往大厅里一坐,开始兴奋的高谈阔论:「你看见了没有,那是真正的好货色——那么大的珊瑚树,那么好的色泽,我第一次看见!」 「别说珊瑚树了,小吴找到的那个青铜钟,好么,能进国家博物馆!」 这些人,都有所收穫。 打眼一看,果然,他们带来了许多东西。 程星河看向了那些人:「哎,水文先生,他们怎么没出事儿,还带着东西回来了?这水神娘娘也看人下菜碟还是怎么着?」 水文先生呵呵一笑:「他们没进水神岛,找到的东西,是冲出来的。」 我明白,好比水神岛是个粮仓,伸手必被捉,但如果粮仓里的粮食被风吹出来,你捡到了,不算犯法。 眼看着那些人兴致勃勃,我也下了楼梯,要过去听蹭,结果刚下去没几步,一个声音就惊喜的响了起来:「这不是李先生吗?」 我一转脸,看见了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我看不见长相,也不大有印象,但一看他的手,我就想起来了:「你是赵老教授的徒弟?」 之前在额图集弄到了龙骨金,就是找到了那个赵老教授出的手。 赵老教授是琉璃桥的顾问,专看古物,有一双元宝手,而他那些徒弟们,长得都是小元宝手,我是从他的手上认出来的。 那徒弟很兴奋,立刻点头:「我们赵老教授也来了,他看见您,肯定很高兴!」 说着,转过了脸:「师父,您看谁来了!」 一帮人把一个人给簇拥了进来,可一看赵老教授,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上次见面,还是在景朝史官的棺材书那见到,他还好端端的,不长时间,他怎么坐上轮椅了? 我看得出来,他的腿上,气息不对劲儿。 赵老教授看见我也高兴,正要跟我寒暄,我就直接问道:「您的腿,是不是招惹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口,赵老教授和那些徒弟,表情都凝了一下。 第2085章 六道淤痕 赵老教授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厅有个小包厢,赵老教授进来,就把裤管撩起来了。 看清楚了,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第531页 他的腿上,有六道淤痕。 程星河正在吃旺旺吸得冻,一看这个,不由自主就把吸管从嘴边给挪开了,喃喃说道:「鬼抓脚?」 没错,就是鬼抓脚。 上面全是戾气和凶煞气。 所谓的鬼抓脚,其实很常见,有的人到了池塘边,忽然就觉出水底下有手拉自己,运气好的被人搭救上来,运气不好的被拽下去,不管是活人死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留下这种痕迹。 有东西,要你死。 不过,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鬼抓脚。 一般的鬼抓脚就是行兇,你要是跑了,水里的东西拿你也没法子,用艾草泡水洗一洗,再用柚子叶打一打,人就没事了。 但是赵老教授这个特别严重——煞气已经渗透到了经络里,不能行走,就是因为这玩意儿。 「遇上您,可真是太好了!」 一个小元宝手徒弟兴沖沖的说道:「我们给老师用了各种法子都不管用,您肯定能给治好了,是不是?」 他们这一行,净跟死人的东西打交道,很多规矩和破解方法也是懂的,赵老教授干了一辈子,什么不知道?显然那些普通法子没用。 仔细一看赵老教授的眼白,得了,眼白上也有了一道黑痕,有东西缠上他了。 「先跟我说说,这东西怎么来的?」 程星河压住了我的手:「且慢。」 我心里一沉,他的二郎眼是看出什么来了? 只见他对一个元宝手摆了摆手:「小哥,你先要个八珍拼盘,咱们边吃边说。」 那个小元宝手一开始也紧张起来,听见这个吩咐,满头黑线,不过摄于我的面子,二话没说掉头就出去了。 赵老教授这才给我们讲述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研究景朝的权威,听了水神岛的传闻,看见了水神岛上流传出来的东西,哪儿还坐得住,马不停蹄就来了——就是他下的定论,这跟神秘的景朝,肯定有关系。 景朝国君当年作死,不就死在非要痴心妄想,封自己为神君,娶水神上吗?弄不好,把这个东西研究出来,他就能破解景朝湮灭之谜了。 来了之后,也不顾阻碍,上船去寻找那片海域。 找是找到了,不过,看到了一个怪东西。 那天晚上,到了水神岛的水域,渔民嚮导说什么不肯往里引了,这个时候,有徒弟说看见东西了,他过去,就看见水底下一片璀璨——像是有许多东西冒出来了。 简直,像是个水下文明! 嚮导跪下就拜,说这是罗剎海市——水下的神仙出来做买卖了。 神仙还做买卖? 赵老教授别提多高兴了,就要下去看看,可有个徒弟说他岁数大,太危险,自己下去了。 结果一直没上来,赵老教授一害怕,自己下去拉徒弟。 果然,徒弟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他把徒弟托上去,冷不丁自己的脚就沉了一下——底下有东西,拉住了他的脚。 隐隐约约,似乎他还听到了什么声音:「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幸亏船上人多,把赵老教授给拉上去了,同时他们也觉出来,似乎水下伸出了许多手,要把他们的船给拉下去,这一下,他们开足马力沖了出来,才把那些东西给甩掉。 可赵老教授的脚出了问题,说什么也走不了了。 而且,那东西要说是个手印子吧,竟然是六道!断然不是常人——难不成,水下人个个长着六指? 解铃还须繫铃人,他们只能再一次上那片水域,尝试找到解决办法,可再也不敢靠近了。 今天又是无功而返,正上愁呢,碰上了我,可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了。 我点了点头:「明天正好我也去,咱们一起——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下那片水域去看看。」 「水域?」可赵老教授立刻说道:「那可是在是太危险了!」 「要找真相,怕什么危险。」我答道:「早有心理准备。」 赵老教授还有些过意不去,怕连累了我,我再三申明,哪怕赵老教授不来,我肯定也会进去,他才勉强同意。 赵老教授能一起去,就更好了,很多我想不起来的东西,说不定,靠着线索,能让他这个景朝百事通帮忙给看出来。 蛤蟆镜一直在外头等着我,不过显然也偷听到了一二,蛤蟆镜下的脸,也是阴晴不定。 我趁机说道:「你也摸清楚怎么回事了——我劝你还是在岸上等着吧。」 「那不行!」没想到,蛤蟆镜反而激动了起来:「越危险,我越兴奋,不瞒你说,我巴不得现在就去见见世面!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不光本地人,二妹娃也把那个水文先生当成了神仙,今天就是不肯去。」 「说好了明天,就明天。」我答道:「明天黄道吉日,百无禁忌,出海大利。」 两下里一商量,蛤蟆镜的一个快船,赵老爷子的一艘快船集结起来,互相是个照应,明天凌晨五点就出海。 安排的差不多了,一转脸,看见江采菱蹲在了檐角下面,跟个石狮子似得,我问她等什么呢? 她往天上一扬下巴,眯着眼睛:「看看那个水文先生,到底是不是龙王爷。」 我这才注意到,已经六点二十八分了。 第532页 水文先生说,下午六点半,必定起水。 可现在抬起头,天上还是很晴朗。 江采菱幸灾乐祸:「我就不信,他一个肉眼凡胎,还真能……」 话音未落,一个东西啪的一下,就砸到了她脑门上。 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我也抬起头,顿时也愣住了。 那是——雨水! 头顶上,以极快的速度,滚过了一层云! 转过脸,现在,是二十九分。 那一层云来势极快,简直跟沙漠里的黑风暴一样,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你留,身边的竹帘子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就是一阵烈风。 烈风一起,头顶上哗啦啦就开始往下坠雨点子,我们躲进了门厅里,回头越过海景落地窗,我们看到,刚才还平静如镜的海面上,瞬间就起了波涛。 秒针,正指在了六点三十分上! 我吸了口凉气——这世上,还真有活龙王爷? 江采菱就更别提了,跑到了落地窗前面就往外看,大雨被风卷着,瓢泼而至,玻璃跟让水枪滋了一样,一片模煳。 楼上一阵咳嗽声,是水文先生慢吞吞的走过去了。 要是能得到这样的嚮导——这一趟路,十拿九稳。 我刚要转身,程星河已经挡在我后头了。 「好狗不挡道。」 「你大爷不挡道,」程星河叼着辣条,跟小马哥叼厌卷似得,眯着眼睛往楼上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你想请老龙王爷,你爹还不知道你?早去问了,可老头子说,他是水文先生,只管看天,这辈子不下水。」 「为什么?」 「说是以前有先生给他卜算过——看天保平安,下水离人间。」 「这么严重?」 刚才没来得及自己看看他的气色。 「刚才老头子说,明天咱们要想去,可以,看见水域,死了心,就赶紧回来,下午七点半,还起水,这一次起水,起的是大的,耽搁了时辰,谁也回不来。」 我点了点头:「就按着水文先生说的做。」 程星河点了点头,一张嘴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 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大像是平常的他。 第2086章 船尾之花 我问他是不是憋着屁,要放一边放去,他皱着眉头,说也没什么,可能是他想多了,说出来怕我笑话他,接着就让我赶紧准备好了去吃饭,他又饿了。 今年大胃王比赛没你我不看。 这客店还真跟鬼市一样,白天人丁稀少,到了晚上,团团聚在了一起,都在问候彼此,谁得了新物件,谁看见新地方?我跟着也看了看。 有金烛台,银丝秤砣,确实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只是,一看见那些东西,真龙骨总还是隐隐作痛——就好像,真龙骨都阻拦我,不要去触碰某个真相。 可真要是不去触碰,我这一趟,是为什么来? 白藿香盯着那些东西,也出神。 江采菱抱着胳膊:「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看?」 白藿香没抬头:「嗯。」 「你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白藿香摇摇头。 「金烛台,是照新娘子的,你看见底座上,是不是有凤凰?银秤砣,是搁在床底下的,秤砣能留东西——是要新婚夫妇留下子嗣,这些东西——都是大婚的时候用的。」江采菱一笑:「你要是喜欢——是不是恨嫁呢?」 白藿香脸腾一下红了,立马瞪着眼睛:「你懂得一清二楚,肯定是你恨嫁。」 程星河正吃瓜子,十分不耐烦:「江采菱,你怎么走到哪儿跟人吵到哪儿?看你这人缘。」 江采菱本来是半开玩笑,可一听这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立马踢了程星河一脚:「六指挠痒——多你这一道子?」 程星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我怎么啦?」 我一回头,江采菱已经不见了。 江采萍也没了踪影。 「早跟你说,女人心海底针,你又不是磁铁,别去捞了。」 捞你大爷。 白藿香表情也有点不自然,哑巴兰不明就里:「藿香姐,你要是喜欢,等到了水神岛,我给你捞——我力气大,保管比他们捞的都好。」 白藿香笑了,习惯性揉了揉哑巴兰的长髮:「还是你对我最好——不过,算了吧,人家大婚的东西,我不要。」 「我不要」这三个字,她咬的很重。 跟潇湘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吧? 那么浩大的盛典,可现在,一丝也记不起来了。 客店人多房间少,晚上我跟程狗一个床上睡觉,程狗吃多了,鼾声如雷,踹了两脚翻个个,他还打。 我让他吵的去找卫生纸,想把耳朵塞上,可这么一动,就听见外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没人能看见咱们吧?」 「都睡了,开始吧!」 我还真来了兴趣,第一反应跟《龙门客栈》里看的一样,这莫非是个黑店? 但再一寻思,我又想起来了,这地方的地势,分明是个金鸡独立,显然就开店一个饭碗,不可能还有其他营生。 那还有什么事儿,偷偷摸摸搞这么神秘? 我反正一时也睡不着觉,就把耳朵贴在了墙根上。 观云听雷法也听出来了,来的人是两个人,一个个头高,步子轻捷,一个个头矮,步伐沉重,偷偷摸摸的,搬来了什么东西,像是个盆。 第533页 还有哗啦哗啦的声音,纸声,质地轻薄粗糙,我这个丧葬店打工人是再清楚不过了,祭祀用的黄纸。 接着,还有打火机「嚓」的声音。 这是——烧纸? 烧纸背着人,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是「送殃」。 所谓的「送殃」,比如中邪,走背字之类,就会这么做,硃砂黄纸写明原因,投入火盆,等于把遇上的厄运烧掉,这个过程,一不能让人看见,二不能回头,不然,人的厄运非但送不走,还得跟人回去,变本加厉。 难不成,是赵老教授那几个徒弟?还挺有孝心的。 「天堂堂,地皇皇,水神娘娘送祸殃,大祸烧断小祸了,莫让那物近我港。」 这是本地话,不是赵老教授的人。 那物,什么物? 这个时候,走廊另一头出现了一阵响声,像是有人上来了,这俩人吓住了,立马收了东西就跑,这一下烫了个好歹,那火盆才刚烧过黄纸,能不烫吗? 但为了不让人看见,烫也顾不上,叽里咕噜就跑了,远处一阵关门声。 有人从走廊上过去,就此风平浪静了。 有点邪性,不过入行这么长时间,哪一个事儿不邪性? 最后一程路,好好走吧。 刚要把卫生纸塞进了耳朵里,一寻思,转换了思路,塞在了程狗的鼻子眼儿里,这一下他的鼾声立刻就停住了,我十分满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睡饱了一觉,神清气爽,天不亮,我们一行人就起来奔着港湾过去了。 港湾就在旅店后面,方便的很。 蛤蟆镜早等在外面了,热络的把我们往后面引——一看见他的船,倒是吃了一惊。 「唷,」程星河给渔民打过工,也认识:「这是小白腿。」 这船通体白色,性能极好,造价高昂,到了海面,快的像是一道影子,外号小白腿。 这个蛤蟆镜张怀逸,还真挺下本钱。 赵老教授他们也起来了,他们的船是琉璃桥贊助的,是个大灰船,也算是不错,可跟小白腿比起来,就差事儿了。 上了船,冷峻的二妹娃在操控室开船,大灰船紧随其后,海面黑沉沉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简直像是要行驶到了宇宙的尽头,蔚为壮观,抬起头,看见了满眼寒星,璀璨光芒,交相辉映,赫然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白九藤盯着这片水域,却像是极为忧虑,不肯靠近围栏,跑到了船舱里去了。 船乘风破浪,十分顺利,附近有几个早起的渔船也从一边经过,不过那都是小船,走不太远,是赶早来捞海货的,船上的小姑娘还跟我们点头致意,船尾放着一盆很漂亮的花。 哑巴兰看小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你看,多懂生活啊!」 蛤蟆镜神神秘秘的说道:「不是懂生活。那是本地渔民的一个规矩。」 第2087章 憋龙之海 原来,这是本地的一个风俗。 这地方的渔民,世世代代海上讨生活,搁在以前,房子都不置,就住在船上,跟水上吉普赛人一样。 而这种渔女不跟地上姑娘一样,住在深门大院,不肯抛头露面,她们平时就在船上打渔,要是家里有适婚的男女青年,就会在船尾摆上一盆花,意思是我们家闺女(小子)还没有人家。 有看着合心意的,就可以把船尾的花拿走,意思就是愿意攀亲。 人家一看你船上的儿女,嗯,也满意,那把你花拿过来,事情就成了。 当然现在时代变了,社交工具也多了,大家崇尚邂逅偶遇,自由恋爱,不过也有姑娘小子弄这种传统搞对象,觉得很浪漫。 蛤蟆镜跟里面一抬眼:「二妹娃和麻愣,就是这么谈上的。」 哑巴兰十分神往,回头就看白藿香:「藿香姐,你那药草有开花的没有?咱们也在船尾摆上一盆。」 白藿香一直拿着哑巴兰当弟弟宠,这也不是大事儿,觉得好玩儿,就给了哑巴兰一把万年花。 这种花叶子极其肥厚,很像是多肉,是沙漠苦旱的地方生长出来的,不管干巴成什么样,沾水立刻开花。 哑巴兰伺弄好了摆在了船尾上,很得意。 后头渔船那姑娘看见,噗嗤就笑了,牙齿很白,牙龈粉粉的,年轻而健康。 哑巴兰喜的抓耳挠腮,还想说话,扑的一声,船尾溅起了一片白浪,二妹娃加了速,把小渔船远远甩在了后头。 哑巴兰没能跟人交换船尾花不说,还溅了一身水,气的横蹦,不过二妹娃是个姑娘,又是救「夫」心切,他也没好意思说啥,气咻咻就把花衬衫上的水给拧干了——这花衬衫上面全是豹头虎头,他自己觉得挺有男人味,其实跟搞笑视频里的精神小伙没差哪儿。 程星河打开了一包冷吃兔:「你在这放船尾花,红姑娘知道吗?」 哑巴兰不听还好,一听嘆了口气:「人家是灵骨童女,这辈子不结婚,哎,程狗,你现在能活到二十五了,你不想找个对象?」 「就哥这颜值身材,一抬小拇指,唿啦啦就是一大片。」 「你比打气管子还能吹。」 说起来,江采菱和江采萍虽然也上船了,不过也没上甲板上来,昨天开始江采菱面色就不善,也不知道昨天那气消了没有。 第534页 蛤蟆镜则围在了我身边:「李先生,知道你懂风水,这大海也是水,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刚才我就约略看出来,这一片海域看上去风平浪静,可一左一右,各有两个大岛,一个是圆的,一个是尖的,这叫「憋死龙」。 为什么叫这个?恰似哪咤的干坤圈和火尖枪,对龙大不利! 风水可远远没有旧水神宫——也就是兴隆宫那么好的,为什么河洛偏偏在这地方做自己的水神宫? 而且——水神大婚图上,也选了这个地方? 哪儿哪儿都不大对劲儿。 过了一程水路,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是后船上的赵老教授他们来了消息:「到了!」 二妹娃知道,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 不过,这地方可见度极高,根本没有什么水神岛。 「七星,你看!」 程星河眼尖,指向了一个位置:「看见那没有?」 看见了——那附近,有一块冒出水面的石头,附近飘着不少东西。 其实很多传说是有道理的——比如说某某山不能上,有鬼,也未必是有鬼,倒是有沼气沼泽之类,水域就更别提了,老人留下话,说某个水域莫要靠近,八成底下有暗礁,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这地方,显然底下也不太平,大船过去危险,而二妹娃已经停了船,放下了一个橡皮艇。 这种橡皮艇能在水浅的地方畅行无阻,二妹娃直接下去,就要上附近去找麻愣。 橡皮艇上能坐三个人,我和程狗也下去了。 程狗为了以防万一,戴着厚厚的救生衣,揣了一大把水灵芝,生怕船翻了。 二妹娃不言不语,划的飞快,小船像是擦着水皮子掠过的一条飞鱼,几乎眼一花的功夫,就到了那个地方。 那附近飘着的东西,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亮的晃眼,好几个海鸟围着这地方叫,可能跟乌鸦一样,喜欢发光的东西。 程狗伸手捞起来,是一面镜子。 前面后面,镂刻的都是精緻的花开富贵鹊纹——这也是新婚用的东西,新娘子陪嫁之一,怀里抱着,辟邪的。 二妹娃也死死盯着这附近,像是想找到麻愣的踪迹。 这是大海,留不下什么线索,这地方,什么都能吞。 我忽然想起来了安宁和大皮帽子。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要是这次能有机会,一定也得把他们给找回来。 不由自主捏了安宁的寄身符——把命託付给我的,其实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对不起他们。 程星河则不想这么多,伸手下去,还想再捞出点其他玩意儿,可二妹娃盯着前头,忽然摇起了桨,奔着前头就沖,程星河重心一偏,差点没一头栽到了海里,我一把将他捞回来,就听见大船上有人喊:「前面就是水神岛啦!」 转过脸,视线越过了礁石,赫然就看到了一片奇景。 这片水域的颜色,确实跟之前的那些不一样。 电视上看见过这种介绍,科学解释说,是盐分密度之类的不一样,所以无法交汇。 这一片,是极为澄澈的深蓝,宛如世上最大的宝石。 程星河也看直了眼:「难怪跟蓝宝石叫海洋之心呢……」 这一片,也像是这一片海的心脏。 不过这地方一马平川,根本就没有什么岛屿的痕迹。 二妹娃吸了口气,忽然就把桨塞给了我。 我一愣:「你是……」 二妹娃一丝犹豫都没有,翻身就下了水,利索的像是电影里的美人鱼! 程星河一愣:「她说下去就下去,商量都不带商量的?」 赵老教授他们都看见了,全喊起来,让二妹娃别冲动。 蛤蟆镜尤其着急:「这会儿就下去,咱回去谁开船?」 我隐隐觉出来了——这一次,要是找不到麻愣,二妹娃怕是也不打算回去了。 我把桨转给了程星河,含住避水珠,也下去了。 沉到了水里,阳光从水面照射下来,美的让人头晕目眩,而二妹娃快的,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奔着二妹娃追了下去,一侧脸,就看见海里,有一个挺大的轮廓。 第2088章 六指之手 像是一个巨大的影子。 可那个东西模样很奇怪,要说是影子,上头怎么没有实物? 而且,隐隐含着一股子很强大的煞气。 这东西若是不招惹我们,我们自然也不好过去招惹它——这片水域,这么多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积累了多少怪东西,有什么出现也不奇怪。 我就继续往下扎,去找二妹娃。 这一片水域底下,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四处干干净净,一眼就能望到头,二妹娃显然,正在寻找跟麻愣有关的东西。 可什么也没有。 从底下看,也很难想像这地方有岛——哪儿有岛呢? 不过这东西还真说不好,上次我们去玄武局,还没有入口呢,有的风水,就是能调出这种效果,眼看不见,触动了机关就看见了。 二妹娃不管不顾,越潜伏越深,这地方实在没有任何痕迹,她失望了,直愣愣的盯着这片海。 我跟她打手势——上去吧? 可她固执的摇头,就是不走,我没辙,就跟她一起看,这一看不要紧,一个地方,有极其微弱的生人气。 第535页 我潜下去一看,一只鞋,被沙子埋了半截。 身边水花一滚,二妹娃也蹿了过来,两手把那鞋给挖出来了。 那鞋是渔民常穿的靴子,鞋帮子上,有个太阳的装饰。 二妹娃的表情僵住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鞋是麻愣的,那个太阳,恐怕还是二妹娃弄上去的。 果然,下一秒,她疯了一样开始刨沙子,似乎疑心麻愣就在底下,可一只手下去,僵住了。 她又怕,真的刨出什么,她不想看见的东西来了。 我想安慰她,就把她往上拉,可谁知道,这一瞬间,她脸色变了一下。 下一瞬,整个人跟让什么东西吸住一样,直接奔着沙子就栽了下去, 不对劲……我顺着她的手腕往下一看,心口顿时就是一淤。 只见她半插到了沙子里的手,手腕上多了一圈东西。 是个六个手指头的手,从沙子里钻出来,抓在了她手腕子上! 底下,有东西! 我倒是高兴了起来,这显然跟赵老教授的腿有关系,那不是同一个物种吗? 抓上去,很多事就好办了。 我二话没说,右手真龙气炸起,奔着那个六指就抓了下去。 那东西似乎认出了金龙气,瞬间就想往下缩。 可这一缩,也缩的不干脆,伸手就把二妹娃也给拽下去了! 可我手一探,在沙子下,精准的抓住了那东西的手腕子,往上就是一提。 二妹娃被拽上了,那只手也跟壳里的螺蛳一样被拽出来一半,我刚想一鼓作气,忽然就看见,平静的沙子面上,忽然跟水开了一样,开始滚动了起来——沙子下头,这玩意儿不止一个! 下一瞬,那只手被极大的力量拽下去,我自然不肯干休,打算弄那东西做个人质,两下成了拔河之势,可它们似乎畏惧金龙气,下一秒,清澈的海水里,炸起了一糰子红花,我被惯性带了一个踉跄——底下那东西为了避免被我抓上来,烈士断腕,把手给牺牲了! 我好奇心更大,一头钻下去,就想追,可轮到自己,那沙子底下还是沙子,根本就钻不出什么洞。 正着急呢,一转脸,二妹娃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她下来的时间太长了。 我连忙把避水珠掏出来想塞给她,可她摇摇头,还想往下沖找麻烦,我二话没说,强塞给她,趁着自己气力还够,直接拽着她上去了。 不愧是憋死龙,一下去就这么不顺利。 二妹娃得到了避水珠,眼睛一亮,更想下去了,她力气挺大,要是一般人,还真不是她对手。 还好我不是一般人。 带着她上了水面,我就大口唿吸了起来,二妹娃甩开了了我的手,怒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下去?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我含着,肯定能找到麻愣!」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一把拽住了二妹娃:「他不让你下去,肯定是那地方有危险,你别狗咬吕洞宾。」 说着把我拉上了橡皮艇:「发现什么了?」 我一甩手,就把那个六指的手摆在了橡皮艇上。 程星河一看倒吸凉气:「卧槽了,水怪?你怎么没抓个囫囵的,这缺胳膊少腿,还值钱吗?」 你除了钱还认识个啥? 二妹娃还要闹,可赵老教授他们的船也下来了,把我们给带了回去。 我上了赵老教授的船,就把那个手拿上去了。 赵老教授身边的都是文明人,一看这么个玩意儿,个个露出骇然之色,赵老教授一拍大腿:「海居士——还真有这种东西!」 原来,这是景朝记载的怪物——说是怪物也不尽然,具体来说,也算是个吃香火的,类似于城隍庙里随侍在两壁的各色小鬼夜叉。 换到水神这里,就是跟在水神身边,给水神提灯的。 我立马把那副织锦给拿出来,赵老教授一看,眼神一亮:「没错——就是这个!」 他指点的,果然是跟在水神仪仗后面的鱼尾提灯人。 「这是传说之中,水神的侍从,这地方……」他眼睛一亮:「景朝国君的传说不是假的,还真有水神!」 他一个徒弟忍不住了:「老师,那些,都是神话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海洋生物,您认错了?」 其余几个徒弟也跟着点头。 「放屁!」 赵老教授憋不住,也是一句粗话,他指着那只手:「海居士,骨如墨,迎日光,皮为沫!你们瞎?」 果然,迎着阳光,看的出来,这东西的骨头,确实跟墨斗鱼一样,是纯黑色的,更神奇的是,接触到了日光,那只手上的皮肤,开始出现大团大团的水泡。 搁在了甲板上,「啪」的一声,那些水泡炸开,流淌了一地的黄汤,跟上了化尸粉一样,很快就仅存了个黑色的六指骨架。 程星河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东西,怕太阳光?」 没错,所以,才会在这种大白天,躲在了沙子里。 而上次,赵老教授遇上的时候,是在夜里。 已经到了水神的水域了,潇湘,会不会也在这附近? 对讲机响了起来,一回头就看出来了,是蛤蟆镜。 蛤蟆镜指着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手錶,意思是告诉我们,时间快到了。 第536页 对了,水文先生跟我们说好了——这个地方,七点会有风暴,必须得提前返航。 「这还没找到个泡泡茶壶呢,就得走了,」程星河跟那个传说之中的水神宝藏失之交臂,十分遗憾:「这几天什么时候还晴天?」 我正寻思着呢,蛤蟆镜转脸跟二妹娃说话,二妹娃板着脸说了什么,蛤蟆镜的嘴角一垂,露出个很吃惊的表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了。 出什么事儿了? 对讲机响了起来,蛤蟆镜的声音,竟然有几分绝望:「二妹娃说——咱们走不了了。」 第2089章 拦路之船 程星河一愣,立马抓住了对讲机:「你他娘放的什么歪嘴屁?什么叫走不了了?一会儿等着让海浪给卷沙子底下去?」 「不是我说的。」蛤蟆镜的声音显然也有些发抖:「是二妹娃说的——她说,船怕是有点问题。」 刚才还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二妹娃,又看向了我:「不会是——二妹娃不想走,故意找个藉口吧?为了自己的男人,拉咱们一个船陪葬,可不怎么厚道。」 赵老教授也知道了来龙去脉,嘆了口气:「这姑娘也是情深义重,小孩子嘛,心智不成熟——顺轩。」 他一个小元宝手的徒弟立刻过来了。 「叫咱们船上的船工上他们那边看看去。」 被称为顺轩的小元宝手立刻下船舱找人,上了小白腿上。 现在已经三点五十了,再回不去,怕真就有点危险——毕竟水文先生的预测我们都看见了,一秒都不带差的。 程星河摆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时间,算的跟酱豆腐一样,我让他没事看看幼儿园教材。 他正要还嘴,对讲机就响了起来:「老师,咱们船工也说,确实是出问题了,这船走不了了。」 蛤蟆镜一下就急了,他有钱是有钱,这个船也不是一般的船,谁也不可能就这么扔海上。 说着就看向了二妹娃,显然疑心这船出问题,是二妹娃动了手脚。 不过二妹娃面无表情,一声不言语,似乎这地方的一切,都跟她无关,她只看着那片埋了麻愣鞋的海。 我回到了小白腿上,就劝他,命比财产重要,搭赵老教授的灰船回去算了。 有钱人都惜命,蛤蟆镜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一帮人挪到了灰船上,哑巴兰还挺庆幸:「幸亏咱们这还有一个备用的船,不然就真交代在这里了。」 唯独白九藤表情还是不好看。 安顿好了,灰船上顿时就拥挤了不少,船工去开船,可半天也没动静。 程星河一个劲儿看表:「不是,他到底磨蹭什么呢?」 不长时间,那个叫顺轩的上来了,脸色已经白了:「老师——咱们的船,也坏了!」 赵老教授一愣:「你说什么?」 那个顺轩看向了被我们强拉过来的二妹娃,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你!是不是你?弄的你们小白腿走不了,还把我们的船也弄坏了——你想死自己下海,别连累我们!」 二妹娃冷冷的看了顺轩一眼,忽然一转身,就要从灰船的船舷上跳下去。 我一把抓住了她,程星河也是:「姑奶奶,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以死明志?」 赵老教授也被惊住了,张口就想劝二妹娃,可这一瞬,赵老教授自己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那条被六指抓住的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就往下滚。 白藿香看出来了,立刻给赵老教授扎针。 可白九藤在一边事不关己的说道:「这是锁魂印,治不好的,别白费劲儿了。」 那个叫顺轩的徒弟立马问道:「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抓他的,迟早要把他给拉下去呗。」白九藤盯着这两艘船,眯起眼睛:「不好,不好,很不好。」 我立马看向了顺轩:「你先说说,船是怎么个坏法?」 顺轩反应过来:「两个原因都差不多——说是启动不了,像是发动机被什么给缠住了。」 缠住了。 我把避水珠含在了嘴里就下去了。 不长时间。程星河也跟下来了。 我们一到了船底,顿时都皱起了眉头,互相看了一眼。 人脸藤。 两艘船底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脸藤! 果然,世上就一种东西,能短时间之内长这么大,足够把巨大的船给困住。 而那些人脸藤,面色红润,眼睛微微睁开,显然是刚喝饱了养料。 这可不是二妹娃能做到的,是底下的东西,捨不得让我们走。 我甩开了斩须刀,对着那些人脸藤削过去,哪怕人脸藤坚韧,可在真龙气之下,啪的一声,炸的到处都是。 程星河很高兴,给我比了个大拇指,可我看出来,没这么简单——船底下的木板里,还有人脸藤的根须。 这玩意儿一丝根须就能活,不搞干净了,半路遇上什么海里的灵物吃饱了血,还是会抛锚。 我没法子,只好剔除了起来。 两个大船,工作量不小,把哑巴兰他们也喊下来帮忙,这才弄干净了。 再一上去,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白九藤已经盯着自己的表说道:「快五点了!」 第537页 离着风暴起,就还剩下一个多小时了,而我们得花三个小时返航。 还能怎么办,赶紧呗! 上了甲板,船工开船,二妹娃一开始有些不情不愿,她一双眼睛光看着我,显然还想管我要避水珠好下去救人,不过她也知道,一船人的命在她手里,一言不发,就去开船了。 船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不过一返航,就看见一个很大的轮廓靠近了。 也是一艘船。 说起来,今天跟我们一起到了这种远海的渔船几乎没有——都听见了水文先生的话,生怕七点之前赶不回来。 对面那个船极大,颜色发乌。 他们要是这个时候,上水神岛水域,也会倒霉。 都看见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我让二妹娃尝试跟他们取得联繫,可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联繫个屁——你瞎啊,没看到那个船上头是什么?」 这个时候,海面上已经升腾起了一层白雾,越过白雾,我看到了那个船的桅杆。 帆船?但是再仔细一看,我也皱起了眉头。 那个船有寻龙角,凤凰头——绝对,不是这个年代的船。 像是,古装剧里穿越出来的! 二妹娃转过脸,看清楚了雾霭重重里的船,吸了口凉气。 她处变不惊,只露出过两次失态,第一次,是看见了麻愣的鞋,第二次,就是现在。 「走不脱了。」她喃喃的说道:「这是——水鬼船。」 第2090章 女人歌声 这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片海域出现了。 很久之前,本地人就开始在雾霭茫茫之中,见到这种奇怪的船。 当时本地人就觉得不对劲儿,这船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莫不是遭了难? 总有好事的想上去看看,可这一去了,就不回来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了一样。 远处的渔民见到了,要回去搬救兵,可救兵再一来,连着怪船,带附近好奇的渔船,早就没有踪影了。 不光如此,这船一出现,当年必定会发生灾祸,总要死不少人。 时间长了,本地人找到了一个规律——一旦这种船出现,那必定是来索命的,跟它沾边,绝对没有好下场。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幽灵船呗。」 关于幽灵船的传闻,古今中外,都没有少过。 哑巴兰也跟着掺和:「又是水神岛,又是幽灵船,这东海怎么这么不太平?」 大海一直就是喜怒无常的代言词,有什么传说都不奇怪。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蛤蟆镜也紧张了起来。 「还能怎么样,」程星河一幅过来人的模样:「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不过,我倒是隐隐有种感觉——这个鬼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它肯定要干点什么? 跟水神宫有关吗?如果,靠近那个船,会不会有水神宫的线索? 我倒是很想上去看一看。 只可惜,今天会有大风暴,不能拿着两船人的命来趟雷。 那艘巨大的船在雾霭之中,逐渐靠近。我们这两艘船也不算小,但是那个船巨大的宛如一个怪物,几乎能把头顶的光给遮住。 有些人是有巨物恐惧症的,有个原因,就因为太过巨大的东西,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觉得自己是别人鞋底下的一只蝼蚁。 我抬头盯着那个巨大的轮廓,忽然想起来了。 刚才泅下水去的时候,也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没有实物的影子。 好像——跟这个极为吻合! 这个时候,云雾漫上来,遮住了整个天空,我们往回赶,是要跟那个大船擦肩而过的,可没想到,那个大船忽然偏离了本来的航线,到了我们面前来了! 我们几个心头都是一沉。 二妹娃吸了口气,手一直在抖:「水神娘娘要来收人了。」 本地人说,隔一段时间,水神宫的使唤人手不够,就会派出鬼船来收活人,所以每次鬼船出现,才会死这么多人,都是被拉到了水神宫去了。 说是这么说,谁也不能坐以待毙,二妹娃也着急,还想把船开到了另一边躲避,可那个大船轻松的跟着过来挡住,个头那么大,轻捷的却跟纸煳的一样! 这个时候,我们跟鬼船,已经越逼越近,抬起头,巨大的船越来越清楚。 我们看见的船头沾满了贻贝,像是一张一张吐舌的嘴。 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程星河指着一个地方:「你看!」 那个位置上,挂着一个破烂至极的帆,帆上有一个很特别的符号。 是个风水符,半面太阳,半面月亮,具体是什么字,不得而知,但——确实是「生死轮转」的意思。 赵老教授盯着那个旗帜,喃喃的说道:「生死船……」 我隐约想起来了——景朝的时候,是有这么种东西。 跟海里的冤死鬼有关。 「怎么个意思?」 「景朝的时候,有过海战,」赵老教授告诉我们:「这种船,是专门给死在海里的人收尸超度的,可是,可是……」 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惧了:「可是,这船应该是纸扎的,为什么……」 纸扎船,下海就沉,为什么,能漂流到了现在? 「时间可越来越不够用了。」蛤蟆镜不住的去擦头顶的汗,喃喃说道:「咱们来不及了。」 第538页 这个船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挡住我们,等暴风一起,把我们给卷下去。 我吸了口气,二妹娃和船工,已经是尽力全力,可谁也没法让船长翅膀,从鬼船头上飘过去。 蛤蟆镜一个劲儿的催:「你不是莲花湾开船最好的吗?你倒是过去啊!」 二妹娃脸色惨白,忽然说道:「也许——是麻愣,过来接我了。」 她遭受了强大的精神打击和惊吓,能继续开船,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下,所有人全看向了我,把我当成了主心骨。 我一寻思,看向了程星河:「凤凰毛借给我用一下。」 程星河一下就明白了,等着大船逼到了我们跟前,凤凰毛一甩,就勾住了那个大船。 蛤蟆镜和赵老教授全愣住了:「你要……」 过去看看。 二妹娃盯着我:「你——这不是找死吗?」 找死也比等死好。 哑巴兰也激动了起来,要跟着上去看看,我让苏寻和哑巴兰看船,自己顺着凤凰毛,轻捷的翻了上去。 程星河紧随其后,背了个袋子。 「你要收麦子还是怎么着?」 「幽灵船上肯定有值钱的,不拿白不拿。」 上了甲板,船上果然空无一人,但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好像一些门洞子后头,都藏着些什么。 先看看驾驶这船的,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有,灭了它,如果没有,把它开走。 我和程星河下了梯子,这个时候,云雾越来越浓郁了,一股子糟朽的气息,程星河捂住了鼻子:「死气。」 没错,就是死气。 楼梯下面一片乌黑,我跟程星河一起走进去,觉出脚底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东西,天花一亮,我们都屏住了唿吸。 白骨头。 那些白骨头身上,还套着腐朽的衣服,看鞋子能看出来,是渔民的鞋子。 那些消失在船上的人。 而这些尸体的腐坏程度和衣服的样式,可以看出来,有一些区别,说明死亡时间不一样,时间跨度很大。 说明,这么些年来,一直不断有人上来,死掉。 这个时候,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你听。」 一片幽暗之中,我也听到了一个动静——是歌声。 女人的歌声。 这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第2091章 调虎离山 传说之中,能唱歌的灵物,都需要好生提防——那哪儿是唱歌啊,那是迷魂咒。 鲛人就会唱歌,唱歌的目的,是把人引过去,吃了。 而那个歌声,轻灵飘逸,虽然是听不懂在唱什么,可此情此景,谁也得瘆得慌。 我们奔着那个方向过去,走廊上有很多黑乎乎的东西,像是船上的某种用品,不过时间长了,全都糟朽的不成样子,看不出本来面目。 一边走,我伸手想摸一摸这是什么木料,不过,触手就是一种极为滑腻的触觉,像是上头蒙了什么经年不化的污渍。 越往里,那种歌声也就越清楚,我听见,里面有这么两句:「高高起云髻,低低下雨廊,妆罢无人看,凭栏盼我郎。」 跟在白老爷子那作怪的春雨,唱的差不离——春雨以前,在东海跟过潇湘。 这歌声哀婉凄切,让人鼻子发酸。 不过,今天不是来欣赏的,只能唐突佳人了。 到了地方,我一脚把门踹开,斩须刀已经出鞘,程星河赶在我后头,一个天花飞起来,可我们俩同时「嗯」了一声。 这地方,竟然一片空空,什么人都没有!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里同时咯噔一声。 这情况,不用解释——里头的东西,是故意唱歌把我们给引进来的。 我和程星河同时转过身子,对着外面就跑了过去,可这么一跑,立刻就觉出来了,这个船不知道哪里,变了。 跟我们来的时候,不大一样——乍一看没区别,还是累累白骨,可那些白骨,都没有鞋。 我们下来的时候,分明还看见,其中几个白骨,穿着渔靴呢! 这在风水上,叫覆海移山。 也就是启动机关,把你从一条路上,不动声色的移动到了另一条路上,从而产生鬼打墙的效果。 果然,到了我们记忆之中下来的位置抬起头,头顶一片漆黑。 出去的旋梯,不见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就看向了身边那些骨头:「难不成,这些人……」 也是下来之后走不出去,被困死在这里的? 程星河的脸白了。 他不跟江采菱一样,对黑暗有恐惧症——他对「饿死」这件事有恐惧症。 「怕什么,有我呢。」我抬起头:「天花,凤凰毛,能照亮的,全点起来!」 这地方顿时亮如白昼。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这地方的构造。 龙…… 来的时候注意力全被歌声给吸引住了,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也雕刻了许多的龙。 乍一看,这些龙跟真龙穴里十分相似,可我看出来,这里的龙有一点不同——四爪的,而且,角极小。 外头还有一船我们的人,先不想这个,我仔细的看了看这里的构造,没错,就是厌胜的法门,「覆海移山」。 第539页 这东西,八成也是景朝的产物,厌胜亲自造出来的。 亏了我这个身份,换了别人,还真未必能走出去。 我立马去拆机关——这种机关跟骨牌一样,摸出来,没了连续性,立刻就会失效。 不过,一边拆着,我心里还是一紧,这东西我是能解开,但需要不少时间。 外面还一船人等着我们呢。 黄杨木板,苦柏木板,后头应该还有个「珠联璧合」的设置,掏到了「桃花芯子」,这机关就破了…… 「啪」的一声,底下忽然一声响。 「怎么了?」 「不用管,你手头上东西要紧。」程星河说道:「底下的有我。」 不用他说,我也听出来了,底下一片「沙沙」的声音,像是蔓延了许多的爬虫。 转头一看,皱起了眉头——好傢伙,人头水蚤! 这玩意儿类似跳蚤,却比跳蚤大,有桌球大小,翻过来,肚皮五官俱全,活像是一张人脸, 传说之中,是找不到轮替的淹死鬼化成的,专吃活人血,一个两个好对付,这么多……都是死在船上的冤魂变的? 凤凰毛一燎,一大片海浪似得人头水蚤被直接掀翻,噼里啪啦,声音像是在爆炒黄豆。 程星河啧了一声:「这玩意儿熘光水滑的,炸一炸可能好吃。」 歌声是来引我们入瓮的,这些人头水蚤,是来拖住我们的。 这个船,犹如一个巨兽,是把人吞进嘴里吃! 有程狗在,底下那些玩意儿我也不怎么担,可这个时候,程星河一吸气:「妈的,这玩意儿会飞!」 话音未落,嗡的一声,好几个东西对着我就瞎鹰似得撞过来了! 我头也没回,斩须刀一甩,真龙气震出,身后一片四分五裂的声音,撞在了粘腻的板子上。 可就这一下,我就辨别出来,其中一块人头水蚤尸骸撞上去的声音,跟其他的不一样。 那块板子不对劲儿! 斩须刀对着那玩意儿一削,啪的一声,那地方顿时四分五裂。 这一裂,头顶上大片大片的板子滑落,光线就流泻了下来。 找到出口了「走!」 我们俩窜出去,就听见对面一阵吵嚷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快把那玩意儿弄下去!」 还有一阵,速度极快,爬行的声音。 我们的船上,果然出事儿了! 可现在,云雾更加浓重,可见度极低,程星河一凤凰毛撩出去,云雾倏然被打散一片,当然,很快就合拢了回去,可就在那一瞬间,我们俩就看见,船上多了许多身影——鱼尾巴的海居士! 他们不能见光,有了云雾,就爬出来了! 多亏苏寻和哑巴兰留下守船,白藿香江采菱他们也帮了大忙,不然就真交代了。 我们赶过去,麒麟玄武令没用——这些东西见状,反而愈发兇狠,我知道,这些是河洛的部下,认出是潇湘的人,更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我下了狠手,斩须刀上真龙气一炸,那些东西显然对真龙气极为畏惧,啪嗒啪嗒一响,转身就坠入到了水里,跟下饺子差不离。 这些东西,认识真龙气。 「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哑巴兰别提多高兴了——他的花衬衫,被那些东西抓出了数不清的六指窟窿,布条儿子挂身上招摇,很有乞丐风,但是身后的人,谁都没伤着。 他护住了所有人。 原来,我们一走,云雾更加遮天蔽日,没了光,那些东西就跟壁虎一样的爬上了船,要把他们给带海里去。 我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赶紧走!」 可蛤蟆镜盯着我,喃喃的说道:「来不及了……」 云雾里,他手錶上的夜光指针十分清楚——快七点了! 坏了。 二妹娃立刻要开动船,可这个时候,指针跳到了七和十二上,「唿」的一声,这片水域,平地就起了一阵大风。 船上所有的东西,全部开始东倒西歪,脚底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比海盗船还刺激,加上甲板湿滑,好几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下一瞬,船下的海浪拔地而起,像是要把这两艘船举高了,再重重的摔下去! 「咱们完了……」二妹娃盯着这片雨雾,和那个巨大的水鬼船:「是水神娘娘,要把咱们留下……」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一歪头就吐了,哑巴兰也一样,他们俩晕船。 我转脸看向了那个巨大的黑船。 出人意料之外,海浪这么汹涌,可那个黑船,却跟焊在了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哄」的一声,又一道浪头打了过来。 船工哆哆嗦嗦的说道:「咱们的船,保不住了……」 我吸了口气:「大家想法子——上那艘水鬼船。」 一听我这话,他们全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们没看见,水鬼船那么稳当?」 我大声说道:「大家跟着我。先上去躲躲!」 第2092章 浑身是血 二妹娃和赵老教授都是脸色煞白:「可那个船……」 「啪」的一下,整个船就要歪下去,在船上,也是要被这巨大的风暴给摔进海里,谁也不想直接餵王八,我拽住他们,一番功夫,把他们给送到了黑船上。 第540页 这次也多亏带来哑巴兰——他一个人能扛好几个。 江采萍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看着我们做事儿,也跟着搭了把手——好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已经到了水鬼船上了,不禁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真有鬼……」 「鬼把咱们给摄来的……」 也不能说他们说的不对。 大家都上了船,那巨大的风暴愈来愈凶,「乓」的一声,小白腿直接被风暴摁在了水里。 那么好的一艘船,在这个情况下,跟顽童浴室之内的小黄鸭一个样。 蛤蟆镜盯着小白腿,伸手想做点什么,可当然是马上都做不成。 而脚底下这个水鬼船,虽然也跟着颤动了起来,可比在小白腿和灰船上,可好了太多了。 惊涛骇浪和暴风骤雨砸到了我们头上,程星河一下把脸上的海水撸下去,嘴里的海水吐出来:「怎么弄?」 我看向了船舱:「进去躲着。」 这个风暴,来势汹汹,我们绝对回不去了。 上这个船,是唯一的办法。 海上的狂风极大,能把最结实的帆布直接撕碎,大家虽然都有疑虑,可不进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让风颳海里去了,还能怎么办,全进去了。 这一进去,看见了那满地的尸骨,好几个小元宝受惊吓连带晕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板上。 蛤蟆镜倒是很精神,船虽然没了,可很快就收拾心情,重整旗鼓——这种人心理素质极好,可当大任。 他盯着那些尸骨,虽然也有缩了脖子,不过还是摇头:「你们不是搞文物的吗?还怕这个?这收拾收拾,也能卖钱。」 他们是搞文物的,又不是搞考古的。 程星河和哑巴兰也开始晕船,头一歪,苦胆都快吐出来了,程星河吐完了瞅着我:「七星,你他娘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是走到哪儿倒霉到哪儿?」 你问我,我问谁。 我倒是给想起来了。 卜老人说,这一阵子,喜木,忌水。 他是说,我本来,就不该上这里来? 再不该来,也是非来不可,没得选。 暴雨狂风在外面一阵巨响,像是想撕碎一切。 白藿香上去给晕船的几针,白九藤则坐在地上,盘腿开始念佛。 赵老教授则抬起头,大声说道:「谁帮我照个亮!」 苏苏你甩手几朵天花,这地方的全貌,都显露在了天花之下。 之前一直没顾得上细看,现如今,虽然这地方都有一层「包浆」,可依稀能看出来,水鬼船的墙上,也有一些壁画。 描绘的是许多人,在送某种东西。 「看见没有!」赵老教授别提多激动了:「这是景朝的送葬阴阳船,阴阳船!」 几个徒弟吸了口气:「老师,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看这个?」 赵老教授满意的摇摇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都是景朝的重要资料!」 这就是所谓的赤子之心吧。 赵老教授那个叫顺轩的徒弟接着就问道:「这个船——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了这地方,满眼好奇:「会不会,有什么资料?」 蛤蟆镜一听,也来了精神:「我看也是!咱们都上船了,机会千载难逢——要不,一起往里头看看?」 「你是真不怕死。」程星河把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先说好了,别把人头水蚤给招来,大家都成了骷髅标本。」 白藿香也反应过来了:「人头水蚤?我记得,那东西趋光。」 我还想起来了,没错,那个时候我破开机关的时候,又是凤凰毛,又是天花,弄的很亮。 那现在——半空之中,还挂着两朵天花呢! 这一瞬,大家全听见了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爬虫,奔着这里就爬了过来。 我立马看向了苏寻,苏寻反应也极快,没等我开口,「咻咻」两声,元神箭出手,那两朵天花直接灭了。 就跟遥控一样,天花这么一灭,那些沙沙响的声音,顿时全停住了。 它们不知道往哪里靠近。 我接着就说道:「先说好了,这地方可不怎么太平,大家手拉手坐在一起,哪一个也别乱跑。」 这可是一艘鬼船,谁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东西。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东西出现的,肯定不是凑巧,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坑呢。」 乍一看上去,这东西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可实际上呢?这玩意儿要是不出现,我们早就走了。 有东西,是故意把我们引进来,可引进来,干什么? 得细查。 「咯吱」,就在这个时候,船忽然动了起来——我们全感觉出来了,它在这惊涛骇浪里,开起来了! 「有人……」黑暗之中,二妹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船上,除了咱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莲花湾的人,祖祖辈辈都开船,对船的构造极为熟悉,奔着驾驶舱就要过去:「麻愣——说不定,是麻愣在船上!」 我立马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去。」 二妹娃手一颤,微微动了一下,估计是点头了,太黑看不到。 白藿香着急了起来:「李北斗,你又要自己进去,丢下我们?」 可这地方这么诡异,怎么也得看明白了,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我让哑巴兰苏寻还有程星河在这陪着,说肯定尽快回来。 第541页 二妹娃对船太熟悉了。闭着眼,也找到了驾驶船的地方,黑暗之中,我们为了避免走散,我一直牵着她的腰带。 二妹娃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小哥,不瞒你说,我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什么人?」 「英雄。」 「那不敢当。」 高帽谁都爱戴,这话我虽然也爱听,好歹知道,谦虚点好。 「对了,你怎么这么坚定,觉得麻愣没事?」 「因为,」她很坚定的说道:「麻愣跟我说过水神岛上的事儿,他那次来,见到水神了。」 我一愣:「见到水神?什么样子?」 「是个女人,头髮把脸遮住,没看清楚,」二妹娃答道:「浑身是血。」 我的心一下凝住了——浑身是血? 河洛? 不可能,要是河洛被打败,那潇湘立刻就会回去找我。 难不成……我不愿意往下想了。 抓着她腰带的手顿时一紧:「还有呢?」 二妹娃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忽然对面响起了了一阵歌声。 又是那个东西! 二妹娃浑身一个激灵:「坏了——这地方,有罗剎女!」 第2093章 厉害对头 罗剎女? 这我见过,上次在水神宫,见到的水妃神,不就是罗剎女吗? 不光是她,海罗剎也见到了许多,真要是罗剎女那就好办了,靠着跟水妃神的交情,保不齐能问出点什么来。 只是——水妃神是欠我一个人情,可现如今潇湘河洛正在争斗,水妃神不知道有没有被裹挟其中。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可算是找到个能问路的了。 二妹娃一看我来了劲,一把抓住了我:「你,你不怕?你知道什么是罗剎女吗?」 「美貌,能歌善舞,吃人。」我答道:「你要是害怕,躲在我后头。」 二妹娃一愣:「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以前,也是渔民?」 反正下过水。 不过,这东西速度还挺快,上次没追上她,这一次多加小心,别让她给跑了。 那个船舱,是操舵的地方。 二妹娃跟在我身后,大概是被我的劲头给感染了,也不再犹豫了,梗着脖子,跟着我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还给我介绍这种古船的情况。 古代航海技术其实是很发达的,郑和下西洋谁都知道,这个船固然是比不上小白腿现代化的设施,看让二妹娃一介绍,我也算是开了眼,不由更对古代劳动人民肃然起敬。 很多手艺失了传,很可惜,不过,新旧交替,是自然规律。 到了船舱,我没急着踹门,手上门上一搭,里头的歌声还在,二妹娃想进去,我拦住她,把玄素尺横在了附近,开了门。 这一开门,一股子死气扑面而来,争先恐后,涌出不少黑东西。 这种东西也叫「秽」,就是潮湿的地方长蘑菇一样,阴气死气重的地方,就会滋生出来,似鬼非鬼,如同霉菌。 一般人招惹了,大病消灾得挨上点。 好在我不是一般人。 挡住了二妹娃,七星龙泉出鞘,那一大片黑色瞬间被金龙气消融,就在这一瞬,一个东西,从中突出,跟我们擦肩而过,我看见了一大把又黑又长的头髮。 那东西速度极快,摆明是抓住了我挡那些秽的机会,可那东西刚要冲出去,不声不响的二妹娃忽然敏捷的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东西的长头髮,那东西不由自主往后一倒,二妹娃一膝盖就撞在了它的后腰上。 想不到二妹娃身手这么凌厉。 那东西也不是吃素的,身子一卷,直接把二妹娃反翻了过去,当的一声撞在船板上,自己回身要跑,可「啪」的一下,宛如磕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被直接弹了回来。 我反手七星龙泉削过去,那东西被我逼到了墙角上。 乌髮下面,是个惨白的面孔,眼睛通红通红的,闪出两股子凶光。 这东西快,上次就跑了,所以这一次,用玄素尺做了一个阵,阵极为简单,不过挡住那玩意儿不成问题,我争取一两秒的时间就够用。 「你没事吧?」我回头看着二妹娃。 二妹娃体格很强健,已经捂着后脑勺站起来,吸了口凉气,盯着这个东西。 这东西模样也怪,跟之前水妃神族群的海罗剎很相似,可也有不同——她身上一层坚硬的鳞甲,倒是更像安宁那个半毛子。 不过脖颈以上是人样,比安宁好看许多。 那东西死死盯着我,像是不相信一个活人能有这个本事,张嘴就是一声悽厉的尖叫。 我扣住了她的腮——跟安宁一样,长得是像人,可颌骨后面,有鱼鳃一样的东西,这是她的要害。 果然,被卡住之后,她立刻拼命挣扎了起来,我这才说道:「我知道你会说人话,老实点,咱们有话好说,不然的话,我朋友爱吃鱼,也会做鱼,你知道一鱼两吃吧?」 所谓一鱼两吃,是一半清蒸一半红烧或者糖醋,凑在一起上桌,有时候鱼头还能张嘴。 那东西浑身一僵,显然也见过这种世面。 我接着问道:「我跟东海的水妃神很熟,你是她的人吗?」 那东西一听水妃神这三个字,更是一惊,喃喃张了嘴:「你——是什么人?」 第542页 别说,海里的东西,声音都极为好听。 我伸手把麒麟玄武令拿出来了:「你认识吗?我是来找水神的。」 那东西看清楚了,嗓子里「咕」的一声:「先水神……难怪呢……」 「先水神来了东海找河洛算帐,」我接着说道:「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潇湘去牵绊河洛,跟水里的灵物也断了联繫,什么消息都不通。 「先水神,来是来了……」那东西低声说道:「不过,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就想起来了刚才二妹娃说的话。 「怎么不好?」 「这是我们水神的地界,早备好了圈套等着她,她来了,自然上钩,打不过现在的水神,」这东西答道:「仓皇逃到了附近,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了白色的龙鳞落在了水草里,估摸着,已经死了。水神下了命令,说活要见身,死要见尸。」 我心里一紧,顿时就是一阵锐痛。 是啊,她被封在了青龙局这么久,哪怕得到了水神信物,只怕也还没有恢復过来,却还要为了我,还挡住河洛。 她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二妹娃盯着那东西,也不害怕,反倒是趁机夺过了话头:「你这个鬼船,是干什么的?」 「是——做事情的。」那东西摸不清楚二妹娃和我的来歷,倒是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废话。」二妹娃很泼辣,厉声说道:「做什么事情?」 「找白潇湘……」那东西低声说道:「水神下了悬赏,谁要是能找到了白潇湘,能做水妃神或者水王神。」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叫麻愣的人?」二妹娃表情还是冷静,可声音已经发了抖:「他皮肤黑,眼睛很亮的。」 这描述跟没说一样。 没想到,那东西却皱起了眉头,显然是知道点什么,不过,那东西的红眼里滚过一丝犹豫,摇摇头。 我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那东西浑身一颤,立刻摇头:「没有。」 「胡说。」我答道:「既然是找白潇湘,那该是在水里找,你拦着我们的船干什么?」 那东西一抬头,红眼就凝固了一下,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狼狈,这才嗫嚅着说道:「不光要找白潇湘——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对头要来,我们把这一片,看护好了。」 厉害的对头——是我? 河洛,知道我要过来了? 第2094章 一个活物 「那对头什么样?」 这东西不敢吭声,但是听得出来,唿吸逐渐粗重起来了,我扣着她的鳃,让她极为难受。 这感觉估计跟捏着活人的鼻子差不离。 我松开了手,她的身体倒下,类似人的那部分皮肤泛了红,这痛苦劲儿不像是装的。 我往小绿嘴里一掏,掏出了一瓶子白藿香给我的九山玉露——打铁蟾仙那弄来的,对灵物来说,是续命水。 这东西滴入到了它的鳃里,它一个激灵,就觉出身体恢復过来,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二妹娃见状着急了起来:「你还救她,养虎为患!」 反正她也没法从我手底下跑出去。 我索性和善的问:「怎么称唿?」 「丹白。」 看出来,她身上的伤痕不少,不是我和二妹娃弄的,是陈伤和新伤,累积在了一起,刚才可能全爆发出来了。 「丹白,名字很好听,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带了些感激,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敌意了,这才低声说道:「水神打的。」 「河洛?为什么?」 「是我自己不争气。」 算了,谁身上都有点不愿意说的事儿,我觉出她态度好转,绕过了这个话题:「你开船,就是为了悬赏,把我们这些可疑人物,带到了东海去?」 要是能去东海,也不是坏事儿,要是能找到潇湘就太好了。 「开船?」她盯着我,答道:「这船,不是我开的。」 我一愣,二妹娃则抢过了话头:「你骗谁呢?这是操舵的地方,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个船,自己就会开!」丹白说道:「这是阴阳船!」 原来,东海在河洛的治理下,律法极为森严,丹白在东海犯过错,一心想着戴罪立功,所以就想抓住这个机会,找到潇湘,除去罪名,弄好了,还能当个水妃神,何乐不为呢? 可没想到,在找原水神的路上,无意之中,碰到了这个大船。 这个大船,当初是景朝国君做功德,来超度那些死了的军士的,可后来这个船飘忽不定,有了灵气,在东海上神出鬼没,河洛想找到这个东西,一直也没找到,只能任由这东西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了。 她想上船,看看潇湘是不是躲在这里。 结果这一上来,就出不去了。 她在这里一段时间,遇上了很多古怪的事儿,精气消耗的差不多了——刚才听见了我和程狗上船,知道有了活人,这就展露了歌喉,想把我们给引过来吃了,谁知道见到了斩须刀的煞气,只能躲了起来。 可躲在了这里之后,门打不开了,结果又一次听到了我们的声音,铤而走险再唱了一次,可这次运气不好,直接被我给抓住了。 第543页 「古怪的事儿?这船上,还有其他东西?」 「这个大船,里头不对劲儿,」丹白信誓旦旦的说道:「它是活的!」 这么说,她的精气,是被这个大船给吃进去的? 话刚说到了这里,大船在海中颠簸了一下,二妹娃忽然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 二妹娃不像是晕船——她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十分难看,生人气和红光都开始减淡,赫然,也是精气被大量消耗的现象。 听说过鱼精,听说过鼋精,甚至还听说过鸡精,头一次知道,这船也能成精。 而且,这个船跟河洛不是一伙的,难不成,跟潇湘是一起的? 「这船要带着我们上哪儿去?」 丹白低声说道:「听上去,像是离着水神岛越来越远。」 卧槽,不是带我们上东海的,南辕北辙? 而且,这东西几十年出现一次,神出鬼没的,我们要是被带走了,几十年才能下船? 再说了,这船竟然还吃精气——能不能活到几十年后,都说不准。 得看看,这个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来开的。 「你想回东海吗?」 丹白立刻点头:「我就是因为犯了过错,所以上这地方来赎罪,万一能戴罪立功,我就能回去了。」 「那你帮我一起找这个船真正的主人,」我盯着这地方:「得把船开回到水神岛。」 丹白瞬间十分惊喜,立刻点头,接着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关于你们水神那个对头,她是怎么说的?」 「据说,那个对头,是从上头下来的。」丹白答道:「跟我们水神,深仇大恨。」 那就没错。 算帐的时候,终于来了。 不过,我还想起了水神岛附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了,就问她:「那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两个水神争斗了起来,不知道把什么地方给打翻了,那些东西就漂出来了,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而那些海居士,则是严防死守,来找那个「对头」的。 赵老教授和麻愣,就是这么倒的霉。 二妹娃想起了麻愣,心急如焚,立刻就去操舵的位置,想把鬼船给开回去。 可操舵的地方失了灵,这个鬼船,跟丹白说的一样,像是活的,根本就不听使唤。 二妹娃越来越虚弱了,额头开始冒汗。 看来,还是得找到掌控这个船的「活物」。 我屏气凝神,来观察这地方的气息——这东西不是靠着这艘船来吞噬活人气吗? 那就从活人气流动的方向来它。 也看出来了,是有一股子邪气,盘旋环绕,冲着地板下面去了。 往下头看看——得赶紧解决,不然别说去东海了,程狗他们也都得成了人干。 我带着她们往下走,丹白跟着,身体一歪,差点没扑地上。 我一把扶住了她:「你受伤了,小心点。」 她盯着我,一双红眼有点不知所措,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怎么?」 「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好。」她盯着我:「人都怕我们,或者恨我们,要么,就要杀我们,你,为什么……」 「三千世界,众生平等,」我答道:「我跟那些人不一样。」 丹白的眼神变了变。 「还有个事儿要问你,」我接着说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安宁的半灵血,和一个戴着大皮帽子的东西?是个鼋。」 丹白想了想,露出很抱歉的表情:「半灵血虽然不多,可鼋不少,东海这么大,没有见过。」 但愿他们别出什么事儿。 顺着楼梯下去,就觉出地板一阵震颤的声音。 极为调匀,像是——唿吸。 二妹娃吸了口气:「还真像是,活的。」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我掀开了一块船板,赫然就看到了一层黄布。 黄布上,是鲜红的硃砂符。 这一瞬,丹白的身体勐然后仰,就摔到了墙上——她似乎极为畏惧这东西。 我盯着这个东西,真龙骨里的记忆,也想起来了。 这是龙虎山的真迹。 第2095章 龙虎黄符 是景朝国君,亲自请来的。 就为了,让船上的那些军士安心。 当时仪式办的的很盛大——是江仲离亲自设计的,这是个渡船,渡那些死人过幽冥河的。 渡船经过了重大的祭祀仪式下了水,按理说就可以保平安了,为什么这东西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我伸手想摸一摸那个黄符,可这么一动手,这个黄符,忽然就颤动了一下。 底下的东西动了。 不光是动了,周围忽然就跟地震一样,颤慄了起来,好像刚才我们在外面的那两个船一样,突如其来。 「坏了。」二妹娃勉强抓住了墙板:「这个船,也撑不住了。」 未必,是这玩意儿里头的东西耐不住了。 果然,这一瞬间,附近传来了一阵响声,「格愣格愣……」 像是很多木棒打架。 可观云听雷法能辨别出来,这不是木棒能发出来的声音。 是——骨头棒。 不放天花不行了,天花黯淡的光一亮起,一转脸,果不其然,黑暗之中,数不清的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拢过来了。 第544页 二妹娃盯着那些干尸,忽然一愣:「这是……」 她认出了一个干尸脚上穿的鞋,是莲花湾的:「马三大爷?」 不用说,是之前被这个船「收走」的人。 那干尸可并不买二妹娃的帐,抬起手,奔着我就砸了下来。 斩须刀出鞘,直接把那个干尸一噼为二,可干尸又不知道疼,现如今全靠邪气吊着,跟提线木偶一样,两片身子爬起来,摸摸索索,还要上来。 更别说其他的干尸了,汹涌澎湃,跟下饺子一样。 我护住了丹白和二妹娃,斩须刀一旋,那些干尸拦腰截断。 拴着它们的气息,被斩须刀清除了不少,许多干尸的骨头噼里啪啦的跌了下来,落了满地,不过后头一瞬间又起来不少。 我刚要扫过去,忽然一阵火光炸起。 凤凰毛? 「哄」的一声,那些干尸遇上了凤凰毛,腾然起火,被焚烧殆尽。 「七星,你没事吧?」 「程狗?」我高兴了起来,但心里又一沉:「不是让你守着人吗?人呢?」 「还提人呢,要不是你爹,都得跟黄大仙偷鸡一样——一个也剩不下。」 原来,我一走,因为太黑,江采菱根本受不了,江采萍就带着她上外头有光的地方去了,赵老教授那些徒弟吓的不轻,就开始嘀咕,嘀咕来嘀咕去,忽然就发现身边的人少了一个。 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明明白白是全来了,怎么少的? 这会儿,哑巴兰也觉出不对劲儿,大声就说道,后头有只手要拉他。 也多亏那手拉的是哑巴兰,哪怕晕船,力气还在,一把就给揪上来了。 这一揪,半截子干尸胳膊。 那些人更是吓的鬼哭狼嚎,叫爹叫妈的都有,一片大乱,说是手拉手肉挨肉,可全怕待在原地被拽下去,四处乱窜。 这下更不好管制了,程星河只好让苏寻把他们捆成了一条藤上的葫芦,金毛在一边看着,自己和哑巴兰跳下了窟窿前来救人,就看见我了。 我心里一沉:「少了谁了?」 「个把小元宝手,」程星河吸了口气:「你看见没有?要是没看见,怕是凶多吉少了。」 又死人了。 这个船,吞了多少人了? 也吞的差不离了。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黄符:「你们在这帮我挡住了干尸——这地方的怪物,肯定跟那个黄符有关系。」 当初,那个黄符,是我亲自摁下去的。 程星河答应了一声,一把抓出了一包牛肉干:「便宜你们了……」 这一下,肉腥气就把那些东西引到了另一侧。 我趁机过去,伸手要把黄符给揭开。 可那个黄符粘的极为结实——我记得,是血糯米,乌鸡血,黑狗血混合在一起,确实特别难弄开。 「费那个劲儿干什么?」程星河着急了:「直接捅开!」 不,这个黄符,还有很大的用处。 「我知道,」忽然,身后响起了二妹娃的声音:「艾草汁能打开!」 没错,我回过头:「你有?」 她已经过来,伸手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点在了黄符四周。 那是个平安符——对了,很多地方的平安符,都是用艾草做心。 那个平安符原本像是一对的,有可能,她和麻愣一人一个。 果然,原本结实的黄符,瞬间卷了边,与此同时,所有干尸,对着我们,噼头盖脸就下来了。 我一只手抓住了一个捲起来的角,豁然就给撕开了。 「扑」的一声,里面就冒出了一大片的秽气。 这秽气铺天盖地,一下就撞在了那些干尸身上,而那些干尸也跟瞬间失去了控制一样,稀里哗啦就跌落了下来。 底下哗啦一声响,一个东西就冲出来了。 斩须刀一旋,直接把那个东西斩落在地,看清楚了,也有些意外。 这东西浑身黑乎乎一片,肥腻无比,可圆脑袋,四爪俱全,后头还垂着一个尾巴。 「守宫……」 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守宫,快赶上小型恐龙了! 「这他娘,怎么会有个守宫?」 「这东西本来是保平安的。」 我吸了口气,景朝是有这种讲究,毕竟龙是天上的,这守宫也有爪有尾,算是最低配的「龙」,起个象徵意义。 显然,这玩意儿当初被封在了这船上,是起到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没死,还在里头吸收了大量的灵气,成了气候,可封在外头的是龙虎山的符咒,这东西想出又出不去,就开始操控着船,利用船去吃更多的人,供自己活下去。 这东西也有休眠的习惯,估计是一次吃饱了,休眠一段时间,饿了就再来,所以这船隔一段时间才出现一次,人人以为这玩意儿是水神娘娘来收人的,难怪河洛要制服这玩意儿,恨它给自己抹黑了。 想来这一阵子河洛也忙的不可开交,没空搭理这玩意儿,机缘巧合,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落脚之处。 我把黄符收了进来,二妹娃已经转身进了掌舵的地方,船立刻动了起来。 二妹娃的声音嘹亮的响了起来,像是在唱渔歌:「可以操控了——能去水神岛了!」 我也长出了一口气,这一站,终于能到了。 第545页 而这个时候,头顶上一声喊:「李先生——你快来,我发现了新情况!」 赵老教授的声音。 第2096章 一个传说 我来了精神,立马要往上走,程星河连忙喊道:「这玩意儿怎么办?」 刚才斩须刀噼过,不是要害,守宫残了,但还没死,浑身淌出了墨汁一样的脓血,奄奄一息。 「是煎是炸你说了算。」 程星河一瞪眼:「你以为我是蟑螂,什么都吃?」 不过他回过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还真嘀咕了起来:「这玩意儿跟火洞螈是一家子吧?保不齐还真能吃……」 哑巴男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我上了上边那一层,那些人头水蚤虽然凑的很近,可苏寻蹲在地上,布了个阵法,把人头水蚤用香桃木给隔住了,因为阵法,它们爬不上香桃木。不过为了吃人,它们不辞艰辛,数不清的嘴跟锉刀一样,「沙沙沙……」正在磨那些香桃木,想吃光了香桃木冲进来,跟精卫填海差不多。 那个场景,密密麻麻的,密集恐惧症看见得当场哭出声来。 我跳进了圈子,阵法四边点了火,能清晰的照亮天花板,那些小元宝手是面无人色,不过赵老教授十分激动,指着头顶就说:「你看,你看,景朝国君果然不是凡人!」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到了一幅壁画。 不过因为这个船时间长了,上面都是来路不明的污垢,看不分明,只约略看到一些轮廓。 上头描绘了一个人,对着这个船发号施令,手里握着一些东西。 「是日月星辰!」 赵老教授激动的说道:「这个壁画的意思是说,这艘船,是奉了神君的命令,带着那些军士的亡魂,下三途川,进幽冥河,给他戍守阴阳的!」 那个叫顺轩的小元宝手立马问道:「古代国君,下个这样的命令,也不罕见吧?」 「怎么不罕见?」赵老教授说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地图:「你看!」 那是一个地势图,四相抬真龙的形状,再以东海为依託,引路三途川…… 我唿吸凝滞了一下。 别人乍一看,可能看不明白,可我看出来了,四相局稳人间,靠东海引幽冥,这是要踏足阴阳三界,排兵布阵! 「他是要在踏着四相局飞升的时候,打一场仗!」 顺轩一愣:「打仗——跟谁打?」 赵老教授指着上头。 顺轩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梗了半天:「为什么?」 「那谁知道,也许,这个国君野心勃勃,不光要稳固人间的疆土,还要打一个翻天覆地的仗!以前传说的昏庸无道,儿女情长,怕只是讹传,他自封神君的真正目的,是凌驾三界!」 那些小元宝都一愣一愣的:「这——是不是太狂了?」 「未必,」赵老教授环顾这个船,喃喃说道:「传说之中,他是真龙转世,金口玉言,怕是真的,不然,这种船,怎么可能存在到现在?手握日月星辰,指的是敕封命令一切的权力!」 我想起了城北王的紫气,和河洛听到我的命令,不由自主倒退的事情了。 一句话,就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都是因为,那个元身是五爪金龙的神君。 那个,被人千方百计阻挡的神君。 这种能力,难怪,能建立九重监,难怪,有人不想他回去。 恍恍惚惚想起来了, 我立刻问道:「能不能看出,那个所谓的真龙,到底是个什么神君?为什么打这一仗?」 「只说是最尊贵的,倒是看不出具体名字,不过……」赵老教授指着上头:「后头还有一个东西,意思是,断骨之仇。 真龙骨? 景朝国君要回去,就是想报这个仇。 可害他的黑手心虚,所以千方百计,也要阻挡他。 「仇家是谁?」 赵老教授答道:「这两个字,像是水,和天两个字。」 不,我想起来了。 那是天河的意思。 举三界的力量,报天河断骨之仇。 可在天河抓住那个神君的,是潇湘。 而这个时候,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勐然就是一个颤动。 一船人算是饱受惊吓,又来了这么一下,全给吓住了:「出什么事儿了?」 二妹娃的声音在操舵的位置远远的响了起来,有点发慌:「这地方——方向不对!」 船上肯定是有辨别方向的工具的,二妹娃这种熟练手,更是老于此道,迷失方向了?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这是到了某种普通人,进不去的海域。 苏寻立刻去辨别方向,可外面一片大雾,我们在地上是能凭靠本能来辨别,可这地方一点参照物也没有,根本就没辨别的可能。 「那怎么办?」 小元宝手们又慌了:「刚从雷暴里逃出来,咱们又迷了方向,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万一,咱们就这么漂流下去,那……」 没人敢说下去,这船上什么也没有,只能等着渴死饿死。 除非——让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带着我们进去。 倒是正好有个人选。 我下到了底下,就看见一个人影往外扑过去,让我一把抓住。 「丹白?」 她微微一颤。 第546页 「你上哪儿去?」 「船能动了,我来给你指路——这是迷魂滩,时间长了,挨着幽冥河,时间长了,你们迷在这里,就永远也出不去了,我告诉你们……」 「你给我们指路,那你呢?」 「我得回水神岛去。」 「那正好,把我们一起带过去。」 丹白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还是非得要去?这是东海,元水神都……更别说你了!」 「你不用管,带路就行了。」我答道:「到了水神宫,我一定放了你。」 丹白沉默了一下,抬起眸子看着我:「不是我不想带,我想让你活下去,你……是好人。」 丹白的声音几乎有些哀求。 「就因为我是好人,所以不怕。」我对她笑:「好人都能长命百岁。更别说,这地方,有比我的命,更要紧的。」 「你就赶紧说吧。」程星河他们也过来了:「我们要是怕,就不来了。」 丹白没法子,嘆了口气,这才说道:「先往兑位一里,绕到了坎位三里,再上坤位五里,见到两盏大红灯,就到了。」 说到这里,她拉过我,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儿?」 「是关于东海的一个传说。」 第2097章 两个灯笼 「这些年,东海一直流传着一首歌,」丹白低声说道:「大红盖头无人摘,欠下一笔骨头债。神仙带着月亮来,水晶椅子倒头栽。」 「这歌什么意思?」 「我们是不知道——可是,水神听到之后大怒,说谁敢传唱,诛灭全族,所以我料想着,也许对你有用。」 大红盖头,骨头,月亮,椅子?哪儿都不挨哪儿? 不过恍恍惚惚,又是一种很耳熟的感觉,这歌,我是不是也听过? 「多谢你。」 丹白摇摇头:「祝你平安。」 「不光我,最好大家都平安,」我对她点了点头:「包括你——这一次,要是潇湘能回来,你的罪过,肯定能一笔勾销。」 丹白眼神一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愿意想的事情,立马把头低下了。 也不知道,她在河洛那,犯下了多大的罪过。 我叫哑巴兰帮我跟二妹娃报信儿,果然,不长时间,无头苍蝇似得船顺畅了起来,二妹娃的声音,在操舵室兴奋的响了起来:「船路顺了!」 那就太好了。 我接着就问:「水神岛里,有什么规矩讲究没有?」 丹白跟我介绍了一下规矩讲究,诚恳的说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带你去。」 我点了点头:「多谢你。」 真要是到了那片水域,我最好是自己下去,让赵老教授他们在外头等着。 转身看向了大船,记忆越来越清晰了——我曾经在这里头走过,而且,那个时候,我对东海是很有感情的。 我记得一大片芦花,芦花里,总有个人在等着我。 只是——我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 真龙骨一阵剧痛,就觉出白藿香拉了我一下:「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回过神来,还想起来了,把真龙穴里取出来的那个哑巴铃铛拿出来,给丹白辨认了一下:「你认识这个吗?」 这是幕后黑手身上掉下来的。 丹白仔细的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没见过。」 「不是河洛身上的?」 一听「河洛」这两个字,丹白瞬间有些惶恐,对她们来说,水神的名字,大概是直唿不得的,她又摇摇头:「我身份低微,没资格离着水神娘娘多近,不过,我看着不像。」 「怎么?」 「这东西,是残损的,水神娘娘平时容不得一丝残缺,身上不可能带这种东西。」 「那,你们这东海,还有没有其他的大神祇?」 老头儿给我的信里,也说那些尾随在后的,跟东海有关。 丹白又摇摇头:「整个东海,唯水神娘娘为尊,下头有些水妃神,水王神一类,都不算大神祇。」 奇怪,黑手不在东海? 这个时候,哑巴兰大声喊道:「哥,看见红灯了!」 果然,觉出来了,外头那惊涛骇浪,像是平息下来了,我带着他们上了甲板,一出去,一股子海风扑面而来,清爽极了。 眼前的云雾逐渐散开,远处,还真有两个红灯! 到了这附近,那些人面水蚤似乎也开始感觉出来了什么,躲在了一边,哗啦啦散开了。 像是在害怕。 丹白却指着那些东西说道:「你要去,带点这个——东海的,都喜欢这个。」 程星河一愣:「为什么?」 「这东西吃了生人气,灵气足,东海的也喜欢。」 这东西在这多的跟蝗灾一样,哑巴兰一听,进去没多大功夫,捆了好几袋子,在里头蠕蠕的动。 外头已经黑透了。 跟着那隐隐的红灯再往里,就看见了一个灯火辉煌的所在。 岛上的光,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倒映出来,交相辉映,宛如梦幻! 赵老教授看直了眼:「水神岛——真的存在!」 蛤蟆镜就更别提了,眼睛都直了,两只手死死的抓在了栏杆上,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到了,还真到了!」 丹白看着我,却满脸的担心,接着说道:「她早就等着你呢,你要去,她一定会抓住你。」 第547页 程星河一把将水母皮拿出来了:「带着这个!」 「这不行,」丹白说道:「水母皮在陆地上是能藏人,可水里不一样。」 因为人一动,哪怕是透明的,也能从波纹辨别出你的存在。 那怎么弄? 白藿香忽然抓住了我:「真要是这样的话——蜇皮子。」 改头换面,只要不暴露出真龙气,就不会被发现了。 她给我换了个脸,跟捏泥人一样,我成了另一个陌生人——算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了,既没有好看的过分,也没有丑的过分。 丹白都看直了眼:「陆上的女人,好大的本事。」 白藿香爱听这话:「不是每个陆上的女人,都有这种本事。」 眼看着,越来越近,可船一下被拒在了外头。 丹白告诉我们:「外头的船,进不了水神岛——你们看。」 前面的海域,还出现了一些身影,像是在附近巡逻的。 更远一点——我们心里同时一紧。 是那两盏「红灯」。 可靠近了才知道——那哪儿是红灯啊,是一个巨大的海蛟龙,像是正在守卫这个岛屿。 那么远,就能见到的眼睛,估摸着,有水车车轮那么大! 「要是被那东西见到,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那要怎么下去?」 「除非——自己潜进去,」丹白说道:「我认识小路。」 这好说,我回头看向了程星河他们:「你们送赵老教授先回去。」 可他们没人乐意,程星河一撇嘴:「裤子都脱了,回去?你找乐呢?」 赵老教授就更别提了:「我得上去看看。」 那些小元宝手虽然害怕,可顺轩说道:「我老师的脚还没好呢!」 对了,这倒也是,我一寻思:「那我先去探路,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说着,看向了丹白。 丹白嘆了口气,转身下了水。 我带上了哑巴兰准备的人面水蚤,沉到了水里,一个人也跟了下来。 我一回头,顿时一愣,哪儿来个陌生黄脸婆? 可一看身材和装扮——白藿香! 她改头换面,也跟我下来了! 我一下急了,含着避水珠给她打手势:「你来干什么?」 她早就吃了水灵芝草,告诉我:「你去的时间长了,蜇皮子失效怎么办?得带着我,有备无患。」 她那个狡黠的眼神也看出来了,这是个藉口。 「还有……」她表情严肃起来:「听说,万一在这里受了伤,我在,就安心。」 我打手势:「我不怕。」 可她摇头:「我怕。」 我心里勐然一动。 不光是她,身后还有几个人,蛤蟆镜,和程狗,二妹娃也下来了。 别说,这蛤蟆镜准备做的很充足,自己竟然也弄到了水灵芝草,一下水,别提多兴奋了,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二妹娃水性好,加上为了麻愣,她死也愿意,当然要下来看看了,谁也拦不住。 丹白看着我们,摇摇头,表情简直像是在说「可怜」,接着,身体一甩,往前面游了过去。 丹白在船上看着跟个怪物似得,这一下水,跟换了个人一样,手脚紧紧贴在了身体两侧,满身的鳞片,在海里映出了宝石一样的光泽,姿势极为顺畅优美,真像是一条漂亮的鱼。 一到了水里,就看见远处过来了一列军士,在四周巡视,远远看上去,很像是上次见到的那种海罗剎。 但是丹白似乎很有经验,她带着我们腾挪闪跃,灵巧的藉助珊瑚和鱼群,躲过了那些海罗剎的视线,接着拨带着我们往里一潜入,拨开了一大片柔美的水草,后头露出了一个窟窿。 第2098章 水下宫殿 那窟窿极为狭小,简直跟个筛子一样,个头稍微大一点就进不去。 那个礁石类似城墙的狗洞,一般人应该留意不上。 从礁石孔里进去,里头豁然开朗,街道宫殿,精緻绝伦,俨然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我抬起头,也愣了一瞬。 我以前去过潇湘住的水神宫,那是白石头搭建的,庄严肃穆。 可这个地方,比潇湘的水神宫,看上去要华美十倍——装点墙壁的,是剔透的玉翠,台阶是整块的白玉,触目所及,随便什么东西,拿到了外头,就是稀世珍宝,一股璀璨的宝气,几乎沖天而起。 除了来往经过的,都是水罗剎一类的水怪,这几乎跟传说之中的仙境一模一样。 程星河也直了眼,因为水灵芝的缘故,他在水里也能发出声音来:「早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地方,我早就来了!」 蛤蟆镜更别提了:「就是这——就是这!」 这跟河洛那个派头,确实极为贴近。 她当河神的时候,仪仗就恨不得比水神还好,更别说现在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现如今,这地方乍一看是风平浪静的,可见潇湘离开之后,那些跟她一起来的水族全都销声匿迹了。 她现在在哪里? 还没等我细看,我身后一个人就要往前沖——二妹娃。 她自从见到了丹白开始,就接受这地方的怪东西了,胆子比天大,一心认定自己的麻愣是被抓到了这里来,就想进来找一找麻愣的下落。 第548页 可她这么一冲,附近几个身影看见了,忽然交头接耳,就议论了起来。 丹白拉住了她,低声说道:「这地方才刚闹完了乱子,你这个时候出去,跟送死没什么差别!要找,慢慢找!」 话音未落,有几个身影,奔着我们这就过来了:「你们几个,是从哪儿来的,模样怎么这么眼生?」 那几个海中居民,长得跟丹白十分相似,也是人脸,一身鳞。 丹白的视线,落在了那几个海民的脖颈上。 这地方的居民,脖颈上都挂着什么东西,质地不同,有黑有白,估摸着跟天师府的风水铃一样,是代表身份的。 丹白立刻把我们护在了身后,对他们笑了笑:「是我几个亲戚,外头的日子不好过,来投奔我了,几位不要见怪,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说着,手在背后,跟程星河勾了勾。 丹白他们这种水中居民的手,乍一看跟人差不多,但是一张开,中间是一道透明的蹼。 程星河反应很快,立刻抓出了一把人脸水蚤,塞到了丹白手里。 丹白转手给了那几个海民一人一个,他们见了,眼睛就亮了——他们的眼睛是微微凸出来的,上头有一层薄膜,有点像是观赏金鱼。 「这可是上好的人面水蚤——这么大!」 「没错,哎,你从哪儿弄来的?」 别说,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在海里还真挺值钱,海民对水蚤的兴趣,比对我们的大。 丹白敷衍了几句,就把我们给带出来了,白藿香早暗地里记住了这里海民的长相,没费什么功夫,给我们也改头换面,弄的跟海民十分相似,这样一走出去,那些海民看我们长得跟他们差不多,也就没有多看我们的了。 丹白带着我们,绕着这城墙小心谨慎的走了一圈,别说,这地方还真大,比潇湘的水神宫,差不多大出五倍来。 不过这么找肯定是找不到——要不潇湘早就被抓住了。 二妹娃耐不住了:「我要找麻愣,长鳞的,你们抓了人,都关在什么地方?」 其实麻愣被翻到了水里,要是没有水灵芝草,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 不过,我看着二妹娃的夫妻宫,黑红相加,是命悬一线的意思,麻愣保不齐,还真没死。 二妹娃知道了之后,就更着急了。 丹白指着最里面:「要是被抓到了水神宫里,那肯定是带进最里面的人夫地去。」 所谓的人夫,是苦劳力的意思——有的时候,住在水边的人会离奇消失,过了一段时间,会在河流的其他位置重新出现,要是河流长,甚至百里之外。 丢的人一出现,会发现脚底下全是水泡,一问,说是被河神叫去挑河泥了,走了几百里路,把水泡挑开,里面会滚出好珍珠,是河神给的酬劳。 所以自古以来,都有水系神灵人手不够,徵召陆地上的人下来干活的传说。 「人夫地,你们经常会拉活人下来干活?」 「这一阵子,水神可能要做什么事儿,」丹白答道:「是抓了些人,不过具体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二妹娃急的不得了,就要进去。 可门口有两个很威武的海罗剎守着,不容易进去。 「水神宫有五重围墙,当然不好进去了。」丹白奔着那些海罗剎的脖子扬了扬下巴:「得有水神玉。」 果然,那起到了证件的作用,脖子上挂着那玩意儿的,都是这地方的工作人员。 可这东西,上哪儿弄去?光天化日,也不能去抢。 「我知道,」丹白领着我们就往里面走:「有个地方,只要人面水蚤够,什么都能做到。」 说着,就把我们往一个偏僻的地方引。 一边走,我一边想起了那个水神织锦,接着问道:「水神大婚的事情,你听说过没有?」 丹白偏头:「没有这种事儿——我们水神,谁也瞧不上,怎么会大婚?」 「那原来的水神呢?」 「原来的水神……」丹白想了想:「你要是想知道,我找那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给你打听打听。」 不长时间,到了一个房子前面,那地方别提多荒僻了,是灰色的礁石打造出来的,上面爬满了贻贝。 丹白领着我们进去,里头别提多昏暗了,跟光华璀璨的水神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丹白掏出了一大把人面水蚤:「买东西。」 里面慢吞吞出来了一个人,那人一张嘴就要一个哈欠,可一看见我,愣住了:「你是……」 我心里一紧,都改头换面了,谁还能认识我? 可看清楚了那人,我也愣了一下。 这人我认识,不是大皮帽子吗?他怎么在这? 第2099章 不要抬头 丹白也看出来了,立刻问道:「元先生,认识?」 而大皮帽子看清楚了我的脸,自嘲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这个客,身材跟我一位恩人差不离。」 那哪儿是差不离,就是我。 说着大皮帽子坐下,一把抓住了满桌子乱爬的人面水蚤,眯起眼睛,跟个算卦的似得:「你们买什么?」 程星河也认出来了,拉了我一下,低声说道:「好一个大皮帽子,让他下东海打听安宁,他可倒好,在这发家致富呢,一会儿把他抓住,切了裙边熬王八汤。」 第549页 大皮帽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把「恩人」俩字挂在嘴边,八成其中还有什么事儿。 丹白说明来意,大皮帽子思忖了一下:「可以,你们等一等。」 转身要上后头去。 丹白告诉我们,这地方能作假,能打听消息,算是一个海中黑市。 程星河冷笑:「看不出来,这货还有这种门路。」 我往前一步:「借个地方方便。」 大皮帽子一听我这声音,又是一愣,但马上回过神来,带着我就进去了,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光身条像,这声音也像——这位老兄,是哪头来的?」 「平时不住水里,住商店街,前一阵子,倒是上兴隆宫去过一趟,在那丢了个寄身符,」我也放下避水珠,吃了一把水灵芝草,暂时能在水里说话,低声说道:「托人去找,怎么也没找到,只好自己来了。」 一听这话,大皮帽子就是一个激灵,转脸盯着我,眼神就直了:「恩公——真是恩公?你,你怎么——你喝了化生水啦?」 说着一只手拍在了膝盖上,重重就是一声响,声音是个拉长了的哭腔:「都怪我,我早该上去找你了!连累的你……」 大皮帽子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就因为太多了,堵在一起,不知道从哪一句先开始。 「你别着急,先说安宁,我知道,你不找我,肯定有苦处。」 「哎!」 大皮帽子勐点头,接着,跟警惕什么似得,赶紧把内门掩上了:「就从安宁开始说!你不知道——当初你那位安宁没的,并不简单!」 当时,安宁是替我下水的。 当时我还没有避水珠,在那个水前,我就有一种预感,我绝对不能下去,那是一种接近兽类的本能,我知道,底下有某种东西在等着我。 可安宁这一下去,就再也没了动静,这才请大皮帽子帮我找人的,可大皮帽子同样水中蒸发,为此我自责了很长时间。 大皮帽子没事儿,总是一件好事儿。 而大皮帽子告诉我。当初他得令下水帮我办事儿,当时就吓住了。 果然,那片水下,是河洛给我设的一个套。 他一下去,就看见了河洛的仪仗。 大群人马,严阵以待,抓住了安宁。 一个安宁,犯得上这么大的规格?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们等着的,是安宁的主人,我。 大皮帽子答应了我要帮忙找安宁,索性就在底下等着,找机会把安宁救出来。 可那个时候水域里管理的极为森严,许进不许出,他也没法出去联繫我,又怕跟丢了,所以后来水神仪仗一动,他一路跟着水神仪仗,也就到了水神岛来了。 可他跟在后头,被河洛的仪仗随侍察觉,挨了一顿处罚,受了重伤,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好在运气不错,机缘巧合,在这里结识了做黑市买卖的,被救下来了。 所以他索性就在这里做上了黑市买卖——这地方会处理东海的各种消息,他想从中得知,河洛为什么要抓我,还有,安宁被关在了什么地方,结果一打探,就打探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他也不好意思去找我。 为什么抓我——那是她一个好机会,我轻易不来水边。可惜,那个机会她没抓住。 说到了这里,他嘆了口气:「造孽啊,早知道如此,不如老着面皮先跟恩公说清楚,连累的恩公喝了化生水,我这心里……」 刚才就听他说什么化生水:「那是什么?」 「原来恩公不知道?」他连忙说道:「吃了那东西,就改头换面,成了咱们水下的人夫了!」 原来那东西跟水灵芝草的作用差不多,能让活人长出鳃和蹼,成为海民,在水下生活——只是这一变,就永远回不去了,上了岸,接触到了日光,失去了水,就完了, 我把来意说了一下,大皮帽子恍然大悟:「原来恩公一开始,就是为了水神的消息,只可惜……」 我想起了二妹娃和丹白说的话,心里一紧。 原来,之前潇湘带着水族下了水,要把河洛的水神宫抢回来,坏了她的敕封,可潇湘被一个东西所引,中了圈套,受了重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如今,所有的水族全在寻找潇湘,水底下一片大乱,到处都有海罗剎来盘查,鸡犬不宁。 跟着潇湘的那些水族就更别提了,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有一些特别顽固的,被挂在了城头,让海蛟龙撕咬,只剩下了一串一串的骨头。 现如今所有的海中居民,都在寻找潇湘,不过,还没找到。 我心里越来越紧:「你也不知道潇湘藏在哪里?」 大皮帽子摇摇头:「也怪,这东海虽大,可所有水族倾巢出动,就是找不到原水神——不过,人家毕竟是水神,也说不好,在什么地方休养生息,有朝一日,就又出来了。」 我一寻思,就问道:「你有没有门路,带我们进到了关那些帮助潇湘的水族的地方?」 大皮帽子一愣:「人夫地?您去那干什么?」 既然这里的水族都找不到潇湘,河洛也找不到,说明她把自己的神气藏匿的极为隐蔽,我一个外乡来客就更别提了,那找到她,就只有一个门路了——去找她那些忠心的部下问一问。 大皮帽子吸了口凉气——这是水里,算是喝了口凉水:「那地方也太危险了,守着门口的,就有两个海麒麟,里头的怪东西,更是数不胜数,万一再碰上了水神——凶多吉少啊!」 第550页 我也知道,可没得选:「怎么进人夫地?」 「既然恩公做了决定,那我全力以赴!」大皮帽子也看出我劝不动,心一横:「我去给恩公找点东西。」 大皮帽子搞了这个事业,倒是左右逢源,资源不少,还有造假的门路。 有个前途,真不错。 「七星,你厕所去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最近有点干燥?」程星河在外头喊:「我跟正气水给你要点开塞露。」 要你大爷。 我这就注意到,内门里面还有一个门,里头坐着个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看样子跟顾瘸子差不多,应该是手艺人。 他拿了些东西叮叮咣咣一通撞,不长时间,大皮帽子就捧着一堆东西出来了:「戴着这个,准没错!」 果然,那些东西跟外头海罗剎脖子上挂的差不离。 我谢过他拿过来,大皮帽子不放心似得,又补上一句:「不过,恩公可得注意,这东西外头看着能瞒人,里头不行,一碎了就露馅了。」 我答应了下来,跟程星河他们一人戴了一条,大皮帽子还是不大放心,我让他别露出跟我认识的样子,免得隔墙有耳,连累了他。 大皮帽子挺感动,又担心:「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只能盼着恩公平安了。」 已经足够了。 「对了,恩公,」大皮帽子接着说道:「还有个事儿,您可得千万记住——一旦听见仙乐的动静,千万不要抬头。」 第2100章 「仙乐?」 「这是现在水神的派头。」 这是在河洛的老巢,自然派头做足,想也是,水妃神都那么大的谱,更别说正牌的水神了。 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了,让他放心,接着就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消息,那我问问你——当初河洛和潇湘,还有那个神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个……」大皮帽子犹豫了一下,显然是知道,可不敢说。 对上了我的视线,这才低声说道:「听说,当年元水神看中了一位神君,想下嫁神君,那个神君也愿意娶——可谁知道,现在的水神,也看中那个神君了。」 「那神君有个什么好处,能让两个水神相中?」 「那个神君出身高贵,据说比两位水神更甚,她们当然愿意了,除了那位神君,大概没有别的能配得上她们!」 「接着说。」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元水神本来跟神君都要举行婚礼了,可没成想,到了最后,那个神君见异思迁,又看上了现在的水神——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河神。元水神心高气傲,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一怒之下,掀起了一场巨灾,结果被褫夺了神位,压在了四相局里,一直到了前一阵子,忽然回来了。」 这么说——我还真抛弃过潇湘? 她亲自对我动过手,我又抛弃过她,这是一报还一报,还是…… 她对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你还知道,关于那个神君另外的事情吗?」 「听说那个神君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犯过大过错,本来该杀,后来自己逃出来了,才引出来这么大的祸端——要我说,那个神君一早被杀了就好了,日后哪儿会生出这么多事儿!」 该杀…… 「恩公,你脸色不好看。」 「让你门口这些水草映的。」 「不是,我看着像……」 话没说完,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不少人到了门外,一个声音在窗户底下低低的吆喝了一声:「动静小一点,给我围起来!」 大皮帽子藏在帽子下头的小眼睛一瞪:「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平常,那些东西找不到这里来!」 他一把拉住了我,声音紧张起来:「从后门走!」 「你怎么办?」 「能在这里做买卖,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恩公,快点!」 我立马把二门打开,把程星河他们叫过来,丹白迎了上来,一看这些东西很满意,接着又要进去,找大皮帽子买消息。 可大皮帽子不由分说,直接把我们推到了一处地方。 一出去,后面就是一片喧闹的声音:「人呢?在里面!」 大皮帽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人呀?我这,就我们俩人……」 「少废话,给我找!」 程星河盯着我:「好险吶——这怎么还有突击检查的?你个扫把星果然是什么都能吸引过来。」 大皮帽子他们没事吧? 丹白则拽着我们就往里躲:「咱们出来,他们找不到线索,自然没事。」 结果刚被拽出去了,只听后面「乓」的一声巨响,水波勐然一震,二妹娃他们直接被冲出去了老远。 我一回头,心头一紧。 那个小房子,轰然炸开,砖石瓦砾溅的到处都是。 我们几个都一愣。 我立马就要冲过去,大皮帽子怎么样了? 可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你现在过去,被发现了,还怎么去找你老婆?大皮帽子不就白倒霉了吗?」 我一寻思,躲在了一边。 那几个海罗剎从废墟里起来,嘀咕着:「给脸不要脸。」 「还敢不说——便宜他了。」 那几个海罗剎一过来,我就跟程星河使了个眼色。 程星河会意,这个时候,为了避免让河洛察觉,不能用金龙气,他藏在一大把水草后头,手一抖,凤凰毛倏然出手,直接把那帮海罗剎束成了一条藤上的葫芦。 第551页 那几个海罗剎吃了一惊,还要喊出来,可白藿香手一抖,那几个海罗剎脖子上全中了针,把嘴张的跟蛤蟆一样,也没说出什么来,惊恐的把眼睛也瞪的跟蛤蟆一样。 小绿看着亲切,倒是在我肩膀上咕叽了一声。 它们看见我们,嗓子顿时一紧,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露出了个「原来你们在这的表情」。 我抓住那帮海罗剎:「里头那俩人呢?」 白藿香把领头的一个针调松了一点。 那个海罗剎发出了细微如蚊蝇的声音:「跑,跑了……」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抓人的。」 「抓什么人?」 「水神的对头……」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还真是奔着我们来的,可我们一路隐蔽,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是,上头告诉我们的。」 不对啊,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已经想到了一处去了。 上头怎么知道?除非,身边这群人,有告密的。 可要说告密,我们自从聚集在了一起之后,就没分开过,怎么个告密法? 剩下的,海罗剎说不出来。 既然大皮帽子他们逃走了,还算安心,我看了白藿香一眼,白藿香转手就把那些针又调整了一下,说是够他们睡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我往他们身上一摸,摸出了一些信物,顺手牵羊拿在了手里,跟着丹白就往里继续走。 靠着那些假造的玉,再一进去,可算是畅通无阻,谁看见我们,都得退让三分。 来来往往,也有不少怪模怪样的东西,表情很悽惶,也没本地海民那么珠光宝气,满身寒酸,像是逃难过来的。 丹白告诉我们,自从潇湘这一回来,五湖四海又开始闹乱子,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打一仗,所以一些海民就投奔水神岛,觉得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赶上河洛又在清查对头,这些「难民」无处落脚,上不去下不来,过的很尴尬。 一个岁数挺大的海民几乎不能走了,只能拖着脚慢慢移动,可后头一个海罗剎一脚就把他踢到了地上:「让你滚,你没听见?再在这磨蹭,把你送人夫地去!」 那个海民的脚显然是受重伤了,这么粗暴,谁抵挡的了? 我立马伸手扶住了海民,海罗剎一愣:「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程星河也踢了我一下,意思是泥菩萨过江,还能管闲事。 可我把一个刚从那几个被放倒的海罗剎身上弄来的信物举起来,那海罗剎刚要骂我,话就哽在了嘴里,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原来是特使。」 这地方,管水神宫里河洛的近卫叫「特使」,地位比他们高很多。 「特使有所不知,这老傢伙的儿子,手上有一片白龙鳞,肯定跟那个作孽的白潇湘有关,」那个海罗剎立刻说道:「八成,就是白潇湘党羽,正在审问,这老傢伙天天喊冤,不管不行。」 「那是我儿子不认识,从外头捡来了,我们刚喝了化生水,不知道规矩……」 就因为这种牵连,就至于被关进人夫地里? 「你帮帮我——我儿子没有窝藏……」 那个海民还当我是个青天大老爷,跟我求情,痛哭流涕。 这表情,让人怪心酸的。 但愿东海,能赶紧恢復平安,少让这里的人吃点苦。 「我尽力。」 海罗剎接着盯着我:「大人这次,有何贵干?」 「水神有命令,让我们进来看几个白潇湘的党羽。」 海罗剎对我们的信物深信不疑,立刻弯腰把我们让了进去:「大人请。」 我带着他们进去,二妹娃就一个劲儿拉我。 我心领神会:「有没有,一个叫麻愣的活人,前几天从外面带进来的?」 第2101章 卧榻之下 「外头带进来是有,不过叫什么名字谁知道,」那个海罗剎陪着笑,把我们引进去:「大人要找,我带你看看。」 这一进去,里头隔着不少栅栏,栅栏后头许多垂头丧气的——叫人来说,不像人的多,可称之为「海怪」。 有的像是个胖头鱼,偏偏伸出了四只人手,有的是人的上半身,海鳝鱼的下半身,乍一看跟美人鱼似得,不过肤色青灰,脸颊是伞蜥蜴一样的两个大鳃,别说美了,倒是有点吓人。 不过这些东西一看见人来,眼巴巴就靠在栏杆上,但不敢吭声,不说可怕,倒是有点可怜。 「都是为什么关起来的?」 「有偷吃富贵鱼的,有走错地方的,都没什么大本事。」 这水神宫的富贵鱼,是一种类似吉祥物的东西,类似陆地上的花圃。 再一听,鸡毛蒜皮,按理说犯的罪过都不大,也至于关一关?不过这地方的海罗剎表示,没有律法,管不住这些东西,它们得翻了天,小惩大诫,这是以儆效尤。 河洛把东海治理的很严格。 进到了最后头,有个大石头门,海罗剎往身上摸钥匙——揭开身上一件黑皮,里面挂着数不清的白钥匙,跟圣诞树一样,丁玲桄榔的。 打开门,灵气就更盛大了,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这地方关的,都是我认识的水族。 跟着潇湘的那些部下。 这一进去,里面就是一阵怒吼:「你们把水神怎么样啦?」 第552页 「水神是正统,现在篡位的,怎么拿走的,就得怎么还回来!」 「啪」的一声,更有甚者,吐出了黏煳煳的东西,对着我们就喷射了过来,青绿色,密度比海水大,直接奔着我们面门就过来了。 程星河一凤凰毛挡住:「都怀了小鱼了还是怎么着,说吐就吐?」 「这些东西,冥顽不灵!」海罗剎低声说:「要不是得靠着它们问出白潇湘的下落,早把他们咔嚓了。」 说着赔了个笑脸:「当然了,我们无能,大人是水神娘娘的亲随,问出白潇湘的下落,就靠您了。」 我学着电视里的领导,大模大样的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单独审。」 那个海罗剎犹豫了一下:「这个……」 「叫你去,没听见?把门给我看好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个海罗剎没法子,只好出去了。 那些水族身上,累累的,都是极其严重的伤痕。 「河洛的狗腿子!」 「想让我们说,门儿都没有!」 我也不着急,凑近了蹲下,把七星龙泉拍在了地上。 这一下,周围那些水族就安静了下来。 「他想吓唬咱们!」一个水族喊道:「咱们不怕!身受水神娘娘大恩……」 「啪」的一下,有一个水族打了那个水族脑袋一下:「你忘了那是什么东西,是谁的了?」 「是——水神爷爷!」 「认识就好,」我接着说道:「那一次,我拿这个打了煞虎,你们看来还记得。」 那个时候,煞虎为害,追杀他们,是我用七星龙泉赶走的,他们也认出了我是那个「神君」。 「真是的神君!」 「我们早就知道,神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快请神君把我们给松开,咱们找回水神娘娘,抢回东海!」 二妹娃在我们身后瞪大了眼睛,捏了自己的肉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到底是……」 程星河一笑:「他就是商店街上给人看风水的,没啥大惊小怪。」 「看风水?」二妹娃喃喃的说道:「不像。」 「我就是为了潇湘来的,」我接着说道:「你们谁知道她的下落?」 那些水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向了其中一个水族。 那个水族看上去岁数很大,一头白毛在水里飘散着,眼睛半闭半睁,宛如老僧入定。 我靠近了:「你知道?」 那个水族低声说道:「知道是知道,恐怕,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 怎么,难不成,我们身边还真有什么奸细? 剩下的水族一听,都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管他什么奸细不奸细,现如今神君来了,还怕水神娘娘救不出来?」 「白老道,你说出来就行了!」 「对,最后,是你跟水神娘娘在一起的,就你知道!」 原来,这个漂白毛的,是因为掩护潇湘,才被抓住,是个大大的忠臣。 「一帮莽夫。」那个飘着长发的转脸看向了那些水族,表情有几分不屑:「我告诉你们,要是想让神君去救水神娘娘,咱们就得在这里再老实待会儿——不然一片大乱,水神娘娘就救不出来了。」 那些水族不服,纷纷骂白毛狗眼看人低。 但很快,白毛低下了声音:「去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个声音极小,加上被水族的声音淹没,除了我,没人听见。 而这个时候,外头一阵乱响:「就在这里呢,自投罗网!」 「抢了咱们的东西,假冒近卫,好大的胆子!」 这地方没法久留了。 我立马摸到了一个锁头上,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开了:「你们赶紧躲起来——能活着,就别死。」 白毛被我放出来,一瞬间,它头顶上的白髮,根根竖起,跟活了一样,插入到了数不清的锁头上。 「咔哒」一声齐响,所有的锁头,一瞬间全开了! 「神君尽管去吧——这里,我们挡着!」白毛的声音,沉静又自信。 「对,我们挡着!」 那门一开,海罗剎涌入,刚要来抓我们。数不清的水族就扑上去了。 我们要离开,可二妹娃没走,她坚定的说道:「我要找麻愣。」 放她自己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放心,可她那个性格,谁劝也不会听,人各有志,横不能绑了她带走,也只能祝她顺利平安了。 出了人夫地,后头就是水神宫了。 程星河立马问道:「上哪儿找去?」 就一个地方。 白毛说,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灯下黑。 什么是灯下黑?河洛找遍整个东海,唯独,不会搜查自己卧榻之下。 潇湘,就在水神宫里。 第2102章 水神之祭 程星河盯着那个巨大的宫殿:「得了,哪儿难走就得上哪儿去,。」 我说:「我这个运气,以前也难受。」 程星河一瞪眼:「现在你有了什么应对措施了?」 「我接受现实了。」 那个水神宫的门口,跟高考考场一样,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怪东西,都拖着长长的鱼尾巴,一脸兇相,程星河说这种鱼眼睛下的蒜瓣肉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些海罗剎都守在了水神宫门口,像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儿,如临大敌。 第553页 我想起了丹白之前讲过的那个儿歌了。 大红盖头无人摘,欠下一笔骨头债。神仙带着月亮来,水晶椅子倒头栽。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河洛这么如临大敌的,对她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丹白拉了我一下,低声说道:「咱们进不去。要不,先冷静冷静,想想别的法子?」 我倒是想冷静,可潇湘现在怎么样了?她真的受了伤,谁管她? 而且,那个黑手真跟这里有关系,我非得找到他不可。 不过丹白说的有理,这地方确实进不去,我不能一刀把这地方噼开,有些事情武力排不上用处,还得靠脑子。 我一寻思,就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正在一边抠一块石柱——石柱上镶嵌着很多翡翠,一看就值钱,可镶嵌的牢固拿不下来,急的他差点把指甲给抠秃了。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嘆了口气:「又是我?」 「这不是就你有这本事吗?」 他摆了摆手:「上辈子欠你的。」 这货脑子很快,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施施然的走到了一侧,撩开了嗓子大喊了起来:「人脸水蚤啊,有要的没有?好货色,价不贵,只要两块大翡翠!」 那些盘查监视的海罗剎一听,顿时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滚!」 程星河也不生气,缓和的说道:「几位别生气,一份价格一分货……」 所有看守的视线,全被他给吸引住了。 我趁机带着白藿香她们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而程星河说着,就把那个大麻袋给扬起来了:「这是在外头一个无主船上……」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数不清的人面水蚤,就从麻袋里爬了出来。 这一下,无异于陆地上的人当街撒钱,所有海罗剎的视线全被吸引住了,有一些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捞。 还有一些虽然矜贵一些,可眼看人面水蚤爬到了身上,能不捏一个吗? 更多的则愣住了——这东西在海里值钱,没见过这个阵仗。 就抓住了这一瞬间,我带着白藿香他们就进去了。 自然,其中有一些尽忠职守的,似乎听到了动静,还想回头,可程星河一把人面水蚤就扔过去了,所以谁也没顾得上回头。 多亏遇上了那个鬼船——那可以说是个宝船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再一进去,有被这地方的豪奢给镇住了,满墙的金玉,翡翠,珍珠,交相辉映,组成了大块的图案,内容有龙凤呈祥,祥云日月,几乎带着震慑感——比真龙穴还要豪华的多。 潇湘那个旧水神宫虽然也庄严肃穆,可跟这里一比,简直家徒四壁。 蛤蟆镜盯着这一切,直了眼:「这就是——神?」 丹白则满脸的担心,拉住我:「我总觉得,这地方,进不得……」 我则看向了面前那一扇大门。 那扇门,是整个的翡翠雕琢出来的,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相信,世上能有那么大的翡翠。 不光大,水头莹润,上面雕琢着许多细密的图案,也是纠缠的龙,不过,那龙足底下,踩踏着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巨大而蓬乱的人头。 那个人头怒目圆睁,满口喷火,称得上狰狞可怖。 门面门面,大门就是一个建筑的脸面,有这种雕刻,肯定代表着什么,比如,主人的某种丰功伟绩。 我看向了丹白,丹白只好告诉我:「这是我们水神,立下的最大的功劳——当年有一个神灵反叛,是我们水神亲自镇压的,上头给了极大的嘉奖,让我们水神,有资格享受金銮玉带。」 哦,门上的那条龙脖子上是挂着什么东西,夸耀的就是这件事。 「那个神灵叫什么名字?」 「固平神君。」 我想起了——景朝是祭祀过这个神君。 他是管理陆地山岳的。 固平神君——对了,我说过一句话,他虽然叫这个名字,却没起到了巩固平安的作用。 国君继位之后,应该对天地祭祀,理应先山后海,可那个时候道路受阻,国君改道,先来祭祀水神,后来一片山岳开始出现变动,地震,山崩,地上出现了巨大的沟壑,死了许多人,有人说,是固平神君动怒了,要威吓国君。 国君倒是没有服软,说固平神君既然不肯巩固平安,就褫夺了他的神位,换了其他神君。 对——景朝国君雷厉风行,不光喜欢建庙,还特别喜欢拆庙。 后来,固平神君不服,掀起了许多灾祸,要景朝民不聊生,而海边的山岳有灾变,会影响到了河川湖海,所以,河洛出面,把他降服了? 这好像,也是敕封她为水神的原因之一! 蛤蟆镜死死盯着那扇门,也直了眼。 而这个时候,那扇巨大的门动了一下,内里鱼贯而出,有许多鱼尾人。 我立马带着她们,躲在了一个雕琢着九街缠珠图案的大柱子后头。 那些鱼尾人出来,低声说道:「这一两日,尤其要看守好了门户。」 「那是自然,明日可是大日子,容不得一丝差错。」 白藿香有些好奇,就看了我一眼,像是想问这什么意思。 啊,差点忘记了,明天似乎,是水神祭! 第554页 要举行一个盛典,各地的水妃神,河神之类的,全要聚拢到这里来,给水神庆祝朝拜! 现如今,水神之争,谁都知道,不知道多少下属的神灵,会盯着这件事情。 河洛那个性格,必定要把这件事办的盛大圆满,彰显她水神的地位,牢不可破。 她设立圈套害了潇湘,就是想确保水神祭的圆满。 「西海的龙神已经赶来了,带了许多礼物,一定要安置好了,今天还有北边的水王神要来,也千万不能含煳。」 「水神娘娘还说,今天可能会有不好的东西混进来,哪里都得严防死守。」 她——早就知道? 「咱们水神宫,固若金汤,怎么会有不好的东西进来?」 「你低声点,上头让做什么,你就做,不然,什么时候把你也挂在城墙上头,后悔就来不及了。」 难怪严防死守呢,这不是坏事儿。人越多越好,混进去,才不容易被发现。 等那些鱼尾人端着东西散开,我们就从那个翡翠门里进去了。 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些鱼尾人穿着,都披挂着金缕衣,估计是这地方的制服,没费什么功夫,我们也搞了几件披在了身上,混入其中。 不过,水神宫实在是太大了,一天都未必能走的完,哪怕知道潇湘藏匿在这里,会在哪个房间呢? 蛤蟆镜仔细看着一间一间房子,满意的不得了,可算是开了眼了。 丹白心事重重,提心弔胆,白藿香则嘆了口气。 「怎么了?」 「我是在想,这个河洛,已经贵为水神,富有四海,却还是严防死守,也挺累的。」白藿香低声说道:「哪怕神灵,也有烦恼。」 什么都没有的,会贪,想得到一切,什么都有的,会畏惧,怕失去一切。 没有止境。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后殿。 虽然水神宫极为热闹,可似乎所有的鱼尾人,都避开了那个后殿,似乎对那地方很忌讳。 那地方,是干什么的? 第2103章 囚中之物 蛤蟆镜也看出来了,捅了我一下:「李大师,整个水神宫这么严防死守,那些干活的也不敢靠近,说明那是重中之重啊!没准,传说之中的宝贝就在里面,走一趟不虚。」 我转脸看着他:「说起来,你对这地方这么多怪东西,一点也不害怕?」 没见哪个行外人,对这些东西熟视无睹的。 哪怕二妹娃,有了心里准备,又救麻愣心切,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接受的。 蛤蟆镜把自己的蛤蟆镜往上推了推,有些得意:「我一直相信,水底下有另一个世界,早就猜出来了,怕什么。」 「你上次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宝贝?」我盯着蛤蟆镜,镜片倒影自己的身影:「具体是什么?」 蛤蟆镜神神秘秘的一笑:「我听说,东海有东西,能让人长生不老,心里就一直痒痒,上次跟你说来着,你忘了?哎,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过去看看。」 我往后看了看,程星河为了掩护我,自己没能进来,就不等他了,反正他鸡贼又怕死,能照顾好自己——说起来,很多次遇上危险,他都在拼尽全力的照顾我。 有他们在身边,总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倒霉。 这蛤蟆镜说的也没错,其实刚才我就看出来了,那扇门里,有一阵微弱的神气。 潇湘的神气我认识,哪怕微弱,也极其锋锐,可这个神气,被压的气息奄奄的。 说起来,潇湘会不会以这地方的神气为掩护,躲在里面? 是得进去看看。 这个时候,几个海居士捧着个盒子,就过去了。 不过那几个海居士一到了那扇门前面,就嘀咕了起来。 按理说那个距离我们听不清,可靠着观云听雷法,也听出来了,它们全不想进去。 「这次偏偏轮到咱们了——怎么进啊!」 「上次马二他们倒是来了,不过……苦哇,出来的时候,就剩下半截身子,成了两条鱼啦!」 「里头那东西那么凶,水神娘娘养它干什么?」 「上头的事情,咱们哪儿知道呢?也别猜了,早死早超生——小三,你去。」 「我不去,我还八十老母三岁小儿呢,老五,你光棍一条,你去。」 「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老婆还没娶上一个,我才不去。」 是个苦差事,才互相推诿。 我过去,一只手按在了他们肩膀上,装出了天真无邪的样子:「几个前辈,我新来的,不懂规矩,有什么帮忙的,我愿意去——只求几个前辈记着我,以后有事儿,多提点着点!」 一听我这话,那几个海居士别提多高兴了,眉花眼笑的说:「哎呀这小子满机灵的嘛!」 「不敢当,」我装愣头青装的很像:「在咱们水神宫,不,在三界哪里都一样,多个朋友多条路!」 「就是这样,这样好!」那几个海居士巴不得这一声,就把一个朱漆圆盒子塞给了我:「你上去敲五下门,三长两短,就是了。」 三长两短,这就不是好兆头。 我答应了下来,觉出这盒子有点重——这还是在海里,要是在外头,一定更沉。 刚要过去,没想到,一个海居士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哎,对了,你是哪个门里进来的?」 第555页 哪个门?这他娘可问住我了,我哪儿知道什么倒霉门? 「是三仙门进来的。」蛤蟆镜靠过来:「他脑子不大灵光,几位前辈别在意!」 那几个海居士一听,肃然起敬,接着看了看那个门,跟怕沾染什么晦气似得,摇着尾巴就离开了,摆了摆手,还祝我好运。 我盯着蛤蟆镜:「你怎么知道什么三仙门的?」 「我还知道三鲜面呢!」蛤蟆镜想混过去,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这才说道:「打那头听来的。」 「我怎么没听见?」我也不傻:「你来过这里?」 蛤蟆镜咳嗽了一声:「我——我是听说的,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来过,可他说出这里的事儿,没人信他,他是郁郁而终了,我就想……」 就想,无论如何也要来一趟,帮他作证,还他清白? 「那人谁啊?」 他摇摇头,笑的苦涩。 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我这会儿白藿香和丹白也来了,白藿香是淡定惯了,只要跟着我,什么也不怕。 丹白倒是十分紧张,紧张的一个劲儿搓手。 我按着刚才听来的,就去敲门。 果然,声音一起,门开了,不过后头,并没有开门的人。 蛤蟆镜肃然起敬:「还是声控的?」 里面黑洞洞一片,也没人来迎,倒是方便,我们就进去了,这一进去,身后「哄」的一声,那个「声控门」自己又给关上了。 这地方很广阔,但是很昏暗,跟外面的璀璨,简直是判若两人。 也极为安静,死气沉沉的。 把白藿香和丹白护在了后头,就往里迈,这一走,就觉出来了,这地方前宽后宽,中间收紧,做成了个「八角平安」门,平安门上,还镂刻着许多的符咒,赫然是个「憋死虎」的布局。 好像给老虎戴上了一个枷锁。 河洛难道养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宠物? 说起来,我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盒子。 这是给那东西送的饭。 看看这饭是什么样,就知道吃饭的是什么了。 这么想着,我就把盖子给打开了,白藿香也好奇,伸头看清楚了,我们的心全紧了一下。 篮子里面,是五六个脑袋。 吃这种东西的…… 这一瞬间,我们忽然觉出,身边的水波一动——这是旋涡,犹如陆地上的大风! 能造出这么大势头的,小不了! 抬起头,我就看见八角平安门后面,漂浮起了两只红色的灯笼。 不,不是灯笼,跟外面那巨大的海蛟龙一样——那是一双眼睛! 唿的一下,那东西对着我手里的篮子就沖了过来。 但是「咣」的一声,那个头颅,被八角平安门挡住。 两条长须飘过,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头颅,和耀目的鳞片。 关在这里的,也是一条巨龙。 而这个巨龙没有角。 「这是……」白藿香一愣:「螭龙?」 之前在锁龙井替我被锁住的,就是一条螭龙。 可这不是——它头上有伤痕,它的角,是被生生锯断了的! 我抬起手,就把篮子里的东西推了过去,开了口:「你比以前,憔悴沧桑的多了。」 一听这话,白藿香他们全看向了我:「你——认识?」 不光他们,那条龙听见了这个声音,也抬起头看向了我,巨大的,凶光四射的眼睛,一瞬间也露出了几分迷惘。 依稀记得,它以前是高高坐在庙堂上,发号施令的,现在,怎么这个模样了? 这一瞬间,那个巨龙忽然跟认出我来一样,抬起头,对着我就撞了过来,跟疯了一样! 可它一抬头,我才看出来,它的脖颈上,缠绕着一个极其粗大的铁链子,脖颈上的鳞片全没了,皮肉被磨损的全是疤痕! 哪怕这样,它也拼尽全力往我这里挣扎! 丹白立刻拉住了我:「它跟你,是不是有仇?」 我刚想说话,可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就听见了一阵音乐的声音。 这是大皮帽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避开的声音。 河洛的仙乐! 我立马拽住他们往里面躲。 这地方很荒,四处都是水草和珊瑚。 才刚躲好,就听见外面一阵动静,一个人进来了。 河洛。 那个巨龙看见河洛,伏下了巨大的头颅,安静了下来。 我趁机往里看了看——这地方要藏人,确实不错,潇湘会在里面吗? 河洛到了这里,盯着那个巨龙,缓缓说道:「你想清楚了吗?」 第2104章 白玉柳树 那个巨龙没什么反应,只低着头。 「你再不想清楚了,就没机会了,」河洛的声音高高在上,没有一丝感情:「他就快来了。」 说的,是我? 那巨龙继续挣扎了起来,对着河洛咧开了嘴,似乎要撕咬河洛,身边的水草,全因为那个剧烈的动静摆动了起来,像是平地起了一阵大风。 河洛的长头髮瞬间飘扬到了后头,像是狂风暴雨前的乌云。 那模样,自然是神圣高洁无比,可我心里,却有了极不舒服的感觉。 「你没法对我怎么样了。」河洛淡淡的说道:「你心里清楚,白潇湘斗不过我——四相局之前不能,之后,更不能。」 第556页 可巨龙,像是听不见,还想撕咬,看清楚了巨龙的嘴,我心里勐然一沉。 不光是头上的角,巨龙嘴里的牙,也几乎全被磨平了! 何至于,要把那个巨龙折磨成这样? 河洛接着说道:「可惜,你没见到白潇湘那个样子——她拿回了水神信物,就以为自己能拿回一切了,可我只是略施小计,她就还会跟以前一样,她浑身的鳞片全被我炸开了,砰!」 河洛的笑非常美丽,可同样,也让人非常瘆得慌。 「在天河的时候,都说,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龙鳞,尤其,是他。」她冷笑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愿意想的事情:「他那个时候,看白潇湘,就跟看其他人不一样。」 那个他,是那位神君。 「那个时候我就想,他那么喜欢,那我总有一天,要把白潇湘的鳞片全都打散,我是没她好,可是,她没有了,我就是最好的了。」河洛笑的越来越开心:「不光是鳞片,还有爪子,须子,角——可惜,你没看见,她早该如此。」 她的牙关,咬的越来越紧。 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潇湘到底,怎么样了?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白藿香。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在我手心上划下几个字:「我给治。」 她仰着脸,在水草扶疏的影子里,还带着笑意。 哪怕这个笑意十分勉强,她也拼尽全力要笑。 我点了点头,意思是道谢。 蛤蟆镜则屏息凝神盯着河洛,大概是被河洛的模样给震慑住了。 这是神灵,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神灵。 而丹白则一脸的恐惧,尽最大努力,把身体蜷缩到了最小,似乎生怕被被河洛看见。 我则看向了河洛,她似乎想让巨龙给她办什么事儿? 「把那东西的下落告诉我,」河洛的声音一厉:「在他来之前——你别以为,他能把你给救出来,否则,我会先一步亲手杀了你。」 说着她一笑:「把你想活着,不然你不会熬这么久——你还有事情没做。」 巨龙继续挣扎了起来,可这个时候,后面传来了一阵小心翼翼的声音:「水神娘娘——有东西闯进来了。人夫地一片大乱,似乎,似乎——是您那个对头。」 河洛转过身,浑身就是一股子煞气。 那满身的飘带,全扬了起来。 我这就看到,她颈间光华一闪,好像就是翡翠门上刻画出来的,那个「金銮玉带」。 她转过脸来,淡淡的说道:「最近到了水神祭的日子,来做客的自然是越来越多,慌什么?」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回过头看向了巨龙:「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我很快会回来的。」 衣袂飘扬,那扇门关上了。 那个巨龙,也没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河洛。 我靠过去,一只手放在了巨龙的脑袋上。 这一下,巨龙那蒙尘一样的眼睛勐然亮起,似乎真的认出我来了,别提多激动了。 跟龙族沟通,似乎是本能。 我感觉到了它的恐惧,悲伤,还有难以言说的绝望。 「河洛要你说的,是什么?」 巨龙一声龙吟,可我听得懂。 「找一个,有很多骨头的东西,只有我知道。」 很多骨头……我剎那就想起来了。 水妃神说过,潇湘有一个极其珍爱的东西,叫万骨图。 是一个神君,一点一点给她拼出来的。 在琼星阁也知道了,就是那个元身为五爪金龙的神君。 对一个礼物,都那样珍惜,她又为什么,把那个神君抓住囚禁起来? 河洛,也在找那个东西? 我看向了巨龙:「你知道?」 「是水神娘娘临走之前,托我保管的,我藏在了白玉柳下头。」 白玉柳? 「那你知道潇湘现在在哪里吗?」 巨龙没回答出来。 「潇湘来找过你?」 巨龙点头。 那就对了,潇湘来这里,肯定是为了找那个万骨图。 大红盖头无人摘,欠下一笔骨头债。神仙带着月亮来,水晶椅子倒头栽。 歌儿里的「骨头债」,难不成,就是万骨图? 那东西对潇湘那么重要——说不定,她就是去万骨图附近了。 我转过身,就要把它的锁链给的打开。 可白藿香一把拉住了我:「你忘了,你的气息一出来,河洛立刻就回来了?」 这倒是,可这个巨龙,也太可怜了。 「交给我!」 蛤蟆镜连忙说道:「别看我这个样——我会弄。」 他手里,一下就是一把工具。 没看出来啊。 「惭愧,年轻的时候,认识过盗门的朋友。」蛤蟆镜一乐,接着就跟我摆手:「剩下的路,我就不陪着你了——你有你要做的,我有我要做的。」 白藿香一愣,我倒是不意外,跟他点了点头:「保重。」 蛤蟆镜也点了点头:「你也一样。」 白藿香低声说道:「我怎么总觉得,蛤蟆镜有什么瞒着咱们的?」 咱们不也有瞒着他的吗?谁心里没点不想告诉别人的隐私呀。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一片大乱。 估计着,整个水神宫都在寻找我们的踪迹。 第557页 白藿香立刻问丹白:「你知不知道,白玉柳在什么地方?」 丹白皱起眉头:「越过西内门,有一口红井,那旁边,就长着一个白玉柳,难道——在那?」 我立刻说道:「那你领着我们去。」 丹白点了点头,带着我们就往里面赶。 趁着乱,我们大摇大摆,反而没人留意,不长时间,就到了一个小院落里。 丹白冲着一边努努嘴:「这附近,就是水神娘娘的寝宫了,咱们可千万小点声。」 我也跟丹白点了点头:「多谢。」 丹白连忙说道:「您何必客气,咱们赶紧……」 「不用了。」我看向了丹白:「你就送到这里吧。」 丹白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盯着她:「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跟着我们,找到潇湘,是不是?」 丹白的身体,勐然就抖了一下。 第2105章 追踪之人 白藿香抬起头盯着我,似乎也吃了一惊:「她?」 丹白回过神,连忙说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我给你们领路,就是想帮忙……」 「真有心帮忙,干嘛要骗我们呢?」我盯着她:「一开始,你说你身份低微,没有见河洛的机会,也没进过水神宫,是不是?」 一开始,她也小心翼翼,没露出什么马脚,一直到了刚才。 可一个没进过水神宫,地位低微的水族,怎么对水神宫这么熟悉,说的出哪个院子里,有哪一口井? 丹白张大了嘴,眼里交织着悔恨和恐惧:「我……」 人不能慌,一慌,容易出纰漏。 恐怕,那场风暴,那艘鬼船,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我一早就觉得,她出现在鬼船里,十分蹊跷,跟我一开始想的一样,她在鬼船上,就是个诱饵,把我和程狗引上去,海罗剎配合上船,要把我们的人拖下去。 因为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有我一个。 不过,鬼船没那么容易困住我。 「是河洛派你来的吧?」 她单薄的身体勐然一震,但立刻说道:「不,你忘了,我阻拦过你,我早叫你不要来!我还告诉你,那个歌谣……」 「我都明白。」我对她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个好人,不该死,是不是?」 如果我不来,我就不会有危险。 可这一趟,我非走不可。 而我既然已经下了水,她就必须得交差。 所以,她顺着红灯笼,带我们进了水神岛,又带我们去了大皮帽子的消息店,关押那些水族的地方,就是因为我是唯一能获取潇湘线索的。 河洛知道,自己找不到潇湘的话,我是唯一能找到潇湘的。 丹白跟一个追踪器一样,跟着我,就能发现潇湘真正的藏身之地,到时候,她一旦对河洛发出信号,河洛立刻就会出现,找到潇湘。 刚才我们被追逐,也是因为她通风报信,为什么——逼着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潇湘,估计,是要赶在水神祭的盛典之前。 她说不出话来了。 「你有什么难处?」 我记得她说过,她犯某种罪过。 河洛肯定是利用某种把柄,叫她不得不听自己的话。 「我……」丹白犹豫了一下,本来就发红的眼睛,肿了一圈:「有个对我来说很要紧的人,在她手里。」 在水里,流下眼泪别人也看不到。 海这么大,有多少眼泪,谁也不知道。 她没有再说话,吸了口气,忽然就要转过身,可白藿香一抬手,丹白的身体瞬间失去了重心,漂浮在了水中,白藿香跳起来就把她给抓下来了。 她失去了意识,手里还攥着一条小鱼。 白藿香一把捏住小鱼,这玩意儿显然是用来报信的,还没来得及游出去。 这个时候,周围一阵响动,应该是有其他的海罗剎巡游到这里来了。 没等我反应,白藿香特别麻利的把丹白塞在了一大片的水草里面,拽着我就往里沖:「放心吧,八个小时之内醒不过来,对身体无害。」 我有点吃惊:「好傢伙,你这杀人越货的本事长了不少。」 「好说,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常备良药。」白藿香面不改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忽然有点想笑。 她学习用针的时候,肯定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这方面。 翻过了小院,里面还真有一棵玉柳树,我们悄无声息的潜了下去,我就把潇湘的寄身符拿出来了。 潇湘如果在这里,逆鳞必定会有反应。 果然,逆鳞微微闪出了一丝光。 我立马跟着这一丝光往里,就发现玉柳树下,是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潇湘已经来过了。 可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她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似乎在警告自己,这次找到她之后,也许我会知道一些,不愿意想起,却不得不想起的事情。 关于四相局,关于五爪金龙,关于——那个传说之中的天河。 可找了一圈,花费了很长时间,几乎把这个小院子里的每一块砖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没有潇湘的踪迹。 灯下黑…… 一转脸,发现白藿香正在盯着我。 第558页 「怎么了?」 她忽然就慌了,转过了脸,答道:「没怎么,我就是在想——费尽心机做了四相局,你就是为了要回到你的来处,等你真的回去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 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想多看你几眼,省的以后忘了。」 来处……那个地方的事情,现如今,谁也说不准。 「你放心吧,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丢下你们的。」 白藿香抬起头,眼里有了光:「真的?」 「骗你是狗。」 白藿香忽然笑了,眼睛弯的跟月亮一样:「老头儿以前说过,你没少当狗……」 可一提起了老头儿,她立刻把话头停住了,有些不安:「不说了,赶紧找吧。」 岔开话题,是怕我想起老头儿来,伤心难过。 我是难过,不过,对于无可挽回的事情,向前走,向上看,才是最好的选择。 吸了口气,这地方找不到潇湘,她到底在哪儿? 难道,她知道河洛会安排个跟踪器在我身后,连我也躲着? 这个时候,隐隐约约,我们听到了一阵仪仗的声音。 趴在了院落的墙上,嚯,面前一派闪烁的灯,宛如漫天星辰下到了海里。 数不清的鱼尾人提着灯笼,捧着东西,奔着这边徐徐而来。 水神祭要到了,那些水神管理下的水妃神水王神河神一类,全来参加庆典了。 水妃神——我信念一动,既然找不到潇湘,倒是不如去那附近打探打探消息。 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潇湘的旧部,帮忙一起找潇湘。 这个时候,一个队伍从门口经过——太好了,正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水妃神! 我和白藿香悄无声息的混入到了水妃神的队伍之中,跟着这个队伍,就到了后面一个极为恢弘的宫殿。 看清楚了这里的陈设,哪怕我和白藿香,也禁不住被镇住了。 不少水系神灵济济一堂,华丽的简直让人屏气凝神。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最高处的那个东西。 第2106章 水晶椅子 那是一个在最高处的宝座。 是整块的水晶雕琢出来的,通体透明,雕琢出了十二条龙的形状。 这十二条龙,蜿蜒而出,环绕在座位四面八方,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唿啸而出,活灵活现,每一个龙口中,都叼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更映衬的那个王座辉煌无比。 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俾睨天下,威仪八方。 象徵的,是水神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那种光芒,把现场璀璨的神气和宝气,都给压下去了! 这个宝座,我记得。 不光是记得,我竟然记得坐上去的感觉。 而且,我还记得,这东西原本,不在这个地方。 在哪里来着? 白藿香也愣了一瞬,是个人,就控制不住惊艷:「比万龙升天柱和玖龙抬棺还贵气。」 是啊,比龙棺还多出了三条。 她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都会看我,这会儿也是,本能就看向了我,立刻察觉到了我脸色不对:「你怎么了?」 「我有点想起来了,那个椅子我坐过。」 白藿香盯着我:「跟谁?」 是啊,那个时候,我身边有人,我还抓住一个人的手,但那个时候,满眼都是红色,红灯笼,红色锦绣,应接不暇,不光是这些,我心头一紧,血! 坐在那个宝座上的时候,我满手是血…… 白藿香拉了我一把,这个功夫,水妃神的仪仗已经进去,身后新来了一个队仪仗,唿啸而过。 这个神灵,比起水妃神的派头,要差一截子,随从也少一部分。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提灯人要比水妃神少,我记得,水妃神有八个,这一位,只有六个。」 记忆越来越清楚了,提灯人跟天师府的风水铃,厌胜门的鞋子一样,是等级的象徵。 最底下一层的河神,只有两个,而水神仪仗,是最高规格的十二个。 朝拜……那个时候,数不清的红灯闪烁,他们朝拜的是…… 「你们俩在这愣着干什么?」 一只手十分粗暴的推了我一把:「挡住了几位神灵的路,八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是个鱼尾人,应该是水神宫的,看穿着打扮,华贵异常,比我们借来的衣服是要强不少,估计是个小领导,类似宫殿里大太监。 白藿香挺不高兴,还要说话,我拉着她闪开了:「大哥,我们俩是新来的,眼拙,有什么活儿我们能干的?」 「倒还算机灵。」那个鱼尾人鼻子朝天,拿出了一个篮子:「把果子摆规矩点,乱一个,剥了你们俩的皮。」 十二龙的宝座下,是许多待客桌,神灵下了仪仗,就会按次序,坐在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这个厅堂极大,几千个桌子是有的。 那就更好了,摆果子的机会,肯定能探听出一些新消息,至不济,保不齐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我带着白藿香就过去了,白藿香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我自创了一个歇后语,」她眯着眼睛,狡黠的说道:「五爪金龙摆果子——大材小用。」 好汉不提当年勇。 白藿香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悄悄往嘴里塞了一把水灵芝草,又仔细的捏了我的脸几下,保持蜇皮子的效果。 第559页 篮子里的果子模样很怪,说是果子,虽然璀璨艷丽,却更像是某种宝石一类的矿物质,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吃的东西,程狗在这里就好了,让他咬一口测试一下。 一小半的桌子边有了神灵,最高处的十二龙宝座还是空的,河洛应该还在查丹白的下落,还没来。 「水神宝座,还是那么辉煌,」一个坐在待客席上的神灵盯着那个宝座,喃喃说道:「搬到了这里来,光芒更盛。」 对了,这东西,本来是在潇湘那个水神宫里的。 「说起来……」旁边一个河神低声说道:「事情听说了没有?」 那两个神灵相视一笑,把周围几个随侍打发开,我离得不近,不过,靠着观云听雷法,能勉强听清楚。 「那一位,回来了。」 潇湘。 「可这一趟回来,事情也没成,据说生死不明。」 「真要是回来,河神大人怎么打算?」 「顺其自然。」 被称为河神大人的那个神灵是个老谋深算的样子。 说是顺其自然,不如是静观其变。 不过,他们在他们的位置上,也有他们的苦处——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守护好了自己管辖范围之内的平安。 「江神大人怎么看?」 「这种事嘛,还是要看天意,不过,这还不算,」被称为江神的神灵声音更低了:「不光是元水神,你的琉璃河就在玄武局附近,不会不知道,四相局那位,也出来了。」 河神眼神一动:「是倒是,这下,保不齐,几百年的平安到此为止,可又要闹一场大乱子了。不过,说也奇怪,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大人……」 我。 一个和缓动听的女声响了起来:「两位大人聊的什么,这样投机?」 又一个神祇过来了,是个仪态万方的女性神灵。 跟我们认识的东海水妃神仪仗相似,应该是平级水妃神。 「入江口妃神。」那两个神灵立刻抬手行了平辈见礼:「一年不见了。」 那个入江口水妃神从仪仗上下来,坐在了桌子边,微微一笑,美丽的让人目眩神迷:「两位大人,莫不是说的是拿着敕神印的那个大人的事情?」 我心头一震,说的,是我。 这话一出口,两个神灵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忌惮的表情。 入江口水妃神低声说道:「人尽皆知,那个拿着敕神印的跟元水神,现如今好像再续前缘了——也怪,这两位,当年说是死生不復相见,可现如今,那位亲自用潜龙指放出了元水神。」 「莫不是,拿敕神印那位,把那场婚礼的事情,全给忘了?」 我和潇湘,就是从那场婚礼开始决裂的吗? 红——真龙骨里的记忆闪现,眼前升腾而起,一片红。 血,四处都是血。 那血,我唿吸急促了起来,嘴边全是飘摇而上的水泡。 是我自己的。 第2107章 她的对头 脑子里的记忆,跟一个神灵的话重叠在一起:「元水神在婚礼上,亲手把拿敕神印那位的心口贯穿了。」 疼,非常疼,那种疼不光是身上的疼。 我没少吃苦,比如被老婆蛾重塑血肉之躯,和后来受过的种种磨难。 可全没法子跟那一次比。 不光是血肉之躯,是心里疼。 她当时跟我说:「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只要我有。」 「好。」 她笑的很美。 可是下手,丝毫没有留情。 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额头剧痛,真龙骨最不愿意想起来的,就是这些。 白藿香一把拉住了我,剧痛之中,我感觉出来,四面八方,不少眼睛看向了我。 「那个海居士怎么了?」 「不大对劲儿——海居士在咱们面前失仪,还是头一次。」 白藿香死死拉住我,表面上却云淡风轻:「叫你少喝酒,你就是不听,今天是什么日子,容你犯绞肠痧?」 「水神宫也是外强中干,怎么叫个有病的来参加水神祭?」 我把剧痛给扛住,站好了。 白藿香眼里还是担心,却装成很泼辣的样子,甚至还踢了我一脚:「好了?好了一边站着去。」 倒是那个「入江口水妃神」沖我摆了摆手:「你过来。」 白藿香唿吸一滞。 所有视线,全落在了我身上。 我低头过去了。 那个入江口水妃神示意我把手给伸出来,一个东西落在了我手上:「给你一片药——今天是大日子,出了差错,你负担不起。」 一个轻薄的东西,落在了我手上。 「灵鞘纱……」白藿香低声说道:「是水族的灵药,十分珍稀。」 我立刻道了谢,附近几个神灵也都说,入江口水妃神宅心仁厚,我辈楷模之类的。 这个水妃神似乎性格很仁善,我立刻做出个感激的表情,在一边伺候着。 「执掌敕神印那位出来,事情就闹大了,」那几个神灵接着议论道:「那一位,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不计较了?」 「失去神位,失去神骨,还险些入了虚无宫,要是你,你不计较?」江神低声说道:「执掌敕神印那位,性格是何等的暴戾,当初屠戮了多少神灵?依我看,说不定是元水神再一次利用了他。」 第560页 「可嘆,那一位的身份地位,也能被这么利用……说起来,九重监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那是自然。」 「那这件事的牵扯,就更大了——不想让他回来的,太多了。」 「那个时候,他四面树敌——尤其,是祟出现的时候,滨江神君,三叶神君,可惜,可惜!」 这两个名字,我都记得。 是被我亲手屠戮的。 当年,我到底做了什么? 「都是因为那个祟,如果没有祟,执掌敕神印那位,怎么会变成灾?不过,天命註定,谁也没办法。」 还是因为祟。 会不会,我那个时候,受到了祟的影响,大开杀戒,潇湘没办法,才会把我抓住的? 她有苦衷,肯定有苦衷。 「也多亏祟被镇压住了,不然的话……还好,四相局这一动,有惊无险,不然祟出来,可难保不会再闹一次天下大乱。」 果然,四相局的事,在三界引出的波澜不小。 一提起大乱,那几个水系神灵都露出了十分忌惮的表情:「别跟上次一样。」 那一次潇湘引起的大灾,搞得生灵涂炭,这些水系神灵,都心有余悸。 「不过……」琉璃川河神缓缓说道:「往昔元水神娘娘在,咱们可不用这么担惊受怕。」 他们,还在怀念潇湘? 「总而言之,这一次大家都小心着点,今天,说不定会出什么大事儿。」 几个神灵,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那一位可能要来了。」 这个时候,身后有有人推了我们一下:「你们还在这愣着,眼里一点活也没有,快上前头收拾去。」 我和白藿香领命,立马上前头去干活了。 仪仗越来越多,这里的桌子,也越坐越满了。 神气大盛。 白藿香皱起眉头:「上哪儿去找水神?」 我盯着手里的逆鳞:「应该就快找到了。」 可这个时候,一阵仙乐响了起来,有几个提灯人鱼贯而出:「水神娘娘到。」 水神宝座后面的帘幕升起,一个煊赫的仪仗出现了。 河洛。 仪仗上的金色帘幕扬起,河洛一身盛装,我屏住了唿吸,那种无法逼视的美貌,几乎能发出光芒来。 看来,潇湘那些闹事儿的旧部,再一次被镇压了。 所有的神灵前来见礼。 接着,所有的神灵鱼贯而上,献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场面十分浩大,我和白藿香躲在了一边。 说起来,也不知道程狗他们怎么样了。 既然是水神祭,少不得要有歌功颂德的内容,前头的提灯人开始念诵河洛今年的政绩,我也懒得听,一门心思去找潇湘。 而这个时候,逆鳞忽然一亮。 我立马就觉察出来了——似乎,对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反应。 我心里一沉,立马知道灯下黑是什么意思了。 潇湘——八成是躲在那个巨大的水神宝座下面! 这才是真正的灯下黑!难怪河洛一直也没找到潇湘,她那么自负,也许,根本不可能往这方面想! 我可算知道那个歌谣是什么意思了。 水晶椅子倒头栽——意思是说,讨骨头债的人来了之后,这个水神宝座,怕是要易主了。 得赶紧把潇湘给救出来,可现在,河洛就在水神宝座前头。 怎么弄? 要是能引开河洛就好了。 可哪怕引开河洛,这种喧譁盛大的地方,从水神宝座底下救人,这基本上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是程狗他们在这里就好了,最好闹出一个骚乱,把所有神灵的视线,全给吸引过去。 可要说吸引,谈何容易?在这里的,都是神灵! 潇湘现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我正寻思着呢,忽然「咣」的一声,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 河洛刚要坐在水神宝座上,一下就转过了身来。 一个海罗剎匆匆进来,对河洛说道:「外面,外面来了个……」 所有神灵,全看向了外头。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东西冲进来,如同一个失控的洪流,冲到了大殿之中。 第2108章 陈年旧债 墙壁是用白色的晶石和砗磲堆砌成的,这一下,乓的一声,晶莹剔透,美丽绝伦,艺术品一样的墙壁,全部分崩离析,炸的到处都是。 所有的水系神灵全部站了起来,看向了身后。 这是水神祭,水神宫最盛大的庆典,代表着河洛作为水神,在水中至高无上的权威,出了这种事儿,那不是直接挑战河洛吗? 果然,河洛的眼神一锐,盯着那个东西。 整个宫殿,都是同样的惊诧。 「那是什么……好大的胆子!」 残垣断壁跟硝烟一样,把水全部污染,等水里的烟尘散尽,我看清楚了后头的东西,不由一愣。 这是——刚才那个巨龙。 那个巨龙,被磨平了牙,浑身是秽气。 可这一出现,跟刚才简直判若两龙。 刚才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现如今,巨大的眸子灼然如星,英武神俊,煞气逼人! 河洛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个巨龙,眼神一暗,牙缝里渗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孽畜」。 第561页 「这是——苍龙?」 这是一种身份极其高贵的龙族,只有主神,才有资格拥有,是作为近臣和灵兽使用的。 「这是哪个主神的灵兽?」 「可这灵兽,为什么浑身秽气?」 「吃过人……这东西吃过人!」 能配享香火的,就不会吃人,一旦吃了人,那身体就会被秽气腐蚀。 但是苍龙胃口极大,每日必食血肉,那几个脑袋,就是河洛故意餵给它的——要么饿死,要么招惹秽气,降低灵力。 看来这个苍龙吃下脑袋,忍辱负重,就为了有朝一日,捲土重来。 白藿香眼睛一亮:「蛤蟆镜把它给放出来了?」 说着,又露出了几分疑惑:「说起来,蛤蟆镜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上东海,到底想干什么?」 「他跟河洛,有仇。」 白藿香一愣:「怎么说?」 我盯着河洛,答道:「之前丹白告诉过咱们,河洛严防死守,是怕她的对头进来,是不是?」 所以,麻愣一类的渔民,才会倒了霉。 白藿香点了点头:「那个对头,不就是你吗?」 「不对,」我答道:「她找不到潇湘,还想利用我来找,怎么会挡住我——她心里也清楚,我现在的真龙骨长的差不多了,她根本就挡不住,所以才将计就计,叫丹白用鬼船把我引来,要阻挡的那个对头,另有其人。」 白藿香极为聪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这么说,她设下屏障,是为了确保水神祭祀的平安,挡的对头,是……蛤蟆镜?」 那个蛤蟆镜,自称叫张怀逸。 口音是帝都口音。 可从我们在水货店第一次见面,一直到了现在,他一次都没把那个挡住了多半张脸的蛤蟆镜给拿下来过。 包括,在水里这种根本不需要遮光的地方。 他不像是有眼疾的——真要是有病的人,对医生是极其敏感的,一路上,他看见了白九藤和白藿香出神入化的医术,早就会提出自己的疾苦,请他们来医治,每个溺水的人,处于本能,也会去抓稻草。 可他一次都没提起过自己眼睛有问题。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是要用蛤蟆镜遮挡住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比如说——我的真龙骨里,封了祟的眼睛,会看出神灵的未来。 他怕的,是我看出他真实的身份。 不显山不露水的蛤蟆镜,也是个吃香火的。 果然,巨龙沖入之后,头顶露出了一个人来。 正是蛤蟆镜。 河洛盯着他,暗暗咬了咬牙,显然认出来了。 蛤蟆镜站在了巨龙头顶上,似笑非笑的盯着河洛:「水神娘娘举办水神祭,那是大事儿,这满眼锦绣,热闹非凡,本君想来看看热闹,你却拦着不让进,未免小气了些。」 我嘴角一勾——所以,他从海货店开始,就千方百计,一定要跟我作伴,为的,就是自己不容易进来,得搭乘我这个挡不住的顺风车。 所有的神灵,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不由一惊:「他是……」 张怀逸没有再遮掩,哪怕用蛤蟆镜挡住了脸,浑身的神气,也浓重乍现。 河洛周身繁复精緻的衣袋,一瞬间全部飘然而起——她有了极其强大的怒气。 「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极其耳熟——潇湘也时常说这句话。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河洛身后倏然出现,奔着蛤蟆镜就冲过去了。 尊贵的水神,怒气再大,也不会轻易亲自出手,那个身影,宛如游龙。 是极其锐利的神气,不输齐雁和。 一个一身银白的身影,从水中旋出,快而凌厉,像是一把银枪。 「是水神娘娘的那个近卫。」 「据说当年水神之争,这一位,立了大功。」 「听说前一阵子去蜜陀岛帮水神娘娘办事,赶在盛宴之前,也回来了。」 那个身影一撞,奔着的是蛤蟆镜的面门。 蛤蟆镜没动手,可苍龙勐然抬起前爪,对着那个身影就拍了过去。 两道气息这么一撞,强大的力量,勐然在水中扩散,奔着所有人! 「啪」的一声,桌子上的精緻的肴馔,倏然在水中化为乌有,金杯玉盏,全部应声而碎,在水中四面八方,凌厉溅出。 我立刻护住了白藿香,数不清的琉璃碎片,刮着我的皮肤过来了。 照着平时,龙鳞滋生,会挡住这些伤害,可现在我已经可以把自己的气息全部藏匿起来了,龙鳞被压着没出来,血肉之躯禁不住这这一划,几缕血线就在水里扩散了出来。 白藿香一抬头,满眼心疼,趁人不注意,立刻举起手给我止血。 我的视线却没看伤口,只盯着那个一身银白的——是个俊朗的少年。 蛤蟆镜居高临下,也没自己动手。 那些神灵立刻议论了起来。 「能调动苍龙的,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是个废神——竟然没变成迷神!」 「这种力量,没被废黜之前,大概接近主神了。」 「那么高的地位,还被废黜的不多,有阴灵神,还有就是……」 这一瞬间,那个穿着银白的少年挡在了河洛身前,手一翻,手里一把银色的锐物,对着蛤蟆镜的印堂就下去了。 第562页 这手段,又狠又快! 苍龙立刻伸出爪子要压住,可那个银枪,竟然刁钻的从苍龙指缝之间穿过,奔着蛤蟆镜的印堂就过去了。 那个劲头,非把蛤蟆镜的脑袋给贯穿了不可。 可蛤蟆镜一动未动,身上神气一震,他的衣袂全部掀起,那道银枪,竟然跟蜻蜓一样,直直悬停在了他面前! 下一秒,银枪炸开,碎成了好几段! 这就是——神灵的力量! 不过,那个神气的力量太大,他自己鼻子上的蛤蟆镜,也瞬间碎裂。 是银枪刚才的力量。 露出了一张脸来——三十上下,俊逸非常,额心上,有一点硃砂红记。 那个长相——只有神灵配拥有! 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才是蛤蟆镜的真面目! 「不好意思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被自己搅的一团大乱的盛宴,说道:「急着赴宴,撞坏了你一些器具——水神娘娘宽宏大量,不会跟我一个被废黜了,一文不名的穷君计较吧?」 「这是……」周围几个神灵里,有认出来的了:「固平神君?」 白藿香立刻就想起来了,吃了一惊:「是——翡翠门上雕琢出来的那个?」 那个河洛夸耀至今的功绩,脖子上的金銮玉带,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那位,管理山岳的神君。 「可是,固平神君不是被镇压了吗?怎么会出来?」 河洛咬了咬牙。 「问得好!」被称为固平神君的那位低下头,缓缓说道:「本君,是来跟水神娘娘,讨一笔陈年旧债的。」 第2109章 固平神君 这一下,所有神灵,全被镇住了。 要说固平神君和河洛的旧仇,这谁都知道,可是固平神君反而来跟河洛讨债,匪夷所思! 当然了,神灵是神灵,总比人要沉得住气,没有开口的,只抬起头盯着河洛。 这是河洛最忌讳的——人心不稳。 高傲如她,肯定受不了其他人的质疑。 说起来,我对她,似乎十分了解。 果然,河洛扬起了绝美的脸,浅浅一笑:「一个废黜了的神君,逃出来也罢了,还敢上这里来寻仇——本神,怎么会欠你的帐?水神宫的人呢?给我抓住这个迷神。」 被废黜了之后,没有香火,确实很容易成为迷神。 可也有例外,比如——祟。 原因就是,被镇压之前,他们太强大了。 水神宫那些海罗剎海夜叉全沖了进来——想也知道,这地方防范的这么严,苍龙进来的时候,估计就是一番苦战,现如今,附近执勤的,大概是全来了。 不过,这些最多牵绊住苍龙,固平神君高高站在了苍龙头上,盯着河洛,缓缓说道:「你还没听本君说完,就不许本君继续说了——水神娘娘怕是心虚。」 这一下,一语中的。 河洛脸色更难看了。 而其余的神灵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也是这念头。 「横竖,水神娘娘身边许多东西,来的都不算体面,心虚也……」 河洛锐利的视线,看向了那个一身银白的少年。 那个少年可以说对河洛忠心耿耿,身边水花炸起,人已经离弦弓箭一样,对着固平神君就冲过去了,显然就是不想让固平神君说出那句话。 河洛和固平神君…… 我想起了。 「国君,东海灾祸尚未平息——附近的山峦,又生祸端,山崩地陷,民不聊生。」 国君皱起眉头:「又有灾祸?」 「还有人说……」 对方不敢说。 「说。」 「是国君无道,上天降灾……」 「啪」的一声,手底下砸了一个杯盏。 那个年代,跟荧惑守心一样,一有灾祸,肯定是要怪罪到了国君的头上来。 只要民怨丛生,那玖龙宝座肯定就坐不稳。 「国君,咱们得想法子消灾,堵住悠悠众口。不然的话,恐怕……」 那个时候,四相局还没启用,哪怕是国君,也没法保国土平安。 「我倒是有个法子,」一个声音娇媚的响了起来:「但是,帮你办好了,怎么谢我?」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那个笑声,极其好听,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只是极其不舒服。 后来,河洛亲自出马,许多人见到了一条壮美的巨龙,跟一个硕大的人头相斗。 灾祸平息,那个挑战国君权威的固平神君被镇压,国君问河洛要什么,她点名,要金銮玉带。 那个东西似乎代表着什么,意义重大,可国君没有犹豫。 河洛,取代潇湘,成为了水神。 固平神君抬起手挡住,微微一笑:「可今天,我非得说清楚不可——当初你镇压了我,才立下大功,名正言顺成了水神,你的金銮玉带,不也是这么来的吗?可到了后来,你言而无信!今天,咱们就当着你的这些部属,来算算这个帐!那个时候,我并不是有心要降灾,而是你……」 话没说完,那个少年轻捷的扑上去,面无表情,对着固平神君就下去了。 就是不想让固平神君把话说清楚了。 我留心观察那些水系神灵,发现他们都十分谨慎,没有上前的意思。 而河洛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固平神君身上,煞气炸起我们脚底下,都是一颤。 第563页 她动了大怒,想也知道,海平面现在,肯定拨浪滔天。 我对这个惊天八卦,倒是也有兴趣,不过,这会儿我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抓住固平神君闹事儿的机会,等着河洛从水神宝座前面被引开。 我一寻思,看向了白藿香:「我之前掉过一些碎鳞片,你那有没有收着?」 好几次,龙鳞崩裂,甚至跟倒刺一样,反扎入了皮肉之中,白藿香照料我,跟挑刺一样,帮我挑出来过许多,程星河还嘲笑过我,人脱髮,我掉鳞,早晚得秃。 但我记得,白藿香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碎鳞片给收拾起来,程星河问她这玩意儿莫非能卖钱? 她就红头胀脸的说这个是好药材,但具体能治疗什么,也没告诉过我们。 白藿香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贴身拿出了一个小包。 说是「入药」,她却没放在药包里,这东西对她来说,很特别? 那个小包上有一些刺绣,一看就是她自己做的,歪歪扭扭,别提多难看了,五颜六色绕在一起,很像是呕吐物。 不过察言观色,白藿香表情有点别扭,大概不太捨得给我,我就更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了。 这东西也跟头髮一样,跌落在外,也就不跟在身上的时候一样,带着生气,所以露不出金龙气。 我捏了半片,手指头上用力,「唰」的一下,就把那个东西在水中弹开。 这一下,水里倏然起了一道白浪,打在了对面。 「哄」的一声,一道柱子,拦腰截断! 「金龙气……」 那一下,把所有神灵的视线全吸引过去了:「是执掌敕神印那位……」 「他也来了?」 金龙气势如飞虹,掠过长空,就连固平神君和那个少年也怔住了,河洛就更别提了,脸上掠过了一丝惧色。 她的身份,是景朝国君敕封的,所以景朝国君这个九五之尊,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褫夺她身份的人。 她不想让景朝国君回来,合情合理。 这个时候本来就是一片大乱,金麟忽然出现,她哪儿还坐得住,往前就是一步。 「金麟,是金麟!」 已经有鱼尾人拿来了那个碎鳞片,河洛不由自主,就从高高的宝座上下来,奔着金麟过去了。 「那一位不是转世成人了,还有金龙气?」 「那一位是什么地位,肯定是脱胎换骨,夺回神骨了!」 等的就是这一瞬,趁着这里一片大乱,我奔着那个十二龙的宝座就过去了。 躲在了宝座后面,手落在了宝座上,就想起来了许多事情。 她跟我并肩坐在这里。 「这地方很美。」 「高处不胜寒。」 我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大块水晶,还是这么冰冷。 逆鳞勐然亮了起来,潇湘,就在龙椅之中。 第2110章 锯鳞之刀 她现在,伤的怎么样了? 白藿香在一边跟我点头,意思是她已经准备好了。 我一只手,就要把龙椅给掀开。 可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李北斗,你可算是来啦!」 一转脸,我不由一愣,这是——井驭龙? 他上次跟豢龙氏的董寒月一起跌到了豢龙氏的龙池子里,那地方可有不少怪东西,自此之后,就没了音讯,都说他已经死了。 当初他和江辰是一丘之貉,没少害我,不过他当时人都「失踪」了,我也没再理会,后来他师父枯大先生,还为了他这个「小徒弟」,找我算过帐。 妈的,没想到这货根本没死!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一看他的脖颈,我就看出来了——他的脖颈有一道极其粗大的伤疤,宛如一条大蜈蚣,那个位置,显然是个致命伤。 而现如今,那个巨大丑陋的伤疤之中,透出了一股子神气。 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冷冷一笑:「这伤,也是为着你来的。」 落入池水,被那些怪物咬了?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声音冷了下来:「我等你等的好苦……你还寒月的命来!」 一道吞天虫,穿过海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我就穿了过来。 好快——他以前,就是枯大先生的爱徒,身手不凡,现如今,就更别提了,跟肉眼凡胎的时候,一天一地。 他脖颈的疤痕里,神气大盛。 我翻身躲过,「啪」的一声,刚才站着的位置,就被生生蛀出了一个洞。 那可是最好的水晶,也被啄的碎屑四溅。 我立马就明白了,当时他落入到了怪物池子里,董寒月以身想殉,可跌入池水之后,怕是董寒月被怪物给吃了,他自己也命垂一线,有人给了他某种能延续生命——不,甚至是能突破生命的神器。 所以,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在水下生存,甚至,有了人没有的能力。 只是,这个样子,还能算是人吗? 突破生死的,都难以再入轮迴。 白藿香一看那个伤,立刻也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谁救了你?」 「自然是要多谢水神。」他冷冷的说道:「那位,真正是慈悲。」 河洛是我敕封的,所以本事再大,也没法对我下手,只能一次一次的借刀杀人。 第564页 「李北斗,你活到了现在,真是不简单。」 他还是那个跟师兄汪疯子一脉相承的疯劲儿,看着我的眼神,阴森森的。 上次闯入到了玄武局的汪疯子,八成也是因为河洛,才从废人,变成了那个样子。 这位就更别提了,号称哪咤转世,专门屠龙,河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他来对付我。 「谬赞。」 我转脸盯着他:「三清老人一体同心。我受过卜老人的恩惠,爱屋及乌,不能不劝你一句,你这条命来的不容易,哪怕为了你师父着想,现在退开,还能留一条命。」 他是枯大先生唯一的徒弟了,回去团聚,皆大欢喜。 可他歪着头就笑了:「我在这里等你,你以为,是为什么?」 吞天虫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对着我就旋了过来。 这玩意儿要养,需要大量的灵物。 当初他就杀过不少,可现在,养的这么大——我皱起眉头,得害了多少海里的东西? 河洛,就由着它吞噬生命? 白藿香机灵,怕我为了保护她分心,早就躲在了安全的地方,我心无旁骛,吞天虫哪怕来得快,我一只手撑住了龙椅上一个龙头,身体斜翻,仍然顺利的躲了过去。 「嘣」的一声,那个龙头倏然断开,咕噜噜滚了下去。 这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前头因为固平神君,一片大乱,四下里全是苍龙和那个银白衣服少年打斗的声音,和器具碎裂的动静,那些神灵没谁有闲暇看向我们这里。 这个时候,他可以大声唿喊出来,找些帮手,一拥而上。 可他没有。 「我日夜祈祷,盼着你不要出事,活的平平安安,」他缓缓说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弄死你。」 好话劝不了赶死的鬼。 我一只手把斩须刀抽了出来。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有了新的东西,这很好,我正好,也有些新的东西要给你看。」 他拿出来了一把东西。 那东西也是金属做的,但那种色泽质地,绝对不是普通的钢铁,是天玄铁——某种特殊的陨石锻造出来的。 一展开,是一整片,犹如一个扇面,但是每一个「骨子」上,都有绽开的刀片。 我后心一凉,这东西,我记得。 这是——锯鳞刀。 只要楔入到了龙族身上,一把拉下,没有龙族的鳞片是炸不出来的。 确切的说,是景朝国君见过。 国君曾经徵召豢龙氏,捉拿潇湘,镇压在青龙局,这东西跟其他豢龙术一样,在猎捕潇湘的过程之中,帮了大忙,是豢龙氏的传家之宝,平时供奉在高堂,连拿都不肯轻易拿出来。 但是上次豢龙氏遇上了危机,我却没见他们取用过。 我猜测,八成是董寒月把这个东西给偷出来——借给了井驭龙! 「这东西有多好用,你得试试才知道。」 锯鳞刀寒芒一闪,对着我就削了下来,斩须刀铿的一声挡住,虎口一震——这东西,竟然连斩须刀都咬得住! 是跟斩须刀,用了相同的材质,也屠戮过许多吃香火的龙族,煞气极盛。 他上次没用,是刚愎自用——不,也许上次,他还没有驾驭这东西的能力。 难怪河洛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他当初,靠着董寒月,学了许多豢龙氏猎杀龙族的能力,身体提升,这些本事也就更能派上用处了。 「那条白龙,就被我剔过鳞。」 潇湘…… 我心里一紧。 难怪,河洛说过,潇湘的鳞片被…… 一股子火,勐然在胸口炸开。 你好大的胆子。 我盯着他,冷笑。 他神气还是傲然,可他不知道,他的面色,越来越灰败,这是阎王催更相。 他是靠着河洛重生了。可是,他这条命,眼看着,跟燃烧光的蜡烛一样,烧不了多长时间了。 那东西在他手上一转,绕过斩须刀,对着我就楔了过来,我松手避开,在斩须刀落下之前重新接住,煞气一盛,对着他就炸了过去。 潇湘就在这里,我不用躲着了。 一刀横扫,「啪」的一声,锯鳞刀扛不住斩须刀的锋锐,直接脱手。 他身体勐然后坠,盯着我,眼神一凝。 他以为,他现在更强大了,可以报仇了,可没想到——我也更强大了,差距,跟他拉的越来越大。 不甘心,不解,畏惧,在他眼里交织,可最后,那眼神变成了——鱼死网破。 哪怕是这样,也不够。 锯鳞刀打偏。水晶龙椅上的边角,全部炸开,两条龙的头滚出去了老远。 而这一瞬,万籁俱寂。 所有视线全落在了这里。 「那是——执掌敕神印那位。」 河洛也看向了这里,眼神一凝,盯着井驭龙,简直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井驭龙哪儿扛得住那种视线,大吼一声,再一次对着我就沖了过来,可斩须刀直接截住他,另一只手,抓住了那个龙椅的背板。 这个地方,是活动的,我记得。 是潇湘告诉我的,世上,只有她和我两个人知道。 河洛立刻就看出我什么目的,眼神一骇,厉声说道:「拦住他!」 第565页 那个一身银白的少年翻身,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则大声说道:「固平神君——帮我拖住。」 固平神君的声音极为愉悦:「乐意至极。」 「当」的一声,那个穿着银白的少年,直接被苍龙爪拍住。 她拦不住了。 第2111章 水晶椅子 「咣」的一声,龙气大盛,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一脚踢翻那个十二龙宝座。 隔板被拽下,面前一道柔和的神气乍现。 河洛愣了一瞬,美极了的眼眸火光一闪,厉声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这是水神宫,那是本神的宝座,拦住他!」 她最怕的,就是在水神祭上闹出乱子,可事与愿违。 井驭龙盯着我,早翻过了身来,对着我就沖。 那个锯鳞刀倒插,对着我旋过来,我要挡住,可与此同时,吞天虫从骨子里的空隙勐然钻出,对着我就咬。 都是精妙极了的豢龙术,要是搁在半年以前,我恐怕真得吃亏。 可这半年的苦,到底是没有白吃。 金龙气翻涌而起,直接把那个力道全部架住,几道束龙锁要缠我的手腕,可还没过来,从安大全那里学来的化气有形升起,那些绳索还没触碰到我,先在金龙气上分崩离析。 斩须刀上金龙气一盛,他的身体,直接飞起,重重撞在了后头。 水中沉渣散尽,他挣扎着还要起来,可他一站起来,还没抬手,忽然就露出了十分迷惘的表情。 他本想拿出锯鳞刀的手,倏然改了方向,摸向了自己的脖颈。 这才发现,脖颈上,似乎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什么东西。 那个,被埋藏在他皮肉下的神气,燃不起来了。 我一眼就看见,是躲在一大丛晚霞珊瑚后面的白藿香,一针过去,缠着银线,硬生生把井驭龙的伤口破开,把那个神器,给「钓」了出来! 井驭龙脖子上,炸出了一圈血。 他往后一倒,发现了白藿香:「你……」 他眼里,有不信,也有不甘——想像不到,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竟然坏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手里。 白藿香却没看他,只看着我,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像是在说——你想做的,只管去做,我就在你后头。 心里勐然一暖。 但白藿香眼神一变,看向了我身后:「小心!」 我已经觉出来了。 身后的海水,开始剧烈的震动。 那些神灵毕竟是在河洛手下的,互相一看,数不清的神气,跟川流入海一样,汇聚到了一起,奔着水神宝座就过来了。 炸出了一道白浪。 这一瞬,那些神气冲过来,几乎围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墙,把我和潇湘隔开。 那道力量,是前所未见的大。 但是——我连祟都见过,这个力量,比不上祟。 斩须刀横起,对着神气削了过去——这是能屠戮神灵的刀,对着神气,简直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斩须刀撩起金龙气,宛如厉风卷过云雾,只一瞬,那些交织的神气,全被荡涤干净! 那些神灵,也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满眼难以置信:「执掌敕神印那位——真的回来了!」 「没错,是金龙气!」 他们全看向了那个十二龙宝座。 水晶椅子,跟歌谣里唱的一样,已经开始倒头栽了。 「元水神……」 他们,没有不认识那道神气的。 「这下子——别管天下,咱们这里,已经开始乱了……」 他们的视线,全落在了河洛身上。 河洛并不意外,她微微咬住了牙。 固平神君趁机在苍龙头上,大声说道:「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连人都懂的道理,为什么,水神娘娘不懂?」 河洛的怒气正没地方发,忽然转过身,云袖翻卷,对着固平神君和苍龙就过去了。 那个力量,简直能震动五岳,我们脚底下,全是一阵颤,仅存的那些器具,没有保住的,「啪」的一声,全碎成了齑粉! 苍龙想躲,可这毕竟是河洛,根本就躲不开,固平神君一把抓住了龙鬚,往边上一带,堪堪才躲了过去。 「轰」的一声,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连着樑柱带地板,全部炸开,澄澈的深水,就是一混。 河洛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固平神君这,转过脸,厉声说道:「都给本神起来,别让那个逆乱出来!」 不敢对我动手,就要抓住潇湘。 那些神灵互相看了一眼,肃然站了起来,也有为难,但是身不由己。 「这……毕竟是执掌敕神印那位……」 「可是,没法子了……」 海水震动,神气还要汇聚。 真龙骨里的记忆,勐然翻涌了上来。 那些神灵,我认识许多。 很久以前,他们拜伏过我。 这地方,是水神宫最高的地方,我居高临下,盯着他们,只两个字:「谁敢。」 两个字,声震山岳。 那些神灵的手,倏然就停住了。 「那位神君……」 河洛更是大怒,但是看着那些神灵的样子,也知道一时间没法命令他们,忽然就看向了身后。 「哄」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响,这地方,登时就染上了一层红色。 第566页 是之前,在外头守护的那个,巨大的海蛟龙。 光是眼睛,就有车轮大! 蛟龙在龙族之中,地位本来不算太高,可这么大的海蛟龙,也十分罕见。 而那巨口一张,对着殿堂里就沖了过来。 大如黑洞的口中,满是石笋一样的尖牙,足够把这里的一切,全部吞噬。 固平神君转身,立刻驾着苍龙撞上去,而那个一身银白的少年,再一次对着我扑了过来。 这个少年速度很快,神气很盛,肯定是河洛的好帮手,斩须刀再一次横扫,他巧妙闪避,手里银枪一旋,甚至能挡住金龙气。 他长着一双薄唇,很好看,可难免带着点自负。 这个时候也是一样,他挂上了个冷笑,手里的银枪,奔着金龙气压了下来,像是要把真龙气噼开。 可一瞬间,我手头翻转,金龙气勐然染上了一层猩红。 是对着江辰下手之中,那种屠戮亲族的证明。 那些神灵,全部愣住:「凶祟气……」 少年猝不及防,眼里终于露出了一抹恐惧。 他身体一翻,快的几乎像是一个钻头,可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直接被猩红龙气噼过,重重拍在了墙上,滑落下来。 河洛死死盯着我:「你先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等一下,慢慢说,今天,有的是时间。」 我一只手,已经触碰到了那团白色的神气之中。 这一瞬间,面前那股子神气越发清晰,一个身影凝聚了出来。 那些神灵盯着那个身影,低下了头来:「元水神……」 潇湘。 她睁开了眼睛。 我拉住了她的手。 她眼睛一亮,是说不出的欣喜:「你来了!」 「我来接你。」 可就在握住这只手的一瞬间,心口勐然就是一痛。 像是,再一次被什么锐物贯穿了。 第2112章 大红嫁衣 当然,我的胸口是完好无损的。 只是这一瞬,上次受伤的记忆,在触碰到了潇湘的手之后,勐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和潇湘坐在一起,她的手穿过来,就在我说完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之后。 她要的,是我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 可她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 她外面披着大红云裳,内里还是月白长裙,我和她,都看着她那只形状完美,宛如莲花盛开的手。 血,滴答滴答滑下来,溅的到处都是,那是我的血。 「抓住这个祸害!」 四周围是铁链子的声音。 那些残碎的记忆,终于被串联成了一个整体。 我那个时候,还是执掌敕神印的那个神君。 可某一天,我忽然发现,身边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他们怕我。 当然,他们怕我也理所当然,可以前,他们的视线是敬畏,现在,是恐惧。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而我也没有过多思虑,因为对我来说,有更高兴的事情。 潇湘跟我,要大婚了,我来天河迎她。 天河还是跟以前一样,流光璀璨,可再美的景致,比不上一个人。 她站在天河边,一切都黯然失色,她对我笑。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霓裳,玄天珠,天女绣,纷繁华丽,是三界最美的华服。 那是嫁衣。 「好看吗?」 自然好看。 「只有你配的起。」 她对我伸出了手。 「今日大婚,想要你一件东西。」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你闭上眼睛。」 她在笑,可我觉出来,她眼神跟平时不一样——有绝望。 可我依然信得过她。 直到那只手,贯穿胸口。 铁链子声炸起,天河附近,早有埋伏。 「抓住这个祸害了!」 「给三界消除一灾!」 很多东西丢在了我身上,石头?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 不是我,我是冤枉的。 我看向了潇湘。 影影绰绰,一个身影走到了她身后,一只手,放在了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似乎在鼓励她。 我被铁链子缠绕住,抬不起头,只看到,那个人,腰上挂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那个,哑巴铃。 我想抬头,可一个很重的力量砸下来,什么东西碎了,血蔓延下来,浑身剧痛。 「恭喜,您这次立下大功,为三界除害,我们马上,就要称您一声水神娘娘了。」 哦,原来,杀了我,她就能做主神了。 这就是她的理由。 她微微一笑。 「北斗?」 一只手,捧住了我的脸:「你怎么了?」 睁开眼睛,面前的潇湘,跟记忆之中穿着嫁衣的不一样。 她的眼睛里只映照出了我来,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关切。 「那个人是谁?」 她皱起眉头,眼神忽然一暗:「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看出来,她深潭一样的眼睛里,有不安。 而且,看向了她全身——其实,她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跟丹白和那些水族说的,都不一样。 第567页 「逆乱……」河洛咬住了牙:「你骗我……」 潇湘那个「重伤」,是装出来的。 潇湘却越过河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看向了固平神君:「你来了。」 固平神君两只手越过了头顶,对潇湘就是一个大礼:「托水神娘娘的福。」 「既然来了,那当着这些神灵,把你要讨的债说清楚,」潇湘环顾着所有的神灵:「咱们,都得要争回一个真相。」 所有的神灵你看我,我看你。 河洛厉声说道:「你们还等什么?这是水神宫,这是水神祭——给我把这个逆乱抓住,谁不动,本神褫夺了他的神位,平了他的香火!」 那些水系的神灵有一些很忠心,站了出来,但还有一些,拽住了那些站出来的,答道:「水神娘娘,我们是您麾下神灵,自然应该听您号令,只是,元水神和固平神君既然有话要说,不妨,不然,怎么平人心呢!」 这话有理有据,很服人。 「对,水神娘娘,让他们说完了,也不迟。」 河洛大怒:「我是水神,还是你们是水神!」 固平神君更高兴了:「大家是吃香火的,谁也不是闭目塞听的昏庸,你强压下去,也没什么用——哪怕赢了,这件事儿,谁不说你心虚?」 河洛的脸沉下去:「心虚——本神的心思,谁敢随便揣测?」 话音未落,她身上繁复的飘带,再一次被煞气全部掀起,可下一秒,潇湘挡在了她前面:「说。」 这个字,是对固平神君说的。 河洛死死盯着潇湘,勐然抬起手,一股子发青的神气炸起,可潇湘同时出手,纯白的神气,同时升腾而起,两下勐然撞到了一起,「咣」的一声巨响,水神宫的墙壁,拦腰就是一道大裂! 水神信物回到了潇湘身上,她的全部力量,都回来了。 趁着潇湘牵制住河洛,固平神君厉声说道:「现在,本君就告诉你们真相——当初,河洛是怎么当上水神的!这也是,我要讨的债!」 河洛恨不得把固平神君的嘴给封上,可潇湘身上的神气一绽,她根本就过不去。 所有的神灵,全看向了固平神君。 「这话从头说起——是从那场滔天灾祸开始的。」 「就是,元水神在景朝的时候,捲起的大灾?」 「搞得生灵涂炭,这也是她被贬谪的一大罪状。」 「没错,可现在,我就告诉你们,这个大灾,是怎么来的。」 他大声说道:「惭愧,是从本君这里开始的。」 说着,他看向了我:「为的,是报恩。」 报恩,讨债,许多事情滚在一起,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而且,我隐然想起了,这些事,似乎跟我有关。 不,具体来说,是跟那个执掌敕神印的神君有关。 「说起来,」入江口水妃神说道:「我记得,固平神君受过执掌敕神印那位神君的大恩,关系极好。」 固平神君开了口:「不错。」 他看着我,却露出了几分苦笑:「可惜,敕神印神君遇上那件事的时候,本君却没在他身边,是毕生憾事。」 那件事,就是五爪金龙,被贬谪的事。 「所以,在敕神印神君托生为景朝国君之后,本君一直想帮他做点什么,来报答往日的恩情。」固平神君看向了河洛,眼神冷下来:「可没想到,却被河洛利用了——她骗我报恩,实际上,却酿成了大祸。」 第2113章 还我神位 原来,那个时候,固平神君在敕神印神君坏事儿的时候,在人间有要紧事,没来得及参加天河的婚礼。 敕神印神君在婚礼上被废黜,固平神君丢下一切赶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算是他一件憾事,自责不已,他总觉得,如果自己没被那件事牵绊住,说不定,敕神印神君,也不会落到那么悽惨的下场。 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敕神印神君竟然没有灰飞烟灭,还转世成景朝国君,正在修建四相局,十分高兴,就想去帮助景朝国君,也算是弥补当年的缺憾。 而他是守山岳的神灵,平时不能离开吃香火的地方,只能等着景朝国君上自己这里来,景朝国君终于到了他的属地,他正要去见,没想到,河洛先一步出现了。 河洛洞察了他的心意,就告诉他,要想对景朝国君报恩,对固平神君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景朝国君某日,会在某地遇上一场血光之灾,有人劝他不要去那地方,可他一意孤行,没人拦得住,但你可以——那一片山脉,正在你管辖的范围之内,你把两道山脉合拢,他过不去,就知道天意如此,也就不会遇上天灾了。 平常人可能以为,对神灵来说,移山倒海都是举手之劳,可其实这些事情,都要按着严格的规矩来——斩须刀那件事情上的老龙王,不就是故意错过了时辰,才犯了天条,得到恶果吗? 可固平神君报恩心切,也就冒着风险答应了。 河洛和潇湘,都是天河之中出生的,跟执掌敕神印的神君关系很密切,他自然不会怀疑——在他看来,河洛根本就没什么说谎的理由,立刻就照办了。 于是,那天他依言而行,可后来才知道,酿成了大祸。 原来,那天,也是水神祭。 许多水族神灵,带着水族,上东海来朝拜。 第568页 本来那些水族,素常是从另一条水路过来,跟固平神君移动的山犯不上,可没想到,那天,大队的水族,忽然就改道,到了两山合拢的地方。 那两座山都在海边,山海相连,固平神君不知道这件事,这一合拢,大量从中穿行的水族,死于非命。 血水染红了整个东海。 没人知道其中的内情,只知道那段时间,东海忽然起了前所未见的狂暴海啸,许多人传说,是潇湘为了景朝国君冒犯,一怒之下,降灾来威吓国君,才导致那么多生灵涂炭。 而固平神君,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个时候,潇湘已经被镇压进了青龙局了。 他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认定自己犯了大错,立刻要来找国君说清楚——那些水族,死的冤屈,潇湘被褫夺神位,也冤屈。 可河洛再次出现,告诉固平神君,你酿成大错,就得戴罪立功。 怎么戴罪立功呢? 四相局已成定局,青龙局不能没有镇物,要想补偿,某个山脉下,压着一个恶龙,你把那个恶龙抓来,就能取代潇湘,成为青龙局的镇物,从而把她救出来。 固平神君认为,这事情不难办到。 可河洛却拦住了他:「我给你出谋划策,屡次帮你,你只想跟神君报恩,却不想对我报恩?」 固平神君自然要问,如何报恩? 河洛一笑:「我只是个河神,想往上一步,还需要借力,到时候,你佯装成降灾,我去降服你,你受不了多大的惩处,而我能藉此立功,上升一等,可行?」 「这不是小事儿……」 「以后,等我神位上升,一定会偿还你的。」 固平神君答应了。 于是,就在固平神君开山寻找恶龙的时候,山上出现灾祸,山海灾祸不断,民众就对国君有了怨言,说这是无德之君引来的天谴。 而河洛趁机出现,压制住了固平神君,以此为功勋,被景朝国君封为水神。 而固平神君却被景朝国君褫夺神位,坏了香火,压在了底下几百年。 所有的神灵听到了这里,全看向了河洛,满眼难以置信:「这是……」 河洛死死盯着潇湘:「你非要毁了我?」 潇湘声音一冷:「是你,先毁了我——让那些水族改道的,是你,也就是为了寻找那些水族,我才掀起海啸阻拦,到最后……水神这个位置,是你偷来的,偷了几百年。」 这是神灵最大的忌讳。 神灵应该大公无私,应该光明磊落,可河洛踏上神位的踏脚石——全是阴谋诡计。 河洛咬住了牙。 所有的神灵全凝住了,唯独入江口水妃神抬起头:「水神娘娘,他们说的——当真?」 河洛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一派胡言!他们都在胡说!降灾的是白潇湘,是固平神君,他们都是咎由自取……」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了,看向了潇湘:「是你,去找固平神君,告诉他这件事,把他引来的?」 潇湘一笑:「你说呢。」 她眼里有一抹残忍的光。 这就是潇湘的目的——大概,是下东海之前,已经跟固平神君说好,甚至把固平神君救出来,叫他来东海要帐。 而自己牵绊住河洛之后,装成重伤躲起来,就是为了麻痹河洛,等水神祭如期召开,她再出现,一举把之前的事情说清楚。 那个,真相。 这样的话,一举两得,既跟河洛復仇,抢回宝座,又重新把那些旧臣,收归麾下。 她还是极美,风华绝代,摄人心魄,是极其熟悉的,可同时又很陌生,她是潇湘,只是,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她的一切。 原来如此。 她的目的,是为了等水神祭。 她前来,想消灭河洛,取回水神的宝座。 她看向了所有水中神灵,居高临下,睥睨众生:「本神回来了——这个位置,是本神的。」 所有的神灵,全议论了起来:「现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 「如果现在水神的地位,来的不清白,那理应还回,可是……」 「可她是得到敕封,有神位的!」 河洛现如今,名正言顺。 可这个时候,河洛忽然看向了我,大声说道:「你想起来——白潇湘对你做过什么了吗?你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亲自褫夺了她的神位,今天,难道你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刀,剜到了心上。 第2114章 赌上神骨 这话也极为熟悉。 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了。 上次,是景朝国君听到的。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国君认定潇湘背叛过自己,所以才跟潇湘决裂,甚至把她压入四相局的? 「我知道,你想起来了,你的真龙骨,不会白长。」河洛缓缓说道:「你可知,你执掌敕神印,是主神之一,连祟都能镇压,上头没人有拉你下神位的本事,唯独白潇湘有!你可知,她用擒龙锁拽到了锁龙井里,你本该永世不得超生?」 潇湘盯着我,脸色开始发白。 固平神君想说话,可显然,他作为山岳之神,对天河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不愿意承认,可我确实想起来了,河洛——说的没错。 第569页 贯穿我胸口,用铁链子围住我,拉我下神位的,就是潇湘。 潇湘抬起眼睛,看向了河洛,眼神一厉。 她手腕上那一串连环在水中簌簌作响,神气勐然炸起,对着河洛就削了过去。 「贱人。」 河洛的袖子舒展,身姿美丽的像是一朵流云,轻而易举的闪避了过去,她也没有白吃这么多年的香火。 「刚才说我心虚?」河洛声音一提:「你看,现在是哪个贱人心虚?」 潇湘不再出声,整个水神宫全部震颤了起来,扑簌簌一声,头顶精緻绝伦的翡翠瓦开始震动,坠落,四下飞溅。 一青一白两道神气,勐然撞在了一起。 河洛跟潇湘互相牵制住,趁机说道:「你再想想,你做景朝国君的时候,忘了一切,她却趁机再一次出现,再一次跟你情投意合,你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封自己为神君,也要娶她,可是,为什么后来,又要把她压入青龙局?」 真龙骨一阵一阵,像是被锉刀磨着,不愿意想起来。 所有的神灵,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出声的。 「你不愿意想,我告诉你。」河洛似乎已经一眼把我看到了底,大声说道:「她怕你想起一切,跟她算帐,所以,再一次背叛你,也参与到了改局之中,就是想让你这个心腹大患,永远压在四相局下,把用你换来的这个水神之位,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心里锐痛,我知道真龙骨为什么不愿意回忆了。 疼,心里疼。 我喘不过气来了。 不,我不该难受,一定是水灵芝的效力过了。 「李北斗!」白藿香从一边跑出去,一把扶住了我,把一把水灵芝塞在了我嘴里,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决:「你必须挺住,你没得选!」 我心里一点一点凉下去。 高亚聪骗我,江夫人要剔我的骨头,江家一族要杀了我,江辰要踩着我当真龙,那个幕后黑手,几次三番要我万劫不復,永不回来。 我什么时候,有的选? 「你什么都好,」河洛冷笑:「唯独眼光不好。」 潇湘回头看我,接着,又看向了河洛,眼神一暗,手上的连环哗啦啦震颤了起来。 这一下跟刚才不一样,宫墙没有变化,一阵声音唿啸而来,由远及近。 河洛嘴角的笑容凝住。 「是——海散灵?」 那些神灵全抬起了头来。 这个名字,很像是一味中药。 可我从那些神灵的声音里,听到了忌讳。 海散灵,真龙骨的记忆甦醒,这是一种几乎鱼死网破的法子——水里有很多没有神位的散灵,潇湘用神气,把周围那些散灵强行徵兆过来,耗费极大,哪怕主神,一天也用不了两次。 而这个动静——方圆几十里,整个水神岛的散灵,几乎全被她召来了! 下一秒,「咣」的一声,数不清的东西从外坠落,水跟滚开了一样,勐然震颤了起来,简直像是一场流星雨。 整个水神宫,轰然崩塌,砖石瓦砾,在每个神灵耳边眼前,唿啸而过。 这个神气勐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潇湘要把河洛压住。 可河洛展开袖子,腕上青镯勐然一道神气,神气在水里,宛如一个倒扣琉璃碗,轰然把那些东西都挡住,接着,剎那反溅到了四周,倾颓的宫墙像是被炮火再炸了一次,轰然碎裂,面前一片浑浊,露出了外面一望无际的暗水。 那一道神气碎裂,河洛和潇湘相对,两个人神气忽明忽灭。 显然,是两败俱伤。 河洛转脸盯着我,大声说道:「当初,就是你亲手敕封了我,废黜了她,难道没有理由?这个位置,我名正言顺,谁也替代不了。」 潇湘嘴边浮起冷笑:「你死了,就可以了。」 河洛眯起眼睛:「说的是,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神气反而继续升腾而起——这是要同归于尽! 「水神……白潇湘!」固平神君忽然大声说道:「有什么误会,咱们今天先说清楚,再争不迟。」 「好。」潇湘和河洛,忽然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是:「杀了这个贱人,就真相大白了。」 两道神气,再一次乍现。 我立刻觉出来,这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河洛和潇湘的额头上,同时亮起。 「封神印……这封神印一亮,那就是把神骨都赌上了!」 那是作为神灵,受敕封的证据,真的赌上神骨,输了的,只能灰飞烟灭! 「水神娘娘,三思!」 那些水系神灵立刻说道:「跟景朝那一次一样,重蹈覆辙,让海里万千水族,万劫不復!那是数不清的生灵,他们无辜!」 这力量太大了,会引发潮汐,海啸,不光水族,岸上的人,也一样会受灾。 可她们再一次异口同声:「这个贱人不死,水里永无宁日。」 一青一白两道神气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平静的深水,倏然捲起了巨大的旋涡,残垣断壁全被卷了上来,眼前的一切,全部扭曲。 水里一阵震颤,抬起头,海里数不清的水族也被裹挟其中。 数不清的瓦砾在水中四溅,鱼群被惊,大鱼挡在了小鱼前面,雄壮的公鱼,冲到了最外面,给老弱做围墙。 第570页 可是,无济于事。 数不清的水族,身首异处,分崩离析,银色的鱼鳞跟雪花一样扬起,清澈的海水,被血染的乌沉。 「这样下去,东海就……」 入江口水妃神急了,要往上沖,被其他神灵拽了回来,其他神灵也想拦住,可头顶是两个水神,地位悬殊,无济于事。 就在这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上的最后一瞬,我挡在了潇湘面前,猩红的龙气炸起,把一切全噼开了。 那些水族捡回一条命,全定格在了水里,惊魂未定。 强者争斗,倒霉的,永远是弱者。 「我不听别人怎么说,」我看着潇湘:「你跟我说清楚,我就信。」 这件事过来几百年,我应该得到一个真相。 「说什么,本神的神位,来的不清白?」河洛冷笑:「白潇湘当初假意许嫁,其实是为了水神之位,翻脸就把新郎从神位上拉下去,你拼尽全力转世为人,她再一次出现要把你压在下面,一直到了现在,你还信她?」 我没看河洛。 可潇湘的视线,却一下就从我眼前避开了。 心里一点一点,就凉了下来。 「我有我的苦处,你说过……」她低下头:「你一直会信我。」 我是说过——可到底是什么苦处,跟我也不能说?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腰上挂着哑巴铃铛的人。 那个——叫人剔除景朝国君真龙骨,叫凌尘仙长用斩须刀杀掉景朝国君,叫江辰改局,叫祟重新镇压我的人。 那个始作俑者,幕后黑手。 「你的苦处,跟那个人有关?」我盯着她:「那是谁?」 第2115章 官定河神 潇湘摇摇头,移开了目光。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不方便说,我不逼你。」我说道:「只有一样,入江口水妃神说的对,海里的水族是无辜的,别伤及无辜。」 河洛的眉头微微一竖:「你明明想起来了,为什么不问?你当初,执掌敕神印,地位至高无上——全让她毁了!难不成,到了现在,你心里……」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压不住这股子不甘。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还有她?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能轻易下定论。 留个余地,往日就不会后悔。 「你知道她那么对你,你还不对她报仇?」河洛似乎忍不住了:「你变了——你想起来,快想起来,你不是什么李北斗,你是神君,你应该杀伐决断!」 以前和以后的事情,我确定不了,我只知道,现在的我,还是李北斗。 我是被别人磋磨过,也许,应该把一腔愤懑发作出来,可我跟那些人不一样。 潇湘看着我,眼神定住了。 她拉住了我的手,眼里有了高兴。 可就这一下,我又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她上次牵着我手的时候。 不,那是景朝国君的手。 东海边,满眼都是芦花,大团大团的往上飘,她站在那一大丛芦花后面。 国君看她眼熟:「你是……」 她微微一笑:「你忘了,咱们就重新认识一次。」 国君知道,那是祭祀水神的大日子,周围几里地,重兵把守,没有哪个女人能轻飘飘出现在这里。 除非,她不是人。 那段日子很快乐,虽然国君也不知道,她看中自己哪一点——国君虽然是九五之尊,可也只是个人。 她问:「你娶妻了?」 「很多。」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说:「不打紧——我跟别人,不一样。」 国君心里全是她,像似曾相识,也像一见钟情,跟我一样。 「是不一样,有了你,我就不要别人了。」 潇湘很高兴,也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我没有白等。」 那个时候的美好,似乎现在还能浸润我的心,可后来,全变了。 我想起了谢长生。 国君和潇湘结缘之后,谢长生来了。 一身红衣,像是一团燎原的火。 潇湘盯着他,低声说道:「防着他。」 而潇湘离开,谢长生则说道:「离她远点——恐怕,这是你的劫。」 「什么意思?」 「你会想起来的,不过,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谢长生盯着东海,眼里有忧虑。 国君不信:「我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我,劫,我经歷的多了,不怕。」 谢长生一笑:「你没想起来真正的劫。」 国君脑子里,出现了焦灼的火,无尽的黑暗,冰冷的锁链,还是,恐惧和绝望。 谢长生摸了摸国君那跟我一样的伤疤:「早点把四相局建好,大家都能消灾减祸——我告诉你一件事儿。」 「李北斗!」 一道凌厉的声音响了起来,瞬间把我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河洛。 「你想起来,为什么废黜她了?」 潇湘脸色一沉,手上的小环再一次隐隐碰撞了起来。 「你想起来就好,那你应该也记得,敕封我的理由,」河洛声音提起:「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全忘了?」 是啊,再后来,河洛出现了。 她是——河神。 第571页 那一次,潇湘不在我身边。 她冉冉而至,说实话,虽然地位不及潇湘,但是比潇湘,更像是「神灵」。 「你还记得我么?」 开场白,跟潇湘一样,可没有潇湘的清冷,她热烈非常:「我很想念你。」 跟潇湘,像是一冰一火。 「你是……」 「我是河洛,在天河后面,一直跟着你的河洛——你在天河牧龙,唯独不捨得驱赶我!」她像是回忆起来极为美好的事情,眼睛亮的像是星辰:「你最宠爱我。」 但她眼里的星辰还是熄灭了:「你忘了?」 「对不住。」国君很感抱歉:「我以后好好想想——不过,你说,天河?那是什么地方?」 「咱们的来处!」她在烛火之中逼近:「我帮你想起来!啊,可惜的很,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全忘了,不过也好,咱们再做一次,你总能想起来!」 国君心里不是没有涟漪。 「不过,不是现在,这一次来,有一件要紧事,官定渡口要发水,水淹八十里,会死很多人,我知道,你有一支军队,和许多百姓在那。」河洛定定的看着我:「你不想他们死,叫他们离开。」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官定渡口的灾,是我亲自降。」 她是官定渡口的河神。 说完,她转过身子要走:「千万不要跟任何一个人说,你见过我——天雷砸在我身上,你一定捨不得。」 「按理说,你不能泄露天机。」国君盯着她的背影:「为什么?这不是——触犯天条?」 「天条算什么?」她回过头,笑的极美:「我只要你高兴。」 果然,官定渡口水灾,好在那些人先一步迁移,救了许多命。 河洛再来,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我说的对不对?」 国君十分感激:「如何谢你?我给你塑金身,立广庙……」 「都不用,我只要你高兴——啊,对了,你若真是想谢我,带我去看星。」 星空十分璀璨,河洛指着一个位置:「那就是咱们的来处——乞巧节的时候,你给我弄到了人间的彩纸,东边盛宴,你给我带了桃子……」 河洛讲了很多事,那些事情,虽然对国君来说没经歷过,却歷歷在目,异常熟悉。 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应该说,毋庸置疑。 「那个时候,你待我极好。」河洛的声音落寞:「可惜现在……」 「我以后,还会继续待你好的。」 河洛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 河洛身上的香气,跟潇湘不一样,比潇湘身上的甜的多。 「你认识潇湘吗?」 河洛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 「看来是认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国君说:「我想让她高兴,我心里有她。」 河洛的笑容冷了下来。 「怎么?」 她又露出个笑容来:「你想知道,告诉你也不打紧。」 她一只手搁在了国君额头上。 猝不及防,国君看到了,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潇湘的手,贯穿了他的胸口。 铁链,深井,石头,绝望…… 国君的反应,甚至还不如我——他没长真龙骨,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大口唿吸,喉头腥甜,张嘴就是一口血。 「你看见了?」河洛的声音忽远忽近,在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响了起来:「我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可是——她是踩着你的尸身,踏上了水神的位置,来之不易!」 国君大口唿吸:「她为什么?」 「我不信。」 这是国君唯一能让自己定心神的三个字。 跟我一样,哪怕是想起来,也不信。 河洛的笑容,明朗的跟春水一样,可底下暗藏着些说不出的企图:「你再猜猜,她这次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什么?」 「她怕你想起来她对你做过的一切,故技重施,先靠近你,再跟上次一样,趁你没防备的时候,啪!」她一只手斜切在了我脖颈上:「就是让你永不超生,永远不要想起来,永远不要报仇。」 「要害我,为什么这么费周章?她是水神,要把我怎么样,不是很容易?」 「不容易,你忘了你是谁。」河洛的眼里滚过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忌惮:「哪怕我们——也怕你。」 「你要是不信……」河洛倏然靠近,鼻尖几乎抵在了国君的鼻尖上:「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第2116章 物尽其用 她带着我,到了附近一个河沿。 东海周围,水流交汇,那个时候,明月如盘,地上数不清的水,倒映出了数不清的月亮,如梦似幻。 而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我们,站在那无数水中月中间。 潇湘。 那个时候,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潇湘跟我见面的时候,身边一直没有别人,她说她不能被人看到,会引来祸患。 那一阵子,她尤其避开了我,说是要事在身。 原来,她在这里。 国君很高兴,想往前一步,却被河洛给拉住了:「嘘,你看。」 她一只素手,挡在了国君眼前。 第572页 国君眼前勐然一片清明,看到潇湘前头,还有一个人。 可偏偏那个人,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河洛的一只手,又在国君耳边一动,国君听到了细如蚊蚋,却清晰可辨的声音。 是潇湘在跟那个人说话:「现在还不是时候,哪怕他想自封神君,也还只是个肉眼凡胎,真龙骨没长出来。」 说的,是自己? 但国君听不到对面那个人的声音,只听到潇湘断断续续的回答。 「自然,也还不知道敕神印的下落。」 敕神印?对国君来说,是个极为熟悉的词。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我不要别的,只要一点时间,等他找回敕神印,了却你的心愿,再让他永不超生,也不迟。」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响锣,炸在了国君耳边。 这话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潇湘口中说出来的。 「放心吧,他心里有我——他那个身份,别人是对付不了他,但是我可以。他对我言听计从,没有疑心,跟以前一样。」 潇湘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人。 跟之前那个潇湘,判若两人。 「以前」,就是河洛给国君的看的那个,血淋淋的「以前」。 潇湘杀过他一次,可他转世为人,没有永不超生,所以,潇湘出现,为的是再杀他一次。 让他万劫不復。 现在看似两心相许,原来只是为了那个「敕神印」。 疼,心里一阵剧痛。 对方说了什么,声音模煳,勉强能辨别出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潇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跟上次一样——我对你,没有二心。」 对那个人没有二心,那对自己呢? 国君眼前发了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潇湘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可之前,她明明还在对自己笑,她握住自己的手,把头靠在自己怀里,说自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原来全是假的。 原来,被背叛的感觉是这样的。 「四相局的事情,只管让他去办。」潇湘接着说道:「物尽其用。」 哦,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物」。 国君一步向前,要去看潇湘在跟谁说话,又到底想做什么,那个时候,国君不认识那团华丽极了的气息。 那是主神的气息。 潇湘和她面前那个人,全是主神。 而且,从潇湘的语气态度看出来,那个人,地位比潇湘要高。 他是谁? 可国君被河洛拉住了:「那一位,还不是你能靠近的。」 这个时候,潇湘似乎要转身,可河洛一把抓住了国君:「走,你这条命要紧的很,绝对不能有一丝闪失。」 国君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反应也极快——上前要说法?自己是血肉之躯,对方是神灵,现在上前,不见得能得到,反而还会把自己搭上,白费了这一条命。 没谁会给比自己弱的人解释,但是只要活下去,就会有新的机会。 在潇湘回头之前,河洛带着国君,离开了那一片水。 「你谨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河洛轻柔的把手压在国君起伏不定的胸口上:「我就是看不惯她骗你,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现在,亲眼看见了。」 「敕神印,到底是什么?」 「那是你的东西。」河洛的眼睛里,瞬间也滚过了一丝期待:「你在最高的地方,能号令全部神族。」 「你在天河时的那个模样,可真神气,至高无上,睥睨众生,没有谁比你更出色。」河洛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想起某种美好回忆:「从小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站在你身边。」 至高无上? 「那个人是谁?」 「他是——天河的主人,主神之中的主神。」 天河主? 「那我呢?以前的我!」 那个被潇湘背叛的自己。 河洛表情一凝:「你最好,不要想起你以前的名字——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你修四相局的目的是什么?」 国君隐约已经想起来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只知道,自己必须修一个这样一个地方,我要踏到上面,回一个地方,有件大事,等着我做。」 这是哪怕剔除了真龙骨,依然磨不去的本能。 国君这就明白了,他之所以要「回去」,是因为还有一笔债要讨。 「那就太好了,不过,我知道,你有个难处——青龙局的镇物,是不是还没找到?」 河洛的眼睛,灼灼发亮。 「你知道?」 青龙为四象之首,一来,必须要一位有鳞有爪的龙族,二来,需要有神位在身。 四相局是个空前绝后的风水阵,没有这个镇物,就运转不起来。 可这种身份,怎么可能去做一个镇物? 除非,是有哪个神灵,犯了滔天的罪孽,应该受到这样的惩处。 找肯定是找不到,只能等。 哪怕等,这么合适的,也千载难逢。 「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河洛微微一笑:「我去青龙局,如何?」 第573页 「你?」 国君自然大吃一惊。 「我生于天河,血统是最纯正的龙族,现在,在官定渡口,吃了几百年的香火。这个镇物,找是不找不到的,谁也不会放弃神位,去永无天日,我可以。」 「为什么?」 「我要你回去,我要你的冤枉有个说法,」河洛定定的盯着国君:「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万劫不復,也要帮你,我心里有你。」 一个,是为了自己能万劫不復,还有一个——想让自己万劫不復。 好一个「我心里有你」。 河洛握住了国君的手,眼睛只映出国君一个人:「只要你高兴,我什么也愿意给。」 第2117章 冒名顶替 「那不行。」 国君抽出了自己的手:「我不能为了自己,把你搭上。」 神灵的寿命是永恆的,如果作为一个镇物被压下去,比死亡,要可怕许多。 「我都知道,可我愿意,」河洛重新握住了国君的手,眼里是期盼:「你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可这个恩情,太重了。 「对你来说,也许突兀,可对我不是,」河洛把国君的手放在了心口上:「以前的事情,我没有忘记,我小时候,受不得曝晒,鳞片翻卷,奄奄一息,是你取了九天玄星水给我滋补,我就认定你了。后来,你在天河牧龙,我每天跟着你,再后来,祟出现,搅合的三界失衡,你在剿除了祟的时候,身上受了重伤,坏了一大片龙鳞,是我一点一点缀补,用自己的鳞。」 这些事情,确实发生过,隐隐约约,能想起来。 心里有酸又甜,极为怀念。 九天玄星水极为难得,是自己用龙血换来的,天河牧龙辛苦,有一个人,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还有,在某个极为痛苦的时候,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可她遮盖住了自己半边身体。 没错,是有那么个人!自己曾经想过,跟那个人永远在一起。 原来那个人,是河洛? 「可是,」国君皱起眉头:「为什么,天河边上,我要娶的不是你,而是潇湘?」 河洛的眼神冷了下来:「千错万错,怪我——你镇压祟的时候,伤的太重,我四处找金翅药龙给你治伤,可找到了药龙,自己也为着一桩意外受了伤,支撑不住,叫那个贱人给你送药,等后来……我的伤好了,你跟她就已经定下了婚约,她把我做的一切,全安在了自己身上。」 国君心里勐然一震。 「你光明磊落,从不疑心旁人。是我煳涂,早该想到这一层了,你是什么身份,哪一个不盼着站在你身边的是自己?」她苦笑:「姐妹又怎么样?她从来都是那个脾性,自己看中,绝不会让给旁人。」 「再说,她地位比我高,当时已经做了东海的海神,身份地位,比我高,姿容能力,比我强,」她低下头:「更煳涂的是,我见你那样喜欢她,倒觉得好,——比起为你做千万桩事,让你歉疚,不如你有一个让自己动心的,可万万没想到,她对你,存的是那样心。我若是知道,死了,也绝不把你让出来!」 她抬起头来,眼神决然:「所以这一次,她故技重施,我就非要让你看穿她的真面孔不可!」 原来如此。 世上能有人为了自己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夫復何求? 「咱们本来,就应该在一处,如果不能在一处……」河洛抬起头,眼睛宛如晨星:「我愿意送你一程。」 谁也不是铁石心肠,国君回过神,河洛已经在自己怀里了,他心里一软,没有推开。 「北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起什么来了?」 潇湘。 从真龙骨的记忆之中回过神来,现在眼前握着我手的,是潇湘。 我把手抽了出来。 她盯着我,眼神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有绝望,还有——一丝恐惧。 我第一次见到潇湘露出这种神情。 可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曾经对不起我! 「你刚才说,是因为固平神君,才有了东海的灾难,」我皱起眉头:「双龙船那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潇湘眼神一冻。 河洛的声音却欣喜的提了起来:「双龙船的事情,你也想起来了?太好了!」 后来,河洛留在了国君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甚至愿意替国君做四相局的镇物,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自己不见天日之前,让国君陪伴她一段时间。 国君对她有歉疚,有爱怜,又是个有恩必报的性格,倾尽所有对她好,而且,国君也绝不愿意,让她为自己牺牲。 河洛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站在了国君身边。 那一次,河洛生日,要国君跟她一起去海上观星——那个位置,是人间看天河最好的位置。 可那一天,潇湘忽然出现了。 她盯着国君和河洛,问国君为什么跟河洛在一起。 国君看着她,心里只剩下了刺痛。 河洛大声说:「我和他,两心相许!」 国君没多说,他只想起来,潇湘对那个「天河主」说:「别无二心。」 你能跟别人别无二心,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两心相许? 我不欠你什么交代。 潇湘大怒。 第574页 她手一抬,疾风猎猎,对着他们就过来了。 河洛护住国君,一瞬间,船上的桅杆,轰然断裂。 国君有种感觉——潇湘的杀气,跟在天河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再一次对自己动了杀心。 船上不光有国君和河洛,还有许多臣子。 双龙船分崩离析,船上的人都该活不成,但河洛自己受伤,也保住了船上的人。 靠岸之后,臣子上奏:「水神白潇湘冒犯国君,没有资格享受景朝的血食香火!」 「应当褫夺神位,以儆效尤!」 国君确实肉眼凡胎,可他是国君,就有敕封褫夺神灵的权力。 毕竟,神灵的力量,来自于人。 谢长生也建议过他——白潇湘既然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不如让她来做青龙局的镇物。 她是主神之一,如果能把她镇压在青龙局,那四相局必成。 最后,江仲离也来了。 「水神在庙里下了神谕。」 神谕是,国君要修建四相局,她愿意献出一条青龙做镇物——官定渡口的河神,河洛。 这叫谁看上去,不是利用国君,剷除异己? 非得有一个被压入青龙局的话,是选救了自己的河洛,还是要杀自己的潇湘? 「国君,得快点决定,」江仲离盯着东海:「这地方,马上要有大灾——将要伤害三界的大灾。」 「敕封我做水神的事情,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河洛的声音把我从记忆之中拉了出来。 她看着我,眼神充满了希望:「我承认,为了做水神,是利用了固平神君,可我之所以想做水神,就一个心愿——我想有跟你站在一起的资格!」 我经常被人骗,被人利用,我很怕背叛,但是事与愿违,我经歷的,全是背叛。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白藿香。 她看着我,极为担心。 潇湘看见了那只手,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河洛盯着我,悽然一笑,说道:「如果,你还是不信——那你把敕神印拿出来。」 我看着她。 做什么? 「你不想这地方再一次酿成大灾,那水神的位置,只有你能决定。」 所有的神灵,全看向了我。 「把敕神印拿出来,褫夺我的神位,」河洛一笑,跟记忆之中,要帮景朝国君做镇物时一样:「敕封白潇湘来做水神吧。」 第2118章 水神之位 而潇湘看向了我,抬起眼眸,声音提了起来:「你,想起关于敕神印的事情了?你拿到敕神印了?」 那东西,确实是拿到了,可现在,还是没想起来,应该怎么用。 而且,我清楚的看到,潇湘的眼睛,因为敕神印而亮了一下。 她的目的,跟谢长生,还有那个什么天河主一样,也是为了敕神印? 天河主,天河主,难怪,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敢提起他的名字,只管他叫「那位大人」。 那是,主神之中的主神? 潇湘一把抓住了我:「如果你有敕神印,那有些事情,就好办了,你跟我走。」 她眼里,跟亮起了烟火一样,是难得的热烈。 可我的心里却更疼了。 那个热烈,不是为我,是为了敕神印! 「水神之位怎么办?」我盯着她:「整个东海怎么办?」 潇湘盯着我,声音掷地有声:「你有了敕神印,我这笔帐,可以以后再算。」 「是以后再算,还是不敢细算?」河洛的声音立刻提了起来:「是你心虚。」 潇湘转过脸,死死盯着她:「贱人……」 「放肆!」 河洛全身的飘带,再一次因为煞气飘然而起,厉声说道:「我是得到敕封,名正言顺的水神——你一个被废黜下来,连天河都回不去的东西,充其量是个水族,凭什么这么跟本神说话!」 河洛看向了我:「你素来聪明,她见你有敕神印,连水神之位都不想要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反应一直很快,自然能推断,可我不想推断。 也或者,是我不敢。 如果最坏的结果,我接受不了的话。 「难不成……」入江口水妃神却抬起了头来:「得到了敕神印,自然就得到了三界一切,水神这个位置,也就不算什么了……」 入江口水妃神虽然是个神灵,可性格却极为简单直接,别人不敢说的,她却屡次能说出来。 当然,这一说,早有其他水系神灵拉住了她的袖子,她反应过来,这才低下了头。 潇湘的脸色更难看了。 河洛抬起了手,远远的,又有什么东西往这里聚集的声音,她额头上的光,也再一次亮起,整个人凌厉锋锐,摄人心魄。确实是主宰万千水族的神灵的模样。 「话我跟他说清楚了,」河洛盯着潇湘:「他今天不废黜我,我就一定不会再让你害他!」 河洛现在的力量,跟刚才不一样了。 脚底下的震颤,越来越剧烈,水神一怒,这地方的水族,全都保不住。 一道神气平地掀起,对着潇湘沖了过来,潇湘挡在了我前面,一股子白光在她周身泛起,一青一白两道神气,再一次勐然撞到了一起。 每个人脚底下,都是一个踉跄。 第575页 这是——两个主神! 别说水族了,真要是用出全力,只怕在场那些神灵,都有池鱼之殃。 损伤水族已经是罪孽,伤害了神灵,就更严重了。 会招来天罚! 可她们两个现在,似乎都顾不上了。 「等消除了她,」河洛盯着我:「咱们还会回到以前那样,这一次,我绝不让她害你。」 水流勐然震颤,像是陆地上的厉风,白藿香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转脸看她,她抬起头,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嘴角勾起,还要对我笑。 在地上,也许瞒得住,可这是在水里,她嘴角,分明淌出了血,在水里飞快扩散成了一团红雾。 她受不住。 我反手拉她,把她护在了身后。 头顶上就更别提了,数不清的鱼倏然失去了平衡,飞快的往上,像是被什么拖出去了,其实不是——死了,被浮力带到了海面上了! 斩须刀横在了她们中间,猩红色的龙气再一次炸起,两道神气被拦腰削开,河洛和潇湘同时倒退了一步。 「北斗!」潇湘回头抓住了我的手,立刻说道:「你跟我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叫谁都要煳涂——她是关心我,还是关心那个敕神印? 「你信吗?」 河洛大声说道:「你知道她图什么!」 我盯着潇湘,心里一阵比一阵难受。 我被背叛很多次了,可我还是没有麻木,我仍然有期待,总有人,对我真心,比如潇湘。 可是,可是…… 「你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尽量让声音冷静:「跟天河主,有关吗?」 而这个时候,头顶忽然轰然一声响。 潇湘抬起了头。 河洛也是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行人出现了。 我心里一沉。 打头的我认识。 九重监的叶大人。 叶大人还是跟上次一样,带着一个本子——那本子在水里,一页一页漂浮起来,可上面墨水淋漓,十分清晰,一点要扩散的感觉也没有。 不过叶大人的表情并不轻松,他一边看着本子上的字迹,一边皱着眉头,去敲打自己的后颈,一副十分犯难的样子。 「九重监!」 「太好了……」那些水系神灵高兴了起来:「这一次,不光那位神君在这里,能阻止,九重监来的也及时。」 「他们是专门监管神灵的,有他们在,那些水族,就保住了!」 河洛冷冷的看着叶大人:「你们来干什么?」 「这话说的好外道。」叶大人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们水神祭,是大庆典,咱们认识这么久,哪怕是来讨杯薄酒喝,也应当和份不是。」 「九重监什么好酒没有,要上我这里来取?」河洛声音扬起:「你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吧?」 也是——敕神印? 叶大人也没否认,看向了潇湘:「当然,还有别的事,比如,请原来的水神上九重监,问一些事情,还有……」 他看向了我:「我们九重监,也跟这一位说好了,他再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牵扯上,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来的这么快,也跟敕神印有关——跟天河主有关! 叶大人往前两步,对我们伸出了手:「上去坐一坐,花不了多少时候。」 潇湘暗暗拉住了我的手,低声说道:「别落到他们手上。」 第2119章 拉断袖子 「不落入他们手里,是因为你想要,是不是?」 河洛大声说道:「这笔帐拖了几百年,今天,是该有个说法——叶大人,本神现在就跟你说清楚,白潇湘这个贱畜,冒犯水神,挑拨执掌敕神印那位神君,掀起水灾,害了数不清的水族,几百年前,就罪孽深重,被压在四相局里,可出来了之后,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本神请你们九重监,剔除她的神骨!」 我隐约想起来了——九重监确实有这个能力,这是约束众神的重要手段。 难怪这里的神灵,一听到「剔除神骨」这四个字,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潇湘脸色一沉:「贱人,你凭什么越俎代庖?」 「放肆,现如今,本神不光是水神,还管理着龙族,容你不敬?」河洛的眼神,凌厉置余,多了幸灾乐祸和残忍:「现如今,天河虽然空缺牧龙的位置,可本神在代为管理,本神——叫你剥皮抽筋,折断龙角,从龙族之中除名!不,这还不够,」 河洛死死盯着潇湘:「这种罪孽,洗刷不干净,叶大人,按着艷水神君的前例,她该被送到虚无宫,不然,她开了这个头,有样学样,哪个神都来满足自己的私慾,三界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对神灵最高的惩罚,进了那个地方,就永远也出不来了,连迷神都做不成! 叶大人露出了个礼貌的笑容:「水族和龙族的事情,我自然不敢参与,不过嘛,大灾,神骨,还有……那个东西的事情,是我们九重监的职责,两位,跟我们到上头走一趟,放心,哪怕我们那被一些蠢货搞坏了名声,搞得信不过九重监……」 话没说完,他一个下属就偷偷拉了他的袖子一下。 叶大人意兴阑珊,这才说道:「也该信得过我——不揉沙子的叶居合。」 我却盯着他:「咱们以前,一起喝多不少酒,我当然知道,那个时候,你还很小,比现在好玩儿。」 第576页 真龙骨,长得极为迅速。 很多记忆,翻涌而来,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能唤醒它们的东风。 叶大人那个时候,俨然还是一个少年,话多得很,滔滔不绝,似乎对上头什么事情都义愤填膺,经常找我表示对一些神灵的不满。 「喂,放龙小哥,你听没听说过碧彩宫的天女,因为多给了下边受旱灾的灾民一升水,被贬谪成人了?管事儿的,脑子跟蟹黄一样!神是做什么的?神是关照人的,不是惩处人的——活一场不容易,人命又短暂,谁都应该好好活着。还有天贝川的土地神,我都不想提他……」 拿现在的话来说,简直是个喷子。 不过,他说的,针砭时弊,全是其他神灵不敢说的事。 那个神君静静的听着,时不时,会把酒碗推给他——唯独喝酒,能暂时堵住他的嘴。 他似乎,并不知道神君的身份。 「放龙小哥,总有一天,」可他放下酒碗,依然说道:「我会在天曹官谋一个要职——把那些触犯律法的神灵,全给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一碗水端平,什么是天道大公——别人都说做不到,可我做得到,你信不信?」 我从记忆之中回过神,盯着他澄澈如初的眼睛:「你能做到今天这个程度,我早就知道。」 叶大人的眼神,瞬间也冻住了:「您……想起来了?」 他头一次,用了「您」字。 他身后那些下属,瞬间也愣住了,但反应快的下属,再一次拉了拉叶大人的袖子。 意思像是在说,现在已经不是论交情的时候了。 可叶大人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下把袖子给抢了回去:「拉拉拉,我的袖子都让你们给拉断了好几只了!」 属下低声说道:「不是您说的,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干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让属下提醒一声?属下实在是……」 「闭嘴。」 叶大人一瞪眼,煞气不输给河洛,那个属下当时就被震了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不敢过来了。 我接着说道:「我本来该去的,可我现在还有其他的事儿。」 叶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水里滚过了一团气泡,可他抬起头盯着,坦率的说道:「可我,没法给您通融,就跟我以前跟你说的一样。」 对,他说,他如果能坐上监察的位置,绝对不会有任何「私情」,走任何「关系」。 他一定要对得起初心,这才是能人所不能。 「我知道。」我对他笑:「所以,你为你自己,我为我自己——你可以抓我,可抓不抓的住,看我自己。」 谁想赢,凭自己本事。 河洛盯着我,大声说道:「他们是九重监,北斗,你不能冒险!你放心,这是我的地方——我会护着你的!」 说是九重监,要见我的,应该是那个天河主。 我们是该见上一面了。 可比起让他把我五花大绑抓到了上头,不如,我在我想呆的地方,等着他来找我。 还有,在此之前,我得保护住了我想保护的人。 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九鬼压棺,追到了九重监,这条路又长又险,可究竟,能望见尽头了。 几百年了。这件事儿,该有个结局了。 「也好。」叶大人盯着我,忽然笑了:「很多人说您变了,可做了这么久的人,您还是那一位。」 一个极其强大的神气,在水中升腾而起。 叶大人脸上还是带着笑,可他身后那些比屠神使者更高一层的使者,已经围绕在了我身边,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不光是那些穿白衣的,隐隐约约,海里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气息。 屠神使者,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后面。 齐雁和,这一次又来凑热闹了。 潇湘看着我,眼神极为担心。 我盯着她,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儿要问你。」 她眼里露出了一抹为难。 「你放心,」我努力露出个笑容来:「不是跟那个天河主有关。」 第2120章 我帮你争 「你还要问什么?」 河洛却打断了我的话,厉声说道:「从她在天河背叛你开始,你跟她就已经完了!我知道,你念旧情,可她利用的,就是你的仁义——北斗,不用理会那些九重监的废物,我把白潇湘杀掉,亲自带你回天河!你想要的,我帮你争!」 说着,整个水神宫再一次震颤了起来,海水翻涌,海沙大团大团的陷落,海中一片浑浊,像是沙漠里的黑风暴,卷的谁都立不住脚。 这个神气,极其强大——她毕竟,是真正的主神。 「水神娘娘息怒!」 那些水系神灵全拦住了她前面。 可「哗啦」一声,一道霹雳似得光在水里贯穿,把挡住她的一切,全部打开。 河洛手里,多了一道光。 潇湘看清楚,眼神一沉:「牧龙鞭……」 河洛手里抓着的那个东西,有一个金色的柄,赫然是个金色的龙头。 龙头怒目圆睁,张口的位置,流泻出一道白光。 这东西我认识——上次把江辰压到了真龙穴的时候,我就想起来过。 我曾经用这个东西,鞭挞过那个黑龙。 这以前,是我的。 第577页 似乎,江辰也用过这个东西,想来是河洛转借给他的,但是后来——莫非这东西认主,又回到了河洛手上? 「贱人……」潇湘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僭越用这种东西!」 「没错……」固平神君盯着那个鞭子:「那代表着,龙族最高的权威……」 河洛一笑:「怎么不敢?刚才本神就告诉你了——天河缺少牧龙的位置,本神现在是龙族之长,牧龙鞭我不敢用,难道给你用?」 话音未落,那一道流光炸起,对着潇湘就过来了。 入江口水妃神忽然上前,拉住了河洛的袖子:「水神娘娘三思!」 潇湘的神气勐然炸起,可那道鞭子无视一切,入江口水妃神被勐然震开,一道响彻天际的裂帛之声响起,径直把潇湘的神气整个打裂,凌厉的鞭稍,直接抽在了潇湘身上。 潇湘不是不想躲,可看得出来,哪怕是她,也有了畏惧,这是,跟鱼怕火,虫怕水一样——出于龙族的本能。 「啪」的一下,潇湘身上,就溅起了数不清支离破碎的白光。 她的鳞被打下来了。 我想起来了,牧龙鞭是龙族首领的东西,代表至高无上,生杀予夺,这一下去,别说龙鳞,甚至会伤到血肉骨肉,如果打中神骨——我心里一沉,那这个龙,以后就再也没有享受香火的机会,甚至,一切修为全部散尽,今生今世,人形都修不出来! 再严重一些,这个龙的命,都保不住。 固平神君喃喃说道:「没有龙族,不怕这个鞭子。」 叶大人嘆了口气,一副十分棘手的表情:「麻烦,麻烦……」 他的属下立刻拉了他的袖子:「大人,咱们要不……」 叶大人不动声色的甩开属下,镜片后的眼睛虽然没抬起来,却显然已经做好决定了。 「水神娘娘息怒!」 那些水系神灵再一次异口同声苦苦哀求:「您是享受香火血食的,用这种东西弒亲,大不吉!」 这几乎,是一个刑具,弒亲已经是很严重的事,再公器私用,更冒犯天条。 公器弒亲大不吉,我恍然想起了江辰。 我做过同样的事情。 河洛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为了弒亲不吉,我早就用牧龙鞭打她了,还用等到现在?可白潇湘不知悔改,无药可救。」 她灵活的转过了手腕,眼里一抹残忍:「先把她杀了,杜绝了祸患,天河上有惩处,本神自己承担!」 说着,那道流光在她头顶,划出了一道极为灵动的弧线,对着潇湘再一次卷了下来。 我看出来了,刚才因为入江口水妃神拉了一下,河洛没打中,这一下,对着的是神骨。 她要潇湘,再也没有争抢神位的机会。 海水剧烈震颤,沙粒围绕着河洛旋起,她眼里杀气大盛。 潇湘的眼神冻住了——她是有水神信物,水神能力,但在此之前,她是龙族。 固平神君也死死盯着我们。 那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 牧龙鞭被挡住了。 一只手抬起,攥住了鞭稍。 那是一道赤红色,极为耀眼的神气。 叶大人。 牧龙鞭对龙族,几乎是万劫不復,可叶大人并非龙族。 不过,哪怕如此,他的神气,竟然盛大到,能跟水神抗衡,难怪,他能身处九重监的要职——没这个能力,怎么能管辖规范上头。 不光叶大人,所有的使者,也挡在了潇湘前面。 河洛大怒,伸手要把牧龙鞭抽回来,这一下,牧龙鞭是回去了,可叶大人手上神气破裂,显然也受了重伤。 不过叶大人藏起了自己那只手,另一只手,则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白潇湘身上牵涉太多,水神娘娘行个方便,我们九重监,必须全须全尾把她给带回去。」 河洛咬了咬牙:「你敢!」 那些水系神灵立刻劝谏:「他们毕竟是约束众神的九重监……」 「九重监又怎么样?」河洛厉声说道:「本神是主神之一!本神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今天,你们在这里也好,就让你们看看,违逆本神,祸乱三界,是个什么下场!」 潇湘却没有看河洛,转脸看着我,眼神定定看着我,只说了一个字:「走。」 她没打算走,她知道,没有牧龙鞭还好,可如果河洛拿到了这个东西,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我却抓住了潇湘的袖子:「我的话还没问完。」 潇湘回头看着我,眼里只剩下了绝望和不甘。 她似乎还有很多事想做,很多话想说,可是,来不及了。 河洛不想让我跟潇湘多说一句话,甩开牧龙鞭还要过来,可叶大人一抬手,九重监的人把我们前面围的,跟城墙一样,水泄不通。 「我问你,我身上,唯独有一片鳞,是月白色的。」我盯着她:「在哪里?」 潇湘一愣,视线落在了我的喉结上:「你,不记得了?」 她知道。 我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与此同时,「咣」的一声响,面前的九重监全部轰然被打开,青色的神气,裹挟着牧龙鞭的煞气,简直跟开天闢地一样,把整片幽暗的海水,全部照亮。 第578页 河洛的头髮,衣带,全部飘起,神气在她的身侧,亮的肆无忌惮,什么壁画里,都描绘不出这么美丽绝伦,震慑人心的画面。 她是真正的主神。 「给我拦住!」 叶大人咆哮了起来,他自己,也被牧龙鞭打中——他是死不了,但是浑身的神气,被打下去几乎一半。 所有的九重监使者再一次靠拢,那种赤红色的神气,同时亮起,几乎照亮了整个海域。 可牧龙鞭横扫,所有的使者,简直跟老城墙的砖石一样,土崩瓦解。 那道光芒,无往而不利。 叶大人骂了一句废物,把歪了的眼镜扶正,翻身而起,还想冲上来,可他的赤红色神气,已经比之前薄弱了许多。 可面对牧龙鞭,那道锋锐坚实的赤红色神气,凝结出来,也只是落一个再次被打破。 叶大人头上,竟然也有了伤。 神灵不是肉眼凡胎,显露出来的,也绝对不是凡人那种皮外伤,可这并不比凡人受伤好受多少,我看得出来,他全身哪种赤红色的凌厉神气,好像破口的大坝,一直往外流泻。 河洛居高临下的盯着叶大人:「滚开。」 第2121章 龙有逆鳞 叶大人却硬挺着,还是挡在我们前面:「那不行!」 河洛厉声说道:「你不是从来不徇私情?」 「这不是私情,」叶大人毫不退让,开裂镜片后的眼睛直率坦然:「这是为了公道。」 河洛嘴角一勾,露出了个绝美,却令人遍身生寒的微笑:「那处理了你,本神一起领罪。」 那些属下立刻赶过来:「大人!」 叶大人摇头嘆气:「咱们是什么人?」 那些属下对视一眼,齐声答道:「九重监!」 「咱们是干什么的?」 「规范天道,公正严明!」 「退不退?」 那些属下抬起头,声音一震:「护天道,死不退!」 我心里勐然一震。 叶大人,终于做到了他年少想做到的事情。 「好!」叶大人再一次抬起头,看着河洛:「水神,你会后悔的。」 一抬手,那些属下再一次集结了起来,他挡在我们前面,寸步不让。 河洛冷笑,抬起了手:「那咱们看看,谁先后悔。」 霹雳一样的光跟赤红色神气硬生生撞在了一起,河洛也倒退了两步,而九重监的人轰然被打散,叶大人——身体在水中勐然被撞出,带出了一条白浪,重重摔在了水神宝座的残骸上,「嗡」的一声响,撞断了水神宝座最后一条立着的腿。 叶大人的眼镜落在了海沙之中,啪的一下,碎成两半。 哪怕叶大人都这样,我一个肉眼凡胎,就更别提了。 人怎么能跟神争? 「九重监都不是水神的对手……」那些水系神灵你看我,我看你:「现如今……」 这九重监毕竟是监察机构,跟他们正面冲撞,就好像藩王跟钦差大人起冲突,会酿成大事。 河洛,是豁出去了。 她眼里,只剩下我和潇湘了。 潇湘拉住了我:「听我的,快走……」 我没动。 她皱起眉头,接着看向了白藿香:「他不肯,你带他走,拉他走!」 白藿香也没动:「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潇湘眼神一凝。 而河洛一伸手,那条牧龙鞭,现如今,没谁挡得住。 身后隐隐一阵响声,屠神使者,也来了。 四下里,一片赤红,像是海底开了一场看不到头的灯会。 屠神使者我不是第一次见,可这一次,太多了。 多的能换掀起一场战争。 不过,暂时还是按兵不动。 齐雁和跟往常一样,在坐山观虎斗,他说过,他爱看热闹,而且,只帮胜者。 「水神娘娘,你把九重监都打了,事情恐怕不大好办……」那些水系神灵,再一次劝谏了起来:「这一下,牵扯过大,咱们水系……」 河洛谁也没理睬,潇湘与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屏障。 河洛抬起了手,眼神全是近乎残忍的侵略性:「北斗,现在,就给你讨回公道。」 牧龙鞭炸起前所未见,强大的青色神气,猎猎而起,凌厉的对着潇湘就下来了,像是要噼开混沌,廓清寰宇。 这一下,精准的,对着潇湘额头上的神骨。 潇湘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道霹雳一样的光直接坠落,「啪」的一声巨响,数不清的鳞片四下炸起。 潇湘一愣,抬起头看着我,难以置信。 那些龙鳞,是金色的。 我护在了她面前,给她挡住了这一下。 她眼神瞬间失神,一把抓住了我:「你——你为什么?」 河洛就更别提了,眼神几乎是冻住的:「北斗……」 「李北斗!」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一把捂住了我的伤口,眼里只剩下了心疼。 所有水系神灵,也愣住了,固平神君长大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远处,有个若有似无的嘆息,像是齐雁和。 那一下,几乎像是一道落雷,能直接把人噼成两半。 那种剧痛,不要说锥心刺骨,简直像是把全身的骨头,寸寸折断。 原来,被牧龙鞭打中,是这种感觉,难怪江辰恨我。 第579页 我打过别的龙许多次,三生三世,也是第一次落在了我身上。 我抹下了额头上淌下的血,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河洛。 河洛的手在发抖。 「北斗……」她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你……」 可潇湘一把抓住我,仔细的看我的伤势,其他什么都没顾得上。 我盯着河洛:「你为我,做了很多事。」 河洛眼里像是有了几分希望:「对,你想起来了?我为了你,歷尽千险万苦……」 「不,」我一笑:「你是为了你自己。」 河洛眼神一冻,所有水系神灵看着我,满是难以置信。 固平神君也愣住了:「这里面,到底是……」 河洛往前,飘然落在了我面前,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大声说道:「你看见了,之前的那些事,你明明全看见了,你想不起来的,我可以告诉你,唯独白潇湘……」 河洛的手腕一翻,眼里一沉,趁机对着潇湘,再一次卷过了牧龙鞭! 可就在这一瞬,我大声说道:「水神河洛,失道无德——我今天,褫夺你的水神之位!」 那些水系神灵,勐然抬起了头,全愣住了。 潇湘转过脸,死死的盯着我:「你……」 固平神君冲上来,想阻挡我,可他一动身,也知道来不及了。 就在我说话的同时,从喉咙开始,一阵剧痛,从内至外,蔓延到了全身。 面前的海水,冒出了一层红雾,把我笼罩在其中——是我身上,渗透出来的血。 白藿香愣住了。 潇湘的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你还不能敕封!」 我现在,是肉眼凡胎,这种身份,竟敢敕封神灵,简直是自找天谴。 白藿香胸口起伏,唿吸急促了起来,她完全忘了这是水里,吃了水灵芝草,人其实不用那么唿吸。 她在害怕。 但是,她甚至没容许自己害怕,她一把将身上的药包取出来,拿出了金翅药龙给的金翅连环甲,拼命往我身上涂抹。 这东西,能治疗龙族一切伤病。 可是——现如今,没有用。 海水把药稀释,还没渗透到我身上,就顺水扩散开了。 可白藿香跟没看见一样,药量不够,就继续往下加——拿程星河的话来说,不过了。 河洛就更别提了。 我的视线,开始剧烈的模煳,可我看出来,河洛眼里,有了恐惧。 「不对,北斗,你不会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是白潇湘害了你,天河是,四相局的时候也是,她背叛你,可我不一样,我心里只有你!」 河洛的声音,肝胆俱裂。 潇湘对我是什么心,我已经明白了。 每一条龙,都有一片逆鳞,俗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死——这是龙最大的忌讳,龙会把触碰自己逆鳞的一切人杀掉。 因为,这是龙族的要害,逆鳞保护的,是龙身上,唯一的软肋。 我全身的鳞片,全是金色的,唯独一片半月白色的鳞片,就是逆鳞。 跟潇湘说的一样,我的逆鳞,在喉结上。不在胸口。 她明明知道。 可在天河边上,她从胸口贯穿,却没从逆鳞下手。 她一开始,就不想我死。 而河洛——她口口声声,说她为我织补鳞片,跟我有情,跟我在一起许多年,那些事情,国君全想的起来,所以信了她。 当然,是有人为我做过这件事。 可不是她。 她并不知道我的逆鳞在什么地方,又何来织补一说。 她若是知道,一早就会告诉给江辰,他们知道我的要害,我绝对活不过今天。 景朝的时候,国君为此上了一次当,跟潇湘反目,错失了很大的机会。 而我,不会再上一次,同样的当。 给我织补鳞片,对我有旧情的,是潇湘——她不过是把潇湘为我做过的事情,李代桃僵,按在了自己身上。 河洛还想开口,还想申辩,可她的手,颤动的更剧烈了。 她低下头,惊惧的发现,她的手,已经没法拿住那条代表龙族最高权力的牧龙鞭了。 不光如此,她身上那煊赫沖天,代表主神地位的神气,在飞快的消散。 第2122章 褫夺神位 她全部的力量,都来源于她的神位。 如果褫夺了她的神位,她哪儿还有资格拿牧龙鞭? 眼前的一切,全是红的,我分不出来,是血染红了这片水域,还是我的眼睛里,也开始流血。 用凡人的身体,来做敕封神灵的事情,这是逆天而行,无异于自取灭亡,上次为了潇湘挡住河洛的时候,我就知道。 可我没后悔。 相反,心里极为踏实安宁,跟潇湘说出我逆鳞所在位置的时候一样。 我想起了景朝国君在记忆之中跟我说的那句话。 「我做不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我李北斗,不负重託。 四周围,像是有很多人在叫我。 可惜,身体的反应迅速下降,正常功能尚且不能用,更别说观云听雷法之类的了。 毕竟敕封神灵,对我来说不是时候,我甚至还不是天阶。 意识飞快的模煳了下来,耳边轰隆有声,像是由远及近,滚滚而来的雷。 第580页 这是——因为逆天而行的反噬,身体严重的损坏,出现的耳鸣? 敕封神灵这种事,景朝国君能做,因为他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不过到了我这里,我什么都不是。 我会死吗? 不,我不能死。 离着终点,还有最后一步。 老头儿的仇,厌胜门被冤枉的仇,四大家族,江仲离……所有为这件事情枉送人生的仇,不得不报。 我有种预感,那一位,就要来了。 这一瞬间,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而这一下,像是给了我一股子极大的力量。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那股子红色没有消退,我看到,握住我手的人,是潇湘。 她好像把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转到了我身上。 固平神君沖了过来:「他……」 「他不会死的。」 潇湘的声音极为坚决:「他不会。」 越过了潇湘,我看向了对面的河洛。 河洛漂浮在了水中,盯着自己的手。 牧龙鞭已经坠下,她之前应该是不肯松手,所以她本来形状完美的手掌之中,出现了一大团焦灼的痕迹。 她不甘心。 为了登上水神这个位置,她做了很多。 五爪金龙变成了景朝国君之后,她故意冒着天罚的危险,让国君避开官定渡口的灾祸,来做投名状,取得国君的信任,接着,带着国君,去看潇湘背着我,做了什么,然后,把潇湘跟神君之间的羁绊,替换成了自己。 甚至,口口声声,自称为了国君,愿意以身为祭,做国君的踏脚石,让国君踩着自己上万龙升天柱。 当然,这并非真心,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站在国君身边,就不会有这种成真的风险——潇湘的性格,没人比她更了解,潇湘绝不容许其他女人站在国君身边,尤其是她。 潇湘一定会动怒。 到时候,潇湘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更落实了她在国君心里,那个兇残暴戾,不计手段的印象。 她顺水推舟,国君的人心也是肉长的,面对一个三番两次利用自己,背叛自己的「凶神」,一个为自己,世世追寻,甘愿牺牲一切的「痴情人」,他会把谁压在青龙局做镇物,把谁敕封成水神,不言而喻。 这是个设计完美,几乎滴水不漏的陷阱,当局者迷,连那个英明果决的国君也看不清。 果然,潇湘跟国君,终于反目成仇——在潇湘看来,国君分明是被河洛利用而不自觉,也许,她觉得,国君变了,他不再是那个神君。 四相局生效,国君和潇湘,全被镇压住了。 这对河洛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多智近妖的江仲离,表面应承了玄英将君,背地里,留了一手,给我在四相局,动了那个玄妙的手脚,留下一扇「后门」。 为了留在这个位置上,河洛又做了很多。 叫赫连长老去盗取摆渡门里的钥匙,可惜失败了。 我再一次回来了。 听说我这个真龙转世出现,她立刻前来寻找,继续跟潇湘争夺我,但是她没想到,我这一个真龙转世,竟然能命令她。 不光如此,我的前世敕封了她,我有决断她神位的能力。 她怕我。 她再也不想敢跟我打照面。 而这个时候,江辰适时出现。 如果说我的再次转世,是个漏洞,江辰就是那个唯一能补救的补丁。 她自然要扶持江辰——一旦江辰取代了我的位置,世上没了真龙转世,她就再也不怕,谁会把她从水神宝座上驱逐下去。 江辰的神气,还有许多帮助,她提供了不少。 多少次,她想在我的真龙骨没长成之前,潇湘的神气没恢復之前,利用江辰把我们给消除掉,可是事与愿违,那些圈套,全没成功,一直到了现在。 我的真龙骨长出来了,潇湘的信物拿回来了,她不得不害怕。 河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手。 她接受不了,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这一切,就这么没了。 「官定渡口河神……」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罪孽深重。」 入江口水妃神。 为的,是这两次的东海巨灾。 鲛人,流落各个水系的水族,全是受害者。 以前,河洛是水神,他们都是部属,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些水系神灵之中,有很多,地位比河神高。 他们全站了起来。 「这些年,你在东海独断专行,祸延四方!」 「不说远,就在刚才,还伤了九重监!」 「想必,这其中,还有更大的阴谋。」 河洛却全无反应,她像是被天雷打了——接受不了。 有水中神灵,要上前叫她承担一切,面对这些新晋「上司」,河洛依然头也不抬,她只盯着自己的手,忽然蹲下,试图把牧龙鞭再一次捡起来。 可是——不行。 但她一次不行,又要去抓第二次,第三次,但牧龙鞭一次次神气炸起,把她的手灼开。 她似乎觉不出,被灼伤的手会痛,只喃喃说道:「不,我是水神,我是水里至尊,我是龙族牧龙补……」 白藿香死死盯着她:「活该,也算是天道轮迴。」 第581页 还没完。 几百年来这些事情,不是她能自己完成的。 为了做水神,也或者,就是为了把潇湘给拉下来,她跟天河主,达成了合作,跟江辰,更是沆瀣一气。 现在,她又一次故技重施,想破坏我和潇湘的关系——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跟她口中的那个潇湘一样,她才真正的害了我两世。 不过,自己种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吃。 「可惜,可惜。」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齐雁和。 齐雁和看向了河洛:「水——啊,不对,官定渡口河神,事情闹大了,你刚伤了九重监的人,要么,你好生跟我们去上头,要么……」 齐雁和的声音幸灾乐祸了起来:「我们这些屠神的,多有得罪,就只好做点我们该做的事了。」 第2123章 屠神之枪 齐雁和跟之前不一样,身上穿着一件光华璀璨的红装。 是——谢长生以前那一件? 整个气势,比之前了强大锋锐很多,俨然跟换了个人一样。 本来,这是九重监今天要办的事儿。 他们监察一切,没有不忌惮他们的。 所以刚才下来抓人,似乎是轻装出行,河洛又拿出了不能轻易使用的牧龙鞭,猝不及防吃了亏。 可屠神使者不一样了——九重监是监察,屠神使者是执行,跟包公的铡刀一样,遇上紧急情况,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九重监都被河洛掀翻了,事情已经到了紧急状态,他们甚至,能把河洛变成迷神! 之前,河洛怎么也能护住自己,可现在,河洛跟我们两败俱伤,齐雁和这一来,简直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每一次,他都会踩着这个点出现,我总觉得,他比谢长生更难缠。 谢长生恶是恶,但齐雁和这个人,像是一团浓雾,谁也看不清他的底细。 河洛头也不抬,只盯着牧龙鞭——为了掌握这个东西,她付出了多少,谁也不知道,怎么可能甘心! 齐雁和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心里一沉,就觉察出来了——齐雁和这一次,八成不会放过河洛,河洛从祟的时期,到四相局时期,再到现在,牵扯极大。 如果河洛成了迷神,那跟那位天河主有关的一切,就再也没人能知道了! 难不成,齐雁和也是天河主的人?还是,他要靠着抓住河洛这个把柄,给自己谋取什么好处? 绝对不能让齐雁和得逞。 我挣扎着想拦,可靠着潇湘转给我的力量,神志虽然勉强回来,身体却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根本就没法动! 这种无能为力的清醒,比昏迷过去更可怕! 潇湘显然也知道齐雁和是什么目的,眼神一冻。 可她把自己的力量转给我,要维持我的命,根本没法分身去阻拦齐雁和! 叶大人虽然受了重伤,可九重监的还有几个有精神,立刻说道:「没有九重监签发的屠神令,你们屠神使者,不能伤神灵!你要做什么,等我们叶大人决定!」 「是吗?」齐雁和歪着头,盯着倾颓残损的水神宝座:「可你们九重监办事不力,落得这么个结果,事关重大,我们屠神使者,可有相机行事的权利,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没本事。」 「你……」 那几个九重监的顿时急了眼,可四周围红彤彤的,全是屠神使者,他们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是屠神使者的对手。 「也难怪……」有水系神灵低声说道:「九重监和屠神使者,不睦已久。」 「两方一直在天曹官夺权,虽然九重监位置在屠神使者之上,可这些年,九重监得罪了不少神灵,孤立无援,而谢长生手腕强硬,屠神使者的力量,扩张了许多,这一次,以多敌少,没有输的道理。」 「这一次,真要是让屠神使者抢了功,九重监抬不起头来,在天曹官的位置,怕就要跟屠神使者掉个个了。」 齐雁和,为的是自己的利益。 而齐雁和往前一步,手腕子一转,手掌心,也像是横起了一道子霹雳。 锋锐横直,像是一柄银色缨枪。 齐雁和盯着那柄枪的表情,爱惜又自负,跟河洛拿起牧龙鞭的表情,十分相似。 「屠神枪!」 「那可是屠神使的最高法器,一下打中,不管什么神灵,神骨一下就碎了,」一个水系神灵咬了咬牙:「这下子,官定渡口河神怕是……」 那东西的煞气一现,漂浮在四周围的残渣,瞬间全部被荡涤干净,水里又是一片清澈。 齐雁和往前靠近了几步:「官定渡口河神……」 「她现在没有反抗,」固平神君忽然大声说道:「按规矩,只有冥顽不灵,危害极大的神灵,才能用屠神枪剿灭!你应该把官定渡口河神带到天曹官,细细审问后头的牵扯!」 齐雁和转脸,神色漠然:「哦,你还在呢——你不出声,本使都忘了,你一个没了神位的野神,上这里凑什么热闹?也罢,屠神司现在正在清理一些给神灵之名抹黑的野神,把你弄回去,也充充政绩。」 说着,奔着固平神君一歪头,不少屠神使者手里的散神丝炸起,对着固平神君就过去了。 固平神君冷笑,一只手往下一拍,身下那条巨大的苍龙的巨大爪子,本来正压在了海蛟龙的头上,这一下似乎得了令,抬起爪子,奔着那些屠神使者就压了过去。 第582页 屠神使者见状,立刻翻身躲避,但苍龙来得太快,实在躲闪不及,爪子一落,好几扇红色衣襟,就被死死的压在了龙爪下面。 齐雁和嘆了口气,闲闲的说道:「愚蠢,愚蠢,把你抓到了天曹官,本使添个功劳,你能留个残魂,皆大欢喜,可你非要死在这里,竹篮打水,两下落空。」 话音未落,手腕子一转,那个屠神枪,撩起一层巨浪,对着固平神君和苍龙就过去了! 他摆明了,杀鸡儆猴! 固平神君一惊,抓住了苍龙的头就要翻开,可这一瞬,海蛟龙忽然暴起,巨大的尾巴,报仇似得卷到了苍龙身上,死死往下一拖,瞬间把固平神君和苍龙拽了下来——扼杀了他们的生机! 固平神君眼神一凝。 不行——我心里一急,这固平神君失去神位,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跟执掌敕神印的神君的交情,真要是丧在这里,神君岂不是对不起他! 身体,不能动…… 我却非要动! 潇湘觉出来了,厉声说道:「别!」 可猩红龙气乍现,一条手腕子被强撑起来,一把抓住了手边的斩须刀,对着那一道凌厉的白浪就撞过去了! 我知道,除了我,谁也拦不住那个屠神枪! 「咣」的一声,猩红龙气跟银色神气撞在一起,轰然是个巨响,水里勐然一颤,所有人的身体,全被惊涛骇浪,撞出去好几步! 我的身体也失去平衡,飘了起来——那一点力气,跟迴光返照一样,全被我用出去,好比一炉子火,刚死灰復燃,却又瞬间被吹熄。 身体再一次剧痛。 齐雁和的身体也被倏然震出去了老远,勉强保持住了平衡,死死盯着我,眼里滚过一丝惊惧:「你还能动……」 但他的神态和缓了许多:「哦——看出来了,迴光返照,哪怕执掌敕神印那位,也已经熬到了头了。」 说着,他闲适的对着我和潇湘走了过来。 「那就,再帮本使记上一功。」 潇湘立刻挡在了我面前,可这一瞬间,潇湘的身体一晃——她为了维持住我的命,把全部力量,都耗在了我身上。 「何必呢?」 齐雁和摇摇头:「有些事情,不管怎么争,不也是那个结果,又为什么要争?元水神,你是聪明人,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潇湘抬起头盯着他,眼里是一抹倔强:「不争,又怎么会知道有没有结果?」 齐雁和一皱眉头,嘆了口气:「也罢,人各有志,你们闹也闹了一场,这个乱子,也到了平復的时候了。」 说着,他抬起了手来,「嗤」的一声轻响,屠神枪划过波浪,回到了他手上,翻开手腕,对着河洛就下去了。 所有水系神灵全愣住了。 可谁也拦不住屠神枪! 河洛受到打击,心神是乱的,可她到底吃了这么多年香火,对危险有本能反应,身体一偏,巨大的灵气乍现,挡住了屠神枪。 齐雁和嘴角一勾,等的似乎就是这一瞬,身体一歪,夸张的倒了下去,装作被河洛打中的样子。 「现在你们也看见了,是官定渡口河神执迷不悟,袭击屠神使,」齐雁和缓缓说道:「所以,怪不得本使。」 他眼里一抹杀气,像是两枚寒星。 屠神枪寒芒一闪,再一次对着河洛落了下去。 第2124章 耗尽精魄 河洛依然抓不住牧龙鞭。 她转过身来,眼里映照出了屠神枪的影子,可来不及了。 我心头一窒。 河洛被灭口,就完了…… 那柄屠神枪,直接落在了河洛的头上。 可就在这一瞬间,水里光芒炸起,冲着屠神枪就冲过来了。 那是一道——橙红色,火的颜色! 那个力量没有斩须刀那么大,没法跟斩须刀一样把屠神枪撞开,只能把屠神枪撞的歪了几分。 这就够了。 屠神枪的锋芒,擦着河洛的臂膀,倏的一声,没入到了水神宝座上,大块大块的水晶,一瞬间被碾如尘雪! 我顿时来了精神。 这个光,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凤凰毛的光! 不过,却比凤凰毛,要耀眼太多了。 只有一个,能用出这种神器。 小龙女! 果然,一道身影从水中冉冉而落,一身繁复的耀眼的衣衫,辉煌绮丽,那种美丽极了的奇彩,泛着金玉比不上的光泽,是人间没有的颜色。 光华绝代。 跟上次在摆渡门那一身素素白衣,简直判若两人。 凤凰——如果世上谁拥有这种美丽的色彩,只能是凤凰。 潇湘声音一冷:「还是这么爱出风头。」 小龙女低下头看我,嘆了口气:「除了你背着我那一次,次次见你,都磨骨伤筋,也真是一报还一报——你这一辈子,怕是为执掌敕神印时候那种暴戾还了债。」 「丹凰神君……」 那些水系神灵大吃一惊:「她从摆渡门逃出来,一直被屠神使者追捕,不过,靠着神力强大,屡次逃脱,这一次,竟然自己来了!」 「更别说,这是水里——丹凰神君,是火神。」 对火神来说,最忌惮的,就是水了,可她还是来了。 我胸口一热,她是为了我。 第583页 对,慢慢想起来了,我跟她,在很久以前,就有交情,不过,做神君的时候,我不叫她丹凰,我叫她什么来着…… 小龙女盯着我,声音提起来:「你死的了吗?」 我脑子瞬间走了神,她现在,十分耀眼。 难不成,我第一次遇上她的那个时候,是她的脱毛期? 所以,人们说,脱毛凤凰不如鸡。 但我马上把这个走神给拉回来了,我这精神是真好了,这种事儿都能想起来。 想回答,可开不了口。 丹凰神君一皱眉头,也看出来了,视线落在了潇湘脸上,低低的说道:「祸害——还敢上他身边来。」 小龙女,应该也是听到了某种传言,看着潇湘的眼神,全是恨意。 她之前也跟我提起过,让我不要离着潇湘太近。 而齐雁和抬起头,眼睛一亮:「看来,本使今天是交了好运了,平时追都追不上的,今天一个个往网子里跳!」 说着,转脸看着我:「当然,都是託了您的福。」 这跟在真龙穴里,看见了猩红色龙气的畏惧,判若两人。 「撑着点。」 那华丽纷繁的背影,落在了我面前,她没回头,声音淡淡的,在屠神枪面前,却简直跟闲话家常一样:「有我在,你死不了。」 这话,恍然十分熟悉。 很久以前,我听过这话。 她嘆了口气,似乎遗憾:「偏偏,是在水里。」 凤凰擅长用火,这在水里,尚且能亮到这个程度,在外头,大概要席捲焚烧一切。 而且,除了水生禽鸟,哪一个长翅膀带羽毛的,愿意上水里来? 她为了我,冒了天大的风险。 这一瞬,水里嗤的一声响,屠神枪再一次回到了齐雁和手里,他盯着小龙女:「泥菩萨过江,也来管闲事……」 屠神枪,炸起了耀眼的银色神气,凌厉无比! 周围开始出现了剧烈的震颤声,四周围那些宫墙碎片,啪嚓一声,被震出了裂纹,沙尘扬了满水,像是风化了。 那些水系神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皱起了眉头。 屠神枪,是转身杀戮神灵的,他们在这里,很可能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齐雁和声音提起来:「我们屠神使者,不伤无辜,无关的同僚,还请自便,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本使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些水系神灵犹豫了一下。 而潇湘提起了声音:「走!」 那些神灵,全看向了她。 「水神祭奠,所有的河神江神,全到这里来了,如果你们出了闪失,万千水族,还有水边的人,谁来护佑?」潇湘声音凌厉,赫然是真正水神才有的威慑:「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些神灵,全被震慑住了。 「群龙无首,你们只能听我这个元水神的。」 潇湘第一次自己说出「元水神」这三个字。 嘴角一勾,是个说不出的苦涩,她不甘心。 可话音刚落,她嘴边,也淌出了血! 坏了,为了维持我,她拿出了什么? 她身上的神气,简直跟瀑布一样,飞快的往下落,飞快的稀薄——全汇聚到了我身上。 「水神娘娘!」 入江口水妃神想过来:「别管我们了,您的精魄,快耗不住了!」 心里一动,难怪,她耗费的是精魄? 如果耗费完了,那她也会魂飞魄散。 别——别再为了我耗下去了! 我想把手拉开,可身体依然剧痛,根本动不了。 哪怕这样,潇湘也觉出来了,沉沉的眼睛盯着我:「我心甘情愿。」 白藿香也看着潇湘,呆住了。 接着,白藿香低声对潇湘说道:「可是,你真的撑不住了——他比你强大太多,你的精魄,不够,好像杯水车薪,灭不了火,只浪费了那杯水!」 跟我猜的一样,潇湘只会白白搭上自己,根本就不值得! 但潇湘抬起头,微微一笑:「我知道。」 白藿香一急:「你知道,你还……」 「我跟你一样,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消亡。」潇湘看着我,眼里是只对我一个人才会露出的柔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可小龙女眼神冷冷的:「不愧是白潇湘,虚情假意起来,还是这么逼真。」 潇湘权当听不见。 而齐雁和已经不耐烦了,盯着那些水系神灵:「话,本使已经说到头了,你们不走,那就怨不得本使了……」 「哗啦」一声,一道银光横过,惊涛骇浪炸起,像是要把整个海域,全部噼破! 小龙女一抬手,那道橙红色的神气拔地而起,把围在周围的屠神使者全部掀翻,堤坝一样,挡在了银光前面:「走。」 白藿香看着潇湘,潇湘要站起来,可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白藿香咬住了牙,一把水灵芝草衔住,借着水里的浮力,就想把我们带走。 可数不清的屠神使者,早捲土重来,那大团大团,没有尽头的红色,简直像是在海底,燃烧了一片火! 「咣」的一声,只见一道灰褐色的神气拔地而起,像是平地起了一道峰峦,压倒了一片屠神使者。 固平神君! 「从这里出去!」 白藿香带着我们就往那边过去,我觉出来,潇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第584页 潇湘再不停止,她的精魄全给了我,自己就完了! 我盯着她护在我胸口的手。 哪怕这样,她还源源不断,把自己的精气注入到我身上。 我恨不得把那只手拿开,松开,松开啊! 可她就是不肯。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包围圈子外头走进来了:「跟我走!」 水妃神! 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她参与进来,也得不了好! 更何况,她当初被潇湘,折磨了几百年! 潇湘盯着她,眼神也是一变。 水妃神却把手放在头上,行了大礼:「下属,给神君和水神来路,迎你们出去。」 白藿香顿时高兴了起来,可我却皱起了眉头。 在水妃神的脸上——我看见了不好的徵兆。 灾祸! 她不能出现在这里,否则的话…… 第2125章 水中月亮 怕是有血光之灾! 我想阻拦她,她被潇湘撒在她身上的诅咒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破除痛苦,不要再被我们连累了! 「你放心。」 水妃神似乎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对我微微一笑:「我们,一定能保住东海的平安!」 与此同时,我觉出来,头顶一片暗影,像是出现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海里怎么会有乌云——不光是乌云,隐隐然,还有一些红灯似得东西。 眼睛! 是数不清的大水族过来了! 巨大的鼋,张牙舞爪的海蛟龙,螭龙,还有,上次在旧水神宫里,看到的黑色巨龙! 它们身上,都有淡淡的神气,我想起来了,海边是有参拜祥瑞神兽的风俗,这些大水族,想必在岸上,都是有石像的! 可哪怕它们带着神气,也不至于通灵到了这种程度,除非……对了,它们都是归属于各路水神的! 我心里一动,就看见,所有的水系神灵站了起来。 「护住水神!」 是他们,把那些瑞兽叫来帮忙的! 潇湘的眼神一凝。 他们——要保护潇湘! 哪怕,是对着屠神使者这种根本没法战胜的力量! 她美丽的眼睛,泛了红。 水妃神不容我们再看了:「他们挡得住!」 潇湘咬了咬牙:「若是挡不住……」 「若是挡不住,」水妃神的声音,以海罗剎特有的豪迈响了起来:「那还配当吃水里的香火,管水里的事儿?」 她身体一转,带着我们就出去了——一招手,一个巨大的鼋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头撞到了河洛身上,把河洛奔着我们推了过来。 「她对你们有用,是不是?」 水妃神一抬手,一大片海罗剎簇拥了过来,把一大群屠神使者撞开,给我们开路。 有不少,是上次见到过的熟面孔。 还是丑的奇形怪状,但是一个个,自我感觉都很良好,觉得自己是当世英雄。 水妃神引着我们出去,与此同时,后面就是「哄」的一声响。 小龙女的橙红色神气,也挡不住多长时间,在屠神枪的锋芒下,隐约开始有裂纹,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崩塌。 毕竟这是在水里。 她吃大亏。 我担心了起来,可眼前的危机实在太多了,我的身体却还是寸断一样的剧痛,根本没法做什么。 眼看着,数不清的海罗剎被屠神使者用散神丝抓住,壮硕的身体分崩离析,一些骁勇的罗剎女冲杀上来,可屠神使者抓住了她们引以为傲的长头髮,死死往石头上一掼。 视线,越来越红,我心里也越来越疼。 他们,全不该死! 可他们,都为着我! 这样不行。 而且,潇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白藿香似乎看出了我是什么想法,一把抓住我:「咱们要是能出去,你们都会有救——你记得吗,咱们带来了白九藤!他比我厉害,三界万物,他全能治!」 上次还不甘心,这次,竟然承认了。 潇湘看着我,也想让我安心,可还没开口,前面又是一声爆响。 小龙女那一道屏障,也完全炸开! 那毕竟是屠神枪。 小龙女华丽的身影倒翻,轻捷的落在了一处断壁上,但齐雁和并没有善罢甘休,跟着就沖了过来。 小龙女皱起眉头,一只手往上一扬,调出神气,还想把屠神枪给拖住,显然聚精会神,调度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可齐雁和眼睛一眯,露出了一抹狡黠。 他趁着小龙女屏气凝神,屠神枪一难以描述的速度,忽然调转,奔着我们就过来了! 小龙女眼神一凝。 那就是个假动作,目的,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屠神枪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锋锐的像是盘古的斧子。 潇湘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挡在了我面前! 可数不清的身影,先一步挡在了潇湘前面。 那些——海罗剎! 别! 我几乎想嘶声喊出来! 可一瞬间,那些海罗剎,血光横飞。 但是剩下的,一丝畏惧也没有,继续堵在了前面,用血肉给我做墙! 「这些丑东西,胆子挺大。」 齐雁和的声音闲适的响了起来:「只是可惜……」 第585页 可惜,他不像是有人心的。 「可惜,弄脏了我的屠神枪。」 我死死咬住了牙——这也只是我的幻想,我现在,连牙都没法咬! 齐雁和接着说道:「你们对我们屠神使者大不敬,本使不大高兴——这样吧,本使今天心情好,你们给本使跪下求饶,让出路来,本使说不定,还能饶你们这一次。」 白藿香低声骂道:「人渣……」 水妃神盯着自己的亲族,面无表情。 齐雁和再一次转动了屠神枪。 水妃神转脸,对我一点头:「神君,保重。」 我心里一沉。 她转过身,就挡在了亲族前面! 白藿香和潇湘,全定住了。 水妃神抬手,一道浅白色神气罩在了那些海罗剎的最前面,可是,她的神气,跟屠神枪的锋利,差的实在太远了! 只见,那道屠神枪,直接从她身上,就贯了过去! 她悬在了水中,不动了,可身体,依然骄傲的挺的笔直! 「海罗剎,对水神之外,死不跪。」 「水妃神!」 其他的水系神灵全看见了,可全没用办法。 那些巨大的水族,也已经被屠神使者,用散神丝勾住了。 潇湘站起来,自己挡在了前面。 水域里一片猩红,尸横遍野,没别的能挡住的了。 我盯着那些为了我们,死死相争的海罗剎,还有面前水妃神,心里越来越痛。 这算什么神君——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反而引起三界的大灾? 跟水妃神说的一样——还有什么资格当神君? 可现在,身体完全用不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那个翻倒了的水神宝座上,那上面所有的龙头,全都支离破碎。 水晶椅子…… 我脑子里忽然一动。 那个歌谣,不止这么一句。 大红盖头无人摘,欠下一笔骨头债。神仙带着月亮来,水晶椅子倒头栽。 神仙带着月亮来,是什么意思? 唯独这一句,并不明白。 而且,水这么深,根本就不会有月亮。 月亮,圆,光亮…… 这一瞬,我忽然发现,小绿的肚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泛出了一抹幽光。 那个幽光极其微弱,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到。 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看着小绿,想张口,让它把那个东西给我。 可我张不开口。 东西就在眼前,却根本无计可施……这比没法子,更难受! 白藿香盯着我,忽然跟看出什么来一样,立刻凑过来:「你要什么?小绿?」 对,小绿! 白藿香转脸看向了小绿,眼睛一亮。 她显然,也发现了,小绿肚子里那一抹光,接着,一把抓住小绿,就把手伸进去了。 她平时动作极为精细,可这个时候,粗暴的像是把小绿撕成了口水蛙。 小绿挣扎了起来,哕了一下,一个滚圆的,明亮的东西,就从小绿嘴里跌落了出来。 这是——上次豢龙氏送给我的那个,巨大的龙珠。 上次,我尝试把这东西吞下去,差点没噎死。所以一直也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处。 可现在我知道了。 真龙骨里的记忆响了起来,龙族的精魄,就凝聚成了珠子的样子,身体之中,统共就只有一个。 没法子容纳第二个——会跟两种不同的气一样,起排异反应。 只有自己的精魄碎了,其他的精魄,才能收归己用! 有了这个东西——就不用潇湘给我续命了! 就跟潇湘不能让我死一样。 我也不可能让她死。 第2126章 凤凰展翅 这个时候,齐雁和的屠神枪,已经掠到了最前面。 眼看,就要打在了潇湘身上了! 白藿香握住了龙珠,转脸看我:「你忍着点。」 她手指一翻,轻捷的像是飞鸟的翅膀,头顶上一阵剧痛——一阵寒光闪过,她把真龙骨的旧伤疤一把割开。 抬起龙珠,对着真龙骨就掼了上去。 对了,我也想起来了,要取用精魄,非得以龙族骨血承接,真龙骨,是执掌敕神印的神君,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偌大的龙珠,遇上了龙骨之后,像是一团熔岩,灼热滚烫,对着龙骨就融合了起来! 这种疼,简直跟重塑骨血一样,相比之下,老婆蛾造出的柔嫩身体受伤,简直是跟挠痒痒一样。 可那珠子不小,一时间,根本就没法立刻全部融入,屠神枪,已经对着潇湘掠过来了! 我心里一凉,赶不上了…… 潇湘盯着齐雁和,眼神一点退缩都没有。 可就在这最后一瞬,一道橙红色的光乍现,挡住了潇湘。 小龙女? 她不是,对潇湘有很大的成见吗? 潇湘一抬头,也是一愣:「丹凰……」 小龙女没看潇湘,声音冷冷的:「你很有本事,这一辈子,还能缠住他。」 屠神枪,对着小龙女就下来了! 「啪」的一下,水面炸起了千万朵金红,像是下了一场火雨。 一条橙红色的巨大翅膀延展出,在水里,分崩离析! 是,小龙女的羽毛! 第586页 齐雁和盯着小龙女,眼里是不可思议:「你欠了那个神君什么,要这么还?」 小龙女身上的神气,也在飞快的减弱,可她昂着头,不以为意的看着齐雁和,冷笑:「你再活一万年也不会懂——你没有心。」 齐雁和嘴角一勾,也冷笑:「这种事儿,全无好处,我犯不上去懂。」 屠神枪在他手上飞快的旋转了起来:「拿下你们,得到好处,本使就知足了。」 水域之中,一阵剧烈的震颤,一道锋锐极了的光,奔着小龙女就沖了过来。 「丹凰……」 潇湘眼神一凝。 这一下,哪怕小龙女也避不开——刚才那一下,她元气大伤。 或许,她也没打算避开。 齐雁和嘆了口气——不是惋惜,而是满意。 可下一瞬,他觉察出了什么,抬起头来,难以置信。 屠神枪,被另一道气息挡住了。 这个气息,快而强大,遮天蔽日——是猩红色的真龙气。 而在这个真龙气下,屠神枪不光被挡住,还在节节败退。 所有人的视线投过来,偌大的海域寂然无声,似乎全被震慑住了。 「这不可能……」 齐雁和的声音勐然一提:「这绝不可能……」 潇湘和小龙女回过头看我,她们的眼睛,倒映出了光来。 在白藿香的帮助下,那个龙珠,跟真龙骨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再顺着真龙骨,蔓延到了全身。 那个因为褫夺河洛精魄,而变得支离破碎的身体,瞬间贯穿那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龙气勐然升起,强大而充满侵略性的光,耀满整个大海! 隐隐然,觉出来,我身上,鳞角具现! 「神君……」 所有视线全集中到了我身上。 潇湘眼睛一亮,小龙女则直接欢唿了起来:「我就知道——到底是你,怎么也得有两下子!」 斩须刀回到了我手里。 屠神枪看上去,无往而不利——那,跟斩须刀比呢? 斩须刀一动,对着屠神枪噼了过去。 齐雁和当然想挡住,可已经来不及了。 斩须刀的锋锐,谁也拦不住! 屠神枪顶不住,勐然弯折了过去,在水里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回到了齐雁和手里。 但是,把齐雁和带的在水里踉跄了好几步。 水里的一切沉渣,被猩红色的龙气,全部廓清! 齐雁和被那些屠神使者扶住:「大人……」 可他恼羞成怒,瞬间把那些屠神使者甩开,皱起了眉头,似乎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大人,咱们应该怎么办?」 那些屠神使者也是一样:「他毕竟,是那位神君……」 齐雁和一瞪眼,怒道:「我不知道?」 他之前在真龙穴看到了我用出了猩红色的真龙气之后,就露出过十分惊惧的表情。 那一次,他跑了。 可这一次,他又来了。 毫无疑问,在这段时间,他肯定得到了天河主的某种好处。 他能答应,并再一次来对付我,说明那个好处绝对不小。 而他眼看着我因为褫夺河洛灵位变成了那个样子,分明觉得我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心里极为踏实,才来对付我的。 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骑虎难下的情况。 一边是那个赢我几百年的天河主,一边是屡次转生回来的我。 弄好了,得到好处,弄不好,两头落空。 我看向了那些成千上万的屠神使者。 他们不是第一次跟我为敌了。 他们自从上到了这个位置上,不知道剿灭了多少神灵,可现如今,他们那笑惯了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出于本能的惊惧。 齐雁和犹豫了一下,权衡利弊。 现如今,没有退路,我和天河主,他只能选一个。 也就是,只能赌了。 他把好处看的比天大,再不愿意做出这个决定,也没办法。 「神君,你也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盯着我:「我跟你无仇无怨,当年天河那件事情起来,我也没有落井下石,不过现在嘛……」 他露出了个谨慎的笑容:「你别记恨我。」 你带着那些屠神使者,说是来平息灾祸,可你们送走的命,比灾祸还多。 更何况,小龙女的翅膀,水妃神的重伤……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不过,比起跟齐雁和这种墙头草深究,不如以他为引,去找那个黑手——他才是真正的元兇,比起砸碎枪,更应该做的,是找开枪的人。 我盯着他:「好说——把天河主的事情告诉我。」 而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屠神使者,忽然靠近了他身边,低声跟他说了一句什么。 齐雁和的眉头皱起,就没松开。 他看向了那些数不清的屠神使者。 于是,屠神枪在他手里旋转了起来,他嘆了口气,抬起头,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不好意思了,神君,今天,我没得选。」 第2127章 琉璃大阵 屠神枪的尖端,爆发出了一糰子光。 那是至纯至净的神气,耀眼夺目,不可逼视。 那些水系神灵全认识,都直了眼。 第587页 「小心点。」小龙女大声说道:「我听说,上次锦江府的六梅玄女犯了事儿,似乎,就是被屠神枪给……」 潇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六梅玄女吃了上千年香火,主战,煞气极大,当初立过大功,神位也不小,听说,被屠神枪一穿,连一丝残魂都没剩下。」 「嘿嘿。」固平神君也是一声苦笑:「你们说,在九重监和屠神使者眼皮子底下做神灵,好了,相安无事,一步踏错——之前的功德,就全白积累了?」 「你说我们残酷?」齐雁和也笑:「哪个盛世,不是严明的律法压出来的?太平你们受着,不好的地方,就赖给我们——三界,也不该有这个道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容易。 难怪,三界皆苦,但凡是存在,总得背负着点什么。 齐雁和盯着我,那一身红装衣袂飞扬,神气盛大了起来。 之前跟齐雁和交过手,但是他每次都不肯用全力。 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不到最后,绝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 他盯着我,扬起声音:「神君——得罪了。」 我对他笑:「自己选的路,好好走。」 齐雁和的眼神凝滞一下。 但他扬起眉头:「彼此彼此,」 固平神君担心了起来:「神君,你还是肉眼凡胎,小心!」 白藿香却看向了我,轻轻说道:「我倒是不担心——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到,尤其,是这一次。」 她看向了潇湘。 潇湘盯着我,眼睛灼然亮起,似乎看的痴了:「对,他什么都做得到。」 丹凰神君盯着她们俩,嘴角一撇,但到底还是抬起头来,大声说道:「放龙哥哥——给我出气!」 放龙哥哥——好熟悉的称唿。 我盯着面前那一道神气,屠神枪光芒炸起,对着我就横噼了过来。 这一瞬,幽暗的海水,亮如白昼,我甚至能看到,水中悬浮起的沙粒。 整个东海,似乎都被推动了起来。 斩须刀在我手中,熟练无比的旋起,在水中顺滑无比的掠过,掀起了一片猩红。 那一道猩红宛如盛夏的晚霞,能烧着整片天空。 屠神枪的银光,跟那一道猩红,死死撞到了一起。 「咣!」 似乎四方八极,一起共振。 「好!」 不少水系神灵喊出了声来:「肉眼凡胎,竟然能用出这么强大的神气。」 「三界,只有那个神君能做到!」 齐雁和往后退了一步,忽然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 他扫向了水面。 因为这个强大的力量,四周围,哪怕水系神灵都站不住,更别说那些水族了。 我和他争斗起来,且不说谁胜谁负,整个东海,会掀起跟当年水神大战时一样的灾患。 东海,会有大量的死伤。 更别说,程星河他们还在外头。 这是罪孽。 齐雁和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让许多生灵白死。 他挑起了眉头:「虽然以前神君杀伐决断,可听说,转世为人之后,有了仁心,既然有仁心,那总不能看着,许多生灵,为自己而死。」 我这个性格,也在他的权衡之中。 潇湘他们顿时也担心了起来。 小龙女立刻说道:「放龙哥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现在,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这股子力量,席捲而上,牵涉了数不清的生灵。 我都明白,可我确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齐雁和似乎看出了我是怎么想的,眼里已经有了得意,手头上的神气,更重了! 我抬起头,一只手托出一道气息。 那个气息,飞快扩大,像是一个巨大的倒扣琉璃碗,穿过残垣断壁,满地狼藉,占据了四方平安位,牢牢笼罩在了水神宫之上。 一开始,还是从安大全那里学到了这个以气化形的法子,当时能护住自己就不错,绝对没想到,能用这个法子,护住数不清的生灵。 也多亏了那个巨大的龙珠。 我有了肉眼凡胎,本来达不到的能力。 齐雁和嘴角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那些屠神使者也看出来了:「那个神君,要把争斗,控制在水神宫里面……」 那些水系神灵也看出来了:「固然不会波及到了外面,可这么大的神气,得有多大的消耗?」 「一面争斗,一面保护,他不过是个肉眼凡胎啊!他怎么……」 小龙女嘆息了一声:「他不是第一次了——生死来回几次,他就是学不会为自己着想!」 潇湘看着我,缓缓说道:「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他。」 白藿香看着我,眼睛灼灼发亮,她在为了我骄傲——每次都是这样,我展现出什么,她比我还得意。 齐雁和死死盯着我:「神君下了好大的本钱……」 不管以前的我有多残酷,现在这个我,不会让这个罪孽重现。 有些人说的很对,也许,神君和国君,杀戮过甚,我这一次,是来还债的。 我知道,这个力量是强大,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说着,倒是一笑:「白占了神君这么大的便宜,怪不好意思的。」 你可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第588页 「哪怕是这样,」我缓缓说道:「我也打得过你。」 齐雁和一怔,精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接着,他眼睛沉下,发了狠。 屠神枪勐然提起,枪尖一转,对着我就穿了过来。 我侧身翻过,那速度好快,几乎是擦过左臂上的金麟——要是没把力量分出来做阵,我能比他快。 可我没露出声色,身体一斜,斩须刀拨过,跟着屠神枪一擦,「铿」的一声,屠神枪换了个方向,而齐雁和已经悄然逼近,一脚踢起屠神枪,抓牢了,对着我喉咙就过来了。 一股寒气逼过来,斩须刀回手挡住,胸口起伏就剧烈了起来。 我自己心里知道,那个琉璃大平安阵法,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撑不住多长时间。 非得速战速决不可。 第2128章 屠神规矩 对了,齐雁和转世成了齐老爷子的儿子,按理也是肉眼凡胎。 他是怎么做到,一边来当人,一边享受神骨的? 抬起头,盯着他的面相。 我看到,他的额头上,有一块青灰色的痕迹。 那个痕迹藏的很深,不过——这是什么徵兆? 漏洞……是某种漏洞。 他那个位置,动过,藏着什么东西,也许,原理跟真龙骨相似。 不过,好像比真龙骨对身体的影响大。 恐怕,既是他力量的来源,也是他的软肋。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齐雁和眼神一凝,滚过了一丝忌惮。 我看这个位置,他发了慌。 对,这是一般人,甚至一般神,绝对看不到的。 我那封在真龙骨里,从祟那里,抢来的「眼睛」。 难怪所有的神灵,都畏惧「祟」。 自己的一切隐私,全被看穿,谁能争得过? 难怪当年,是一场大战。 现如今,齐雁和跟我的想法恐怕是一样的——抢在我对那个位置动手之前,速战速决! 屠神枪一挑,悄无声息,瞬间破水,倏然对着我的额头射了过来。 他自然不知道我的逆鳞在什么地方,只认定了,破坏了真龙骨,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往后一仰,那糰子亮的灼眼的神气,在眼前一掠而过,斩须刀撄过了那道锋芒,一路顺着屠神枪,对着他的手就噼了下去。 那道猩红色的神气,锐不可当,像是要噼开一切! 他眼神冻住,不得不松开了手躲开斩须刀的锋芒,我抓住机会,一脚踢中屠神枪,屠神枪划出一道弧线,跌出去老远,没等齐雁和张手把屠神枪唤回来,斩须刀已经对着他的额头下去了。 这一下,又稳又准,齐雁和没想到,我对他的要害,看的这么清楚,加上我那个神君的身份,余威犹在,震慑了他们许多年,他本身对我就是极为忌惮的,眼神瞬间一空。 但他到底是屠神使,身体一拧,堪堪躲避过去,斩须刀虽然锋芒未至,可猩红的龙气先行,齐雁和被龙气撞上,身体整个往后一倒,在水里凌空翻身,重新落在了细沙之上的时候,穿着大红袍的身影,微微一歪。 「大人!」 那些屠神使者涌了上来,每个人都骇然看到,齐雁和光洁的额头上,像是被噼开了一道缺口,神气倏然从中炸出。 对吃香火的来说,这是重伤。 齐雁和抬起左手,捂住了额头,虽然那些神气还是从他指缝之中泄出,可瞬间被压回去了不少。 「那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是天河主给你的?」 齐雁和冷着脸,像是被捅破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张开了右手。 屠神枪穿过水波,回到了他手上。 「大人……」那些屠神使者见状,忽然转过身,全看向了我。 他们不是第一次对我动手了,我的能力,他们全熟悉,也全害怕。 可现如今,为了齐雁和,那大团大团的红色,挡在了我和齐雁和中间,仿佛燎原的火。 屠神使者是兇残暴戾,铁面无情,可对自己人,是极为团结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 屠神使者有屠神使者的规矩。 除暴安良,赏善罚恶,对外血冷,对内心热! 这个规矩——是我,不,是那个神君定下的。 九重监和屠神使者,是神君组织建立的! 那个神君一定也想不到,自己亲手组建的一切,成了抓自己的锁链。 而那些屠神使者护在了齐雁和前面,忽然一声大吼,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燎原火,烧到了面前。 数不清的散神丝,擒龙钩,四面八方,在水里穿过,扎出了数不清的水花,抬起头,竟然极为宏大。 好。 斩须刀横起,猩红龙气一炸,离得近的散神丝碰上,犹如水滴落在了火上,「嗤」的一声,直接消失,还有的稍微远一点,像是夭折的风筝,半空之中分崩离析,再远一点的,全被弹开,反折到了自己身上,麦收一样,哗啦啦倒了一片。 剩下的屠神使者自然不甘心,再一次沖了上来——这一次,似乎是屠神使者里的精锐,趁着前面那些牵扯住我,不少散神丝和擒龙钩,奔着斩须刀绕了上来。 那力气一牵,想把斩须刀从我手上给牵下去。 想法很好。 第589页 可这是斩须刀! 斩须刀逆转,直接把那些东西反缠,捲起了猩红的真龙气,往下一挥,那些屠神使者跟上了勾的鱼一样,全被凌空提起,哗啦啦又被打出去了一片。 那团「烈火」。硬是被我扫平了。 捂着额头的齐雁和,再一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的眼神完全暗了下去。 像是在后悔,也像是在不甘心。 「好!」 小龙女娇美的声音,脆甜的扬了起来,显然极为痛快:「放龙哥哥,我这口气,算让你出了!」 可她一动,那辉煌的身影还是歪了一下。 翅膀上的伤,还没好。 潇湘看着我,眼里也有骄傲。 白藿香还想高兴,可触及到了潇湘的眼神,不知怎么,眼里的光就暗了下去,转到了一侧。 所有的水系神灵都看直了眼睛,入江口水妃神喃喃的说道:「神君——难怪,只有他,才能是位置最高的神君……」 以前的那个我,是位置最高的神君,所谓的天河主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三个字,是陌生的。 完全想不起来。 可这一瞬间,我胸口再一次剧烈起伏了起来,心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攥住,一阵窒息。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右上方的琉璃平安阵,出现了一道裂纹! 这是一个警戒,争斗的力量这么大,齐雁和的还好说,可这其中,还包括了我自己的猩红龙气,无异于自己攻击自己,没谁能撑住多长时间。 齐雁和抬起头,也看出来了。 暗下去的眼睛,倏然重新亮了起来。 他放下了挡在额头上的手,轻快的说道:「看来,这件事儿,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 他额头后的「伤痕」,已经完全癒合,神气也恢復了许多。 下一瞬,他趁着我的神气凝滞,屠神枪再一次对着我的真龙骨就下来了。 第2129章 额上之物 我一偏头,屠神枪撩起的强大煞气贴着我左脸一过,「嗤」的一声,龙鳞乍现,崩裂。 「好!」 那些屠神使者眼睛里都有了亮:「不愧是咱们屠神使!」 齐雁和一抬手,屠神枪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冉冉升到了高处,居高临下看着我:「神君,你这是何苦呢?本来就是肉眼凡胎,自顾不暇,还要关照那些水里的东西,其实万物皆有一死,你又何必执着?说不好,它们转世投胎,反倒是能过的比现在更好。」 那是它们的命,我不会替它们选,我只知道,现如今,它们是想活着的,整个东海,是想平安的。 「神君……」那些水系神灵,也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巨大的琉璃平安阵,大声说道:「你为东海,做的够多了!」 「对,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可千万不要再为了我们,牺牲自己!」 小龙女也看出来了,脆快的声音响了起来:「放龙哥哥,几百年了——给你自己想一想!」 可齐雁和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数不清的水族,靠到了这里。 它们当然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张皇失措,分明是被驱赶来的。 齐雁和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这地方乱起来,我顾忌的多,他就肯定能得到好处。 小龙女盯着齐雁和,眼神一凛:「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世事无常,很多人会变。 可这齐雁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从头到尾,全为了自己的好处。 齐雁和盯着我,嘴角一勾,更是自得,屠神枪在他手里一旋,对着我再一次刺了下来。 「没用琉璃阵护着那些东西,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可神君慈悲——护得住旁人,就护不住自己了!」 我翻身让过去,猩红色的龙气再一次捲起,直接挡住了那个锋芒,可觉得出来,身上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一下,没有本能用出的速度,身体一歪,因为龙珠,而催生出的崭新金麟,再一次被煞气撞断了好几片。 齐雁和是越发得意了,抬起屠神枪,水面一震,越战越勇。 「小心!」 水系神灵和小龙女他们,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咔」的一声,左边的琉璃平安阵,也勐然裂开了一大个缺口! 齐雁和眼角余光看到,更是志得意满,一鼓作气,屠神枪的银光一抖,对着我额头沖了过来。 我身形逐渐踉跄,动作也逐渐迟缓,齐雁和眼里盛气更浓,追着我就削了过来。 那些屠神使者高兴极了:「大人这一次,胜券在握!」 斩须刀撩起了猩红龙气——显然,也比之前弱了许多。 琉璃平安阵,似乎是把力量都给虹吸过去了。 齐雁和发现,眼神一亮,屠神枪银光乍现,亮的扎眼,抖擞起来,就要奔着我的真龙骨冲过来。 这一下,他应该是用尽全力,就想着一击而中! 小龙女他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白藿香就更别提了,甚至奔着我就想沖——打算用针救我。 可她一下就被小龙女给拉了回去:「你疯了?你过去,能帮什么?」 「可是……」白藿香的声音一锐:「他怎么办?」 齐雁和眼里的得意更甚——甚至有了几分怜悯,像是在说,你看,你身边的人,都知道你不行了。 第590页 我嘆息了一声。 就在齐雁和那一下,要坠落到了真龙骨上的时候,我勐然抬起了头。 已经近乎熄灭的猩红龙气,勐然撩起,斩须刀捲起了一股子巨浪,对着屠神枪就过去了——不光没弱,反而,比之前更强! 齐雁和眼神一凝,那些屠神使者更别提了:「他不是没有气息了,怎么会……」 我的气息是不太够了,可也没到了熄灭的程度。 刚才的示弱,是我装出来的。 就为了,让齐雁和掉以轻心,把自己的全力使出来。 我跟齐雁和的目的其实一样——速战速决,免生事端。 「咣」的一声,大盛的银光和大盛的猩红龙气,碰在了一起,撞出了一个磅礴的光晕! 与此同时,那个琉璃平安阵再也支撑不住,「咔啦」一声,裂缝从上到下蔓延,支离破碎,全部炸开! 不过,这东西已经物尽其用,现在寿终正寝,也足够了。 齐雁和虽然是用出了全力,银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海域,可猩红龙气席捲而上,斩须刀摧枯拉朽,后来居上,两道锋芒撞到了一起,斩须刀后来居上,占了上风。 齐雁和的眼神彻底木了。 他的眼睛,倒映出斩须刀勐然迴旋,直接把屠神枪撞出,头顶光芒一闪,在昏暗的水域之中飘摇而上,同时脱手,划出两道弧线——斩须刀把屠神枪,重重压在了原处! 海底勐然就是一个剧烈的震颤。 他和我,手里都没东西了。 也许,神君和国君,都是极为高傲的性格,不会用这种小伎俩。 不过我跟他们那些天生的强者,不一样,我比他们,吃过的亏多得多。 管是什么法子,体面不体面,我只知道,我吃亏,已经吃够,再也不想吃了! 齐雁和眼神一空,终于知道了我是什么想法,浑身一颤,就要躲回去。 别说,他的身姿极为空灵飘逸,快的几乎只是在眼前一闪。 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左手一下抓住了他的脖颈,直接反掼到了地上,太岁牙在右臂上,引了真龙气,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咣」的一声,海底的浮沙炸起一圈,他那个镶嵌着一抹青灰色的额头,神气勐然稀薄了下来。 这一下,齐雁和整个身体,勐然就是一震,自然剧痛无比,不过他也真是个汉子,哪怕这种剧痛之下,他竟然还能转身,一只手撑在了地上,翻身还想逃开。 可来不及了。 他自己心里,也许也知道,现如今,败局已定。 我反手揪住他衣领,直接反摔在地上,对着他的额头,再次一拳。 那一层神气彻底裂开,一个青色的东西,从伤口之中,漂浮而起。 齐雁和的眼神,终于浮现了一抹无力回天的绝望。 我一把捏住了那个东西,对他一笑。 我早说了——你打不过我。 第2130章 背后偷袭 那个东西,力量极为强大,甚至——灼手。 这是什么东西上来的? 显然,是个残片,像是某种青铜器。 眼熟,我以前,是不是见过? 齐雁和盯着我手里的那个铜片,眼神一沉。 强忍着剧痛,挣扎起来,就想把那个东西给抢回来。 我抬手举高:「你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齐雁和哪儿顾得上回答,眼里似乎只剩下那个东西了。 「那是我应得的!」 齐雁和厉声吼道:「也是我们屠神使者应得的!」 「就为了这个,你帮天河主干了那么多事儿?」 下到人间去做人,进天师府借终葵,到江夫人那帮忙抓我,进真龙穴,要把我封在里面,现如今,来东海,趁着我们和河洛相争,你来坐收好处? 这是跟河洛对牧龙鞭一样的执念。 齐雁和抓不住那个碎片,忽然厉声说道:「你怎么会懂我们这种人?」 你们这种人? 「你生来血统高贵,傲视三界,再后来,九五之尊,依然唿风唤雨,现如今,你靠着真龙骨上的龙气,得天独厚。」说着,他看向了小龙女他们,满眼不甘:「哪怕是肉眼凡胎,多少人帮你?可我们呢?我们什么都没有,一步一步走在万仞悬崖上,没谁能拉我们一把,一步一步,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不争——把一切都让给你们这些人?三界原本就弱肉强食,何来公平!」 那些水系神灵一听,面面相觑——他们跟齐雁和一样,都是从头,赤手空拳,自己打拼出了自己的天地,都觉得,齐雁和做事虽然不大地道,可归根结底,也有自己的原因,不能不兔死狐悲。 我也没想到,齐雁和竟然有这种想法。 可我对他一笑:「你确实付出了许多努力。一心往上走,其实是好事儿。但要是走错了路,那就是南辕北辙。」 齐雁和冷笑:「你大概不知道人间一个有名的典故——何不食肉糜。」 话音未落,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一只手撑住了沙地,银光再次炸起,一脚对着我下颌就来了。 现在,依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一股子水波,对着我就卷了过来,一些跟着水波卷过来的琉璃瓦碎片,轰然就在我耳边化作了齑粉。 跟河洛不一样,没了那个东西,他齐雁和,还是齐雁和。 第591页 可我轻松歪过头,让过那一下,他要趁机翻身,还抬起了手,要举起什么东西,可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上,奔着满地细沙一拧,他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栽倒在地。 我忽然明白他的唯利是图了。 促使他做出这一切的,不是贪慾,也许,是极度的焦虑和恐惧。 除了争,他没别的选择。 我倒是想起来了江辰。 他能爬到了这个位置,付出的努力不知道有多少,不甘心是人之常情。 而他这一下,依然是不甘心,身体反拧,两手还想把我翻到了地上,与此同时,我两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子,「卡啦」一声脆响,他手腕直接截断,神气倏然就断了。 可就算手不能用,他不依不饶,一头奔着我撞过来,我反手拍下,一膝盖就顶在了他脖颈上。 这一声巨响,他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终于挣扎不起来了。 跟老头儿学过观气,跟池老怪物学过气穴,打中的,全是他经络流转,最要紧,也最脆弱的地方,他身上那银色的神气,勐然一亮,颓然黯淡,终于没有了回天之力。 他的漏洞,在祟的眼睛下,根本无所遁形——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得天独厚」。 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给我带来了多少祸患? 「他们帮我,是因为这一辈子,我也帮过他们,」我接着说道:「想得到什么,先得付出什么。」 比起抢和骗,这才长久安稳。 他忽然愣住了。 说起来,也可笑,我这一辈子,做人做的还不太明白,四处上当受骗,吃亏踩坑,居然还教起别人道理来了。 周围的屠神使者一见屠神使被我摁住,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唿啦一下,那数不清的红云,再一次对着我蔓延了过来。 「护住使者,擒杀祸患!」 这口号整齐划一——他们知道我的本事,也还是没退却。 那些身影一拥而上,我一只手重重拍在了细沙地上。 在他们扑过来的同时,猩红龙气翻卷而起,直接把他们全部掀翻。 这一下,全部的神灵都愣住了:「这就是,那个执掌敕神印的神君……」 「好!」小龙女高高兴兴就跑了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放龙哥哥,英武不减当年!」 潇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白藿香就更别别提了,一下坐在了一块断石上,念起了阿弥陀佛。 小龙女看向了齐雁和,上去来了一脚,冷冷的说道:「就你,也敢对我的放龙哥哥下手——这条路,你算是走错了。」 齐雁和嘴角勾起,是个笑。 只是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我盯着齐雁和:「你输了,天河主在什么地方?」 齐雁和还没说话。 而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来身后不对。 转过脸,就看见一个身影,悄无声息躲过所有人的视线,在最后面,杀气一炸,对着河洛下了手。 我心里一沉,松开了小龙女和齐雁和,翻身对着那边就追了过去。 那个身影背对着我,他是谁,不会是普通的屠神使者——刚才那一大片屠神使者,没有扛得住猩红龙气的! 他是——啊,我想起了,之前跟齐雁和耳语,让齐雁和改变了主意的那个! 他是……谁? 河洛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人,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了,绝美的眼睛里,滚过了一丝恐惧。 她好歹吃了这么多年香火,不会连个屠神使者也对付不了。 时间在我眼中,像是慢动作一样,我看的一清二楚,可距离上,已经来不及了。 而现在手里,赤手空拳——斩须刀还镇压着屠神枪,什么能用的都没有! 那个「屠神使者」手里一股子凌厉的光亮起,对着河洛的额头就下去了。 河洛要是被灭口,那这一次,就白忙了。 脑海之中,电光石火,掠过了一个念头。 我看向了牧龙鞭。 第2131章 九重雷劫 这东西,认主。 要是认主的话,就能跟齐雁和的屠神枪一样——被唿唤到了手里来! 而那个牧龙鞭,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神君的,也就是,我的! 我一只手扬起,看向了那个方向。 过来! 这一瞬间,河洛怎么捡,都捡不起来的牧龙鞭,从水中穿出了一道白浪,倏然就落在了我手上。 与此同时,那个「屠神使者」的手,已经落在了河洛额头——也就是神骨上。 我一只手抓住了那赤金的龙头鞭子把,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简直像是本能的感觉。 「哗」的一声,猩红色龙气卷上了整个鞭稍,瞬间,如同一条活了的龙! 那鞭稍破水而出,奔着那个「屠神使者」的手就噼了过去。 那个背影显然也感觉出来了,不禁悚然一动。 可他显然做出了决定——就想拼一拼,是他快,还是牧龙鞭快。 他的手没躲。 可与此同时,牧龙鞭却在最后一瞬,啪的一声,把那一道神气,全部打破! 那一下,那道光芒凌空炸出,四散飞溅,嗤的落在了四周围,那些残垣断壁一碰。倏然分崩离析。 哪怕打散了,还有这种本事,真要是落在了河洛头上,她的神骨,绝对就保不住了。 第592页 河洛睁大眼睛,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死死盯着我,像是不相信眼前这一切。 可那个背对我的「屠神使者」,反应也极快,抬起了手来,重新对着河洛下去了。 牧龙鞭的鞭子稍卷了回来,我没犹豫,再一次,对着他的后背就打了下去。 牧龙鞭划开水面的声音,极为悦耳,简直如同虎啸龙吟,动作,也极为娴熟,赫然像是一道操纵在我手上的霹雳! 这是十分怀念的感觉,记忆越来越熟悉了,这个东西,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回! 那个身影似乎也觉出来了,身体一偏,还想躲开,可鞭稍已经落下,「啪」的一声,将半身红袍,直接撕裂! 那个人身影一凝,我抓住了机会,已经扑了过去。 那身影一躲,我就挡在了河洛面前。 「他要碎了我的神骨……」 河洛的声音,在我身后颤抖着响了起来:「他要我魂飞魄散……」 与虎谋皮,本来就是这个下场,你吃了这么多年的香火,谋算了这么多年的人心,这点也想不到? 不,以河洛的心计,不会想不到,她唯一想不到的,是自己也会输。 而这一瞬,河洛勐然从背后有抱住了我。 潇湘眼神一沉。 河洛大声说道:「北斗——你救救我!我,不想消亡!」 她的声音里,有恐惧。 但下一瞬,她的手像是被什么给烙了一样,倏然就从我的腰上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就跟我分开了。 我一回头,潇湘眼神虽然凶戾,可因为把精魄全给了我,自己已经暂时没有那种能力了。 白藿香和小龙女,则都移开视线,露出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表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河洛眼神一木,似乎觉出来,自己忽然之间,就孤立无援了。 她望着那些水族,想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她发现,那些水族,关心的视线,已经不再落到她身上,而是在我身上。 而我看向了那个被牧龙鞭扯掉了一半衣服的身影。 「你,就是天河主?」 那个身影,隐然在一块残垣断壁后面,身边的水,变了颜色,像是一团黑影,把他护在了身后。 跟在真龙穴里一样,那个身影,不肯直接现身。 似乎,是有某种禁忌。 我想起了河洛来。 河洛就不能对我亲自动手,所以才借刀杀人的。 因为她的神位,是我敕封的。 可这个天河主,地位不是极高吗?总不能,也是那个神君敕封的吧? 天河主——似乎潇湘河洛,甚至那个神君,都是从天河之中诞生出来的,这一个,又是怎么当上了天河的主人? 我扬起了牧龙鞭:「你要找我?现如今,可以见一面了?」 牧龙鞭对着那片水域横扫了过去,猩红龙气一卷,把那一片黑水,全部荡涤干净。 那道身影往后一退,真龙骨里,再一次浮现出了一股记忆。 我,谢长生,还有一个人,曾经对月共酌。 那是人间看不到的景致,夜空澄澈,明月如盘,似乎伸出手就能摸到月亮。 酒也甘美异常,异香满口,是人间喝不到的酒。 极为开怀。 那第三个人,是他? 而那个身影,速度极快,就要往后退。 可牧龙鞭扬起,再一次对着他甩了过去。 所有的残垣断壁,在猩红龙气下,全部拦腰截断,分崩离析! 那身影是快,可面对牧龙鞭,果然,也有了忌惮。 再往前一步——我往前一逼,再往前一步,就能追上你了。 咱们把之前的帐,全都清算清楚! 那个身影在牧龙鞭之下,终于开始左支右绌。 我奔着他就沖了过去。 牧龙鞭穿过黑水,奔着那个身影打了下去,可就在这一瞬,不知道为什么,真龙骨忽然勐地剧痛起来。 这一下,钻心剜骨,眼前全白了。 但是,我隐约有了印象,我好像,在很久之前,发过一个誓。 那个誓,是关于什么来着? 又跟这个天河主的安危,有什么关系? 但就在这一瞬间,潇湘的声音忽然扬起:「北斗,小心!」 我觉出来了,头顶上,似乎落下了什么的东西。 一抬头,我顿时也是一怔。 从海面上坠下的,光芒乍现,竟然是一道万钧霹雳! 小龙女也看出来了,厉声喊道:「这是九重雷劫——放龙哥哥,躲开!」 九重雷劫——我也想起来了。 这是对逆反的神灵,最高的惩处。 面对着屠神使者和九重监都无法降服的东西,才会落下九重雷劫。 命大,身体残损,噼碎神骨,再也无法入神籍。 运气不好——那就形神俱灭,从三界消失。 当初,九尾狐,似乎遭受的,就是这种九重雷劫! 那一道光,照亮海域,我眼前一白,似乎,就是对着我下来的。 第2132章 赤玉令牌 我翻身要避开,可这是九重雷劫,避是避不开的,哪怕当初,从潜龙指之中出来的潇湘。 那一次,是我替潇湘,挡住那个雷劫。 这一次…… 第593页 隐约有种预感,这一次,跟上次,恐怕并不一样,极为兇险! 果然,身体虽然侧翻,可那个雷劫,不依不饶,对着我就追了过来,雷霆照亮整个海域。 视线被勐烈的光线一灼,觉得出来,那一道霹雳,是落在真龙骨上的。 如果真龙骨被击碎……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倏然冲到了我面前,举起了一个东西。 挡在了霹雳之下! 「啪」的一声,那个霹雳坠落到了那个东西上,一瞬间,那东西分崩离析,成了碎片,四散唿啸而去。 万钧雷霆消失,抬起头,挡在面前的,竟然是叶大人。 「那是……」固平神君第一个认出来了:「九重赤玉牌?」 这是——九重监监事官才有的东西,一个监事官也只有一个,专门用来应急的——类似于免死金牌,能让犯了过错,罪不容诛的神灵,在最后的刑罚之前挡住天劫。 这东西一般监事官都捨不得用,叶大人竟然用在了我这里! 叶大人长长出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个人情,可不好还。」 这是自然。 我心里清楚,这个天劫来的不明不白,又是那个天河主,想方设法,给我最后一击。 我立刻往前,想把天河主抓住,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一个惊唿声。 白藿香和小龙女的声音。 我立刻回头,就看见潇湘虽然还站在原地,可脸色极为难看,身上的神气,眼看着坚持不住了! 坏了,她的精魄,之前全耗费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转身,一把抓住了她。 「放龙哥哥……」小龙女立刻说道:「你要是把精魄给她,那你怎么办?万一那一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绝不可能眼看着潇湘消亡! 可这一瞬,一只手拦住了我的手。 是——白九藤? 我一愣,他怎么也来了? 不光白九藤,程狗他们也出现了,程星河给我脑袋就来了一下:「造着要紧四办,泽里爹给你保驾护航!」 他嘴里塞满了水灵芝草,好像嚼了满口的海带丝。 不光程狗,苏寻,金毛,他们全来了。 白九藤手腕子一转,一块小石头片就出现在了他手里,奔着潇湘的手腕就颳了过去。 那个小石头片,带着神气——怕是从天河里,不,那熟悉的气息,难不成,是从龙母山上取出来的。 别说,那个小石头片一碰到了潇湘的手腕,顿时灵气大作,潇湘身上的神气,犹如将被吹熄的蜡烛,挡住了风,倏然重新亮了起来。 所有神灵都屏住了唿吸,全没想到,白九藤其貌不扬的样子,还真有给神灵治疗的本事。 他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我立刻折过了身子,要去追天河主。 可是那个霹雳散开了之后,水里一片安宁,所有的暗影,荡然无存。 那个天河主,跑了。 我算是明白了,之所以等我进东海,原来安排了这个大礼在等着我呢! 事情做的可够绝的。 好在,河洛算是护下来了,天河主亲自出马,也没能灭了河洛的口。 河洛颓然跌坐在了地上,一只手,还死死的拉住了我的衣服。 她似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叶大人缓了口气,转脸看着我:「您要算的帐,可没那么容易。」 几百年了,是不容易。 不过,再难,这笔帐,也非得算完了不可。 「你怎么样?」 叶大人刚才,似乎也像是受了重伤。 可叶大人摇摇头:「我们九重监,不白在天曹官吃饭,没那么容易出事儿。」 那就太好了。 我低下头,看向了齐雁和。 齐雁和躺在地上,一声不吭,嘴角勾起,却是个笑。 这个笑极为复杂,苦涩,不甘,功败垂成。 那些屠神使者似乎觉出来了,哗啦啦就围在了齐雁和前面。 有屠神使者低声说道:「他们来了没有?」 「照理说应该已经到了,可是……」 叶大人冷笑:「他们这一次准备的很周全——还找到了援军。」 但是,援军一直也没到。 程星河连忙说道:「泥是不滋道……」 苏寻看了程星河一眼,说:「你别费劲了,跟戴着嚼子似得——我来说,外头起了大雾,还出现了海市蜃楼,好像挡住了很多东西。」 海市蜃楼——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在旧水神宫见到的蜃龙,也来帮忙了? 还真是长进了,连屠神使者的援军都挡得住? 那些屠神使者听见,表情顿时就变了。 但这个时候,头顶上稍微出现了一点光亮,像是云雾散尽了。 小龙女立刻说道:「蜃龙恐怕是挡不住了,放龙哥哥,现在怎么办?」 那些援军来了,就是想把我给拖住,好保着那个天河主顺利回去。 可齐雁和现在这个样子,援军再多,也一样是群龙无首。 我看向了叶大人:「你们九重监,要怎么交代?」 叶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副破眼镜找回来了,一边一个,勉强挂在了面前:「我倒是要查查看,这件事的牵扯,到底有多大。」 第594页 话音未落,他的属下又来拉他的袖子,他甩手把袖子一扯,凛然说道:「今天,谁也不用劝我。」 河洛惊魂未定,似乎四下里全是敌人,抓住我就是不松,白九藤也只有两只手,等潇湘治好了之后,才能来管河洛。 看样子,还得等一会儿。 我则看向了小龙女:「那些援军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我就想知道个真相,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等小龙女说完了,再问河洛。 小龙女皱起了眉头,看看上头的隐隐约约的汹涌神气,又看向了我:「那——要从哪里说起?放龙哥哥,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略一思忖:「就从——执掌敕神印的神君,是怎么变成灾祸开始说。」 第2133章 代理水神 小龙女皱起了眉头:「太久了,要说很长时间……」 是啊,隐隐想起来了,那片天河。 一望无际,至纯至净。 那是个好地方,我十分怀念。 可想起那个地方,又带着说不出的痛楚难受——好比平静的河面底下,压着某种怪物。 「要是慢慢说,那就得换个地方。」 叶大人咳嗽了一声,抬起了头。 那些援军终于突破了蜃龙的海市蜃楼,逐渐进来了。 那些屠神使者,眼里都有了光。 「放龙哥哥,哪怕你吃了那个龙珠,也是肉眼凡胎,」小龙女立刻说道:「你的身体也不太稳定,离开这里,我慢慢跟你说。」 白藿香立刻也跟着点头:「先走。」 我回头看向了这个地方。 华丽的水神宫现如今遭了大劫,满眼疮痍,河洛对这个地方,花了不少心思。 这地方比原来的水神宫华丽许多,可现在,坏的也彻底许多。 这一瞬,全部的水系神灵忽然都过来了。 把我围在了中间,抬起了手,过了头顶,对着我就拜了下来。 这是郑重无比的大礼——只有见到比自己高阶的神灵,才会有这种规格。 程星河眼睛一亮,高兴了起来:「嚎傢伙,折下以后吹牛有资本了——谁让神仙拜过?」 哑巴兰则把程星河给拉回来了:「你别在那装逼了,当心再来了雷噼了你。」 金毛很以为然,跟着嗷呜了一声,像是劝程狗不要不识好歹。 我则立刻回礼:「当不起。」 我现在,还是肉眼凡胎,怎么能受神灵的大礼? 「怎么当不起?」 潇湘的声音,忽然从一边响了起来,是虚弱了许多,但那种不怒自威,一点都没减:「要不是你,东海又是一场大灾,他们谢你,理所当然。」 「神君当得起!」 那些水系神灵异口同声。 我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不让那些水族受到池鱼之殃,是理所当然。 再说——当年的水神之争,也跟我有关系,债还没还完,又何来恩呢。 「神君要离开,我们不敢拦着,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请神君做主。」 我隐隐猜出来了:「关于——水神之位?」 那些水系神灵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大声说道:「是!」 「元水神蒙冤,官定渡口河神失位,现如今,偌大的东海,需要主事神灵,要不然,就是一盘散沙。」 「请神君,给我们做主。」 没错,河洛的神位,是我褫夺的。 现如今,不光是屠神使者群龙无首,东海也是一样——我欠他们一个水神。 「你们希望,我怎么处理?」 那些水系神灵,看向了潇湘。 潇湘的瞳孔,一向跟冰雪凝集而成一样,可现在,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和缓,是啊,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她的。 可潇湘还是看向了我:「北斗,先不要敕封。」 「没错,」小龙女立刻拉住了我:「放龙哥哥,你可别冲动——你的身体,你忘了?」 我的身体,依然是肉眼凡胎。 之前就是为了褫夺河洛的神位,才差点把自己和潇湘全搭上,多亏有豢龙氏给的龙珠堵窟窿。 要是现如今再来敕封新的水神,那我这好不容易恢復的身体,估摸着又得土崩瓦解。 我一寻思,看向了潇湘。 潇湘则跟我点一点头,她的声音凛冽惯了,唯独对我是柔和的:「你说了算。」 我就看向了水妃神。 水妃神为了帮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神气马上就要消失了。 那些倖存的海罗剎把她团团围住,狰狞的脸上,全是悲戚。 如果能让水妃神代理水神之位,享受主神的力量,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于是我指着水妃神,开了口:「潇湘不在这段时间,万事,全由水妃神代理。」 「是!」 那些水系神灵,异口同声。 这一瞬间,我就看见,一股子极其轻微的金气,宛如数不清的流星,逐渐凝聚汇集,落在了水妃神身上。 水妃神那微弱神气,瞬间被点亮,神气大震,宛如重塑金身! 赏善罚恶,本来就是天道。 不过,一说起赏善罚恶四个字,我恍然想起来,我以前,是不是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那个,在天河上的以前。 第595页 水妃神睁开了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神气,简直难以置信。 那些海罗剎也被震慑住了,反应过来,对着我就拜了下来。 水妃神也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看向了我。 我对她一笑。 希望,这能算是,对你一些补偿——那些年,你被虫子啮咬,吃了太久的苦。 所有水系神灵转脸看向了水妃神,立刻拜了下去:「代水神!」 水妃神悚然一动,张了张口,但一转身,对着我就要行个大礼。 可我摇头:「现在还受不起。」 水妃神明白过来,回过神,立刻飘然到了我面前,有些受宠若惊:「我……」 「潇湘也信得过你。」 我看向了潇湘。 果然,潇湘点头,看向了水妃神,声音还是冷冷的:「别辜负了神君。」 水妃神立刻拜了下去:「多谢水神。」 希望她跟潇湘那一笔恩怨,能就此罢休。 而水妃神,抬起头看向了河洛。 当年她打翻了万骨图,还是河洛给她「说情」。 她对河洛,其实是感念恩德的。 不过,我多少猜出来了——恐怕,引着龙鱼打翻万骨图的,就是河洛。 河洛没有抬头,白九藤的那个石头片子,正刮到了河洛的脖颈,应该是稳定她的心神,让她从之前那个刺激里清醒过来。 程星河拉了我一下:「还不走,等雷噼呢?」 就你屁话多。 我是想起了安宁来了。 这一次来东海,找回安宁,也是一个要紧的目的。 只是之前到了人夫地,那地方虽然关着不少潇湘的旧部,却并没有见到安宁。 我看向了河洛身后,那个一身银白的少年。 那个少年也受伤不轻,只是,对河洛竟然十分忠心,到了现在,还依然守在了河洛面前,抬头盯着我,悄无声息的护住河洛,满眼倔强。 「我赶时间。」我盯着他:「带我找个人。」 第2134章 无名黑盒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 那些屠神使者一听我要离开,不知不觉,就涌了过来。 他们认定,援军马上就要下来了,不能放我走。 我抬头望着水面,说道:「那援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屠神使者们互相看了一眼:「不可能。」 「对,阻挡他们的海市蜃楼,应该已经散了。」 「海市蜃楼是散了,可上头又来了一道很强大的神气。」我答道:「恐怕,你们的人又被绊住了。」 他们回过神来,一抬头,终于也寻思出来了。 按时间上来说,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可确实一直没有下来。 我没看他们,看向了齐雁和,齐雁和斜倚在了一大块断石上,因为神气流失的太严重,已经站不起来了。 小龙女到了齐雁和面前,转脸对我粲然一笑:「放龙哥哥,你要找谁,只管去,这个傢伙,我来看着。」 齐雁和撩起眼皮盯着小龙女,眼里一闪而过,是后悔。 小龙女含着笑,可弯弯丹凤眼里,一抹残忍,像是在说,「你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 他用屠神枪,生生把小龙女的翅膀,捅出了一个窟窿。 现在,小龙女那锦绣堆叠的右臂上,还有一块残损,血迹还没让海水浸泡干干净。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小龙女这个脾气,显然也是有仇必报,脑子里现在不知道想什么刑罚呢。 银衣少年还要看河洛,被程星河一把提熘起来,推着往前走:「泥聋啦?没听见我蛾子赶时间?」 我说你把嘴里那嚼子吐了再说话,别把舌头咽下去。 程星河瞪了我一眼:「辣不行,窝这命来的不容易,跟你不一样,金贵。」 金你大爷。 我这命也挺不容易的。 金毛也赶了过来,对着少年就是一声吼,少年看见了金毛,那个凌厉劲儿一下消失,脚底下拌蒜,就是一个踉跄。 这个少年,也是龙族,不过他的龙气是一种浅银色,出身一定高贵,只是岁数还不大。 金毛转脸看向了河洛,舌头耷拉了下来,这也就是在水里,要是在外头,它这哈喇子估计又得滴答一地。 少年的额头极为丰隆,不光命火旺盛,他的求生欲也是极为旺盛的,他极其想活下去。 而之前为河洛那么卖命——难不成,河洛跟他的命,也有什么关联?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沖了过来,挡在了少年面前。 「神君,你要什么,我愿意补偿,」那个身影抬起头来,满眼祈求:「不要伤我弟弟!」 丹白。 那个少年见到了丹白,眼里一抹意外:「你?」 丹白为河洛买卖,前来引我,当时我就觉得,她肯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河洛手上,原来,也是为了这个少年? 程星河皱起眉头:「这俩,不太像。」 少年像是一个神祇,而丹白完全是个半毛子。 一问之下,原来这个少年叫丹银,确实是龙族,出身纯净高贵,不过,这个丹白,是他那个高贵的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女。 丹白在母亲死后,知道这里有自己的家,就自己找过来了,不过,那个高贵的父亲已经在水神之争中战死,这个丹银,是丹白唯一的亲人。 第596页 不过,丹银看着丹白的眼神,只有耻辱,似乎不想有这么个姐姐:「我跟她,没关系。」 程星河早看出来了:「他嫌泥丢人,泥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丹白的胸脯剧烈起伏,抬起头盯着我,眼睛灼然发亮:「只要有他在,那我还算——有个家。」 我心里勐然一震。 家…… 不光是我,丹银也愣了一下。 我对丹白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听明白了我的意图,丹白高兴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我愿意……」 可说到了这里,丹白也犯了难,显然,她也不知道,安宁到底在什么地方。 安宁是河洛拿来要挟我的重要武器,一般的水族,当然不知道。 程星河望着这一片废墟,嘀咕了起来:「这地方都曾什么样了,肿不会,是……」 他的意思,是被碾死了。 「横竖,给你当寄身符,比趟雷的风险还大。」 你他娘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丹银抬起头,忽然说道:「我知道。」 他看向了河洛,有些犹豫。 现如今,河洛失去了一切,哪儿还顾得上这种细枝末节。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用害怕,现在,我说了算。」 丹银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过了身:「我带你去。」 他转过身,到了后头, 因为之前被我用琉璃平安阵护住,水神大殿是完了,但是后面的配殿依然巍峨,庭院深深,错综复杂,丹银领着我们,到了一个很深的院子。 那个院子虽然小巧,但是精雕细琢,也是极为华丽——屋檐上,都缀着大颗大颗的猫眼石,跟水波交相辉映,恰似满天繁星。 程星河哪儿还坐得住,爬上去就抠。 大门上也镶嵌着许多美丽的宝石,进了门,一地精雕细琢翡翠砖。 要拿现在的话来说,潇湘的水神宫,是冷淡严肃风,而河洛这个小配殿,简直是暴发户风。 只有从底下爬到了上头的,才会喜欢用这些身外之物彰显自己的身份。 「这是我们水神——不,官定渡口河神最喜欢的地方。」丹银领着我们进去:「平时,哪怕是我这种近侍,也没资格进来。」 这里头金碧辉煌,放满了各种东西,简直是个缩小版的琼星阁。 「安宁?」 进去之后,我就扬起了声音:「你在吗?」 往里一走,视线忽然被一边吸引住了,我看见,一个描金五斗橱上,摆着一个黑盒子。 这个盒子,极为眼熟。 不由自主,伸手就把那个盒子拿在了手里。 没错——因为得到了龙珠,真龙骨生长的更迅速了,隐隐约约,又有新的记忆甦醒了过来。 这个盒子,以前,是我的东西。 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来着? 「咦……」 没想到,这个时候,里面传来了丹银的一声惊唿。 我心里一沉,出什么事儿了? 第2135章 程星河的脑袋从门廊下探出来:「他尾巴被人踩了?」 他是人形,没有尾巴。 我跟进去,也皱起了眉头。 那个内室,有密密麻麻的栅栏。 而现在,栅栏拦腰折断,看着断口,像是被咬开的。 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显然是关押活物的地方,安宁跑了? 「安宁?」 可这地方还是没有回音。 丹银立刻说道:「我之前就听见,这地方隐隐约约有勐兽的声音,会不会……你要找的那个,被勐兽给吃了?」 我立马就要从栅栏里钻进去看看,可这个时候,我就看见,地面不对。 黑漆漆的地板,抖动了起来,像是——活了。 下一瞬,地板上立起了两排尖牙,对着我就吞了过来。 我忽然就想起来了,以前跟老头儿一起看动物世界的时候,是有一种鱼,平时贴在沙子里,活像个膏药,谁也不知道那有个活物,可一旦有活物在他头顶上经过,弹起来就是一口。 猩红色的真龙气一撩,我一只手攥住了这东西的一颗牙,另一脚,直接踹在了它的舌头上。 那东西吃痛,拼命挣扎起来,不过这东西虽然兇狠,但是身体极为脆弱,自己给自己的阔嘴边撕扯了一长条儿的伤口,染了水里一片血花。 河洛养这个干什么?能吃是怎么着? 「这是……」丹银看清楚了,艰涩的开了口:「是锦皇鱼。」 它身上,飞快的变换出了色彩,跟变色龙一样,锦绣辉煌,我倏然就想起来了,这是神灵装饰衣袋用的,极为珍稀。 「一角,能换一个镇元金丹。」 好像挺值钱的。 河洛本来就爱慕虚荣,现如今过的穷奢极欲,难怪她害怕失去水神的位置。 我随手甩开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吓的瑟缩在了一边,再也不敢动了。 再往里,也有一些珍兽——个头很大,没法从栅栏里钻出来,本来杀气汹涌,见我进来,想拿我开刀,看见了锦皇鱼的下场,都不敢动了。 「神气……」 隐隐约约,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以前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可现在,真龙骨长的差不多了,似乎,龙族的本能也甦醒了。 第597页 是那些怪东西的声音。 「是神气……这不是五爪金龙嘛?」 「我被抓进来之前,听说它死了几百年了。」 「那可是五爪金龙,要是能把它给吞了,说不定,能得到主神的力量!」 「他自己就是主神,你吞的过?」 「可他现在,不是龙了——肉眼凡胎!」 话音未落,又一个身影蹿了上来,张开大口,对着我就吞! 不知死的鬼,哪里都这么多。 我还没抬手,一个身影,忽然就从外面沖了进来。 一瞬间,幽暗的水里光芒炸起,一个大头六爪的东西刚从里面挣扎出来,瞬间就被这个光震退。 这个光,也是神气! 而且,眼熟。 我高兴了起来。 「安宁!」 一个东西勐然就撞到了我怀里。 「可算是见到你了!」 安宁那张脸本来就狰狞,这一哭,能跟海罗剎分个上下高低。 「这段日子,你受苦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也难受。 一早就应该来救她,可一直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来了也是送死,现如今,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们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宁抽抽噎噎的说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许多,一直给你担心,我知道,他们抓我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就是,盼着你不要来,别中了他们的计!」 「他们……」我一下就听出来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了,这地方是河洛的密室,要是谁来跟她商量阴谋诡计,肯定是上这地方来商量! 而且,她上次替我下水的时候,分明还是个半毛子,谁都能欺负她,还欠下了许多罪孽,现如今,怎么还有了神气了? 安宁抬起头,虽然在水里,是看不到眼泪的,可她的眼圈子分明发了红,不过,她昂起头,有点得意:「说起来,也是个长故事哩!」 我刚要问她是什么故事,身后有一个身影出来了,极为惊喜:「麻愣!」 二妹娃。 二妹娃跟我们分头,去找那个情郎,找到了? 可这里,哪儿有什么人? 丹银却愣住了:「你……」 二妹娃一下抱住了丹银。 好傢伙,原来,这些年,丹银没在水神宫,是因为上莲花湾看守水神域,时间长了寂寞,化名麻愣,做了个渔民。 可现在,水神宫要闹事情,他就假託落水来这里了。 怎么也没想到,二妹娃竟然敢追到了这里来。 丹银冷冷的眼神,在看到了二妹娃之后,也终于柔和下来了,抬起手摸了摸二妹娃的头:「我早跟你说过,不用担心,你怎么……」 二妹娃说她梦到过麻愣,他本事不小,还会託梦。 刚才,也是二妹娃找麻愣,机缘巧合进了这里,遇上了安宁,安宁从二妹娃身上感觉到了我的气息,跟二妹娃里应外合,就把栅栏给咬开了,想去找我,没想到我跟她走岔了,她觉出这边动静不对,一折回来,正好碰到我。 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还有一样,江采萍失去的那一缕生魂,在什么地方呢? 这地方我看了一遍,没有。 而且,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虽然是有谁帮我挡住了援军,可他们赶上来的话,东海水族还是要遭殃。 我抓住了安宁:「咱们先走。」 安宁点了点头。 程星河见我们出来,十分失望:「这么快?」 你还嫌没把这地方拆迁完是吧?活像土匪进村。 「你愿意拆就继续拆,我们先走一步。」 程星河头上缠了一大圈金带,腰上塞了鼓囊囊的猫眼儿,腿上都用水草缚满翡翠片,笨重的跟个俑人一样,放在墓地毫不违和。 一边往大殿跟潇湘他们会合,我一边问道:「河洛这段时间,是不是在偷偷跟一个人见面?」 「是倒是!」 安宁立刻说道:「不过,隔着栅栏,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就知道,他跟河洛要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万骨图。」 我一皱眉头,万骨图,不是神君从琼星阁千方百计聚拢来,送给潇湘的吗? 天河主跟河洛要那个干什么? 第2136章 神气碎片 水妃神,当初就是因为看守的时候,龙鱼进来撞翻了那个玩意儿,才受了几百年的罪。 潇湘对那东西,极为看重。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东西是神君千挑万选给她做出来的,她特别珍惜。 可为什么——天河主也要? 难不成,那个万骨图里,也隐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呢?」 「那个人要河洛把图给他,河洛讨价还价,倒是跟那个人要了许多好处,但是一直到了最后,也没见那个东西。」 河洛自己还得跟苍龙要万骨图的下落呢,她根本就不知道万骨图在哪儿。 跟天河主要好处,倒是符合河洛的作风——管东西在不在手里,抓住机会给自己谋取筹码才是最要紧的。 难怪她把苍龙关在了穴里,每天逼问。 不过,最后也没逼问出来。 我想起了那个长着白玉柳的房子,看来,潇湘这次来,已经把那个东西给拿到手了。 第598页 一会儿出去,好好问问她。 「你这神气,又是怎么来的?」我盯着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我看到,安宁那布满青灰鳞片的胸口上,隐然有神气的烙印。 这么盛大的神气,不比之前齐雁和脑门上那个碎片差。 安宁一听,越发得意了起来:「这可算得上,是因祸得福——还多亏了那个怪人了。」 原来,有一天,天河主又来催问河洛万骨图的下落,河洛敷衍了一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 安宁归心似箭,巴不得想逃出去,盼着这里炸了什么厉害东西,能把栅栏噼破,奔着这边一窜,一个东西刮出了破风声,不偏不倚,没入到了她胸口上。 当时安宁浑身剧痛,满地打滚,简直跟要死了一样,可没想到,那一次非但没死,反倒是因祸得福,有了神气。 而这个东西上了她身上之后,她的五感全敏锐了起来,立刻就听到,外面河洛跟天河主的对话,说要把那东西给找回来,安宁觉出自己的力量现在极大,误打误撞,就调动了自己的气息,把那个神气给隐藏起来了。 河洛他们也没想到那东西的下落会在她身上,找了一番没找到,也没别的法子。 之前安宁被关在这里之后,因为是个半毛子,没少被其他的怪物欺负,不过有了神气之后,竟然把那些怪物给制服了,这才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我仔细一看,那个神气,居然跟齐雁和身上的,极为相似。 难道,是同一种东西? 我立马就把从齐雁和身上拿下来的那一块,给安宁看了一下:「是不是这个?」 安宁眼睛一亮:「一样的!」 全是那种碎片——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碎片,这么大的能耐? 上面的花纹全是断的,认不出来。 说到了这里,安宁看着我,长着薄膜的眼睛滚动了一下:「你不会——也要把我身上这个给拿出去吧?」 「不急。」我对她一笑:「你先留着,查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再说。」 天河主跟河洛之间,看来还有不少秘密。 回到了水神大殿,河洛的精神,已经让白九藤给治理的差不多了,一看见了我,立马抓住了我的衣襟:「北斗,你回来了!」 她眼里,全是期盼。 因为她害怕。 现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一个官定渡口河神的身份,甚至比水妃神还低。 说也奇怪,她既然是出身东海,作为潇湘的妹妹,为什么在那个低微的神位上呆了几百年? 我寻思着,这说不定也是她跟潇湘之间仇怨的一个原因。 潇湘扫了河洛一眼,看向了我:「北斗,你这一阵子累了,把她交给我吧。」 我往前一步:「我还好。」 潇湘十分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这一下,十分自然——我心里熨帖,这只手,可算是握到了。 不管为此付出了什么,为这一下,也总是值得的。 这个时候,白藿香看我回来,也要过来,可一见到了潇湘握住了我的手,眼神就冻了一下,视线无处安放似得,立刻看向了别处——她旁边的是白九藤。 白九藤觉出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哎,白小姐,你看我干什么?我这老头子,虎皮青椒似得,哪儿有神君好看。」 白藿香嗓子一梗,装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看你手里那个小石头有意思,是龙母山的?」 白九藤眼睛一亮:「要不怎么是白老先生的孙女呢,这眼睛比月亮还亮,你认识?」 「我听我爷爷说过,龙母山是龙族的神山,猜的。」 程星河在后面嘆了口气:「咱们回去,得弄点安神定心汤了。」 哑巴兰好奇:「你天天闭眼就是唿噜,还用安神定心汤?」 「你不识风月不懂情,我不喝,有人喝。」 「谁啊?」 程星河恨铁不成钢的推了他脑袋一下:「没事多看看霸道总裁,不长见识,也长点常识。」 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总觉得,我欠了白藿香太多。 可我不知道,怎么偿还。 「北斗?」潇湘似乎是看出来了:「你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咱们走吧……」 抬起头,上头帮我们挡住援军的神气还在,显然对付援军,是绰绰有余,不过,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办完了,人情也不好往死里用。 那些水系神灵一听,立刻对我们行了大礼,隐然之间,空旷而昏暗的水域之中,出现了许多绿色的光,宛如陆地上的萤火虫。 却比萤火虫亮的多,数目也大的多,交相辉映,美不胜收,组成了一个长长的玉带。 这景象,壮阔无比,仿佛走在了银河之下。 这是他们在给我们指路。 我道了谢,带上了河洛,齐雁和——当然,那些屠神使者是要拦着,可一抬手,一道猩红色的龙气炸起,他们散到了很远的地方,起不来了。 齐雁和自己已经没多大的力气,望着自己的人,只剩下了苦笑。 那些屠神使者还要赶上了,可齐雁和提起了声音:「先回去——咱们屠神使者,输不了。」 叶大人冷笑了一声:「输得了输不了,说的可别太早。」 第599页 我一直以为,齐雁和自私,为的是自己,可没想到,为的竟然是屠神使者? 而叶大人转身看向了我,对我摆了摆手道别。 我犹豫了一下:「你这次,算是放了我?那你跟上面,怎么交代?」 叶大人这一次,是为了抓我们而出马的。 他所在的天曹官,律法森严。 叶大人不以为意:「在上头任职这么久,浑水摸鱼……」 说到了这里,他几乎不自觉的动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似乎习惯了,这个时候,会有下属来拉他的袖子。 可现如今,他袖子已经被自己给亲手扯下去了。 他有些不自然,接着说道:「那个,处理这种事情,还是有经验的。」 说着看向了我,眼神诚挚:「只希望,咱们下次相见,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让所有人,都有个公道。」 是啊,让所有人都有个公道,这也是我的目的。 跟叶大人告别,固平神君和那条巨大的苍龙,也跟了上来。 潇湘另一只手,就摸了摸苍龙的头。 果然,这苍龙以前,本来是潇湘自己的灵兽。 我还想起来了:「对了,万骨图是不是在你这里?」 潇湘的手,在苍龙头上凝了一下。 但她马上回过头来,绝美的脸上一抹遗憾:「我倒是想找,可想必来晚了一步,没有找到——苍龙说的那个地方,已经空了。」 她的绝世美貌,有极强的震慑力,让人迷失在她的眼睛里,挣扎不起来。 可是,我却极为清醒。 她在骗我。 第2137章 大礼送行 但潇湘转过了脸,看向了身后。 那些水系神灵,大礼送行。 身后肃穆一片,蔚为壮观。 哑巴兰看直了眼,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大的排场……」 「你等着吧。」程星河说道:「跟着你哥,以后还有更大的排场呢。」 我回头去看白藿香,白藿香一直跟白九藤研究那个龙母山的石头,甚至没抬起头来。 身后忽然一个人影挤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挤在了我和潇湘中间。 敢这么干的,只有一个——只怕河洛都不敢了,只剩下小龙女一个。 潇湘的眉头微微一皱。 哑巴兰有点看不过去:「我哥人家夫妻两个把家还,这小龙女去当什么电灯泡?」 「你懂个屁。」程星河跟牲口吃干草一样,又往嘴里塞了一把水灵芝:「水里冷,挤挤暖和。」 小龙女佯装没看到潇湘的脸色,熟络的抱着我的胳膊:「放龙哥哥,当初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差点就灰飞烟灭了,我丹凰当初可没少出力,你若是想起来了前尘往事,有没有想起来,要怎么谢我?」 对了,小龙女当年就是为了某件大事儿才从上头被贬谪下来的。 难不成,就跟敕神印神君被抓有关? 「怎么,还是没想起来?」小龙女眼角余光看着潇湘,冷笑了一声:「慢慢想,我丹凰陪着你。」 我则抬起头,看向了水面上那道极为强大的神气。 「这是谁?」 「放龙哥哥当初仁慈英武,在三界多少朋友,这一次听说你回来了,当然要来搭把手了。」 出了水面,头顶上一片耀眼的天光。 这一阵子,水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估摸着上头肯定是狂风暴雨。 现如今,天空像是被狂风暴雨给洗涤过,干净的一丝云彩都没有。 果然,一道璀璨的神气,挡在了我们面前。 这一道神气,五彩缤纷,拔地而起,赫然像是一道巨大的彩虹。 蜃龙从水中冒了头,别提多兴奋了,那巨大的尾巴重重的拍在了水面上。 蜃龙的灵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没有了。 潇湘冰霜似得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抬起了手。 蜃龙立刻把头放在留下潇湘手底下。 乖巧伶俐极了——它似乎,特别喜欢潇湘。 越过蜃龙,许多神灵站在了神气下。 「神君!」 这一声,极其亲热。 我心里一动——都是以前的旧朋友!跟固平神君一样。 都跟敕神印神君有交情,可是在神君坠落的时候,没赶得上帮忙,这一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全来了。 那位敕神印神君的人缘很好。 心里是清楚,可还是没太想起来,似乎很多记忆,就还差着最后一层窗户纸。 外面,拒着数不清的屠神使者。 那些援军。 他们看着我们出来了,急的不得了。 可惜,进不来。 「神君,你走吧!」 那些神灵开了口:「去做你想做的事!」 「等神君归位,咱们继续畅饮!」 我点了点头:「好!」 回过头,那个巨大的灵船就在我们身后。 江采菱蹬在了栏杆上头,满眼期待:「你可算是回来啦!」 这里的神气太煊赫了,赵老教授他们扛不住,江采菱早把他们安置在里面睡下了。 江采萍也出来了,盯着这一切,眼里也十分新奇。 一看见江采萍,我心里又有几分难受,可惜,这一次还是没找到她的生魂。 第600页 回到了船上,二妹娃和丹银开了船,海面本来是平静的,可也怪,我们一上去,平地就来了一阵风。 那陈旧而巨大的船帆鼓起,带着我们,轻捷的就从海面上驶过,迅捷轻巧,乘风破浪。 清爽的海风把衣袂吹起,很久没有这么心旷神怡了。 那一阵风,似乎把一切沉重,都暂时吹走了。 大家心情都不错,唯独河洛和齐雁和——河洛回头看着那一大片水神域,眼里是空的。 处心积虑这么久,得到的这一切,却跟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样,再华丽,再庞大,却这么轻易就倒塌了。 齐雁和就更别提了,似乎想不通,自己错在哪儿了。 他只觉得不公平。 他们做的是不少,可惜,没用在正确的方向上,也只能落这么个结局了。 我回头看向了河洛:「江采萍的生魂呢?」 河洛摇摇头:「不在我这里。」 也跟天河主有关? 不过,他地位那么高,要一丝生魂干什么?还是为了跟关押安宁一样,用来威胁我。 还有就是——阿满。 她被关在了天曹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得把她给救回来。 潇湘看着我,还想说话——毕竟,我们分别已经太久了。 可小龙女再一次插到了我和潇湘中间:「哎,对了,放龙哥哥,你不是想问我关于你以前的事情吗?现如今有时间,我来慢慢给你讲——你上次,说想知道关于祟的事情,是不是?那就从祟开始说,你还记得,祟是怎么来的吧?」 我虽然很想跟潇湘在一起,但这些事情,尤其是关于天河主的,确实也很想弄清楚。 「我记得,是上古创世神开天闢地的时候,阳上升为天,阴下降为地,是天地之间的混沌浊气形成的,跟神灵相比,那是一明一暗,据说那东西极其强大,甚至能吞噬神灵。」 「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祟不甘心臣服在下面,想倒换天地,自己坐到了最高的位置上,就利用自己能吞噬污染神灵的能力。那是一场大战,许多神灵消亡。」小龙女接着说道:「多亏了敕神印神君——也就是你,把那个东西给抓住了,但也可惜的很,当时你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不好的变化。」 我想起来了,就是因为那种变化,我才被潇湘给…… 潇湘的眸子里,也不经意的闪过了一抹痛楚来。 那对她来说,似乎也是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什么变化?」 小龙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的眼睛,诚挚的说道:「你性情大变,甚至,屠戮了神灵。」 第2138章 掠夺神气 「那个神君屠戮了神灵?屠戮了谁,为什么屠戮?」 小龙女抬起头看着我:「我从头跟你说。」 原来,祟被敕神印神君打败了之后,三界太平,神灵个个高兴,筹备着,要在天河开一个庆神会,以扬敕神印神君的功德。 虽然敕神印神君表示不用这些繁文缛节,可许多神灵劝他,这是个惩恶扬善,给三界做表率的机会,不可减免,他才答应了,只嘱託不要靡费。 可就在筹备庆神会的时候,几个神灵失踪了。 要是在以前,神灵会以为是被祟给害了,可祟既然已经被敕神印神君所镇压,那就不是祟,可不是祟,那些神灵又上哪儿去了? 天曹官追查,发现在天河附近,有半块镜子,半段天华锦之类残损的法器。 都是有那些失踪神灵的东西。 他们的消失,莫非跟天河有关? 天曹官在那些东西上,发现了极其强大的极其强大的神气。 显然,那些失踪的神灵,怕是被某个很强大的神灵给屠戮了。 可,谁也不敢说,真兇是谁。 后来,庆神会如期召开,敕神印神君显然有些疲态,很多神灵都看出来了。 而那个时候,几位神灵来晚了——倒不是存心,只是神职在身,很多规矩是定死不能变的。就好比那个被斩须刀斩杀的老龙王,降雨的时间和数量,错一分都是冒犯天条。 他们来了之后,跟敕神印神君谢罪,可敕神印神君一反常态,暴怒凶戾,那几个神灵不知道敕神印神君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赶紧告罪离开,敕神印神君也拂袖而去。 那天,那几个迟到神灵的神主牌,忽然拦腰截断——他们毫无预兆的消亡了。 小龙女说到了这里,看了我一眼,有些艰涩的说道:「后来,天曹官查出来,那几个神灵,去过你的神宫,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们的法器也在天河边出现,上面,沾染着那种极其强大的神气——只有你,有那么强大的神气。」 听到了这里,我心里一沉。 似乎是能想起来,我曾经在一个极为光亮的地方。 那个地方,神气煊赫,我坐在最中央。 有几个人靠近,双手过头,是个大礼,可是……我有了神灵不该有的嗔怒。 我抬起了手,神气四溅,那几个神灵…… 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 「放龙哥哥!」 「我没事。」 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开始发空。 我真的——屠戮过无辜? 「后来呢?」 小龙女扶住了我的胳膊。 第601页 那个时候,神灵并不好战,彼此相互敬重,所以,出了祟这种能屠戮神灵的东西,整个上头,为之震动。 终于,敕神印神君把祟制服,所有的神灵刚要庆祝,谁也没想到,敕神印神君竟然自己做出了这种事。 许多神灵面上依然敬重敕神印神君,可心里有了忌惮——莫非敕神印神君灭除了祟,自持功高,也要在上头作威作福? 有些敕神印神君的亲友,想帮敕神印神君说话,可物证俱在,如此严苛残酷,要劝人敕神印神君秉性仁善,也无从下口。 小龙女当时就想去找敕神印神君,问问到底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来,却吃了闭门羹——庆神会之后,敕神印神君谁也不见。 小龙女正想找个其他跟敕神印神君关系亲厚的神灵,一起上门查问,就听说,已经有其他神灵去探问了,但是——都没从敕神印神君的神宫里出来。 那些神灵的神气——全消失在了神宫了。 小龙女自然也是吃了一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是上头了,一时间传言四起,说敕神印神君性情大变,兇残暴戾,神灵才刚从祟的恐惧下走出来,再一次个个自危,都恐怕敕神印神君下一个屠戮的是自己。 敕神印神君地位极高——他要下手,谁也逃不掉。 可敕神印神君已经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了,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有这么个消息——敕神印神君打败了祟之后,看似胜利,其实外强中干,跟祟两败俱伤,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力量了。 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就没法继续稳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敕神印神君这才铤而走险——屠戮了一些神灵,把他们的神气,掠夺过来,补充到了自己身上。 小龙女也听到了这个传言,想找敕神印神君问清楚,可敕神印神君的神宫,被天曹官重重包围住,谁也不让进——已经有那么多神灵消失在这里了,天曹官不可能放任不管。 敕神印神君,从消弭灾祸的英雄,到自己本身,变成了一个「灾」。 小龙女被拦在外面,那段时间,正想方设法要进去呢,忽然神宫里有青鸟出来报信,说敕神印神君要大婚。 对象,是东海海神白潇湘。 这倒是叶门当户对,可小龙女总觉得这个时候成婚,时候不对。 小龙女还想见神君,但全没成功。 大婚的日子到了,白潇湘出现在了天河,可她对神君伸出的不光是手——还有锁龙链。 三界上下,唯一能对敕神印神君下手的,也只有在他最出其不意的时候,和他最信任的人了。 敕神印神君以屠戮神灵的罪名,被拉下锁龙井。 许多神灵松了口气,可还有许多神灵,觉得其中不对。 许多事情,并没有交代清楚。 可这个交代,跟谁要? 敕神印神君被打回了元身,出不来了。 当时负责这件事情的天曹官主神,交代下来,说敕神印神君不配为神,应该取掉神骨,打入虚无宫。 可许多敕神印神君的亲友据理力争,说敕神印神君的功德彪炳,这么做有失公平。 敕神印神君亲友众多,主神之中,就有几位跟敕神印神君交情深厚,那个负责事情的天曹官主神只能退了一步——先把敕神印神君关到锁龙井里,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以后如果再犯了这种罪孽,立刻就要投入虚无宫。 那些神灵也很高兴——只要不被投入虚无宫,总还有机会。 可没想到,没容那些神灵想出法子,在锁龙井里,敕神印神君,又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第2139章 逃避天罚 有几个跟敕神印神君交情深厚的神灵,前往锁龙井探视——当然了,他们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能进去。 结果没想到,这一进去,被打回元身的神君,屠戮了那些神灵,从锁龙井里逃出去了——一条螭龙,替我锁在了那里。 自从九重监建立以来,就没有一个犯了过错的神灵敢逃避天罚,敕神印神君,是第一个。 所以,代理这件事情的那个大人震怒,叫九尾狐前去,把敕神印神君给抓回来。 敕神印神君被追到了天丘附近,被九尾狐和众多屠神使者给截住了,那个时候,神君在白潇湘手里受了重伤,在锁龙井里受尽了折磨,能力自然不如以前。 九尾狐当时是妖神,实力最强大的主神之一,本来可以把神君给带回来的。 可是后来…… 说到了这里,我看向了小龙女:「那个时候,我得谢你。」 小龙女一愣,有些惊喜:「放龙哥哥,你想起来了?」 不大清楚,但有这种印象。 那个时候,我浑身剧痛——当时,全身的鳞片全碎了。 有的是被擒龙锁磨碎的,有的,是被打碎的。 很多石头丢在了我身上。 「就是他,为了自己的神位,吃了我姐姐!」 「身为主神,同类相残,有什么资格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那股剧痛,让身体成了行尸走肉,几乎没法子分神来思考。 我只知道,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我,我冤枉! 可我喊不出来。 身上有炙热滚烫的感觉——像是被天火烙了。 第602页 也有恶寒刺骨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 每个神灵,都有看家本领,那些被屠戮的神灵,也都有挚爱亲朋。 他们要我,还一个公道。 要我还公道——可我的公道,谁还给我! 不,比起那种痛楚,更难熬的,是绝望。 潇湘亲手把我拉下来,潇湘! 连她都信不过我,偌大三界,还有谁信得过我? 「放龙哥哥。」 小龙女挽住我胳膊,挽的更紧了:「你才刚復原,这件事,等一等再想!」 「不。」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我现在就要想起来。」 这个伤疤,时间太长了。 重新揭开是难受,但为了那个真相,我非得揭开不可。 视线越过了小龙女,看向了潇湘。 潇湘没有看我。 还没有问潇湘,她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做。 不过,她一定有她的苦处。 小龙女注意到了我看着潇湘,赌气似得挡在了我面前:「咳咳咳……」 一边跟哑巴兰吃栗子的程星河听见了,低声说道:「听见没有,凤凰也是鸟,也会打鸣。」 小龙女见我对潇湘「执迷不悟」,心里正不痛快,听见程星河这一句,对着程星河就抬起了手来。 一糰子凤凰火勐然亮起,对着程星河就围了过去。 程星河反应也快,凤凰毛从腰上唰的一下弹出,直接把那团凤凰火给卷了上去。 那团璀璨的凤凰火倏然被收入到了凤凰毛上,半空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光,重新回到了他腰上,头也不抬,把一把栗子全吃下去了。 程狗的头脑和天资其实极为惊人,毕竟也是四大家族的继承人,我总是疑心,他要是把对财物食物的喜爱转移到了自己饭碗上,可能早上了天阶了。 可他就是不转移——有那时间,他一般花在拼多多砍一刀上。 小龙女倒是吃了一惊:「这个猴子进步倒是挺大。」 「托福,」哑巴兰也在一边剥栗子,刚伸手把栗子在凤凰火上烤了一下,烤出了个焦香的裂口:「不过我们一般管他叫狗。」 程星河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把那个栗子抢过来了:「狗也是你叫的,嗷……」 栗子烫手,把他烫的一叫唤。 哑巴兰点头:「我们不叫,你自己叫。」 小龙女一笑:「放龙哥哥,你身边的人都真有趣,我也知道,他们没少帮你,这叫什么?生死之交!」 我盯着小龙女一笑:「要说生死之交,你也是一个。」 小龙女眼神一凝。 我说道:「当时九尾狐去抓我,你是不是去帮我了?」 小龙女眼睛亮了起来:「你真的想起来了!」 在锁龙井的那种痛苦之中,我似乎挣脱出来了。 我答应过在锁龙井里顶替我的那个螭龙——我会回来救她的。 再后来,我被拦住了,但是,一个橙红色的光,亮在了我面前。 「丹凰神君,这可不是顽皮的时候。」 那个时候,九尾狐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你管不着。」小龙女的声音,比现在的还要骄纵:「放龙哥哥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绝不能让他再回去受罪。」 「可他是灾!」 九尾狐的声音,没带什么感情。 「他是不是灾,谁看见了?」小龙女厉声说道:「我跟放龙哥哥认识这么久——他绝对不是掳掠别人神气,收集在自己身上那种人。」 她补上了一句:「孙青,你知道。」 九尾狐没回答。 小龙女立刻接着说道:「放龙哥哥如果这次被带回去,没罪,也是戴罪之身了——私逃天罚的罪过有多重,你不知道?」 那是两次九重雷劫的责罚。 九尾狐还是没答话。 而面前一大片金红色展开,像是漫天的火烧云。 「放龙哥哥,走,」小龙女的声音,毋庸置疑:「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机会——我们等你回来,把事情弄清楚!」 九尾狐的神气,跟小龙女的神气颜色极其相近,两道神气撞在一起,天都被映衬成了红色。 我知道,以九尾狐的能力,其实我没那么容易逃脱。 但是九尾狐故意抬了手——它存心把我给放了。 我带着满身重伤,逃下去了。 这一逃,就坠到了人间。 管理主事的那个神灵一掌拍碎了天上的长案,大怒。 「身为主神,为了私情,放走了危害三界的灾祸,该当何罪?」 所以,因为这件事儿,小龙女和九尾狐犯了故意放走灾祸的大罪,才挨了天罚,从上头被驱逐了下来。 小龙女出身高贵,是天灵祥瑞之一,还是主神,伤了她,怕会引来灾祸,所以小龙女被关到了摆渡门禁足。 九尾狐没有这种地位,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去跟上头要说法,所以受到的责罚极重,被降了九重雷劫,险些把神骨都噼掉了。 小龙女说到了这里,嘆了口气:「孙青为了放龙哥哥,没少受罪——它那个脾性,本来就是睚眦必报,凶戾嗜杀,之前也得罪了不少神灵,但凡有几个朋友能给它说几句话,想必也不会挨上那么重的刑罚,可它没什么朋友,墙倒万人推,受了那个重罚。」 第603页 果然,我心里一阵内疚,它受了这么多罪,也是因为我。 不光小龙女和九尾狐,还有许多其他的神灵,认定我是受了冤枉,明里暗里帮了我一把——自然,天曹官全查得出来,他们全受了重罚。阿满也是其中一个。 我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再一次逃走——可因为受伤过重,跌到了人间,断了一个角。 被厌胜得到,做成了玄素尺。 再后来,我挣扎起来,奔着西边过去了,到了额图集,再一次坠落了下来。 这一次,五爪金龙的元身彻底消亡,成了我从额图集带回来的龙骨金。 脑子里纷繁的记忆越来越多,我想起了一张一张,熟悉陌生的脸。 那些神灵,到底是不是我屠戮的? 而真龙骨之所以剧痛,之所以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也在逃避,不愿意再次面对? 第2140章 肉眼凡胎 而且——后来,我跟着雷霆万钧,落到了那个草亭里,成了景朝国君。 我是怎么成为人的? 大概,还有其他人帮了我。 比如…… 我看着小龙女:「所以,那个神君离开了之后,你们说的大人,成了天河主?」 小龙女点了点头。 「他到底,是什么来歷?」 「自从我诞生,他就已经在上头了,他跟你一样,是位置最高的主神,」小龙女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而且……」 小龙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这话该不该说。 「我知道,」我盯着海面:「他跟我,以前是朋友。」 也许,还是生死相交的那种朋友。 还有谢长生。 所以,对神君来说,不光是未婚妻,还是来自好友的背叛。 这个神君——跟现在的我比起来,这种悲惨的命运,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处不胜寒。 哪怕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身边依然是危机重重,步步惊心。 拥有的,怕失去,没有的,要抢。 不过,这个帐,终于到头了。 这一阵,风更大了,整个帆被吹的鼓了起来,簌簌作响,响的波澜壮阔。 瓦蓝的海面上,与天空交接,一望无际。 要离开水神域了。 河洛盯着越来越远的水神域,咬了咬牙。 这一瞬,水面上,漂浮出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流光溢彩的东西,好像是个长衫。 河洛眯起了眼睛,似乎看见了碍眼的东西。 我想起来了,那是水神大婚的时候,东海里的嫁妆。 那个织锦上描绘的东西。 潇湘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东西上面,眼神冻住,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说来也怪,那些嫁妆,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我看向了河洛。 河洛脸色不好看,安宁趁机说道:「我知道!」 那确实是潇湘的嫁妆,可是后来,兴隆宫的水神宫废弃,被河洛取到了这里来。 她封存在了一个地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 可这一次潇湘下水,找到了那处地方,看见了那些东西。 河洛看出潇湘眼神不对,就嘲笑潇湘痴心妄想,潇湘大怒,两个人打起来,存放嫁妆的地方土崩瓦解,那些东西,全漂到了海面上来。 漂浮了这么久,还有残余,如果那个婚礼如期举行,那会有多盛大? 可惜——不得见了。 还有再一次见到,千里红妆送嫁的机会吗? 我看向了河洛:「关于天河主,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也什么都不用怕了。 河洛一笑,模样悽然:「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没错,跟你想的一样——从头到尾,要你消亡的,就是天河主。」 把我压入锁龙井的是他,在我转世成国君的时候,叫凌尘仙长带着斩须刀来杀我的是他,送江辰来跟我争夺真龙之位的是他,坑害四大家族,迫使四相局改局的是他,这一辈子,帮助江辰和河洛,把我压在真龙穴下的,还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你得问他自己了。」河洛盯着那一片水:「各家仇怨,各家知。」 齐雁和也是一样,他最在意的,可不是什么恩仇,而是自己,和屠神使者的好处——一步一步,往高处爬。 我对齐雁和也来了兴趣:「你为什么转世为人?」 齐雁和也笑,眼睛映出点点波光:「二十年前四相局开局,我就知道,这一次下来,肯定能捞到不少的好处,我没想错。」 只是,做错了。 哪怕在东海,他差点利用九重监和屠神使者把我消除,也是他。 现如今,他离开是离开了,可我肯定没有什么安生日子可以过。 他一定还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挡住我最后一步路。 我得比他更快一步。 潇湘站在栏杆边缘,风把她的长髮撩起,侧脸依然容颜绝世。 她到底为什么瞒着我?又瞒了些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她对着我,提起了斩须刀。 「放龙哥哥。」小龙女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不要着急——现如今,离着回去算帐,也只差一步了。」 第604页 是啊,可这一步,怎么走?朝哪儿走? 「一步?」哑巴兰吐出了栗子上沾着的皮:「哪一步?我哥现如今,真龙骨不是马上就长全了吗?哥,你上去找他们算帐,我跟着!」 程星河推了他脑袋一下:「你傻啊,你以为上头是三蹦子,招手就能上?」 哑巴兰也反应过来了:「对了……」 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天河。 那个天河主,还有九重监,天曹官,都在天河,自然要上天河去算帐。 可肉眼凡胎,怎么上天河?我又没有老头儿常让我去买的筋斗云。 除非,是让九重监的给抓上去。 「再说了,那些上头的,现在正等着他去送死呢,现在这个时候去,冲动就是白给。」 哑巴兰一瞪眼:「对了,我哥现在还没有随便使用敕神印的能力!」 现在这个身体,哪怕敕神印在手里,那种强大的反噬,也承受不住。 「你还不算太傻,要想用敕神印,还有上天河,当然是肉眼凡胎这一步了。」程星河皱起眉头:「可这个肉眼凡胎,怎么往上升?」 说到了这里,他看向了白九藤:「哎,老头儿,你是不是知道?」 白九藤正在整理自己的药品,一抬头,露出了个很无辜的表情:「你们知道——修炼个几百年,吃上香火,有了大功德,就能成神了。」 「废话,我们没有几百年的时间。」 「那挖骨,洗髓……就是受点罪,」白九藤弹了弹自己手里的刀:「你可以自己选。」 白藿香忍不住看了白九藤一眼:「哪怕挖骨洗髓,不光受尽折磨,机率极小,也不见得能成功。」 「这个嘛……」白九藤犹豫了一下:「要说适合他的地方,有是有,不过那地方对肉眼凡胎来说,也并不友好。」 「不过,那个地方,放龙哥哥是非去不可,」小龙女转脸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龙母山。 第2141章 四大天柱 那个地方,是龙族的发源地,龙族力量的源泉。 说起来,龙母山的由来,也极为神秘。 真龙骨里,逐渐有了这方面的记忆。 创世神造世之初,天地分裂,就跟屋子需要樑柱一样,天地之间,也需要支撑。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了四大天柱的传说。 所谓四柱,也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有一个力量强大的东西支撑。 龙母山,就是东方的柱子。 我还记得,龙母是犯了某种巨大的过错,才被罚成了天柱之一。 四相局之所以成为万世之功,其实藉助的,就是利用布局和镇物,藉助了东西南北,这四个巨大柱子的力量,才能镇压邪祟,保万世平安! 原来,四相局的原理,是这四大天柱。 构建四相局,就是景朝国君跟江仲离提出来的。 天地之初……我记得,最初那一抹光亮。 我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身份见证的这一切? 为什么,我不能想起自己最初始的那个名字? 金光,还有,一个能遮蔽天地的东西。 隐隐约约,我记得有谁喊过我的名字,两个字! 但是——想不起来了。 「那个地方,是四大天柱之一,关乎的是整个天下,一旦天柱出了什么问题,那三界就不止是大乱,而是直接毁灭,」小龙女接着说道:「所以,四大天柱附近,都有守护神,因为事关重大,那四大天柱的守护神,都是实力最强大的神祇,放龙哥哥现在这个身体,去了也难免吃亏,」小龙女皱起了眉头:「虽然咱们是非去不可,不过去之前,最好先做好万全准备,否则,也跟送死差不多。」 「不对啊,」程星河反应过来了:「江辰不是吸取了龙母山的力量,才有了黑鳞吗?他怎么想去就去,走后门了还是怎么着?」 小龙女看向了河洛,冷笑:「当然,是得到了某一个主神的硃批。」 所谓硃批,是神灵以自己亲笔和印玺,敕令通行的证据,跟圣旨差不多。 河洛没抬头。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河洛是主神——她自然能让江辰前往龙族始发地。 可现在不行了,她的水神之位被我褫夺,再也没有了硃批的能力。 当初,江辰就是在那里归位的。 只是一想起江辰来,心里依然并不舒服。 弒亲——弒亲的龙族,才有那种凶神恶煞的猩红真龙气。 之前没想起来,只觉得这个能力不吉。 但是现在,关于以前的记忆,甦醒的越来越多,我想起来,这种猩红龙气,是烙印在龙族身上的一个诅咒,有这个,就跟一个伤疤一样,是不为龙族相容的证据。 龙族,不再认我。 难怪,江辰被压入到了四相局的时候,会笑。 身边一阵清凉,是江采萍。 她冰冷的手指,撑起了我的左右嘴角:「你笑一笑,好看。」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被愧疚压了下去:「这次还是没找到你的生魂,对你不住。」 江采萍歪头看我,微微一笑:「那没什么,能在这里看着你,我就高兴啦!不过,你要是真想对得住我……」 我盯着她:「什么?」 她为了我,也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能有让她高兴的事情,我一定照做。 第605页 江采萍的笑容狡黠了起来:「我虽然不大记得你,但是,只要你高兴一点,我就高兴。」 江采萍简直跟春风一样,暖而芬芳,是能包容整个人的温柔。 「你笑了!」 江采萍高兴了起来。 「哼,」一边的江采菱冷哼了一声:「死绿茶。」 江采萍歪头:「绿茶我倒是知道,不过,茶本枯萎,何谓之死?」 江采菱一拍船栏杆:「我看她就是装傻充愣……」 这船古旧,江采菱又是个命灯燃烧弹,这一下就把栏杆拍出了一道裂,程星河眼睛一直,让她悠着点,有这个力气不如去天桥搞一搞胸口碎大石,还能收点毛票。 眼角余光就看见,江采萍偷偷在我身后对她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白眼,江采菱气的跟个烧红的茶壶似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要找江采萍理论,可程星河跟着一插嘴,她又把火撒在了程星河头上:「仙女的事儿,你个蛤蟆少跟着掺和。」 哑巴兰补上一句:「我们管他叫狗。」 程星河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狗也是你叫的?」 小龙女倒是笑了。 她习惯性的挽着我的胳膊:「放龙哥哥,这一世,有他们在你身边照应,我这才放心了许多。」 我松了口气,看着她:「那个地方在什么位置?」 小龙女回头看了潇湘和河洛一眼:「那是龙族的地方,只有这两位清楚。」 河洛转脸看着我,表情不太好看:「你真的要去?可是,你身上这猩红真龙气,到了那里,只怕会惹来大麻烦。」 我停留在这里,麻烦也绝不会小。 真龙骨没长出来的时候,天河主都殚精竭虑要把我给除掉,现如今得到了那个巨大龙珠的力量,鳞角毕露,他更不会坐视不管。 不知道现在,那个天河主又有什么新计策,事情还是得速战速决。 我看向了河洛:「要是没猜错,龙母山,是不是在蜜陀岛?」 河洛眼神一冻。 潇湘也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几分紧张。 看来我没猜错。 我就知道,当初江辰跟司马长老从摆渡门里逃出来,去了蜜陀岛,不会没有目的。 那是个,出名的海上仙山,但是没有人能从上头回来。 固平神君也担心了起来——他刚才也蹲在程星河他们身边一起剥栗子,这会儿站起来,把身上的栗子皮给抖掉了:「那地方,非仙不得入,确实危险。」 我看向了他们:「我也明白,下一程,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不包括我。」固平神君转脸看向了对面:「我好歹吃过香火,也认识一些吃香火的朋友,也巧,那地方,就有我一个朋友,这一次,我也是非去不可。」 说着又看向了我,眼睛一眯:「就看神君,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我心里一热,也知道,说别的没用,就点了点头:「多谢。」 齐雁和却冷笑了一声。 我看向了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交代清楚?」 第2142章 九州之鼎 齐雁和摇摇头,仰头靠在了栏杆上:「你要算帐,管我什么事?」 怕他跑了,小绿吐出了从铁蟾仙那弄到的,能束缚神灵的捆仙索,把他五花大绑,捆的很严实。 齐雁和这辈子,恐怕也没这么狼狈过。 「跟你关系,可不算太小。」我望着他:「为了敕神印,你没少辛苦。」 说着,我看向了他的额头。 现如今,那个碎片被我取出来,他的神气虽然逐渐充沛,可比有那个碎片的时候,差远了。 哑巴兰说道:「这个王八蛋没少坏事儿,哥,把他收拾了算了。」 齐雁和一笑:「说的没错——让敕神印神君把我的神气也掠走算了,跟以前一样。」 我心里勐然一疼,我记得那些神灵,消亡的冤枉。 可——那真的是因为我吗? 「那不行。」程星河习惯性的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你头脑怎么这么简单?」 哑巴兰不服:「我怎么简单了?哦,他是你老舅,血浓于水。」 「放屁,」程星河本来被栗子噎的打嗝,让哑巴兰这一句,把嗝都给气没了:「你忘了,屠神的还追咱们呢?把这小子捏在了手里,那就是个平安符,屠神的不敢把咱们怎么样,等你哥把帐算完了,这货没有利用价值,再收拾不迟。」 「再说了。」他补上一句:「七星还没脱胎换骨呢,你先背上了弒杀神灵的罪过,上哪儿升功德去,那不是随了天河主的心意了吗?给你个绳圈你就往里伸脖子?」 哑巴兰一想是这个道理,不吭声了。 说着,程星河对我伸出手,手里一把栗子,剥的干干净净的。 拿了一个,别说,还挺好吃。 「甜不?」 「甜。」 「你看看你周围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还是爹疼你。」 「滚。」 不过,我还想起来了,以前齐雁和谁也不怕,但是,貌似对程狗有几分忌惮。 我当时不大明白为什么,程狗头上没角,肚子上没毛,有什么可怕? 但是现在一想,也许,齐雁和不是怕程狗,而是怕跟我伤江辰一样,背负上了弒亲的诅咒。 第606页 而且——我看向了手里的残片,举起来:「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在水里的时候,看的并不分明,很像是青铜器的残片。 但是到了水面上,看出这东西并不是青铜器,而是一种青灰色的金属,上面带着极其浓重的神气。 河洛眼神冻了一下,齐雁和眼神也很不自然。 显然,这东西可能是一种禁物。 固平神君也跟着观察了起来,潇湘皱起眉头,刚想说话,小龙女先一步说道:「这东西的神气这么重,难不成……」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天河主,好大的胆子!」 「你知道?」 小龙女压低了声音:「这是——九州鼎!」 九州鼎……不听还好,一听这个名字,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我想起来了。 不光我,固平神君也愣住了:「难不成,是天河里面那个……」 程星河早凑过来了:「怎么个意思,值钱吗?」 这东西,根本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我推开程狗的头,算是明白小龙女那句「好大的胆子」是什么意思了。 所谓的九州鼎,是放在天河之中,维繫上头平安的! 也就是——上头的那个镇物! 真龙骨里出现了残损的记忆,阴阳,两极…… 敕神印…… 我想起来了。 上头的最高权威,就是敕神印和九州鼎! 掌握敕神印,能敕封神灵,所以,能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而拥有九州鼎,那就是掌管上头——不,甚至三界平安的。 敕神印为阳,九州鼎为阴,互相牵制,好像太极的两头。 这天河主为了抓住神君,不惜把九州鼎拆开,用这些残片来引诱其他人帮他杀我! 为了要杀我,他连三界都豁出去了? 「想不到,他竟然敢监守自盗!」小龙女大怒:「就冲着这一点,咱们上告天曹官,让九州鼎,换一个主人!」 「唷。」哑巴兰眼睛一亮:「那就太好了,那咱们不用费那么大週摺啊,既然有了他的罪证,兵不血刃,就把那傢伙给办倒了。」 加上河洛和齐雁和,算是人证物证具在。 只不过,我现在没有上天曹官的能力,潇湘和小龙女还是戴罪之身,河洛早被天河主盯上要灭口,这个时候上九重监,就是自寻死路,齐雁和就更别提了,怎么可能放了他。 只能等上了龙母山,获取了能上天河的能力,自己去了。 可面前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闪过,小龙女已经把那个东西抢到了手里。 我立马就猜出她什么心思了:「不行!」 她想替我上九重监送罪证! 可她这是替我趟雷,跟当初安宁替我下东海,一模一样! 安宁已经替我吃了那么多苦,不能让小龙女跟安宁一样! 「那算什么?」小龙女傲然说道:「再多人追,你看见谁能把我丹凰给怎么样了?放龙哥哥,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个东西,交到了叶居合手里,你只管去龙母山做你要做的事儿,只可惜……」 小龙女犹豫了一下:「不能跟着放龙哥哥,就太遗憾了……」 但她很快露出了一副笑脸:「我速去速回,说不定,还能赶上。」 说着,橙红色神气一炸,一道子金红色的光芒闪起,她就要上去。 可猩红龙气撩起,我一只手就把她给拉下来了。 小龙女踉跄了一下。 她的翅膀,被屠神枪捅出了那么大的窟窿,怎么走? 我回头看向了白九藤:「帮我把她给治好。」 小龙女不服气:「别说一只翅膀,哪怕就剩下一根羽毛,我也……」 我按住她肩膀:「听话。」 小龙女愣了愣,忽然就乖顺下来不说话了,白九藤一拉,也就跟着去治疗了。 以前是我能力不够,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再也不要我身边的人,因为我收到任何伤害。 我要把他们保护好。 河洛盯着小龙女,一瞬间,眼睛忽然满是羡慕。 可也有失落。 不过,一看见河洛,我倒是想起来了一样东西。 从河洛那里,拿来的那个黑盒子。 第2143章 我的东西 那个黑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拿出来,我就想问问河洛:「这是什么?」 之前我想打开,但是这东西有极为坚固的神印,龙气也打不开。 可这一瞬间,潇湘的视线落在了盒子上,眼神忽然一变。 河洛抬起眼眸,缓缓说道:「这是你的东西。」 「我知道,」我盯着河洛:「什么东西?」 「不知道。」 「不知道,」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 「因为这是你的东西!」河洛盯着我:「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我心里勐然一震。 潇湘忽然过来,一只手拿住了那个东西:「这是,以前你送给我的,现如今,是不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她转身想离开,可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里面是什么?」 「是……」潇湘吸了口气:「肉眼凡胎,还看不了的东西。」 我松开了手。 对了,难怪打不开。 第607页 因为那是敕神印神君的神气,而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强大的神气。 潇湘心里的,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敕神印神君。 兜转了几百年,我还是不是他,他还是不是我? 海风再一次掠过,这一次,忽然让我觉得冷。 二妹娃的声音忽然从掌舵的位置传了过来:「到了!」 前面,就是莲花湾了。 丹银也探出了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下一步,咱们怎么走?」 这一趟,当然不能带着赵老教授他们了,我就告诉他们,到了莲花湾,他们可以下船,我们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也需要船,就此,要暂时告别。 丹银看了河洛一眼,自告奋勇:「我愿意替神君开船!」 可底下,二妹娃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他们这一阵子,说是要订婚了。 「这个船,我也会开,」固平神君叉着腰:「可别为了这件事儿,耽误你一辈子幸福。」 固平神君倒是一点也没计较,当初丹银跟他大打出手的事情。 他分得很清楚,有仇,要找仇人算,而不是找兇器算。 「我也会开!」 一个肤色黧黑,健美的胳膊上,刺着华丽纹身,牙齿特别白的青年,也探出了头来。 差点没认出来,蜃龙。 他也缓过来了:「神君,那小子是河洛的人,咱们信不过他。」 丹银眼睛发赤,显然是动了火气。 「不用,」我对丹银一笑:「过好你的日子。」 这件事牵扯的越少越好。 丹银有些泄气,可没有再说什么,下去跟二妹娃讲了几句,二妹娃出来跟我道谢,一副男主内女主外的样子。 河洛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 到了莲花湾,赵老教授他们醒了过来,岸上站满了渔民。 程星河看见了,还挺高兴:「哎,七星,他们迎咱们呢!这地方渔民就是热情。」 「你在想屁呢。」我答道:「你没看清楚,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程星河揉了揉眼睛:「妈的,我吃栗子吃上火了,满眼睛眵目煳——卧槽,鱼叉!」 没错,他们远远的看见了这个鬼船,还以为妖怪要上来抓他们,早做好防御准备了。 远远的,我还看见了那个水文先生。 他站在最高的地方,背着手,海风把他稀疏的头髮吹过去,白衬衫的衣袂扬起来老高。 河洛和潇湘看见了水文先生,倒是皱起了眉头:「他?」 跟江采菱和江采萍一样,虽然有时候会心灵相通,可真的异口同声,河洛和潇湘全跟对方露出了十分嫌恶的表情。 「那是谁?哦……」之前没看出来,现在看出来了。 真龙骨长的越来越多,眼睛也越来越清楚。 那个水文先生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难怪能看出天气,他大概也是本地的父母神,不过管理的范围不是很大,这地方小,没几步就走完了。 他那个开旅舍的孙子,大概也是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 小小的莲花湾,又是水里的神卫,又是父母神,倒是卧虎藏龙。 渔民们看见船上下来的是我们,倒是都愣住了:「你们……」 「你们怎么上了鬼船啦?」 二妹娃早兴奋的从上头探出头来:「说给你们,你们肯定不信!」 丹银在后面扯了扯她的衣服,她这才回过神来,一副「什么都听你的」表情。 赵老教授他们也都醒了,可把水神岛的那些事情忘了大半——活人耐受不了那么大的神气,最多,当自己做了个梦。 把他们放下去,要跟他们分别。 赵老教授的腿,也早就好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那,你们还上哪儿去?」 「去个叫蜜陀岛的地方。」 「蜜陀岛……」赵老教授皱起眉头:「也怪,这地方,我怎么好像耳熟?」 他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断片了。 「也许,在景朝歷史上出现过?」 「可能,就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有件事儿我记得。」 「什么?」 「黄豆。」 「啊?」程星河也一愣:「不是,你要让我们上那去垦荒是吗?」 「也可能是去放屁。」哑巴兰跟着掺和。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记得这个东西,」赵老教授连忙说道:「带一点黄豆,说不定有好处,啧……」 说着,他敲起了自己的脑袋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好,我记住了。」 我跟赵老教授告别,就看见,那个水文先生,在高处跪下了。 冲着我们——不,应该是冲着潇湘和河洛吧? 我冲着他摆了摆手。 大海一望无垠,很快,就要开启下一段旅程了。 在莲花湾买了许多补给,当然,也没忘了刚才赵老教授说的黄豆。 不知道,这黄豆跟蜜陀岛,能有什么关系。 扬帆起航,二妹娃和丹银在岸上送我们,我摆了摆手,远处的海面,隐然一股子神气。 水妃神他们似乎也来了。 还有,水面上一弯尾巴一闪而过。 丹白。 跟他们告别,奔着蜜陀岛的方向就去了。 回到了船里,大家各自休息,抓住了身边没人的机会,我看向了潇湘:「我有话跟你说。」 第608页 第2144章 龙族养犼 潇湘抬起头看着我。 「你以前跟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希望我能相信你。」我说道:「我说话算数,一直算数。」 潇湘一怔,深潭似得眼睛倒影出了我来,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握的很紧。 「你……你明明都想起来了,」她咬了咬牙:「对你来说,我伤害过你很多次,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如果是该来的,早晚要来。 我想起了高亚聪,江夫人。 如果我命里只有他们,我本该成为江辰那种人的。 我会恨这个世界,我会为了自己,不择手段,按着她们教给我的方式,去争去抢去报復。 这个世上,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可我见过潇湘为了我,只剩下一片龙鳞,我见过程狗冒着被我带下去的风险在悬崖边拉住我,我见过白藿香,哑巴兰,苏寻为了我不要命,他们让我知道,人跟人之间,不光是欺骗和利用,也有许多无条件的忠诚和付出——甚至,不要你有什么原因,就因为你是你自己。 如果没有他们,大概我不会是今天这个李北斗。 如果没有他们,我也未必赢得过江辰。 我是见惯了背叛,但是上天依然给了我很多美好,那些美好,足够支撑赤子之心。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我盯着那一层波光粼粼的水面:「万事不要勉强。」 潇湘握住我的手,更紧了。 她跟我肩并肩站在一起,靠在了我肩膀上。 这个感觉极为熟悉,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这样和她站在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 白色的海鸟在头上盘旋而过,成双成对,停在了桅杆上呢喃。 是海蝶鸟。 可这个时候,又一只金刚鹫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一口叼住了一只海蝶鸟。 海蝶鸟眼看着伴侣被叼走,忽然发疯一样的对着金刚鹫撞了过去。 海蝶鸟弱小,这一撞没有任何作用。 可它义无反顾。 金刚鹫也吃惊松口,那只被咬的海蝶鸟喉管破裂,坠入海中,另一只海蝶鸟一头也沖了下去。 像是离弦的箭,义无反顾。 金刚鹫飞走,海面上一片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鸟跟鸳鸯差不多,终生只认一个伴侣,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会活下去。 我心里一震:「像是那种海蝶鸟的伴侣,世上有多少?」 潇湘盯着那片海,沉默了一下,但她转脸看向了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没法子告诉你,是因为那件事情,关乎到你的生死存亡,你若是知道了,我怕你会……」潇湘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会让你消亡的。」 消亡? 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那个秘密,我不知道,就是安全? 她看向那一片海,眼神极为坚韧。 路过一片岛屿,那个岛屿上,也绒绒的长满了芦花。 我忽然想起来,景朝国君第一次见到潇湘时的场景。 潇湘跟我一样:「跟那一次的芦花很相似……」 她的脸色,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丹凤眼微微一眯,那是几乎能发出光来的容颜绝世。 「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时候,去东海祭祀水神,求了什么?」 是有这个印象。 景朝建立,国君理应为了百姓祈福。 华盖飘摇,车马喧阗, 国君去了很多地方。 祈求上天保佑国运昌隆,祈求厚土庇护五谷丰登,到了东海,是祈求风调雨顺。 国君似乎对这种祈祷十分反感——自家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可江仲离说——国君雄才大略,人祸自然可以平息,可是国运,不是肉眼凡胎能决定的,自己受些委屈,只要国运昌隆,受惠的是百姓。 国君想起了天灾人祸,那些枯干裂口的田地,和千里饿殍。 还有,军士百姓,期盼的眼神。 还是去了。 进了水神庙,国君微微吃惊——那个水神的雕像,何其熟悉? 她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只觉得,对她有了怀念和心疼。 潇湘看着我,展颜一笑:「我享受了许多年香火,但唯独那一次,毕生不会忘记。」 上香火,必然有所求。 可景朝国君的愿望是:水神掌管这么多人的心愿,诸多辛苦,可曾护佑过自己? 希望水神,安康幸福。 那个时候,潇湘知道我成了国君,匆忙从水神宫出来,才到了水面,就听到了这一句。 她掌管一方水域,听到过过很多人的愿望,为他人祈福的许多,这是唯一一次,有人为了自己祈福。 就凭着这一句,她心里一动。 「他回来了。」 她微笑起来,像是沉浸在最美好的回忆了,但是船驶离了那片岛屿,她的笑容凝住了。 她想起来了之后的事情。 第二次神君和水神的大婚。 那个结果,依然是…… 所以,这一世,她依然惦念着,那个没完成的婚礼。 她的手也微微有点发冷。 我转脸看着她:「既然肉眼凡胎没法知道一些事情,那就等到脱胎换骨了再说。」 第609页 潇湘还没回答,身后忽然一阵响声,像是一个特别沉的东西落在了地板上。 回过头,金毛。 它的个头,已经越来越大了——而且,满身的金色,也越来越密集。 程狗告诉过我,他们在外面等我的时候,出现过一些海蛟龙要侵袭这个船,但是被金毛给吃了。 它得到了不少补给。 我倒是为金毛高兴,伸手去摸它的脑袋。 每一次金毛都很享受,可这一次,金毛只隔着我,冷冷的盯着潇湘。 它张开了嘴,不过不像是平时见到我脑袋时候的嘴馋,而像是猎手发现了猎物。 那个视线,让我心里极不舒服。 潇湘却皱起了眉头,微微后退:「养犼的龙族,只怕你也是唯一一个。」 我倒是想笑,出格的事情做的太多了,不多这一件。 而且,我还想起来金毛的来歷了。 它被埋藏在美人骨那片地里,当初炼制它的,怕也是江仲离。 江仲离给我留下了很多东西。 这一次上龙母山,不知道金毛是不是能有什么收穫。 「哎,七星!」 程星河的声音忽然从前面响了起来:「你快看看,前面那是什么!」 第2145章 十二明神 这么一惊一乍的,是看见金银岛了还是怎么着? 我松开金毛,到了船头,也皱了皱眉头。 触目所及,前面是一片群岛,群岛附近,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神气。 我现在已经能看到神气的区别了,自然没人教给我辨认,但是见到的神灵多了,时间长了,连蒙带猜,也知道神气的等级区别。 其实跟先生的功德十分相似,主神是极为纯正的紫色,比如河洛,潇湘,是受过敕封的正统主神。 还有是绿色,比如阿满,属于「地方父母神」。 还有是蓝色,好比水天王,地位就更低一点,相当于地方专司一个职责的神灵。 神气越纯净,说明得到的信仰就越多,能力就越大。 还有一些,是灰白杂色,这种神灵不光吃了香火,还做过不好的事情——比如,在人信奉的时候,跟人索取过某种代价。 这种神灵介于邪神和正神之间,野神居多。 再来就是阴灵神,婆婆神这一类的邪神了。 邪神的神气乌黑,缠绕着秽气。 而金色的神气,迄今为止,我见到过的,只有我的金龙气,和天河主的金色神气。 眼看着面前那些神气,哗啦啦一片,全是杂色。 野神? 野神一般都居住在有人的地方,才靠着信仰香火延续下去。 可这些岛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人迹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野神? 倒像是,某种集会。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是不是为了你来的?」 为了我?笑了,难不成,跟河洛那个牢笼里关的一样,想着吃真龙骨长神气? 「别看不起野神,生活条件越恶劣,也就越聪明,」我答道:「他们不会干这种没意义的事儿,再说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要上这里来,八成还有别的事儿。」 潇湘也过来了,盯着那些野神,微微皱眉:「这种东西,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聚拢在一起,未必有什么好事。」 我看向了一边的河洛。 河洛几乎要被天河主灭口,现如今靠着我来保护,驱赶她,她也不肯走。 「你知道吗?」 她毕竟是曾经的父母神。 河洛嘴角一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这才答道:「勉强听说过一点——也可笑,那些野神,目中无人,管这个叫众神会。上头的神灵汇集,打个众神会的称号才不枉费,它们,一群杂色,也配个神字。」 原来,这片岛屿叫葵花岛——远看是一个整体,其实是小岛屿聚齐而成,好像向日葵的花盘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野神会汇聚到了这片地方来,一年一次,似乎商量着什么事儿,一旦商量完了,唿啸而去。 河洛素来瞧不上野神,而那些野神不声不响,也没干过什么事儿,也没惊扰什么人,加上又跟水神祭祀时间重合,河洛就没管过,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这里离着蜜陀岛不远了。」河洛看着我:「你真预备进去?没有硃批,进不去。」 「没错。」一直不言不语,别人吃栗子他剥皮,别人说话他听蹭,甘当背景板的苏寻也跟着开了口:「面前是个神阵。」 我也看出来了,远处一道神气拔地而起,把海面和天空连接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障,极为壮观。 也是现在我靠着真龙骨能看到,要是对普通人来说,船舶到了这里,什么也见不到,直接就擦身而过了,所以,这地界只能在传说之中出现。 以前我见过的最强大的阵,就是摆渡门的阵。 可摆渡门的跟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地方离着蜜陀岛这么近,说不定,龙母山的事情,这些野神清楚,」程星河从来都是跟我想到一处去:「要不我下去看看情况?」 不过这后半句就有点奇怪了。 这货素来贪生怕死,无利不起早,怎么突然自告奋勇起来了。 横不能让他自己下去,我立马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610页 一只手拉住了我。 白藿香。 「真龙骨扎眼,别惹出麻烦,我给你盖一盖。」 白藿香的眼圈,出现了两道乌青,跟熊猫一样,看上去,憔悴疲累了许多,平时清澈的眼白,也全是血丝。 「小绿。」我冲着小绿伸手:「给我点上次在琼星阁拿的丹丸。」 那是明目提神的。 白藿香勉强笑了笑:「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一边的白九藤也嘆了口气:「卖花姑娘没花戴,医生无人来把脉——可怜。」 白藿香瞪了白九藤一眼,回头还是努力对我笑:「带上水母皮,万事小心,我……我们等你们回来。」 说着,往后一退,跟我摆手告别。 我心里倏然疼了一下。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走,以爱和正义为名!」 爱你大爷。 我咳嗽了一声:「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哑巴兰跟上来,听见我们都有口号,他不甘心,抓耳挠腮想起来一句:「同志们,向我开炮!」 我和程星河同时推了他脑袋一下。 开你大爷,说点吉利的。 苏寻也想下来,被我给摁住了:「你在这守着。」 苏寻虽然话少,但是脑子不慢,立刻就明白,我是信得过他的能力,立刻点了点头。 苏寻的靠谱程度,是四相局小分队第一名。 我一回头,把金毛也叫上了。 我就是不放心金毛跟潇湘独处。 我们三个下去,没费多大功夫,就上了葵花岛。 程星河两眼冒光,跟通了电似得,就要往上沖,我一把抓住他:「你说实话,你图什么?」 程星河啧了一声:「你这眼氪了金了,什么都看得出来?」 他往里一伸下巴:「这地方不是神气重嘛,我想找找金圣元芝。」 啊,我想起来了,神气昌盛的地方,会长出一种灵芝。 这种灵芝感神气而发,粉末是金色的,据说吃了之后,魂魄能升九重天,游览几天几夜。 「你找那个干什么?」我皱起眉头:「值钱?」 「你懂个屁。」程星河跟猎犬似得往前搜寻:「你要是上天河,爹哪儿放心的下,搞一点那玩意儿,爹陪你去。」 我心头一震:「那地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废话,一起去的地方,哪一个不危险?」程星河没抬头,语重心长:「没了我,怕白髮人送黑髮人。」  送你大爷。 可我心里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当然了。」程星河补上一句:「老亓说,三界最贵的就是金圣元芝,无价之宝,找到肯定不亏。」 我就知道。 这地方的地势确实跟葵花的花盘似得,四处都是沟壑,一脚一脚踩过去,就看见前面一个高丘上神气乍现。 还有碎碎的说话声。 「今年这件事情不大好办。」 「不好办又有什么法子,现如今供奉不好得,咱们要想不消亡,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守着蜜陀岛的,是十二明神,咱们拿不到神器,就没法靠近龙母山,没法靠近龙母山,就增长不了神气,增长不了神气,咱们就只能消亡了。」 我精神一震,果然,这些野神的聚会,跟蜜陀岛有关,他们肯定知道怎么上蜜陀岛。 不过,显然,他们也正在为了这件事情犯难。 十二明神? 「以前,咱们这些野神,得不到供奉,上四大天柱这里吸收一些灵气,延缓神气,本来是合理合法的,可现在,哎……」 这样听起来,这十二明神,是看守蜜陀岛的。 我和程星河刚一对眼,忽然对面一个声音提了起来:「你们觉出来没有——有人气!」 第2146章 野神盛会 好傢伙,还真不能小看了这些野神,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哑巴兰支棱一下就起来了,说道:「也好,哥,咱们过去打听一下。」 「真要是人——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的秘密。」 还有一个野神猜疑警惕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 那些野神都站起来了。 那就有点麻烦了。 下一瞬,一个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几位——是从哪儿来的?」 一转脸,身后悄无声息,就出现了一个野神。 别说,这个野神可颠覆了人们对神的概念,竟然穿着个皮夹克,牛仔裤,还挺时髦。 是个年轻男人的模样,盯着我们,满眼警惕。 「融合园考神?」 后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来得好!真要是人,别让他活着出去!」 那是一个颀长的身影站了起来,青衫方巾,有点像是低配版吕洞宾。 程星河一瞪眼:「烤神?」 这个考神看上去温文尔雅,眼里却锋芒四射。 我们几个一对眼,我一寻思,他们不想见人,我们要打听消息,以人的身份,肯定麻烦,不如冒充,方便说话。 就把九州鼎的碎片悄无声息塞给了哑巴兰,转手赤水青天镜塞给了程狗。 而那个被称为融合园考神的年轻人盯着我们,忽然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你们三位……」 九州鼎碎片神气大的吓人,赤水青天镜也不是善物,我就更别提了,斩须刀连神气都能斩断,自身更是耀眼。 第611页 我连忙说道:「我们几个,也是野神,听说这里有集会,能挽救神气,特地过来拜访,唐突了唐突了。」 后头几个野神看清楚了,也纳闷:「不过,你们身上虽然有神气,可人气也……」 我连忙说道:「这一阵子我们三个都吃不到香火,没有法子,就上人多的地方去布道,结果信徒没招来,反而沾染了一身人气,见笑见笑。」 「难怪呢,」融合园考神松了口气,对我们做出了个「请」的手势:「来得好,神多力量大。」 「我说也是,」其他野神也点头称是:「这地方怎么会有人?」 低配吕洞宾说道:「这一阵子,大家的神气匮乏,想必看走了眼。」 报信号的野神一双大眼睛,有点像外星人,听了这话不太乐意,可也没辨认出我们的真身,也就没多说什么,不过,大眼睛一转一转的,显然还是有些疑心。 原来,低配吕洞宾是桑华山的财神——桑华山是个旅游景点,为了吸引游人,弄了个神像,意思跟许愿池差不多,但是工匠不到家,神像形制跟真的财神有区别,当然不会把香火传递到了真正财神那去,这个低配吕洞宾趁机附着到了神像上,吃起了香火。 融合园考神就更别提了,融合园是个小区,挨着某着名高中,住满了復读生,这个考神当初非清北不去,考了好几年,有一年终于考上了,结果兴奋加疲劳引发了心梗,一命呜唿,成了那个着名高中的传说,好些考生祭拜他,求他保佑自己,他就成了考神。 其他的野神,情况也都差不离——吃上了香火没错,但是一没敕封,二没稳定信徒,力量自然低微,而现在有信仰的人本来就不多,许多神灵被遗忘了,好些小的城隍神,平安神的「业绩」都不好,更别说他们这些了,在这里的,都游走在消亡的边缘。 正要寒暄,忽然后面一阵响声。 「不对!」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个眼睛很大的神灵指着我们身后:「人在那呢!」 一个方向忽然跌出来了一个人。 我们三个一看那个人,同时「咦」了一声。 怎么上这里,还遇上个熟人——那不是大潘吗? 大潘是个九铃赶尸匠,跟我们交情不浅,但是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上次还是在西川,介绍他认识了阿丑和江长寿。 没想到,他跑这地方来了。 不过也不对啊,大潘一个赶尸的,跟野神怎么掺和到了一起了? 「好大的胆子!」 桑华山财神指着大潘怒道:「众神集会,也容你一个肉眼凡胎上这里冲撞!」 程星河低声说:「你说这些吃香火的,都有一句口头禅,「好大的胆子」。」 「你也有句口头禅,「我又饿了。」」 之前那个眼睛很大的神灵一下激动了起来:「本神就说,神气黯淡了,也不至于分不清楚人气!原来在那呢!」 大潘还是戴着口罩,跟大明星上街似得,竟然天不怕地不怕,来了一句:「我是来找金刚禅的,找到了就走。」 一众野神大怒,好几个离得近的,奔着大潘就抬起了手。 大潘手头一动,赶尸铃哗啦啦作响,也扫开了一片,可对方毕竟人数多,加上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几番神气炸起,直接就把大潘给抓住了。 大潘挣扎了半天,嚷着:「我要金刚禅!」 金刚禅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抓住了大潘,丢在了一边,松了口气,不过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很明显,现在,有更要紧事,让他们焦头烂额。 肯定跟日渐衰亡的神气有关。 这个时候,大潘一抬头看见了我们(我换了个脸,可程狗哑巴兰没有),顿时急了,就想让我们救他,我立马在身后捏了个手势,大潘反应过来,不吭声了。 我们当然是要救大潘的,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还是要把事情先打听出来,就问,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延缓消亡?那想出什么法子来了没有? 融合园考神和桑华山财神对视了一眼,都嘆了口气。 原来,自古以来,既然被敬奉为神,遑论是野神还是正神,就说明有过功德,好歹也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说——神气快熬不住,就可以上四大天柱这里来,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保住自己的形神。 蜜陀岛,也是这样一个所在。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看来我一眼:「原来还有这种地方,那不赖啊,这么好,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神灵就不会消亡了,可这不对劲儿,真要是有这种好事儿,那些迷神又是怎么来的?」 第2147章 丑时之门 是啊,真要是这样,那些迷神没有香火,上这里来吃一吃也好。 「难就难在这里,以前是有这个规矩,一个野神这一世,能来吃三次,一次可延续神气十年,」考神嘆了口气:「可这个规矩,不知道过了多久了。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想取得天柱的灵气,就得从十二明神那里通过——不能白白通过,需要硃批,地方上的主神,认定了你是可以继续存在的,才让你去。」 「可咱们这些野神,一大部分没那么大的台盘,去找主神,那没有门路啊!再说了,万一之前有点不干净的事儿,主神就把咱们扣下了,还想硃批呢!」 桑华山财神也嘆了口气:「要是不甘心消亡,或者成为迷神,还是得上这里来,找十二明神想法子。」 第612页 十二明神,就是天柱的守护神。 掌管着天柱的进出——那个巨大的阵,就是十二明神支撑的。 「问题,是出在这十二明神上?」 我隐隐觉出来了。 「那是自然。」考神说道:「咱们要从十二明神那里过去,就得送真元金丹为礼,可咱们自己的神气都没有了,上哪儿找去?」 真元金丹……我皱起眉头,想起来了。 那是吃香火的才有的,修为凝结出的精华,类似于龙族的龙珠,五常仙的红丹。 「所以每一年,咱们都凑一凑,神多力量大,凑出一个,就能送一个急着要灵气的缓一缓。」 那不就是买路钱? 好傢伙,这么贪酷? 程星河一拍大腿:「真是发家有道,挺有创意。」 哑巴兰来了一句:「跟你能成朋友。」 「你懂个屁,太相似的人不会成为朋友,只会成为竞争对手。」 难怪传言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可这十二明神既然守在天柱这里,那灵气应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什么还要这个? 「说起来,」那几个野神看向了我们:「你们几位,带了真元金丹没有?」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这玩意儿,我们偷都没地方偷去。 「那,除了真元金丹呢?」 「那就得有一些好法器……」考神盯着我的斩须刀:「哎,你这个就不错。」 说着来了精神:「说起来,还没请教?」 我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李富贵,是……商店街保平安的,这个是程狗,护佑肉狗养殖场的,那个是兰花,护佑男装商贩的。」 考神倒是不明觉厉:「久仰久仰,原来是商业野神,世人贪财,几位料想生活必定滋润。」 程星河一口麻辣狗腿丝差点没喷出来。 但是其他一些野神就露出了不屑之色——这野神也分鄙视链,商人本来就跟「重利」有关,沾染着铜臭气,让一些老派野神看不起。 尤其那个大眼睛像是茶杯一样,视力极其敏锐的野神,眼白都翻出来了,还离着我们远了几分,跟怕沾染了庸俗之气一样。 小财神就问:「你们有好法器没有?」 好法器我们倒是有,可斩须刀,赤水青天镜,还有九州鼎碎片都是要紧东西,怎么可能给出去。 我一看被困在一边,使眼色使的眼睛快抽筋的大潘,也明白过来了:「他要找什么金刚禅,也是因为,那是个好法器,被列位给取走了?」 说起来,金刚禅到底是个啥? 考神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本来就是九里院童子的东西,这个人执迷不悟。」 大潘哪儿听的了这个,拼命挣扎了起来。 正这个时候,后头忽然有一声惊唿:「梨花山老母!梨花山老母!」 我们越过那些野神一看,只见一个矮胖的身影倒下,身上那点杂色神气,正在飞快的消失! 「坏了,她挺不住了!」 「可惜得很……」考神摇摇头:「以前,梨花山老母总是在山里给行人引路,现如今有了导航,用不上她啦!」 「当初,她在莲花山得道,本应做个散仙,后来见梨花山多迷路困死的,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当地人不让她离开,答应子子孙孙,生生世世的供奉,她就留下了,可现在……」 「哎,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小财神摇头:「用得上你,给你香火,用不上你,你就只能当个泥胎,走也走不脱,哎。」 考神是人出身,张嘴就想反驳,可一想到自己沦落到这个境地,也跟人有关——把他架成了神,又把他给遗忘了,他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确实有轻易做出诺言,却不肯遵守的人,不过,一诺千金的,也同样存在。 梨花山老母身上的功德光是很高的,比在场的那些野神都高,看来救的人是最多的,但就是神气黯淡,说明做出的好事,并没有什么回报。 物竞天择是天地的规矩,可是,谁愿意消亡呢。 「我……」 梨花山老母身上穿的百衲衣都已经黯淡了下来,简直像是氧化的照片,正要消融在空气之中,可嘴里还是嗫嚅,像是在说什么。 我心里一动,赶了过去。 「我……我还在等着一个小孩儿……」梨花山老母声音低微:「他说好了,长大了,来看我,我都答应了,不能,食言……」 人都食言了,可她依然不肯背弃人。 哑巴兰心软,蹲在地上喃喃说道:「怪可怜的。」 我忍不住握住了梨花山老母的手。 程星河立马从后面抓住了我脖子,低声警告:「事关你脱胎换骨,别干什么蠢事。」 我明白他的意思,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白损失神气。 我心里也清楚,可我既然有能力,总不能见死不救。 程星河嘆了口气,我手底下撩起了神气,就灌注到了梨花山老母手里。 一瞬间,梨花山老母浑身黯淡的颜色,勐然就鲜明了起来。 而她马上就要闭紧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周围所有的野神,一瞬间全愣住了。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分出了自己的神气?」 我摆了摆手:「有一点富裕,仅仅尽一点绵薄之力。」 第613页 毕竟老头儿一直教给我,见死不救,跟杀人同罪。 那些嫌弃我们的野神,一时间都改了神情,那个大眼睛的黑眼珠也回来了,死死盯着我们。 梨花山老母缓过来,也吃了一惊,立马跟我拜谢,被我搀扶起来了:「说起来,还得跟各位打听——那蜜陀岛,到底怎么上去?」 几个野神觉得我古道热肠,对一面之缘也这么讲义气,都对我另眼相看,也就跟我介绍了起来。 原来,十二明神支撑起那个巨大的神阵,里头也有十二个入口,不过十二个入口随着时辰的改变,此起彼伏轮番开关,开着的永远只有一个。 其中一个明神的门——也就是丑时门,是跟这些野神「长期合作」的。 其他十一个,甚至他们进都进不去。 到了丑时,去找丑明神的门就可以了,他们还把方向指给了我。 「丑明神……」程星河嘀咕了一句:「确定这不是骂人话?」 丑时,也称鸡鸣,荒鸡,是十二时辰的第二个时辰,时间为凌晨1时至凌晨3时。 那就成了,我跟那些野神道了个谢。 小财神补上了一句:「总而言之,只要不是龙族就行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是一愣,全看向了我。 我刚放下的心,一瞬间就悬起来了:「为什么?」 「因为龙母山有强大的龙气,自然是怕龙族过来滥用,防的就是龙族。」考神说道:「野神还好,没有硃批,任何一个长着鳞角的,都绝对过不去守卫那一关。」 第2148章 烧香拜神 「为什么?」 「内里的守卫很强大。」考神回答:「不过,在龙母山里面,我们没见过真身,只见过……」 考神咽了一下口水:「太血腥了,不说了。哎……」 说到了这里,考神看向了我身后:「平安神,你身后那个狗……」 程星河用肩膀子撞了我一下,使了个眼色让我往后看。 金毛? 我回头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金毛盯着前面一个方向,张大了嘴。 大串大串的口水顺着它的嘴角滴落了下来,那个眼神不对——平时看我,最多是馋,那也面无表情,像是嗔怪我小气,从来不肯把脑子拿出来给它吃。 可现如今,金毛的眼神极亮,闪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 像是贪婪,兴奋,迫不及待——它的爪子,在地上不知不觉,已经刨出了一个坑,像是按捺不住了。 哑巴兰一瞪眼:「坏了,金毛是不是得了狂犬病了?」 程星河一把推开了他的脑袋:「你懂个屁,我看金毛是馋了,这急样,随我。」 这急眼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儿。 我立马拍了拍金毛的头:「那地方说不定真有什么能给你吃的东西,你别着急,我带你去。」 金毛现在浑身的毛,已经有八成变成了金色,个头也已经比牛犊子大了。 金毛却似乎听不下去,一个劲儿用脑袋拱我,意思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要带我去,现在就走。 丑时这不是还没到呢嘛?再说了……我回头看向了大潘,遇上了素昧平生的梨花山老母都得搭救,更别说跟我们有交情的大潘了。 大潘一见到了我的视线,挣扎的更勐了,生怕我把他给忘下。 我一寻思。奔着大潘就过去了:「说起来,大家都欠缺信奉——这不是有个现成人吗?让他拿出信奉,上点香火如何?」 这算是个两全其美之策,一个出力一个变强。 可没想到,那些野神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 而大潘露出了十分不屑的表情,快把眼睛翻到了天边去了。 「你不知道,这傢伙为了金刚禅,跟了咱们挺长时间了,冥顽不灵,跟茅坑石头一个样,还指望他来信奉?」考神说道:「他谁也不认,就认金刚禅。」 大潘昂起头,很以为然。 这种不识时务,不愧是他。 「是吗?」我试探着说:「不过,现如今大家神气衰弱,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他?」考神皱起眉头:「不是没劝过,连护佑说客的张方师那三寸不烂之舌都不管用。」 后头一个秃老头子露出了不忿的表情,意思是大潘不识抬举——这个秃老头子左右嘴角各两朵青色莲花,正是「舌根生莲」的典故,殊为可异。 我说反正没用也没损失,有用那不就白捡一样? 他们看我,一副「石头上种葱——白费劲」的表情,不过也没太拦着。大眼睛野神更鄙视了:「商人重利,果不其然,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便宜都惦记着。」 你是不惦记鸡毛蒜皮小便宜,你混成这样。 不过我也没空搭理他,蹲在了大潘前面,一股子神气把他的嘴打开了——他的神气被「舌灿莲花」的秃老头子封住,这一打开,跟开可乐罐一样,扑的一声。 口罩一动,大潘的嘴在里头活动了起来,显然是酸了挺长时间了,连忙说道:「我要金刚禅。」 程星河上去推了他脑袋一把:「金刚禅金刚禅,金刚禅是你失散多少年的亲爹?」 说着声音一压:「值多少钱?」 我把他脑袋也推了一把。 堂堂南派当家,也他娘的不知道注意点形象。 第614页 大潘盯着我,这才说道:「那是——圣僧躯壳,绝世珍宝,能延年益寿,还能让人的容貌青春焕发,如同新生。」 啊,我还想起来了,修行金刚法的圣僧坐化之后的身躯,确实是异宝,原来具体写法是「金刚蝉」,取金蝉脱壳的意思,我刚才还以为是本佛经呢。 程星河嗤的一声:「哦,感情是美容养颜的呀?不是,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个长相,你回到了婴儿时期也跟元谋人一样,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说着吸了口果冻。 赶尸人必须奇丑,才能镇住行尸,大潘口罩墨镜遮脸,就是怕吓着活人。 他脑袋一歪,冷冷的说道:「我又不是为了自己。」 我心里明镜儿似得,把程星河拽回来:「为了阿丑。」 大潘不吭声了。 程星河这一下差点没把果冻给呛出来:「好么,阿丑?你们俩要是能在一起,强强联手,将来要是生个孩子,啧,别说咱们这行尸了,木乃伊吸血鬼估计都得让他给镇住。」 大潘声音带了点怒意:「阿丑不是先天就丑——她以前,比白藿香还好看!」 「我看你就是傻。」程星河戳了大潘脑袋一下:「阿丑要是好看了,她还能看上你吗?」 大潘昂起脖子,倔强的说道:「我不管她看得上看不上,我,我就要她高兴!」 我心里微微一震。 程星河撇嘴,哑巴兰嘆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说着满眼憧憬:「哎,你们说会不会以后也有姑娘为我这么做?」 程星河把哑巴兰脑袋推开:「没准有男的愿意为你变性。」 原来,大潘离开西川去做买卖,一路都打听能美容的东西,好不容易打听出了个金钢蝉,谁知道被供奉金钢蝉的九里院殡仪馆野神九里院童子拿了来上这里换神气,他就一路追了过来。 这货也够痴情的。 而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儿,死死抱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还冲着大潘吐舌头呢:「就不给你,抓不着,干直毛!」 大潘挣扎着还想抢,可身上有大眼睛野神下的封,动不了。 别说,吃香火的就是吃香火的,在外头,大潘也算是号人物,在吃香火的手里,就是个蚂蚱。 不过也不能跟人家明抢,我就让大潘服个软,先给野神敬奉一下,换个自由,剩下的,到了蜜陀岛,我给他想法子。 大潘眼睛一亮,顿时就精神起来了:「你肯帮我?」 「废话。」我说道:「不过你得老实点,路上你憋出什么么蛾子,我就不管你了。」 大潘哪儿都好,就是很倔,认死理,谁劝也不听——他额角两侧隆起如角,分明是牯牛命。 「成成成,」大潘连忙说道:「我听你的——你什么都做得到!」 「那你拜拜这些神——有一些,就差一点活人敬奉,一个信徒都行。」 「那我不乐意。」大潘蛮然说道:「除了我们赶尸匠祖师爷,我谁也不拜。」 「那金刚蝉你别想了。」 他犹豫了一下:「我拜。」 松开了他,他挨个给野神敬奉,那些野神多了个活人信徒,都精神了不少,同时看向了我,惊喜异常:「别说,这商店街平安神还真厉害!」 大眼睛翻了个白眼,看着我更仔细了,眼神怪别扭的,像是想从我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刚才还说什么除了祖师爷不拜,」程星河撇了撇嘴:「有异性没人性。」 食色性也,人的本能,没点盼头,怎么活下去。 离着丑时还有一段时间,我想作保,把大潘给「假释」出来,不过那些野神都不大乐意,想留着大潘烧香,大潘眼睛觊觎着金刚蝉,也让我先不用管他,丑时再过来汇合。 我一寻思,大潘对他们有利,就不会有危险,再说了,这些野神已经到了神气低微的时候,最多把大潘困住,绝不会下杀手,免得影响神气,既然大潘坚持,也只好找了个藉口,跟他们告辞。 转身要回到鬼船上,可这么一转身,顿时就愣住了。 金毛不见了。 第2149章 敲门之砖 我立马看向了四周围,可哪儿都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金毛的踪迹。 程星河哑巴兰也发现了,一起兜圈子找,可全没找到。 这不是金毛的作风,它跟我以来,就从来没掉过队,更没有主动离开过我身边。 他们俩都皱起了眉头,程星河一拍大腿:「坏了,是不是哪个野神馋了,把金毛给抓起来炖了?」 我推开他脑袋:「明知故问,我回头告诉金毛。」 我们心里都清楚,金毛是多大的本事。 东海的大蛟龙它都能生吞,更别说这里的野神了——一个个都弱不禁风的,能把金毛给怎么样? 还是说……我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之前金毛死死盯着的那个方向。 那个神阵很强大,现在我还看不到神阵后面的蜜陀岛。 但是金毛显然发现了它感兴趣的东西。 它是为了那东西过去了? 龙母山不是善地,它平时绝没有这么莽。 找遍了葵花岛都没有,我们只好回到了鬼船上——说不定,金毛是先回去了? 可我心里清楚,未必。 果然,回到了船上,听我们问金毛,白藿香他们都摇头:「不是跟着你们走了吗?」 第615页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神阵。 四周是海,金毛八成是上龙母山去了。 要么是自己去的,要么…… 得把它给找回来。 「还没上龙母山,先丢了个东西。」齐雁和在一边摇头,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哎,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程星河上去给他来了一脚:「就他妈你屁话多——自己过得不得意,还有心情对别人指手画脚。」 我也没理齐雁和,就是因为过得不好,才对别人指手画脚——自己人生没盼头的人,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别人身上。 河洛眼珠子一转,靠了过来:「北斗,你若想去龙母山,有件事情可得注意。」 「什么?」 「守卫。」河洛盯着龙母山:「自古以来,为了防止龙族滥用龙母山的能力,有一个守卫……」 她回头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嫣然一笑:「你来,我跟你细说——顺带,说一些你还没想起来的事情。」 可她的手瞬间抬起,像是被什么给烙了一下,转过脸,死死盯着身后。 潇湘冷冷盯着她,小龙女则托腮笑了,一只手在脸上刮,羞她:「你是烧饼,非要贴在炉子上?」 河洛脸色难看了下来,还要看我,程星河摆了摆手:「我们早知道了——那个守卫,能对付龙是不是?」 河洛一怔,有些不甘心:「你知道那守卫的来头吗?」 程星河眼睛一眯:「你也不知道吧?」 程星河是早看出来了,河洛想通过这个线索拉好感,或者拿乔一把,换取什么好处,所以故意激河洛说。 可河洛是个什么性格,能看不出来这种事儿,也笑了:「我知不知道,犯不上告诉你。」 说着,傲然看着我:「北斗,你来求我。」 可潇湘已经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了另一边:「一个官定渡口河神,知道多少?我告诉你。」 原来,龙母山有一个火焰口,把龙母封在其中,而火焰口那个守卫,从来没从火里出来过,有史以来,哪个龙族没有主神硃批而擅闯,就没从那个守卫手底下逃出来过一个。 「那个守卫,是创世神亲自选的。」 潇湘皱起了眉头:「哪怕是我,也没见过,这一次要去,一定要防着那个守卫。」 住在火里? 我点了点头:「记住了。」 而潇湘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这一次,我跟你去。」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潇湘出手的时候,还是江辰抢夺的那块龙地。 有多久,没跟她肩并肩站在一起了? 我就点了点头。 小龙女从后面钻了过来:「放龙哥哥,我也去!」 「你翅膀怎么样了?」 「早就好了。」她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来,声音很娇:「既然有火,那是我丹凰的用武之地,管是个什么东西,我护着放龙哥哥!」 我一寻思,多带着点帮手不吃亏,而且,我也没有忘记。 夏家仙师,也还在蜜陀岛。 自从他被带到了这里,就一直跟十二天阶断了音讯,夏明远一直在找他。 当初,他跟江仲离,为了四相局付出一生,这一次上蜜陀岛,说什么也得把他给找到。 我回头看了白九藤一眼。 白九藤一副被侮辱的样子:「神君,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白九藤手底下治疗过的,这么久了还不好》」 小龙女十分得意:「那是我灵气高。」 看来小龙女的伤是真的好了。 那就赶紧上蜜陀岛——脱胎换骨,算总帐。 只是,金毛……会不会,是天河主追过来,又想借刀杀人? 不能掉以轻心。 那就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我刚才就发觉了,白藿香呢? 唯独她不在。 下了船板,发现白藿香在一个干净的船舱里整理什么东西。 瓶瓶罐罐,好么,跟要上天桥摆摊一样。 我觉得好玩,就想过去看看她弄的都是什么。 刚要过去,就听见她的声音:「小绿,你记住了,这三个颜色,千万别弄错了。」 小绿——我这才发现,小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肩膀上消失了。 而白藿香,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给小绿讲那些东西:「这是紫玉露治疗烧伤,这是绿草丸,治疗腹泻,这是黄牛丹,解毒的。」 小绿点头,肚子胀的老大,哌的叫了一声。 我好奇起来:「怎么,你还开班授课教徒弟了?」 白藿香单薄的身材一抖,转脸笑:「闲的没事,跟小绿——玩儿一会儿。」 她眼里有几分酸楚。 「怎么了?」我皱起眉头:「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去收拾他。」 「没有。」白藿香还是努力的露出个笑容:「那个葵花岛,很漂亮,我喜欢葵花。」 第一次听她说起:「葵花是很美,热热闹闹的。」 「不对,其实葵花很寂寞,」她盯着窗户外的葵花岛:「葵花向阳而生,每个葵花都追着心里的太阳,可一个太阳,有数不清的葵花。」 我怔了一下。 心里,倏然说不出的酸涩。 「七星!」 这个时候,程星河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响了起来:「一会儿咱们上丑明神那去,你准备好了,用什么东西当敲门砖了吗?」 第616页 第2150章 海上金桥 好说,让小绿吐一点出来就行了。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跟小绿点头,小绿一下蹦到了我肩膀上——它除了我之外,似乎只听白藿香的话。 带着小绿上去,给他们各自分发了带着神气的东西。 哑巴兰分到了一块赤焰丝绫——这里头加了赤焰蟒的鳞片,熠熠生辉不说,一甩手,就是一糰子赤焰火。 小龙女倒是怀念了起来:「我以前,也养过一对赤焰蟒。」 「后来呢?」 小龙女意兴阑珊:「我自己都被关到了摆渡门,哪儿还管的了它们——这么几百年了,大概都修成正果了。」 我想起了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对赤焰蟒来了。 大的是死了,但请我们告诉小的,他不过是去了某个灵物的圣地。 小的知道之后,呕心沥血,也努力修行,上次在半毛子大举进攻摆渡门的时候还见了一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程狗和哑巴兰依然拿着赤水青天镜和九州鼎碎片冒充野神,另外分发了一块能驱灾的圣金券,一个能辟火的琉璃球做敲门砖。 小龙女拿了一个回仙珊瑚树,撇了撇嘴:「把放龙哥哥这些好东西交给他们,真是暴殄天物。」 河洛看着他们能跟我进去,眼里有了几分羡慕,可她皱起了眉头,显然在想什么别的东西。 河洛能上到之前那个位置,就绝不是什么傻白甜,现如今虽然因为天河主的事情,寄人篱下,可她肯定还有她其他的打算,不得不防着。 苏寻留下,设阵,看守齐雁和他们,算是分配完了。 丑时是凌晨三点,还可以睡一下,只是,没法再做预知梦了——上次预知梦里,潇湘用斩须刀对着我削下来那一幕,还没发生。 捏住了那个从真龙穴取出来的哑巴铃。 天河主,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在神君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察出来吗? 闭上了眼睛,迷迷煳煳,还是做了个梦。 在很高的地方,星河璀璨。 有个人,在我叫我的名字——不,神君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见了那个穿着宽袍大袖的身影。 天河之中,那个身影身姿俊逸,只有见到了那种身影,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灵。 他离我不近,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却偏偏能看清他腰上那个铃。 远远的,他在跟我说什么。 可我依然还是听不清。 他招手叫我过去,我过去之后,他让我看天河。 天河晶莹璀璨,里面全是星光。 而星光之中,缓缓浮上来了一个东西。 浓重的神气。 那是一个极其精美的器具,镂刻的,都是人间看不到的图案。 极美。 上面描绘的——是九州大地? 我分明第一次看见,可我就是认识——那是九州鼎! 而九州鼎里,装着许多东西。 银色的,微微在动,千丝万缕,像是,一个茧,却又是流动的,如同液体。 这是什么? 他依然在跟我说话,可就是听不清楚。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七星!」 我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在擦我额头上的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汗淋漓。 闻到了一阵冷冷的,不和人间烟火的香气。 潇湘。 而程星河的脑袋,正从门口伸过来:「你可算醒了,就差给你来个人工唿吸了。」 一抬头,午夜时分,海天一色,极为壮阔。 漫天都是星星,跟梦境之中,一模一样。 很美。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听清楚了三个字:「合起来。」 是什么东西,要合起来? 不是预知梦——这不是未来,是过去。 那个人,自然是天河主。 他好像,想取得一件什么东西? 敕神印? 「七星,再不起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看!」 我站起来,跟着他上了甲板,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我也屏住了唿吸。 只见那个方向,有一道接通天地的光柱。 光柱把海面映照的波光粼粼,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条投影,如同一道海上的金桥。 一些人影提着灯笼,在金桥上鱼贯而过,光点飘散,上下交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如此壮美的画面。 丑时的那个神阵,开了门。 小龙女兴奋极了:「有日子,没上天柱附近去了。」 小龙女去过朱雀天柱。 我们几个下了船,潇湘随在了我身边,一起到了跟葵花岛连接的金桥上。 看上去,就是一道光影,但走上去,能觉出海面起伏,却不会跌落下去。 确实是个神迹。 小龙女见我和潇湘在一起,还想往这里挤呢,忽然对面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商店街平安神!」 是考神。 考神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提着灯笼过来了:「商店街平安神,咱们又见面了!」 说着,他看向了我身边,愣了一下。 潇湘已经把身上的神气都遮盖住了,小龙女的神气则十分张扬,四周的野神,全被小龙女的神气给震撼住了。 第617页 「这位是……」 「是我朋友。」我暗地里拉了小龙女一下,让她收敛一下。 这次是要矇混过关,这么扎眼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小龙女察觉出来,有些不甘愿,不过她听我的,那神气也就压下去了。 考神觉出来,摇头嘆息:「这位尊神的神气虽然煊赫,却极不稳定,也是可怜。」 小龙女很不爽,但看到了我的眼神,只好歪着头嘟着嘴不说话了。 「走,咱们一起进去!」 考神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盯着面前那浩浩荡荡的光点,人流缓慢,脚步也慢,不知不觉嘆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这么多的野神,能回来几个。」 很多野神的神气的,都跟快燃烬的蜡烛一样,这一次,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在信仰之中诞生,又在信仰之中终结,每一个神灵,都凝结着一个期待,也受困于一个遗忘。 「其实,这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小龙女忍不住说道:「已经没了信仰,不如听天由命。」 「大家捨不得走,倒不是为了别的,」考神愣了愣,说道:「大多数,是还欠着什么。」 比如说——答应了谁的愿望,吃了谁的香火,不想消亡,是想攒够了力量偿还。 「那你呢?」小龙女来了兴趣:「你为了什么,非要继续做神灵?」 「我答应过一个小姑娘,」考神一笑,低下了头:「保佑她考上大学——那一阵,她天天给我送旺仔牛奶。」 「小姑娘呢?」 「压力太大,跳了楼,到现在还没醒,」考神努力让表情明朗点:「我想等她醒。」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 正说着呢,程星河忽然「哎呦」了一声。 一低头,就看见他脚被个螃蟹给夹住了。 仔细一看,不光是他脚背上,金桥四周围,一直延伸到了蜜陀岛上,密密麻麻,竟然都是螃蟹。 程星河一拍大腿:「三花大青蟹!娘的,早知道带个篓子来——你知道这个多少钱一斤不,这么多!发了财了……」 说着,把脚上那个拿下来:「可惜没个火……」 小龙女翻个白眼,把螃蟹抢过去,「嗤」的一声火起,那个螃蟹重新甩到了程星河手里,程星河一接,烫的嗷的一声。 那个螃蟹通体通红,正在冉冉冒着热气,一股子鲜香蒸腾而起。 小龙女傲然的挑了挑眉头,意思是算你走运,赶紧吃吧。 程星河挺高兴,举起蟹腿表示感谢:「不愧是管火的神仙。」 「怪了,」哑巴兰伸手把蟹腿抢过去,咔嚓一掰,雪白的蟹肉满噹噹的弹出来:「这个季节,不是螃蟹繁衍的季节,确实多的反常。」 「活够了,想让人吃吃呗。」 不对。 我和潇湘一对眼,却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好兆头。 第2151章 九层秤簪 螃蟹反季节增多,在风水上来说,是个噩兆。 预兆着,这地方将会有反叛祸乱,兵戎相争。 因为螃蟹身上都是甲冑,所以被称为「甲兵之灾。」 潇湘自然也知道这个说法,看向了最前面的那一道光柱。 这地方,果然要闹一趟乱子。 程星河知道了之后,对着我挑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 承让。 往前挤了一段时间,离着那个光柱越来越近,我们看到前面光柱上,有一个倾斜下来的门,穿过门,赫然能看到,后面有一个岛屿。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个光景,跟坐飞机安检差不离。」 就是为了预防龙族矇混入内? 一会儿可得跟这些野神挤得更近一点,把障眼法做足了,不过小龙女把自己的神气悄然盖在了我们身上,问题应该不大。 前头都还算是顺利,到了我们这,忽然后头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高挑,气质威武,直接就插到了我们前面。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是让人很不舒服。 我不是说我认识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的气质,跟之前遇上的一些很像。 都是些不讨喜的人。 考神一下不乐意了:「这一位尊神怎么插队?一点素质也没有!」 可那个人往里一进,畅通无阻! 小财神拽了他一下:「人家手里有通行证,咱们没有,认了吧。」 果然,那个人手里,带着一张纸。 上面神气闪耀,肯定是某一个地方主神发出的硃批。 「上头有人就是好,」考神嘆气:「咱们怎么就没那个命。」 不对,我皱起眉头,那不是野神。 那是个正在吃香火的正神! 怪了,作为正神,怎么会上这个地方来掺和? 小龙女也觉出来了,立刻挡在了我前面,低声说道:「放龙哥哥,你看他头顶上。」 我这就看见,这个人头顶上,别着一个道士常用来绾头髮的银钗。 哑巴兰来了精神:「这人也喜欢女装?」 程星河推了他脑袋一下:「你想跟他分享下经验是怎么着?」 不是,我看清楚了,那个银钗前头的装饰,有九层,是秤桿子和秤砣的造型。 秤代表的是公平公正——真龙骨的记忆回忆了起来,这九重监的象徵! 第618页 九重监,不光叶大人一个监事。 不是好事儿。 那个人直接进去,里头的果然对他以礼相待,这个戴簪子的跟里头的人轻语几声,就到我们这了。 考神和小财神高高兴兴拿出了一些东西——琼浆碗和玉露杯,也算不错,可我们现在已经见惯了好东西,所以看见这个第一反应就是实在普通。 果然,收礼的看见了,二话没说就把他们俩给撵出来了:「留着喝粥用吧。」 考神和小财神脸色顿时就变了——这俩玩意儿,显然已经是他们尽了最大力量拿到的,一旦被推出去,就只能等着消亡了。 考神连忙陪着笑脸求情:「丑明神,您再通融通融,这东西……是我们十几个野神一起凑来的,神气都折损了不少,就为了换点灵气,两个人不行,我们只要进去一个也可以!… 「对,少消亡一个,算一个!我们俩也就算了——请给梨花山老母一个机会!」 可里面一只手抬起,我心头一震,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 他们两个的身影,倏然就炸在了眼前。 他们俩的赔笑还没结束,神气,毫无预兆的在眼前分崩离析,两道身影,跟太阳下的冰一样,消失了! 「啪」的一声,那俩东西直接跌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消亡了…… 后面的野神,全给镇住了。 「什么泥砖土瓦也敢上这里来现眼,当这是收破烂的?」 一股子火勐然炸到了头顶上,野神,也是人的期待凝结出来的,也努力经营自己那点香火,他们不过是想要自己应得的东西——就这么欺凌? 潇湘立刻拉住了我:「别激动——要事做完,再算帐不迟。」 丑明神——那个怒气烧的心里不舒服。 好大的胆子! 他没资格坐在神位上。 这一下,我忽然也反应过来了——我已经跟那个神君,越来越接近了。 刚第一个想法,就是理所当然,要亲自「收回」他的神位。 「你们几个。」一只细长的手,冲着我们摆了摆。 就是这个手,消亡了考神和小财神。 小龙女连忙也拉住我,带着我进去了。 到了门里,倒是意外——丑明神的模样,跟名字刚好相反,赫然是个美少年,唇红齿白,颇有女态,有点像兰家人。 不过,表象再美,内在是这种贪酷,也是丑恶。 我看出来了,丑明神的财帛宫发黄,露出了皴裂纹。 这叫「渴」相,出现在什么位置,就说明他对什么东西有严重的物慾——他现在,缺的是财帛? 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敲门砖」,果然,丑明神的眼睛带了亮,两只胳膊一收,摆了摆手。 意思是我们能进去了。 小龙女拉着我们就往里走。 这个丑明神我确实是不认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微微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次。 又是真龙骨的记忆? 而这一瞬,一道黄色的气息倏然从天而降,直接奔着我们一行人就下来了。 锋锐无比——杀气! 我一把将小龙女推开,护住身边的潇湘,斩须刀一声龙吟出了鞘,对着那片金气就横扫了过去。 一声巨响,那道神气被拦腰截断,但是巨大的力量炸出,把周围的野神掀翻了一片,噹啷一声,丑明神手里几样东西也直接跌落,把丑明神心疼的嘶嘶吸凉气。 「如意君,哪怕是主神,都落魄了,还犯得上用这么大的力道?」 一个身影冉冉而至,飘然落在了我们面前。 是刚才那个九重监戴秤簪子的。 「这几位主神大驾光临,怎么畏畏缩缩的?」被称为如意君的青年抬起头,眼神一抹不屑:「脱毛凤凰不如鸡。」 程星河骂了一句你娘,就要把凤凰毛抽出来:「你一个苍蝇,怕是没见过真凤凰。」 小龙女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听程星河这句,对他的眼神有了几分赞赏。 哑巴兰也皱起眉头:「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会来?」 简单,因为这是唯一能帮我脱胎换骨的地方,不在这里等着我,在哪儿等? 如意君一抬手,一道神气再一次拔地而起,对着我们削了过来,「崩」的一声,四面的石头被这个神气一碰,立刻被拦腰截断——那断面,平滑的跟水磨过一样! 斩须刀撩起金龙气,勐然撞了过去,整个蜜陀岛,轰然一阵巨大的震动。 好几个野神,几乎站不稳,望着眼前一切,愣住了。 「主神——这是传说之中的主神!」 丑明神头也不抬,只心疼的看着那些碎片,还试图拼起来。 如意君看着我,眼里更亮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敕神印神君,还带着点原来的本事。」 他似乎极为兴奋:「那咱就得见识见识,到底还剩下多少。」 又一道神气,乍现,但是跟刚才不一样,之前是一个整体,这一次,四面八方星星点点的冲着我们卷过来,划出凌厉的破空声,简直像是一群赤黄色的燕子。 不过,「燕子」掠过的地方,山石蓬的炸出来了一团一团的石粉——那「燕子」坚不可摧,无往不利! 小龙女冷笑:「井底之蛙,丹凰我,让他长长见识……」 第619页 金色龙气炸起,对着那些「燕子」一卷,「啪啪啪」,全部湮灭,我挡住他,没回头:「你们几个分开跑——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第2152章 拒龙之墙 这个人的本事极大,甚至,能盖过当初带着九州鼎碎片的齐雁和。 程星河立刻说道:「那不行——要走一起走!」 「不行,既然被发现了,就得分开。」我答道:「这地方有个厉害守卫,不能让他发现咱们。」 「厉害守卫……」哑巴兰立马问道:「不是这个?」 「自然不是。」我答道:「这个如意君带着硃批,是从外头来的。」 那个守卫,必定有专门对付龙族的能力,而潇湘,也是龙族。 「我不走!」潇湘手腕一动,水神小环簌簌的响了起来。 可我提起声音:「这一次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潇湘,有个要紧事请你帮我办。」 潇湘手上的小环停止了震动。 「什么?」 这个时候,如意君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仗还没打完,先立起遗嘱来了,敕神印神君,你仗着自己以前是主神,看不起我?」 这个如意君显然是个年轻的正神,武力值是爆棚,可年少轻狂,跟爆烧的炭火一样,一碰就炸。 又一道黄色神气跟霹雳一样,当头对我打了下来,空气之中噼里啪啦,全是硫磺味儿。 「哟?」我抬起头对他一笑,眼里映出了那道霹雳:「我下来这么久——这点半桶水能耐,也能上九重监了?」 丑明神终于抬起了头,满眼是惊怖。 而如意君一怔,双眼爆出了火。 「帮我找金毛。」 我对潇湘说道:「当心,别让它对你张嘴!到时候,程狗,你们帮我找夏家仙师,再看着点金毛,小龙女,帮我牵制那个守卫!」 怕就怕金毛跟潇湘背着我相处,可人生素来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小龙女一听能帮上忙,高兴了起来,转身就走,程星河和哑巴兰连忙看向了潇湘。 潇湘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一串水神小环。 「等我找到最后的水神环,」潇湘抬起头:「我就来帮你。」 难怪潇湘回到东海,依然没从河洛那里占到便宜,我就知道,那不是她全部的本领,她还差最后一个小环。 只是奇怪,她上次说,她知道那最后一个小环的下落,我还以为她找回来了,原来一直遗落着? 找到最后的水神环——难不成,那最后一个水神环,在这里? 「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想其他的?」 倏然,如意君那个死死压着,爆裂的声音贴在了我耳边:「还是给自己想想吧,神君。」 好快! 「滋啦」一声,硫磺气息和火花在我耳边烧起,我甩手斩须刀噼过去,金龙气一亮,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我抬起头看着如意君:「天河主派你来的?」 他冷笑:「我自己要来的——姓叶的跟你有旧,不公,我来掌管这个官司,免得坠了我们九重监的门楣。」 明白了,还是因为年轻,既然年轻气盛,就总想立个大功抬抬身价,好叫人高看一眼。 只有年轻不成熟,才会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一笑,忽然就觉出来,自己这一世才活了多久,竟然有了这么老气横秋的想法。 「你在笑?」 没成想,这一笑又触碰到了如意君的忌讳,他眼睛沉下来:「等你进了虚无宫,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我反手斩须刀横削,金龙气毫不手软的对着他面门就过去了。 他身子一退,还想躲,可这一次不行了——金龙气顺着刚才他那神气削开的石头炸起,数不清的石块划出凌厉的破风声,对着他飞了过去,一瞬间四处一片炸响,打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丑明神「哎呦」了一声,而这一瞬,整个岛屿忽然转动了一下——好像磨盘旋了一下似得。 我立马反应过来,丑时过了,该到了寅——也就是凌晨三点多了。 我翻身落在了一丛树后头,对着前面跑,去找龙母山,反正跟他打也没什么意思。 而如意君回过神来,早就看不到我踪迹,跑出去老远,还听到那边神气炸的一片一片的,估计是气的横蹦,丑明神的东西全遭了秧。 年轻人,脾气这么大不好,伤肝。 这才有功夫抬头细看,别说,这地方极为温暖,应该是四季如春。 也比想像之中大上许多,一眼望不到头,绿草如茵,仙气飘飘,哪怕在夜里,光柱一照,缥缈如入仙宫。 不知道多少人上这里来求仙,只可惜没有一个能成的。 越过了琼花玉树,还真看见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 山附近的天空,被映照的通红。 难怪暖和,山上有火。 我就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谁知道越过前面的树,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道极高的墙,阻挡住了去路。 这道墙也极为威武,通体是赤红色的硬砖,极为平整,上面镂刻着许多文字和装饰,记载的是各路神灵的种种功勋。 我小时候逃学,翻墙也是拿手好戏,手撑脚蹬,一下就上去了。 这一次还想再来,就发现这个墙上不大对劲儿。 第620页 上面瀰漫着一层橙红色的气息,竟然跟小龙女身上的很相似。 火?只是,跟小龙女的不同,有一种让人极为不悦的感觉。 我一只手试着放上去,果然,瞬间就缩回来了——简直跟熔岩一样,极其滚烫,手都不能碰,更别说翻墙了。 真龙骨里隐隐有了印象——这是,拒龙墙! 别的身份能过,但是这种气息,对龙族来说,焦鳞熔骨,无法靠近,强行挨上,怕命得搭上。 难怪,专门克制龙族。 斩须刀转过,对着墙噼了过去,可斩须刀上的龙气,也直接给弹了回来,连斩须刀都险些脱手。 我皱起了眉头——对了,拒龙墙,貌似是创世神亲自修建的,没有龙族能过去。 那怎么整,横不能困在这里一辈子。 不过,既然有墙,那肯定有门,不然江辰是怎么进去的? 我就顺着那道墙,一路去找门。 不过,哪怕是靠近这个墙,身体都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焦躁不安。 得赶紧。 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头顶上被热气熏出了汗,正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了起来:「你是谁啊?」 第2153章 三个谜语 我心里一紧,回头一看,后头来了个人,眼神似乎不大好,正挤着眼睛看我,好像得了近视却没戴眼镜似的。 这个人身上,也有很强大的神气。 程度,跟刚才的丑明神极为接近。 啊,现在已经是寅时了,难不成,这个是寅明神? 我一寻思,那他肯定知道拒龙墙的门在什么地方。 于是打了个哈哈:「我——我是过来求求龙母恩典,增添点神气的,这不是,我眼神不好,走错了路,您受累,给我指个明路!」 果然,那个人挤着眼睛,眉花眼笑:「你眼神也不好?嗨,咱俩一样!哦,原来是野神,那好说,你遇上我算你走运——你踩我肩膀上,从墙头翻过去。」 好傢伙,这要不是拒龙墙,我翻根本用不上肩膀。 「惭愧,小神没有什么人缘,神气快撑不住了,眼神和腿脚都用不上了——要是有门,能从门进去,就最好了。」 「进门,那不好进,」挤眼睛的那个摇头:「你也不用非得进去,这里灵气已经不少了,你吃一点,也就够了,何必往里靠那么近?告诉你,守在龙母火焰口的那个,脾气大心眼小,万一让他碰上你,直接拿你当了燃料。」 也不知道程狗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不是龙族,说不定能越过去,不过,潇湘也来了,也得给拒在外面。 这个时候,远处一阵吶喊的声音,隐约能听出来,是在搜捕我们。 来的还挺快,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刚才进门,已经闹出了乱子,为了免的招来更大的麻烦,必须速战速决。 挤眼睛的这个也听见了:「他们喊什么呢?」 「哦,好像是让排队进来的野神慢慢走,别着急。」 「哦,这么说,那几个还没来。」 我来了兴趣:「哪几个?」 「你不知道?」挤眼睛的神神神秘秘的说道:「刚知道了个小道消息,说,今天咱这蜜陀岛,会来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说是有被贬谪的主神,也混进来了,想要龙母山的灵气。」挤眼睛的压低了声音:「前头,正有陷阱,等着那个主神呢!」 我心头一震。 这么快,十二明神就得到消息了? 「难怪呢,」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一次,队伍排的这么慢——在前头检查呢?」 「那是,」挤眼睛的慢悠悠往前走,一只手就要抓住我的手腕:「走,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去。」 我却拉住了他。 挤眼睛的回头。 我对他一笑:「我胆子小,有热闹也不敢看,尊神帮我指个路,我现在就去找那个门口——灵气损失的太大了,难得来一趟,找个靠近点的心里踏实,不耽误尊神看热闹。」 刚才就看出来,他的耳朵后,冒着一团红气,说明他消息灵通,知道某种我想知道的消息。 挤眼睛的摆了摆手:「那我不好说,你自己慢慢找吧。」 我要找得到,还用问你?这个地方的神阵错综复杂,跟外面的风水截然不同,等我自己分辨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那个挤眼睛的一转身,我倒是看出来,他的耳朵后面,有个凸起的肉球。 耳朵的肉球,长在前面,叫「拴马桩」,预兆这个人能骑大马上大路,高官厚禄,一生富贵。 要是长在耳朵后面,那就叫「招风窝」,好奇心重,打破砂锅问到底,难怪这么爱看热闹。 好奇……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丛树里,一个声音忽然低低的在里面响了起来:「你让他猜谜,他最爱猜谜。」 谁在说话? 我立刻转头,可那丛树后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有谁想帮我? 「你看什么呢?」 我立马说道:「尊神,不如咱们打个赌——我出个谜语给你,你猜出来,我就不问,你猜不出来,你就指路,如何?」 果然,挤眼睛的好奇了起来,眼睛都亮了:「打赌,谜语……世上没有我不知道事儿,你说。」 第621页 「说话可得算数,不算数……」 「算数算数。」 我盯着他:「什么东西,不用嘴,就能大叫?」 挤眼睛的愣了一下,一拍大腿:「电视机。」 「不对,是活物。」 「活物……」挤眼睛的更好奇了,抓耳挠腮就开始想:「活物,不用嘴,却能叫?」 他原地转了三圈,想不出来,但不甘心:「你肯定也不知道。」 我一笑:「蝉。」 蝉的嘴是个管儿——声音是从肚子上发出来的。 这把挤眼睛的给气的,又拍了大腿一下:「我早知道,我就是没说!」 「说话算数,刚才咱们可说好了、」 这把挤眼睛的给气的,拉住了我不让走:「再来一个!就一个!」 远处声音越来越近,我拗不过,就又问了一个:「什么鱼,不在水里,却在堂上?」 「熟了的鱼!」 「不对,是木鱼。」 挤眼睛的急了:「你刚才说,是活物!」 「我是刚才说的,又不是现在说的。」我抓住他:「走!」 挤眼睛的眉毛很重,这种人守承诺,爱名声,说话一定算数。 他没办法,只好嘟嘟囔囔的把我领到了一处地方,我回头看了身边好几眼——刚才,到底是谁让我跟他猜谜的? 可没发现。 终于到了——前面还真有一个小门! 我松开他的手,他却反手抓住:「最后一个,我不信我猜不着!」 「那也行。」我听着追捕的声音四处都是,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只好又说了一个:「什么东西,没有脚,却能跑?」 挤眼睛的高兴了起来:「这我知道!三轮车!」 「不对,是蛇。」 他一愣,手松开:「刚才不是说,不是活物……」 「那是上一个。我走了。」 刚要转身,他的手,忽然再一次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皱起了眉头,这么没完没了可不行。 「哎,你后背是个什么?」他问:「怎么那么亮?」 亮?我也没背着灯泡出来啊? 伸手往后一摸,我倏然就皱起了眉头。 我衣服上,左边肩胛骨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条一条的,像是被一个利爪给抓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招手从小绿嘴里拿了一块铁蟾仙那的镜子往后一照,心里倏然一沉。 那个位置上,有三道爪痕,确实隐然冒亮,很像是——一个记号。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之前跟如意君动手的时候,看着丑明神光顾着敛财,一定是趁着我注意力放在如意君身上,丑明神在背后,给我烙上了这个记号——这简直跟个通缉令一样,就是为了让其他的护卫明神发现我是什么身份,抓住我! 我伸手护住那一块:「没什么,你看走眼了。」 「不会。」 那个挤眼睛的,倏然神气乍现,声音也沉了下来:「那是丑明神的标记——我就知道,一般人,难不住我。」 第2154章 封龙之地 他最在乎的,倒不是我为什么闯进来,而是这几个谜语的难度? 说实话,外头的幼儿园小孩儿都答的上来。 不等我开口,一道神气倏然对着我削了过来,一时间风声厉厉,我偏头一躲,忽然就觉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没有之前那么敏捷了,简直跟机器生了锈一样,转不动。 小门口有一大块石头屏风,我伸手撑住,翻身躲过,神气追过来,「啪」的一声,一团石头粉末嫌弃,头顶上的石头全部削落。 好傢伙,十二明神原来有这么大的本事? 想也是,这可是四大天柱,关乎天地之间的平衡,要没有这个本事,他们怎么可能被委任到这里来。 我立马说道:「尊神,你别激动,我没什么恶意,就想来吃一点灵气,吃完就走,不给你们多添麻烦。」 「吃灵气……」挤眼睛那个缓缓说道:「这里的灵气,谁不想吃,又是谁都能吃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石头勐然又是一颤,我觉出来,往上一跳,翻身上树,石头整个炸起,擦着我的鞋底飞过去了。 我蹲在树梢上,回头借着那个镜子看向了自己的后背——这三道抓痕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是铁灰色,我没见过。 而身体之所以变得迟缓,就是因为那个抓痕,竟然能锁住龙气。 「你是龙族吧?」 挤眼睛的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树下,抬头望着我:「既然你是龙族,那你就别想在这里占上了什么便宜——这地方的守卫,最擅长的就是对付龙族,自从龙母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私闯进来的龙族能出去。」 他眯着眼睛一笑:「你以为,守着龙母山的,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别人?」 就一个解释,这十二明神,是十二个屠龙高手。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小门。 没错,整个拒龙墙,都是一种熔岩似的感觉,唯独那个小门没有那个气息,能突入进去,就能到龙母山下了。 刚想到了这里,面前的神气勐然爆开,对着我就追了过来。 斩须刀撩起金龙气,对着他扫了过去,他手一翻,极其娴熟的避开了金龙气——好像一个好猎手,对危险,有出于本能的直觉。 第622页 他对龙气,似乎太熟悉了。 我还想抬手,意识到了手越来越沉,似乎真龙气都被那个奇怪的烙印给蚕食掉了。 而且,那些追捕的声音逐渐靠近,还是得抓紧时间。 我横起斩须刀,冲着那个小门一旋,就想把小门噼开。 可万万没想到,「当」的一声,斩须刀跟那个小门死死一撞,小门虽然开了裂,但并没有被打开。 「这一道墙,是创世神亲自建造的,抵挡的就是龙族,哪怕你有斩须刀,只要带着龙气,那就进不去。」 挤眼睛的得意非凡,同时手里一抖,一道神气噼里啪啦汇集在他手里,化无形于有形,赫然成了一条霹雳似得长鞭,冲着我就卷了过来。 我略一思忖,也不进门,反而冲着反方向过去了。 挤眼睛的侧耳觉出来,也好奇了起来:「到了这里,你还想跑?」 他脚底下的青草像是被风掠过,全体弯了腰,而他这个人好似一枚刚离弦的弩箭,对着我就追了过来。 神气一逼,我翻身,本来打算落脚的大树,被直接削去了一半的枝干。 「你跑也没用,」挤眼睛的厉声说道:「到了哪儿,你也进不去。」 「咱们再打个赌。」我落到了地上,对他一笑:「我哪怕不碰那门,也能把它弄开。」 挤眼睛的一听打赌,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你说真的?」 但他立马想起来了刚才的经验,起了疑心:「你别是又骗我——你龙气都打不开,离着这么远,又怎么打开?」 「不信你看着。」 我一只手把万行干坤握在了手上,九尾狐的那个尾巴还没来得及还给他,那妖异之气,倏然就蹿到了手上。 现如今用起来,可得心应手多了。 挤眼睛的没见过万行干坤,好奇心大盛,正盯着呢,我就催动了万行干坤——拒龙墙上木门,出来! 「唿」的一声,那扇木门轰然从门洞里,对着我就撞了过来,挤眼睛的也觉出来了,回头一看,愣住了:「那是个——什么?」 那个门板轰然而来,直接撞到了挤眼睛的身上,我一闪身,门板直接把挤眼睛的拍到了那面墙上。 哄的一声,好大的响,似乎整个蜜陀岛都震动了一下。 挤眼睛的没见过还有这种本事,勐然瞪大了眼睛:「隔空取物,这是狐族才有的能耐……」 等他挣扎起来,我已经奔着没了门的门洞冲进去了。 龙气被那个抓痕侵蚀,幸亏还有这点九尾狐的灵气。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这个道理。 挤眼睛的大怒,就要追过来,可我进了门,回头对他就是一笑。 我松开了万行干坤。 一旦松开,物归原主,那扇门板轰然原路返回,越过了追过来的寅明神,重新楔在了门洞上,严丝合缝,再一次把挤眼睛的给拒在了外面。 门板一回落,外面就是一声巨响,挤眼睛的还想冲进来,我早熘达到了拒龙墙后面来了。 「你进去也没用!」 寅明神一边开门一边怒吼:「那地方,有哪个龙族也进不去的守卫……」 一回头,这里柳暗花明,花木扶疏,打眼一看,竟然跟桃花源记一样,赫然出现了许多的房舍,一派田园风光。 这里,似乎是住着很多仙人。 抬起头,这里跟龙母山,没了遮挡,顺着那些房舍一路走过去,就是龙母山的山脚了。 不过,隔着那些参天大树,也看得出来,山脚下熊熊起了一大片的烟雾,俗话常说,山围玉带,说是水绕着山,现如今,是个火绕着山,估摸着,那个「厉害守卫」就在赤焰之下。 我奔着房舍之间,信步就进去了。 四周围一看,一片安静祥和,也不知道程狗他们怎么样了。 还有——这会儿回过了神来,刚才在暗中教给我,让寅明神猜谜的那个,到底是谁? 我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往里走,这样落脚,就觉出脚心一片烧灼。 对了,这地方是用来困住龙母的阵。 既然能把龙族之中最强大的龙母给困住,那其他龙族就更别提了。 这个阵法,让人心里极其不舒服,跟在炭上起舞一样。 赶紧到了山脚下,靠着龙母的灵气脱胎换骨,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否则——我皱起眉头,有可能,把我自己也给封在这里。 往里一走,忽然就看见前面,有一个背影。 是个熟悉的背影! 第2155章 追龙之印 只是因为龙气被那个印记影响,脑子也乱,还没想起来是谁,那个身影一闪,已经不见了。 我一愣,怕是程狗他们,立马追着过去,没走几步,周围四通八达都是步径,有花有树一挡,找不见了。 我皱起眉头,虽然失望,可现在争分夺秒,必须得果断,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奔着龙母山去找龙气,身后丑明神留下的这个抓痕,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背着是夜长梦多,拖严重了,更干不成事。 可惜这一次,白藿香没一起来。 往前走几步,就听见后头唿啦一声响,数不清的人从拒龙墙附近涌了过来:「往里找!」 这一吵嚷,房舍里也惊动出来了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我立马躲在了一块界碑石后面,留心一看,不愧是传说之中天柱的所在地,触目所及,浓浓淡淡,全是神气,哪一个修为都不低。 第623页 他们看见来人搜捕,议论了起来:「怎么,谁闯到这里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说是被贬谪的主神——四相局的事儿,你们没听说?」 「嚯,九尾狐?别说,那一位是个爆裂脾气,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过,它来做什么?」 「不是——我听说,敕神印神君。」 有人倒吸冷气:「那怎么可能?敕神印神君,那是龙族龙牧出身——他进不了这个墙。」 「一般的龙族,是进不来,可那位,是普通的龙族吗?」 「没错,当年敕神印和九州鼎的大事,你们都忘了?」 敕神印,九州鼎? 我心里一动,这里的居民,似乎对当年敕神印神君被贬谪的事情,知道的都挺清楚。 是不是可以打探打探,问点什么关于天河主的线索? 但刚想到这,说话的那个就被拦住了:「还敢提那件事儿,你几个胆子,忘了是怎么上这里来的了?」 那几个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一灰,人人自危,都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还有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来了一句:「敕神印神君当年镇压了谁都镇压不了的祟,那是救了三界,功在千秋,有这种大功德,有免死金牌也不为过,凭什么后来被镇压?」 「你知道什么?事情没有祟那么简单,敕神印神君的骨头,藏着……」 我心里一动,骨头? 「哗啦啦」,正这个时候,前来追捕的明神来了,挤眼睛那个就在其中,很有些气急败坏:「那个傢伙身上带着追龙印,你们谁看见了?」 那些神灵纷纷摇头:「没有没有。」 寅明神立刻说道:「谁要是发现了,戴罪立功,许他出岛!」 这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神灵几乎都沸腾了起来:「当真?」 寅明神挤着眼睛:「自然当真!」 戴罪——在这里居住的神灵,是被贬谪到这里来的? 这下麻烦了,身后那个追龙印不住的发亮,一出去扎眼,就得群起而攻之。 刚才也用了法子来尝试——可那个光出奇,什么东西都遮不住,总能透出来。 打架倒是不妨事,只是一来浪费时间,二来,这里都是神灵,一旦出现了伤亡,又要牵扯上新的因果,不值。 最省事儿的法子,就是把这个追魂印给盖住,从这里悄悄潜入到了龙母山的山脚下。 可这地方的房舍,神灵都不少,路途遥远,也还没跟潇湘他们会合,别生了什么枝节。 潇湘说要找她最后一个小环,也不知道进展的怎么样了。 夏家仙师,又被关在哪里? 我虽然没见过夏家仙师,不过水百羽冒充过他,长相我还记得,打眼一看,人群之中,并没有他。 我悄无声息的绕过了房舍,顺着房嵴,一路往山脚下赶,越过了一半的路程,喘息开始剧烈了起来,不得不在房嵴上休息了一下——不光是那个能蚕食龙气的追龙印,整个蜜陀岛,可以说就是个锁龙岛,对龙族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身体受到的影响极大。 潇湘,也在承受这种痛苦吗? 这个阵法让人抓心挠肺的烦躁,恨不得立刻从这里离开,我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要是雷季赶紧到来就好了,雷祖前来帮忙,一噼一个准儿,那得多省事儿。 正寻思着呢,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是——李北斗!」 坏了,我心里一沉,头昏脑涨之中,斩须刀就要出鞘,但是金龙气一起,忽然反应了过来,说话的声音,我是不是听过? 仔细一看,是个青年男人,仰头看着我,十分惊喜。 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金灵龙王?」 那青年男人更激动了,点头一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金灵龙王是神族父亲,人类母亲,他的神位,四捨五入,算是我封的——他妈死的惨,自己还差点亲手杀了爹。 「你怎么上这里来了?」 我们俩,算是异口同声。 原来,金灵龙王被我敕封,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神位,成了那个山的山神之后,功绩不错,受到了地方山神的赏赐——因为他到底还有一半人的骨血,所以特地给了他硃批,容许他上龙母山来粘一粘龙气。 「你来的好险,」金灵龙王连忙说道:「这地方卧虎藏龙,机关重重,现如今,十二明神都在找你,可是凶多吉少哇——我听说,没有硃批的龙族闯入,死无葬身之地!」 我苦笑:「要是可以不来,我自然不会来——跟每一次一样,我没得选。」 金灵龙王嘆了口气:「我说也是,不过,你放心,我欠你天大的恩情,这一次,粉身碎骨,也一定帮你!」 平时我这运气,遇上敌人的时候多,遇上朋友的时候少,这次运气还真不错。 说起来,刚才帮我的,和之前看到的熟悉身影,是他吗? 一问之下,我有些失望,不是。 不过金灵龙王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日子了,我接着就问:「我跟你打听个人——你知不知道这地方,有个叫夏季常的?」 金灵龙王皱起了眉头:「夏季常……」 他脸色忽然一变:「前一阵子,听说消亡了一个姓夏的,莫非是他?」 我心里一沉,消亡? 第624页 第2156章 五环之地 「怎么会消亡?」 「看来你是不知道蜜陀岛上的来歷。」金灵龙王接着说道:「除了我们这些有硃批的,其余住在这里的,都是戴罪之身。」 原来,蜜陀岛名字好听,说是世外仙岛,其实跟流放发配之地差不多。 罪孽也是分等级的,比方说小罪不计较,可以戴罪立功,大罪罪无可赦,投入虚无宫或者是压到大阵法里,还有一些虽然犯了罪孽,但是早先有大功劳的,如果没有大危害,功过相抵,可以剔除神骨,神籍除名。 还有一些,有自己特殊的力量,以后还能有大作用,就保留神骨,被流放到四大天柱这里来戍守,到达了一定时间,积攒了一定功德,也就能回到上头去了。 居住在这里的,每一个都不好惹。 尤其十二明神为甚,都是上古时期曾经的正神,不甘心剔除神骨,就在这里当差,一旦在这里立功,就有回到上头的机会,自然对差事极为上心。 有一样——那些神灵是不能从这里逃离的,一旦出了阵法,神骨自然就消融,本身也就完了。 「这么说,那位姓夏的神灵,是私自外逃导致的?」 金灵龙王点了点头:「为了以儆效尤,他们说了好几次,我也听见了——怎么,你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自然也是重要原因——我想起来了江仲离跟我说的话,心里一阵难受。 夏家仙师忍辱负重这么久,连面都没见到。 我一直想把他给救出来,可到了我有能力的时候,他却已经…… 「有没有可能,是他逃走了?」 「那不可能。」金灵龙王摇头:「没有谪仙能从这里出去,一个也没有。」 真要是这样,实在对不起他。 这个时候,周围的响声更大,金灵龙王一眼看见我身上的印记,皱起了眉头:「这样不行,他们看见就会来抓你,跟先跟我来。」 说着,轻车熟路,把我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好像是他的居所。 「别连累了你。」 「什么话,要是没有神君你,我现在还是个半毛子呢!」 他翻箱倒柜:「别说,这次见面,也是老天让我还人情,我记得在这里来着……有了,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说着,拿出了一件长袍。 那个长袍颜色倒是很素淡,但是用料极其考究,贵气逼人。 「上面还有我爹留下的亲笔信,说是我爹跟丑明神以前认识,这是丑明神送给他的,说是万一有一天真的要兵戎相见,让我爹披上这个,给彼此留个余地。」 那个长袍往身上一套,别说,那个发亮的印记,还真被盖住了! 「这是丑明神元身的尾巴毛织出来的,」他接着说道:「你披着这个,谁也看不出追龙印。」 「多谢!」 对我来说,简直是难得的好运气,厄运习惯了,一来了好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撂了。 「别跟我客气,是你好人有好报,」金灵龙王一摆手:「我有硃批,可以带你去。」 我连忙把程星河他们的事情也说了一遍:「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你说还有一个龙族?」金灵龙王皱起了眉头:「那还真有点麻烦,这东西我一共也就这么一件,没辙,只能一边往山脚赶,一边去找他们了。你这一次运气可以,说不定出门就碰上了。」 但愿如此吧。 而且,金毛又上哪儿去了? 把那个斗篷穿在了衣服里面,金灵龙王给我戴了个大帽子,让我装成了他的随从,跟在他后头:「神君,委屈你啦!」 「这算什么委屈,多谢。」我接着问道:「对了,关于龙母山的守卫,你知道多少?」 「就火里那个?」 金灵龙王皱着眉头:「远处看见那个火焰口了,我没靠近,也不知道里头的是什么路数,说是从来不出来,专门守龙母。」 「那龙母呢?」我接着问道:「这龙母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压在这里了?」 「那是上古创世神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我们就不清楚了,料想着作为咱们龙族的始祖,却被压在这里,肯定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那么多年了,还在这里支撑天地,想也知道得多严重。」 往外一走,金灵龙王,就把整个蜜陀岛的布局关卡,细细的跟我说了一遍。 龙母山是个环形结构,高耸入云的龙母山为圆心,紧挨着的第一环,是一圈火焰口——也就是那个厉害守卫的所在。 第二环,是灵气地,离着龙母山的距离最近,在焰火地之外,带着硃批的特权神灵才能在这里得到灵气。 第三环,就是那些谪仙的居住地,第四环,是拒龙墙,第五环,是十二明神守卫的外门。 我们现在,就在第三环和第二环中间。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跟靶子的结构一样。 这个时候,周围唿啸而过,来了许多神灵,前来搜寻带着追龙印的外人,我跟在了金灵龙王身后,没抬头。 因为追龙印被斗篷挡住,他们看都没多看我一眼。 「那个主神,还没找到?」 「你也知道是主神,哪儿有那么好找的?」 「这次要是找到,那就立下大功了。」 第625页 我们跟他们擦肩而过,可就要走远的时候,听到了这么一句。 「但愿你有这个运气,可得抓紧了,听说刚才,寅明神抓住了一个。」 我心里一沉。 金灵龙王显然也觉出来了,拉住了那个说话的:「当真?抓住了个什么样的?」 「是个男的,好像——是个人。」那个谪仙摇摇头:「一个人,就敢跟着被废黜的主神往这里闯,短短几十年的命数,都急着赶紧过完。」 是程狗,还是哑巴兰? 「关在什么地方呢?」 「在西小楼呢。」谪仙回答道:「几个明神亲自看守——抓住了那个主神的党羽,那个主神一定会去救人,到时候,一网打尽。」 「咱们也去附近等着,万一这个百年不遇的彩头,落在了咱们身上呢!」 金灵龙王皱起了眉头,抬起头,看向了一个建筑物。 第2157章 死人为祭 那个建筑物是个小红楼,显然就是那些谪仙说的楼。 金灵龙王压低了声音:「不好办呀——那是十二明神住的地方。」 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要去,就赶紧去,」一个谪仙说道:「那个诱饵,只在楼里放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引不来那个主神,说明留着没用,十二明神直接就把那小子给超度了。」 这是逼着我放下其他的事情,赶紧去送死。 金灵龙王看向了我,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神君,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不少,辗转这么多次,诸多不易,为了一个人,葬送这一世,恐怕不值。」 我没多想,直接看向了那个小楼:「你放心,这一世葬送不了。」 金灵龙王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更担心了:「我也知道神君的能力,只是,这地方对咱们龙族极不友好,虽然能得到灵气,但是本身会被阵法禁锢的很严重,不能用出往日的十分之一……」 「有十分之一,就足够了。」我低声说道:「这次,谢谢你了。」 金灵龙王一看就知道,劝我没用,只得带着我往那走。 果然,离着龙母山越近,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就越严重,身上的龙气似乎全被锁住了,身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担子,步伐也开始发沉。 眼看着到了位置,周围的琼花玉树,看似郁郁葱葱,不过,我就靠着仅存的灵气,也看得出来,房顶子上,树下,或稀疏,或密集,全是神气。 这些埋伏,多的能让人犯了密集恐惧症。 金灵龙王还想把我往里面引呢,我拉住了他。 金灵龙王回头,满眼难以置信:「您……」 「就送到这吧,」我低声说道:「剩下的,我自己走。」 金灵龙王心里清楚,我怕连累他,他还想跟着,却被我拦住了:「你的神位来的不易,别被我给葬送了。」 金灵龙王的神位是从他老爹那沿袭下来的,自然极为珍惜。 他看出我心意已决,也没勉强,只是在我迈开脚步的时候,又来了一句。 「我还是觉得不值。」 金灵龙王忍不住说道:「只是一个人而已,救出来,能活几年?」 怎么不值?不管是哪个伙伴,命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重头再来,唯独命不行。 我没回头,只跟他摆了摆手。 「啊,对了。」金灵龙王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靠近几步:「一慌乱,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我听说,关于龙母山,流传着一个预言,可只有十二明神知道,跟死人有关,神君万事小心。」 死人?这地方,要么是寿与天齐的谪仙,要么出去就会消亡,按理说,不会有人进来,更别说死了。 我点了点头,让他赶紧离开,就往前面走了过去。 说起来,这地方的方向错综复杂,跟人间根本就不一样,要是照着平时辨别方向的经验来看,全是乱的,想喝个西北风都找不到方向。 被抓住的,是哑巴兰还是程星河,或者——我皱起了眉头,大潘? 总之必定是自己人没错,不然也不至于被当成人质。 我没有立刻往里面沖,而是看向了四周围——就冲着寅明神和丑明神那两下子,我又不傻,不至于在龙气被禁锢的时候,进去死磕。 这段时间,我死磕的太多,不想磕了。 程星河时常说一句话:我不光想赚钱,我还想躺着赚钱。 换成现在的想法——我不光想进去,我还想轻轻松松的进去。 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墙角蹲下,果然,不长时间有个谪仙过来了——这个谪仙似乎是比较笨,光想着要个彩头了,一头就撞进来了,连个埋伏点也不会找。 但是脾气和力量都很大,有一个瘦弱的谪仙跟他擦肩而过,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眼睛一竖,反手就把那个谪仙的脑袋掼到了石头上。 神气乍现,极为爆裂,以前应该是司掌战事的,神气带着血。 谪仙是死不了,可这一下也够受的,那个瘦弱的谪仙打不过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来,他被贬谪到了这里,是因为暴戾。 就是你了。 等他过来,我反手把他拖住:「兄弟,你也是来找主神立功的?」 他点了点头:「不咋!」 这是肯定的意思。 「我教给你个法子。」 第626页 他很高兴:「不咋?」 这应该是「真的」的意思。 我把刚才穿着的衣服脱下来,跟他交换:「其他谪仙都藏的深,你也搞个伪装,往最深的地方闯,准能找到——不用谢我,我就是看你投缘。」 他很感动:「不咋!」 这应该是道谢的意思,我摆了摆手,把他脱下来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就对他做出了个一路顺风的手势。 这个谪仙套着我的衣服,直接就奔着埋伏圈闯过去了,姿势很像是个斗牛。 我陷入沉思,他只会说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吃上香火的? 果然,他一出现,所有的谪仙全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来了!」 那件衣服上,有追龙印留下的三个破口。 那些谪仙,奔着他就扑了下来。 他脾气大嘛,浑身神气一炸,直接把落在他左边的三个谪仙全部推出五丈之外,右边有谪仙要下来,他一脚横扫,那几个谪仙哼都没哼一声,撞在了山石上,滑了下来。 「不愧是神君——这力道,跟罗蛮子差不大多!」 更多的谪仙兴奋了起来,对着他就冲下来了。 不光这些谪仙,小楼里,出来了几个身影——没错,那神气,应该也是十二明神里头的。 那个只会说「不咋」的谪仙被团团围住,我抓住这个机会,翻身轻捷的就从小楼的窗户跃入,一点功夫都没费。 果然,小楼里也一片大乱,全被吸引到了外头去了。 仔细一观察,最上头一层,似乎是有些人气。 刚往上一走,就听见上面一片声响,我眼看着那个楼梯转角有个大屏风,压住了全部神气,悄无声息先翻到了大屏风后头。 现如今的动作行云流水,可惜程狗没看见,没人炫耀,实在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往里一看,果然,几个明神围着个人,那人被黑布整个套住,看不出是谁。 只看得出来,功德光是绿的,是个地阶。 一个身姿妖娆的明神站起来,一根指头勾住了那个人质的下巴:「那个主神这一来,咱们这别真要闹出乱子来吧?那个预言,也许真的要实现了,咱们都得倒霉。」 「预言说的是,死人为祭,龙母復生。」一个声音低沉的明神答道:「那个主神,是死人么?」 看来,这就是金灵龙王刚才说的那个预言了,死人为祭? 这是什么意思? 第2158章 血口喷人 这几个明神,表情都很凝重。 守在这里的,有三个明神,一个是个妖娆美女,长着水蛇腰。 一个是个小矮子,跟小黑无常哥俩还有皇甫球差不多,还有一个是个胖子,躺在一边,只打唿噜。 剩下的估计全跑到下面去了。 水蛇腰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抓来,他们几个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小矮子意兴阑珊的说道:「哪怕是敕神印神君——他被这地方的困龙阵管制着,不会是丑明神寅明神他们的对手,巳明神,你先坐下,这晃来晃去的,我眼晕。」 「子明神,火烧上房了,也就你还坐得住,」被称为巳明神的水蛇腰皱起眉头:「敕神印神君的名声你不是没听过,在上头的时候,他能一个人压住祟,做了人,起手就是九五之尊,这一辈子,他脚踩四相,拳打东海,到了哪儿,哪儿不是一场乱子?咱们这是东天柱,他要是跟前几次一样,你等着天崩地陷?」 让水蛇腰这么一说,搞得我有点惭愧,也是,我上哪儿都跟八国联军进圆明园一样,闹个一片大乱。 子明神嘆了口气:「那是那几个地方管事儿的都不大聪明——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要对付谁,就得先抓住痛点,咱们都知道,敕神印神君仁义,不会放着自己的伙伴不管,手里有这个底牌,咱们就输不了,再说了……」 子明神看似寡言少语,其实心思缜密:「这一次他来,咱们能抓住,说不定,就能回上头去了,是个百年难遇的机缘——活捉最好,抓住这个大人物,什么条件,不能跟上头谈?」 被称为巳明神的水蛇腰听了,这才嘆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而这个时候,底下忽然一片惊唿的声音:「这是……」 「罗蛮子!」 「怎么是他,不是敕神印神君?」 「不咋!」 好了,西洋镜拆穿了。 底下是暴跳如雷的声音,好像是寅明神:「他怎么穿着敕神印的衣服?」 「抓错了……好一个敕神印神君,敢戏耍咱们这些明神!巳明神,子明神,现在就把把那个人质给杀了,脑袋挂出来!」 水蛇腰和小个子一惊,立刻站起来就要往外看:「抓错了?」 等的就是这一瞬,我趁着他们俩的注意力被吸引,一脚在墙上借力,对着人质就冲过去了。 虽然龙气被追龙印禁锢,被困龙阵限制,可抓出个人质的能力,还是有的。 风在我面前一掠,我一只手就抓住了人质,翻身冲着另一面窗户就撞了出去——只要能撞出去,就妥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神气以我意想不到的速度,突如其来,对着我就炸了过来。 这是——我心头一震。 那个打唿噜的大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勐然睁开了眼睛。 第627页 「啪」的一声,身边的一切全部炸开,那道神气噼开了地板,一直蔓延到了窗外,「啪」的一声,樱木雕花的窗稜子,轰然全成了粉! 我立刻从那道神气左近避开,就觉出左边一阵烧灼——半只袖子人间蒸发,金麟一闪而过。 「龙气……」 这一下,巳明神和子明神勐然回头,两道子神气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巳明神的神气发绿,子明神的神气很细,却极为凌厉。 我背着那个人质翻身就躲——要是以前,这绝对没有问题,可现如今,身体因为追龙印和困龙阵的缘故,越发沉重。 勉强是避开了,巳明神的神气,从木地板上掠夺,大片木地板直接腐烂,子明神的,乍一看没什么力道,但是三秒过后,「啪」的一下全部炸起,后劲儿极大。 我立马换手,把那个人质推到了窗外,可一道粉白的神气追上来,挡住了我。 那个打唿噜的,站起来了。 他们三个盯着我,眼睛都极其明亮,并且,兴奋。 巳明神妖娆的水蛇腰一转,对着窗外就是一声大喊:「几位,上来吧——敕神印神君不用咱们请,自己来了!」 我后脖颈子顿时出了汗,不愧是曾经的正神,这三个已经是这么厉害,集齐了十二个,那不是张嘴吃亏? 跟传说之中一样,他们几个的神气,对龙族特别管用,简直身经百战。 我后背上的人质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了我。 可似乎嘴被封住了,说不出话来。 「也怪,」小个子的子明神死死盯着我,小眼睛一抹怀疑:「他不是被丑明神种了追龙印?印子呢?」 水蛇腰巳明神也皱起了眉头:「我就说,丑明神光认识钱,什么事儿能靠的住?」 可这个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唷,你靠的住?你靠的住,你把他抓住呀!」 眼神不好的寅明神也跟过来了:「这个时候了,大家一起动手,把他抓住了,立功回上头!」 我心念一动,立刻说道:「丑大哥,你帮帮我!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一进来,让你自己抓我,功劳全是你的,不让剩下那十一个占便宜?」 丑明神一愣:「你说什么?」 「好哇!」巳明神大怒:「我说他是怎么进来的,原来是你监守自盗!我这就告诉九重监,要拿我们十一个当垫脚石?你这辈子,别想回去!」 丑明神大怒:「你血口喷人!」 十二明神是什么人,我一两句挑拨,按理说不至于让他们翻脸,不过,巧就巧在,他们彼此不合。 巳明神是故意借题发挥,丑明神是真的恼羞成怒。 这一下,丑明神大怒,反手对着巳明神就下去了:「我知道你为了那件事儿,早就对我怀恨在心,别找藉口了,要拼你死我活,就今天!」 子明神一下急了:「什么时候了,你们俩不做正事儿,还……」 趁着那边一乱,我转身就跑,子明神觉察出来,就要追,可斩须刀一扬,面前的一切分崩离析,包括这个小楼。 趁乱往下一翻,我就撞出了窗户。 拜拜了您内。 果然,团结就是力量,不合就没希望。 到了下头,我把人质放到了安全的地方,解开了黑布:「你是怎么被抓住的?潇湘他们呢?」 黑布下露出了一张脸,我却一愣。 既不是哑巴兰,也不是程狗,更不是大潘。 第2159章 隐翅之皮 一颗蓬头从黑布里露出来,是夏明远。 四目相对,我们俩成了蛤蟆看蚊子——大眼瞪小眼。 我伸手就给他那一脑袋捲毛上来了一下:「不是,你怎么来了?」 夏明远张了张嘴,我这才发现,他的嘴跟让502给粘住了一样,根本张不开。 是一条极其纤细的神气,跟缝针一样,把他的嘴给固定住了。 我现如今,已经从安大全那学会,能化气为有形,可最多也就是拉出一个罩子,见到了这种法子,心里也是一震——能把神气凝聚成这么细巧,这就是,真正的神。 回过神来,反手给了夏明远一个耳光——不是存心打他,是要把那条神气给震断。 他的嘴一歪,顿时跟中风后遗症一样,扭了半天,这才张了嘴:「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开天眼。 不过既然是现成的人情,我梗着脖子就说道:「你说呢,你有难处,我能不帮吗?」 毕竟,知道那人是他,我也不可能耷拉手不管,不说我们有交情,哪怕没有,他是夏季常的后代,夏季常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救他的子孙,那是应当和份。 夏明远别提多感动了:「这个恩情,我记住了。」 原来,夏明远一直没放弃寻找夏家仙师,在真龙穴里没摸到什么线索,一筹莫展,后来机缘巧合,遇上个野神,知道了葵花岛这件事儿,就想叫我一起来找夏家仙师。 可那个时候我在东海,根本就联繫不上,他怕赶不上日子,也混在了野神之中来了——也巧,他上葵花岛的那个时间,我刚回到了鬼船上,正好擦身而过。 而他一进来,也是倒霉——我闹了大乱子,十二明神都在找我,一细查,直接把他给揪出来了。 第628页 他一听是找我,也激动了起来,十二明神一看他跟我有关,自然把他当人质扣起来了。 说来说起,也是被我给连累的。 我嘆了口气:「捲毛,你也不傻,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该来的吗?你作死,夏家仙师在……」 我硬生生把「在天之灵」给咽下去了:「在这里,也不能安心。」 「可我总不能任由祖爷爷被囚禁在这吧?」捲毛脾气很倔:「我们夏家,不会放着祖宗不管。」 是倒是,可现在这个地方,比龙潭虎穴还危险。 我一寻思:「你上三条小路,有五棵柳树,后面一个房子,是红顶子的,住在那的金灵龙王,跟我有交情,你躲在他那,现在这地方这么乱,他准能想法子把你送出去。你祖爷爷,我来找。」 「你这就有点小看我了,」夏明远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土:「我跟你一块去。」 按理说,夏明远在十二天阶后人之中,是除了杜蘅芷之外,最优秀的,可是…… 「不瞒你说,」夏明远抬起头:「他们困住我的时候,说起了上头的事,跟天河主,九州鼎,还有祟有关,还说起了,敕神印神君当初被贬谪的事情。」 我一愣:「说什么了?」 好傢伙,这小子能给我当个窃听器。 「你带着我去找祖爷爷,我就告诉你。」 我没辙,只好要把夏家仙师消亡的事情说出来,可这一瞬,我忽然发现,夏明远额头的日角上,有光。 这说明,他的长辈正在暗中帮助他。 也就是——夏家仙师,没有消亡?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真要是这样的话,夏家仙师一定是躲藏在了什么地方,伺机等着我们呢。 不愧是夏季常。 忽然,夏明远一把抓住了我,拖到了一棵大树后头。 一转头,果然,后面来了不少谪仙:「是在这边?」 「生人气就在这呢!」 我连忙从小绿嘴里掏出了一个能盖住气息的皮口袋——这叫隐翅皮,是一种神鼠身上的,比水母皮和金灵龙王的斗篷是差远了,但是能遮住气息和功德光,聊胜于无。 真正的水母皮在程狗那,但愿能帮上他的忙。 果然,遮住了夏明远,藏在了隐蔽的地方,他们找不到,也就唿啦一声上别处去了:「刚才就看见在这里呢!」 「你这眼睛比笆斗还大,却什么也看不到,白长你脸上。」 等到了那些谪仙唿啸而去,我松了口气,夏明远也从皮口袋里钻了出来:「这东西真不错!有这种好东西,咱们上哪儿,不都跟入了无人之境一样?」 好个屁。 我心里却有点发沉。 刚才,夏明远的反应,竟然比我还快,这说明,我被追龙印和阵法,困的越来越严重了。 对夏明远来说,阵法一点用也没有,相反,沾染了这里的灵气,他倒是更敏锐了。 刚想到了这里,夏明远忽然一把扳住了我肩膀:「我听见十二明神说,在你身上种了个印子?我看看。」 「小心点,一冒亮就被发现了。」 「知道知道。」 夏明远看清楚了,一拍大腿:「遇上我算你运气好,这种神咒,我祖爷爷跟我说起过!」 说着,夏明远浑身搜索了起来,拿出一团东西,往我身后一扫。 这一下,别说,真轻松了许多,跟爽身粉一样。 尸气? 「神气最怕秽气,这个是子母凶的毛,按理说一扫就好,不过,这个印子下的厉害,要是有厉害的赶尸鞭,抽你一下就好了。」 大潘有九铃赶尸鞭!找到大潘,看来就能把这个追龙印给解决了。 夏明远跟立了功一样:「怎么样。带着我不吃亏吧?」 带着他,也许还真不坏。 身体灵便了一些,追龙印的光也没之前那么耀眼了,这个时候,底下又是一群谪仙跑过,夏明远接着问道:「程狗他们呢?」 「我们说好了在火焰口汇合,」我答道:「走。」 既然十二明神手里没有其他人质,说明程狗潇湘他们,并没有被发现,之前还真是冤枉他们了。 我们藉助了小绿肚子里的藏的隐翅皮,混在了野神之中,奔着火焰口的方向去。 而这个时候,这一道洪流忽然停住了,像是有人在前头拦路。 很多谪仙急着立功离开这里,不禁大骂了起来:「谁挡着咱们立功?」 「是不是那个主神的同伙?」 在这拦谪仙,真是头铁,我也伸出脖子,看挡路的是谁。 这一看,也吃了一惊。 第2160章 争抢灵气 竟然是不少野神,成群结队的挤在了这里。 也就是,跟丑明神「纳贡」,有资格进来的那些。 进来了不自己去吃灵气,在这里干啥? 为首的野神咳嗽了一声:「尊神,我们,我们是想打听一下,现在出什么乱子了?靠着里面,要怎么走?」 原来,他们进门之后就开始大乱,丑明神去追捕我,根本没指引他们,他们哪儿也不敢去,可眼看着,吃灵气的时间越来越短,实在等不住了,无奈之下才来问路的。 为首的谪仙大怒,一把将那个野神推开:「谁有空搭理你们那些破事儿,给我让开!」 第629页 为首的野神我有印象——似乎葵花岛野神的组织者,老成持重,很为那些野神所爱戴。 这一下,那个长者野神直接被掀翻,重重摔在了一边。 其余的野神一惊,纷纷上前去扶住了长者野神:「您没事吧?」 长者野神受了伤,后脑勺上的神气,正在往外泄露,但他还是摆了摆手:「是我不好,冲撞了尊神……」 那些谪仙立功心切,有一个,踏着长者野神就过去了! 一个带头的,剩下的都一拥而上,长者野神被压在下头,动弹不得。 我记得,这个野神原本是一块巨石,帮人挡过山崩洪灾,这才得到了香火。 其他野神也愤恨了起来,可自己的身份是野神,对面虽然是谪仙,好歹是吃正式香火的,只能忍气吞声:「还请尊神高抬贵手……」 「贵手?」那些谪仙冷笑:「你们这些邪祟,还真以为有几个愚民,上几根香,就能做神灵了?」 「是野神,就在乡下等着消亡,上这里来争抢灵气,你们也配?」 我心里顿时大怒。 哪怕是野神,虽然有一些野神是精魅出身,但既然能吃上香火,必然就有过功德,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可以让他们来四大天柱的机会。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们? 「怪可怜的,可惜咱们现在自身难保,也不好去管闲事。」夏明远来了这么一句:「出身,真是决定命运。」 那不一定。 「要不是这些野神四处乱窜,咱们说不定早就找到那个主神了!」 「也可能——主神就藏在他们中间呢!」 那几个谪仙说着,拿着那些野神当绊脚石,就要把他们用神气推开。 野神绝对受不住——他们的神气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极为脆弱,再被谪仙的神气伤了,就消失了。 长者野神一愣,立刻护住了自己身边的野神。 其余野神,眼里也有了绝望。 那道神气张扬勐烈,长者野神,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一瞬,「咣」的一声巨响,我直接挡在了长者野神前面。 九尾狐的气息喷薄而出,凌厉兇狠,那一大片谪仙,全部被掀翻了。 夏明远抬眼,愣住了:「你……」 那些谪仙抬起头盯着我,全愣住了:「这是——九尾天狐的气息!」 「九尾天狐不是被锁住了吗?他是天狐什么人?」 这些谪仙,眼力倒是可以。 而那些野神看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到底是……」 「这不打紧,」我回头看着那些谪仙:「我只是觉得,不公。」 「不公……」一个谪仙站起来:「我们是上头来的,有正统的神骨!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上这里来作乱?他们就不配吃这里的灵气!」 那些野神,都露出了自惭形秽的表情。 可我大声说道:「配不配,是你们说了算的?」 那些谪仙一愣,野神们也抬起了头。 「野神有三次来吃灵气的机会,这是创世神定下的。也是你们能拦的?」 野神们,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敢这么跟谪仙说话的。 「你好大的胆子……」有谪仙大怒,却被其他同伴拦住了:「这一个,不像是普通野神,他有九尾天狐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 我也没正面回答,而是扬声说道:「做神灵,就都是护佑三界的,你们立不上功,最多是继续受罚,可他们吃不上灵气,面临的是消亡,你们说,公平不公平?」 那些野神不知不觉,就缓缓站起来了,似乎也想起来了自己身上的种种辛酸——被人推上香案,却又被人遗弃,到了这里,人人看不起。 听我这么一说,那些声音,宛如万里雷鸣:「不公!」 「好!他们不公,咱们就自己去争一个公道!」我大声说道:「这里的灵气,本来就是你们的,想吃灵气的,他们不给,自己抢!」 那些野神的声音轰然扬了起来:「抢!」 这一下,谪仙们愣住了。 他们身份尊贵,可数量不多,野神全是草莽,可意气被点燃,宛如燎原之火,轰然对着他们就围了过来。 我一把抓住了夏明远:「咱们也去!」 那些野神汇集在一起,跟洪流一样,冲破了那几个尊贵的谪仙,奔着火焰口就沖了过去。 路上也有谪仙看见了,大怒,要来阻拦,可野神声势浩大,他们阻拦不住! 我们混在其中,离着火焰口越来越近。 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是这个道理。 一片嘈杂之中,夏明远盯着我,出了神。 那种眼神,呆滞之中带了点崇拜,搞得我后脖颈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不认识我了?」 夏明远回过神来:「你——跟一开始是不一样了,这个感觉,君临天下,一唿百应!」 这种感觉——是本能。 从真龙骨里延续下来的本能。 景朝国君,敕神印神君,这样的事情,做过多少次了? 人多力量大,什么阻碍,都没拦住这些野神,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龙母山脚下,吃香火的那一环。 那些焰火汹涌而起,一股子焦灼扑面而来。 后面的龙母山,巍峨雄壮,高耸入云,几乎接天触地! 第630页 数不清的云雾缭绕在龙母山周围,抬起头,一眼看不到山巅。 这种压迫感,简直,是梦里都见不到的奇景。 到了。 而这里的灵气,勐烈的,让许多野神站都站不住。 「这就是,天柱的灵气……」 那些野神盯着面前的龙母山,先是一惊,接着,欢唿了起来。 我奔着龙母山就要过去,可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第2161章 山脚火焰 一回头,心里一沉。 如意君。 如意君盯着我,露出了一抹阴笑。 「敕神印神君,你走的好快呀。」他扬起下巴盯着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 啧。 之前就懒得跟他纠缠,差点把他给忘了。 夏明远盯着他头上的簪子,也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九重监……」 我一只手握住了斩须刀,可现在,已经觉出来,斩须刀越来越沉了。 如意君自然也看出来了,微微一笑:「这个阵法,专困龙族,要说世上,唯一一个敕神印神君不能来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这里了,不过敕神印神君,到底是敕神印神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一乐,废话,不这,怎么彰显英雄本色? 「李北斗……」夏明远忽然到了我前面,大声说道:「你去找我祖爷爷,我拦着他!」 「你?」 这一声,我和如意君,倒是异口同声。 如意君跟听见了什么笑话似得,哈哈大笑:「没看错的话——你是个人吧?连野神都比不上,竟然还跑到了这里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夏明远梗着脖子:「哪个规矩说了,人不能来?」 如意君一愣,没想到,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我一把抓住了他:「有我呢!」 可夏明远不走:「你赶紧去龙母山,不然,这个阵法……」 如意君愣过去之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可话音未落,一道神气,对着夏明远的脑袋就噼过来了! 我一脚踹开夏明远,斩须刀出鞘挡住,「咣」的一声,那道神气被我直接截断,撞到了周围的墙上,轰然就打出一个窟窿。 那些野神全给镇住了。 九尾狐的灵气固然是厉害,可到底没有自己的龙气好用。 如意君颀长的身体轻捷闪开,微微一笑:「你的力量,一分都不到。」 我嘴角一勾:「一分不到,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如意君的笑容凝固,蒙上了一层怒意,手一抬,暴戾的神气,对着我就盖了下来。 我翻身一躲,不行,远远没有平时的矫捷,右胳膊倏然也是一阵烧灼——现如今,龙鳞都被压住,滋生不出来了。 如意君早看出来了,往前逼了一步,傲然说道:「掌管敕神印又怎么样——你现在,有资格敕神吗?」 话音未落,一抬手,对着我的真龙骨就下来了:「天河主说的是,唯独把这块骨头取下来,三界才能太平。」 斩须刀一扬,才要冲着他噼过去,忽然一边的夏捲毛斜刺里冲出来,一只手就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扬在了他脸上。 如意君觉出来,倏然就往后一退。 我一抬头,好么,如意君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冷不防,那俊秀的脸上,被夏捲毛煳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被那黑东西一碰,他的神气,倏然就开始扩散,似乎,被那黑东西给腐蚀了! 我一愣,这夏捲毛还有这种法宝——甚至能对付神灵? 如意君觉出来,恼羞成怒,一把就要把那东西给撸下去,夏明远拉着我就往里走:「跑跑跑……」 「那是什么?」 「有时间再告诉你!」 如意君还要追,可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停住了。 奇怪,那点东西,总不能把他给消亡了吧? 一回头,顿时一愣,只见数不清的野神,把如意君团团围住了。 如意君刚把脸上的脏污给擦下去,一抬头,皱起眉头:「野神?」 为首的,是那个长者野神。 他扬起声音:「咱们野神,懂得不多,但好歹之后,知恩图报——是不是?」 这一声,极为洪亮。 那些野神异口同声:「说的是!」 如意君怒极反笑:「就凭你们?」 我也觉出来了:「别拦着他——你们的神气……」 可这个时候,我就发现,他们的神气,跟刚才不一样了。 抓住了这么短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这里得到的极高的神气。 一时间,杂色的神气沖天而起,交相辉映,仿佛散落在地上,数不清的星辰! 「不知道您是哪个神君。」 长者野神大声说道:「我们送您这一程!就跟您刚才,送我们来这一样!」 我立刻说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这也是您应得的、」 话音未落,长者野神第一个上前,哄的一声,整个地面为之一颤,一个极大的力量,对着如意君就下去了。 那种力量,不愧是岩石元身,力拔山兮气盖世! 如意君大怒,还要起来,可更多的野神,层层叠叠的上来了。 这里的野神,极多! 夏明远一把拉住了我:「还浪费时间干什么?找人去!」 第631页 我吸了口气,折过了身子,对着火焰口就跑了过去。 夏明远一边跑,一边钦佩的看着我:「你是早算好了,才帮他们的?不愧是真龙转世!」 我要说是无心插柳,你信吗? 做好人有时候很难,可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烧灼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那一道青白的火焰,沖天而起,我的喉咙一阵难受。 程星河他们在哪儿呢? 夏明远也四下看了起来:「我祖爷爷要是在这里,现在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李北斗,你说……李北斗?你怎么了?」 他一把扶住了我。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巨物,死死压住。 这是困龙阵的中心,难怪龙母压的这么结实,一直没能出来。 「我没事。」 江辰之前来的时候,自然也受了这种罪,他都能忍得住,我怎么可能忍不了? 而且,潇湘还在这里,她又怎么样了? 往里一走,我喊了起来:「潇湘,程狗,小龙女?」 火焰噼噼啪啪接天而起,没人回答我。 他们到底在哪儿呢?而且,这地方不是有个厉害守卫吗?他们别出了什么事儿吧? 我心里发急,正要往里头沖呢,忽然一个声音悄悄响了起来:「南边五步,小心!」 这是——之前让我给寅明神猜谜的那个声音! 南边五步…… 倏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火焰之中勐然出现,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这就是,这地方的守卫? 看清楚这东西的真身,我心里勐然一震。 第2162章 金毛巨犼 是一只犼。 但是,跟金毛不一样,那是一只极其庞大的身影——成年的犼! 这个犼比金毛大上许多,个头两米多高,快赶上一个平房了,浑身金色的毛,一丝不杂,跟后面的火光映照在一起,灿烂夺目。 它低下头看着我,眼里一抹精光,张开了大嘴。 跟金毛的习惯一样——像是看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流下了口水。 夏明远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这是……」 这就是,那个传说之中的守卫。 金毛犼,真正的,成年金毛犼! 金毛跟着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幼犼,当时已经很少有人能认出来了——因为大部分人认定,犼已经绝种,哪怕有,也不会在人间出现。 没想到,这个极其珍稀,能斗三龙二蛟的金毛犼,原来在龙母山,看守龙母! 我心里一沉,立刻后退,这就觉出,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咔嚓就是一声脆响。 一低头,唿吸勐然一滞。 脚底下,是厚厚的龙鳞! 龙鳞极其坚固,没遇上特殊的东西,就绝对不会腐坏,而眼下,青色,赤色,黄色,黑色——密密麻麻,返照着面前那一大圈火焰。 夏明远的牙,格格的响了起来。 其实夏明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到底是夏家仙师的嫡传子孙,十来岁就敢一个人下黄河抓河妖,什么没见过? 可饶是他,也被那个庞大的金毛犼给震慑住了。 更别说,再一低头,见到了这么多的龙鳞。 他唿吸急促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眼里忽然一抹绝望:「这好像——真的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是啊,为什么地上会有这么多的龙鳞? 除非,是这个金毛犼吃了数不清的龙——跟人吃瓜子的时候,吐出了瓜子皮一样,它把龙吃干净,吐出了龙鳞! 这个厚度——不见得比豢龙氏的万龙阵数量少! 难怪,传说之中,没有硃批,而私自靠近龙母山的龙族,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原来,它们是永远留在这里,龙鳞叠在了地上,骨血落入腹中! 下一秒,那个金毛犼一抖浑身的金毛,张嘴对着我就下来了! 那个速度,简直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哪怕我自己也镇住了,可出于面对危险的本能,我翻身避开,顺手把夏明远拉出去了老远:「」跑跑跑! 夏明远被我一拉,踉跄了好几步,脚底下都是踏过龙鳞,哗啦哗啦的响声。 我扬起手,就要把他给丢出去。 可夏明远一把反手抓住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就是为了龙母山来的,别说龙鳞了,不管什么东西,我都要踏着翻越过去。 我要重新执掌敕神印,我要把失去的一切,全拿回来。 而夏明远回头看着我,眼神一凝。 「后面……」 一阵唿啸席捲而来,奔着我的头顶就下来了。 我知道这金毛犼的目标是我,带着夏明远反而危险,于是一脚踹开夏明远,自己奔着另一侧翻过。 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出,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容易。 金毛犼已经洞察到了我闪避的轨迹,先一步,一张大嘴,对着我就咬了下来! 我心里勐然一沉。 这似乎,是金毛犼的本能,它对自己的猎物,太熟悉了! 我一脚反蹬在满地龙鳞上,抬脚一踢,数不清的龙鳞下雨似的哗啦啦溅起,奔着金毛犼一挡,金毛犼稍一迟疑,我立刻翻到了另一边,回头看向了那大团的火焰。 第632页 只要冲过去,就是龙母山! 我翻身对着火焰就沖了过去——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跟程狗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有个狗熊钻火圈,我还让程狗学习一下,说不定以后去天桥卖艺的时候用得上,没想到祸从口出,他没钻,我倒是先一步钻起来了。 可就在要冲过去的时候,身后一紧。 金毛犼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沖了过来,一张嘴对着我的脑袋就过来了! 这一下,极为精准,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两排尖锐的獠牙。 我整个人蒙了。 这一路上,我掉下过数不清的陷阱,打过数不清的妖邪,甚至遇上过三界最兇狠的祟,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即将,成为盘中餐的感觉。 更别说,现如今被困龙阵压住,身体极为沉重,根本就没有平时那么灵敏。 这一次——是要死了么? 可另一个想法,立刻炸在了脑海之中。 天河主还没找到,当初被贬谪下地的原因还不清楚,死在这里? 这么窝囊的死法,不是我敕神印神君! 金毛犼的牙齿落下,咬在了我头上。 金毛犼的眼睛一眯,已经露出了要享受难得的美味佳肴的表情,可就在这最后一瞬,我偏过了头,一只手撑在了它的牙齿上,一脚用力一蹬。 「咣」的一声,身体勐然脱出,被惯性带出去了五六步,脚下沙拉一声响,就落在了成堆的龙鳞上。 而我转过脸,就看到,金毛犼那偌大的头颅,也被我一脚蹬偏,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才觉出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 一侧脸,好么,胳膊上一层皮被撕裂,血汨汨的淌下来,一片粘腻。 别说因为困龙阵,龙气被压制,金龙鳞没法及时滋生,就冲着犼的牙齿,哪怕金龙鳞滋生了出来,也一样会被那两排牙齿直接撕裂。 自从真龙骨越来越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亏了。 这就是金毛犼——有资格坐在华表上,监视真龙天子,蹬龙对天咆哮,被视为上传天意,下达民情,唯一能克制龙族的东西。 而金毛犼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神,竟然也饶有兴致——像从从没想的,世上竟然能有龙族,能从自己的口中逃脱。 我吸了口气,虽然身体越来越沉重,也抬起了头。 没错,我跟其他的龙族,不一样。 「李北斗!」夏明远的声音由远至近的响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一皱眉头,这货怎么又回来了? 但是越过金毛犼看向了他,这才见到,他身后,层层叠叠,许多身影。 第2163章 两金相撞 不得不说,一开始我是有点兴奋的——夏捲毛是不是把程星河他们给带来了? 小龙女要是来了,能帮上大忙。 可看清楚了,后心就是一凉。 不是程狗他们,而是十二明神! 原来,不是夏捲毛不想走,是他走不了了。 十二明神把这里围成了一圈,神态各异。 水蛇腰的巳明神第一个开了口:「可惜了——就差这么一步没追上。」 小个头的子明神哼了一声:「所谓的敕神印神君,也就这个下场了。」 「只要咱们提前抓住了他,那这个功劳,就是咱们的了。」丑明神扬起了头:「现如今,到了龙母守卫这里,咱们也只能眼睁睁的浪费这次机会了——敕神印神君,你横竖是要死的,人之将死其行也善,要不,你就做做好人,投到了我们手里算了,还能让我们沾沾光。」 他们十二个的姿势,看上去松散随意,可位置竟然极为精妙,堵死了每一条退路。 这是齐心协力,不让我从这里出去。 夏捲毛背靠背挡在了我后头:「李北斗,不是我说——实在不行,退一步海阔天空,咱要是落在了十二明神手里,起码不至于丧命,可要是那个玩意儿……」 我知道,连个全尸都没有! 创世神为了守住龙母山,下的好大血本。 可夏捲毛话音未落,身后哄的一声,巨大的金毛犼低下头,再一次对着我就咬了过来。 这是困龙阵的最中心,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龙气被压的也就越厉害,身上越来越重。 金毛犼的力量,刚才我也觉出来了,现在的我,甚至没有刚才敏捷,这一下,铁定是躲不开。 夏明远第三次被我一脚踢开,他回过头,悽厉的就是一声喊:「李北斗!」 简直,像是葬礼上那一声送行。 十二明神之中,传来了缓缓的嘆息声,一个一身枣红色的魁梧女人盯着我:「敕神印神君,不行了。」 「午明神,知道你心肠好,」一个一身白衣,眼神却赤红髮阴的小个子女人则幸灾乐祸的说道:「这是他自己找的,咱们能看看那个鼎鼎大名,叱咤三界的敕神印神君,怎么……」 可「铿」的一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斩须刀撩起一道气息,炸在了那个金毛犼巨大的嘴里。 金毛犼猝不及防,被斩须刀逼退了一步,「当」的一声,一颗牙齿,就跌在了满地的龙鳞上。 金毛犼盯着地面,忽然怔了一下,像是不相信。 这一瞬间,这地方寂然无声。 我一脚就把那个牙齿从满地龙鳞上挑起,左手凌空抓住。 第633页 这个牙齿,个头有尖椒那么大,锋芒毕露,煞气四射,但是质地緻密,光泽耀目,是一种极其美丽的奶油色。 犼的牙齿,我就收下了,做个纪念也好——凶兽的齿爪,能做辟邪的护身符。 越凶,越管用,这种东西不小,能做两个,到时候,给潇湘和白藿香一人一个。 「李北斗……」夏捲毛的声音倏然惊喜的响起,第一个打破寂静:「我就知道!」 那些明神也反应过来了,魁梧女人午明神声音有点发颤:「他竟然能把金毛犼的牙齿给打掉……」 寅明神也直了那不灵光的眼睛,挤都顾不上挤了:「可是,他现在的龙气,应该全被困龙阵给压住了才对!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是被压住了,」子明神的绿豆小眼,也露出了几分愕然:「确实,不剩下十分之一,可就靠着这十分之一,他……他就能打下金毛犼的一只牙,要是全部的力量回到他身上,那……」 之前打唿噜的那个大胖子阴森森的说道:「这就是,能敕封神灵的,站在最高处的神君。」 而金毛犼也反应过来了,低下头,死死的盯着我。 这对它来说,想必,也是奇耻大辱。 这一瞬,它重新张开了大口,再一次对我沖了过来。 我再一次撑住龙鳞,翻身躲开,同时看向了十二明神,趁着这些守卫到齐,大声就问道:「你们之中,有没有谁把一个幼犼给带走了?」 十二明神一愣,互相看了看,显然没听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幼犼?」 全不像是装出来了,他们也没必要装。 这么说,金毛不是被他们抓的? 那就是自己跑来的? 什么理由,让它把我给丢下? 难道——我抬起头,看向了这个巨大的金毛犼。 跟它有关? 金毛犼似乎能听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大怒——比刚才我敲下它牙齿的怒气,居然更大! 下一秒,它举起了爪子,勐然对着我就拍下来了。 好快! 焦灼的热风在我面前一掠,脚底下哗啦啦一阵急促的响声,我踏住了满地的龙鳞,奔着前面那团火焰就跑。 既然金毛和潇湘他们都还平安,谁有空跟你耗——龙母山,就在前面。 脱胎换骨,应该也在前面。 我把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速度上了。 可我眼睁睁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以几乎比我更快的速度,从后面对着我就拍了下来。 就在那个巨大黑影落下的一瞬间,侧身避开,往右侧一滚,刚才所在位置的那大堆龙鳞,勐然炸起,被一个巨大的爪子,生生拍了一个稀碎! 那是——以坚固着称的龙鳞,成了粉末,被捲入到了火里,烧出了大团青烟。 而那个巨大的嘴,奔着我就张开了。 不行,不愧是金毛犼,又凶又快! 斩须刀一下撑住了那两排牙齿中间。 正好,多打几个牙下来,这种三界最好的护身符,给程狗他们也都配备上。 可我一抬头,顿时十分意外。 只见那张大嘴,正缓缓的冒出了一颗灿亮的新牙。 难怪犼能斗得过三龙二蛟,它的伤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恢復,谁斗得过它? 「李北斗,小心!」 夏明远厉声一吼,我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爪子举起,对着我的脑袋就拍下来了。 我横过斩须刀,翻过身子,冲着一边一滚,那个爪子再一次拍空。 我还想站起来,可身上的感觉,更沉重了。 可犼没有——它越战越勇。 丑明神看向了子明神:「大哥,你说,谁会赢?」 子明神没吭声。 丑明神还想接着问,被子明神一把推开,骂道:「你自己不会看?这是最高的神君,和龙族的克星,这种事儿——谁说的好?」 速战速决吧。 把仅存的力量,全部压在了斩须刀上,就在那个爪子再一次落下的时候,我没有躲。 而是横过锋芒,金色龙气升腾而起。 就看看,是你的金毛硬,还是我的金龙气硬! 第2164章 龙族克星 这一下,两道金气撞在了一起,「铿」的就是一声巨响。 我觉出,那种带着侵略性的凌厉,借着斩须刀的锋芒,像是一道疾风,掠过那号称无坚不摧的一片金色,所向披靡。 杀伐决断,能将面前的一切,全部噼破,谁也拦不住我!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 金毛犼,勐然就是一声大吼,这一下,地动山摇。 金毛犼浑身,炸起了一层沉重的煞气,宛如飓风。 虎口一震,我整个人被这个力道掀翻,身体凌空翻身,矫捷的落到了五步之外——以前,这要靠蛟珠的力量。 可现在能觉出来,这是我自己身体的反应。 真龙骨的力量。 「哗啦」一声,地面上成堆的龙鳞被震颤了起来,后面的火苗,腾的一声拔高。 那种焦灼难捱的感觉,再一次浮现。 转过脸,看见金毛犼抬起了自己巨大的前爪。 一个重物轰然落地,地上的杂色龙鳞,被溅上了一层血。 那个前爪,被我直接削断,它提着的,是一个秃腕。 第634页 夏明远瞪着我,直了眼。 而十二明神,也没有去抓夏明远的意思——他们顾不上了,只死死的盯着我。 「龙族——能断金毛犼的腕子,」巳明神扭转水蛇腰,看向了子明神:「大哥,你在这里看守这么多年,杀了数不清的龙族,你见过吗?」 「不止是没见过,」子明神那张小脸凝滞住了:「连听都没听过。」 我直起腰,转过了斩须刀。 要赶紧离开这里。 我也知道,金毛犼的腕子,肯定会跟牙齿一样重新滋生出来,可要重新滋生,也需要时间。 就抓住了这点恢復的时间,得赶紧上龙母山! 可没想到,刚转过了身子,那个缥缈的声音,再一次在耳后响起:「千万莫要掉以轻心,最危险的,现在才开始!」 最危险的? 对金毛犼来说,不是无坚不摧的满身金毛,可锋锐的能撕开龙鳞的齿爪吗? 啊,我想起来了。 犼确实有一样,是比牙齿和爪子还要危险的。 身后「哗啦」一声响。 我闻到了一种焦灼的,接近硫磺的味道。 坏了。 大片天女散花一样的液体,对着我就喷了过来。 我立马要翻身躲过去,可那一道范围极广——跟下雨一样,怎么躲? 斩须刀锋芒反折,冲着身后挡了过去。 可现在,手腕子越来越沉,斩须刀远远没有在外面的时候那么灵活。 好几滴东西,跟雨滴一样,还是落在了我肩膀上,和手背上。 这一瞬间,那两个部位,是钻心一样的剧痛。 一股子青烟,在我手腕上升腾而起,眼看着,接触到了那「雨滴」的皮肤,顿时就是一大圈青色,接着,在迅速的腐烂! 没错,成年金毛犼的口水,专门能腐蚀龙族! 因为这里挨着火焰,所以那颗牙落地就干燥了,没碰上口水。 可现在,金毛犼恼羞成怒,这次,是用出了浑身解数,非要吃了我不可。 「这也是第一次……」子明神喃喃说道:「有龙族,能逼着金毛犼,用出了这一招。」 剧痛和被困龙阵压住的痛苦,同时在身上炸起,我勐吸了一口气,反倒是被沖天的火焰,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个咳嗽,带动了极其剧烈的头痛,眼前又是发花,又是发晕,眼看着,天旋地转,简直像是背着一个千斤重担,要被直接压垮。 好痛苦,好痛苦——那些被腐蚀的痕迹,在疯狂的扩散! 抬起头,模煳的视线里,看到金毛犼扬起了前爪。 那个前爪,正在飞快的凝聚,恢復。 不愧是,龙族的克星。 「李北斗……」 隐隐约约,还是能听见夏明远由远及近的声音。 别过来,傻帽。 你倒是跑啊! 可我张了张嘴,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对龙族来说,这种涎滴,无异于剧毒。 而对金毛犼来说,我像是被蛛网困住的飞虫,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只能当嘴里的美餐,也就缓缓靠近,垂下了巨大的头颅。 大片大片的涎水,滴落在了身侧。 要这么,被消化了? 「你们看,怎么样?」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好像是那个穿白衣的红眼明神:「是天敌,是克星——都知道螳螂捕蝉,谁见过,蝉能把螳螂给吃掉?这是,血脉上的压制,颠覆不了。」 有懊恼的声音:「早知道,不赌了——还以为,这位神君,无所不能。」 丑明神。 还有嬉笑的声音:「愿赌服输。哪怕是敕神印神君,也就这样了,谁让它是龙族呢!」 可我——不乐意这么被消化。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就在那些涎水落在了我头上的最后一瞬,我勐然将身体沉入到了满地堆叠的龙鳞深处。 那些涎水落下,勐然把最上面那一层的龙鳞,全部腐蚀掉。 而我直接从龙鳞下穿过,斩须刀的猩红锋芒,从龙鳞的缝隙之中耀起。 对着的,是金毛犼的腹部。 金毛犼没想到,我竟然潜入到了龙鳞下面,惊怒交加,巨大的爪子扬起,就想把地上的龙鳞全部拍散。 可我比它快了一步。 斩须刀的锋芒对着头顶撩起,那片暴戾兇狠,横行无忌的龙气,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金毛犼的巨大身体,在那道龙气的攻击之下,勐然倒仰,重重摔出去了老远。 我翻身,已经踏在了那个金毛犼的胸前,居高临下。 十二明神,再一次瞠目结舌。 「他……」 斩须刀扫下去,金毛犼满眼不甘,还想挣扎起来,可这一下,几乎将它噼开,它没那么容易恢復。 我翻过身子,看向了那拔地而起的火焰。 这一次,非得过去不可。 踏在了残损的龙鳞上,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是想着立刻冲过了那一片火焰,以免夜长梦多——可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法加快脚步,更别说跑了。 十二明神盯着我,像是恨不得冲过来,可见到了我的本事之后——不敢。 那道火焰之后,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瞬,真龙骨勐然一痛。 第635页 我再一次,有了残损的记忆。 「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谁的?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的龙鳞哗啦啦一声响。 有谁,从后面追过来了! 第2165章 破釜沉舟 勐然回过头,我倏然被镇住了。 那个巨大的犼,竟然重新站起来了。 被我噼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癒合。 那么重的伤,它是怎么做到的? 它的嘴在动,像是刚吃了什么。 而它那一身璀璨夺目的金毛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 灰烬。 难不成——我看向了那一团沖天的焰火。 它刚才,窜过了焰火,吃了火圈之内,龙母山上的某个东西? 金毛犼浑身上下,沖天而起,全是耀眼的金光。 像是补满了力量。现在,那锋芒四射的眼睛,满是杀机! 可我刚才已经算是拼尽全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下麻烦了。 脚底下用了力气,就想穿越过了那一片火焰。 一股子焦灼扑面而来。 还差三步,就还差三步…… 金毛犼能得到那么大的力量,我一定也行。 我想起了,江辰从这里得到的,那一身黑鳞。 可这一瞬,那个巨大的金毛犼,已经扑过来了。 那巨大的爪子噼头盖下。 我翻身想躲开,可是腰和腿,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 想抽出斩须刀,可斩须刀似乎有千斤重,根本就拔不下来! 我还向后退,可那摄人的压迫力坠下,把整个人震出了几步之外,满地龙鳞哗啦啦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就倒了下去。 那个阴影,再一次盖了下来。 「杀手锏用完了!」 那几个明神再一次精神起来:「看见了没有,这个赌,还是我赢了……」 「这毕竟是金毛犼——龙族,是绝对杀不死金毛犼的。」 「没错,能杀金毛犼的,三界就只有一种,不过,估计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 能杀金毛犼的,只有一种? 那是什么? 我还想听,可已经听不清楚了。 这一下,是真的…… 那种沉重的感觉,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渐消散,好像,要沉入到睡梦之中一样。 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不对。 哪怕是人死之前,会有濒死的回忆,可这个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点。 而且,为什么这么安静,那些明神怎么不出声了,夏明远,也不出声了? 睁开眼睛,我顿时愣住了。 周围的人不出声,也是同样的原因。 只见一个牛犊子大小的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这身影已经算是很庞大了,但是,金毛犼比起来,极为微不足道。 可就凭着这个「微不足道」的身影——它硬是挡住了那个巨大的爪子。 虽然被困龙阵压住,但是我觉得出来,身边是极其丰盛的气息,出于本能,同气连枝开始在身上运作,源源不断的灵气,趁着这个喘息的机会,灌入到了体内。 我的精神开始逐渐恢復,我能听到火焰的声音,还有夏明远难以置信的声音:「金毛?」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楚。 金毛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姿势很像是醒狮立起叼绣球。 可就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体,硬是把金毛犼给挡住了。 一开始,我是高兴的,金毛这货,还知道回来! 可看清楚了金毛现在的模样,我的心又勐然一沉。 金毛之前固然是没有金毛犼那么璀璨,可好歹是健壮体面的。 可现在——它的脑袋偏着,一只耳朵已经没有了。 脖颈上,后背上,伤痕累累,全身的毛蜷曲脏污,像是刚从污泥里爬出来,就连尾巴,也只剩下了半截子! 尤其是在金光璀璨的金毛犼面前,简直跟个破拖把一样。 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简直,像是被什么勐兽给撕咬过一样。 而金毛犼见到了金毛,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顿时就沉下来了。 难不成…… 我想起了之前金毛犼听见我提起幼犼的时候,露出的那个表情来了。 是它——肯定是它把金毛伤成那样的! 可是,为什么? 金毛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这一大一小两个犼,分明是极其稀少的同族,又为什么非得争斗个你死我活? 「那是……」 几个明神直了眼睛:「另外的犼?」 「这世上,还有其他的犼?」 金毛犼看着金毛的眼神,有嫌恶,有鄙夷,还有杀气。 像是看到了一个叛徒一样。 可金毛梗着脖子,抬起头,就盯着金毛犼,毫无无惧,满不在乎! 金毛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表情,让金毛犼更是勃然大怒,抬起了爪子,对着金毛就扑咬了过去! 金毛矫捷的转过了身子,奔着西边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紧,西边——金毛要是往我这里来,地势会更开阔,安全的机率,也就越大。 可到西边,那边是金毛犼的攻击范围,无异于自投罗网! 金毛犼更是勃然大怒,对着金毛就追过去了。 第636页 十二明神开了口:「看清楚了,那个小个子的,不过是个幼犼,身上的毛还差一成,才能成为金毛犼。」 「幼犼就是幼犼,能有多少经验——哪里去不得,偏要上哪里去。」 不,不是金毛不知道,它是故意把金毛犼引到了那个位置去,这样,我就能有余地逃走了。 它要的,不是自己的周全,是我平安! 哪怕,在伤成了那个样子,随时能葬身在金毛犼口下的时候! 一只胳膊拉住了我,直接把我往火焰附近拖:「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过去!」 夏明远。 而这个时候,金毛犼的一张大嘴,奔着金毛就咬过去了。 金毛一脚拨出大片龙鳞,回身要跃开,可是,「当」的一声,金毛犼的大嘴,丝毫没被龙鳞阻碍,对着金毛就咬了下去。 金毛翻身躲开,两个前爪,直接蹬在了金毛犼的鼻子上,直接把金毛犼的脑袋踢歪。 巳明神的声音一抖:「成年的金毛犼,竟然被一个幼犼给踢到正脸!」 「那个幼犼,不大对劲!」 金毛犼踉跄两步,转过身来,浑身就是一股子极强的煞气。 这是——金毛犼到了破釜沉舟的程度。 危险! 我厉声喊道:「金毛,跑!」 可是,金毛不听! 它第一次抗拒了我的命令,不管不顾,还要把它往远处引,可金毛犼已经勃然大怒,甩开了巨大的头颅,奔着金毛就冲过去了。 金毛还想躲开,可是——金毛犼太快了。 地上的龙鳞,全部扬起。 等龙鳞落下,我心里陡然一沉。 那只巨大的嘴,把金毛咬住了。 第2166章 我的血肉 我脑子里一下空了。 金毛犼的一腔怒火终于得到了发泄,它一口,对着金毛就咬下来了。 金毛垂下了头。 仿佛耳边敲起了一记响锣,把整个人都给震懵了。 我对着那个方向就冲过去了。 可夏明远一把揪住了我,死死把我往后一拖:「你送什么死,那是金毛犼,那是金毛犼!」 我管他是个什么! 「金毛!」 我一声吼出来:「给我清醒点!」 夏明远拽住了我就是不松:「你冷静点,金毛已经……」 金毛犼没动,眼珠子骨碌碌对着我转了过来,嘴角勾起,带着一种胜利者的骄傲,就咬下去了。 「嘶」的一声,周围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巳明神尖声说道:「他已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别说动了,神志都不会有!他,他还能……」 午明神的声音,也难以置信的响了起来「困龙阵连龙母都压得住,怎么没压住他?」 不,困龙阵确实厉害,按照身体的反应来说,我确实不应该动了。 可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 斩须刀撩起了前所未有的兇勐龙气,那一片鲜红,比这里的火焰更甚! 金毛犼的嘴刚一动,这一下迎面噼下来,它眼神一凝。 凶兽毕竟是凶兽——有自己的本能。 它意识到了危险,仰起头,勐然往后一退,这一下噼空,满地的龙鳞,全部被扬起,在空中片片碎裂! 「不光能动,他还能用出这种龙气……」寅明神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再也没挤过,而是瞪的熘圆:「这绝不可能!」 「你们都忘了。」一直一言未发,那个打唿噜的大胖子明神沉声说道:「他是五爪金龙——跟其他的龙族,不一样。」 说着,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明神看向了它:「亥明神……」 「你们看着吧,」亥明神沉声说道:「不光是咱们——只要他关于以前的记忆甦醒过来,这地方,别说咱们——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可是,那是金毛犼……」白衣红眼的矮个子女明神不服气:「他是龙族!」 亥明神没说话,歪着嘴角笑了,抬起头盯着我。 这一下,金毛犼避开,抬起头,还想捲土重来,可抬起头,金毛犼再一次愣住。 刚才那一下,并没有因为太过暴戾而力竭。 我凌空翻身,猩红色的龙气,再一次不管不顾的席捲了出来,这一下,金毛犼的眼里,有了骇然。 它终于想通,要翻身让开,可来不及了。 这一下,再一次重重的噼到了它的牙缝之中,勐然往上一挑。 「啪!」 那满口的尖牙,哗啦啦全部被猩红龙气敲了下来,落了满地! 金毛犼庞大的身躯,轰然后仰。 这地方,万籁寂静。 在困龙阵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只要能救金毛,就值得。 「金毛!」我厉声说道:「给我起来!」 果然,就在这一瞬,金毛的眼睛勐然睁开,一脚蹬开了那张大嘴。 金毛犼整个头上金光灿然的金毛就是一抖,重重往后一倒! 接着,那牛犊大的身体,勐然从金毛犼的巨口之中跃出。 好! 我高兴了起来,往前一步,就要把它给抱住,可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条腿,单膝触地,就栽到了地上。 身后噼里啪啦一阵响,夏明远踏过了龙鳞冲过来,一把拉住了我:「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637页 在困龙阵里强行用出这么暴戾的龙气,身体现在,四肢百骸都跟碎了一样。 不过,我还是抬起头来,只要金毛能回来,就好! 金毛终于落在了地上。 可等它落地的时候,我心里一沉。 金毛的一条前腿,整个消失了。而它还不是成年金毛犼,并没有重新滋生的能力! 金毛四肢健全的时候,也不如金毛犼那么迅捷,更别说,现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 金毛犼已经重新站起来了。 跟我这个被困龙阵诅咒的龙族,和金毛那个受了重伤的幼犼不一样,它随时能復原。 它已经看出来,我和金毛,都到了极限。 金毛犼低下头,盯着我们,就是一声低吼。 金毛想站起来,可不行。 我心里一紧,这下,退无可退! 可金毛依然昂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嘴一张,甚至有点像是在「笑」。 「什么主人什么狗,」夏明远咬了咬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表情——跟你一模一样!」 「是我跟它一模一样,不过,它不是狗。」 「这不是重点,」夏明远吸了口气:「金毛为了你,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不能辜负了金毛!」 说着,就把我往火焰里又拖了一步。 金毛拖着残肢,还是站起来了,昂着头——跟华表上,上吼天,下吼地的威武模样,一模一样! 只要进到了火里,得到了龙母的龙气,也许,出了困龙阵,就再也没谁能拦得住我,可我把手,从夏明远手里抽出来了。 如果我进去了,金毛就等不到我出来了。 我挣扎了起来。 「你,还能站起来?」夏明远跟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前面的十二明神也是。 「就靠着,那点灵气?」 金毛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金毛一眼,像是做出了决定,先把金毛给咬死。 它低下头,捲起了一阵疾风。 周围龙鳞乱舞。 金毛甚至没回头——它做的,就一件事儿,护着我。 就在金毛犼再一次对着金毛冲过来的时候,我也对着金毛冲过去了。 「李北斗!」夏明远厉声吼道:「哪怕是送人头,你也非要买一送一?」 金毛回过头,前所未有的脏污和伤痕,让它判若两犼。 我一把划破了自己的手,血汨汨淌了下来,塞在了金毛的嘴里。 你不是吃龙族吗?你不是对我早就垂涎三尺吗? 跟了我这么久,至少,这点心愿还是要帮你完成的。 我是五爪金龙,我是三界上下,最尊贵的龙族。 我的血肉给你——你是我的犼,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好起来! 金毛的眼睛瞪大了。 熟悉的铁锈气息炸起,我的血融入到了它口中的同时,金毛犼的大嘴,也下来了——跟夏明远说的一样,买一送一,要把我们同时吞入。 面前一团黑暗。 可是,下一秒,那团吞没天地一样的黑暗,被刺眼的金色光芒驱散。 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到,金毛站在了我前面,身上的金色毛,倏然增多。 它昂起了头,消失的前爪,和断了一半的尾巴,开始跟金毛犼一样,飞快的滋生了起来。 第2167章 赤金之犼 金毛的身体,跟春日的巨树一样,舒展了起来。 那些脏污和伤口,全部消失,它的身体,不仅重新健全,还庞大了几乎一倍。 两排巨大的牙齿,要贯穿我们的同时,金毛倏然跃起,一声暴吼。 山岳三川,为止一震! 金毛勐然昂起了头,我听到了头上一阵爆裂的声音。 那团黑暗,消失了,接着,是轰然一声响。 金毛犼在即将吞噬我们的时候,被得到了我血肉的金毛,直接撕裂。 那巨大的身体,倒到了五十步之外! 而金毛站起来,身体上,是耀目的金光。 它身上的杂毛,几乎全部被璀璨的金毛所取代。 它成了一个,真正的金毛犼! 而巨大的金毛犼,已经把地面撞出了一个深深的长沟。 当然,那个巨大的金毛犼,哪怕被撕开了口角,依然站了起来。 它低下了头,忽然一头沖入到了火焰之中。 所有的明神,全说不出话来了——哪怕是明神,只怕,也没见过那么震撼的画面。 夏明远张着嘴:「你们……」 金毛回头看着我,咧开了嘴。 很多人以为,动物是不会笑的,这话不对,金毛就会。 我的金毛! 我对它笑了。 它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犼,威严,气派,跟华表上的祖先,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地面忽然勐地震动了一下。 高兴也就是一瞬,我反应很快,立马就想起来了。 那个金毛犼,进到了火焰之后——也就是龙母山的所在地。 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跟刚才一样,吃了龙母山的某种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我得抓紧时间了。 折过身子,我冲着那一团火焰过去了。 终于——能过来了! 身体从滚烫的火焰之中穿过,那种火,极其暴烈,像是能烧掉世上的一切。 第638页 滚烫的,一瞬间能把人化作烟尘。 可我咬住了牙。 最后一关,我非过不可! 但就在我要融入那一圈火焰之中的时候,一个极大的力量忽然从中冲出,对着我就撞过来了。 一个极大的身影,从中冲出,力量极大,直接把我撞出去五步之外。 那个金毛犼——吃到了某种想要的东西,回来了! 我吸了口气,坏了…… 夏明远也抬起头,盯着金毛犼:「这……」 金毛犼比刚才,更大了一圈,身上的煞气,浓重一倍! 简直,跟进化了一样。 金毛犼低下头来,眼里就是一抹仇恨,张开大嘴,对着我就咬了下来——我看见了,它的两排嘴角,还是豁口。 竟然——没有恢復?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刚想到了这里,一个金光灿灿的身影,就跃到了我面前,对着金毛犼扑了过去。 金毛! 金毛身上的金色,异常纯正澄澈,虽然跟金毛犼的个头还差许多,可那种色泽,像是新的金子,和陈旧黯淡的金子一样,是极其明显的对比。 金毛犼身上的色泽,比金毛,简直差了一天一地! 「这个颜色……」十二明神之中,也有人看出来了:「难不成,那个幼犼,是赤金犼?」 「没错,犼已经是极其稀罕了,赤金犼,自然又比普通的金犼高一层,但是赤金犼是犼中至尊,极其难以修行,几乎只存在传说之中……」子明神吸了口凉气:「那个幼犼,难道,就因为得到了那个神君的血肉……」 午明神也瞪大了眼睛:「难怪,是敕神印神君……」 人等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原来犼,也分上下高低。 而金毛抬起了头,冲着巨大的金毛犼就沖了过去。 金毛犼盯着金毛的毛,咬紧了大嘴,两排尖椒大的牙齿,寒芒四射! 接着,举起了巨大的爪子,几乎是直接捲起了一道厉风,对着金毛就拍了下去。 可金毛跟之前,又是判若两犼,庞大的身躯凌空跃起,一头偏开,灵敏的对着金毛犼的脑袋,反咬一口! 金毛犼没想到金毛倏然变得这么快,怔了一下,往后就退了一步,可这一步对金毛来说哪儿够,那一身璀璨金毛一抖,直接对着大犼就扑了过去。 别看金毛比大犼要小许多,可凌厉锋锐,简直跟四两拨千斤一样,大犼的身体,轰然就倒了下去,整个地面勐然一震,炸起了满地的金麟! 金毛,你小子挺有出息的嘛! 好,你就在这里帮我挡着——我看向了那沖天的火焰,再一次对着火焰就冲过去了。 「李北斗!」夏明远追过来,大声喊道:「一切小心,旗开得胜!」 「知道!」 那大团的火焰,从我身上燎过,回过头,大犼已经重新站起来,跟金毛撕咬了起来。 我这就看到,那个大犼这次手上的地方,却依然没有癒合。 原来如此。 被龙,或者其他东西撕咬出来的伤口,犼是能立刻恢復的,可有一样——唯独被同族伤害的伤口,一般的金犼是无法自己恢復的。 所以——之前听见十二明神那一句,唯独只有一种东西能杀死犼。 只怕,就是赤金犼! 金毛吃了我的血肉,成了赤金犼,这才有了恢復的本事,也可以靠着自己,撕裂大犼。 火焰从我身上卷过,脑子里却还想着之前的事情——金毛到底是为什么单枪匹马跑到这里来呢? 会不会,就是感觉到了,世上有自己的同伴,它是异常兴奋的,所以,才来寻找同族? 我已经猜出来,金毛犼为什么对几乎是唯一的同类,这样痛下杀手了。 既然是犼,为什么认龙做主? 所以,它把金毛,当做了犼的叛徒,要亲自除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大犼翻身,要压住金毛,可金毛十分轻易的从它肋下穿过,以闪电一样的速度,矫捷的猱身而上,四爪直接蹬在了大犼胸前,直接把大犼整个撞翻。 大犼倒地,金毛低下头,眼里就是凶光,可是,这一瞬,大犼一声哀鸣,整个岛屿,似乎都跟着为之一颤。 金毛立在了大犼身上,忽然呆住不动了。 它精光四射的眼睛,发了一秒的木。 我心里忽然一阵发酸。 金毛,是很孤独的吧? 跟以前的我,一模一样。 这一瞬,我突破了火圈,终于落入到了龙母山脚下。 第2168章 双烛之蜡 在进去的最后一瞬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发了慌。 十二明神。 他们一早,就在圈子外面看热闹,在他们眼里,我上这里一闯,就两个下场。 一个是被大犼吃掉,还有一个,就是从大犼口中逃出去,撞到了他们守株待兔的陷阱里。 他们绝对想不到,我竟然能走到对他们来说,绝无可能的那条路上——闯入到了龙母山上! 十二明神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十二道厉风从身后直接炸起,想追过来,可我还没回头,就听见「轰」的一声。 满地龙鳞炸起的声音。 金毛一边抵抗这个大犼,竟然还有功夫转过身,把十二明神给拦住。 第639页 十二明神被挡住,我已经一脚踏入到了这里来了。 火漫过了全身。 痛苦的感觉总是极为漫长,踏过火圈的功夫,浑身的烧灼感,让人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化为灰烬。 冲过去,活下来! 终于,到了没有火的地方,简直如获新生。 不过,抬起头,唿吸越来越困难了。 这地方,已经是困龙阵的最中心了,毕竟镇压的,是四大天柱之一,这是世上最强大的阵法。 整个身体,像是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步子都抬不起来。 但我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巍峨耸立,直入云霄的山。 脚下软绵绵的,视力逐渐模煳,面前一片赤红,浩渺无人烟。 没有人? 其实之前,我还猜测过,潇湘和小龙女他们不见,难道是先我一步,到这里来了? 可这地方,也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踪迹。 心里陡然一沉,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潇湘他们比我先一步到了这里,却被金毛犼给…… 「潇湘——程狗?」 这一喊,嗓子也极为痛苦,声音极其嘶哑。 没有人回应。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强行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巍峨的山。 潇湘说过,要去寻找她最重要的那个水神小环。 她找到了吗? 如果是在这里的话,她可以承受吗? 身后重重火焰的声音,像是把一切都烧没了。 而我自己,忽然一片茫然,我要在这里脱胎换骨,我要重新执掌敕神印,去找天河主算帐,可是,要怎么脱胎换骨? 脚底下,越来越软了,几乎,像是走入到了一个沼泽。 大脑可能也因为困龙阵的原因,没有了平时的反应能力,也开始混沌了起来。 低下头,我却愣了一下。 我一开始,还以为被困龙阵压的脚软,可现在这么一看,这地面,不大对劲儿。 这里的地面,不是泥土,不是青砖,不是木板,而是一种线条柔和,我似乎从来没看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而且——看清楚了,我心里更是一沉。 这东西,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竟然有了缓缓的起伏。 简直——像是一个熟睡的活物! 世上,有这么大的活物? 蹲下身,就想触摸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柔软,顺滑,简直跟少女的皮肤一样。 虽然我也没摸过少女的皮肤,不过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 少女的皮肤自然是很美,可触目所及,覆盖的全是这种东西,那个人带来的,就只有惊吓了。 活物…… 刚想到了这里,触碰到了地上这一层物质的指尖,忽然有了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像是——一张小嘴,在使劲儿的吸吮! 后脖颈子的汗毛直接炸起来了。 这个地面——果然是活的! 我立刻就要把手给缩回来。 可出乎意料,越把手往外拿,那种吸吮的力量,也就越大! 手指尖直接被埋入,越想拉出来,陷的就越深。 这东西,很危险! 我立刻把手往外拽,可手指已经完全陷入,眼看着,手腕子也要被没入进去了! 不光如此,身体仅存的气息,几乎跟当年老海用引魄针,把我的气息吸出来一样,勐然就往地下流淌。 这个东西,吃龙气? 坏了。 我当机立断,另一只手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可身体实在不堪困龙阵的重负,膝盖倏然就碰到了地面。 这下可倒好,膝盖也被地面吸住,直接往下拉! 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我立马就要挣扎出来了,可跟沉入沼泽一样,越挣扎就越紧! 「双烛蜡。」 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那个低微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你身上,应该有双烛蜡。」 双烛蜡……啊,对了,铁蟾仙的收藏品里,似乎是有这么个东西。 小绿已经张开了嘴。 一段粗大的蜡烛跌落到了我手上。 上面有两个烛心。 我立刻衔住了那个蜡烛,想用唯一自由的手,把那个蜡烛给点燃,可没想到,那个蜡烛到了嘴边,我的五脏六腑,瞬间开始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味道? 简直——让人噁心的要死! 可就在这一瞬,柔软地面下的吸力更大了,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给卷下去! 坏了…… 没想到,「嚓」的一声,我口中衔着的那个蜡烛,忽然自己亮了起来。 一糰子青白色的火苗亮起,身下那种吸吮一样的力道,倏然就消失了。 我的手脚,顿时全得到了自由。 可是,那种火苗的气息一起,我自己也噁心的不得了。 但我还是抓住那个蜡烛,面前站了起来。 果然,火光照过的地方,柔软的地面,全是僵的。 这个「巨大活物」,似乎很忌惮双烛蜡。 不光地面僵硬,我的脑子,也跟吸了白藿香做的臭药一样,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双烛蜡是用沉香蜡做的,龙最讨厌的,就是沉香蜡的味道,古代渔民夜间捕鱼,最怕恶龙坏蛟会顶翻了自己的船,但是在船头点上这个,就能保平安。 第640页 所以这个东西,专门能克制龙族! 这么说,这个柔软的地面,也跟龙族有关? 我回过神来,立刻看向了身后——屡次帮我的那个人呢? 可跟之前一样,身后还是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那个声音,总不可能是我的幻听。 要不是那个声音,也许,我根本没法走到了这里来。 我吸了一口气,就大声问说道:「夏季常?」 第2169章 金色算盘 身后一片沉寂。 除了他,没有别人。 这个人一开始,叫我跟寅明神猜谜,后来,又告诉了我犼的杀手锏,现在,还告诉我怎么克制这个肉地。 只有熟悉蜜陀岛的人,才知道这些事情。 但是蜜陀岛上,我除了金灵龙王,谁也不认识,唯一有可能的,只有他。 之前,金灵龙王说一个姓夏的「消亡」了,会不会,是夏季常算出来,我会在这段时间上蜜陀岛,假託「消亡」,好来暗中帮我? 夏季常肯定在这。 可他为什么藏头露尾? 怕十二明神发现?现在十二明神,分明是进不来的。 「夏季常?」 我忽然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心里一阵懊恼,被困龙阵压的反应迟钝,我早该想到这了! 一开始,真正的夏季常失踪,而水百羽穿上了夏季常的五灵锦,想冒充夏季常,跟我反目成仇——可夏季常好歹是从摆渡门里修了仙的,他的五灵锦,想抢就抢? 势必,是夏季常出了什么事儿,水百羽才能得手,或者,夏季常出事,本来就是河洛和天河主,还有江辰水百羽,联繫起来一起害的! 消亡……心里倏然一痛。 难不成,夏季常是为了帮我,才存心主动去「消亡」的? 「国君。」 那个隐隐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听出来了,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话来——为了一句话,也要积蓄很久的力量! 我想起来了,他和江仲离当初的约定。 他为了四相局,为了我,付出的跟江仲离一样多——搭上了自己的生生世世。 「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环顾四周:「我要帮你。」 自己的龙气,眼看这样要被盖下去了,可我拼尽全力,看向了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模模煳煳,有极其细微的一点仙灵气。 奔着那个方向,我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伸出手,摸到了什么东西。 被我这么一碰,一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站在了我眼前,胳膊上挂着的,是冥参和天落银。 他一直给自己布设下了隐身阵。 能把我和十二明神的眼睛遮住的隐身阵,需要耗费多大的精气? 那个人极为瘦弱,颧骨和下巴,极为清癯,眼窝深深陷落下去,憔悴极了。 跟水百羽假扮出来的,和我在预知梦里,从桃花树下面看到的,那个仙风道骨的夏家仙师,判若两人。 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夏季常。 那个一直跟在国君后面的夏季常。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比起贺兰昭的英气,江仲离的仙气,都截然不同。 他那个时候,体格魁梧,面貌敦厚,比起朝臣,倒更像是个商人。 真龙骨里的记忆,再一次復甦了。 哔哔啵啵,是打算盘的声音。 「国君,这是打下锦江府的钱粮——差上几百担。」 「那怎么办?」 「臣下早看中了北戎的那个谷仓啦!跟飞虎将军说好了,三更起事,断了送粮桥,烧了运粮船,二一添作五。」 长相敦厚,做起事来,却果决无比,雷厉风行。 又是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这笔帐,就够打下锦江府。」 「你怎么这么会算帐?」 「臣下——家里以前是开米铺子的。」 「少东家?」国君一笑:「我小时候,很羡慕你们这种人。」 因为米铺子的少东家,是挨不了饿的。 「那是以前,」夏季常还是带着那个敦厚的笑容:「以前,我祖爷爷,一辈子没吃过高尖,我们家,常年量的是谷仓底下和车轮子下头碾出来的碎米,祖上的规矩,碎米熬粥比肉香——老鼠仓里掏出来的若是成色好,还要放到囤里呢!」 难怪这么精打细算。 可说到了这里,夏季常有些出神:「可惜……」 可惜,那些他们这些米铺子主人,一辈子也没吃过的「高尖」,「香粳」,在那场大乱里,被西狄的兵士砸开,全抢走了,不说好的,剩下的红米,糙米,也被蜂拥而来的饥民抢走,一粒也没剩下。 那一年饥荒,贩米的钱是借来的,他爷爷说,咱们是干这行的,不去贩米,好些人就饿死了。 他们家被逼债的人烧掉,他不明白,不是为了那些人不要死吗? 为什么,那些人,却要他们死? 他被祖父和父亲从火中推出,逃走,他想活下去,可他慌不择路,跌到了河里。 是国君给了他第二次命。 夏季常还是敦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下看中了七里地外那个稻子地——国君打赢,咱们的人,就饿不着了。」 第641页 那一次,大胜。 国君高兴。 「赐给夏季常,一个金算盘!」 哔哔啵啵,还是算盘响,但那是距离抢粮仓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五彩琉璃金砖,西蜀进攻,八宝莲花檐,南帝城紧一紧裤腰,总能送来……」 那个时候,他开始皱起眉头了。 四相局的花销,实在是太大了。 他鬓角,开始有了白髮。 「辛苦了。」 「臣下爱打算盘。」夏季常微笑,盯着自己的腰间:「只愿不负厚望,给国君分忧。」 他跟江仲离,一左一右,是两个神算子。 从记忆之中回过神来,我见到,他的腰上,现在还依稀有一抹金光。 那个,金算盘。 多少年了,光洁如新,他一直没忘记当年的事情。 他一直都戴在了身边。 我抬起头盯着他:「是谁把你给害成这样的?天河主?」 他本应该,在摆渡门里等着我回来! 是天河主把他给…… 这笔帐,一笔一笔,我全要讨回来! 「臣下无能,只能捡要紧的说。」夏季常摇摇头,虚弱的声音接着说道:「拿着双烛蜡,一路往龙母山走,见到了一个大球,就到了,在双烛蜡烧完之前,离开这里。」 大球? 我抬起头,看向了面前。 视线虽然在火焰和困龙阵的双重压迫下,极为模煳,可也看见了,前头有个球形的轮廓。 「赔本的买卖,臣下不做,国君——也千万不要做。」 第2170章 主动消亡 自然。 我对他伸出了手:「跟我一起去。」 这一次,真的能脱胎换骨,我一定要把那些事情,全查清楚。 可他摇摇头。 他的意思,是带着他,走不远。 我这就看见,他身上,许多伤口——像是被火焰舔舐过,和被强大的神气冲击过。 还有一些十分纤细的伤口——像是子明神的手法。 还有,像是被剧毒侵袭过的痕迹,巳明神? 唯独腰间那个金算盘,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难不成……我心里一沉:「你就是故意「消亡」的?」 想也知道,他被困在这里,肯定有天河主的意思——不光要利用他的身份,还让他见不到我,没法告诉我更多当年的东西。 他自然是要被严加看守的,而且,这是蜜陀岛,到了这里的,就会被阵法困住,再也出不去。 除非,他「自寻死路」,造成了消亡的假象,实际是隐藏在什么地方,一直等着我。 金灵龙王说过,这是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 他好歹是个仙灵,遭受到「消亡」的磋磨,还强行用隐身阵耗费所剩不多的灵气,就为了等着我,要为了我,做到这个程度? 「臣下,跟国师,早就约好了,」夏季常抬起头看着我,清癯的面容,还依稀带着往昔的敦厚:「臣下无能,走了容易些的路,辛苦了国师。」 约好了…… 还是说——我心里悚然一动。 江仲离早就知道,几百年后,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顺其自然,提前约好,让他到时候来蜜陀岛。 就是因为,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龙母山吃灵气,夏季常提前到这里来,熟悉了这地方的情况,就能帮我了。 「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的嗓子梗住了:「我没法还。」 夏季常抬起头,眯起眼睛,像是极为睏倦,可还强打精神:「国君大恩,我们永生永世,无法偿还。」 人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情分,也一样。 有的人总觉得自己吃亏,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欠了别人的。 我不愿意看到,可我还是看到,夏季常的仙灵气,一点一点,更加黯淡了。 照这个速度,他没法撑到我从这里出去。 可我没法跟帮助金毛一样帮他! 这让我心如刀绞。 「不还也好,我就欠着——所以,你们也要等着,等到了我能还这个情分的时候!」我大声说道:「这是命令!」 说着,我对着小绿伸出了手。 不管是什么,什么也好,我要给他续命的东西,保命的东西! 小绿低下头,晕车一样吐出了不少东西来。 有护身的灵缎,有仙药,还有很多我记不清楚来歷的东西。 我把灵缎裹在了夏季常身上,把仙药塞到了他嘴里,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全部放在了他身上。 「臣下,不值得。」 「我说值得就值得!」我咬了咬牙:「只要你好起来,我还要你算帐——我的琼星阁给你管,你要打算盘,你要帮我一直打下去!没了你……我怎么办?」 因为我想起了那句话来。 国君和夏季常的对话。 夏季常是敦厚,可偶尔对国君不满:「国君拨给贺兰昭的钱粮过多,属实浪费。」 「贺兰昭是精锐。」国君嘴硬:「而且,贺兰昭……」 「贺兰昭他们,也只有一张嘴。」夏季常头也不抬:「臣下这就把多的份例要回来……还得给金郡王打戎狄。」 国君除了城北王,恐怕最忌惮的还是他。 国君不服,翻了翻帐册,不吭声了,半晌,嘆了口气:「也多亏你。没了你,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第642页 夏季常低调惯了,可那个时候,他有了几分骄傲:「没了臣下,国君仁义慷慨,一定大手大脚,既然如此——那臣下,捨命陪君子。」 夏季常还是笑,显然,他也想起来了那件事。 可是,他的视线,已经逐渐飘散开了。 「这个地方是龙母的伤口,不光龙族想来吃龙母的龙气,龙母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像是一个快烧完的蜡烛。 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夏季常,你到底怎么样了?」 「臣下无能……」他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垂死挣扎:「只能送国君到……」 「夏季常!」我厉声就喊了出来。 身后,忽然起了一阵,极为微小的风。 那阵风一过,夏季常的声音,像是被吹熄了一样。 「夏季常!」 我心里一空,他为了送我到这里,告诉我最关键的这几句话,甚至,连前来找他的夏明远都没顾得上。 你不能就这么消失——我答应了夏明远,帮他找你! 我一把抓住了夏季常,把自己的力量往他身上分。 可这地方,是困龙阵。 我根本没有平时那么大的能力。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发空。 可我就是抓住他的手不放,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好——不能消亡,你绝对不能消亡! 夏季常一只手,忽然握紧了我的手。 我高兴了起来:「夏季常,你……」 可夏季常的声音,低低的说道:「国君——只管往前,别糟蹋了双烛蜡。」 这个时候,他还是给我盘算着每一件事儿。 「等臣下好了……」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个金算盘:「还……」 他那只手,忽然就滑下去了。 我的心,像是被人死死捏了一下。 这种一种极其无能无力的感觉——一种深深的绝望。 我不甘心! 不管想出什么法子来也好——我要保护我的人! 可现在…… 对了,我忽然想起了。 也许,有个人能救夏季常。 小龙女! 小龙女的仙人泪,能救下所有的人! 我一把将夏季常背在了身上。 这是困龙阵的中心,我自己都走不动,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夏季常给背起来的。 哪怕天要亡他,我也要逆天而行,老头儿,灰百仓,一个个面孔,在我面前浮现了出来。 这一路上,我失去的人太多了,一个也不想再失去了!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前面恍惚,像是出现了一道神气。 小龙女? 第2171章 敕神印光 我心里顿时振奋了起来。 真要是能遇上了小龙女,那就是夏季常命不该绝! 我立马背着夏季常,冲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 说实话,每走一步,身上的重压又会增加一分,可现在,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松开夏季常。 那一抹神气极为熹微,越靠近,我心里反而越沉。 如果小龙女真的在这里,那她为什么自己进来了? 这么微弱的神气,她难道也出什么事儿了? 我记得,她的翅膀,在东海的时候,就受了伤! 这么想着,脚底下更快了。 满地柔软缓缓起伏,但是遇上了双烛蜡的光,僵住不动,我强忍着双烛蜡给我带来的不适感,一步一步踏了过去。 扫了一眼双烛蜡,我就意识到,夏季常最后那句话说的不无道理——这双烛蜡虽然粗大,可是燃烧的速度,比我想的快。 我估算了一下燃烧的速度,最多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歪头看向了小绿:「还有没有?」 小绿摇摇头。 麻烦了,这东西稀罕,看来就连铁蟾仙,也只藏有一根。 烛泪一滴一滴跌落在了那柔软的地上,一接触到了烛泪,那些柔软顿时变了颜色,像是被灼伤了一样,露出了坏死一样的感觉。 说起来,这些肉,到底是什么? 能吸走龙气,还怕龙族最忌惮的双烛蜡,一抬头,我忽然发现,远处跟这些肉一体相承吗,高高隆起的那个球体上,似乎跟月亮表面一样,有一些凹痕。 那些凹痕,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啮咬出来的。 啊——我后颈上的汗毛,顿时就竖起来了。 那些凹痕,其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癒合,但是那个大小和伤痕,金毛犼刚才冲进来吃的东西,就是那个球体上的肉! 吃了这些,金毛犼的灵气暴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肉,是被钉死在这里,龙母的肉! 我低下头看着这些肉,江辰当初,就是从这里得到了龙气? 那我,又要怎么靠着这东西来脱胎换骨? 双烛蜡的蜡油一滴一滴的落下,我吸了口气,不想那么多了。 在双烛蜡的保护下,我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那个神气熹微的地方,可人已经被困龙阵压的撑不住了。 脑子,身体,一片混沌,仿佛自己是个在行走的豆腐脑。 必须得提起精神来。 我看向了双烛蜡,强忍着噁心,低头对着那个双烛蜡就凑过去了。 果然,一瞬间,那种巨大的噁心和不适,顿时让七窍跟重新开了一样,勐然恢復了神志。 第643页 我就知道,痛苦也会让人清醒。 抬起头,眼睛也清明了几分,辨认了出来,那神气,就是橙红色的,跟小龙女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眼前——并没有小龙女的身影。 只有一个衣角,落在了地上。 小龙女呢? 难不成——我心里一沉,立刻蹲下身,对着那衣角一拉,就屏住了唿吸。 那个衣角,是被埋入到了地下的。 也就是说,小龙女跟刚才的我一样,被直接拉下了这龙母山里? 我立刻把夏季常背紧,伸手把双烛蜡凑了过去。 双烛蜡这么一靠近,瞬间,那些肉就跟遇上了盐水的蛞蝓一样,飞快的往其他位置逃窜,我抓住机会,衔住双烛蜡,用空着的手,使劲儿往外拉。 拉不动。 那就继续往下按双烛蜡! 那些肉被双烛蜡一炙烤,再一次四下逃窜,露出一个肩膀。 那一身辉煌,真是小龙女! 我立马拉住了小龙女,用出了仅存的力量——被吸的很深。 而且,双烛蜡越靠近那些肉,燃烧的也就越快——有点超出了我的预算。 可哪怕这样,小龙女也不能不救,只能抓紧时间了。 连炙烤带用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小龙女从里面给整个拉了出来。 只见小龙女双眼紧闭,面庞没了往日的红润,而是一片死白。 我心里悚然一动,这龙母山,不光是反吃龙气,连小龙女这样的上古灵兽,也不放过? 「小龙女?」 坏了,她的灵气,也跟燃烧殆尽的炭火一样,只剩下一息了。 我用了龙气,撞在了她身上。 可她毫无反应。 一种恐惧跟涨潮一样,卷上了心头。 夏季常还没救回来,难不成,我还要失去小龙女? 那不行! 把全部的慌乱压住,屏气凝神开始想。 一息神气,一息神气,这一息,我要怎么挽留? 可小龙女依然没有反应。 那一息神气,在眼前,越来越暗! 这一瞬间,我忽然一只手握紧了小龙女的手,以一种从没做过,却极为熟练的姿势,把拇指按在了她的掌心上。 一股子龙气,顺着指尖,暴戾的撞到了她身上。 「丹凰!丹凰!」我厉声吼道:「回来!我不许你消亡!」 身上的敕神印,倏然一闪,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这个反应——陌生又熟悉,像是很久之前的身体记忆。 不是我李北斗。 而像是,那位神君! 敕神印的光芒落下,小龙女忽然勐烈的咳嗽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的神气,犹如熄灭的火种见了风,重新蓬勃的燃烧了起来! 一看清楚了我,她星辰一样的眼里,满是欢欣喜悦,一把就抱住了我:「放龙哥哥!丹凰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她后背:「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心疼。 也是老天有眼,再晚来了一步,小龙女完全被龙母山给吞噬下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小龙女在摆渡门吃了不少苦,可自从出来,哪一次不是神气蓬勃,睥睨天下? 毕竟,她的元身,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凤凰,几乎能与龙族比肩,信仰这么多年都没断过。 可这一次,她脸色发白,全身神气几乎熄灭,原本润滑的长髮枯藁凌乱,仿佛神女的画像褪了色。 都是因为我。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潇湘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现如今,我必须得做最要紧的:「丹凰,我求你一件事——你想办法,给我一点眼泪,我要救我背上这个人。」 第2172章 她的眼泪 小龙女从我怀里抬起头来,星眸一闪:「这是谁?」 「以后,我跟你细说,」我空着的手抓住她:「越快越好。」 小龙女抬起头看着夏季常,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我不救,只是——我现在,看见放龙哥哥来找我,高兴还来不及,实在哭不出眼泪,可这个人,已经没多长时间了,怕是,等不到了。」 我皱起眉头:「我能做点什么?」 小龙女抬起头想了想:「只要你能想法子,把我弄哭,我就可以救他。」 啥? 这下,我也犯了难,平时我看见女孩子哭都要手忙脚乱,把女孩子惹哭,这事儿我没干过,没经验啊。 小龙女的眼睛,澄澈美丽,简直跟两块最美的水晶一样。 我不忍心,可我没别的法子,夏季常我非救不可。 于是我心一横,违心的说道:「你最近丑了不少。」 小龙女眉头一挑,却不是要哭,而是怒意:「那是放龙哥哥眼睛不好——重来。」 「你看你笨的,就你跌到了这地方来了,其他人呢?」 这句话,其实也是我的疑虑——小龙女要是被吞噬,那其他人呢? 我没见到其他人的气息。 「那是我捨己救人。」小龙女傲然仰起头来:「要不是我,白潇湘和程星河早就完了——放龙哥哥可要记丹凰我一个人情,不,大人情!」 这么说,其他人都是平安的。 第644页 这就让我更感激小龙女,也更不愿意伤害她了。 「你被贬谪下九重天,就是因为你太笨!」 可我明明知道,她分明是为了我,才从九重天上跌落人间,吃了那么多苦。 每一句话,我自己反而更觉得心疼。 小龙女翻了个白眼:「我愿意。」 我越来越着急了,心里也清楚,不管是谁,其实多少都有逆反心理——越急着睡觉的,越会失眠,明知道我是要她哭出仙人泪,她哪怕想帮忙,却越哭不出来。 吸了口气,抬起手擦汗,逼着自己冷静,可一抬手,小龙女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的那个金毛犼牙上。 那东西太兇,怕伤到了小绿,所以放在了怀里。 「放龙哥哥,那是金毛犼的牙?」她表情别提多解气了:「刚才我可没少吃那东西的苦头!可算放龙哥哥帮我出了气!」 说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眼睛一亮,那个尖椒大的犼牙,直接落入到了她的手里。 「我听说,犼是三界第一凶兽,它的牙齿,能做护身符。啊,放龙哥哥,你拿这个,是不是就为了给我做护身符的?」 说着,她高兴了起来:「跟以前一样——放龙哥哥一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的,就是丹凰我!」 这高兴里,夹杂着几分骄傲。 我忽然有了一点印象。 在烟雾缭绕的九重天,我放牧那一群龙族的时候,丹凰总是坐在天河的岸边。 她的赤足,也总是浸泡在天河里。 可我记得,她分明不喜欢水。 而那个时候,她总是缠着问我:「放龙哥哥,你前一次出去,带了什么给我?」 「你倒是着急。」我那个时候的声音,有了笑意:「还想给你个意外之喜呢。」 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落在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玉石铃铛。 「这是九终山颠的玉石铃,是不是?」丹凰高兴极了:「我早就想要,可九终山神不给!放龙哥哥要拿到手,是不是也费了很大功夫?」 不光费了很大功夫,还搭上不少人情,属实不易。 「也没什么,这个铃铛的声音,跟凤鸣声最相配。」我对她笑:「配上上次给你带来的杏黄丝绦,挂在颈子上。」 那东西,极为悦耳。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神君,前头那些一样比一样难得的,也都给了丹凰?怕是要把丹凰给宠坏了。」 那个说话的,是谁? 「放龙哥哥待我最好,」丹凰对那个发声的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看我,眼睛也是跟今天一样,亮晶晶的:「放龙哥哥喜欢什么?下次,丹凰我,也一定给你弄来。」 「不用。」我摇摇头,摸了摸丹凰的长髮:「看你笑,我就高兴。」 丹凰怔了一下,她清丽绝伦的面庞上,露出个灿然的笑。 像是,十分满足,也十分骄傲。 「放龙哥哥没有忘,还是跟以前一样!」 小龙女这一句,一下把我从记忆之中拉回来了,她端详着那个犼的牙齿,爱不释手:「我做一对护身符,我一个,放龙哥哥一个——一个是丹凰星,一个是北斗星,丹凰我认识三界最好的工匠……」 回到了现实,我觉出了身上夏季常的重量。 小龙女高兴,我确实就高兴,可是,我需要她的眼泪,我需要夏季常活下去。 那些记忆,立刻被各种想法驱逐,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就拿去。」 怎么让她哭呢? 可没想到,一听这话,小龙女愣了一下:「放龙哥哥这话的意思,是一开始,没打算把这个犼牙给我?你准备给谁?」 「也没特别想给谁。」 「不对,以前一有稀罕的东西,你想的只有我!」小龙女一把拉住了我,满眼倔强和不甘:「我非得知道不可!」 我只好答道:「本来,是想给潇湘和白藿香的……你知道,潇湘是龙族,最忌惮犼,白藿香是个凡人……」 小龙女抓住了我的手,倏然就松开了。 她别过了脸,而那个犼牙升腾而起,重新落在了我怀里。 「你……不是想要吗?」 小龙女的鼻音忽然就重了,背对着我说道:「我只要放龙哥哥给我的,不抢别人的。」 这让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不好受。 而肩膀上的夏季常……坏了,夏季常身上的气息,眼看要全灭了! 「吶!」 这一刻,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小龙女身上倏然升腾而起,到了我面前。 仙人泪! 我心里一震,她真的流下来了! 我立刻用双烛蜡将地上的那些肉质驱逐开,把夏季常放好,那一滴眼泪,就在夏季常即将失去最后一丝仙灵气的时候,坠落到了夏季常的印堂上。 一瞬间,那滴眼泪,如同火种,瞬间把夏季常的仙灵气点燃! 第2173章 再害一次 夏季常! 我立刻握住了夏季常的手:「你好一点没有?」 夏季常勉强睁开了眼睛,像是想点头。 可是,他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精气一时间还是没法恢復。 我连忙握住了他的手:「不着急,你休息……」 我忍不住看向了火圈外面。 第645页 夏明远还在外面等着他。 我信得过金毛,金毛一定会把夏明远保护好,等我回去。 夏季常微微合上了眼睛。 刚要松一口气,可看向了双烛蜡,心里又是一沉。 刚才为了救出小龙女,双烛蜡燃烧的比预想的要多,现如今,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可我连龙母的真面目都还没见到。 得赶紧把事情做好。 我抬起头:「小龙女?」 小龙女回头,已经露出了灿然的笑容:「放龙哥哥,怎么样,丹凰我帮上忙了吧?」 她昂着头,还是灵气逼人,清丽绝伦。 我立刻点了点头:「刚才,你别生气,我是为了要你的眼泪来救命……」 「我知道。」小龙女飞快的打断了我的话,像是怕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东西:「放龙哥哥是什么性格,丹凰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最疼我,你捨不得伤我。」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是压着一丝受伤的神态。 我心里倏然就疼了一下。 神君和国君,留给了我很多的亲友,很多的能力,很多的资源,可也同样,留下了很多的债务。 前两次没有偿还的,这一次,希望一併全算清楚了。 不过,现如今,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必须脱胎换骨,顺利的回到了天河。 「对了,刚才人命关天,没来得及问清楚,潇湘和程星河他们呢?」 「啊,」小龙女也反应过了,一把抓住了我的,关切的说道:「放龙哥哥,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地方,怕是有陷阱!」 「陷阱?」 原来,他们跟我分开了之后,就一路往龙母山脚下走。 那个时候,除了丑明神,其他明神还没有被惊动,他们走的比我顺利,而且——小龙女说到了这里,看着我,皱起了眉头:「白潇湘对这里,特别熟悉,她认识这里的路,以前,肯定来过!」 我心里一个突。 潇湘亲口说,她没有来过。 按着小龙女的说法,我挡住了如意君的时候,潇湘看向了龙母山,像是早认准了一个地方。 一开始,小龙女以为她是去寻找最后的小环,就让潇湘赶紧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不要耽误了她放龙哥哥的事情,影响了会合,跟她没完。 潇湘也并没有计较,在前面引路,轻车熟路,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明神的情况下,就一直追到了龙母山。 不过,因为困龙阵,潇湘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她带着他们到了火圈附近。 说好了在那里跟我汇合,可是,那个巨大的金毛犼,忽然就出来了。 潇湘也并不意外,眼看着金毛犼要扑过来,是小龙女挡住了金毛犼,看向了潇湘,问她为什么不早说。 小龙女并非龙族,优势要大得多,比起我来,很容易就把金毛犼给痛打了一顿,不过金毛犼的伤口恢復的很快,小龙女哪怕比它强大许多,也同样无法杀死它,正生气呢,忽然发现,潇湘和程星河他们不见了。 她一转脸,就见到几分人气,被火圈子里什么东西给拉进去了。 小龙女这才知道这地方有陷阱,当时就着急了,只怕没法给我交代,丢下了金毛犼就冲进来救人,进到了火圈里,就见到了这满眼的肉质,和被拖行的痕迹。 不知道金毛犼是摄于她的威力,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竟然没有追进来,她就进来救人,顺着那痕迹追过来,就在那个隆起的巨大肉球附近,追上了程狗。 可那个时候,程狗已经被吞没了一半,她拼尽全力才把程狗他们给拉出来。 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也被吞没进来了。 程狗反应过来,就想救她,可程狗一个活人,哪儿有那么大的力量? 小龙女告诉他,赶紧离开这里——她是主神之一,有出去的办法。 程星河也知道她的厉害,眼看着自己即将被重新吞没到了肉质之中,没有法子,只好先离开了这里。 小龙女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肉质竟然这么厉害,直到被拉下去的最后一瞬,还抬起头看向了外面。 她盼着,我一定会在关键的时刻赶到,把她救出来——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没想到,她看到,潇湘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圈附近——分明,是跟程星河相反的方向。 在她看来,潇湘肯定是丢下了程星河他们,自己逃生了。 「放龙哥哥,你防着她,她肯定还有什么事儿,是瞒着咱们的。」小龙女盯着我:「丹凰我,绝对不许她再害你一次!」 我吸了口气,盯着小龙女:「有件事,我还想问你——上次,我在天河,给了你一串玉石铃铛,你可还记得?」 「记得!」小龙女嘆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十分怀念的说道:「放龙哥哥说跟凤鸣声相得益彰,只有丹凰我配得上它,所以丹凰我一直挂在身边,只可惜,那一次你被打下九重天,我要救你的时候,被谢长生那个孽障给打坏了,我还心疼了很久。」 「以后,我还会给你找更好的铃铛,我问你,我送铃铛给你的时候,天河是不是还有个人?是天河主?」 小龙女高兴了起来:「放龙哥哥,你想起来的,越来越多啦!可不就是他!他还说,怕你把我宠坏——放龙哥哥愿意宠坏我,我也愿意让放龙哥哥宠坏,管他什么事!」 第646页 我接着就问道:「他跟潇湘——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龙女嘴角微微一沉,显然并不高兴,我还一直关心潇湘。 可她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一直就不想跟放龙哥哥提起这件事,只怕放龙哥哥伤心,既然放龙哥哥问起,那就告诉你,也让你提前长个心眼——我觉得,白潇湘虽然勉强算是三界最美的神灵,可眼力却不好,放着放龙哥哥不稀罕,心里真正倾慕的,怕是那个天河主。」 第2174章 龙母灵气 这句话,让我心里木了一下。 不是响雷,也不是心痛,好像心死死的缩了一下,缩的太紧,反而一阵麻痹,像是最惊惧的时候,是没有余裕惊叫的,人会呆在原地,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那是绝望,知道做什么挣扎,都没用。 「放龙哥哥!」小龙女一把抓住了我:「你怎么了?」 我拼命想把锁紧的心舒展开,可越是这样,那种感觉越深重。 不,不对,像是在黑暗之中见到了一丝光,我应该相信潇湘的。 我死死抓住了那个信念,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不过是流言——我就被人冤枉了多少次,哪一次不是有鼻子有眼? 万一,万一是有心之人,故意挑拨我和潇湘的关系,故意让小龙女听到什么呢? 小龙女皱起眉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可——那是我亲眼看到的。」 「亲眼?」 我反手握住小龙女的手:「你看见什么了?」 小龙女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我用的力量太大了。 松开了手,小龙女把手藏在了背后,低声说道:「我和阿满,都看见了。」 我想起来,阿满也跟潇湘仇深似海。 那个时候,神君性格大变,闭门不出,谁去找他,都会消失。 小龙女担心,过来看我,正遇上了阿满。 两个人一起顺着天河过来,小龙女想起了上次去天河找我,丢过一个小东西,顺手就要去找,结果,在天河接天的荷花里,见到了潇湘和天河主,正在天河深处。 天河主,握住了潇湘的手。 阿满和小龙女都愣住了。 平时,潇湘是天河最孤傲的神灵,除了敕神印神君,她对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这种接触了。 可那一次,潇湘没有避开。 小龙女大怒,可阿满拉住了她:「白潇湘放着神君不要,偏要对不起神君——那倒是好事儿,我来做神君身边的人。」 小龙女则长了心眼儿,奔着神君所在的神宫就过去了,要第一个告诉神君这件事。 结果神宫已经被九重监围住了,她们没能进去,比起这件事来,神君的安危更要紧,她们哪儿还顾得上,可不长时间之后,神君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婚——就在婚礼上,被打回了五爪金龙的元身。 别的神灵都说,神君镇压了祟,开始残暴自满,屠戮神灵,不配为神,可她们俩却认定,哪怕神君出了什么变化,也肯定跟白潇湘和天河主有关。 她们去要说法,要不出来,眼看着神君被镇压锁龙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没别的法子,只有跟九尾狐商量,帮着神君「越狱」。 这下,金龙坠落额图集,跟这件事情有关的神灵,全被重罚。 小龙女出身最为高贵,被压到了摆渡门,阿满贬谪成了随时会消亡的土山神,九尾狐出力最大,受罚最重,被九雷锁大江困住。 直到,我这一次,重新回来。 「所以,我和阿满,就认定是她勾结天河主害你——见你成了国君,她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故技重施,不过被国君发现,压入青龙局,直到,你再一次以现在这个身份回来了,她依然缠着你不放,放龙哥哥,你清醒点吧!你是尊贵的神君,你的选择太多了,何必非要选她?」 我点了点头,看向了夏季常。 「你带着夏季常,到安全的地方去。」 小龙女皱起眉头:「那你呢?」 「我去找龙母。」 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可事分轻重缓急,双烛蜡不够了。 「龙母山危险,我陪着你!」 「双烛蜡照顾不了三个人。」我摸了摸她的长髮:「听话。」 小龙女愣了愣。 我转身,就奔着那个隆起的肉球过去了。 「放龙哥哥,」小龙女显然还是担心:「你……」 「我没事。」我摆了摆手:「双烛蜡快坚持不住了,你快走,我得,赶紧去找龙母。」 「那你万事小心!」 「知道。」 我生来胆子就大,因为知道,其实遇上危险,恐惧反而是绊脚石,人最需要的,是清醒。 可现在,我不敢去害怕。 我不敢去细想,那天在天河,潇湘和天河主,到底说了什么。 还有,有些事情,我必须得亲手查出来,亲眼看清楚。 既然如此,不如专注于眼前。 摒除一切与脱胎换骨无关的事情,我看向了那个大肉球。 没错,上面是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金毛犼能啃咬这里,就说明,这是龙母山灵气最重的东西。 江辰当初,是不是也到这里来了? 第647页 越逼近,困龙阵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大,而手里的双烛蜡,烧的也就越快,可地上肉质的抗拒,也就越小。 脚底下,开始从如履平地,到开始发粘,再到,那种吸吮的感觉,再次出现。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地方,应该是龙母被钉住的创口,这些肉质,是龙母的伤。 江辰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放眼望过去,四处依然是没有程星河他们的身影。 尽快脱胎换骨,能力更强大,也许就能找到他们了。 而我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手放在了那个肉球的齿痕上。 之前手放上去,整个人就差点被龙母山给吸进去。 可就从那一次,我就猜出来了。 就跟同气连枝的道理一样,这像是一个天平,谁的力量大,那天平就朝着谁倾斜。 要想脱胎换骨,除非,力量比龙母还大,才能从龙母这里得到真正的龙族血脉。 当然,这是一场赌注,赢得了,皆大欢喜,赢不了,自己就要成为龙母的粮食了。 不过,就连江辰都做得到,我怕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程狗之前跟我说的一句话——有钱的能氪金,没钱的,就只能氪命了。 触手,上面的质感,依然是柔软滑腻,而双烛蜡的光,也越来越小,像是缺氧情况下的蜡烛。 果然,那股子被吸吮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我调整了气息,正要反手用出同气连枝,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李北斗,你等一下。」 第2175章 这个声音是……丑明神? 丑明神站在原地,阴森森的看着我。 剩下的十一个明神,也全来了。 啊,金毛牵制住了大犼,他们趁机进来抓我了。 说起来,他们怎么没陷入到了这些肉质之中? 看见了——他们脚上,都有一种奇怪的光泽,能微微悬浮在肉质之上。 神气? 他们作为看管龙母山的「狱卒」,看来是有某种能克制龙母的东西。 我心里冷笑,等一下? 手里的双烛蜡就剩下三分之一了,等烧光了,我被龙母肉直接吞下去? 不过,现如今,我的手已经碰到了那个大肉球上面了,倘若他们现在冲着我打过来,我的手被困在这里,根本就没法还手。 他们专门挑选这个时间出现,分明就是在大犼那里看出来,我不好对付,非得找到这个时机,才来趁人之危。 「他冷笑,他还冷笑!」那个穿着白衣的红眼睛明神往前了一步,怒道:「肉眼凡胎,辗转了多少年,神骨早就没了,还以为自己是敕神印神君?」 「卯明神,急什么?」穿着红衣的魁梧女人午明神拉了她一下,小心翼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万事小心,闹出大乱子来,咱们十二个可不好交代。」 我却不回话,只一门心思调息——说实话,只要手一碰上了这个大圆球,那就等于跟龙母的力量胶着上,回撤已经是来不及了,要么被龙母吞下去,要么——就把龙母的力量夺过来。 「他动手了!」 丑明神厉声说道:「咱们也动手!」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十二道厉风,从十二个方向,同时对着我沖了过来。 丑明神的最强壮,巳明神的带剧毒,寅明神的最迅捷,而子明神的细长神气,跟植物根系一样,蔓延而至,给所有神气殿后。 把所有生路全部堵死,完全退无可退。 之前还偶尔有口角,可一旦到了同时行动的时候,他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不知道合作了多少次,才有这么娴熟。 我本来就被困龙阵压的不轻,心思全放在了龙母肉里,更没法分神,可现如今,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不说敕神印神君和国君,就说夏季常,我也不能对不起他的努力。 左手抽出斩须刀,对着那些神气就削了过去。 说实话,这种困难程度,简直跟一只手写字的同时,另一只手要同时画画一样,要是问我,我的回答肯定是做不到。 可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做不到也得做。 斩须刀撩起了金色龙气,对着那些神气就削了过去,金色神气无往不利,斩须刀在手里旋了一圈,「嗤」的一声,十二道神气,全部被斩断。 十二明神大惊,跟着惯性,不由自主全踉跄了几步。 「他……」红眼睛的卯明神眼里满是不甘:「困龙阵是失效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还是不管用?」 「都说,三界之中,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这是屁话,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说现在——我没露出端倪,可刚才举起斩须刀那一瞬间,龙母山的力量,勐然增大,我身上的龙气,被反吸了过去,损失了许多。 刚才跟龙母山还是胶着的程度,可现在,已经开始是吃亏的程度了。 我屏息凝神,抓住了十二明神后退的功夫,立刻调息,拼命的把龙母山的灵气,给反吸了回来。 这一下,力量勐然回溯到了身上,可力量越大,反而越痛苦——困龙阵对我的影响,也就越大。 十二明神是什么人,看出了这一点,彼此对看,都来了精神,接着,把视线全投到了子明神身上。 第648页 子明神点了点头:「流星赶月。」 流星赶月——这似乎,是某一种阵法。 那十一个明神听见,都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方位瞬间就发生了改变。 以子明神为首,十一个明神跟在了后头,子明神第一个甩出了细长的神气,我反手削开,他的丑明神立刻把雄壮的神气接了上来。 刚才,是群起而攻之,现在,是要打个车轮战。 七星龙泉迴旋,丑明神的神气也瞬间被打破,可是寅明神紧随其后,兇狠的神气,也炸了过来。 这一下,心思一乱,贴在了肉球上的右手,瞬间被全部吸入。 我心里顿时就是一个突,与此同时,脾气最暴躁的卯明神看出来了,一道外柔内刚的神气也缠了过来,虽然被我打散,可一道青色神气跟上,奔着我右手腕子就缠上了。 因为困龙阵的缘故,金麟已经没法滋生出来,手腕顿时就是一阵焦灼,剧痛无比。 我心里一沉,巳明神为自己叫了一声好,用足了力气,就要把我的手往外拉。 他们的目的,是守护龙母山,生怕我惊动了龙母,所以,想现在就把我给除掉。 那个毒气直攻心肺,我眼前顿时就是一抹黑,与此同时,按在肉球上的整个手腕,全部被没入。 身上的气息,跟水壶里的水一样,就重新被龙母山给反吸了回去! 「太好了!」午明神激动的脸色通红:「敕神印神君就是敕神印神君,哪怕他被困在了这里,也这么强大——要不是大哥猜出了他的目的,想出了这个法子,咱们十二个,恐怕就麻烦了。」 「那还用说?」丑明神傲然说道:「大哥就是大哥——白做咱们十二明神之首?」 子明神表面不做声色,可嘴角早勾起来了。 聪明人,都骄傲。 「咱们用力,把他拉出来!」 这下子麻烦了,要么,是被十二明神拖出去,前功尽弃,要么,就是被龙母山给吸进去,尸骨无存。 而这个时候,双烛蜡也已经越来越少,不剩下六分之一。 这么下去,哪怕十二明神不来抓我,我也撑不下去了。 我一寻思,索性也不动了,低下头,就在那坐以待毙。 十二明神立刻就觉出来了,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那个神君,怎么不动了?」 「是不是,让龙母把全部的力量都吸走了?」卯明神激动了起来:「这下,咱们立大功,终于能回上头了!」 第2176章 趁人之危 说着,卯明神看向了子明神:「多亏了大哥!」 「就是!」巳明神也激动了起来:「什么敕神印神君——跟咱们大哥一比,还差得远!」 子明神禁不住,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更甚了一层:「敕神印神君神通广大,你们都防着点,为免夜长梦多,赶紧把他拉出来!」 说着,子明神就靠近了过来。 「敕神印神君,得罪啦!」 子明神压低了声音:「咱们十二明神,跟敕神印神君,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咱们守着这块地方,神君闯进来,咱们不得不尽忠职守,冤有头债有主,还望神君日后,不要怪罪。」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子明神情商很高。 我抬起眼睛,低声说道:「我知道,十二明神兢兢业业,是对事不对人,我怪不到你们身上去。」 子明神等的就是我这一句,十分满意:「不愧是敕神印神君,通情达理,小神佩服,那——现在,就请神君屈尊,跟我们走一趟。」 说着,就要对着那些明神抬手,让他们尽全力把我给拉出来。 可我盯着他,接着就说道:「唯独有一件事情,算是我这几百年来的遗憾,相见是个缘分,不知道子明神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子明神知道我往昔的身份,立刻就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表情:「帮忙?还望神君明示。」 「肉眼凡胎,还称什么神君?」我示意子明神再靠近一点:「我的双烛蜡快烧完了,再不说,来不及了。」 其他明神听见,也开始窃窃私语:「当初敕神印神君那么高的身份,别是,知道自己此番不起,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能交代给咱们大哥,那以后,十二明神的名声,一定也会响彻三界。」 子明神眼里微微有了光,自然靠近,而我等他靠近到了合适的位置,忽然就对着他抬起了手。 子明神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经一把将他脚踝上一个东西,直接扯了下来。 刚才,我就是看着双烛蜡烧的差不多了,正着急呢,就发现,他们脚踝上那个东西了。 像是某种神印。 靠着这个,就不会被龙母的肉质吞没,既然如此,那必定能帮上我的忙。 可他们离得远,我根本就没法拿到手——只能把哪个明神给引过来了。 果然,刚才装成了无计可施,坐地等死的样子,他们果然赶过来了。 这一靠近,事情就成了。 子明神注意到了我的举动,眼里不由自主,就露出了悚然之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把那个神印,直接拍在了自己脚踝上。 与此同时,双烛蜡禁不住肉球的巨大力量,烧的飞快,瞬间就熄灭了。 第649页 四面八方的肉质像是勐然甦醒,对着我就缠绕了过来,可脚踝上的那个神印一亮,附近那些肉质,全部被逼退。 我趁机转身,靠着左脚脚踝上的神印,也微微悬浮在了肉质之上! 这个速度极快,快到那十二明神,也许根本就没看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更别说有所反应了。 「你……」子明神一下愣住了,可我对他一笑:「对不住了——这次,是对事不对人,希望子明神别往心里去。」 话音未落,眼神最不好的寅明神倒是已经看出来了,忽然对着我就沖了过来:「他——他骗了大哥的神封!」 子明神眼里一抹萧杀,忽然反手,一道子锐利的神气,对着我心口就过来了。 这是动了杀心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空着的左手,已经同时抓住了子明神另一只脚上的神封,再一次把他的神封抓下来,贴在了自己的右脚上,下一瞬,斩须刀对着子明神就下去了。 子明神的两个神封,全部失去,被斩须刀的锋芒一逼,瞬间就是一个踉跄,这一踉跄可倒是好,他的两只脚,全部陷入到了虎视眈眈的肉质之中! 「大哥!」 其他明神看到,全都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要把子明神给拉出来。 好,这下,子明神一个,就占了十二明神的好几个人手。 剩下的几个明神勃然大怒:「堂堂一个敕神印神君,竟然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你……」 他们想骂我,都因为过于震怒,骂不出足够的分量。 我则一笑:「刚才,是谁说我的是肉眼凡胎的?」 他们愣了一下。 「既然肉眼凡胎,自然百无禁忌,」我接着说道:「你们不也是一样——哪怕是明神,也是神灵,以多欺少,趁人之危,难道就光彩了?」 他们咬了咬牙。 「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我接着说道:「更可笑的是,哪怕你们用了这种手段,也没成功,你们说,十二明神的名声真传出去,是英明神武,还是贻笑大方?」 要是其他人在这里,可能还真会觉得,十二明神能被这种小聪明骗过去,怕是有点傻。 可其实,他们全把我当成了那个光明磊落的敕神印神君——他们不知道,所谓的敕神印神君,能干出这种事儿。 这一下,他们被彻底激怒,卯明神第一个受不了了,冲着我就沖了过来:「我今天,倒是要领教领教。」 怕就怕你不来。 「卯明神,别冲动!」 可她两眼发红,根本不听。 单枪匹马,勇气可嘉。 我把剩下的气息全部压上,对着卯明神甩手就是一斩须刀。 金色龙气蓬勃而起,对着卯明神的脚踝就下来了,两道护着她的神封,唰的一下,就被削到了地上,肉质涨潮一样的围起来,直接把她吞下。 卯明神勃然变色,可来不及了。 剩下的明神哪儿还顾得上我,一股劲儿全部去救卯明神。 我却觉得不对,龙母山的力量,似乎比刚才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肉球动了一下。 是一种有节奏的律动——十分诡异,简直,就好像是这个肉球活了一样。 一个念头,倏然闪现在了心里。 难不成——那个传说之中的龙母,醒了? 第2177章 防着凡人 这一下,不光是我,那十二个明神也觉出来了,眼神都是一凝。 接着,拼命把陷入到了肉质之中的子明神和卯明神往外拽。 龙母如果醒过来,那天柱会不会出问题,东方,会不会天崩地陷? 「你做了大孽!」 寅明神忽然大声说道:「如果,龙母因为你而醒过来,三界就全完了!」 「难怪,人人都说,敕神印神君残虐凶暴,不顾苍生,你就是个灾!」 灾……我愣了一瞬。 很久之前,是有人这么说过我。 那是——什么时候? 啊,对了,是平息了祟之后。 从天河走过的时候,总会听到一些指指点点的声音:「你们说,要是没有这位神君,咱们是不是也就不用这么恐惧了?」 「别这么说,当年,要是没有他,咱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享受这种香火?」 「三界创始,他确实功高,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存在,会把三界毁掉。」 「别说了——被他听到,你的神位,也保不住。」 我那个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我的存在,就这么不被允许? 「天命有顺序,有轮迴,逆天而行者,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句记忆里的话,跟面前十二明神说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逆天——我的存在,会带来灾祸,所以,我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吗? 一张一张背叛过我的脸在脑海之中出现。 他们都不想让我再回来。 「你要是真的还顾全当年的体面,你就是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子明神忽然大声说道:「当年,是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苍生,不惜一切,可现在,坑害苍生的,是你自己!」 「龙母一旦吃了你的真龙骨,立刻就会醒过来,你为了自己,自私自利,这是要毁了三界!」 第650页 难怪,天河主这一次没有拦着我。 他大概早想好了,我跟以前一样,为了保护苍生,会牺牲自己。 可是——现在,我不管逆天不逆天。 三界的公道我要讨,可我自己,难道不是三界众生之一? 再说了,我要是放弃了,三界真的会太平吗? 每个选择,都有选错的可能,这一次,我要相信自己。 我要脱胎换骨,我也不会让三界崩塌。 把一切声音全部屏蔽,我屏息凝神,就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手上。 肉球之中,是一种极为强大,极为贪婪的力量,像是蛰伏的巨兽,就在等一个破茧而出的机会。 这个感觉异常熟悉。 简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一样,我的诞生,跟这里,是不是就有某种关系? 把全部的力量拿出来——既然很久之前,我是在这里诞生的,那现在,我要在这里重生。 我命令你——把你的力量给我! 手底下牵着我的力量,勐然就换了方向。 对着我的手,汹涌灌溉了进来! 身体一阵剧痛,似乎那些力量,是千万根针,让人骨骼寸断,土崩瓦解。 肉眼凡胎,几乎承受不住!尤其是真龙骨,是前所未有的剧痛。 但是,看得出来,真龙骨长的飞快,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不过,哪怕闭上了眼睛,也能从观云听雷法上觉察出来,身后那些肉质,动的越来越疯狂了。 龙母似乎很快就要醒了。 十二明神的声音极为嘈杂,显然一来要救同伴,二来要对付我,分身乏术,手忙脚乱。 可子明神忽然大声说道:「别管我和卯明神了——拦住他!」 「可是,大哥,你……」 「一旦他的力量,把龙母彻底唤醒,那东方天柱就完了,咱们十二个,难辞其咎!」子明神厉声说道:「跟三界比起来,我们两个算什么!」 卯明神没有回话,不知道是已经被肉质埋住,还是也同意子明神这个说法,一直没有回话。 剩余的明神听见了,也没了别的选择,齐刷刷的吼了一声,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麻烦了,这下子,一旦分神,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真的被龙母吸去真龙骨。 身后是肉质爆裂的声音,一只手,冲过了重重肉质,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是,寅明神充沛强大的灵气! 「神君——你早该被重新压住了。」 稍微一分神,龙母的灵气,立刻就要扭转反吸! 寅明神也觉出来了,手底下的力量更大了! 就在我要被寅明神给扳开的时候,寅明神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手松开了。 奇怪,为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后头响了起来:「你要欺负七星,问问他爹乐意不乐意!」 程星河! 我心里先是一喜——他没事! 但紧跟着,又是一沉,这地方,到处都是肉质,他进来了,跟闯入沼泽一样,不是作死吗? 心里这么一乱,手头上的力量,再一次被龙母反吸了过去。 而一只手啪的就打在了我脑袋上:「七星,你他娘想什么呢?给我聚精会神,做你该做的事儿!你后头,你爹给你挡着!」 「哥!」哑巴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个龙母山,吃的是仙灵的气息,我们是人,如履平地,跑的倍快!」 我心头一震。 难道,龙母山不吞人类? 可小龙女明明跟我说了,她进来的时候,程狗被吞下去了…… 「之前程狗倒是被吞下去过,不过,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凤凰毛,」哑巴兰说道:「我跟他们散开了,是后来误打误撞知道的——现如今,程狗把凤凰毛放在了外面,那些肉不吞我们。」 「听见了没有?」程星河的声音十分得意:「你他娘之前看不起我们,还说这里都是仙灵,我们来了危险,现在怎么样?要不是我们,谁能克制他们?这就叫,卒子过河顶大车!」 真要是这样,这一次,他们可帮了大忙了。 难怪,之前这地方严防死守,就是不让凡人进来。 那些明神一看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也是勃然大怒:「这里,竟然还进来了凡人……」 程狗他们来了,那潇湘呢? 没有潇湘的动静。 跟小龙女说的一样——潇湘,去了跟程狗他们相反的方向。 第2178章 帮他讨债 她到底是…… 一错神,跟龙母的力量,再一次胶着了起来。 「七星,你愣什么呢?」 身后一阵巨响,就听见了程狗的声音:「不是跟你说了,照着自己的事情做?」 他看出来我心神不定了。 我立刻把全部注意力都凝结了起来,有些事情,既然是天河发生的,那就上了天河再说。 龙母山的力量迴转,再一次被我吸收了进来。 身上一寸一寸,继续剧痛,但是与此同时,脑海之中的混沌,开始逐渐清晰。 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满眼全是乌黑的烟云。 那个——最初始的天河。 我的身体十分庞大,从幽冥之中,冉冉诞生。 第651页 天地浩渺,空无一物,但是,不久之后,对面出现了一个身影,一片漆黑,看不出模样。 我撕裂了一切黑暗,直到天光大亮,可那个人影,隐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还看到,而那片乌黑之中,凝结出了一个金光璀璨的东西。 那是,九州鼎? 隐隐然,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天河之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影。 其中,似乎有潇湘——还有江辰。 「九州鼎,镇九州!恭喜神君!」 他们,一开始,就以我为尊。 但是,我却感觉出,这地方十分危险,那个黑色的身影,一直缠绕在那些身影之后,倏然,就吞噬了其中一些身影。 祟!那是祟! 再后来,一连串的身影,交错重叠。 他们一开始,对我极其忠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对我,群起而攻之。 「神君功震三界,理应为尊,只是,现如今神君兇狠暴戾,惹出祸端——难以再做三界的表率。」 「三界之尊,应该有更好的人选。」 很多人,背叛了我。 我的角断了,我的鳞片四处飞溅,我被锁链困在冰冷的井里,挣脱出去,我从九霄之上,跌到了泥淖之中。 有人剜出了我的肉,有人折断我的骨头。 我对着天空哀鸣,声震寰宇,可昔日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没有一个来帮我。 「没人希望你回来——没有你,三界会更加安稳。你是灾。」 这话,凛冽决绝,带着厌弃和憎恶。 冷,极冷。 不,我不是灾! 说话的,又是谁? 「让他永不超生,别再踏上天河一步!」 可我不甘心——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我非回去不可! 龙母强大的力量,勐然灌入到了手上。 「你们这帮蠢货——你们知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 这一刻,耳朵里听到的,跟记忆开始混杂,我睁开了眼睛。 「你们两个肉眼凡胎,什么也不懂,现如今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头是岸!他一出世,三界准要遭受灭顶之灾——天河主镇压他,是为了三界!」 啊,是亥明神。 他气喘吁吁的,显然神气耗费的差不多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能挡住十二明神? 果然,他们俩还是跟左右护法一样,挡在了我身边,可这个时候,他们浑身全是伤。 哪怕他们不会被肉质给吞噬下去,对方毕竟是十二明神。 程星河一条腿像是断了,哑巴兰一条胳膊抬不起来了。 可他们俩听见这话,哼都没哼一声。 「你们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要你们现在离开,」丑明神也跟着说道:「我们十二明神,保你们平安。」 跟那个时候一样,那种绝望,再一次缠绕在了心里。 整个三界,没人会信任我,他们只会背叛我! 「我不管!」 程星河的声音却决然响了起来:「有人欠他的,他要讨债,我就帮他讨债!」 我心里勐然一动。 「你是吃阴阳饭的,不知道三界众生为重?」午明神怒吼道:「捨弃一个他,能成全整个三界,你们为虎作伥,就不怕烟消云散,尸骨无存?」 「真要是那样,就到时再说,」程星河冷笑:「现在,我只知道,他是我朋友——他去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跟着!」 哑巴兰跟了一句:「我也一样!」 「哎……」 十二明神,是个嘆息的声音:「那就,送他们一程。」 十道神气,从四周围,对着程星河和哑巴兰过来了。 这十道神气,跟对付我的时候差的太远了,可对付他们,那是绰绰有余。 耳朵里嗡的一声,他们不是我,他们挡不住。 可他们一点退缩也没有。 「让开!」我立刻吼了一声:「现在就让开!」 他们俩一听,转过脸就看着我,满眼惊喜:「七星,你好了没有?」 我想回答我好了,可这一瞬,手上的力量,再一次被龙母山给反吸了回去。 还差一点,好像,就还差那么一点。 我立刻就要反手把力量调回来,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十道神气,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你们躲开啊!」 可他们俩,还是没动。 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挡在他们前面,可我的手,陷入到了了肉球里,根本就拔不出来! 程狗缓缓说道:「我们躲开了——谁护着你。」 话音未落,十个明神对看了一眼,那十道神气,沿着满地的肉质炸起,对着他们俩就冲过去了。 他们俩一步也没让。 就在我眼前,他们俩的身体,被直接贯穿,接着,如同大风天的纸人,被强大的力量,整个掀翻。 重重摔到了十步以外,没了动静。 「程狗,哑巴兰!」 耳朵里,嗡的一声响。 自从跟我在一起,他们俩,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们明明知道,肉眼凡胎——在神明面前,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可他们,什么都不怕。 子明神和卯明神已经消失在了肉质之中。 剩下的十个明神,没了牵挂,哀兵必勇,沉下了眼睛,杀气腾腾。 第652页 我看向了程星河,屏住唿吸。 为了我,他们每一次受苦,全是为了我。 「我们已经给你留了余地,」亥明神瓮声瓮气的说道。 「神君,这两位,为了你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但凡你还有一丝仁义,快从龙母那出来,救救你这两个——朋友。」 丑明神看向了程星河和哑巴兰,声音扬了起来:「不然,怕就来不及了。」 他一只手一番,一道强大无比的神气,对着程星河的脑袋,就要掀过去。 第2179章 前世暴戾 我拿出了全部力量,就要把手拔出来。 我拥有的不多,什么事情都是不确定的,唯独他们俩——我绝对不能失去。 管还差多少,管这一次,是不是可以脱胎换骨。 我还有其他机会,可人命消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七星!」 程狗。 这声音气若游丝,但是,他没事! 我高兴了起来,程星河的声音很细微:「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绝对不给你拉后腿。」 几个明神对望了一眼,丑明神跟看要死的人一样,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下辈子投胎——不要再跟这种灾祸在一起了,谁跟他在一起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程星河撑起了身子,转过脸,对着我就笑了。 「大儿子,你,就差最后一哆嗦了,」那双澄澈极了的二郎眼盯着我:「干就完了,哪怕莽一点,但求不后悔。」 我愣了一下,可与此同时,丑明神那道茁壮的神气,奔着程星河就砸了下去。 我的手,没来得及出来。 「程狗!」 程星河再一次被神气掀翻,撞出去了老远。 这一次,他没起来。 我的心像是被人死死捏住,跳不起来了。 程狗——程狗! 而剩下那些明神,已经对着我围拢过来了。 「他们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却为了自己,无动于衷。」丑明神冷冷的说道:「传说之中的敕神印神君,还真是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所以,一次一次,就是因为逆天而行,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本来是三界最尊贵的主神,却做出那些残虐之事,早该有今天。」 亥明神沉声说道:「抓住了机会,把他拽出来——千万别惊动了龙母。」 十个明神围住了我,周围的空气,微微震颤了起来。 他们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要么,把我拖出来,要么,就让我直接在这里消亡。 十道神气,对着真龙骨就下来了。 我盯着远处的程狗和近处的哑巴兰,屏住了唿吸。 他们,不能白受这个罪。 我抬起了头,看着汇集在头顶的十道神气。 那十道神气颜色各异,交错成了一个璀璨的光球。 周围的肉质,似乎都觉察出了危险,逐渐往后消退。 既然是专门监管龙母的,自然有对付龙族的特长。 我知道,这个光球下来,我的真龙骨,怕是就要碎在这里了。 他们的表情,有为了子明神和卯明神的沉痛,有为了能立下大功,返回上头的狂喜。 可是,一股子金色的龙气,勐然就从左手上炸了起来。 一瞬间,巨大的龙母山为之一颤,地动山摇! 十个明神,神色勐然一变:「他——现在应该用不出神气……」 那十道神气,浓重锋锐无比,不过,比起我来,差得远。 「轰」的一声,那交汇在一起的光球,跟金色龙气一撞,顿时分崩离析。 十个明神,全被撞到了很远的地方。 再抬起头来,他们满眼难以置信:「这个龙气……」 不光是把他们掀翻了,这一瞬间,整个龙母山,全一起震颤了起来。 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是从龙母山里出现的。 「我儿——你回来了。」 这个声音来的很怪,虽然辨认的明白,却根本不是从耳朵听到的,像是通过我陷入到了肉球之中的手传递过来的。 「这下坏了……」 那些明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怔住了:「龙母,醒了!」 头顶上,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崩塌声,数不清的砖石,从高耸的龙母山上,不断跌落,「咔」的一声巨响,龙母山拦腰,出现了一道裂纹。 十个明神同时露出了骇然之色。 紧接着,他们转过身,像是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咻」的一声,十个明神之中,一道光芒倏然炸起。 那是——报警的讯号。 唿朋引伴,是要把帮手引来。 我只看着程星河和哑巴兰,还是拼尽全力,想把手给拔出来。 可那个龙母山深处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儿,还不够。」 不够? 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再一次从龙母山之中,撞到了我身上! 浑身几乎骨骼寸断,我觉得,身体之中,似乎滋生出了某种极为坚硬的东西。 而就在这个时候,火焰之外,忽然一阵嘈杂。 数不清的谪仙,从火圈之中沖了进来。 金毛犼被金毛牵制住,他们也趁机进来了。 真龙骨里的记忆,復甦的更多,我想起来,刚才那一道亮光,是烽火箭——说明出现了大灾,人人得而诛之。 第653页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机会立了大功,就能回到上头了!」 「可对方,是敕神印神君……」也有声音,一阵犹疑。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凡人都知道,你不知道?」 可更多的声音,满腔狂热。 数不清的谪仙涌入,奔着我就沖了过来。 几个明神微微松了口气,这里的谪仙,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后的杀手锏。 「那是灾……那是灾!」 那些谪仙,冲过来不说——好几个,踏着程星河和哑巴兰! 一股子火,勐然蹿了上来。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手攀了过来,要把我从这个地方给拽出去。 数不清的神气,全部对我炸起,几乎是要把我割开。 我看见了,满眼的贪慾。 「一人抢到了一片,也是好的。」 「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神君,最后一点用处,也就是帮咱们立个功了。」 「我儿……」龙母的声音响了起来,隐然带着几分怒意:「这些贱民,好大的胆子。」 是啊,好大的胆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而起。 他们敢对我不敬! 我是三界最尊贵的存在,我要屠戮他们,我要让他们消亡。 甚至——我要,让这个三界消亡。 好人犯错,就是终生污点,晚节不保,坏人犯错,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世人对好人的要求太高,对坏人的要求太低——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也许——很久之前,真的跟传闻之中,一样暴戾。 第2180章 八荒诛邪 我翻过了沉在了肉球之中的那只手,之前跟龙母的胶着对抗,完全反转,那种巨大的力量,被我贪婪的反灌到了身上。 那力量太大,几乎要把这个肉眼凡胎给撑破,可我不管。 这个力量,和前所未见的强大与熟悉。 好像本来就是我的,现如今,不过物归原主。 我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这一切,远处,那些明神幸灾乐祸,近处,谪仙贪得无厌。 「多来一点,再多来一点!」 「能回去了!」 身上,一寸一寸的剧痛。 「他不行了!」 「那就快点!」 我的金麟终于出现,却开始分崩离析。 远处是明神们的嘆息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躲不过——就从他在那个位置上残虐暴戾的时候开始,就註定这个灾祸,早晚要消亡。」 「不过,他要是不来咱们这里,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尸骨无存。」 「还连累了大哥和卯明神……」 那些明神似乎看到大局已定,已经准备转身离去了。 「不对——」忽然午明神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声说道:「他身上的气息不对!」 其余的明神回过头,莫名其妙之后,忽然露出了满脸的惊骇:「他的鳞……」 那一层金麟,确实分崩离析,像是被刮下去的鱼鳞。 但是皮肤下,滋生出了新的鳞片。 比之前的残损薄弱的金麟,更坚固,更耀眼,金色龙气下,焕然新生。 「那是——五爪金龙的新鳞,有神气!」 「这——怎么可能?这里不是有困龙阵吗?按理说……」 什么叫理? 这种弱肉强食,就是三界的理? 那些谪仙却没觉出来,全部的神气,还是冲着我落下来。 一如当年在天河上。 好,那我,也守这个规矩。 身上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异常坚硬的东西,越来越强大。 之前的仁善宽厚,全部变薄弱,乃至消失。 你们欠我的,全得还。 那些谪仙的神气,忽然涣散。 他们愣了一下,对看了一眼,像是没明白怎么回事:「这是……」 但是下一秒,身上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神气,一道金色以我为圆心,向着整个龙母山扩散,炸开,把附着在身上的谪仙,全部掀翻。 那种强大的力量,把面前一切,瞬间廓清。 像是很久之前,我一己之力,噼开整个混沌。 那些谪仙,被撞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一部分,挣扎不起来了。 还有一些挣扎了起来,死死盯着我,愣住了:「这个力量……」 十个明神也被那个力量震出了十来步,挣扎起来,看向了我这里,脸色全变了。 「神君……」 身后,哗啦啦全是石头坠落的声音,龙母山上的裂纹,越来越大。 「糟了……」 那十个明神,全僵在了原地:「龙母山……快,快把他给镇压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脚底下匍匐的一切。 只一道视线,就把那些谪仙和明神,给压的死死的。 没有谁,敢抬起头看我的脸。 甚至还有起来的谪仙,被我一震,重新坐在了肉质之中,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被广袤的肉质,直接吞噬。 其余的谪仙反应过来,纷纷站了起来——都是十二明神手底下的守卫,身上多少都有一些能避开肉质的东西。 可现如今,他们全慌了。 第654页 几个明神立刻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咱们人多,不信镇不住他!」 可那些谪仙,已经不敢上前了。 别说他们,十个明神又怎么样——一样没有一个敢往前跨出一步的。 而且,作为大哥的子明神已经被拉到了肉质之中,剩下十个明神,群龙无首。 「那毕竟是敕神印神君……」 几个谪仙一咬牙,忽然就往后退,想从火圈逃出去:「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那功德,我们不要了——哪怕回不了上头,至少,能保住神位……」 这一下,就把其余一些清醒的谪仙给带了起来,纷纷跟着那几个谪仙就要冲出去:「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神位再说。」 这地方,全乱了。 丑明神吸了口气,忽然就往前一步,挡在了火圈前面,厉声说道:「谁敢给我往后退!」 那些谪仙一下停住了,为首一个谪仙,已经在我的震慑下,失去了理智,依然对着外头就沖:「那是敕神印神君……」 可丑明神一把抓住了他,以跟外貌不符合的蛮力,直接把那个谪仙凌空提起。 那个谪仙一愣,面色死白,还想挣扎,可丑明神手上,一道神气亮起,那个想逃走的谪仙,神气四溅,瞬间跟捏在手里的土块一样,分崩离析! 所有的谪仙,全愣住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拱卫东方天柱的时候,白让你们占着神位,吃着香火?」丑明神厉声说道:「你们自己选——是做逃兵,被我杀鸡儆猴,还是去把敕神印神君给镇压住,换取万世功德!」 那就是,怎么都是个消亡。 那些谪仙僵在了原地,露出了恐惧。 剩下的明神,默默站在了出口的方向,杀气腾腾。 那些谪仙,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怎么都是消亡——不赌也得赌。 他们犹豫了一下,重新回过了头来,看向了我。 不管三界什么身份的生灵,在死亡的威胁之前,怎么都会有一种求生的本能。 只要能镇压住我,这一场赌,就值得。 他们沉下了脸,神气大盛——被逼的大盛。 而且,这一次,他们也算有了经验,没有跟刚才一样,一拥而上,而是汇聚在一起,齐心合力,举起了一片强大的神气。 这像是个巨大的阵法。 十分巧妙,真龙骨里,有关于这个阵法的记忆。 这是专门用来围猎强大且恶劣的邪神的——八荒诛邪阵。 他们心里,全拿着我当妖邪! 四面八方,全被围的水泄不通。 就在那一大片浩渺星河一样的神气压下来的时候,我抬起了头。 消亡吧,这些敢阻挡在我前面的东西,全部给我消亡! 金色的神气席捲六合,冲着那一大片神气就撞了上去。 第2181章 杀意出鞘 我要把面前的一切,全部撕裂! 强大的力量从身上炸起,八荒诛邪阵的那个神气是强大,可比我差得远。 金色龙气暴戾的升腾而起,那一大片璀璨的神气,本该无坚不摧,可一撞上了我手上的金色龙气,「啪」的一声,简直不堪一击。 所有的谪仙全抬起了头,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那个神气,由一个坚固的整体,瞬间爆裂,冲着四面八方炸开,仿佛九天银河,哗啦一下倾泻了下来。 最前面那一排谪仙,被这种几乎没有对手的神气,全部冲散,犹如暴雨后的树丛,齐刷刷倒了一片,神气瞬间淡化,阵法立刻失效。 十个明神和那些谪仙,盯着眼前这一切,全被震慑住。 「在困龙阵下,他还能用出这么大的力量,倘若在外面,谁能降服的了他……」 「别忘了,他亲手制服了祟!」 他们不由自主,就开始往后退了一步。 而丑明神咬住了牙,大声说道:「谁敢再后退一步?这是东方天柱!一旦这地方塌陷下来,整个三界都完了,唇亡齿寒,你们逃出去,又有什么用?」 没错,亥明神也反应过来了,大声说道:「龙母復甦,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你们不愿意消亡,可是你们的亲族,后代呢?」 不少谪仙,本来都打算趁机离开了,一听这话,却僵在了原地。 这些谪仙,都跟江采菱姐妹一样,是旧时代的人。 旧时代的人,拼尽全力,是为了什么?一为名誉,二为后代。 「你们挡不住,你们的家族后代,就要消亡!」 这一声,振聋发聩。 我忽然有些羡慕——似乎,对他们来说,都有比自己的命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我呢? 我要保护的人,和要保护我的人……脑海之中,模煳了起来,是谁? 那些谪仙没有了退路,不,应该说,放弃了退路。 也有一些,是出于恐惧,有了困兽之斗——大吼一声,对着我就沖了过来:「护着三界——消除了这个灾!」 「当初就有传说,说他会祸乱三界——一点错也没有!」 对,这种传说,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真龙骨里想起来的,越来越多。 他们说我是个祸害,如果不投入虚无宫,怕是要连累三界。 第655页 可没人提起,我以前,护佑过多少次三界的安宁,敕封过数不清的神灵。 他们的香火,是从何而来? 我给的! 可就因为他们认定我屠戮神灵,来吸取神气採补自身,就开始人人自危。 他们怕我夺走一切,完全忘记,他们拥有的,曾经是我给予的。 再说——如果我当初真的有变化,这个变化是从何而来? 为了保护他们,亲手镇压祟而来! 锁龙铁链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抵抗? 不光是因为,对我动手的是潇湘,更因为,那些明明是因为我而稳坐在九重天之上的,在我被抓住的时候,对我,拍手称快! 他们说我,应有此报。 「最高位置上的神君,不能犯下一丝错误,不然,有什么资格被我们敬奉?」 「真要是想做三界的表率,知道自己发生了变化,对我们产生危险,那就应该俯首认罪,自伤自毁,才有神君的气度——居然还厚颜无耻的继续掌管敕神印,凭什么?」 为什么? 我为了三界,断过爪,折过骨,受过伤,还要付出多少,你们才会满意? 耳边是尖叫,是恐惧,可对我来说,这个屠戮一切的感觉,甘美异常。 似乎这种兇残暴戾,本来就是刻在了骨子里,却一直被有意识的压抑住。 可现在,就跟刀没了鞘一样,那些欲望倾泻而出,变本加厉。 消亡吧,消亡吧——你们要保护自己,要荣耀与稳固? 消亡之后,你们什么都没有,就什么也不怕失去了。 眼前一抹红色,轰然炸起。 我笑了。 一些比较强大的谪仙沖了过来,神气凝结——这些谪仙,我现在都想起来了,全是认识的。 那个时候,他们曾经在高台下仰望着我,声音满是憧憬:「那就是敕神印神君!」 「他平息过鲧海的玄武,镇压过九游天的鲲鹏,要不是他,三界哪儿会有现在的平安昌盛。」 更多声音雷动:「多谢神君!」 可现在,他们全换了面孔。 我一只左手挥过去,金色龙气升腾而起,只轻轻这么一拂,最前面的那些谪仙,倏然全部消失。 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消亡的干干净净。 后面那些谪仙,全愣住了。 他们是恐惧,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不是要消除我这个「灾」吗? 来啊!你们来啊! 金色的龙气,源源不断的升腾起来。 你们忘了,主宰你们的是谁。 数不清的谪仙,大片大片的消失在我手下。 隐隐,听到了一些绝望,恐惧,不甘的声音。 「罪孽……兇残……」 真龙骨里的回忆,越来越多。 我不是没宽仁过,可我宽仁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心慈手软,优柔寡断。 我想做个好人,可既然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灾」的名声,我不好对不起你们。 有罪孽,我不管,横竖,我走不了普通人积攒功德的那条路。 面前开始一片安静。 我抬起头,看向了最后面。 十个明神守在了门口,死死盯着我。 仅存的谪仙,在我的震慑之下,已经无法动弹。 他们,也在恐惧。 九个明神,看向了丑明神:「咱们,拦不住……」 「拦不住又怎么样?」 丑明神像是下定了决心,厉声吼道:「咱们十二明神,来到东方天柱,就立下了誓言——龙母山生,吾生,龙母山动,吾死!」 「大哥他们,守了誓言……」亥明神抬起了头,倒是意外的沉静:「咱们,不好对不起大哥!」 他们对着我,一拥而上。 这种捨生忘死,倒是极为悲壮。 如果在以前,我会心软吧? 可现在,我的心软,消亡了。 我对着他们,就抬起了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什么东西,忽然挡在了我面前。 第2182章 风雷听令 是一道,十分强大的神气。 这一道神气,勐然在面前炸起。 组成一道极其强大的屏障,宛如一道无坚不摧的透明石头! 而且,不光这个屏障凭空出现,我忽然感觉,身上那种千斤重担一样的压迫感,勐然又重了几分。 有人——加固了这里的困龙阵! 我猝不及防,被那个巨大的力量,震的往后一退。 右手,到了现在,还陷在了肉球之中,手腕被惯性一带,顿时一阵剧痛。 这是…… 「来了!」 丑明神的两只手,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分明是准备赴死,这一瞬,听到了动静,放下了手,顿时满眼惊喜:「他们来了!」 剩下的几个明神,也抬起了头,满眼劫后余生。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浩浩荡荡,站满了神气耀眼的身影。 十二明神在点燃了烽火箭的时候,喊来的帮手不光是谪仙,更重要的,是这些人。 这些人身上的神气,一个比一个强大,几乎照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而最前面几个,头上戴着,跟如意君一模一样的簪子。 最后面的,有的一身红衣,有的穿着素白,站的整整齐齐。 第656页 九重监和屠神使者,全来「主持公道」了。 不光是他们——我感觉出来,四面八方,在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上,还有一些神气极为强大的存在。 怕是几个能力最出众的正神,也前来帮忙了。 这倒是让我十分怀念。 以前在站在他们前面,引领他们的,是我。 现在,转过了身,我们就成了敌人。 「还好来得及时!」最前面一个戴着秤桿簪子的抬起头,盯着巍峨的龙母山:「这地方已经出现第一道裂纹了。」 还有一个往前了一步,在那一层屏障后面,饶有兴致的盯着我:「这就那个传说中的神君——好险好险,离着脱胎换骨,就差最后一点了。」 那个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动物。 这个屏障——抬起头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坚固的屏障。 我抬起了手来,可那个屏障,竟然纹丝不动,相反,还把龙气生生撞了回来。 不愧是站在高处,享受香火的,这个八荒诛邪阵,比刚才那些谪仙组成的,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 「还好,天河主帮咱们提前想了法子,」一个九重监的抬起手,得意洋洋的敲了敲那个屏障:「不然就麻烦了。」 「天河主英明神武,要不是他,三界又是一场浩劫,」一个戴簪子的抬起头,忽然嘆了口气:「这一次,要修葺龙母山,可是一个大工程。」 这个屏障里,似乎暗藏着某种流光溢彩的东西。 天河主帮忙?他对我,十分熟悉。 可他在我脑海里,却还是一片空白。 唯独他,我就是想不起来。 「总比东方天柱断了好。」一个戴簪子的左右看看:「困龙阵连龙母的压的住,怎么,就是压不住他?」 丑明神反应过来,立刻上前说道:「多谢几位!也许,就是东方天柱,有此一劫。」 九重监的显然自持身份高,根本就没多看丑明神一眼,自顾自的说道: 「现在压得住了……说起来,如意君呢?」 「对啊,」其他九重监的转过了脸:「说是自己先来看看这个转世为人的神君——比咱们还晚?」 「如意君莽撞惯了,谁知道上哪儿去了,」一个九重监的说道:「现在,先照着正事儿做,少一个分功德的,更好。」 剩下那些九重监的,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九重监,九重监里,有我一个熟人。 叫什么来着? 因为困龙阵,脑子又是一阵模煳。 啊,对了,这一次,那个戴眼镜的叶大人没来。 难不成,也因为跟我的关系,被扣在哪里了? 很多人都说,跟我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儿,现在看来,竟然是一句实话。 「对对对!」丑明神立刻说道:「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咱们赶紧对龙母山动手!」 九重监的个个丰神俊逸,有的面熟,有的陌生,但这一瞬,都转过了身盯着我,摇头嘆气。 像是在惋惜。 是惋惜我曾经的身份,还是惋惜被我破坏损毁的一切? 而下一瞬,他们同时抬起了手。 我听到了头顶上,一阵隐隐的风雷之声。 果然,大片大片的乌云,潮水一般,在头顶汇集了起来, 几个九重监的抬起头:「那可是当初的敕神印神君,用雷来打,是不是……」 「那是以前,现在,他是个肉眼凡胎。」 头顶上,风声萧萧——把我困在了这个八荒诛邪阵里,再用九重天雷打我。 那些明神,终于松了口气。 那些乌云,汇聚成了一个黑色的旋涡,中间闪烁了一丝一丝的金光。 那些九重监的,异口同声:「邪祟乱世,敕令雷行!」 以触动龙母山天柱,意图毁坏三界平安的罪名,叫雷来打我。 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也被这么打过——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这个,我坠落到了地上,断了一个角! 「轰」的一声,一道极其强大的光柱,联通天地,轰然直下! 一下,贯穿在了我头上。 剧痛——跟困龙阵带来的痛苦一起压下,浑身上下,几乎是个骨骼寸断的感觉! 有人在庆幸,有人在笑,越来越模煳了。 「哎,你们看!」有个九重监的忽然大声说道:「这地方,竟然还有凡人!」 他踏在了地上一个人的背上。 地上那个人,很熟悉。 分明是一个男人,却是满头长髮。 他跟我,什么关系? 「把你的脚拿开!」 我抬起头,声音冰冷。 那些九重监的,忽然一片安静。 他们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被天雷行劫,我竟然还能说出话来。 「他……」踩在了那个人身上的九重监,忽然大笑:「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管别人?」 为什么,看到别人践踏他,我会有这么巨大的怒意? 「哥……」 隐隐约约想起来,他曾经这么唿唤过我。 「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他们没有要拿开脚的意思,屏障依然坚固,天雷,依然对着我打下来。 看上去,我似乎对一切,无能为力。 「几百年过去了,他还以为,自己是掌管敕神印的神君呢!」 第657页 九重监讥诮的大笑,明神附和的笑。 可我抬起头,看向了那道天雷。 「我为尊龙,听我号令,日月失光,风雷随行……」 这一句,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所有的神灵听见之后,全愣住了。 而那道巨大的天雷,在听见我这一句之后,倏然,就换了方向。 第2183章 九重天雷 万钧雷霆,满天霹雳,顺着我的心念,轰然打在了八荒诛邪阵上! 他们勐然抬起头,盯着那个屏障,僵住了。 「这是咱们九重监的八荒诛邪,无坚不摧……」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哄」的一声巨响,那「无坚不摧」的诛邪阵,宛如一层脆玻璃,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天雷,霎时间,分崩离析! 而那一道雷霆,穿破屏障,落在了踩在长发男人身上那个九重监身上。 哑巴兰——那是我的兄弟,哑巴兰。 那个九重监抬起头,盯着雷霆,眼神滚过了一丝迷惘。 下一瞬,被九重天雷直接贯穿。 而这些神气,是从那些要用天雷诛杀我的人身上支撑起来的,屏障一碎,他们之前的得意,全部凝固,还没等反应,已经被天雷的光芒,全部掀开,落到了远处。 而一些离着近,比较弱的,那丰神俊逸的身影,被雷霆打中之中,神气倏然炸裂,就此消失,什么都没剩下。 那几个明神离得远,可盯着眼前这一切,也全愣住了:「那是九重天雷——他又能号令九重天雷了?」 杂乱的神气被肃清散尽,面前,是一股子硫磺的气息。 十分熟悉的味道,似乎以前,不知道闻过多少次。 我抬起了头,冷冷的盯着那些神灵。 漫天的乌云,依然交错在头顶,遮天蔽日。 但是,没有再按着九重监的心愿,对我落下来。 「怎么可能……」 一个戴秤桿簪子的九重监挣扎着站起来,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这地方,有困龙阵,而且,他明明还没完全脱胎换骨,怎么可能操控九重天雷?」 「你忘了,他以前是谁?」又有一个九重监站起来,满眼惊怖之色:「以前,他亲手平息了多少大灾,谁都知道,三界之内,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这九重天雷以前……」 他看向了身边人,声音有了不受控制的后悔:「咱们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可是,其余的九重监全愣住了,没有一个能回答他的。 难怪,刚才有九重监感嘆,用雷打我不妥。 摸龙奶奶,屠神使者那两个兄弟,还有很多其他人都说过一句话,得罪我,当心天打雷噼。 因为,我以前,是能操控九重天雷的——九重监的执掌者,以前,是我。 记忆越来越清楚,当年,我在螭龙的代替下,遍体鳞伤逃出锁龙井的时候,也遇上过九重天雷。 可当初,我失去了控制天雷的能力,我身上,某个部分,在潇湘抓住了我之后,被锁住了。 我失去了最大的力量,才坠落额图集,转世为景朝国君,又从四相局借着江夫人的身体逃出,到了这里。 可是刚才,那个坚硬的部分,完全復甦——是龙母,帮我把那个力量重新生长了出来。 极其强大的气息,在我身上蒸腾而起——是前所未见,最澄澈的金色。 主极贵——世上除了我,没谁有资格拥有这种颜色。 「五爪金龙的上金气……」一个九重监的咬住了牙:「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得到了龙母的力量,再不压,就压不住了!」 而陷入到了肉球之中的右手上,感觉到了龙母的意念:「区区一个三界,他们敢对你不敬!我儿,你只管去闹——哪怕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母亲给你撑腰!」 三界最初始的平安,是怎么来的?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们龙族。 我们挑起苍穹,平稳大地,护佑风调雨顺,让万物繁荣安宁。 我们理应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是我们应得的! 可现在,他们把我当成灾! 我盯着领头的那个九重监。 「淳于晖。」 那个九重监猝不及防,颀长的身影,勐然一震。 剩下的九重监,悚然变色:「他——想起来了?」 「可他的身体……」 我的声音,居高临下:「你忘了,你是怎么来到上头的?」 淳于晖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眼神阴晴不定。 他以前,是个石头修成的散仙。 有两个精怪相争,一个恃强凌弱,一个忍无可忍,是他冒着自己被牵连的风险,帮助了弱者。 我喜欢他正直不阿,亲自破例提拔他到了九重监的。 其余九重监,都看向了他。 他低下头,眼里有了几分羞惭。 有句话,叫「磐石无转移」,其实,未必。 「你说过——他日若是叛我,天打雷噼,粉身碎骨。」 我接着看向了其余的九重监:「还有你们。」 有不少,低下了头。 他们都是因为我,才到了上头。 当初,我执掌敕神印的时候,他们对我唯命是从,忠心耿耿——他们都说,神君圣明,有神君坐镇,是三界之幸。 可是后来,人人说我是灾,他们作为九重监,沖在了最前面——要镇压了我,立功升迁。 第658页 「神君无道,暴虐成性,九重监得而诛之,保三界平安!」 口号喊得很响亮,把我拉到了锁龙井里。 淳于晖抬起头,忽然嘆息了一声:「今非昔比,当初的神君,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已经消亡了,你现在,是个肉眼凡胎——还是个为害三界的肉眼凡胎。我们九重监,你说过,三界为重,对事不对人。」 「好一个对事不对人——」我微微一笑:「只是,你们问心无愧吗?」 他们全不出声了。 当初,为什么镇压我,你们自己清楚。 而为首的淳于晖忽然抬起头,冷冷的大声说道:「这个神君,跟神谕之中一样——开始为祸三界,为保众生,九重监的,都起来!」 那些九重监的挣扎起来,身上的神气重新蓬勃燃起。 「可是……」有九重监靠近,看了看我,对淳于晖压低了声音:「这地方,有龙母的灵气,困龙阵加固,也压不住他,天雷,会为他所用,咱们——怎么办?」 而这一瞬,龙母山再一次发出了一阵轰鸣。 他们悚然抬起头,淳于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想除掉他,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第2184章 斩天之钺 所有九重监对看了一眼,显然,那个法子相当棘手,可他们没有退却。 因为他们知道,绝对不能让我回去——一旦我回去算帐,他们全会被牵涉其中。 对他们来说,这一笔债,最好是要斩草除根。 淳于晖转过脸:「请斩天钺。」 斩天钺…… 啊,我想起来了。 那东西,跟斩须刀十分相似。 也是九重监的一种刑具。 不过跟斩须刀不一样的是,斩须刀专斩神气,而斩天斩天钺能削破一切坚固的东西。 比如,以前有过一个金头巨鼋,本来是个上古神兽,在天河附近,吃过创世神磨兵刃时落下的金刚屑,下地为妖,无坚不摧。 那个巨鼋自持一身硬壳刀枪不入,咬天吞地,唯恐罪行败露受罚,甚至去啃咬北方的玄武天柱,想得到更大的力量。 北方天柱不稳,那人间风水受到影响,也会凭空而起刀兵之变,许多尸首,一直堵塞到了北海。 金头巨鼋不思悔改,前去降服它的兵将,全因为它一身硬甲,无计可施,鎩羽而归,最后,就在金刚巨鼋啃坏了北方天柱的时候,斩天钺噼开了那东西的头壳,用它无坚不摧的硬壳,补了北方天柱的窟窿。 斩天钺——哦,难怪他们说,这一次得到了天河主的帮助。 那个斩天钺,是天河主的东西。 诛杀金头巨鼋的,就是天河主。 果然,四个九重监蹲下,同时对着地面拍了下去。 一道金色的光圈炸起,是移物阵。 跟万行干坤的作用一样,只要东西在三界之中,就能通过移物阵转到了手头。 不过这个阵法耗费极大,而且,迄今为止,必须几个神灵合力划出,没有一个神灵,能单独使用。 一柄泛着青光的钺,从光圈之中冉冉而起。 柄是阴沉乌金,雕成饕餮张口的形状,意思,是吞噬万物。 钺整个雕琢成了吞天神兽的形状,锋芒就更不必说,锐如闪电,寒若清霜。 他们,盯着的,是我陷入龙母山肉质之中的手。 而周围八个方向,有正神的神气闪烁了起来。 他们心照不宣,我更清楚了。 是想着,把我的手砍掉,断开了我和龙母之间的联繫,再由那八个正神,从八个方向,伸出了降龙锁。 视线落在了淳于晖的脸上。 因为祟的眼睛,被封在了我的真龙骨里,所以我能看到淳于晖的运势。 哦,背叛我之后,淳于晖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他的迁移宫上有一道旧伤疤——是当初抓我的时候留下的。 而现在,那个旧伤疤上,又添新伤——是刚才我引下的天雷打的。 位置不好,正是迁移宫的最高点,被削下一层。 这是「断其锋芒」的意思,他的野心虽高,却被折断了。 这些年,必定郁郁不得志。 看样子,他在九重监的地位不低,想起来了,想必这些年,九重监的工作,也不好做,上头的势力,许多是互相制衡的,比如,九重监和屠神使者。 这一次,就更别提了,他是想立下功劳,重振九重监的威风,可惜,想必,又是一次事与愿违。 淳于晖触碰到了我的视线,又是悚然一动,立刻看着身边那些九重监,低声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咱们九重监能不能打个翻身仗,就看今天。」 其他九重监点了点头,眼神都沉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法子很好——要直接拽我回到九重监,入虚无宫?」 他们的表情,再一次凝滞了一下。 为了对付我,他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惜全没成功,这一次,终于是要斩草除根了。 不愧是我手底下出来的,个个训练有素。 「可以,」我接着说道:「我下来的太久,快不记得了,九重监要诛杀兇犯之前,规矩是什么?」 他们互相就看了一眼,惧色更多。 我们心照不宣。 规矩,是把兇犯邪祟的罪过,一一说清楚,意思是让兇犯之下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灰飞烟灭之后,怪不到他们身上。 第659页 他们把视线落到了淳于晖身上。 淳于晖吸了口气,正色往前迈了一步。 「孽畜五爪金龙。」 淳于晖厉声说道:「下虚无宫之前,先把你的罪孽,全说清楚。」 「洗耳恭听。」 淳于晖正了正脸色,声音一提:「几百年之前,你为了维护自己的神气,屠戮神灵,吞噬神气,罪无可恕,身为执掌敕神印的神君,知错犯错,更不可赦,这是其一,」 「收监之后,不思悔改,反而胆大包天,从锁龙井之中私逃,罪加一等,这是其二。」 「藏匿敕神印,私自转世为人,建造四相局,妄图颠覆九重天,这是其三。」 「为了一己私利,触动龙母山,意图毁灭三界,这是其四。」 淳于晖歷数罪状:「数罪併罚,以九重监公平公正之名,将你投入虚无宫。」 他越说,声音越低:「我们,送你这一程,也算,了了故人之情。」 故人? 我几乎想笑——掉转矛头刺向我身上的,也算故人? 这是,夙怨。 这样好,我好歹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受到这种对待。 我抬起头,说道:「那我也想问你们几件事。」 那些九重监,对看了一眼。 「第一,谁亲眼看见,我诛杀了其他神灵,吃了他们的神气?」 九重监愣了愣。 没有。 「第二,既然没人看到我行兇,又为什么直接要把我锁住?我若是冤枉,难道就要坐以待毙?要给自己争一个公道,不是天经地义?」 「第三,我藏匿敕神印?敕神印,本来就是我的——除了我,谁有资格拿?建立四相局又怎么样,我是从天上坠落的,我要回天上,理所当然!」 「第四……」我看向了周围,微微一笑:「触动龙母山,意图毁灭三界——现在龙母山,倒了没倒?」 我缓缓说道:「跟我说清楚了,我跟你们进虚无宫。」 那些九重监低下头,脸上只剩下了恐惧——谁敢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听他狡辩。」淳于晖完全像是破罐子破摔,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厉声说道:「请斩天钺!」 斩天钺对着我的胳膊沖了过来,划出了一道青光。 九重监戴着秤簪,说是公正,可现在呢? 好,是他们,对不起我在先。 第2185章 慈悲宽仁 面前倏然就是一道厉风,那道斩天钺划破长空,对着我直冲了过来。 熟悉,很熟悉。 那个时候,我自己执掌的九重天雷打在了我头上的时候,也是这个东西,趁乱而出,对着我的头下来了。 额上的旧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转世两次,这个痕迹,却永远磨灭不掉。 这是在告诉我,换了什么身份,也不要忘记这件事。 斩天钺的寒芒,炸在了我眼前。 他们兴奋了起来:「成了。」 斩天钺带起的疾风,把我的头髮,全吹了上去。 那道旧伤疤,不再剧痛,而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很像是,渴了。 就在斩天钺要落在我手腕上的时候,头顶上的乌云倏然一动。 一道霹雳,轰然而下,贯穿天地,直接打在了斩天钺上。 「咣」的一声,斩天钺的青光,跟霹雳的金光撞在了一起,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以两者相撞为起点,轰然奔着四周围扩散。 所有的九重监被这种力量一撞,全都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抬起头,都屏住了唿吸。 「这……」 斩天钺跟金色的霹雳,凌空悬停,两不相让。 天河主,也在这上头,灌注了自己的力量,现如今,又一次借刀杀人,他自己,在哪里坐山观虎斗呢? 「难不成……」一个九重监的眼睛里,映照着互相交错的金气和青光,喃喃说道:「他能跟斩天钺相争……」 这一瞬,斩天钺噼开了霹雳,往前进了几分,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好!」 那些九重监松了口气,厉声喊道:「不愧是斩天钺!」 不,我不是跟它相争。 我比斩天钺,要强大许多。 心念一动,头顶上的乌云,汇集的越来越多,翻滚腾跃,犹如一道,由天空往下,倒灌的黑海。 金光闪烁的霹雳,勐然扩大,对着斩天钺就撞了过去。 「喀。」 斩天钺的锋芒,倏然就出现了一道裂口。 九重监的人,是什么眼力,全看清楚了,不由自主,浑身就是一颤。 九重监来了之后,就自动退到了后头的十个明神,也怔住了。 午明神低声说道:「斩天钺——有裂?那不是三界最锐利的东西吗?怎么可能有裂?我——我看错了?」 「别说了。」丑明神低声说道:「对付——是敕神印神君。」 是啊,三界之内,没有什么事情,是敕神印神君做不到的。 「这……」九重监全把视线投到了淳于晖身上:「咱们……」 淳于晖的视线,死死焊在了斩天钺上,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放心,那是斩天钺。」有九重监咬了咬牙:「世上,就没有……」 第660页 可这还不算完。 斩天钺上的裂纹,越来越大,一路从锋芒,裂到了鞘口。 青气还是浓重,可是,被金气压下去了许多。 而金气,越来越勐烈。 斩天钺裂纹的上下,在金色霹雳之下,增添了越来越多,新的裂缝。 全下一瞬,一路扩散,整个斩天钺,全是裂纹! 所有的九重监,全屏住了唿吸。 金色霹雳勐然坠下,「啪」的一声,斩天钺宛如哥窑的瓷器,裂纹遍布,接着,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那道青气,承受不住,跟着斩天钺的碎屑,划破长空,溅的到处都是,宛如数不清的流萤。 巨大的力量,奔着九重监反弹了回去,数不清的九重监和屠神使者,猝不及防,就被斩天钺的碎屑打中,唿的一声,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神气忽然消亡。 传说,斩天钺是最坚固的东西——就这? 淳于晖反应极快,躲过了斩天钺,死死盯着我,眼睛发了木。 其余几个九重监从震惊之中缓过来,互相看了一眼,终于有了恐惧。 他们能上到了这个位置来,付出了多少努力,积攒了多少功德,锤鍊了多少能耐? 按理说,他们行监察职责,几乎是个至高无上的职位,可以在三界,横行无忌。 可我一抬手的功夫,灰飞烟灭,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 谁能不怕? 「谁也别怕!」 淳于晖。 这一声,无异于是响在了他们耳边的一记警钟。 「他一旦回去,清算起来,是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淳于晖厉声说道:「咱们九重监,是评判神灵的,决定神灵归宿的——谁敢退却?」 他第一个对着我沖了上来:「诛妖邪,保三界!」 我没抬头,但是一重天雷,倏然就落在了他面前。 他算是九重监能力大的,转过身一躲,就地一滚,身边几个九重监立刻围上去,把他身上的火焰拍灭。 他抬起头,已经半身焦黑。 九重监的淳于晖,也能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可他已经杀红了眼,一声大吼,领着九重监,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勇气可嘉、 可当初,你要对我尽忠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勇气? 万丈霹雳,从天而降,几乎在我面前,数不清的天雷,几乎组成了一道金色的瀑布。 那些九重监,全被那强大无俦的力量,震出十步之外。 可是,那力道,明明可以,却没把他们屠戮消亡。 「他……」 他们不傻,站起神身来,除了劫后余生,还有了疑惑:「咱们对付他,为什么,他还手下留情?」 淳于晖死死盯着我:「要屠戮,就屠戮,我们九重监,不受这种折辱!」 「不,不对,九重监真正应该对付的,另有其人。」 他抬起头盯着我,眼里犹疑:「谁?」 「你们心里都清楚。」我盯着头顶上盘旋的乌云:「天河锁龙的主使人,四相局改局的主使人——引着你们,来东方天柱抓我的那个人。」 大家心照不宣,天河主。 几个九重监咬了咬牙,异口同声:「那位大人,慈悲宽仁,是三界的典范,怎么可能跟你相提并论?」 慈悲宽仁?好一个慈悲宽仁。 我忽然有几分怀念,以前,也被人这么称赞,可是后来…… 淳于晖却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往前了一步:「我有话跟你说。」 第2186章 天钺碎片 我盯着淳于晖。 淳于晖上前了一步:「关于天河主的——你一定想知道。」 其余的九重监看向了淳于晖,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淳于大人,你……」 有些九重监忍不住了:「刚才信誓旦旦,说要对天河主尽忠,可现在,他第一个倒戈,这……」 其他九重监拦住,看向了淳于晖,声音也带了几分不屑:「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叛主一次,就会叛主二次。」 想必,他们都认识齐雁和。 淳于晖谁也不看,只盯着我:「对你有用。」 我点了点头。 淳于晖上前,压低了声音:「其实,当年天河主……」 话没说完,他一只手,忽然对着我陷入到了龙母山的右手腕就削了下去。 一阵厉风,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到了一片斩天钺的碎片,不大,但是寒芒不减。 「当」的一下,那片斩天钺的碎片,就砍到了我手腕上。 一阵剧痛,龙气勐然溅出。 那些九重监本来跟看叛徒一样的看着他,可没想到,他抱了这样的心思,全愣住了,有反应快的,厉声就喊了一声好。 「不愧,是淳于大人!」 淳于晖眼里有了得色,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当年天河主做了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说着,手上神气爆发,就要把我的右手腕砍断。 「淳于大人,快!」 其他九重监看着胜利在望,都急了——分散在四处的正神,想必也已经把擒龙锁给准备好了。 可他面色一变。 因为他终于觉出来,斩天钺是削到了我手腕子里,可是,锋芒只是卡在中间,根本没法继续往下一分一毫。 第661页 淳于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缓缓说道:「我用同样的法子,罚过你。」 淳于晖的眼神一凝。 当年,淳于晖上了九重监,处理一桩野神伤人的事情,却犯了难。 那个野神,他认识——当初他得道,就是因为那个野神一念之差,点化了他。 他认定那个野神是自己的恩人,下不去手,偷偷放了那个野神。 我重罚——敕令斩须刀削他元身,一层石质。 那跟凡人的剐刑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他死不了,只能活着受罪。 我告诉过他:「九重监最要紧就是公正,如同秤的秤砣,自己都做不到,怎么敕令其他人?」 九重监的人,只认公正,自己的好恶,一定要置之度外。 那个野神,还是消亡了,他从此恨我。 「我已经叛主一次,就不会再叛主第二次,可是……」淳于晖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苦涩:「以后,再也没人信我。」 这不能怪别人,是你自己,把应得的东西抛弃了。 而他抬起头,手上还要用力气:「这一次,我非得让他们知道……」 为了表明忠诚,重新获取其他人的信任。 可我的公道,谁给? 斩天钺还要往下陷,可一股子金龙气,勐然炸起。 淳于晖抬起了头。 那道龙气,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个斩天钺的残片,在手腕上,碎成齑粉,淳于晖盯着那一道光,眼里有了迷惘。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整个掀开。 那片金色,照亮了整个龙母山。 那是我的龙气。 以暴虐闻名的龙气。 淳于晖的身体,消失在了龙气之中。 剩下那些九重监,一声不出,像是全被那道龙气给震慑住了。 但是与此同时,龙母山再一次发出了一阵响声。 巍峨入云的东方天柱上,出现了第二道裂痕。 「坏了……」 有九重监吸了口气:「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把他拖入虚无宫,三界就完了!」 剩下的九重监虽然是被淳于晖给震慑住,但转过脸,死死盯着我:「这个灾……」 他们身上的神气,再一次炸起,数不清的九重监一拥而上。 「消邪祟,保三界!」 他们豁出了自己的一切——跟淳于晖说的一样,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意我回去。 屠神使者紧随其后。 没谁对我的冤屈有兴趣,也没谁要帮我回答之前提出的那些问题。 看来,这还不够。 龙母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右手之中涌入,身上那种坚硬的东西,越来越强大。 数不清的金色雷电,接天触地,再一次对着他们噼了下来。 组成了一重密不透风的帘幕,谁也进不来。 数不清的九重监消失,有九重监忽然大声说道:「我们是九重监——是你,是你当年一手创立出来的!没了我们,三界将会大乱!九重监,是你自己的心血!」 我自己的心血? 「可你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我的?」 有九重监一边躲闪,一边梗着脖子回答:「我们是为了三界!」 三界? 那我不是三界之中的一员吗? 九重监说是公平公正,为什么,不把我身上的事情,彻查清楚? 九重监的秤砣,已经不准了。 「你敢……」还有九重监色厉内荏的喊道:「我们代表了上头的权威,你要是敢把我们……那是万死莫赎的罪孽,永生永世,别想回去!」 笑话。 哪怕我放过你们,可你们会放过我吗? 你们的生死存亡,对结果来说,并没有改变,我又何必在意? 我能看到你们的未来——我也能决定你们的未来。 面前神气四溅——犹如自己亲手制作出了什么特别精美珍贵的东西,却被自己亲手打碎。 很残忍,也很痛快。 面前是一片一片的惨叫——我一早,也许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我要的,只能自己争。 暴虐的龙气贯穿七窍。 这些消亡,这还不够。 我要把更多东西屠戮掉,我要把遮在了眼前的混沌,全部廓清。 就跟很久很久以前那次一样。 躲在最远处的明神,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面对无法战胜的恐惧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瞬,身后轰然就是一声巨响。 是龙母山,进一步崩塌的声音。 毁灭吧,不破不立。 也许,这种残虐决绝,才是真正的我。 而这个时候,隐隐约约,我听见一个喊声。 像是,在叫我。 第2187章 最后一步 「北斗……」 天塌地陷的轰鸣声之中,那个声音并不清晰。 可我偏偏听得极为清楚。 北斗——是谁? 我? 喊我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困龙阵虽然挡不住我,但是对我的影响依然存在,脑海之中,一会儿清晰,一会混沌。 穿越了面前的烟尘,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个极为美丽的身影。 第662页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璀璨如浩渺星河。 「北斗,你清醒起来——把手从东方天柱拿出来,这地方,不能毁灭!」 为什么不能毁灭?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厉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执掌敕神印?」 她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想起来了。 是有一件事,一件非做不可,非我不可的事。 万龙升天柱,东海,琼星阁,虚无宫,许多残损的记忆,争先恐后的在脑海之中涌了进来。 敕神印,九州鼎,碎片——什么东西,缺了一块。 「你看着我!」 面前那个绝美的没法用笔墨描绘的人,厉声说道:「你想起来!你做了那么多,一步一步到了今天,不能前功尽弃!」 这些话,像是一股子疾风,吹散了眼前的一切混沌。 我想起来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是「哄」的一声巨响。 龙母山,已经裂开了第三道纹路。 大片山石坠落,脚底下,传来了剧烈的震颤。 「我儿……」 那个暴怒的声音,不住的从右手之中传到了心里:「这样的三界,要来何用?」 那种刻在了骨子里的本能,让我越来越空虚,越来越渴,我想把这一切,全都摧毁。 可心里有残存的一丝顾忌。 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你看着我!」面前绝美的女子,声音多了几分恳切:「这个三界,不光是有混沌,也有光明——你看!」 她指向了地上的两个人:「龙母山崩塌,三界毁灭,他们怎么办?」 地上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满头长髮,颇有女态,一个蜷缩在地上,看不见脸。 我心里本来的一片茫然,逐渐清明。 哑巴兰,程狗,面前的,是潇湘。 「你素来聪明,」潇湘似乎看出,我神态有了什么变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投鼠忌器的道理,你想起来没有?」 想起来了。 三界,不光有必须摧毁的东西,也有必须要保护的东西。 我回过头,看向了龙母山。 不能让这个东西倒塌。 「我儿!」 没想到,龙母的念头,再一次冲撞到了我心里:「母亲给你讨回公道。」 龙母,想从底下出来。 当初,龙母是为什么镇压在这里,成为了四大天柱之一? 我想知道,可是,现在来不及,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东方天柱断裂。 我转过神,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就往外拔! 母亲,现如今,不能让你出来——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龙母的念头,勃然大怒:「为什么?他们敢对你不公,咱们就毁了这一切!」 残存的九重监看着我,表情惊骇之极。 这种一种极为珍贵的感觉——三界之中,到底有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存在。 跟江夫人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也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怕我了。 我能毁灭的,跟我能创造的一样多。 龙母山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一念之差,就要崩塌。 潇湘高兴了起来,立刻说道:「我来帮你,修补龙母山。」 面前的烟尘勐然被一道璀璨的神气噼开,一道极为壮美的银白色身影,升腾而起。 是潇湘的元身。 且听一声响遏行云的龙吟,那身影奔着龙母山过去了。 潇湘衔住了巨石,对着那些缝隙就填补了过去。 「那是,东海水神……不,元水神。」 剩下的九重监站了起来,盯着面前:「快,其他的正神,来了没有?」 所谓的「正神」,就是专门司掌某一项事务的神灵。 比如司掌整座山脉,整个城镇,甚至是堤坝,沟壑,都是在上头,受过敕神印,吃正统香火的,有一技之长的。 「已经叫传令仙官去通知了,附近的土神和山神已经全往这里赶了,可是……」九重监的几个低声说道:「咱们,做得到吗?」 「咱们有的选吗?」 一个九重监吸了口气,忽然看向了我:「只有真龙的血脉,才能让龙母动这种怒。」 而我竭尽全力,要把手从龙母山的肉质之中拔出来。 三界不能消亡,不能消亡。 可龙母不打算放开我:「我儿,你只管放心,母亲出来,为你再造一个九重天,又有何难?」 「是不难,可这里的一些存在,无法取代!」 她没有再回话,我心里一冷。 她心意已决。 与此同时,我觉出,自己的力量忽然发生了逆反——就跟刚才龙母藉助了我的力量一样。 她反过来,要藉助了我真龙骨里的力量,从这里挣脱出来! 脚底下勐然又是极其强大的震动,山脚下,也绽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纹。 头顶就更不用说,龙母山颤动了起来,大片石头不停下坠,潇湘要填补一个裂缝的时候,一块巨石,对着她就砸了下来。 我心里一沉。 潇湘明明可以躲开——可一旦躲开,那个裂缝会变的更大,她硬是没有闪避,依然把口中衔来的巨石,堵在了空隙之中! 「当」的一声,那道巨石,对着龙头就砸了下去。 第663页 「潇湘!」 潇湘壮美的元身,在空中陡然一沉,失去了平衡,可她拼尽全力,盘旋而起,尖锐的龙爪,抓在了凸起的山石之上,继续往上攀爬,填补裂缝! 她哪怕被褫夺了神位,依然在为了三界,尽主神的职责。 我盯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已经是极为澄澈的金气,身上的生人气,几乎已经全被金气替代,离着脱胎换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母亲,对不住你,这一次,我依然不能把你放出来。 我屏息凝神,就要把手从肉质之中拉出来。 第2188章 逆鳞之下 「他们折辱你,冤枉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这样的三界,为什么要护?」 「因为,我护的不是那些忘恩负义的,而是同样生活在三界的那些好人。」 我是受过许多的伤,可总还是有人愿意在我跌倒的时候,对我伸出手来。 恶者是要罚,善者,同样要保。 这比摧毁一切要难,可我一定会做到。 否则,那我跟天河主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执掌过三界,我是要报仇算帐,可我身上的责任,一分也不能少。 我继续把手往外面拔——终于,龙母似乎被我的坚持所感,那股子胶着的力量,终于松动了几分。 像是被我给打动了。 太好了。 就差最后一点了,可我不敢有任何差池。 但没想到,正屏息凝神的时候,我忽然觉出来,一道寒气,奔着我后背就下来了。 是很熟悉的煞气。 那些九重监,趁着我转过身的功夫,学着淳于晖的样子,带着斩天钺,对着我的手腕就削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护住龙母山。 不,我心里清楚,哪怕说出来,他们也不信。 他们认定了,我就是造成三界灭顶的那个灾! 龙母觉出,再一次震怒:「这些胆大妄为,是非不分的东西……」 没法分神——龙母的力量再一次增大,一旦分神,龙母把我身上的力量吸取过去,龙母山就非塌不可! 我没有闪避,没有护住自己,而是听任那寒光,砸到了我身上。 「咣」的一声,身后一阵疾风掠过,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龙鳞飞溅,犹如半天寒星,冲着四面八方,划出了锐利的破风声,血的气息,勐然溅出。 可——这不是我的血。 那鳞片,也并非金鳞。 睁开眼睛,我的唿吸就是一凝。 潇湘的元身,勐然从半空坠下,以自己的身体,盘旋环绕,一重又一重,把我护在了身下。 斩天钺的碎片,在她身上,打碎银白鳞片,深可见骨! 「潇湘!」 她不看我,低下头,就是一声怒吼。 那几个九重监一愣,我心里怒意更盛。 龙母说的没错,他们该死…… 可潇湘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她的意思——不要被自己的暴戾,和外面的影响迷失心智。 可这一瞬,潇湘一下来,上头的空隙没有得到及时填补,裂缝越来越大,眼看着,龙母山要倾颓下来了! 不光是龙母山,头顶上那盘旋的乌云,也开始出现了变化——跟龙母说的一样,似乎整个天空,失去了支撑,没了平衡,破了一个窟窿。 头顶是不规则的神气,上头,开始失衡了。 那几个九重监更着急了,以为潇湘帮我毁灭东风天柱,厉声说道:「难怪被废黜了,现在还是一丘之貉,真是三界的祸害,这一次抓住,一定要重新把她给镇压住!」 说着,再一次奔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潇湘一声龙吟,银色的神气勐然炸起,几个九重监直接被掀翻,还有一些因为带着斩天钺的碎片,对着潇湘就削了过来。 银色的龙气,挡不住斩天钺。 可潇湘一点也不怕——顾不上自己,她只把我护的滴水不漏。 那股子暴戾再一次撞上了心头,我几乎控制不住,要屠戮,要毁灭,可我还是压住了那个冲动。 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上。 出来,出来! 而这一瞬,几个九重监抬起头,忽然对着潇湘的胸口沖了过去:「这个白龙的逆鳞不见了!」 「从逆鳞那里下手!」 龙族的逆鳞,是最坚硬的一片,因为,保护的是自己的要害! 潇湘已经把自己的逆鳞交给了我做寄身符,倘若她那个位置,受到了伤害…… 一股子热血,重重的砸到了耳膜上,轰隆就是一声响。 白色巨龙一张口,把好几个九重监全部扫了下去,但就有几个,攀爬到了潇湘身上。 潇湘低下头,可几道子捆龙索从四面八方,直接勒住了龙角和龙鬚,龙牙上,把白色龙头,整个牵拉住,动弹不得。 我的心一凝。 这一幕,我见过——我也曾经,叫豢龙氏,这样对待过潇湘。 那几个九重监抓住了机会,几道斩天钺,对着潇湘的要害就下去了。 潇湘的手脚还是能动的,你跑啊! 可她为了护住我,眼看着斩天钺落在逆鳞处,就是纹丝不动! 出来! 我把全部力量,灌在了手上。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664页 那几个九重监的斩天钺,落在了潇湘逆鳞上,一道子鲜血,喷薄而出。 那巨大壮美的身影,轰然而落,坠在了我面前。 我眼前顿时空了。 潇湘! 这一瞬,右手上,一股比龙母更大强大的力量喷薄而起,我的手从中脱开,转过身,一股子金色霹雳,从天而坠。 那几个对着潇湘下手的九重监,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与此同时,龙母山的轰鸣,终于停息了下来。 可是,冥冥之中,我却像是听见了龙母的嘆息声。 「潇湘!」 我抱住了她的头。 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还是跟之前一样璀璨。 她自己都成了这样,眼神里,确实说不出的安心,像是在说,你没事就好。 接着,闭了下去, 「潇湘,起来!」 她身上的神气,逐渐减弱,扩散…… 那些九重监的也看出来了:「那个元水神,怕是要消亡了……」 「被斩天钺打中了要害,自然是要消亡了——不过,也怪,她的逆鳞呢?」 「是啊,龙族的逆鳞,是最珍贵的东西,竟然消失了?」 她的逆鳞,在我身上。 我转过脸,盯着那些九重监。 他们看我的手出来,都被震慑住了:「他——出来了?」 「可是——似乎他还没完全……」 「不论如何,未免夜长梦多,先抓他上虚无宫!」 那些九重监还要上来,可数不清的九重天雷,齐刷刷坠落,整个天空,全被金气照亮,那些天雷,以前所未见的强大,把面前一切,全部荡涤清楚。 那些浩浩荡荡的九重监,宛如海市蜃楼,说消失,就消失了。 还有一些离得远的,已经动不了了。 哪怕是九重监,只怕,也没见过这么震慑人心的场面。 我抬起了眼睛,盯着剩下几个。 他们身体有了本能反应,不由自主,全后退了一步。 「坏了……」 三界我是要护住,可是,你们,现在就得还帐! 第2189章 敕令众神 一个九重监退无可退,索性大声说道:「屠戮九重监,是大罪……」 我没忘。 这个规矩,是我当初定的。 九重监的地位,是天曹官里最高的——行监察之职,没有威慑力,如何行事? 伤九重监的神灵,罪加一等,从重处罚。 可那又怎么样? 我盯着那个九重监:「规矩是我定的,要废,我亲自废!」 残存的几个九重监对看了一眼,全都被震慑住了:「他——他真的回来了……」 接着,那几个九重监忽然回过头,对着后面的红衣屠神使者,大声说道:「你们还愣在那干什么?不把他拉入虚无宫,要你们何用?」 屠神使者跟九重监面和心不和,不少屠神使者早就对九重监不满,齐雁和好不容易把屠神使者的地位拔高,能跟九重监分庭抗礼,可现在,齐雁和被我抓了,看样子,是九重监倒是趁机,代理了屠神使者。 那些屠神使者未必甘心,所以,刚才九重监要抓我的时候,大部分屠神使者留在了最后头,八成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现如今看见了我的能力,那些屠神使者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愿意上前。 分明是认为,立功的时候,九重监抢在了前面,把人得罪了,叫我们收拾烂摊子?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那些九重监一看,顿时大怒:「你们敢忤逆九重监,好大的胆子!」 一个红衣屠神使者说道:「九重尊神,不是我们胆子大,是你们胆子大——得罪了那位神君,咱们谁也走不了,反抗已经没用了,认命吧。」 说着,俨然已经是听天由命的样子。 九重监不禁大怒,可回头看着我,终于有了惧色,还想后退,可这个时候,那几个明神看着我们身后,大声说道:「龙母山塌了!」 身后,轰然就是一声巨响。 剩下那几个九重监回头看着龙母山,眼里闪过了一丝绝望。 我对那些轰鸣声,充耳不闻。 微微抬起了手。 头顶的乌云,炸起了一片金边,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神君——息怒!」 也是个九重监,不过,是个熟面孔。 叶大人。 那几个九重监也一愣:「叶居合?」 「他怎么跑出来的?」 「果然——他跟那个五爪金龙,还真有几分关系!」 叶大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手腕脚腕,都有被束缚过的痕迹。 「神君还认得我?太好了!」叶大人立刻说道:「神君——不能让龙母山坍塌,不然,元水神刚才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你要是真的为了他,那不如,完成她的心愿!」 潇湘的心愿? 心里一阵酸苦,她的心愿,不过是为了我。 她怕我那件没完成的事情做不完,她怕我会后悔。 「你要算帐,那来日方长!」叶大人接着说道:「可如今这件事,只有神君你能做得到!」 回过头,看向了巍峨的龙母山。 一条一条的裂纹,逐渐扩散,地上地下的轰鸣之声,越来越大。 第665页 东方天柱塌陷的话,那三界…… 被困龙阵压的极不稳定的心神,逐渐清晰了起来。 哑巴兰和程星河,都还没醒——而且,外面还有一条船,船上,有人等我回去。 现如今,能修復龙母山,只有一个法子。 让附近的土神和山神,全部赶来修补。 可是,面对土神和山神的敕神令早就被九重监发出了,他们一直没赶到。 有力量,把他们立刻召唤来的,想必,也只有我。 执掌敕神印,至高无上的神君。 我看向了龙母山,开了口:「八荒六合,天地玄冥,山石土木,诸神听令!」 这一瞬,身上的敕神印,就是一道耀目金光。 那些九重监互相看了一眼,惊疑不定:「敕神令……」 叶大人眼睛一亮,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瞬,火焰周围,出现了新的神气。 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冉冉而至,鬍子老长,步履蹒跚。 那个老头儿拱起手,一下就跪在了我面前:「神君有令,受命前行!」 是,被我唿唤来的。 他抬起头,盯着龙母山,嘆了口气:「造孽啊……」 这是,一个正神。 没错,是我当初亲手敕封的,一个山神! 他能填补龙母山的缝隙! 只是——只有一个? 叶大人的笑容,再一次凝固了起来。 剩下那些九重监也忍不住了:「一个,够干什么的?」 「其他的山神和土神呢?」 「啊?」那个老头儿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你说啥?」 九重监气的直眉瞪眼,看向了我:「杯水车薪——三界还怎么保?」 「我看,他到底是个肉眼凡胎——也就是这个老眼昏花的正神,昏庸蒙昧,听错了他的敕令!」 而那个老头儿对我见了礼,却施施然,只管往前走。 他一个人到了山脚下,对着龙母山的裂缝,伸出了手。 一道神气扬起,那裂缝之中,生出了数不清的,新的砖石。 这力量不算小,可对龙母山来说,不足九牛一毛——绝对拦不住。 「你……」午明神盯着老头儿:「其他神灵不来,就你一个人,费这种力气,还有什么用?」 「别人的事情,我可管不着——我只管,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话,像是说在了我心里。 背叛也好,质疑也罢,又怎么样? 那是其他人的事情,我只做好了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而我抬起头,看向了火圈。 剩下那几个九重监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还看呢!哪个吃香火的,还肯听他的命令!」 「三界,完了……」 叶大人盯着龙母山,也越来越紧张,不住的把眼镜子往上推——虽然,眼镜子并没有滑落。 而这一瞬,一个巨大的石头,勐然从龙母山上坠下。 对着我就砸下来了! 那个石头,有三间平房那么大,疾风厉厉,落下来,我,潇湘,哑巴兰,程星河,全会被砸在下面。 那几个九重监看到,喃喃说道:「他自己——都保不住了。」 叶大人见状,立刻就要把我给拉开,可我没动。 明神也看愣了:「他……」 叶大人也急了,可拉不动。 就在大石头的阴影,落在我身上,本身距离我,不过一尺的时候,大石头忽然悬停在了我头上。 叶大人抬起头,张大了嘴。 几个掌管土木山石的正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头顶,挡住了那块石头。 「小神来迟,神君恕罪!」 那些九重监的,眼神全定住了。 不光头顶,四面八方,浩浩荡荡,轰然就是齐刷刷的声音。 「小神来迟,神君恕罪!」 气势磅礴,浩渺如繁星,数不清有多少个。 那些掌管土木山石的正神,被我敕令而来,补龙母山了! 第2190章 三界神谕 四面八方,全是唿应的声音,震耳发聩。 接着,源源不断的神气,四下汇聚,犹如奔向海洋的河流,对着龙母山,汹涌而至。 那些神气一起,巨大的裂缝,停止了往外扩散,数不清的山石,延缓了下坠的速度,接着,裂缝在他们手下合拢,收紧,山石被归拢,神气跟带来生机的春风一样,空缺的位置,生长出了新的山石,偌大的龙母山,收住颓势,裂纹被逐渐填平,山体重新稳固! 叶大人盯着那些茂盛的神气,眼神闪闪发亮。 这是极其恢弘的画面,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场景。 而剩下的九重监盯着眼前这一切,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就往后退了几步。 我已经能用敕神令了。 他们不可能再是我的对手。 可刚要转身,我对着他们要离开的位置,就抬起了手。 一道金色霹雳坠下,落在了他们面前。 那几个九重监,被巨大的力量,重重的撞到了后面,一路落在我面前。 叶大人盯着他们几个,眼神复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早告诉你们,三界总有个公道,你们自作聪明,就是不听!」 原来,叶大人回到了九重监的时候,开始清查关于敕神印神君坠地,和四相局相关的证据,可瞒不过其他监正,他们知道了消息,找到了他。 第666页 叶大人据理力争,可其他监正摇头——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牵涉这么大,你查?你有几个神位能顶,几块神骨能挨? 叶大人的脾气上来,谁也不怕,那几个监正也知道,拦也没拦——直接把他压在了九重监里,罪名,是挑动三界灾祸。 叶大人气的几乎要砸了九重监——可惜砸不开, 机缘巧合得到了帮助,就已经知道下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三界将要有一个大祸患——跟神谕之中说的一样。 「真龙归位,三界必毁」。 所以,上头都认定了,绝对不能让我回来。 至于所谓的冤屈,一个「大灾」,能有什么冤屈?有冤屈,也没人在意,大家在意的,只是切身平安。 那几个九重监抬起头,梗着脖子:「我们是为了……」 「你么为了谁,我不管,」我盯着潇湘:「欠我的,就得还。」 那些九重监脸上,都露出了惧色。 潇湘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我一只手摸在了她头上。 她的神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神君……」叶大人盯着潇湘,犹豫了一下:「节哀。」 那几个九重监对看了一眼,也梗着脖子说道:「白潇湘本来就是戴罪之身,这不关我们的事——这是天劫。」 「对,要怪,且怪她在东海自己做的孽……」 我盯着他们,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可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分明肝胆俱裂! 他们怕我,这是十分熟悉的感觉——我以前,见到的全是畏惧。 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就发觉出不对,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身下。 那些肉质,重新颤动了起来。 龙母山,把他们身上的神气,贪婪的吸吮了下去! 那些九重监变了脸色:「你敢……」 我一只手,也陷入到了肉质之中。 找到了龙母的力量,把他们身上的神气,转成了龙气,重新灌到了潇湘身上。 叶大人瞪大了眼睛:「神君,他们……是最后的九重监了,要是真的有个好歹,那以后……」 那几个九重监立刻说道:「不错,要是我们出了事,那些神灵,谁来监察——你伤了我们,造下了大孽……」 「哪怕造下大孽……」我抬起眼睛看着他们:「谁来罚我?」 那几个九重监眼神定住了。 诛杀九重监,当受九重雷劫。 可我现在,已经重新想起执掌九重天雷的法子了——你倒是试试看,哪一道九重天雷能打我? 「再说,谁说他们是最后的九重监?」我回过头看着叶大人:「不是还有你吗?」 叶大人一愣。 「以后——九重监,你来做大监正。」 九重监是监察机构,九个监正互相监察,大监正,就是一个人独揽大权,能掌管整个九重监! 叶大人瞪大了眼睛,冷静惯了的表情,也慌乱了起来:「我?那不行,我……」 话音未落,叶大人身上,神气的颜色,就出现了变化——青色神气,往上澄澈了一层! 相当于吃阴阳饭的,升了阶。 那些九重监的盯着叶大人身上的神气,瞠目结舌:「敕神印……」 难怪——天河主想方设法,要把敕神印给拿回去。 我身上有这种能力,他怎么可能不畏惧。 生杀予夺,全在我一念之间。 我没抬头,只全心全意,把那些九重监的神气,归拢到了龙母山,转化成了龙气,源源不断供给潇湘。 很快,那几个九重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有九重监忍不住了:「神君,请你看在我们是为了三界的份儿上——这些年,我为九重监尽心尽力……」 「对,」剩下的九重监接着说道:「而且,我们是听令而行——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好,」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你们告诉我,之前,天河主对我做了什么,现在,他又在什么地方?」 日子够久了,到时候了。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了。 哪一方,他们都不敢得罪。 所以,你们,没有为了公道尽心尽力,只是为了天河主尽心尽力。 他们还想张口,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着自己的神气越来越黯淡。 他们消亡了。 看来,天河主是个很可怕的存在——比我,还要可怕。 而这个时候,叶大人看向了潇湘,又看了看我,满眼担心。 他跟潇湘是没有交情的,只是,他在害怕——怕我会因为潇湘出了什么事儿,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推开了火焰,闯了进来。 小龙女。 「放龙哥哥,我刚才听见……」她盯着潇湘,也怔住了:「白潇湘……」 潇湘的神气,得到了龙气,也依然一片晦暗。 可我没放弃,手上的龙气,依然源源不断对着潇湘灌过去。 九重监的不够,就用我的,我的不够,就跟龙母借。 可小龙女拉住了我的胳膊:「放龙哥哥——没用了,白潇湘怕是熬不住了……」 我没有表情:「我不许她熬不住!」 第2191章 传令神使 盛大的金色龙气炸起,盘旋环绕在白色巨龙周身, 第667页 「放龙哥哥,消耗实在太大了!」小龙女也被金色龙气震出几步远,还要过来,被叶大人拉住了:「神君是什么性格——丹凰神君知道。」 小龙女的手僵了一下。 她嘆了口气。 接着,看向了身后:「我怕只怕——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叶大人跟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身后。 火圈之后,大片神气星星点点汇聚,仿佛漫天星河。 很多神灵出现了。 龙母山这一震动,惊动了很多神灵,他们终于赶过来了。 不过,现在龙母山已经安定下来了。 他们的目的,只怕就要变了。 小龙女挡在了我身前,咬住了牙:「我倒是要看看,哪一个敢冒犯我的放龙哥哥。」 叶大人左看右看,两面为难。 真要是再打一次,对三界来说,又是一场劫难。 可我头也没抬,一门心思,还是放在潇湘身上。 那些神灵穿越过了火圈子,落在了我面前,默然无声的看着我。 这一次来的不少——浩浩荡荡,几乎望不到头。 小龙女的眼神,还是倔强,叶大人则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着我:「神君——那些能力大的神灵,几乎来了一半,哪怕是您,只怕也……」 我不是第一次四面楚歌。 可这一次,我至少并不孤单。 「神君……」叶大人看着我,声音几乎带了几分祈求:「你别再消耗了——元水神要是知道,只怕也不会安心!」 那些神灵大概早也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些神灵在低声说道:「传言——是真的。」 「九重监——这一次,九重监下来了一半人手,屠神使者也来了整整一半,除了那些有公务在身的,能来的全来了,包括七个监正,可现在……」 有的神灵,倒吸凉气。 「东方天柱,也几乎折断,而这里的山石土木神灵——全是他敕令而来。」 「创世神的神谕,总不会错。」 神谕——就是那句,「真龙归位,三界必毁」? 难怪被奉为圭臬,原来是创世神说的。 归位——可你们就没想过,我是怎么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的? 那些神灵互相看了一眼:「不过,他的神气,损耗很大。」 「更别说,这地方的困龙阵这么强大,龙母都能被压住,而且——还把自己的神气,灌注到了元水神身上。」 「那咱们,是不是……」 小龙女抬起头盯着他们,嘴边一抹冷笑:「谁敢?」 他们见到了小龙女,有了忌惮。 对了,小龙女的元身,本来是着名的祥瑞之兆,可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主刀兵,主战火,是最强大的武神之一。 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她有这个资格。 叶大人越来越担心了:「哪怕是丹凰神君,这一次也太……」 他看向了我的手。 我的龙气,损耗巨大,加上本身就被困龙阵持续压制,而潇湘依然没有起色。 在他们看来,我是白费自己抗争的资本。 「白潇湘……」小龙女盯着潇湘,喃喃的说道:「好不容易放龙哥哥来脱胎换骨,你又……以前要害放龙哥哥,后来也没悔过,哪怕到了现在,还不放过放龙哥哥——到底要放龙哥哥给你付出多少才满意?」 潇湘依然是没有回应。 那就更不能离开这里——虽然困龙阵对潇湘作用也极大,但是这地方毕竟有龙母的灵气,到了外头,更加危险。 那些神灵你看我,我看你:「现在,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可我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他们悚然一动,停下了脚步。 「都是旧部,」我缓缓说道:「两败俱伤,没有什么好处。」 那些神灵看着我,不由自主,就低下了头。 不少,是我亲自敕封的。 「天河主呢?」我接着说道:「他还是不敢来?」 那些神灵彼此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天河主,日理万机……」 「他?」我声音一扬:「对他来说,怕是没有其他比我更重要的事情了——他还是不敢来?」 那些神灵说不出什么来,面对着我,咬牙往前了一步。 漫天的神气,倏然亮起。 全砸在了我身上,只怕我和小龙女都扛不住。 叶大人忍不住了,大声说道:「神君身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查清楚,我以九重监的身份,出来调停——」 「九重监?」一个肤色黧黑的陌生神灵冷冷的说道:「九重监在他手下,已经全军覆没,为什么,你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这是个新武神,怕是立功心切。跟之前那个如意君差不多。 「没错,而且,你不给九重监报仇,竟然还给这个三界大灾说话——难不成,你是因为跟他求饶,对他反叛,才换了一命?」 叶大人眉头倒竖:「你敢血口喷人!」 叶大人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名声。 小龙女厉声说道:「放龙哥哥,你再不亲自给自己主持公道,连累的可就越来越多了。」 「不急。」我昂起头看向了那些神灵:「要来,就只管来吧。」 那些神灵像是下定了决心,神气浩荡,对着我就压了下来:「这么多神灵,不信压不住他!」 第668页 就在这一刻,我松开了手。 一股子巨大的神气,平地而起,对着那些神灵就撞了过去。 「主神气……」 与此同时,潇湘勐然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的银白鳞片,勐然炸起一层澄澈之极的银光。 一声清越龙吟,她庞大壮美的身形站起,挡在了我面前。 「元——水神?」 有聪明的,已经开始计算,这一次的胜算到底有多大了。 小龙女回头,盯着潇湘,也怔住了。 我低下头,缓缓说道:「八荒六合,天地玄冥……」 那些神灵盯着我,面露悚然之色:「敕神令?」 我可以命令,眼下所有的神灵。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青鸟,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是——敕神使!」叶大人盯着那个青鸟:「是天河主的敕神使!怕是,给神君传话的。」 第2192章 青鸟落下,叼着一封信。 想来,这就是天上的信鸽。 信封落下,在手里展开,一张流光溢彩的银笺上,神气从纸面慢慢浮现。 不是普通的文字,是神器上镂刻的风水符一样蜿蜒的字体。 可我现在,已经能读出来了。 「江仲离。」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威胁。 小龙女也看见了,不由担心了起来,看向了那些神灵。 她知道我不会放着江仲离不管,只怕我受了这样的要挟,束手就擒。 我盯着那大片的神灵,缓缓说道:「你们回去吧。」 那些神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彼此看了一眼——本来是来抓我的,回去? 小龙女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觉得不甘心,皱起眉头:「太便宜他们。」 这些神灵,也是受制于人。 我要算帐的对象,不是他们,跟他们两败俱伤,才是随了天河主的心意。 而且,天河主已经开始畏惧了。 他怕——这些神灵,也拦不住我。 那些神灵还要犹豫,叶大人立刻说道:「神君都发了话,你们的神骨和神位不要了?没看见九重监是个什么结果?」 那些神灵面色悚然。 叶大人看出来,趁势接着说道:「而且——天河主来信,说明这是天河主和神君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都明白。」 那浩浩荡荡的神灵,不知不觉,就往后退了一点,接着,离着我们,越来越远。 小龙女松了口气,可回头看着我,又是担心:「放龙哥哥,现在怎么办?」 我低下头,看向了程星河和哑巴兰。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沖了过来。 夏明远。 夏季常就在他身上背着。 原来,小龙女带着夏季常出去,听见龙母山那么大的动静,急的不得了,想进来看看。可身上带着夏季常,又怕夏季常扛不住里面强大的神气。 我交给她的事情,她就非得要办好不可。 左右为难的时候,遇上了夏明远。 夏明远本来跟金毛一起在火圈之外帮我拦着人,一见到了夏季常,激动的不得了,小龙女知道他们的关系,立刻就把夏季常转交给了夏明远,冲过了火圈前来看我。 夏明远盯着程星河和哑巴兰,张大了嘴,脸色发了灰:「死人为祭,龙母復生……他们俩……」 说到了这里,夏明远鼻子红了,刚要大作悲声,我摇摇头:「他们俩还没死。」 生人气极为微弱,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可我能看出来。 白藿香和白九藤还在外面,他们一定能好起来。 夏明远要高兴,可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这么说,那些明神也是放屁——根本不用谁死?」 那几个明神还留在原地,显然没从这件事情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一听这话,巳明神对着夏明远就投来了阴森森的视线,可被午明神等拉住了。 不是。 我回头看向了东方天柱。 死人復生——说的是神君转世成了国君,国君死后,成了我。 只有我能唤醒龙母,因为我是从这里诞生的,跟龙母,一体同心。 龙母补充在我身上的,曾经,是被我自己亲自扼杀的。 那是龙族本身特有的凶戾。 我压制住那一部分,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值得自己保护的一切。 可是后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面前神气散开,潇湘的元身消失,那绝美的身影,重新落在了我面前,也盯着我手里那张纸。 江仲离为我做了太多,没有他,我现在不可能站在这个地方。 不可能放着不管,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他多智近妖,机关算尽,可有没有,算到自己的结局? 天河主这三个字,是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他一开始,似乎也打好了算盘。 叶大人盯着那张纸,正在皱眉头。 我看向了他:「江仲离怎么样了?」 他回过神来:「把江仲离带上去了之后,其他几个监正就把他关在了十八洞里。」 十八洞,是九重监戒备最高的洞,关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邪神,跟虚无宫,就隔着一道小桥——谁要是从中逃走,立刻就会被投入到了虚无宫。 第669页 大概,还是第一次关底下人,这一项,就足够成为一个传说。 不过,江仲离还能算是个「底下人」吗? 刚想到了这里,胸口忽然一阵发闷,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嗓子口一阵腥甜。 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困龙阵对身体的伤害,也就越大。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 潇湘拉住了我的手:「这里的困龙阵实在太强了,呆的久了,身上的伤害,不可逆转。」 夏明远和叶大人也点头称是。 小龙女拉了我一把:「可是,放龙哥哥,你的身体……」 没错,上龙母山来,是为了脱胎换骨,好取得到上头去算帐的资格。 可现在,哪怕我得到了许多龙母的力量,可身体依然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完全恢復。 小龙女低声说道:「就差那么一点,也太可惜了。」 可惜是可惜,可如果坚持把那最后一点恢復,只怕龙母山就塌陷了。 现在,龙母山才刚被修补好——为了三界平安,没法再去吸取龙母山的力量了。 「只剩最后一点,也不要紧,」我答道:「已经足够了。」 叶大人嘆了口气:「你为其他人做的,也太多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一样,你自己呢?」 小龙女皱起眉头,扶着我的胳膊,满是心疼。 潇湘看着我,璀璨的眼睛,也凝了一瞬。 我让他们放心,自己的事情,自然也是要自己做到。 旅途的终点,似乎,也就在眼前了。 我伸出手,就想背起程星河,小龙女则自己把哑巴兰拉起来了——先回到了鬼船上,找到了白藿香他们,把他们给治疗好了再说。 可这么一动程星河,这才觉出不对。 他似乎死死抓住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就是不肯松手。 把他的身体撑起来,看清楚了他手上的是什么,我心里不由一震。 第2193章 旧日朋友 是一把金圣元芝。 吃了之后,魂魄能暂时去上头游荡的东西。 这东西只在神气旺盛的地方存在,他竟然能找到! 而他找这东西,也不是为了别的——哪怕到了上头算帐,他也依然要跟我一起去! 他为了我,受了这么大的苦,这个时候还死死攥着不松开,他就一点也不后悔! 身后一声嘆息,是刚才被我用敕神令喊来的第一个老正神。 老正神盯着程狗,摇摇头:「神君,还是跟以前一样——身边,都是忠义之士。」 以前在天河,我也有过这么好的朋友? 慢慢,大概都会想起来的。 眼看着那些土木山神,已经把偌大的龙母山给修好,他们全停在了原地,恭恭敬敬的看着我。 我对他们点了点头:「多谢。」 为首的老正神摇头晃脑:「不敢!神君见外!」 剩下的那些正神,也互相看了一眼:「神君只怕,把咱们都忘了。」 「不,我没忘。」 这些山神,都是在我的敕神印下,才成了正神。 我盯着为首的老正神:「难为你来的快——当年送你的鞋,穿着还合适?」 老正神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神君——真的回来了!」 之前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这个老正神,在神会上,经常迟到——因为管辖的山太穷,他的雕像上,就一双靴子像回事。 而那年饥荒,有穷人把他的靴子扒下去自己穿上了。 其他神灵为他鸣不平:「这样的刁民大不敬——不降灾,眼里就没有神灵!」 他却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没了鞋,脚坏不了,他们可就未必了。」 大雪天,有的穷人没鞋穿,可不得不去讨生活,脚踩在雪里,开始没知觉,等有知觉的时候,脚指头也一起掉下来了。 神君知道了这件事,把自己的鞋给他了。 老山神惶恐,神君却回答:「我就住在神宫,没鞋也迟到不了,你就未必了。」 老山神拜了又拜,自此之后,不管是什么神会,他总是第一个到。 许多神灵诧异,他就告诉人家——这鞋子,是神君给的,日行万里。 不光是这个老山神,后面那些,我全想起来了。 我心里清楚,现如今,我还不是完全脱胎换骨,哪怕有敕神令,他们也可以不来。 更何况,一旦被我喊来,就等于跟天河主站在了对立面。 局势还不明朗,我随时可能被天河主打败,可他们一听我的声音,全来了,义无反顾。 看来,那个神君,朋友也有许多。 「受了神君的敕封,神君有令,吾等必行!」 老山神看着我:「神君,现如今你回来了,但凡是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义不容辞!」 其他山神也跟着说道:「还有其他受过您恩惠的神灵,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托我们告诉您一声——只等您的敕神令,一声令下。」 我点了点头:「多谢。」 跟他们告别,把程狗架在了胳膊上,一步一步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龙母山。 龙母被压在这里,支撑起一方天地,传言说是龙母犯了罪孽,可实际上,也是开闢鸿蒙的时候,答应了创世神,要保护这个三界。 第670页 这是承诺,拿自己的自由,换取龙族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以,龙母看见我受到这个待遇,怒不可遏。 世上许多背信弃义之徒,可我们不是。 三界既成,不能伤及无辜,龙族的公道,我去讨回来。 回头对龙母山拜过,穿过了火圈。 就在踏出火圈的一瞬间,眼看着一个庞然大物,轰然跪在了我面前,天地为之一颤。 金毛犼。 金毛犼没了之前的兇勐,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被同族啮咬,恢復不了。 而它一直也没有穿过了火圈,进去吃龙母肉来壮大力量,大概,也是因为金毛一直拦在了它面前。 一个跟庞大的金毛犼相比,显得十分娇小的身影,昂然踏在了巨大的金毛犼身上,对我「嗷呜」了一声。 金毛。 金毛虽然比不上金毛犼的体格,也像是牛那么大了。 现如今,金毛身上,也遍布伤痕,神气千疮百孔,像是被蹩脚理髮师刚剪过一层。 可它昂首挺胸,一身金色的毛髮,灿然生辉。 这个时候,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夏明远喘了口气,盯着金毛:「别说,这一次,金毛可立下大功了!」 我一进去,金毛犼就要上前来追,多亏了金毛上去拦着。 现如今,金毛的浑身金色耀眼,极为威武。 跟以前比,像样多了。 金毛扑下来,回头看向了那个大金毛犼。 我这就看出来,金毛犼虽然浑身都是伤,可没有一处,是在要害上。 金毛到底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近墨者黑,学了个心软。 不过,它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假装自己没有手下留情。 金毛犼不是不知道。 心软——也许,是因为那个金毛犼,是它仅存的伙伴。 带着自己这一行人,就要离开这里,走了几步,觉出身后有人——剩下的十二明神。 夏明远有点忍不住了——他认定,夏季常现如今变成了这样,都是十二明神害的,所以低下头,眼里就是杀气:「他们没完没了,我……」 我拉住了夏明远。 夏季常是什么地位,在十二明神手底下,都变成了这样,你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小龙女把手腕子掰的卡拉卡拉响:「正好,丹凰我还没活络开筋骨……」 我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可没想到,以丑明神为首,忽然对着我就跪下来了。 小龙女他们都是一愣。 丑明神一头磕在了地上:「神君——别人没看出来,我们看出来了——东方天柱,是神君保住的!」 「神君,做到了我们十二明神该做到的事情,我们道谢,是为了东方,为了三界苍生。」 夏明远愣了一下,转脸看着我:「他们——良心倒是还不算全坏了。」 我对他们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尽忠职守。」 而丑明神犹豫了一下,昂起头就说道:「我们终于知道神君的为人,所以有件事情,一定要跟神君说一下,权且,当这件事情的谢礼。」 第2194章 龙舌玉环 「什么事儿?」 「天河主,这次要挟神君,只怕也没别的理由……」 「我知道。」我平静的回答道:「他要把我抓到虚无宫。」 那几个明神眼神一凝。 丑明神忍不住说道:「神君明明知道……」 「这是个人恩怨。」我答道:「非算不可。」 潇湘看着我,眼里有几分担心。 那几个明神对看了一眼,倒是也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猜出我这个决定了:「既然神君心意已决,必定要上九重监,那我们有一件东西给神君。」 说着,丑明神拿出了一个玉环。 乍一看,我几乎以为是潇湘的水神信物上的环,但是神气并不一致——潇湘的神气带着盛大的银光,而这个的颜色发白,色泽润泽,像是银器和玉石的区别。 「我们在九重监的看管院,有个朋友。」丑明神说道:「我们跟他交情很深,这个玉环,就是那个朋友给我们的信物,说好有朝一日落在那里,以此为证,一定会帮我们的,我们乐意把这个机会,让给神君。」 「神君如果真的要上那个地方去,我们的那个朋友,看到这个,一定会尽心竭力。」 狱卒? 打通狱卒这个关系,肯定能帮上大忙。 明神们也有心眼儿,在叶大人面前,没提起那个朋友的名字。 叶大人表情不太好看,欲言又止——这是在他一个大监正面前攀关系,他是出名的眼里不揉沙子,忍不了。 说起来,叶大人是负责监察的,九重监的看管院附近,是狱卒的地盘,平时并不相通,他做监正,注意力都放在了要监察的那些神灵身上,大概后面的狱卒,是认不全的。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出声,装成了什么都没看出来的表情,推了推眼镜子,只叽咕了一句:「看在是神君的份儿上——下不为例。」 小龙女抢先把玉环拿过去了,仔细看了看:「龙舌玉?」 那个玉质地白中透粉,颜色很好看。 而且,性质寒凉,放在身边,火圈子带来的炙烤感都消失了。 夏天能当空调用。 第671页 不过,我本能就有种抗拒感——这东西,是龙族的尸身凝聚出来的。 潇湘也是一样。 我看向了十二明神:「这东西很珍贵,等用完了,我还给你们。」 丑明神立刻摆手:「这东西,也只能用一次,神君不嫌弃,我们愿意献给神君,留个纪念,也算是个心意。」 我再一次道谢,明神们回礼,小龙女担心我被困龙阵伤害,急着拉我走,我则回头看向了那些明神:「还有一件事儿,想嘱咐你们。」 那几个明神紧张了起来。 「野神们该来,还是应该让他们来,」我说道:「那不是创世神立下的规矩?」 那几个明神,都看向了丑明神。 丑明神有些尴尬,连忙说道:「神君说的是,以后——小神绝不贪酷。」 再转过身,要踏上去路的时候,愣了一下。 只见,眼前是浩浩荡荡,一片野神。 那些野神,对着我就拜了下去。 「多谢神君!」 小龙女兴奋了起来:「放龙哥哥,你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多野神,哪一个不服你!咱们要上九重监,不如……」 我知道小龙女的意思,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举手之劳。」我却笑了笑:「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是野神,没那么容易到上头去,又何必要连累他们。 跟现在的我粘上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小龙女嘟起了嘴,显然有些不开心,不过我既然决定,她只会全力支持。 夏明远看着我,眼神也不太一样了。 「怎么了?」 「我说实话,」夏明远犹豫了一下:「以前,我就觉出你跟别人不一样,但是说不出来,为什么不一样,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天选之人,总有成为天选之人的理由。」 我是什么天选之人,我只是承接了神君和国君的一切,帮他们完成没完成的事情罢了。 潇湘却握住了我的手,回过头,璀璨的眼里只是我:「天选之人,并不好做。」 「我知道。」 抬起头,海天之间,已经浮现出了一抹朝霞。 天要亮了,光芒穿破黛色薄云,喷薄而出,极为壮美。 夏明远和叶大人也看向了那一片奇景,长长出了口气。 龙母山走完了,剩下的路,也许会更艰难。 潇湘靠在了我身边,低声说道:「不管多难,我陪着你。」 所以我就说,上天总还是待我不薄。 不过,金毛看着潇湘,依然虎视眈眈,转头瞪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来了最近的预知梦。 潇湘拿起了斩须刀。 我没让自己往下想——答应了信得过她,就一定要做到。 往前走,天空迅速从黛色转为宝石蓝,第一缕阳光落在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踏出了蜜陀岛的范围——离开了困龙阵。 这一下,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倏然消失,我忍不住吸了口气,这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舒适。 叶大人看着我,也嘆息了一声:「之前,难为神君了。」 「不算什么。」 算是一次不错的磨练——好像绑着沙袋练武,卸下来,速度会变得更快。 转脸看向了程狗和哑巴兰,他们没事,就能彻底放心了。 回到了船附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影在船头张望,看清楚了我们,高兴的挥起了胳膊。 白藿香。 夏明远看着白藿香,又看着我,忽然嘆了口气。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上了船,白藿香的眼睛下,又跟熊猫一样,是两块乌青。 一晚上没睡? 江采菱也跑了出来,不过江采菱一个命灯燃烧弹,几乎是个反人类的体质,还是精神奕奕,刚要开心,看见我和程狗他们的样子,怔了一下,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心疼:「这一次,你们又受苦了。」 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温柔的说话。 搞得我十分不适应,仔细端详了端详,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江采萍也飘然从后面出来了。 可惜的是,这一次,还是没能见到天河主,找到江采萍的残魄。 江采萍不明所以,她没觉得自己缺少什么,江采菱就更别提了,知道了我们的歷险之后,摆了摆手:「能活着回来就很厉害了——她傻就傻,也没什么。」 白藿香习惯性还想在我身上摸一边检查,可手伸出来,对上了潇湘的视线,就放下了,勉强是个笑:「这一次,好歹是站着回来的,很好。」 接着,就赶紧把程星河和哑巴兰拉过去了,回头还喊来了白九藤。 白九藤懒洋洋的用脚踩砂轮,磨碎药材:「这种小伤,杀鸡还用牛刀?」 叶大人犹豫了一下:「下一步,神君怎么办?」 下一步,当然就是要把江仲离给救出来。 还有——阿满,和江采萍的那一丝魂魄。 「叶大人,」我看着他:「哪里,有能通往九重监的路?」 叶大人皱起眉头:「可是——天河主拿着江仲离要挟,轻举妄动的话……」 「我不轻举妄动,」我答道:「比起坐以待毙,我喜欢主动一些——我去救人,不让他知道。」 第2195章 登天之石 第672页 叶大人犹豫了一下,只好说道:「在四大天柱中间的无终山,有一个登天石,不过,肉眼凡胎,找不到那块石头。」 我还差最后一点,才能脱胎换骨。 「不要紧。」我答道:「有这个消息就足够了,多谢。」 叶大人有些惭愧:「这一次,并没有帮上神君多大的忙。我自己倒是承蒙神君,做到了大监正,受之有愧。」 「这是你应得的,」我答道:「万般命数前定,我不过是顺势而行。」 「万般命数前定……」叶大人盯着我:「那你为什么,还要一路逆天而行?」 我一笑:「逆天而行,就是我的命。」 众生为棋,我倒是很想看看,执棋者到底是谁。 四相局,锁龙井的债,老头儿,江仲离的债,连本带利,都得讨回来。 叶大人嘆息了一声:「那,最后告诉神君——登天石上,有九朵青色莲花,只盼神君,得偿心愿。」 叶大人离开了——九重监这一次固然是损失惨重,但是还有一半外派的人员,还没回来,现如今群龙无首,又要扩充,又要安定人心,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夏明远早把夏季常送到了白九藤面前,白九藤一看夏季常,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杀鸡牛刀」,拉过来就给治疗。 江采萍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勤快的本性没变,帮着白藿香就照料起了程狗和哑巴兰。 苏寻默不作声的把床褥收拾好,将他们俩抬上去了。 江采菱也安静了许多,照料好了他们,回头看我:「江仲离——还会回来吗?」 她眼里,有了几分紧张。 「一定会的,」我答道:「我保证。」 江采菱这才松了口气,听我一句承诺,她就相信。 巨大的鬼船微微摇晃了起来,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终于要靠岸了。 「你看!」小龙女忽然对着后面喊了起来:「放龙哥哥,有人来送你!」 葵花岛上,那望不到尽头的野神。 神气烂漫,想必也够他们找到新的香火了。 咚的一下,势头跟金刚似得,有一个人攀上了船。 大潘。 大潘找回了想要的东西,眉花眼笑。 「李北斗,你挺有办法!」大潘看着我:「我替阿丑谢谢你。」 我一乐:「你都能代替阿丑了?」 大潘一愣,眼睛周围的皮肤就红了起来,好赛一只煮熟了的虾——其他位置估计也红了,可惜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反正……」大潘梗着脖子说道:「这件事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每次碰上你,倒霉是倒霉,不过嘛……」 不过,到了最后,总有一个好结果。 「阿丑治好了,我这辈子,就没别的遗憾了,」大潘抱着那个能让阿丑变美的东西,眼里有了知足,但很快,一抹失落还是回来了:「就是,没能亲手把汪疯子给收拾了。」 汪疯子被石头砸在了四相局,也不知道,他最后什么样子。 也许会死,也许,枯大先生会给他想法子。 「说起来,你这个鬼船真不错。」大潘看着这个船,十分新奇,东摸西摸:「这尸气!能存多少个行尸!」 他研究起了这地方的构造,看意思想着学习学习。 不过一见到程星河他们,也露出了几分担心,蹲下了原地看着他们,直嘆气:「要是江长寿在这里就好了。」 白九藤一听很不开心,瞪了他一眼,嘀嘀咕咕:「撅着屁股看天,有眼无珠。」 蜃龙开了船,船头噼开碧波,潇湘回头凝望着龙母山。 我还想起来了:「你那个水神信物,找到了没有?」 潇湘摇摇头:「不巧,龙母山有变动,被那个人给钻了空子。」 「小黄杏果然还活着?」 潇湘应了一声,眼神一凉:「不过,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小黄杏作为一个人来说,能取到水神信物,长生不老,跟她的心狠手辣脱不开关系,那种性格要是用在正路上,在哪儿都能给自己砍出一片天地。 不过,小黄杏怎么会到龙母山来? 难不成——是故意要引开潇湘,让潇湘没法帮我? 所以——那个小黄杏,也跟天河主有关系? 似乎,在五爪金龙坠地之后,天河主就构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景朝国君和我,全都罩在了下面。 「咳咳……」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动。 是河洛的声音。 潇湘眼里,不由流露了一抹压不住的厌恶。 河洛斜倚着舱门,缓缓说道:「北斗,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2196章 吊脚神君 小龙女就更别提了,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一次又想背叛哪一个?」 河洛平心静气,对着我眯着眼睛一笑:「北斗,你这一次想找登天石?我帮你。」 潇湘拉住了我,眼神越来越冷。 河洛微微一笑:「那个地方,白潇湘一个主神可没去过,不过,我以前身份低微,倒是见过那个世面——你要是不想靠登天石上九重监,去救江仲离,那你就别来。」 说着,转过了身子,到了船舱深处。 潇湘没松手,小龙女想了想:「她还真去过,我记得,她被罚上过九重监,因为……」 第673页 小龙女看向了潇湘,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浓:「好像是为了一些鱼虾,让当时的水神给上告请罚了。」 潇湘不置可否:「她害过你,我不放心。」 「哟,」小龙女靠着栏杆,把被风吹乱的头髮拨开:「她是害过,不过,当初谁把放龙哥哥害的最惨,谁自己心里清楚。」 潇湘的手僵了一下。 我回头就跟她说:「你放心,我心里都知道——河洛现在,未必还想害我。」 河洛已经被天河主灭口一次,她一不疯二不傻,怎么可能还继续跟天河主合作? 跟齐雁和一样,河洛做事,素来只为自己,而现在,她唯一的生机,现在只在我身上。 潇湘松开了手,勉强一笑:「那我信你。」 我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 之前在龙母山,她差一点,也搭上了性命。 转身到了船舱,河洛斜倚在了窗边,跟潇湘有些相似的侧颜,几乎是完美的。 我随手抓了一把程星河放在门口盘子里的瓜子,放在了她面前。 河洛怔了一下:「你——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很多。 河洛以前,最喜欢吃瓜子,她第一次吃,是我带上天河去的。 河洛诞生在天河,跟潇湘一样。 但是后来,潇湘的神骨长成,成了身份高贵的海神,离开天河,河洛却总差那么一点。 同胞的兄弟姐妹,差距有时也极大,我和江辰,也是一样。 我记得,那一次,神君下界,见到了人间疾苦,一些民众,给了神君礼物——一口袋瓜子。 河洛从天河之中冒出来,满眼新奇,问这是什么? 神君告诉她,是一种向阳而生的东西。 河洛第一次尝到,十分开心,有其他人抱怨,用这种低廉东西酬神,未免不敬。 可神君摇头:「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可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 河洛盯着神君,眼神闪闪发亮,唯独不知道怎么吃,神君亲手给她剥了一个,从此以后,她就喜欢上了瓜子。 一晃,这么多年了。 眼前的河洛接过了瓜子,一笑:「还是那个味道。」 「你那次进九重监,是因为放走了一些水族,才被潇湘罚的?」 河洛眼里有了几分恨意,放下了瓜子,缓缓说道:「她素来恨我,那一次,不过是借题发挥。」 那一次,是一批水族违反了潇湘的规矩,到了不该让它们入内的区域,潇湘要罚,它们躲到了官定渡口,求河洛保护。 河洛藏匿了那些水族,潇湘知道了之后,大怒。 「那些水族可怜,不过是要上那片水域吃一点精气,又不是什么大过错,」河洛冷冷的说道:「她就是看不得我好。」 潇湘的性格,是刚直不阿,绝不容情。 可河洛总认为,礼法不外乎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落个人情,何乐不为? 许多水族听说,私下里传言,说河洛十分贤明,可是对潇湘来说,朝令夕改,威信何在? 更何况,亲生姐妹拆台,一有传言,倒说是水神兇狠暴戾,不容人情,河神虽然地位低微,倒是慈悲为怀,人心所向。 潇湘因此罚了河洛。 河洛自然不服,认定潇湘嫉妒她得人心,两者矛盾越来越大。 河洛盯着门外,冷冷的说道:「白潇湘一直心狠手辣,懂的什么叫情?她说心里有你,不过是想独占你,你可以不要以为,她对你有什么真心。」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己对我有真心呢——之前她为了用四相局重新封住我,做了什么,我也没忘。 「真心不真心,我自己能分辨。」我盯着河洛:「你只要告诉我,登天石怎么找就行了。」 河洛有几分受伤,这才说道:「我被拉到了九重监受罚的时候,见过那个地方,那还有一个很怪的东西,吊脚神君。」 第2197章 上古神灵 吊脚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河洛想起来那个「吊脚神君」,还是一副十分不自在的感觉:「他一只脚,钉在了登天石附近,动不了,每天都守着登天石。」 「他受到了什么惩罚,才被困在那?」 河洛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他本来也有神位,是自愿留在那的。」 自愿? 我也皱起了眉头,不管三界之中的谁,但凡做事,都要有个目的,自愿把自己的脚钉在登天石,图什么? 河洛摇头:「他不肯说——不过,因为他替九重监看门,所以被九重监收为己用——你要是去登天石,一定要小心那个吊脚神君,别看他怪,是个上古神。」 我已经逐渐想起来了。 神灵分为几等——上古创世神开天闢地,团聚天地灵气为神,帮助他管理三界。 这些神灵执掌的,往往都是独一无二的能力,有的力大无比,能徒手搬山,有的制造出雷火水风,繁衍龙族的龙母就是上古神之一。 是他们逐渐创造了天地万物。 他们地位崇高,能力极大,寿与天地平齐。 后来,三界有人,人为万物之灵,得到了人类的信仰,产生的神灵,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些神灵。 这些神灵,一律受天曹官监察,得到了敕封,有自己正统庙宇和信众的,为正神。 第674页 大了,是阴间众神,小了,是各地平安神,河神等,而管理众生的,则为主神。 没有敕封的,就是野神。 「你的敕神令,能号令正神和野神,」河洛说道:「不过,对上古神没有。」 因为——他们不是被敕封的。 「吊脚神君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桃子,」河洛接着说:「到时候,你带一些桃子去,一定能派上用处。」 「多谢。」 我转身要离开,河洛说的很有用处。 「等一下。」 我回过头。 河洛盯着我,眼睛粲然:「你说,如果没有白潇湘,在天河边上,你会不会选择我?」 我忽然想起来了。 天河边缘,我一手拿着牧龙鞭,一边闭目养神,河洛总要在河边窥视。 可在我身边的,要么是潇湘,要么是小龙女。 只等到潇湘和小龙女都不在的时候,她才会出来。 不敢跟潇湘和小龙女站在一起,因为,她自惭形秽。 潇湘是光芒四射的主神,小龙女诞生在三界开天闢地之时,天生血统高贵,而她,哪怕出生在天河,却什么都不是,甚至,一开始连个人形也修不成。 敕神印神君发觉,问她为什么总是藏着,她说——没有面目见人。 是敕神印神君对她伸出了手。 神气笼罩之下,她褪去了一身鳞片,惊艷绝伦的出现在了天河之中。 河洛盯着我:「你那个时候,看着我的眼神,是喜欢的。」 「我只是为你高兴。」 见证了一个新的神灵诞生,对神君来说,自然值得高兴。 河洛看着我的眼睛,愣住了,但马上,她执拗的说道:「不,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心里就是有我!都是因为白潇湘——要不是她,你一定会选我!所以我才恨她!」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忽然死死抱住了我,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镶嵌进来一样。 这个力道,带着几分绝望。 她眼里的光,亮的极不自然:「你心里是有我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白潇湘……所以,你不应该生我的气,我全是为了你!」 她身上有一种很清凉的味道,没沾染一丝人间烟火,只让人觉得遥远,觉得冷。 我把她拉开,心里全明白了。 她害我的理由就是,既然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让其他人得到。 「那个时候,天河主帮了你很多吧?」 河洛被我一拉,胳膊悬了空,嘴角勾起,算是默认了。 天河主知道她的这个心思,才利用她的——去景朝国君那,挑拨国君跟潇湘的关系,让潇湘和国君反目成仇,自己坐在了水神的位置上。 「北斗!」她忽然大声说道:「我心里全是你!」 不对,你心里,有的只是你自己。 她看着我的眼神,忽然有了恐惧,接着,再一次抱住了我:「我后悔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看着你跟白潇湘,甚至丹凰那个小孽畜……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心里痛!」 她的声音发着颤,显然,已经是忍了很久了:「我会比她们更好!」 我都明白。 可是,有些事情,既然做过,那后悔也没什么用处了。 我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第2198章 留在身边 河洛的手悬了空。 「关于天河主,你还知道什么?」 她抬起头来,带着挑衅说道:「你跟白潇湘断绝关系,我就告诉你。」 河洛是个聪明人——她要是把全部线索都告诉我,自己对我来说,就完全没用了。 这是她最后的依靠,若是没用,我跟她算帐,天河主也会跟她算帐。 她的神位已经被褫夺,没有退路了。 「没关系,我总会问出来的。」 把门推开,就看见了江采菱和江采萍靠在了门边,像是在听什么。 一见我出来,江采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背过了手去看天。 江采萍则歪着头:「里头闹的很——别是有老鼠吧?」 后面是一阵东西砸下来的巨响。 小龙女站在不远的地方,也支棱着耳朵,不过,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龙舌玉,装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放龙哥哥,这个龙舌玉,借着这个角度的光,真是越看越好看。」 我本来就不大喜欢那玩意儿,就告诉她,等用完了,你喜欢,就给你了。 潇湘没在眼前,应该是去休息了。 我就去看程星河他们。 白藿香和白九藤妙手回春,程星河和哑巴兰身上又是扎针又是敷药,现如今生人气蓬勃了许多——而且,不光是生人气,跟他们身上的灵气,也旺盛了起来。 是十分澄澈的绿色。 升阶了? 我想起来,那一道对着我噼下来的天雷。 保护龙母山,他们也有功德,倒是一跃而上,成了地阶。 我挺为他们高兴——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可算是有点收穫了。 只是我自己,似乎还是没有到达天阶。 也罢,真龙骨都快长全了,天阶不天阶,没什么要紧。 白九藤也偷眼看着我的真龙骨,忽然嘆了口气。 白藿香熬好了药,回头看着我,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笑:「放心吧,他们很快就好起来了。」 第675页 白九藤趁机说道:「哎,李北斗身上也有伤——你给他治疗治疗!」 白藿香摇摇头:「他的神气这么厚重,已经不是我能帮忙的程度了——再说,他恢復的这么快,也用不上我了。」 苏寻忽然抬起头来:「你要走?」 白藿香梗了一下。 一只手就拍在了苏寻头上:「平时就你不吭声,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话?」 苏寻缩了缩脖子,说道:「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能不走,你就别走。」 是啊,我们几个,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整体。 哪怕当初,苏寻和白藿香,曾经彼此看不顺眼。 白九藤又嘆了口气,把脚底下的药材,踩的喳喳作响:「这个时候,要走,上哪儿走?还得带个游泳圈。」 蜃龙忽然从驾驶舱里探出了头来:「谁要出去,我送一程!」 江采菱气的直瞪眼,把蜃龙的脑袋也给推回去了。 白藿香讪讪的笑,到后面去熬药,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丝酒味儿。 江采菱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我出去。 我跟着她到了甲板上,她回头看着我:「你去蜜陀岛的时候,白藿香喝多了。」 「她?」我一愣:「她喝不了酒!」 「那得看,为什么喝,」江采菱说道:「昨天你去了那地方,她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推磨驴都没她绕的圆,她心里害怕。」 是因为担心我。 「所以我就说,酒壮怂人胆——鬼船上有送祭祀的青玉酿,给她安安神。」江采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她说什么了?」 「什么?」 白藿香我知道——只有喝多了,才会说出心里憋着的事儿。 「她不光是害怕你离开,也害怕你回来,」江采菱说道:「她早就知道,你跟白潇湘有婚约,算是有心理准备,可一想到要跟你保持距离,越来越远,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也不是没经歷过。 江采菱忽然很真诚的看着我:「你能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 她皱了皱眉头:「我也知道,我说这种话,显得多管闲事,可是,她跟那个河洛不一样,她是真的心里有你,没了你,也许一辈子……她为了你,做了多少?哪怕我说一句任性的话——她的幸福,你不能不管。」 因为除了我,别人谁也管不了。 我吸了口气,对她亏欠的,确实太多了。 心乱如麻,刚想说话,大潘忽然凑了过来:「李北斗,刚才听说你要上无终山?我认识上那的路!」 我一愣:「你去过?」 第2199章 四肢着地 大潘点了点头:「算是机缘巧合——跟汪疯子还有点关系。」 原来,那一阵子,大潘的姐姐因为汪疯子而死,所以一直想找汪疯子报仇。 那次他听到消息,说汪疯子会上某地公干,他立马带着九铃赶尸鞭就去了。 大潘不认识那是什么地方,全靠着汪疯子带着一个飞尸的气息找了过去。 一到了那地方,大潘的鼻子就开始不住流血,但是远远看着,汪疯子靠着一个令牌顺利就进去了。 他实在是不甘心,强忍着身体的痛苦,九铃赶尸鞭开路,也就跟进去了。 说也巧,那地方有一种很强大的屏障,本来不该进去,可偏巧,九铃赶尸鞭,能破开那个屏障,勉强也进去了。 到了地方,就看见汪疯子在那跟一个人说话,对方还邀请汪疯子上去,说什么河主江主的不会亏待他,只要事情成了,必定能实现汪疯子的夙愿。 大潘怒不可遏,认定跟汪疯子有交情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想冲上去,不过还没到那,忽然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问他:「你是谁啊?」 大潘哪儿有心情回答啊,只认为自己是让人给发现了,再不去追,汪疯子就跑了,可没想到,刚要动,就发觉自己的身体跟钉在了原地一样,动不了了。 接着,啪的一下,就趴在了地上。 大潘大吃一惊,他好歹是个九铃赶尸匠,还没碰上过这种事儿——能让人身体暂时失去控制,除非,对付能动他的魄。 可除了阴差,谁能动他的魄? 趴在那没多长时间,就觉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像是一个巨大的爬行动物。 大潘对死人蛟,麒麟白,爬爬胎这一类都熟悉,那些东西的味道,他隔着几十米就能分辨出来,可这个味道不对,不是那种爬虫。 而是——一种更恐怖的东西。 大潘动弹不得,直觉出那个四脚着地的东西蹭了过来,听到了一阵「嗤嗤」的声音。 像是那个东西,在吸吮他。 这感觉极为恐怖——吸吮到了哪里,哪里的躯干,简直就跟死去了一样,没有了半点知觉! 大潘听着,汪疯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又急又气——不能跟汪疯子报仇,他哪怕是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说来也巧,这个时候,附近跌下来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响,俨然汁水四溅。 而吸吮他身体的那个东西,忽然就停住了,奔着那个汁水四溅的地方,就飞快的爬了过去。 那东西一离开,大潘拼命的运气,好歹让自己恢復了知觉,可一抬头,已经没有了汪疯子的踪迹。 第676页 没有办法——横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汪疯子找不到,自己的命白搭在那个怪东西身上,于是他靠着九铃赶尸鞭,拼命往后跑,终于跑出来了。 等到了有人的地方,他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整个后背已经溃烂了大半,伤的很重,要不是他那个身子板皮实,只怕就要留在那地方当肥料了。 那地方,简直跟一个噩梦一样。他至今也不知道,吸引他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那个跟汪疯子说话的人,头上也戴着秤桿子簪,还想靠着这个线索,去找汪疯子,不过,自此之后,跟谁也没问出来过戴着秤桿子簪的人。 刚才壮着胆子问了问小龙女,这才知道其中是个什么情况,赶紧过来跟我报告了。 我也来了精神,真要是这样,在这里碰上大潘,那不是命中注定吗? 我就问他,无终山到底怎么走? 大潘给我比划了一下,原来,那地方就在真龙穴附近。 果然,四相局的原理,是藉助四大天柱的力量,抬起真龙穴,而真正的四大天柱,拱卫出的,应该就是无终山。 这一次,没费太大功夫。 而大潘比划完了,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对了,我打听过,那个地方,好像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去的——当初汪疯子,在那附近等了三天三夜,似乎是选定了某个特定的时间才去的。」 很多阵法,都有这种讲究——好比玄武局。 等到了那,让苏寻帮忙找找进门的规律。 「你这一次,看来是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江采菱也高兴了起来:「旗开得胜!」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我刚要点头,忽然脚底下「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极其强大的震颤! 鬼船底下——似乎是出事儿了! 第2200章 一把黄豆 大潘不习惯坐船,这一下,几乎从栏杆上摔下去。 我一把拉住了大潘。 大潘死死抓住了围栏:「完了,完了,大家要去餵鱼了……」 江采菱给了他脑袋一下:「你铁达尼号看多了,撞一下就沉,这又不是纸煳的。」 这鬼船的来歷,还真应该是纸煳的。 我也抓住了栏杆,往下看去。 水里有东西。 可是,这船上有两个水神,水里的什么玩意儿,敢往这船上头撞? 船依然在剧烈摇晃,像是水底下伸出了数不清的手,把船底死死抓住。 蜃龙也从掌舵的船舱出来,勃然大怒:「什么东西,敢惊扰水神——吃了熊心豹子胆?」 水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大片的黑影。 蜃龙看清楚了,愣了一下:「鬼水礁……」 江采菱给蜃龙脑袋上也来了一下:「你不是水底下来的吗?自吹自擂,说什么水底下没有你不熟悉的东西,怎么往暗礁上撞?」 「这不是普通的暗礁,」蜃龙回过神来,护着自己的脑袋:「这是鬼水礁——上头有死人!」 鬼水礁其实也是暗礁,不过,这上头被触礁惨死的死人占据了。 触礁的死人怨念极大,让暗礁成了怪物,会主动去撞击——很多船在熟悉的海域上触礁,别人会说船长废物,其实,有时候,是鬼水礁故意上去撞船,就跟水鬼拉游泳人的脚一个道理。 一开始,这东西是想寻找轮替,但是死在他们身上的人越多,他们的能力就越大,循环下来,他们就会逐渐忘了自己嚮往自由的想法,只剩下一个念头,想吃更多的生魂,吸收更多的伙伴,让自己更强大。 不过,我们坐的船是鬼船,神气大盛,对他们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好像疯了傻了的人,也不会去玩火一样,出于本能,它们不可能撞上了我们作死。 可船颤动的越来越厉害,船下那一片黑茫茫,也越来越多,宛如一个水下冉冉而上的巨怪。 「这么多!」蜃龙吸了口气:「不对劲儿——我下去把它们弄开!」 我拉住了他。 这些鬼水礁跟石头一样,蜃龙要打水怪什么的,自然游刃有余,可这东西极为坚固,并不好弄,而这东西没有神志,蜃龙施展海市蜃楼,也没有用武之地。 「这些东西,连水神都敢冲撞……要吃水神的神气?」蜃龙捏住拳头:「好大的胆子!」 试想,连自己的目的都忘了的邪祟,哪儿还会知道认谁,是有谁,把它们引过来的。 除了水神,没人能命令水里的东西,现如今的代理水神水妃神,自然也不可能这么做。 那有这个本事的,就剩下一个了。 那个——盗走潇湘最重要水神小环的,小黄杏。 潇湘也出来了,盯着那一大片水域。 我顺着她的眼光,也看见了,水下有一丝神气。 我一只手就要撑住船舷,想替她拿回来,可这一瞬,我忽然有了跟上次在东海一样的感觉。 底下的东西,在等着我下去。 是个陷阱。 不知道,有什么玩意儿等着我呢。 潇湘也是这个意思,一把抓住了我:「别下去。」 可那个小环怎么办?不说小环——鬼船触礁,船毁了,这一船人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回头看向了白藿香:「上次,赵老教授让我拿的那些黄豆呢?」 第677页 白藿香反应了过来,立刻转过身,不长时间,就给我拿过来了:「这个能干什么用?」 江采菱也是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你该不会,能撒豆成兵吧?」 大潘就更别提了,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这么短时间没见,你成仙了,撒豆成兵都学会了?」 撒豆成兵是杜蘅芷的绝活,可惜她不在这里。 我直接把黄豆,奔着船下就撒了过去。 不长时间,水面上就掀起了一阵一阵的浪花,像是水下,新来了什么大东西。 「好么……」大潘看着我,愣住了:「你嫌这点鬼水礁不够劲儿,再喊点其他东西来撞船呀?」 我瞅着大潘:「我看着像鬼上身了要寻死还是怎么着?」 大潘竟然点头。 这水域,有一种很强大的鼋。 那种鼋叫钻天鼋,体格庞大笨重,最喜欢啃咬硬东西。 钻天鼋出现了,肯定能把这些的鬼水礁给撞开。 可那东西也十分野蛮,现在,潇湘的能力还没完全回来,河洛被我褫夺了神位,也没法子下令。 不过,钻天鼋,最喜欢吃的,就是黄豆。 第2201章 钻天之鼋 「要想办法,那可得赶紧!」白九藤也过来了,挺紧张的说道:「咱们船,看样子马上就要裂开了,我只会治人治仙,可治不了船!」 说着,看向了船舱:「你们几位不怕,我们几个遭殃。」 「也用不着你,你急什么?」江采菱瞪了蜃龙一眼:「有李北斗在,什么事解决不了?」 你这话让我压力很大。 潇湘倒是微微一笑。 「哎,你们看!」 一直死死抓住栏杆,紧盯海面的大潘忽然大声说道:「有东西出来了!」 果然,几个圆圆的,十分庞大的,宛如水下飞碟的东西,逐渐从深海,浮到了海面上。 接着,对着那一大片黑影,就啃咬了过去。 不长时间,坚固的成片黑影,跟个比萨一样,四分五裂,逐渐散开,我们的船就在要卡在里面的时候,重新获得了自由,蜃龙当时就叫了一声好。 接着,回头看着我,满眼憧憬:「神君通晓三界万物的事情——真是厉害!」 不是我厉害,哪怕神君,也不见得能知道天地万物的习性。 我只是记得,景朝的时候,东海钻天鼋为患,船底的木头坚硬,它们一旦发现了,就会来啃咬船底子。 不少渔民为其所苦,是江仲离当时下了命令,让渔民出航的时候,带上一袋子黄豆,一旦觉出船底有什么异动,立刻伸手把豆子撒下去祭神,能保平安。 出航的时候,有专人检查,不带黄豆,罚钱几百。 法令严明,渔民不敢不带,搞得黄豆价格暴涨,还有一些渔民卖了船种黄豆去了。 但也真灵,有了这个法令之后,那些渔船大多能平安归来。 是他,多智近妖,什么都知道。 赵老教授能知道,一定是从这个鬼船上,或者其他景朝歷史的文字记载上阅读到的。 这样的人,竟然是个凡人——所以,人被称为万物之灵,不是没道理。 下头的黑影逐渐消散,船重新到了广袤的水域,可惜的是,水下的小环神气,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小黄杏这么做,是为什么? 唯恐潇湘夺走小环,所以要害我们,还是,也受到了天河主的指使? 天河主,一定是想赶在我想法子上九重监,夺回江仲离之前,把我解决掉。 费了这么多年心,也辛苦他了。 我盯着那片深深的水域,不过,这么快就来设陷阱了,是他又得到了什么新的能对付我的法子了? 不能不防着。 越过了那片海域,就看见了一片神气升起,是水妃神的仪仗,来帮我送行。 江采菱挺不高兴:「他们要是多走几步,咱们还用得着担惊受怕?」 不是这么回事——刚才我们那片水域,还是在龙母山附近,十二明神守护的地方,水妃神不好过去。 小黄杏敢在那里设陷阱,肯定就考虑周到了。 在水妃神的神气之中掠过,船顺利的靠了岸。 到了岸边,倒是愣了一瞬。 只见两边,隐隐约约,全是神气。 大潘看不到,懵懵懂懂还要下去,被我拉住了。 江采菱看得出来,十分紧张:「这该不会,又是来找你寻仇的吧?」 天河主叫来的人? 从船头往下一望,忽然那些身影,对着我就拜了下来:「恭迎神君!」 我心里陡然一震。 我想起来了。 这些,跟之前我用敕神令唿唤出来的那些土木山石之神一样。 全是以前被那个神君,亲自敕封的。 「听说神君回来,小神一早就等在了这里!」 「自此以后,听神君号令!」 我心里一热,这些,以前全是我的朋友。 「起来。」我立刻说道:「还没有完全脱胎换骨,当不起。」 「神君就是神君——只要您归来,哪怕肉眼凡胎,我们也认!」 「可你们现在过来,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接着说道:「你们认我,天河主那边……」 这几乎,是直接对天河主划清界限。 第678页 天河主一旦清算起来,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么不明朗的形势下,他们也肯站在我身后,义无反顾。 「别无二心,只想报答神君当初的恩情!」 那个神君,名声虽然不好,人缘当真不坏。 而大潘无法直视神气,只觉出面前有许多极为强大的存在,看着我的眼神,更惊恐了。 哪怕为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回到,该回的位置上去。 潇湘看着我,微微一笑:「这些年来,实在是苦了你了。」 不过,那些神灵看见潇湘在我身边,眼神就不大好看了。 第2202章 十字风水 他们,依然记得天河边的那场婚礼。 小龙女就更别提了,高兴的不得了:「有句话,叫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可放龙哥哥这里正好相反,不管多难,他们都愿意来帮你,都是有良心的,不枉放龙哥哥当初对你们那么好。」 从船头下去,那些神灵,对着我就拜了下来。 这种煊赫的感觉,本来应该是不适应的,但是对我来说,竟然极为熟悉。 很久以前,我站在他们最中间。 一个个子不高的神灵看向了白藿香,眼神忽然有些奇怪。 我看出来了:「你认识?」 那个神灵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不敢——小神,可能是认错了。」 白藿香虽然看的到,也不知道那个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个神灵被白藿香的爷爷治疗过? 他既然不说,也不好逼着问,我就告诉他们,情义收到了,但现在不用前唿后拥,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的。 他们来投奔我,是抱着一腔热血,要帮我回去的,不过因为极听我的话,这才散了开来。 小龙女有些不乐意:「放龙哥哥,他们都是好心,何必不近人情?」 我已经逐渐想起来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何尝不想跟他们重叙? 可是,因为封在真龙骨里,祟的眼睛,我看出来了,他们身上,都有一些灾相。 神灵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有灾相——就跟之前叶大人一样。 他是因为帮我,才会倒了霉。 现如今,如果帮我,会让这些满腔热血的旧相识遭灾,那我宁愿一个人,把自己该走的路走完。 下一步,就是上无终山了。 不过,当然不是现在——天河主,现在一直在盯着我。 要想避开他的眼目,就非得低调出行不可,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小龙女弄明白了:「放龙哥哥,打算先找地方停留一下?去哪儿?」 白九藤连忙凑了过来:「必须去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对你这俩跟班好。」 他们俩在龙母山,虽然是吃到了许多的神气,可自己的人气受到了很强的冲击,需要人多的地方,好休养。 「那咱们回商店街。」我答道:「而且,他们不是什么跟班儿,是我兄弟。」 这一阵子,天南海北走了一个遍,我也有了自己的龙气地和厌胜门,可最踏实的,还是门脸。 这是真正的家。 古玩店老闆正在自己门脸前面拉着个懒椅晒暖,一看见我回来了,立刻精神了起来,好险没从懒椅上摔下来:「好傢伙,你小子这一趟走的时间可够长的,我寻思你上西天取经都该回来了。」 再一看,我身边跟了这么多人,还有白九藤那一类的生面孔,不由瞠目结舌,一把拉我过去:「你小子脑子一直挺灵光的啊,这些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啊,传销是牢笼,入门人变虫,天上不会掉馅饼,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傢伙,把他们当成我发展的下线了还是怎么着? 我摆了摆手说都是朋友,人缘好不犯法。 「人缘好……」古玩店老闆瞅着身边这帮人,不明觉厉:「那我还一句话告诉你,取缔邪教组织,保持一方净土!」 也不是邪教! 「你看我是不是特像容易被人洗脑的?」 「那叫像吗?你这模样,这气质,骗子不骗你两下,都过意不去。」 感情在他心里我就是个傻白甜。 不过转过脸,也觉出来了,人越来越多,门脸都快不够住了。 把程星河他们安排好,古玩店老闆又自己钻进来取冰箱里的冰杨梅喝,我看向了高老师锁着的门脸:「他还没回来?」 「估计是够呛了,」古玩店老闆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嘴唇,把周围一圈红色用舌头卷回去,咂摸了咂摸:「咱们这个行当里,也都没人再见过他了,我疑心他欠了高利贷,幸亏没找咱们当保人。」 那天,在海货店见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他呢? 他到底去哪儿了,何至于,一句话都不留下? 「别说这个了。」古玩店老闆对着十字路口就跟我使眼色:「你回来了,给咱们商店街调一调风水——现在,让网购挤兑成什么样了?」 说的也是,商店街一开始挤不进人,再后来,能进小车,现在,大卡车来运货都绰绰有余了。 我给商店街下了风水——多来点客人,也好让程狗他们多沾染点人气。 刚到了十字路口,忽然对面就来了个人。 第2203章 三头巨鸟 「好久不见。」这人对我一笑:「这一阵子,神君还好?」 第679页 阳光强烈,适应了光线,看清楚来人,我顿时也高兴了起来:「有日子不见了。」 煞神。 煞神本来是属于屠神使者之中的一员,后来放着正统的香火和神位不要,在我的帮助下,从中脱离了出来。 煞神的模样,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打扮的十分低调,再也没穿那身红装,只是,嘴角依然还有两个伤疤——以前长期叼着刀留下的。 我带煞神进门脸,可煞神摇摇头:「不敢在你这里多停留——对你不好。」 煞神进门,有血光之灾。 横竖,他不来,我这里的血光之灾也不少。 「你这一趟,不光是来叙旧的?」我盯着他:「有什么事儿?」 煞神的耳朵上,起了红光——意思是,他有一些要紧的消息要告诉我。 煞神摇头,苦笑:「我们这个身份,哪里有旧?」 对他来说,断绝关系,就是对朋友最大的照顾了。 这一阵子终于不再做煞神,可身上的煞气消失不掉,从屠神使者之中脱离,他就开始跟一些同样主凶煞的野神来往,间或护佑一些人,获取一些赖以生存的香火,好比从公务员变成了打零工的,是不稳定,却自由自在。 这一次,他就是从相熟的野神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身上的事情,赶过来的。 果然,我也没猜错,他盯着我:「听说神君已经去了龙母山脱胎换骨,下一步要上九重监,我是特地过来报信的——天河主早就在九重监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神君进去,好瓮中捉鳖……不,关门打狗,也不……」 好傢伙,我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种事儿,天河主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把江仲离的名字给我,不就是为了引我过去吗?不设圈套,让我顺顺噹噹的去救江仲离,才是有了鬼。 煞神本来急的不得了,一听我明白了,这才如释重负:「嗳,神君聪颖过人!」 「我会多加小心的。」 「不,光是小心还不够啊!」煞神接着就说道:「我也知道,您现在已经能重新执掌敕神印,不过,为了这件事情,天河主可没少下功夫——我打听出来,他去西边,请来了很厉害的帮手,就在登天石附近,等着把神君一网打尽。」 这「一网打尽」用的似乎也不大恰当。 西边……「西边的谁?」 我在西边,有什么仇人吗? 「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天河主这件事情,做的几乎是滴水不漏,是我昔日在九重监相熟的朋友那打探出来的,千真万确。」煞神接着说道:「不光吊脚神君那个上古神,又请了其他的帮手,神君三思后行,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我说,不如等您的真龙骨,彻底帮您脱胎换骨之后再去。」 天河主不傻,他抛出江仲离,就是不想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要是不去,难保下次送来的是信,还是江仲离身上的某种东西。 煞神一听我还是要想法子去救人,不由十分泄气,但还是说道:「既然神君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啦!我把无终山的结构跟你说一下。」 屠神使者隶属九重监,他自然算是内部人士,靠谱程度不用说,只是,意思是好意,就是派词遣句,都听着这么别扭。 煞神自己没觉出来,正好一个卖马桶的门脸正在装修,前面全是沙子,他就在沙子前面,给我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个圆圆的球。 我一愣,寻思他该不会从地球开始画吧?但是看清楚那个东西,真龙骨的记忆,忽然就甦醒过来了。 不——那不是地球,无终山,就长那个样子。 无终山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这东西,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全是空的。 那是个漂浮在天地之间,可上不接天,下不接地,一个类似于气球的存在。 要是普通人——别说上九重监了,哪怕上无终山这个踏脚石,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没有普通人能上无终山,」煞神说道:「你们到了地方,得找到一种鸟,只有那种鸟,能带你们上去。」 「什么鸟?」 煞神又在旁边画了一个东西,画完之后,颇有些自得:「神君见了,就认得。」 看清楚了,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玩意儿,我还真不大认得。 像是一个展翅翱翔的大鸟,但脑袋有三个。 第2204章 平安之阵 别说,这脑袋还有点像是个痒痒挠。 煞神抬起头看着我,一副等着我夸奖的表情。 噫。 我指着这个东西:「这叫什么?」 煞神梗了一下,这才说道:「对了,神君忘了,这种鸟,叫舂山鸟,传说是创世神的头髮,感应日精月华,幻化出来的。这东西上通天,下通地,只生长在九终山附近,这东西,能带着神君上登天石附近。」 鸟?这么说来,上次大潘看见的,不过是山脚,还没见到真正的九终山。 不过,创世神的头髮——我记得,那些九重监的散神丝里,就镶嵌着创世神的头髮。 「这鸟有什么特徵没有?」 「这鸟,一来,善于变化,能隐化成万物,谁也找不到。二来,性情凶戾,尤其一张利嘴,力大无比,能破山石,因而得名。」 第680页 凶戾,善于隐藏变化,这么说来,不好弄。 「它吃什么?」 「这个嘛……」煞神压低了声音:「其实,是神气。」 神气?我还说找点东西贿赂贿赂这交通工具,好傢伙,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不过,也难怪——那地方既然在九重山之下,就难免会有神灵在那地方受罚,所以舂山鸟才会聚集在那地方。 就跟刑场附近,都会盘旋着兀鹰一样。 能知道,就最好了。 我谢过了煞神。 不过煞神还是很担心,不住盯着真龙骨——他也看出来了,我依然没有完全脱胎换骨。 「那,我就不多停留了。」 煞神往沙子后面一退,看向了这户人家,惋惜似得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在这个门脸前头停留了这么久,一定会给这户人家带来灾祸。 转头看了看,果然这户人家风水就不怎么好——两侧都比他高一截子,房顶上一块空隙。 这叫半截棺,住在这里,抬不起头来。 我也没留他——现如今天河主一定在盯着我,他的耳目发现煞神跟我有什么关系,必定会连累到了他。 目送煞神离开,刚想回头再看看那个鸟,忽然里面泼出来了一桶水,直接把沙子给沖开了。 这把我给气的,不过一来这本来就是人家的沙子,二来我记忆还算不错,那个鸟又画的极有特点,跟个痒痒挠似得,一时也没那么容易忘。 沖水的是个新来的商户,跟我并不认识,不过眼轮子下头两块乌青——跟白藿香那种熬出来的黑眼圈还不太一样,这是「霉」眼圈,最近肯定是喝水能呛嗓子眼儿,放屁能砸脚后跟。 他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股子红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从人中里往上升。 要死人? 古玩店老闆这会儿也凑上来了:「张良,你们家小孩儿怎么样了?」 应该不怎么样。 原来,这个叫张良的是锦江府人士,往我们这里来讨生活,带着妻儿经营早点店,小女儿才三岁,蹒跚学步,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帮张良擦桌子擦地板,不过有一天,孩子被绊倒,跌进了地上的一大盆滚烫的热粥里,烫的进了icu,自此以后诸事不顺,要不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几乎要寻死。 古玩店老闆从我这里吃过不少甜头,对风水极为信奉,叫他看看风水,他才借了点钱粉刷门脸。 我说你也别粉刷了,问题不在这——遇上了是缘分,我教给你,在房顶子上摆上一排橘子树苗,跟两边人家的高度平齐,不要高也不要低,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破除半截棺的方法,橘通「吉」,这叫吉利平安阵。 张良一开始看我年轻,还不大相信,古玩店老闆推了他脑袋一把:「这可是咱们本地最好的风水师了,老虎不发威,你当他hellokitty?实话告诉你,就是我让他来这边给咱们商店街布局的,北斗,给他露一手。」 没辙,我就对着十字路口勘定了财位和人缘位,随手拿了一块木头,背着他们削成了笋的形状,埋了下去。 这是一种厌胜术,叫「节节高」,但凡放了这个术法,那这地方肯定步步高升,越来越好。 我就嘱咐他们,这附近看好了,千万别让附近捡废品的在这里烧东西,不见火就行,至少能起五年的作用。 这个法子,唯独火能破——火一燎,笋就死了,还怎么往高处长。 张良看着我,还是不大相信,我也不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古玩店老闆,微微一笑:「一会儿你该来财了,来了得请我吃无骨鸡爪子。」 第2205章 趴窗女人 古玩店老闆一拍大腿:「好小子,自从你走了,这段日子我就没开张,但凡能来了财路,别说鸡爪子了……糟鹅掌我也捨得请你吃。」 糟鹅掌就比鸡爪子贵五毛钱。 张良而已不拌水泥了,就看着路口。 不长时间,一个迈巴赫从街头驶过,本来要开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调头就回来了,奔着古玩店过去,就要看货,古玩店老闆的眼顿时亮的跟钛合金的一样,颠颠就过去了,回头对我们「咩」了一声,意思说着是个肥羊。 张良一看这么神奇,眼也直了。 不过,看着张良这样子,哪怕摆了吉利平安阵,似乎也不能完全根治他的灾患——风水讲究人杰地灵,怕他这个人上,出什么么蛾子。 不过我也没多说,因为有些事是命数,谁也改不了。 我转身要离开,忽然想起来了:「对了,你跟高老师是对门,知不知道高老师上哪儿去了?」 虽然张良是新来的,我不认识,但是我对这个门脸有印象,开业的时候,高老师还在。 张良回过神来,见到我指着的是高老师的铺子,忽然脸色就变了一下。 像是——在害怕! 「有什么事儿吗?」 「闹鬼!」张良身上,瑟瑟发抖。 闹鬼?商店街? 「怎么个闹法?」 张良抿了抿嘴,这才告诉我,自从高老师走了之后,他住在对面,本来相安无事,可有一天起夜,他发现高老师的门脸,窗户外面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趴在窗户上,不知道冲着里面在看什么。 他觉得纳闷,大晚上能看什么?再一寻思,别是贼吧? 第681页 他也是热心肠,就下去想问问清楚,但是下楼到了地上,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那个女的,是趴在了二楼。 可是,这个房子,有什么能蹬的地方吗? 他抬起头,就发现,那个女人站在高老师的二楼窗户外面,一双穿着高底鞋的脚,就挂在他面前,跟吊死鬼一样,是飘在空中的。 他吓的话也说不出来,哗啦一下,就把门口的脸盆架给带翻了。 声音一起,他再一抬头,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他疑心自己眼花,站起来连滚带爬就想回去,可是一抬头,觉出后脑勺磕到了什么,一回头,是一双穿着高底鞋的脚。 抬起头,那个女人,居高临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奔着他就扑过来了。 他吓的晕在了原地,等被妻子叫醒,发现自己就躺在门脸前头。 他跟妻子说了之前看见的事情,妻子说他一定是太累做梦了,世上哪儿有什么鬼。 他一想也是,一低头看来,不经意发现自己的厨师服上,有一个三角形的印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再一想,他想起来了——这是高底鞋脚掌的痕迹。 张良咽了一下口水:「所以,我一直觉得,就因为跟他是对门,我才倒了霉……」说着,一把抓住了我:「谁也不信我,可是我真看见了——那双穿着高底鞋的脚,还有一圈伤,像镯子一样!」 一圈伤? 难不成,那个女人,曾经被锁链锁住脚,禁锢在什么地方? 她是谁,又为什么要来高老师房门外趴着往里看——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我回头,也看向了高老师的房子。 他走的人去楼空,能留下什么? 我不由自主,也奔着高老师的窗户那看了过去,张良吓的脸都白了,想拉住我,但是不敢。 外面光线足,想看清里面的东西,必须得趴在窗户上。 趴上去,就看见里面鬼气森森,颜色确实不大吉利。 而且——更不对劲儿的是,角落里,那个大柜子。 大柜子我很熟悉,高老师经常在拿取东西,可现在,大柜子的门是黑洞洞敞开的,中间一个抽屉是开着的。 不对啊,高老师是出了名的讲究人,不,应该说强迫症,他不可能开着抽屉。 正要仔细看看,忽然抽屉里露出了一个白色东西,哗啦一下,抽屉就自己合上了! 我心里悚然一动。 「李北斗!」 这一瞬,一只手搁在了我肩膀上。 我回过头,是江采菱。 她身上一股子焦煳味儿,我心里明白,八成白藿香又下厨了。 「你还在这看什么呢?黑漆麻乌的,」江采菱拉住我的胳膊,就兴奋的往里面走:「今天人多,做的是大餐……」 我被她拉回了门脸,却回头看向了高老师的宅子。 其实,我看清楚,抽屉里那个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人手。 第2206章 抽屉的手 没有人能躲在那么小的抽屉里。 那不是人。 高老师是不是,在房子里,留下了什么? 回到了门脸,果然满满当当摆着一桌子菜,有几样真是不错——鲜笋,粉丝豆皮煲,金针菇卷,都极为精緻。 是江采萍做的——照着江采菱的说法,江采萍其实什么都知道,除了关于她自己的事儿。 食指大动的同时,心里空落落的,现在程狗要是好起来,肯定会想方设法,去夹走最大的那块。 白藿香面前也放了几盘菜,一如既往是黑漆漆的。 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立刻眼巴巴的给我介绍:「这是葱爆羊肉,那是烧茄子……」 都是一个色的,团团黏黏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头尾。 白九藤偷偷拉了我一下:「算了,致癌。」 没人敢吃白藿香那几分焦炭。 白藿香颇有些失落。 我一低头,却看见白藿香手上,有一串燎泡。 苏寻摇头嘆气:「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干嘛为了自己不擅长的事儿,把饭碗搞砸了呢?这也不值得啊。」 白藿香却鼓起了腮帮子:「怎么不值得?人这一辈子,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儿,那就值得!」 话虽如此……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多说——除了白九藤,大部分人都怕被她给毒哑了。 我则把筷子伸过去,夹了一块。 白藿香的眼睛瞪大了。 其他人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自愿献祭的羊。 别说,这玩意儿看着跟焦炭一样——吃着也跟焦炭差不离。 白藿香盯着我,眼里全是光——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少,这算什么程度?能忍,就是不好咽——拉嗓子。 白藿香今天吃得格外香,也格外多。 只可惜,一餐饭还没聚完全,程狗和哑巴兰,到现在也没醒。 潇湘和河洛就更不用说了,她们不食人间烟火。 倒是齐雁和被锁在了个地方,看着我们吃东西,似乎是有些羡慕——他是个墙头草,哪里强大往哪里倒,也有一样,他很爱热闹。 最怕的,好像就是孤独。 他的成长历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总之,肯定不甚温暖,不甚光明。 第682页 到了房里,潇湘正在摆弄一些小东西——哦,是那个铁皮盒子。 装着我小时候那些玩具的。 潇湘用心的摆弄了起来,其实那些东西很旧,锈迹斑驳的。 「脏,」我说道:「我给你擦擦。」 「不用,」潇湘摇头:「这些东西很有趣——通过这些东西,似乎能弥补我心里一些缺憾,我跟你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错过的,也太多了。」 「还有以后,来日方长。」 潇湘摆弄着一个塑料飞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那个笑,美的像是春风吹走了腊月,满眼全是温柔:「真想看看,你玩儿这个东西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不愧是三界最美丽的神灵,不管看了多少次,总是惊艷如往昔,难怪,大山魅就因为看了她一眼,自惭形秽,深知这辈子都赶不上,堕入了魔道。 那个时候,虽然没什么人跟我玩儿,不过,摸爬滚打,上树下河,虽然灰头土脸,倒是十分快乐。 是一个普通人的快乐,不,应该说,是个比一般小孩儿倒霉一点的普通人。 潇湘摸了摸我的手,眼里全是遗憾。 「虽然还有以后——过去的,终究是回不来了。」 她靠在了我怀里。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长髮,是熟悉的冰冷的香气。 人要往前看嘛——我刚想说话,忽然就从镜子里,发现潇湘的眼睛,看向了斩须刀。 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那跟刚才的绝美不一样,是个陌生的眼神。 那个以后——也许,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那眼神不过是转瞬之间,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眼里全是缱绻温柔,完美的手划过了我的脸,依恋的说道:「看你,总是看不够。」 我对她笑。 不管是什么迷雾,我都能拨开,我必须拨开。 我想起来了高老师的房子,看向了那个方向。 潇湘也觉出来了,从我怀里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位置,缓缓说道:「你也看出来了?」 「高老师的房间里,我看像是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看向了潇湘:「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想去看?」潇湘微微一笑:「那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带着我下了楼,一低头,就看见楼梯转角,隐隐约约,像是有一个人影。 第2207章 匾上布包 河洛。 她在这里干什么? 潇湘微微皱了皱眉头。 河洛在看一副东西——那个东海来的织锦。 这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这东西坏的可惜。」 新郎的位置上,是损坏的。 潇湘往前了一步,居高临下,声音凛冽:「滚开。」 河洛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我记得,丹凰神君认识一个能工巧匠,专门能修復这种旧东西,北斗,你不妨让丹凰把那个巧匠找来。」 潇湘的身影凝在了我身前。 河洛抬起头,看着潇湘的眼神,有几分挑衅。 我知道,潇湘有事情瞒着我,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不肯说? 潇湘回头看着我:「北斗,你先去看你要看的东西吧,我马上就来——跟河洛,说几句话。」 河洛嘴角一勾,是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对,私房话——姐妹间的。」 她把姐妹这两个字,咬的很死,说的,是反话。 十分明显,河洛拿住了潇湘什么把柄。 想要,换取什么好处。 江采菱和江采萍也是姐妹,感觉却跟她们俩并不一样,她们俩虽然也曾经不共戴天,到底还是血脉至亲。 可潇湘和河洛,俨然是血海深仇——恨不得另一个永远消亡。 人和吃香火的,到底是不一样——以前那个神君,又是什么样的? 这些,我全想查清楚。 下了楼,往高老师的门脸那走过去,月亮地和路灯,把长长的商店街,照的明亮又寂寞。 抬起头,一愣,高老师的门脸,居然真趴着一个往里观望的女人身影。 不过,并不是什么女鬼——白藿香? 我一只手拍在了她肩膀上。 白藿香吓了一跳,一把金针唿啸而出,观云听雷法早觉出来了,侧开身子,几声轻响,那一串金针没入到了身后的路灯杆里。 白藿香也看清楚了是我,愣了一下,习惯性伸手要检查我身上有伤没有。 不过,手伸出来了一半,她停下来,落下去了,抬起头就对我笑:「我忘了——你现在,大概用不上我了。」 「什么用得上用不上的,你又不是工具人,」我对她笑:「我没伤,给你省事儿。」 白藿香一看我笑,心情也明显好转,眼里一片璀璨。 「上这来干嘛?」我对着里面一抬下巴:「你该不会是来消食的吧?」 白藿香看向了里面:「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里头似乎有动静。」 白藿香的房间,窗户离着高老师这里非常近,原来回到房间之后,就听到里面有异常的动静。 商店街是我们的老根据地,周围的怪东西都对我敬而远之,没有敢上附近来作死的,她就过来看了看——高老师没少照顾我,她看高老师不在家,有心帮他照应下空屋子。 第683页 她一点也不怕?不,我还忘了,跟我在一起,遇上的都是普通人不该遇上的怪东西,如果面对一般的魑魅魍魉,白藿香的本事,绝不会让她吃亏。 不光她,程狗他们也是一样,如果当初没有遇上我,会少吃很多苦。 我也趴在玻璃上:「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她摇摇头:「可惜没法进去。」 「我有法子。」 「你?」 白藿香看着我满脸疑惑:「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高老师那个「异宝轩」的牌匾,跳起来,就够了一个东西下来。 白藿香眼睛一亮。 我拿下来了一个小棉布包。 很久以前,高老师就叮嘱过我——他把钥匙放在这里,要是他不在家,需要屋里什么东西,让我只管去拿。 不过老头儿从小就教给我瓜田李下的道理,主人不在,勿入空宅,我一次也没去过。 这一次高老师这里有蹊跷,只好坏一次规矩了。 不好,一想到老头儿,心里就难受,我压住了那个感觉,不想了。 把布包拆开,里面是一把大钥匙——熟悉极了,不知道从高老师那看见过多少次了。 拿着钥匙,很顺利的开了门。 里面十分干净,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尘土。 那个大柜子,还在原地,严丝合缝。 不过,我们同时听到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头,显然有个能动弹的。 这一阵子,高老师不在家,果然有其他东西进来了。 我把白藿香护在身后,打开了柜子门。 我对这个柜子是十分熟悉的,高老师平时拿它藏宝,跟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什么都有。 现在,那些格子空了一半。 声音就是从抽屉里传来的。 第2208章 怨气之吊 对这地方,记忆特别深刻。 小时候肚子时常没有油水,有时候放学回来,高老师就会对我招手,神神秘秘的把我叫到了他的门脸来,从这个大柜子里,给我掏什么东西。 有时候是「油葫芦」——白面裹着时蔬,炸成金黄酥脆的蔬菜丸子,有时候是「婆婆馍」,栗子面裹着红糖,一咬一兜甜汁。 节日上,除了粽子和月饼,他还会给我预备端午的红布「虎小子」(音同护小子,保佑男童用的),中秋的平安圆符。 一样一样,都是从这里掏出来的。 高老师很疼我,要是有爹,也就是这样了。不过高老师出去收东西的时候多,留在铺子的时间少。 哪怕潇湘从杨水坪跟上我,带回来了之后,也是高老师给我找了探灵玉——那个探灵玉的钱,到现在也还没还给他。 不能让他这地方,出任何事儿。 我已经看见了,面前,一股子妖气。 一只手拉在了抽屉上,就觉出里面的东西在瑟瑟发抖,死死往里缩。 在抗拒我的手。 可抗拒不过。 金气隐现,我一只手就拉出来了。 抽屉一出,白藿香看清楚了,顿时就「咦」了一声。 满满当当,是一抽屉白色的东西。 好像一糰子发面一样。 不过那糰子「发面」,正在蠕蠕的动。 一个东西一闪而过——是一只黑色的眼睛。 看清了我,飞快的翻到了「发面」底下。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可也看出来了,那眼睛里,满是恐惧。 与此同时,身后冷不丁一阵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拍打窗户。 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吊死鬼一样悬挂在了窗户上,两只白胳膊,没有一丝血色,在疯狂的拍玻璃。 好长的头髮,垂下来,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一个尖下巴。 尖下巴上,有一只鲜红的嘴。 白藿香看清楚,唿吸一滞:「那是——怨吊?」 所谓的怨吊,是介于死人和长毛的之间的一种东西。 吊死鬼害人,就一个目的——把环套在了别人的脖子上,换取自己重入轮迴。 而长毛的害人,是图人的灵气,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怨吊是吊死鬼跟长毛的结合产生的,极为稀少,老头儿就给我讲过,说某旅店一个空屋子一直住不了人,因为有个吊死鬼。 老闆很愁,有人献计——长毛的喜欢往人的空屋住,你可以打点祭品请「灵」(这个「灵」算是对长毛的尊称),「灵」肯来,就好办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老闆依计而行,在门口摆酒肉香烛,果然,半夜就听见敲门声——是「灵」接受邀请来了,感谢老闆。 老闆忐忑一晚上,第二天打开门,好么——一个貉子吊死在了樑上。 貉子化成人,被不识泰山的吊死鬼拉了替身。 这下吊死鬼和貉子算是两败俱伤,都倒了霉,这种极其稀罕的情形下,就会产生出「怨吊」。 这东西很强大,兼具长毛物的灵气和死人的邪气,不停地害人,那个旅馆后来成了鬼店。 那种东西跑这里干什么——这是个空屋子,无人可害。 除非,这东西是看中了空屋子里的某种东西。 那个怨吊盯着我和白藿香,散乱头髮下依稀露出的血红眼睛里,都是恨意。 第684页 这东西似乎很着急啊。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抽屉——那个抽屉里的东西,抖的更厉害了。 是为这个而来的? 我就把抽屉转手合上了。 白藿香看着我,刚想说话,忽然外面「咣」的一声,那个怨吊跟疯了一样,对着窗户就撞了起来,接着,伏下身子,像是在嗅闻什么。 似乎,是在找能进来的方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它还真发现,底下有个窟窿眼,奔着那个窟窿眼就进来了。 一阵阴风挤了进来,那东西奔着我就扑过来了。 一只手抽出斩须刀,金色龙气喷薄而起,手一旋,对着那个怨吊就下去了。 这个怨吊阴气极重,不知道吃了多少人了。 相见是缘,既然到了我这,那就送你一程。 那个东西眼里的狠厉倏然变成了恐惧,恐惧还没消退,金龙气霹雳一样的落下,把面前的一切,全部廓清。 斩须刀呛的一声回鞘,面前那一团黑雾才刚散开。 回头看向了那个抽屉。 白藿香也跟着我的视线:「这里面的……」 真龙骨里的记忆已经逐渐浮现出来了。 「这种东西,叫仙肉膳。」 第2209章 仙肉神膳 白藿香眼睛一亮:「还真是这种东西!」 难怪那个怨吊在这里发癫,原来是为了这个。 所谓的仙肉膳,也是一种很珍奇的东西——还有一个别称,叫活太岁。 这东西是神仙肉,被祥瑞兽吞下去,浸泡仙灵气而成的。 得了灵气,从祥瑞兽口中逃出,自成精怪。 这东西喜欢吞吃跟仙灵气有关的东西,而它自己本身,凝结了日精月华,是跟帝流浆,麒麟须一样珍贵的东西。 一旦邪祟吃了,力量会暴涨。 因为是在我的门脸附近,周遭的精怪都不敢过来,这个怨吊怕是外地来的莽货,感觉到了这里有好东西,就想进来吃。 当时我们也不在家,它肆无忌惮。不过,高老师这里估计有某种防盗措施——应该是在门锁上,那东西看着仙肉膳也吃不着,就跟趴在罩子外的苍蝇一样,干着急。 就让对门的倒霉张良给看见了。 今儿我这一来,用那把钥匙开了门,这东西就尾随而来了。 这东西很珍贵,小到兔狲,大到九丹灵物,大概没有妖邪不想要,要卖,那得是个天价。 白藿香盯着那个抽屉缝隙里隐约可见的白色:「是不是,高老师把这个给忘了?」 「那不可能。高老师是个矿泉水瓶子都留着卖钱的主,会过的很,这东西这么值钱,不可能留下。」 环顾四周,高老师的货清理的差不多了,连墙上的挂画都揭下去了,绝不可能「忘下」。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我重新拉开了抽屉。 敲了敲抽屉边缘,仙肉膳跟蜗牛肉一样,发面一样的身体,飞快的缩到了抽屉最里面,底下露出了一个信封。 打开一看,正是高老师的笔迹。 是给我的信。 「北斗:本来想帮你过难关,可惜这一阵子,有一笔旧帐要算,我得先去算一算,给你留点东西,以后可能用得上,又:库房后头一个黑环保袋里,也是给你的。勿要挂念,只要这次算完了帐,还有重逢日。」 果然,他是知道,这东西会引来「苍蝇」,我这么一回来,必定会来看看。 不过,算帐……高老师,也有什么对头吗? 他是史上唯一一个能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人,他的歷史,一定也是浓墨重彩的。 转过身,看向了后头的库房。 打开库房,里面是一排一排的货架子,全是空的,最底下一层,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黑素塑胶袋。 拉开塑胶袋,是几个盒子,里面泛着森森寒气。 冥铁钩? 这东西极为牢固,攀附在什么东西上头,就拽不下来。 要是那个无终山,是悬挂在天地之间的,这东西倒是正能派上用处。 以前我还老以为高老师满嘴跑火车,说的什么麒麟须仙人角之类,都是义务批发来的,真是小看东吴了。 我忽然发现,我身边的一切,平凡时,看似全跟我一样平凡,可现在才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我不知道的一面。 而那个仙肉膳,正好可以用来吸引煞神所说的那种鸟。 别说,高老师人虽然离开了,这个未卜先知的劲儿,跟江仲离都不分上下。 白藿香看见了一个小盒子。 是个音乐播放器——老款了,现在大家都用智慧型手机,这玩意儿已经成了跟留声机差不多的古董。 白藿香打开了。 一股子音乐流淌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我一愣,竟然跟江家的家神最喜欢的那个歌,是一样的。 白藿香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回头对我笑,接着,也哼唱了起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白藿香的歌声跟以前一样,还是一场灾难。 不过,我蹲下,听她唱。 这个歌真好听,可也真让人忧伤。 高老师真是太会了——这也叫「送别」? 送别——那得是当面。 高老师现在在哪里呢?那笔帐,又算完了没有? 第685页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库房有一个朝着西边的窗户,窗户外面,黛色的天空,划过来一颗极为光亮的流星。 「要许愿……」白藿香着急了,拉住了我的手:「快两手交叉,说天娘娘,地娘娘……」 各地风俗不同,我所听说的,是一边许愿,一边在裤带上打结——打成了,愿望就能成真。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这种流星下坠,是代表某一个神灵,失去了他的神位。 哪一个神灵呢? 这让人心里不舒服。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第2210章 时来运转 白藿香抓着我的手,极为认真的闭着眼睛,在许下她的心愿。 她的睫毛又黑又长——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可真兇啊。 当然了,现在也没什么大的改变。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回头看外面的天空,张皇失措:「那星星落没了吗?也不知道,我赶上了没有。」 流星许愿,讲究的是在流星消失之前许完,才会灵验。 「你赶上了,」我答道:「刚合适。」 她顿时高兴了起来,澄澈的眼睛,映照出了漫天的星河,脸色红扑扑的。 过年的时候,也没看见他那么高兴过。 但这一下,她忽然发觉,自己还抓着我的手,赶紧就松开了,抬起手,就拢起了耳边的头髮,讪讪的说道:「我,我刚才有点着急。」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我……」白藿香迎着我的眼神,没有退缩:「我希望我自己,以后会幸福快乐。」 那颗流星走的很快。她根本就没赶上,程星河说得对——流星走的那么快,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想听你的愿望。 关于那颗星星,我没说实话,也许,她也没说。 我知道,许愿的时候抓住其他人的手——是因为,这个愿望,是给手边这个人许下的。 她是真的很好,她也真的应该幸福快乐。 我想站起来,她却拉住了我,非要我坐下。 「这首歌还没听完呢!」 我坐下,安安静静,跟她并肩听了起来。 这个播放器一直单曲循环,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她合着拍子,眯着眼睛,却是一脸的满足。 她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吗? 外头源源不断,出现了感觉到了仙肉膳的邪祟。 一阵金色的龙气升腾而起,那些东西跟太阳下的迷雾一样,全散开了。 带着仙肉膳和玄铁钩从高老师这齣来,我把钥匙放回到了原处。 下次再来,希望是高老师给我亲自开门。 门脸的所有灯全是开着的,给我感觉极为踏实。 虽然老头儿没了,可家还在,而且,家里人越来越多了,这真好。 白藿香跟我一起看那些窗户里透出来的光,转头看着我:「你的债,全讨回来之后,你会怎么样?」 讨回来——把天河主打败,重新回到了天河之上,做那个荣耀无比的敕神神君? 还是回到了这里,继续做我的买卖,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普通而安宁的一生? 没等我回答,白藿香却忽然说道:「我这话问的不大聪明——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是不是?」 说着,加快脚步,推开了门脸的门。 风铃噹啷一声响。 她似乎,在害怕某一种她接受不了的回答。 回房间的时候,路过了关着齐雁和的地方。 齐雁和的脑袋,忽然就从小窗里伸了出来,盯着我,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 我让他看的浑身发毛:「你看什么呢?」 齐雁和对里面使了个眼色:「那两位水神,似乎商量成了什么事儿。」 河洛,拿住了潇湘的那个把柄? 「神君,你以后的路,恐怕会更难走的。」 齐雁和的表情幸灾乐祸:「危险的,都在最后面。不过嘛,你要是肯放了我,我可以……」 我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齐雁和是绝对不可能把真相告诉我的,他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就好好在这里当护身符吧。 金毛蜷缩在了床下,一派安宁。 躺在了床上,就寻思了起来,这一次,无终山要怎么去? 天河主就在外面等着,可江仲离不能不救。 他设下的陷阱一个连着一个,要想省事儿,除非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去九重监。 闭上眼睛,先踏踏实实的休息休息吧。 别说,之前总跟程狗一个床上睡,没他的脚搭在肚子上,有点不习惯,真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朦朦胧胧的时候,觉出有个人影出现在了床边,给我轻轻压实了被子。 是潇湘吗? 眼皮很沉,下一秒再睁开吧……可这一个下一秒拖下去,睁开眼睛,天就已经亮了。 楼下一股子香气,皮蛋瘦肉粥。 啊,程狗要是起来就好了——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粥。 自己吃完了自己那一碗,还老得把我碗里的也挖几勺。 「北斗!」 这个时候,楼下一个高兴的声音响了起来:「快起来,有好事儿!」 第686页 我顿时精神了起来,立马就下了楼。 时来运转,好事儿也能降临在我身上了? 第2211章 高客临门 这个声音,是古玩店老闆? 他能带什么好事儿来? 一股子油香——闻着味道,像是前街麻子章的小吃。 葱油饼,青麦粥,还有很多熟悉的香气。 啊,对了,上次在十字路口布下了阵法,来了个迈巴赫去他店里买东西,难不成是把糟鸭掌给我送来了? 这一下去,我顿时就愣住了。 古玩店老闆迎上来:「我们家北斗,这张嘴这双手,是开了光的——昨天稍微一摆弄,你猜怎么着?迈巴赫买的东西,够我吃三年了!都是你爱吃的,你随便吃!」 我却没听进去,视线只落在了楼下。 只见程狗坐在老头儿常坐的贵妃榻上,左手还被绷带挂在脖子上,却塞了满嘴的东西,初升的太阳,照在他嘴边,一圈金光。 一回头看见我,抬起了油腻腻的手:「好儿子。」 你大爷。 程狗好了。 我装成了嫌弃的样子:「你上阴曹地府豪华游去了?还知道回来?」 「阴曹地府可好玩儿了,房价不贵,东西便宜——就是不大结实。」程狗眯着眼睛:「我和哑巴兰下去觉得真不错,这不是回来带你……」 话没说完,被江采菱在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乌鸦嘴,说点人话吧你。」 程星河不甘示弱,反手就装作要把手上的油蹭到江采菱袖子上:「乌鸦能说人话?要是能说,那就表示它是八哥。」 江采菱爱干净,看见油渍勃然大怒,一脚就要踹他,被江采萍拉开了:「跟病人计较不好。」 她更不高兴了:「看来装好人这事儿你也没忘。」 哑巴兰也出来了,看着面前的一堆油炸食物眼巴巴的,可他情况还不如程狗,两只手包扎的跟投降似得,周围乱糟糟的也没人餵他。 我坐下,把古玩店老闆送来的满桌子吃食里挑出了他爱吃的鸡蛋果子掰开放他嘴里,再挖一勺豆腐脑配上。 哑巴兰一边嚼一边含煳不清的说:「哥,还是你最疼我。」 「你们俩够皮实的。」我给哑巴兰擦了擦嘴:「说好就好了。」 「多亏了你昨天弄来的东西。」白九藤抱着胳膊,低声说道:「那些仙肉膳,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能不能,给我也来点?」 原来仙肉膳不光是对灵物管用,对人也是一样,昨天弄回来,白九藤闻见味儿,割下来一块,就给他们俩配了药。 白藿香对我眯着眼睛笑了——是一种共享一件事儿的得意。 我跟她对视一笑:「别人送的。」 「这东西都捨得送给你?」白九藤更激动了:「介绍一下,问问他,壕,友乎?」 「能再见到,一定转达,」我对白九藤点头:「多谢。」 白九藤愣了一下,也笑了:「不算什么。」 以前,总觉得白九藤跟程狗一样,认好处不认人,可他这一笑,竟然特别真诚。 「哎,你把鸡蛋果放下,我留着最后吃的!」 「你吃江米条。」 「我不吃,我就要那个!」 我护住食物:「你他娘几岁了?不给你,你能在地上打滚?」 「你爹是为什么负伤?你个不孝子忘恩负义遭雷噼!」 「要噼先噼你!」 「噼你!」 「你们俩也别争了。」江采菱索性也拿了个芝麻烧饼咬了一口,掉了一裙子渣:「都不像是超过三岁的。」 说起来,我回过头,潇湘和河洛呢? 她们俩的气息,在楼上。 程星河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无终山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去?」 「你就别惦记了。」我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不惦记你,你长的了这么大吗?」 「滚。」 程狗有一种很特别的特质——他不在身边吧,挺想他,他坐身边的,又想把他剷出去。 天河主现如今正在死死盯着我,怎么从他视线底下出其不意呢? 想出这一点就行了。 「慢慢想,」白九藤也跟着喝油茶:「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还想起来了:「夏季常怎么样了?」 「气息平稳多了,但是耗费太大,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他重孙子带他回去了。」 「大潘也回去了,让我给你带个话,」苏寻也从屋里出来,拿着一杯温水放在了哑巴兰旁边:「有事儿用得上,只管叫他。」 他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说话间,门楣上来了一个磕头虫,在阳光下吧嗒啪嗒的磕头。 我盯着那个磕头虫,心里一动——这个是「高客临门」的徵兆,门脸马上就要来一个能帮我的贵客了。 第2212章 行尸走肉 这次,要来的是谁? 我起身就倒了一杯茉莉茶,站在了门口。 他们看我眼神对着门口,不由自主,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别说,不长时间,还真进来了个人。 数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是红姑娘。 红姑娘是灵骨童女,承载着上头的使命,是监察机构的一员。 上次在阴灵神和金灵龙王的事儿上认识,就成了朋友。 第687页 但是红姑娘是属于地方神灵,按理说是不能离开自己所监察的地方的,这一次,连个招唿也没打,竟然出了自己的工作地。 我伸手就把茉莉茶递过去了:「旅途劳顿,辛苦辛苦。」 红姑娘反应过来,接过了茶暖手,对着笑了:「金灵龙王说的没错——这未卜先知的能耐,神君,是真的回来了。」 金灵龙王——他当初对红姑娘下过狠手。 但是后来,金灵龙王自己也得到了神位,还专门去找红姑娘登门道歉过,看来两位化干戈为玉帛,反倒是有了交情。 哑巴兰眼睛顿时就亮了,站起来就嚷:「红姑娘!来了怎么也没说一声?哎,快别在门口吹风——你身子骨不好,又该咳嗽了!」 说着转脸看着程星河:「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不快把最舒服的椅子给让出来!」 程狗直眉瞪眼:「凭什么?你看不出我是病号?」 哑巴兰着急,就想把程狗给清出去,程狗屁股比502还牢固,粘着就是不下去,哑巴兰两只手不能用,自己倒是差点跟个保龄球瓶子似得倒下去。 还好苏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红姑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刚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咳嗽。 哑巴兰不顾自己,还想去给红姑娘拍背。 好傢伙,之前多少次生死交关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忙活过。 红姑娘进来,对我笑了笑:「我不能停留的太久,就开门见山了——金灵龙王把你的事儿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肯定会上九终山,这一次,就想给你帮忙。」 哑巴兰一听,又皱起了眉头:「红姑娘,你什么时候跟那个痞子那么熟了?」 苏寻把他按下去:「仙女的事儿你少管。」 江采菱一下乐了:「这苏寻以前一年说不了三句话,现在嘴皮子这么活泛了?」 程星河咽下了一块油炸糕:「他抖音刷的多,从人造革,变成真的皮。」 红姑娘也笑,但是转脸看向了楼上,显然也感觉出了河洛和潇湘的神气,澄澈的眼睛里滚过了一丝忌惮,接着对我说道:「我给你找了个东西来。」 说着,对着身后拍了拍手。 一个人进来了。 这个人跟柯南里得到女人尖叫声最多的黑衣人一样,披着一身黑,低着头,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见头脸,可那个身形……我皱起眉头,好熟悉。 一群人,跟我感觉差不多:「这是……」 红姑娘对着后面看了一眼,意思是唯恐隔墙有耳,白九藤却转过脸,自己上去了。 江采菱好奇:「老头儿,你不看看?」 他没回头,自己摆了摆手:「老头儿我没别的本事——最擅长明哲保身,秘密跟砒霜一样,吃多了要命。」 江采菱一寻思,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一个秘密,知道的人多了,还能算是秘密吗? 于是她一只手把江采萍也拉上去了:「我们先撇清楚了——泄露出去,可别怪我们。」 小龙女也没在,不知道是没起,还是上哪儿去了,现在,除了就剩下我们四相局小分队五个了。 苏寻反应很快,立刻在门口摆了一个阵法。 不长时间,大门咯吱一声关严实了,苏寻回头点了点头——他又流下了一抹鼻血,这是苏氏最高等级,神鬼莫入的藏。 红姑娘把那个黑衣人拉过来,一把拉下黑衣人的墨镜和兜帽,看清楚了那个黑衣人的长相,我吸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那个黑衣人,长的跟我一模一样。 程星河他们全愣住了:「这是……」 「这叫仙胎!」白藿香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爷爷留下的笔记里说过,没想到,真的存在!」 所谓的仙胎,其实初始模样,跟个橡皮泥差不多。 是四大天柱附近的灵气凝结出来的。 这东西的特点,就是能吸纳任何东西,也能塑造成任何东西的模样,有巧手的工匠塑造,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那个「我」现如今面无表情,虽然跟我一模一样,可显然没有一丝灵气,像是个行尸走肉。 「这哪儿来的?」 第2213章 仙胎精魄 我记得,这东西因为能冒充任何东西,受到了严格的管控,简直算是三界的一个违禁品。 「一些跟你有旧交情,却没有法子出面来帮你的旧朋友弄来的。」红姑娘眯着眼睛脚狡黠一笑:「当年,敕神神君的朋友多的很。」 说着,又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天河婚礼的时候,他们没能赶上,这几百年来,一直引以为憾,能有个尽心竭力给你帮忙的机会,他们也很高兴。」 那些神灵,帮我找了小龙女所说的,那个最厉害的工匠,做成了我的样子——在我这里,收集到了我的毛髮,做到现在这个以假乱真的程度。 白藿香靠近,不由自主摸了摸,眼神陌生又熟悉。 程星河瞅了瞅那个「我」,又瞅了瞅我,吸了口气:「好么——一毛一样,哎,叫爸爸。」 叫你大爷。 哑巴兰也新鲜了起来,伸手在那个「我」面前晃了晃,别提多兴奋了:「哥,你看,他还会眨眼!」 别说,看着世上另一个自己,这感觉怪怪的。 跟照镜子差不多——从眉毛,到眼睛,还有额头上的旧伤疤,一分不差,跟很多人说的一样,这张脸,跟景朝国君的画像,一模一样。 第688页 我看向了红姑娘:「你是想,用这个东西,来做我的替身?」 拿他做替身,天河主还会一直盯着这里,以为我没有轻举妄动,而真正的我,就可以披上那一身黑,跟着红姑娘原路返回。 这样,谁也不会知道,我来了个金蝉脱壳。 红姑娘点头,有些得意:「这个法子,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想法是好想法……」程星河皱起眉头:「可这玩意儿直眉瞪眼的,哪儿有七星那么鸡贼,能瞒得过天河主?」 「我有法子。」红姑娘微微一笑:「我可以,从神君身上,取下一些神君的精魄——当然,不会影响到了神君的能力。」 程星河一拍大腿:「明白了,那就跟女娲造人一样?妙啊!」 「这还不算,」我答道:「我记得——好像还需要正主平时带在身上不离开的东西。」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记忆?好像,很久之前,我做过相似的事情。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红姑娘眼睛一亮:「神君果然博闻强识!那你就说,这个计策怎么样?」 「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程星河连忙说道:「先试试!我们给掌眼!」 程狗说得对,既然能有这种机会,自然是要试试看的。 红姑娘见我同意,一只手放在了我后脑上:「神君,忍一忍。」 白藿香立刻过来了,急急慌慌,撞了桌子角一下,都没理会看看自己,只仔细的看着红姑娘的手——生怕红姑娘下手没个轻重一样。 红姑娘倒是看出来了,含着笑,装作没觉出来,我就觉出,脑后一个东西,被红姑娘给牵拉出来了——像是拔下来了一根头髮。 红姑娘把那个东西一下拍在了仙胎的后脑上。 这一瞬间,金色的真龙气,倏然就炸在了屋里。 那个「我」,本来眼睛是凝固的,可一瞬间,眼里就有了光。 活了…… 可饶是活了,跟我也还是有一些差距,只像是从蜡像,升级到了机器人。 红姑娘对我伸出了手。 我会意,就指向了自己的太岁牙。 景朝国君的替身,阿四还栖息在这里。 红姑娘一只手拍在了我胳膊上,不久,那个太岁牙起出来,埋入到了「我」的右臂,同样的位置上。 这一下,那个「我」,勐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威严无比。 我怔了一下。 阿四——是阿四! 「我」扫视了一下程星河他们,那种气势,不怒自威,俾睨天下! 程星河他们都被镇住了:「七星……」 但是,那个眼神扫向了我,倏然就变了,惊喜,腼腆,高兴:「国君……」 我一下抱住了他。 真好。 我一直以为,阿四那一次被九幽魄吞噬干净,没想到,还真剩下了一丝残魂,这一丝残魂,靠着九幽魄的力量,和我的龙气,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等我回来。」我拍了拍阿四的肩膀:「我一定给你找一个轮迴转世的机会。」 阿四却用力摇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是你的影子,你在哪,我就在哪儿。」 那一丝残魂,跟我的精魄,还有这个仙胎,融合的非常好,既留下了阿四的精神,也有了我的记忆。 这几乎,是一个崭新的我。 第2214章 生死无论 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红姑娘让我和阿四换一身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看出来,那个仙胎在得到了我的精魄之后,就连身体上的细小伤疤,斑点,也逐渐一模一样。 「阿四,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 「我」抬起头来,还是那个只在我面前展露的腼腆笑容:「小的,小的这一次,一定……」 我想笑。 阿四也只有在我面前,露出了胎里带的结巴。 「你不是小的。」我拍在了他肩膀上:「你是我兄弟。」 阿四抬起头,眼里有了光:「小的……我……」 「又结巴!」我一笑:「我从来不结巴。」 阿四一听,先是一慌,接着,威仪的抬起头:「我从来不结巴。」 一模一样。 一出了房门,他们几个围了上来,看着我们。 阿四昂首挺胸,气度非凡——但是那种气度,云淡风轻。 而且,那一身若隐若现的金龙气,跟我也没有任何区别。 程星河他们几双眼睛扫了一圈,都十分吃惊,程星河上来就摸:「卧槽,快来找不同,哪个是七星?」 押韵。 哑巴兰和苏寻也仔细的观察,哑巴兰一寻思,立马问道:「我最爱吃的是什么?」 阿四一笑:「大螃蟹——尤其雄霸叔做的香辣味。」 哑巴兰高兴极了,上来就摸我的脸:「哎,这个假货还真像……」 朝夕相处的人都看不出来,这个仙胎,确实有了大用处。 我刚想笑,忽然看见了白藿香的视线。 白藿香拉下来了哑巴兰的手:「傻子,这才是真的。」 哑巴兰一愣:「不可能——我哥才记得我爱吃什么。」 我也一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藿香一歪头,是个狡黠的笑容:「我就是知道。」 第689页 程星河左看右看,皱起眉头:「坏了,当爹的都认不出儿子了……」 说着,还想捏我两把,被红姑娘给拉住了:「乍一看是很成功,可有几件事儿,一定得记得。」 程星河回头:「什么事儿?」 红姑娘答道:「第一,万万不能让他靠近火。」 仙胎被火烧到,会出现大片的残损,拆穿西洋镜。 「第二,精魄只取出了一点,所以这个精魄,最多能维持七天。一旦过了七天,精魄散开,替身就会失去一切记忆。第三……」 红姑娘看着我:「万万不能让他吃酒。」 仙胎最大的忌讳,就是酒。 吃了酒,会加快精魄的消散。 程星河皱起眉头:「就七天?」 「那么一点精魄,支撑七天就很了不起了。」白藿香看着我:「只是……」 她担心,这七天之内,出什么变数。 一旦出了变数,天河主大概立刻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江仲离在他手里,我会变得极为被动,甚至,有可能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事不宜迟,」红姑娘说道:「这件事情,越快越好,拖延的时间越长,被天河主发现的机率,也就越大。」 我点了点头,看向了程星河他们。 程狗和哑巴兰的身体,才刚復原,而且,他们一起跟我出去,一定会引来怀疑。 「哥,咱们确实得赶紧做决定了。」哑巴兰转身,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向了苏寻:「洞仔快撑不住了。」 苏寻的鼻子下,血已经越来越多了。 这种等级的藏,对苏寻来说,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潇湘还不知道呢! 「总而言之,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红姑娘又补上了一句:「千万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为了计划顺利,之后再说也不迟。」 她看了一下表:「我也得尽快回去了。」 苏寻的鼻血,大滴大滴的落在了地上。 我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走。」 白藿香拉住了我。 我回过头。 「他们看护阿四,」白藿香盯着我:「我跟着你。」 我摇头:「那是hi无终山……」 「我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白藿香那双澄澈的眼睛,映照出了我的身影:「只要能跟你去,心甘情愿,生死无论。」 我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感激,却又酸涩。 「那地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怎么说,也得带一个医生。」白藿香抓住我的黑衣服不放:「我绝不拉你后腿。」 红姑娘,苏寻的鼻血,都在逼着我做决定。 我点了点头。 白藿香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 不会让你生死无论,我会保护好你的。 藏一破,我蒙上头,跟着红姑娘就走了出去。 第2215章 三个影子 白藿香跟在了后面,「我」则送到了门口。 「我」对着红姑娘摆手:「红姑娘注意身体,上次白藿香给你开的药还有?」 俨然,就是我平时说话的神态。 几百年前,阿四为了学我,没少下功夫。 红姑娘回头,也微笑:「不用惦记——这一次带着白藿香帮我治病,李先生自己多保重。」 「我」点了点头,看了白藿香一眼。 那个眼神,却让我怔了一下。 我平时看白藿香的视线,是那样的吗? 后头一阵响声,是江采菱他们下来了。 「哎,这么快就走了?」江采菱缠着「我」问:「到底给了你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我」对着江采菱笑了笑:「不人多眼杂的时候给你看。」 江采萍也出来了,远远的在门口看着我们,眼神定定的。 程星河生怕露出什么马脚,那一只好手就把「我」给推进去了:「正气水那么大个人了,不用你惦记,几天就回来了。哎,你听,谁叫你来着。」 「我」被推进去了。 红姑娘没有回头,脚底下步伐却快了几分,声音一低:「咱们抓紧。」 觉得出来,周围有许多神气。 见到了红姑娘一来,微微一动。 不过,那些神气看着「我」重新回到了门脸,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落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果然,都是天河主的耳目。 但觉得出来,身后多了一个身影,不急不慢,就跟在我们身后,不靠近,也甩不掉。 天河主的人果然都很谨慎。 越过了商店街的十字路口,红姑娘的脚步更快了。 而这个时候,前面忽然拐进来了不少人,都是戴着小红帽的老人。 像是旅行团的,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来了——被风水阵引来的。 也巧,旅行团里有几个人煞气极其强大,身份地位也极高,这要是在古代,应该是有人在前头举着「肃静」「迴避」大牌子的身份。 这种活着的文武贵人,不好冲撞,后面的那个身影就凝住了脚步。 抓住了这个机会,红姑娘带着我们从旅行团里直冲了过去,上了一个挂着遮阳棚的三轮车。 刚坐稳,三轮车唿啸而起,拉着我们就走。 这个三轮车——老亓? 抬起头,果然看见老亓那个穿着汗渍斑驳汗衫的背影:「哟。」 第690页 白藿香很吃惊:「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原来,老亓的买卖铺的挺大,在不少城市都开了分店,每到一个城市,都肯定要跟管理本地的打好招唿,这么跟红姑娘认识的。 这一次,红姑娘听说了我的事情,四处找人帮忙想法子,老亓知道风声,也来毛遂自荐。 那个旅行团,就是他安排的,里头有几个来头很大的老头儿老太太。 心里顿时就是一热,跟我有关,很容易就会被牵连,可他们一点都不怕。 我想说话,可红姑娘隔着那一层黑衣拉了我一下:「现在不是时候。」 没错,这一件黑衣也不是什么平常东西,会把我自己的气息给遮掩住,如果现在出声,或者露出皮肤,天河主的耳目一定会发现。 我微微点了点头。 大恩不言谢。 三轮车唿啸而过——还搭载了一个重低音音响:「花瓣颜色好,阿妹更娇羞,看那春水流,流过小桥头……」 引来行人纷纷侧目,老亓倒是安之若素,还跟着唱。 白藿香捂住了耳朵。 这种高调,反而安全——谁也想不到,这种车里会藏着什么。 三轮车一路往前开,穿过了几个狭窄的巷子,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了一辆越野车,四个人上了车,绕行了几个路口,上了高速路。 窗外的风景不断重复,也不能说话和乱动,让人不由自主就有了困意,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一阵急剎车。 我睁开了眼睛,外面已经黑了。 白藿香似乎觉出我醒了,低声说道:「有人拦住了咱们。」 我皱起了眉头。 抬起头,就看见满眼一片荒芜,没什么人烟,前面有几个人,站在了车前。 他们每个人脚底下的影子,都有三个。 这地方,是天地人三界的交叉口的玄阴地之一。 那几个——头上的秤桿簪子很醒目,是九重监的! 上次九重监损失了一半的人员,这些是外派人员? 红姑娘也皱起了眉头。 「车里的,是咱们天曹官的灵骨童女吧?」为首的一个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们在这里等了你挺长时间了,还请下来说话。」 第2216章 天官见礼 红姑娘没什么表情,下了车。 老亓盯着红姑娘,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有点不对。」 原来,我睡着的时候,路就发生了变化——而这路全是红姑娘选的,她是天曹官出身,说是知道怎么避开同行,老亓就一直跟着红姑娘说的开。 冲破了一层阵,到了这个地方,老亓根本不认识路,一切信号也都断掉了。 红姑娘一下车,最前面那个九重监对她拱手做礼——我记得那个姿势,四指交叉,左右拇指抬起,是天曹官的见面礼节。 不过那姿势做的潦草马虎,显然并没有把红姑娘放在了眼里。 「上次一别,也有好几十年了,童女别来无恙?」 他们,都是天曹官的同行,显然是老相识了。 红姑娘回礼。 「童女去了敕神印那,带了什么来吧?」 那个九重监的视线,锐利的穿过了挡风玻璃,看向了车上。 红姑娘也看了车一眼,微微一笑:「不错。」 老亓皱起眉头,看着白藿香,低声说道:「长个心眼儿。」 白藿香立马就反应过来,老亓是什么意思了,立刻看了我一眼,抓住了我的手腕,像是随时准备跑出去。 我也知道老亓怎么猜的,他疑心,红姑娘故意把我引到了这里来,要把我献给九重监。 「毕竟,他们才是一家子。」 我在黑布下对白藿香摇头,意思是不用紧张。 那是九重监,真被堵上了,跑没什么用。 白藿香跟老亓对视了一眼,老亓低声说道:「你可别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那没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太好了!」九重监冲着车就过来了:「辛苦童女,」 红姑娘抬起头一笑:「有请。」 九重监高兴了起来,一只手奔着车门就下来了。 白藿香捏着我手腕的力气更大了,另一只手,则探入到了怀里,估计是抓了一把金针。 老亓就更别提了,无声的骂了一句什么,脚贴在油门上,就要一脚蹬下去。 「且慢。」 红姑娘却回过头来,声音一冷:「看在同行的份儿上,咱们先说好了,你们要是动了那东西,后果自负。」 那个九重监和老亓的脚,都凝住了。 九重监回过头,看着红姑娘:「童女什么意思?」 「那里头的,是从李北斗那借来的东西,」红姑娘缓缓回答道:「四相局里压着的那个东西。」 九重监的脸色,一下全变了。 红姑娘的意思是说——车里装的,是祟。 「童女开玩笑,」那几个九重监脸色和缓了下来:「那东西要是出来,三界早就乱了,还能容童女带在身上?」 「你们不知道的,可还多着呢。」红姑娘缓缓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有什么本事,那东西对我来说,有用处,可对你们来说,那就未必了。」 我想起来了。 灵骨童女作为对神灵的监察,有操控神灵精魄的能力,所以她之前能帮我对仙胎种精魄。 第691页 可九重监就不一样了,他们其实专门掌管判决,很少亲自动手。 红姑娘的声音悠哉:「要是万一一个闪失,那东西附着在你们谁身上……你们担当得起,只管伸手进去。」 他们几个对看一眼,脸色铁青。 祟能污染一切神灵,万一被祟附身,他们就会成为祟的宿主,三界的敌人,几乎,比魂飞魄散还要严重。 那几个九重监犹豫了一下,看向了红姑娘,犹豫了一下,为首的试探着问道:「童女从李北斗那,拿这种危险的东西,为什么?」 红姑娘一笑:「自然是要把那东西给净化了,你们不信,现在就去。」 九重监也不敢。 他们算是陷入到了两难——要是跟我有关,在手底下熘走了,他们固然承担不起,可真要是祟,那更承担不起。 两害取其轻,他们达成共识,哪怕不甘心,也只能无声的让开了。 红姑娘上了车,微微一笑,做了个开车的手势,老亓高兴极了,刚要踏下油门,可这个时候,一个九重监忽然往前一步,大声说道:「还有最后一句话。」 红姑娘侧脸。 那个九重监盯着红姑娘:「我们知道,童女一直想回来,可惜当年罪孽没偿还清楚,还要在人间监察……七十多年?」 剩下几个九重监点头。 罪孽?她做过什么? 「这一次戴罪立功,这七十年,我们可以为童女做主,这就抵消。」 红姑娘的表情,一下凝住了。 这似乎,是她一个什么软肋。 第2217章 无终之山 「童女什么时候想开了,只管来找我们。」 九重监似乎看出来了什么,眼里一抹得意。 可红姑娘一笑,就把那个神色给压下去了:「那就,有缘再见。」 说着,看了老亓一眼。 老亓怕就怕夜长梦多,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跟个离弦之箭一样,把那些九重监甩到了后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观云听雷法,让我听到了九重监低声说了一句:「真要是漏了,怎么办?」 「放心吧,真有什么万一——那位大人,已经叫来了厉害的帮手,那一位,手底下漏不下一只蚂蚁。」 那一位? 对了,之前也听说了,天河主好像请来了谁。 那些九重监的影子都消失了,老亓和白藿香这才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看着红姑娘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虚。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我刚才,还以为……」 红姑娘却笑了起来:「不要紧——那几个,外强中干罢了。」 不过,看得出来,红姑娘因为我,似乎是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老亓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说的那话……」 「也没什么,」红姑娘答道:「我们做灵骨童女,不在上头吃香火,而是下地来监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红姑娘,能犯什么罪孽呢? 都知道人不可貌相,不过,红姑娘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人。 红姑娘把话题岔开:「这些九重监倒是严防死守的——好在,再来一段路,就到了。」 就是,无终山的方向? 这走的是抄近的路,比我们在外面到真龙穴要快。 好像,是吃香火的才能走的路。 现在才知道,以前当普通人的时候,对三界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由自主,又想起来了家里。 潇湘一定能分辨出那个阿四不是我,她会猜出我在做什么吗? 阿四——又会不会因为顶替我,而遇上什么危险? 但愿一切顺利,七天之内,一定要登上登天石,到九重监,把江仲离和阿满救出来,还要见到那个天河主,把江采萍那一缕残魂也救回来。 车子冲破了一层屏障,跃到了一个山路上。 这个山路倒是意外的整洁平稳,满地铺着箩底方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出来的。 抬起头,上头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什么所谓悬在空中的无终山。 天已经亮了,周围鸟语花香,一派田园风光,老亓回头看着红姑娘,红姑娘点了点头,老亓停车,下来就伸了一个懒腰。 这一路上,老亓没少辛苦,红姑娘也下来了,白藿香跟我一起下来,抬起头,只看到了云雾,回头就问红姑娘:「那个登天石在什么地方呢?」 红姑娘答道:「凡人是见不到的——没有神位的,也不好见到。只能自己找,我能帮上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不,已经很多了。 白藿香早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替我回答道:「李北斗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呢,等以后,他一定想法子报答。」 红姑娘一笑:「咱们有交情,谈什么报答不报答?」 可一抬头,看出来,她身上的仙灵气,开始迅速的消散。 对了,她不能离开槐城太久,难怪之前就说,自己必须得赶紧回去。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立刻看向了老亓。 老亓觉出,犹豫了一下:「我要送红姑娘,也只能跟你们作别了——你们俩,行不行?」 白藿香看着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他是李北斗——他什么都做得到。」 老亓一寻思,只好点了点头:「我先把红姑娘给送回去,你们俩万事小心——我会找机会,把程狗他们给带来的。」 第692页 最好还是别了。 我只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目送着老亓的车离开,我们就开始寻找那种鸟。 只有那东西,能把我们给带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无终山上。 不过,这地方安安静静的,连个鸟毛都没看见,上哪儿找去? 只能把那东西给引出来了。 白藿香就想把怀里的仙肉膳拿了出来——这东西在瑟瑟发抖。 一只眼睛埋入进去,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白藿香告诉我,说这玩意儿受了惊——刚被带到了门脸,就让白九藤发现,上去就割下去了一块肉。 诚然,这东西的修復能力很强,很快就会长回来,但是这东西感觉是极为敏锐的,那一下,受了大罪。 用这东西,把鸟引出来。 可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阵响动。 第2218章 独眼邪神 我和白藿香,心里都是一震。 这地方四周围一片空旷,根本就看不见人——要上这里来,除非像大潘上次跟着汪疯子一样。 「餵。」 一个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你们是啷个嗦?」 这是,西南方的口音。 回过头,看见了几个青年。 身材颀长,肌肉喷发,天还没暖,已经露出了粗壮的胳膊,满身古铜色。 耳朵上穿着耳环,肩膀是绣着纹身,一身装饰品散乱随意,很像是古装剧里的蛮族。 不是人,他们身上萦绕着香火和神气。 这是——野神? 不,不对。 我看见了那几个青年腰上围着的东西了。 乍一看,是精巧的白色腰带,泛着莹润的色泽,可实际上,煞气怨气四射。 是人的牙齿。 而且,看着那个完整程度,和怨气的颜色,是活生生从人身上拔下来的。 我心里一沉。 这他娘的,是邪神。 这几个邪神身上煞气凌厉,发乌。 是婆婆神那一类,用愿望来换命的。 给你一个一个的甜头,让你一步一步沉走到了桥上,再一下就把桥板给撤下来。 让你万劫不復。 这种邪神,无恶不作,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而且——他们这个口音,也不是本地的,是千里迢迢来的。 仔细一看,更怪的是,这些邪神,每一个,竟然都只有一只眼睛。 倒不是没长,而是其中一个眼窝空洞洞的,像是被谁给挖下去了。 独眼的邪神——我脑子里飞快的思索了起来,什么来路? 白藿香也紧张了起来。 那几个邪神看着我们,独眼的视线落在了白藿香脸色,饶有兴致:「活人?大哥,是活人!」 大地,似乎震颤了起来。 那几个独眼邪神让开,身后出现了一个格外魁梧的身影。 「有意思,」那个身材极为高大,被称为大哥的邪神走近,居高临下的盯着白藿香:「活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魁梧的邪神,也只有一只眼睛。 白藿香护住了我,答道:「误入。」 「误入?」 那几个邪神对看了一眼,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误入到了无终山来了?」 「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祭祀……」一个邪神往前一步,一只手就要抓住白藿香的衣领:「大哥,你先请!」 我一只手就抓在了那个邪神的手腕子上。 白藿香转头看着我,低声说道:「你别动。」 这个时候,我的气息要是从黑衣下面显露出来,那天河主的人,立刻就会找到这里来。 江仲离,也危险。 那几个邪神这才觉出来,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来了兴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什么气息也没有——莫不是个傀儡?」 「有意思,」一个邪神伸出了笆斗大的手,就要把我身上的黑布给揭开:「大哥,你看看,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话没说完,白藿香反手一把金针,那个邪神的手瞬间就被弹开,自然也吃了一惊:「消神针……」 白藿香能治人,也能治吃香火的,而这种消神针,是吃香火的神气淤积,产生疾患的时候,用来疏通治疗的,上头带着神灵最忌惮的秽气,下去就能把神气给泄出来。 「好大的胆子!」那几个邪神对看了一眼,杀气蒸腾而起。 我心里隐然一股怒意——好大胆子的,是你们自己。 可这个时候,一个邪神把他们给拉住:「是鬼医,」 那几个邪神对望了一眼,眼神一凛:「鬼医?」 那个邪神往前一步,眼里有了光:「过来!」 白藿香为了不让我出手,梗着脖子护在了我前面:「干什么?」 「做鬼医的,胆子果然不小。」 那几个邪神反倒是高兴了起来,立刻指向了身后:「你给我们大哥治一治,治好了,不吃你。」 那个魁梧的邪神,低下了头:「你给我,把眼睛长上。」 白藿香一愣,我们都看清楚了,大邪神的眼睛上,有一道子抓痕。 「倒也不是不行。」 白藿香存心想帮我打听清楚了他们是什么路数:「那得先告诉我,你们的眼睛,是怎么弄的?」 第693页 那几个邪神对望了一眼,骂了一句西南地方的粗话。 「那个鸟咯!」大邪神脸上,出现了一抹怒色。 而其他几个邪神,也跟着说道:「不错,就是这个地方的狗卵子鸟!」 我和白藿香对视一眼——难不成,就是河洛告诉我的那种,能把人给带上去的鸟? 没想到,有这么凶? 第2219章 夺回眼睛 原来,这些邪神在西南部吃香火,已经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引诱过许多人,换取了很多的好处,吃了一户人家之后,就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人的贪慾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他们吞噬的自由自在。 但是时间长了,附近的人也逐渐听说了他们的传闻,有了戒心——就跟把婆婆神转给公务员那个人一样,想把这些邪神逐渐摆脱。 他们浑身解数,也得不到信奉,这就有了消亡的风险,这会儿知道事情做的不能太绝,也来不及了,他们就跟得不到把树缠死的藤条一样,无计可施。 而他们一身恶业,也没法去天柱那,跟野神一样去吃灵气,走投无路的时候,听说无终山处于四大天柱之间,灵气比四大天柱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就赶来碰运气。 「可惜……」一个邪神盯着满山的草木,仅剩下的一只独眼里有了恨意:「那个怪鸟。」 他们上这里来之后,想来吃灵气,却碰上了这地方的原住民,舂山鸟。 舂山鸟的嘴是最厉害的,这些邪神没弄到神气,反倒让那些舂山鸟把自己存储神气的眼睛给叼走了,可以说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跳脚。 可舂山鸟行动如电,力量矫捷,他们根本就赶不上,所以停留在这里,想方设法,想把自己的眼睛给抢回来。 我回头看向了这一片山。 这些山线条和缓,并不像是什么穷山恶水,但是这里的树都是参天巨树,枝杈纵横,密不透风,是最有利于鸟类栖息的地方,人要找鸟,就难上许多了。 「你把我的眼睛长上。」 那个大邪神又冲着白藿香靠近了一步,声音沉了下来:「快点。」 白藿香扫了我一眼,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惜,可惜。」 她眼里,露出了熟悉的狡黠。 果然,那些大小邪神一听,都紧张了起来:「什么可惜?」 「说不出来,现在就吃了你!」 「你们的眼睛,没了就是没了,多厉害的鬼医,也没法让它长出来。」 这些邪神的煞气上看来,他们吃了成千上万的人,不知道做了多少孽,这种自取灭亡,本来也是理所当然。 那些邪神大怒,上来就要撕扯白藿香:「既然如此,那就吃了这两个东西补眼!」 「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一听白藿香这句,那些邪神剩下的独眼,又燃起了希望:「还有什么?」 白藿香摇头晃脑的看向了参天树林:「你们的眼睛,要靠着自己,肯定是不行,但要是把眼睛从那些鸟那抢回来,我就能把它安回去。」 那些邪神一听,都愣了一下,全看向了大邪神:「大哥……」 「真要是这样,那好说嗦!」大邪神一拍大腿,整个大地都跟着震颤了一下:「现在,咱们就去找那个狗卵子鸟!」 白藿香偷偷跟我眨了一下左眼。 我们本来就要找到那只鸟,现如今这些自取灭亡的邪神正好出现在这里,算是天赐良机,正好利用他们来找鸟。 有一个小邪神犹豫了一下:「大哥,那些鸟不好对付,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摸清楚了舂山鸟的特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个小邪神倒是有点脑子,有这种军师,他们怎么混成这样的? 「我劝你们,还是得抓紧,」白藿香来了个趁热打铁:「你们的神气储藏在眼睛里,时间长了,舂山鸟把你们眼睛的神气都给吃进去,可就彻底没救了。」 「那还等个卵子,」大邪神顿时就急了眼:「现在就都去给我找!眼睛被鸟吃了,拿你们是问!」 几个小邪神没有法子,一听大邪神下了令,只得奔着林子沖了进去。 大邪神怕我们俩跑了,把我们俩也带进去了。 这下要用的上我们,也就不怕他们伤害白藿香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白藿香扫了我一眼,眼里又有了得意。 一进了那片茂林,里面静悄悄的,那些小邪神横冲直撞,去找舂山鸟,可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些舂山鸟是在休眠还是怎么着,一个也没找到。 大邪神生怕眼睛被消化了,对着林子左沖右打,可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他一生气,对着身边一棵几人合抱的巨树就是一脚,「咣」的一声,那个巨树勐然一抖,树叶子哗啦啦落下,树干瞬间就是一个窟窿。 这一瞬间,树上掉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我和白藿香看清楚了,不由得就是一愣。 第2220章 异鸟真身 是一片羽毛。 羽毛谁都见过,但是——那么大的羽毛,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的简直像是个扫把。 大邪神看见,眼睛一亮:「是那东西的毛!给我找,那东西,肯定就在树上!」 那几个小邪神见到,顺着巨树,飘然而上。 有这么大的羽毛,那个舂山鸟得有多大? 第694页 难怪,煞神说那种鸟能成为交通工具呢。 那羽毛是一种非常美丽的孔雀蓝,泛着璀璨的光。 眼看着那几个小邪神消失在了树上,大邪神摩拳擦掌,就等着把那些舂山鸟薅下来暴揍一顿。 可没想到,那些小邪神上去之后,就没有再下来。 大邪神一开始是原地踱步,接着对树绕圈,最后一圈又砸在了树上,冲着上头就喊:「你们死在上头了?还不下来?」 可那棵树像是把全部的声音都给吸收了,什么回音也没传下来。 安静的,有些诡异。 白藿香也抬起头,看着那个大树。 这一瞬,那个大邪神忽然一把抓住了白藿香:「他们去哪儿了?他们去哪儿了?」 白藿香白皙的手腕子上,顿时就被他攥出来了一圈乌光。 可一瞬间,大邪神的手凝住了。 我的手,隔着黑布,反撞在了他的胳膊上。 明明是自己让那些小邪神上去的,怪到了我们头上来? 这东西很会反咬一口,连责任都不敢承担,难怪只能当个邪神。 白藿香紧张了起来,挡在了我面前:「你别动。」 大邪神盯着我,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很快恼羞成怒:「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敢冲撞神灵!」 你算是哪门子的神灵? 白藿香立刻说道:「你要是敢动他——我就绝不帮你治眼睛。」 大邪神松开了我,盯着白藿香:「这东西对你来说很要紧?」 白藿香一丝都没有犹豫:「比命要紧。」 我心里勐然一震。 但白藿香立刻意识到了这话不该说,连忙找补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大邪神露出了轻蔑的表情:「蠢货,守着真神,拜个泥胎——你跟我上去,找那几个狗卵子鸟!」 想也知道,上头肯定是那些鸟的老巢。 上去找他们,那就是自投罗网,那几个小邪神,八成已经倒了霉。 白藿香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我。 我对着那个大邪神,低声说道:「你要是想救你那些手下,拿回你那些东西,那就躺在这,不要动。」 大邪神一愣:「这东西会说话?」 白藿香盯着他:「你听见了?」 大邪神一寻思,夺回眼睛和手下心切,就躺在了地上:「要是不管用,把你们全腌成了泡菜!」 一边躺下,一边看我,仅存的独眼更好奇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则盯着树顶。 那些鸟要把猎物给引过去,我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邪神躺下,一只眼珠子翻过来盯着我们。 我和白藿香躲在了草丛里。 大邪神虽然不耐烦,但料想着我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索性梗着脖子也一动不动。 不过百无聊赖,他看向了白藿香:「活人,要是这一次你给我治好了眼睛,你以后就可以跟着我……」 说着,眼珠子咕噜噜扫在了我脸上:「比你身边这个东西强。」 白藿香连理都没理他,他不禁大怒:「不识抬举……」 说话间,上头扑稜稜传来了一阵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试探着下来了。 我和白藿香一起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东西匍匐着树干,正在往下探。 什么鸟? 可那东西探下来,我和白藿香又是一愣。 那是——一条白腿! 人的白腿! 抬起头,在枝干掩映之下,露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身体。 那种场景,简直像是西方名画。 那个女人低下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大邪神,朱唇勾起,就是一个得意的笑容。 而大邪神的独眼里,有了恨意:「就是这个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身体矫捷的从树上落下,树叶枝条嗖的一声响,她整个人,像是一把锋锐的矛,奔着大邪神就扑过来了。 白藿香高兴了起来,可我却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啊,我明白了。 大邪神见到这东西出来,高兴极了,勐然从地上暴起,一只手就奔着那个女人修长的脖颈攥了过去:「贼东西,可算是出来了——把本神的眼睛还回来!」 可那个女人并不意外,相反,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个奸笑。 第2221章 仙肉引鸟 「嗖」的一声,她的身体勐然跃起,下一瞬,另一个女人忽然从暗处扑了出来,以比第一个女人更快的速度,对着大邪神就抓了过去,一张嘴,吸到了大邪神仅存的另一只眼睛上! 大邪神一愣,一股子乌黑的煞气炸了起来,凝聚在了眼部,就想护住眼睛。 那股子乌光,简直像是个小黑玻璃罩子——这个邪神,比我想的还要强一些。 那种成色,像是把全部的力量都聚集到了眼睛上,按理说是无坚不摧的。 可没想到,那个女人一抬手,「啪」的一声,小黑罩子应声而碎,那个女人奸笑着靠近,大邪神的独眼里,就是一抹恐惧。 眼看着那个「女人」的朱唇,「咕咚」一声,一口就把他剩下的眼睛,也给吞进去了! 大邪神立刻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就是一声怪叫:「这是几千个人的精魄……」 第695页 可已经来不及了,它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女人」抬起了身子,得意的回身,大邪神因为把力量全存放在了眼睛里,现如今神气几乎全部消散——估摸着,之前上去的那些小邪神,也是这么交代进去的。 「狗卵子,你们给我等着……」那个大邪神对着右边就是一下——可惜现在精魄散开,不光没打对地方,这一下下去,也没了之前的神威,整个大树,连动都没动一下。 而另一个白润的女人身体,也从暗处蹿出,奔着吞下眼睛的那个女人,就扑了过去,像是想把她吞进去的那眼珠子给抢回来。 第一个女人更不甘心,也扑了过来,三个身体扭打了起来。 下一瞬,那个巨树上,倏然一声响动,一个毛蓬蓬的身体,从树上爬了下来。 满身都是那种孔雀蓝的羽毛! 难怪那个羽毛那么大——这个东西,简直跟博物馆里的霸王龙差不多大! 现在,我们也看清楚了,那三个女人身后,有一道长长的东西,像是演员身上吊的钢丝——但是极为粗长。 那三个自然不是钢丝,把她们跟鸟的身体连接在一起的,是脖颈。 我想起了煞神之前给我画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所谓的长着三个脑袋,活像痒痒挠的怪鸟,闹半天是个三头鸟。 每一个头,都是个女人的模样——跟当初沉在四相局里的那个大章鱼一样。 白藿香吸了口气——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庞大怪异的鸟。 同时也担心了起来,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这东西这么强大,连吃了几千人精魄的大邪神,都能这么轻易的打败,我现在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怎么弄? 这东西出来,就简单了。 那个三头鸟的三个美人头看似美丽,其实一个比一个凶戾,第一个抓住第二个的头髮,第三个掰开第三个的嘴,硬要把那个眼睛给掏出来,你撕我扯,血煳淋淋。 我看向了白藿香,示意她把仙肉膳给拿出来。 白藿香会意,立刻就从怀里把那东西给取出来,割下了一块。 仙肉膳的眼睛本来滚出来了,可没想到,刚出来就又挨了一刀,疼的瞬间又给缩回去了。 果然,这一瞬间,那三个女人也不争斗了,全凝滞了下来,接着,三张脸齐刷刷的转了过来,死死的看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眼里有了一抹狂热。 下一秒,三个女人,争先恐后,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我跟白藿香一点头,白藿香割下了一小块,抛到了空中,那三个女人立刻争抢了起来,其中一个速度最快,一把抓住,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剩下那两个不干了,又要去抠那个的喉咙。 白藿香忍不住低声说道:「吃的东西,都是要进入到了同一个身体里,为什么还要争?」 只要有利益,自然就有纷争,弱肉强食,哪怕是共享同一个身体,也是一样。 剩下的两个没有抢到,转过脸,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我对着那些东西就打了个手势——奔着上头指了过去。 这个手势,跟平时跟程狗他们打的,完全不同,像是出于本能——是以前的那个神君惯用的,能指引异类的手势。 这一下,那个三头鸟瞬间就是一愣。 她们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眼里对仙肉膳还有贪慾,可三双眼睛犹豫着看向了上头,似乎有所忌惮。 而这一瞬,整个林子,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数不清的东西,冲着这里靠拢了过来。 第2222章 无终之山 那三个女人立刻转过了身,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 我也觉出来了,那边布满了跟这几个一样的青气。 这个地方的三头鸟不少——现如今,全闻到了仙肉膳的味道,冲着这里聚拢来了。 我的手在黑布下,又是一个手势。 意思是说,再不赶快决定,这些仙肉膳,就要落在其他鸟的口中了。 显然,这种鸟的竞争意识是极强的,同一个身体的头都要这么争抢,更别说跟其他的鸟撕扯了,一听到了这个可能,那三个女人立刻开始纠缠了起来,露出了恐吓的表情。 我们闻到了一股子鸟类特有的腥膻气息。 白藿香没有一丝惧色,我的脸没露出来,当然更没什么表现,这三个女人对望了一眼,显然也做出了决定,垂涎欲滴的盯着白藿香手里的肉,一个女人对着我们就伸出了手。 事情谈成了。 事情很顺利。 我跟白藿香刚要伸出手,就听见看来底下一声暴喝。 是那个大邪神。 大邪神挣扎起来,满地乱转乱打。 「这些怪东西,等大仙陀来了,你们全没有好下场!」 大仙陀?这是什么? 耳熟,十分耳熟,可没想起来。 「还有那个活人——你存心害我们,大仙陀来了,给我们报仇!」 白藿香就更不知道了,这个所谓的大仙陀,听上去像是他们的靠山。 难不成——我想起来了,据说天河主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帮手。 就是那个大仙陀? 可天河主的帮手,怎么会跟这些异地邪神有关系? 大邪神这么一嚷,树林子里的响动声更大了,其他的舂山鸟嗅闻到了神气的味道,都奔着这里扑了下来。 第696页 一时间,树林之中,充满了那些异样的蓝色,层层叠叠扑了下来,就把那个大邪神给盖住了。 大邪神一开始还在底下挣扎,咒骂着西南方的话,可在撕扯声和振翅声中,他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被完全掩盖住了。 那东西,消亡了。 别说,那东西虽然恶贯满盈,但是刚才这么一劫持我们,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看着这个光景,要是一开始就贸然拿出了仙肉膳,怕也是一场麻烦。 现如今,大量的怪鸟撕扯完了那大邪神,才发现大邪神身上根本就没有仙肉膳,纷纷抬起了头——数不清的女人,简直是蔚为壮观。 跟我们有缘分这三个,顿时也露出了忌惮的表情,再拖延下去,那些东西找到了仙肉膳真正的位置,她们可扛不住。 于是,那三个女人像是终于达成了一致,抓住了我和白藿香,「嗖」的一声,两道巨大的翅膀展开,身边的树木枝干,哗啦啦就是一声响。 所有的舂山鸟,全抬起了头。 下一秒,那两道巨大的翅膀一振,风声凌厉的擦过,地上的景色,也倏然远去,带着我们就升腾而起! 剩下的那些怪鸟,似乎也觉出来了这一只抢占了先机,扑啦啦一声震耳欲聋的振翅声,对着我们就追了过来! 白藿香反应很快,立刻拿出了仙肉膳,一小块一小块的割下去,对着下面就撒,仙肉膳的味道一扩散,那些鸟疯狂的追逐了过去,你争我抢,数不清的美人头,厮打的头破血流。 抓着我们的这个也急了,白藿香立刻往她们嘴边也扔了好几块。 舂山鸟的翅膀勐然一振,离着地面又远了。 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到达登天石,前往九重监了。 江仲离,阿满,你们吃苦了,我现在就来救你们。 不长时间,大量的怪鸟被我们给甩开,带着我们往上沖的这个巨鸟,像是撞破了什么屏障,眼前一亮,就看见了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悬空的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看见这种东西,心里也震撼的一片空白! 那就是——无终山? 白藿香看着我,也高兴极了。 可这个时候,头顶上「唿」的一声,就发出了一道凌厉的破风声。 这个破风声,对着舂山鸟就下来了! 舂山鸟一愣,反应倒是极为机敏,翻身就躲开了,可这一下来的太快,抓着白藿香的那只手,顿时就松开了。 白藿香的身体勐然一沉,我伸手就抓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舂山鸟一慌,眼前一乱,但是,这还没完。 「通」的一声,一块石子,直接就把舂山鸟翅膀,打出了一个窟窿! 那三个女人同时就是一声悽厉的惨叫,偌大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对着下面就跌了下来。 第2223章 遮天之网 我心里陡然一提,下面——那是万丈深渊。 跌下去,白藿香肯定承受不住。 耳朵唿的一声,头顶上那三个女人,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那声音别提多尖锐了,两只手没空闲,堵不住耳朵,这一声,震的人头晕目眩,耳朵一阵剧痛。 白藿香一只手,也忍不住要堵在耳朵上,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巨鸟头上的一个女人忽然就对着我们就蹬了下来。 原来,这巨鸟一只翅膀受了重伤,没法再承担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了,当机立断,就要把我们抛下去,打算自保。 可这一瞬,头顶又是「唿」的一声。 显然,第二块石头,也对着舂山鸟砸下来了! 舂山鸟的三个女人头瞪大了眼睛,视线就是一僵——她们也觉出来了,挡不住,躲不开! 再被打中了,这舂山鸟只能带着我们两个做秤砣,直接沉下去了。 我一只手握紧了一条女人胳膊,一只手抓紧白藿香,翻身往上一转,一脚对着那块石头就踹过去了。 小时候很少参加足球这一类的多人运动,但是踢毽子之类的「单机游戏」我玩的熟练,不用龙气,那一下也精准踢中——那块石头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直接奔着来路给砸了回去。 上头微微一声惊唿,我趁机重新把白藿香拽上来,对着舂山鸟的三个女人头,就在黑斗篷下比了个手势——不想死,就给我往上飞! 三个女人头悚然一惊,见识到了我的本事,一上一下都要倒霉,进退两难。 「小心上头!」 就在白藿香叫出来的同时,头顶「唿」的破风声炸起,数不清的石子,跟流星雨一样,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舂山鸟仅剩下一只翅膀,维持在空中都费劲,还要躲开那些石头,更是左支右拙,眼瞅着要跌下去。 我立马拉住了唯一一个拼命挣扎,试图逃生的女人脖颈,跟驾驶马车一样,拽着她躲避,勉强闪开,白藿香抓住了了这个机会,对着巨大的鸟身,就扎了一针。 这一下,似乎是某种大穴,舂山鸟吃痛不过,三个女人头同时就是一声惨叫,忽然对着上头,蹭的一下就蹿了上去。 耳边是一阵凌厉的风声,还没等下一批石头下来,舂山鸟的翅膀往上一托,我们眼前一阵发花,就看见了陆地。 上来了! 接下来,天旋地转。 舂山鸟以一种坠毁的姿态,跌跌撞撞就撞到了无终山上。 第697页 我立刻护住白藿香,从舂山鸟身上滚落,躲在了舂山鸟庞大的身躯之下。 白藿香从我怀里抬起头来,看向了四周,倒是高兴了起来:「真的到了!」 这地方,跟我们以前到过的地方,全不一样。 摆渡门已经算是一个人间仙境,可跟这里比起来,差得远。 触目所及,是蓬勃旺盛的爬藤植物,高大乔木,地上芳草萋萋,四下里开着奼紫嫣红的花,空气清冽,浓香扑鼻。 白藿香盯着那些植物,眼前发了亮;「全是一些底下没有的东西……」 因为这块地方,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数不清的藤蔓的顺着四面八方蔓延了下去,垂成一重一重绿色的帘幕,红色的花朵点缀其中。从脚底下的云层之中穿过。 这地方——接近真正的仙境。 河洛来的,就是这里? 我立刻四下里看了起来——那个能上九重监的登天石在哪儿呢? 可四周围花木掩映,没有什么东西,是煞神和河洛说的那样。 而且——我再一次看向了身后。 触目所及,并没有人影。 那之前对着我们投下石头的,到底是什么人? 舂山鸟瑟缩着,宛如遇上了什么天敌,蜷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三个女人的六只眼里,全是恐惧和后悔。 这地方,看似宛如仙境,其实危机四伏,难怪舂山鸟不愿意上来呢! 不过,对方怎么不出来了? 我躲在了舂山鸟背后,仔细辨别了起来——这地方离着上头已经很近了,四处都是仙灵气。 但这一瞬,我感觉出来,坎位有动静。 与此同时,三个女人,也暴睁双眼,看向了看向了坎位,满眼惊惧。 「哗啦」一声,一道东西遮天蔽日的对着我们就笼罩了下来。 似乎——是一张巨大的网子。 「抓住了这个东西——从这里扔下去,无终山是何等圣洁,怎么容得下这种脏东西。」 这是冷漠的,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像是看到了什么噁心的东西一样。 第2224章 天衣无缝 什么人? 那个大网子,一片乌光——我认识,跟散神丝,是一个材质的。 而且,上头隐约带着星星点点的寒芒,大概跟擒龙网一样,遍布密刺,一碰上了,白藿香必然要受伤,我这一身黑衣服,怕是也得给刮开,气息露出,拆穿西洋镜。 我二话没说,抓住了舂山鸟,那舂山鸟正晕头转向,被我一抓,卷着我们就挣扎了起来,那个网子扑了个空,贴着舂山鸟,落在了我们身后,啪的一声,舂山鸟身上的翠色羽毛,扑啦啦被挂下去一片,屁股上顿时斑秃。 「这些鸟,跟苍蝇一样,阴魂不散,」那个厌烦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抓住了,也别扔了——把尸首挂在藤条上,以儆效尤。」 鸟类的尸体对同类来说,是极为威慑性的——农人为了防止野鸟也吃谷子,就会把鸟的尸体挂在稻草人上。 舂山鸟显然也听的懂这是什么话,三个女人的表情更惊恐了——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个泼妇一样的表情,惶恐的跟弱女子一样,不住簌簌发抖。 看来,这舂山鸟以前上这里来滋扰过,被打的不敢靠近了。 几个人影,分花拂柳,从藤条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那几个人——一身神气,极为澄澈,就差一成,几乎就赶上河洛那种主神了。 他们看上去都像是年轻贵公子,身材颀长,容貌英俊,符合一切人类对神灵的想像。 身上披着的天青色袍子垂地,却一丝褶皱,一粒尘土,一点缝隙都没有。 难怪,有「天衣无缝」这么个成语。 这让他们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真正的「上头人」——跟屠神使者,和管理下界的主神不一样,应该是一丝人间烟火气,都没染上过。 传说之中,这种吃着最好香火,享受最好生活的「天人」,理应对下头的万物心怀悲悯,乐善好施的。 可他们几个的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 簪子——果然,他们头上,也戴着那种秤桿簪子,不过有一样,他们的簪子,跟我们见过的,下界九重监的银簪不一样,竟然是赤金的。 三界以金为贵,显然,这几个的身份地位,在银簪淳于晖他们之上。 白藿香看向了我,眼神像是在问我,是不是认得这些人。 我怕记得——真龙骨的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这些人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九重守! 他们负责监管登天的门户,所以力量是极大的——这是什么地方,通往上头的门户之一,要是差使没本事的在这里,来了什么东西,根本挡不住。 是整个九重监,乃至天曹官,武力上最出类拔萃的,堪称上头的「天师府精英」。 麻烦了,平时要是对付他们,倒是不算什么,可现在,为了上九重监救江仲离和阿满,一身本事都不能露出来,白藿香又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弄? 白藿香看出我眼神里的担心,拉过了我黑衣下的手背,手指划了几个字:「躲?」 躲不过。 果然,下一秒,最前头一个九重守的声音提了起来:「这一次,那种鸟,还带了点其他东西上来。」 第698页 「没错……活人!」 他们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怀念:「多少年,没见活人敢上这里来了。」 「抓住了,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一股银色的神气升腾而起——对着我们就下来了。 果然,他们的地位,应该仅次于主神。 为了遮蔽自己的能力,还不能使用金龙气,我护住了白藿香,一阵厉风冲着我们,刀子一样的削了过来,那头巨大的鸟,跟暴风面前的枯藤一样,直接被轻飘飘掀翻,「咣」的一声,重重的落在了几十步之外的地方! 这舂山鸟的力量是很大的,我们亲眼看见,那吃了千人的邪神,也都不能把它怎么样。 可在这九重守面前,简直跟个菜鸡差不多。 我们俩没了遮挡,一下就跟他们面对面,四目交接上了。 白藿香更紧张了,看了我一眼:「他们——怎么好像比齐雁和还厉害?」 倒也不是——如果在下头,他们也比不上齐雁和。 可这是在他们的地盘,我看到,他们的气息,跟这块无终山,是细密连接在一起的。 他们只要踏足在这里,就能吸收到了无终山的灵气,源源不断的供应上去。 那几个九重守看向了我们,更是意外了:「唷,还真是活人,而且……」 第2225章 冒名顶替 为首的一个往前了几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而且,他敏锐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你身后那个,是什么东西?」 「别跟他们废话了,」一个九重监盯着我,缓缓说道:「活人敢带着舂山鸟闯到了这里来,也是个死罪,抓住了,看看路数。」 话音未落,袖子一抬,一股子疾风,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我立刻护住了白藿香,白藿香反而拉住了我的手,自己挡在了我前面,低声说道:「你的事情要紧——不要功亏一篑!」 是不想功亏一篑,可也不能就这么倒了霉。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四周围没遮没挡,自己的力量不能用,怎么护住白藿香? 对了——这块地,应该在四大天柱最中间。 隔着黑布,往四下一扫,果然就认出来,这个无终山,看似一块浮地,其实跟很多建筑一样,是按着五行八卦的形状修建出来的。 只这一扫,我立刻就判断出来,身后五步之外,是个生门,只要躲到了那地方,能得天助! 我一抓白藿香,奔着那个地方就沖了过去。 那地方有一棵极大的树,模样跟柳树很相似,却并不一样,不过柔软绵长的藤蔓垂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我们俩往里一冲,下一秒,那一阵厉风追过来,说也巧,就在这个时候,那棵大树勐然倒塌,直接挡在了我们前面。 「哄」的一声,那个倒下的巨树被打的一颤,这个力量,比邪神刚才打下头的树时,那可是大的多了,可那棵树,被邪神直接打出了一个窟窿,这个不一样,这个竟然跟一块铁板一样,纹丝不动! 那几个九重守顿时愣住了:「那是——九十九树!」 「他能控制九十九树!」 这种九十九树,能耐似乎很大——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东西的根系,十分发达,坚硬如铁,没谁能动这种树分毫! 不过,我一扫那棵树的根系,就看出来了。 这棵树的树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咬,密密麻麻,全是窟窿,简直跟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刚才也巧,是那个巨大的舂山鸟被他们打退,不偏不倚的撞在了这个九十九树上,那东西吃了仙肉膳,力量是它自己都不知道的大,这一摔,正好把这个九十九树腐朽的树根撞歪,不偏不倚,正成了我们的盾牌。 白藿香看着我,显然又是吃了一惊:「那种情况下,都能脱险,你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到!」 不不不,也多亏会风水,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那些九重守看着我,眼神终于有了几分警惕。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藏头露尾的?」 「没错,他身上穿着的——像是玄冥衣!」 「是上头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大家都小心点。」 原来这黑色衣服是玄冥衣,隐约记得,这是上头的东西,估计是那些想帮助我的神灵,给红姑娘送去的。 「天河主才吩咐了下来,说这一阵子,咱们这怕是要闹乱子,让咱们小心,果然真不出天河主所料。」 那就一个九重守更是如临大敌:「难不成——他们跟那个敕神印有关系?」 我心说,失礼了,不是有关系,就是我。 这三个字一出口,那几个九重守不由自主就皱起了眉头。 「真要是他的人……」他们几个互相一看,沉下了脸来:「抓住了,是大功!」 「不,要是跟敕神印有关,可要多加小心——」一个九重守冷冷的说道:「直接把他们从这里给扔下去。」 我已经再一次往四下看了一圈。 可刚才那个生门,已经被我给占了,而且,一旦他们再过来,只好撕破脸。 一寻思,我护住了白藿香,厉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几个九重守本来杀气腾腾,一听我这话,顿时就梗了一下。 第699页 白藿香也看着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我什么打算。 我声音扬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一声,俾睨天下,那几个九重守哪怕身份极高,可也忍不住浑身一颤,脸色一变:「你……莫非是敕神印什么人?」 「笑话。」我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是天河主的人,没听说过——大仙陀?」 这是刚才从大邪神那现学现卖来的。 果然,那几个九重守一愣,互相看了一眼,而白藿香反应极快,立刻说起了西南方言:「这几个咯,好有眼无珠。」 第2226章 一阵咳嗽 白藿香讲起了那边的方言,极为娴熟。 而刚才那个大邪神说出大仙陀跟他们有关,自然是跟大仙陀一起的。 他们一些异邦的邪神,敢跑到了这个地方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八成就是那个大仙的跟班或者先锋。 九重守若是没见过那位大仙陀当然是最好,若是见过大仙陀,一定也会把我认成大仙陀的跟班。 果然,那几个九重守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但是听见了白藿香娴熟的西南话,剩下的一半疑虑,又被打散了一半,带着四分之一的疑虑,换了口风:「阁下,就是那位大仙陀?」 我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种反应是最靠谱的——不管他们是不是试探,以不变应万变,横竖,排面得给足了。 「他们不信嗦。」白藿香也像是有了主心骨,声音硬气了许多:「你听你听——咱们来了也要看脸色,回去嗦!」 说着,回头看了那几个九重守一眼:「到时候,天河主问起来,就说这几位大神仙不让进,哼哼,反正,烂摊子给他们兜着!」 别说,白藿香的口音极其纯正,可能是跟阿丑学的。 那几个九重守一听,脸色一变,这天河主正是他们的软肋,一打即中,剩下的四分之一疑虑,再一次被打散了一半,为首的一个一步向前,连声说道:「大仙陀别见怪——大仙陀也知道,天河主请您来,是因为我们这要来一个对头,我们这才防范起来的,没成想是大仙陀来了——天河主一早就让我们来迎,不成想是我们走了眼。」 我心里大乐,太好了,他们果然也没见过那个什么大仙陀,于是索性冷酷到底,又哼了一声。 白藿香腰杆子顿时更硬了:「对头——么子对头,把你们天河上仙,给吓成了这样?」 「师姐看来还不知道,」一个九重守这才说道:「要说那个对头,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出身好一些,身份高贵,我们天河上下规矩多,不好动手,这才请了大仙陀来相助,料想大仙陀一出手,定然叫那个对头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九重守也跟着点头:「那个对头,几百年前就倒行逆施,自寻死路,现如今更是自己把自己弄成了肉眼凡胎,愚不可及,要不是规矩立在前头,哪怕是我们,只怕一拳两脚,也能把他收拾了,更别说您了,跟大仙陀一比,不值一提。」 一拳两脚,不值一提? 我心里冷笑,你们真是豆芽上酒席——硬把自己当盘菜。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回头对着我就笑,但是她极为聪明,不着痕迹的就说道:「哦,你们说的头头是道——知道我们大仙陀的来歷?」 她是想帮我把大仙陀的底细事先查清楚了——早晚,我们会碰到那个傢伙。 果然,一个九重守接口就说道:「大仙陀的威名,谁人不知?您可是西边地位最高的,能请得动您,也是我们天河上下的荣幸。」 西边……我皱起了眉头,我没少去过西川,可怎么从来没听过那个大仙陀的名字? 不,不对,说起来,似乎还真有点熟悉——燃烧的火箭,浓烟滚滚的草原…… 可只想起来了这一点,更多的,还是一片模煳。 「那就好,」白藿香也怕露出马脚,没有往下深问,继续用西南话说道:「对了,我们这一来,是要上你们那个九重监,去帮着天河主御敌的——怎么个去法?你们这里,有个么子登天石,是也不是?」 矇混过关,踏上升天石,赶紧进九重监是正经。 那几个九重守互相看了一眼,立刻点头:「正是正是,我们现在就带着您二位上登天石!」 说着,九重守站在了前面,分花拂柳,就在奇花异草之中,让出了一条路,请我们往里走。 这一拨开,远远就看见,前面有一道清泉——竟然像是从天而降,像是个倒过来的喷泉,正汨汨流淌了下来,泉水环绕着许多怪石。而怪石头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头。 那个圆形的石头,神气煊赫,带着七彩! 登天石! 太好了,登上这东西,就能上去了。 我心里虽然高兴,可也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咳嗽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那几个九重守的表情,忽然一变,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怪了,又是谁——能上咱们这里来?」 第2227章 一对祖孙 我心里也是一动,这是最后一哆嗦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么蛾子。 一阵脚步声,从我们身后响了起来。 我和白藿香回过头,就看见后面来了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小姑娘。 第700页 祖孙俩? 老头儿拄着个拐,瘦的两腮都嘬了下去,一把长长的山羊鬍子,肤色黧黑,高鼻深目,像是个异族长相,身上一件白袍,满脸皱纹纵横,整个人像是个风干山芋。 可这么细瘦的人,偏偏脑袋上戴着一个极大的缠头帽,看上去头重脚轻,好比一张饼挂在了一根筷子上。 他身后那个小姑娘反倒是白白净净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一米三四的身高,跟在了老头儿身后,面无表情,但是眉目如画,跟瓷人一样。 这地方,不是谁都能来的。 他们,是什么来歷? 这两个人身上,盘旋着一种极为异常的气息,乌黑乌黑的,围绕在身上,像是一拢活着的烟雾。 跟周围的神气,格格不入。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之前遇上的那些对手,全不一样。 那几个九重守自然也看出来了,愣了一瞬,一个九重守跨步到了前面:「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上这里来的?」 他们来的,一点声息都没有,哪怕九重守,也没见过,不禁如临大敌。 那个老头儿没吭声,小姑娘往前了一步:「这话问的好怪嗦——不是你们请我们来的莫?」 那声音非常好听,宛如盛夏的鲜桃子,又甜又脆。 而且——我跟白藿香对望了一眼,那小姑娘的口音,竟然也是西南边的! 而且,小姑娘伸手撩起了麻花辫边的碎发,她白白的手腕子上,赫然也是一串人牙做的手鍊,跟底下那些邪神的,一模一样。 真正的,大仙陀? 九重守那几个互相看了一眼,愣住了,转而回头看着我们:「大仙陀,这两位是……」 小姑娘一听,抬起头来,愣了一愣,眨巴了眨巴眼睛:「他是大仙陀,那我爷爷是么子?」 坏了。 九重守那几个人的眼神,顿时就凝固住了,回头看向了我们。 而这转瞬之间,我已经估计好了距离——离着那个登天石,就还有十七步了。 要是能蹬上去,直接进到了九重监,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事情就能成了。 我抓住了九重守吃惊的瞬间,轻轻拍了白藿香一下。 白藿香会意,立刻站在了我前面,梗着脖子用西南方言说道:「笑话——谁管你爷爷是个么子,在大仙陀面前冒名顶替,你活够了莫?」 说着,白藿香看了九重守一眼:「刚才,你们是亲眼看见了,大仙陀能操控九十九树——除了大仙陀,啷个有这样的本事?本尊就在眼前,却被一些歪魔邪道给矇骗了,传出去,九重守的名声,怕是要不好听咯!」 我注意到,我们说话,那个戴着大缠头帽的老头儿,却一声不吭。 九重守的人也想起来了,寻思了一下,看向了那对祖孙,低声说道:「这是是怎么回事——大仙陀,怎么出来了两个?」 「难不成……」九重守互相一看,面色悚然一动。 对面的小姑娘拍手笑了:「看来,你们还不算得太傻——没有忘了,请我们来,是要对付啷个的?他们,肯定就是你们那个对头,敕神印的人,存心要在这里闹乱子,冒名顶替,上登天石!」 九重守两边都看了一眼:「这两个,看来肯定有真有假,可是,怎么分辨?」 对他们来说,是难,一个能当众「掀翻」九十九树护身,另一个,能悄无声息的上到了无终山来。 可现如今,分不清真假,得罪了谁,都不好交代。 「听说,大仙陀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咱们都不认得……」那几个九重守看向了我们——尤其是裹在黑布里的我:「这么看着,这边更像。」 白藿香不甘示弱,接着说道:「你说你们是大仙陀——拿出证据来咯!」 原来大仙陀还有这个习惯,难怪把他们给矇骗住了。 而小姑娘眯着眼睛一笑:「要证据?」 她回过身,白嫩的小指头,就是一个响指,只听后面「哗啦」一声,就冲上来了许多东西。 我们看清楚,不禁也愣住了。 那些三头舂山鸟,唿啦啦犹如一大片银蓝色的云,从山下遮天蔽日的飞了上来。 但是动作极其有序——像是搭建了一个鹊桥,竟然是供给他们祖孙俩踏上来! 那种阵仗,浩浩荡荡! 第2228章 迷人心魄 这个阵势——跟他们一比,我们跟着那一只舂山鸟来了个「坠毁」,算是高下立判。 九重守看清楚了,也是一惊。 他们守在这里的时间长了,不知道打下去多少舂山鸟——拿着我们举例子,还没到,先一下打翻。 可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舂山鸟能在他们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扑到这里来! 而那个小姑娘露出了个恶作剧的笑,细嫩的小指头又是一个响指,那数不清的三头鸟,对着九重守和我们就扑了过来。 舂山鸟的速度,跟闪电一样,这一次,数目又这么多,哪儿那么容易躲过去? 九重守的顿时僵住了。 白藿香立刻挡在了我前面——一丝犹豫也没有。 可我却一动没动,低声说道:「不用怕。」 白藿香回头,像是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看着我胸有成竹,她眼里只剩下踏实。 第701页 九重守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抓起了身上带着的长刀,对着嚎叫的舂山鸟划了过去,有的躲在了九十九树后面,一片狼狈。 我穿过这一片大乱,看向了那个小姑娘。 她眼里的捉弄人的表情更重了,可发现我一动没动,眼里不由滚过了一丝诧异。 下一秒,那些舂山鸟落下来,奔着九重守就抓,有几只,则对着我和白藿香的头就下来了, 可我抬起头,那些鸟的爪子要抓住额头的时候,那些鸟,倏然就全散开了。 跟云雾一样。 那几个九重守虎虎生风,还保持着抵抗的姿势,却全扑了一个空。 他们也愣了一下,抬起头,难以置信。 小姑娘看着九重守的样子,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爷爷,看他们吓的嗦,有趣!有趣!」 那个戴着缠头大帽子的老头儿,也不看我们,只扫了小姑娘一下,眼神极尽宠溺。 只是,祖孙俩同时看向了我。 小姑娘眼里的诧异更深了:「爷爷,他们两个,为么子不怕?」 白藿香也看向了我:「那是……」 那是假的,刚才那些大鸟飞过来,我就看出来了。 舂山鸟对我们和九重守,那是一视同仁。 这就不对——舂山鸟最喜欢的,是白藿香身上的仙肉膳,按理说,应该先来扑我们——哪怕被祖孙俩驯服了,也绝对做不到对仙肉膳不闻不问。 可刚才,那些鸟,连正眼都没朝着我们这里看。 分明,是幻觉。 那个真正的大仙陀,看起来,是操控人的心神——只要让人看到了自己想让他看到的画面,就等于可以操控人干任何事。 不过,控制人的心神好控制,大仙陀连我和九重守的眼睛都骗的过去——难怪天河主把他当做帮手。 那种异常的黑色神气,原来是这个来头。 九重守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被骗了,更诧异了,而小姑娘往前一步,崔脆快的说道:「现在,你们看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大仙陀?」 九重守反应过来,看向了我们,可已经晚了。 刚才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一把拽住了白藿香,对着十七步之外的登天石就扑了过去。 白藿香一愣,跌跌撞撞的跟着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那几个九重守也不傻,吼了一声,就奔着我们追了过来。 可距离很近,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跑出了十二步。 就还剩下五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小姑娘脆甜的声音响了起来:「干么子那么急着走?不是还没说清楚,谁是真正的大仙陀吗?」 「哗啦」一声,两侧的大树毫无徵兆的对着我们就砸了下来。 白藿香一抬头:「又是幻觉?」 我却一把将白藿香给拽了回来。 这一次,不是——不光眼前,脚底下都是一颤,这一次,是真的! 那九重守有了刚才的经验,倒是真以为这一次是幻觉,不管不顾的追了上来,有两个追的最紧的,直接就被九十九树给砸在下头了。 树杈子几乎是贴着我们划下来,直接挡住了去路。 就好像真话假话一起说,是最难分辨出来一样——真实和幻境交错出现,才最有杀伤力。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对祖孙。 小姑娘眯着眼睛,回头就对老头说道:「爷爷,不大对劲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一位,像是能看出您的招数呢!」 老头儿没言语,冷哼了一声,那个手杖,一下抵在了地面上。 「咚」的一声,脚底下瞬间就是一声巨响,一道裂缝,直接从地上绽开来。 第2229章 放个烟花 一阵风从下往上反灌了上来,一低头,裂缝一尺宽,这无终山本来就凌空,裂缝下头全是绵绵的云彩。 我立马拽住白藿香避让,可裂缝啪的一声跟了过来,四处插脚不下,眼看着头顶上一条藤蔓垂下来,我伸手抓住,带着白藿香腾空而起,越过了那个树,身后「啪」的一声巨响,极大的力量逼着我们身后就过来了。 那小姑娘拍手笑了起来:「爷爷威武——把那个蒙着黑布的打下来,我要瞧瞧,那是个什么东西,真要是那个对手,给我解闷!」 解闷,拿人解的是哪门子的闷? 这个小姑娘,怕是不大正常。 而那个爷爷一听,又是个宠溺的眼神,二话没说,手里的拐杖遁地,整个无终山,轰然又是一声巨响! 那几个九重守听见,也早就从九十九树下出来了,立刻说道:「大仙陀息怒,这个地方,到底是我们天河上下的禁地……」 「管么子禁地不禁地的,打烂了,我们赔得起!」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跟上:「再说了,你们天河主不是传话来了——但凡能把那个对头给抓住,什么代价也不打紧?」 我带着白藿香躲在了九十九树上,眼看着登天石就在左近,可祖孙俩虎视眈眈,贸然一动,我不算什么,怕白藿香受伤。 白藿香似乎觉出来了,低声说道:「你只管过去,上九重监救人要紧!我说了,不拖你后腿……」 江仲离和阿满确实是要紧,可谁的命都是命,都不应该辜负。 我低声说道:「你别担心,我想法子。」 可现如今江仲离在天河主手里,绝不能让他知道我过来了,免得撕票,气息不能露出来,能想什么法子? 第702页 那个老头子的拐杖,再一次对着这边撞了过来。 整个树就是剧烈的一抖。 之前带着我们上来的那个舂山鸟现如今醒转过来了,三个女人头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一切,吓的呆住了。 舂山鸟盯着的,是满地的孔雀蓝羽毛。 之前那些舂山鸟的幻象消失了之后,地上就出现了这些毛。 估计,那个幻觉,是依託实物幻化出来的。 而三个女人头盯着那满地的羽毛,忽然张开了三张大嘴,大作悲声。 是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 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了——只怕那些羽毛,就代表着,地上那数不清的舂山鸟,已经全完了! 那么多! 后脖颈子一凉。这对祖孙,屠戮起活物来,绝不手软! 「爷爷,你看!」那个小姑娘盯着硕果仅存的那个舂山鸟,忽然说道:「其他的鸟都没了,只剩下这一只孤零零的,真可怜呀!」 她那脆甜的声音,满是同情。 那个老头儿看了她一眼。 九重守现如今知道了他们的来路,反应过来之前的误会,接话说道:「这个师妹,菩萨心肠……」 话没说完,小姑娘盯着那个舂山鸟,杏核眼睛里露出了几分邪性:「咱们放个烟花,免得它寂寞,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那些九重守,全是一愣——烟花,这是哪儿对哪儿? 老头儿依然是百依百顺的模样,转脸看向了那个舂山鸟,手里的拐杖一摇。 虽然他们离着那个鸟不近,可是一道裂缝,从拐杖下炸起,对着那个鸟就过去了,下一秒,「蓬」的一声,那个舂山鸟跟一团孔雀蓝的焰火一样,全部炸开,闪耀着奇异光泽的羽毛,四面八方,裹挟着鲜血,散的到处都是! 我屏住了唿吸。 小姑娘拍手跳了起来:「好玩儿,好玩儿!我最爱看烟花啦!」 白藿香也直了眼:「这就是,烟花?」 说着,她转过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极其精准的看向了我和白藿香所在的位置,甜甜的说道:「爷爷,人家还没看够呢——对着那边,再放一个烟花,人家想看看,包着黑皮的那个,血是什么颜色的。」 我心里悚然一动。 那个老头子,依着小姑娘的话,一根拐杖,对着这边就点了下来。 「哄!」 那道裂缝,逼着我们就过来了! 我立刻带着白藿香闪过去,可这才发现,脚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交错纵横,四处全是裂缝——一脚踩错,直接就跌下去了。 那才真叫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着,离登天石就这么几步,可地上不断断裂,根本就过不去。 「哗啦……」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铁链子响。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第2230章 铁链神君 不光是我,那几个九重守听见了,表情也微微一变。 白藿香也听见了:「这地方,还有其他人?」 平时不来人,今天真热闹。 而九重守看向了大仙陀祖孙两个,大声说道:「仙长,我这,还有其他的尊长在,还请不要惊动……」 那就对了。 我低下头,就看见了一个大铁链子。 那个大铁链子,一直延伸到了花木后面。 我当机立断,带着白藿香,就冲着链子那边过去了。 白藿香一看,这离着登天石反而远了,不由有了几分不解,可她素来信得过我,我上哪儿去,她没有迟疑过,这一次,也跟着我就沖了过去。 九重守一看,顿时叫苦不迭,就要追过来,可我一只手就在黑布下拉住了那个链子,奔着那边就过去了:「喊什么——这一位来头大,大仙陀不敢。」 那个小姑娘的笑容凝固住了,看向了那个链子:「啷个?」 链子牵动了什么,绷直了。 那头那位,觉出来了。 那个小姑娘眼神一暗,指着链子:「爷爷,那是么子,咱们长长眼。」 老头儿言听计从,拐杖奔着那个链子就砸过去了。 一个九重守脸色一变,就想冲过去:「坏了,闹起来,怕是个大乱子……」 可又有一个九重守,直接把他给拉住了。 前头的九重守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后头的九重守幸灾乐祸的说道:「咱们这,今天已经是这么乱了,索性就乱到底——看看,能闹出个什么花来!」 前头的九重守一听这话,忽然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嘴角一斜:「高!」 那一道极大的力量,追着锁链就过去了,我抓住白藿香一躲,那个链子直接绷直,后面哗啦一声响。 我们面前,是一道子青葱秀丽的植物,这一瞬,「哗啦」一声,一个身影倏然就从植物后面蹿了出来。 那个铁链子,就扣在了他的脚腕子上。 大仙陀的力量,顺着铁链子就过去了,这个力量极大,刚才我们亲眼看见,能把那么大舂山鸟放了烟花。 那力量奔着那人的脚腕子一炸,「咣」的一声巨响,周遭的植物如同遭遇了飓风,哗啦一下,摧枯拉朽,枝干折断,叶子炸的到处都是! 小姑娘嘴角,露出了个傲慢的笑容,那几个九重守,表情也十分期待。 第703页 可那些树叶子散尽,那个被铁链子拴住脚的身影,就立在了一段极为粗大的九十九树上,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白藿香也愣了一下。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怪人。 满头杂乱的长髮,一部荒芜的鬍子,浑身披挂着破烂的布片,宛如野人。 可是——头髮下,他睁开了一双眼睛。 亮如寒星! 而且周身的神气,极为纯净澄澈——他的神气,是前所未见的土黄色。 虽然没有潇湘他们那种主神颜色高贵,但是澄澈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就是说,他的力量,比主神还要强大! 那几个九重守,盯着他,都屏住了唿吸。 那个小姑娘还等着看烟花,一下见出来这个个存在,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煞神说过,这地方,有一个叫吊脚神君的。 那是不受敕封的上古神,据说能力极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吊在这个地方不肯动。 这一位,跟传说之中,一模一样。 大仙陀祖孙的爷爷看着那个野人一样的上古神,依然还是岿然不动,似乎也并不拿他放在心上,可小姑娘的眼神滚过了一阵诧异,厉声问道:「这是啷个?」 那么甜脆的声音,偏偏这么凶戾,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我答道:「问个么子,横竖,你们也不是这一位的对手。」 那个蓬头垢面的神君,却看向了我,仔仔细细的盯着。 怎么,他也认识我?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回过头,又看向了祖孙俩。 接着,手头一动。 那个铁链子,忽然对着大仙陀祖孙俩就过去了! 那爷爷立刻抱着小姑娘闪过去,一阵暴土炸起,定睛一看——地面,竟然被铁链子硬生生削下去了一层! 那个小姑娘虽然丝毫没伤着,却大怒,回头就对着老爷子大声说道:「这个脏东西,好大的胆子,放烟花——我要看烟花!」 九重守却已经看出不好来了,连忙说道:「两位先别动气……」 我则趁着这个机会,带着白藿香,直接穿过怪石,跳到了登天石上。 「原来,是你回来了。」 第2231章 踏上天石 这话,是那个怪人说的。 他回过了头,杂乱头髮下的眼睛,灼灼的看向了我。 他认得我? 真龙骨久违的剧痛了一下。 不,不光他认得我,我也记得他。 火——记忆之中,出现了一片大火! 像是要把世上一切,全烧干净。 他在火里出来。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褴褛,他对我伸出了手,像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我不应该忘记他的,他是非常重要的! 可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心里清楚,现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登天石上,闪过了一抹神气——可以走了! 可谁知道,那几个九重守早沖了过来,几道道光,直接奔着我们噼了下来。 我心里一沉,没法子,为了躲闪,只能从登天石上下来。 这一瞬间,那几个九重守觉出来,重重的挡在了我前面。 我暗暗咬了咬牙,都蹬上去了——这帮傢伙,阴魂不散! 「冒充大仙陀,好大的胆子!」 那几个九重守厉声喝道:「倒是要剥下你们这层皮,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面前齐刷刷一阵寒光,他们手里的刀,对着我就削了下来。 拽住白藿香翻身一躲,寒芒炸在了身侧,砰的一声,地板和九十九树的枝干,轰然是数不清的大裂。 与此同时,那对祖孙俩也没闲着,小姑娘奔着我们厉声叫道:「爷爷,我看烟花——这几个的烟花!」 老爷子的手腕极其娴熟的打了一个旋,那个拐杖直插入到了地上,宛如引来了一道雷霆,那道乌光,凌厉的对着噼了过来! 眼看着登天石就差没几步,偏偏过不去,我心里着急,寻思先躲过这一下再说,可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唰」的一声响。 那到铁链子勐然绷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对着拐杖的力量,就迎了上去。 两道力量撞在了一起,整个无终山,轰然就是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剧烈的震动。 周围哗啦啦,全是瓦砾坠落的声音——数不清的碎屑,奔着山下就跌了下去。 无终山也算是个登天的仙境,可在大仙陀祖孙和吊脚神君手下,简直跟个鸡蛋壳一样! 「这样不行……」几个九重守露出了几分忌惮,对看了一眼:「这地方要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咱们也麻烦了。」 「解铃还须繫铃人,这一切,都是敕神印的人带来的,先把他们给抓住了,也就了结了。」 话音未落,那几个九重守奔着我和白藿香就抢了上来,白色刀光一晃,宛如一片清霜。 麻烦了,我在地形之中,敏锐的找到了生门,脚踏天罡步,一步一步踏过去,果然,那些刀锋虽然凌厉,可要么砍偏,要么脱手,完全没有他们平时应该发挥出来的力量。 这一追,那几个九重守也觉出来了,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也有了几分悚然:「那个藏头露尾的,不大对劲儿——妖法?」 第704页 「没见过这种妖法——再说了,能在咱们这里施展出来的妖法,得是什么样?」 这叫什么妖法,这叫风水。 不过,生门离着登天石并不近,越走,反而越远了。 而吊脚神君和老爷子的力量撞在了一起之后,两个各自都倒退了一步。 小姑娘急了,回头就冲着老爷子吼:「怎么这么慢!爷爷没用!快点!我要看烟花,现在就看!」 那个老爷子眼神沉下,周身凝聚了一圈又一圈的黑烟。 不光是我,九重守也觉出来了——这一下,像是把全部力量,全拿出来了! 九重守也觉出来了,大惊失色,立刻大声说道:「大仙陀,还请冷静,这地方……」 可老爷子,根本就不听。 九重守一慌,还想阻拦:「不好了,这样下去,咱们无终山就……」 那道乌光一追,我倒是抓住了机会,再次奔着登天石就过去了。 可这一瞬,有两个九重守发现,回过身,就要奔着我过来,怒道:「先削了他们再说!」 那道厉风,对着我和白藿香的脖颈就过来了。 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铁链子又是一声响。 下一秒,「咣」的一下,那道老爷子砸出来的乌光,竟然转了方向,对着那几个九重守就过来了。 我一回头——是吊脚神君,硬是用自己的铁链子,拦住了乌光不说,还转到了九重守身上。 那几个九重守身影一虚,眼睁睁的,竟然就在乌光之中消失了! 我倒吸凉气,那个乌光,连九重守都能「放烟花」? 第2232章 九重之监 小姑娘看清楚,更不高兴了:「这几个不好看!我要看那个野人,和那两个不听话的!」 而我抓住了白藿香,已经借着这个机会,到了登天石前面。 祖孙俩已经追了过来,这一瞬,那个怪人才说道:「你去上头等着,我随后来。」 这话,自然也是对我说的。 我没浪费时间,已经带着白藿香,一脚踏在了登天石上。 最后一瞬,只见那对祖孙已经赶了上来,但是铁链子抬起,已经挡在了他们前面。 小姑娘眼里的杀气,是我看见的最后一眼。 没来得及道谢,踏上登天石的脚底,忽然飘然凌空,接着,眼前一花。 两个人,仿佛暴风之中的一粒沙尘,面前天地倒转,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我死死拽住白藿香,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觉出脚底下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实地! 睁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 白藿香倒是还在我手边,只是失去了平衡,这一起来,摇摇晃晃,像是个醉汉。 我把她扶住了,努力让眼睛适应光线。 拼尽全力,只能模煳看见,面前有两个巨大的轮廓。 但是心里清楚,这分明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九重监! 太好了! 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来了:「那是个什么动静?」 「像是登天石那边!」 我立马抓住了白藿香,既然看不清楚,就靠着观云听雷法,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躲了过去。 刚躲的差不多了,那一阵脚步声,就到了我们刚才站着的位置上。 「没有人。」 「刚才分明是有动静。」 「饶是什么人,难道能跑到咱们这里来?」 「你没听说,敕神印神君回来了,要讨债——那位神君,无所不能。」 「那也是以前,我听说,现在他不过是个肉眼凡胎。」 「肉眼凡胎,也破了四相局,逼着天河主请了大仙陀来帮忙,什么时候,听过这种事,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你不懂?」 「这倒是……那顺着这边去看看吧。」 听得出来,后面说的这个,不以为然,语气几分敷衍。 眼睛逐渐了适应了光线,看的出来,这地方像是常年不见天日。 两个穿着红衣的身影,正提着灯笼,奔着附近查看了过来。 我这就看清楚,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巨大的轮廓,是两个雕塑出来的巨兽——头顶尖角,赫然是獬豸。 象徵着公平的神兽——据说这种神兽能评判官吏是否公平,还能辨别真话谎言,古代经常放在官衙之中,就跟犼在宫殿监察真龙天子一样。 只要在这种神兽面前不公,那獬豸会用自己的独角,一下把撒谎者顶翻了,吃下肚子去。 这就是——所谓的「上头」。 以獬豸为监,可是公平公正,你们做到了吗? 那两个巡查者过去,没发现我们。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仔细一看,又被这地方的建筑给震慑住了。 这地方,天花板极高,被九个巨大的柱子顶起,柱子上,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柱子上雕琢出了繁复的种种神兽——麒麟,青鸾,白泽,毕方…… 都像是守护平安的瑞兽。 那些高处的瑞兽,甚至已经隐没在了云中。 周围按照五行八卦的形状,辐射到了我们所在的中心,分成了九个巨大的走廊,每个走廊,都长的看不见尽头,左右是数不清的门。 这地方的建筑,是地上看不见的,像是某种金属,一碰,冰冷坚硬,宛然是铜墙铁壁。 第705页 这里可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就还剩下五天的时间,阿四占据的那个冒充我的仙胎,就要消失了。 五天时间,光靠着自己找,只怕都走不完这其中一条走廊。 必须得找到一个能给我们带路的——巳明神他们给我们的,那个代表人情的玉环,大概能派上用处。 只是,那个玉环,到底是哪个狱卒的? 白藿香跟想起来什么似得:「说起来——你认识那个戴着铁链子的?刚才,可多亏了他帮了咱们。」 「是认得的,」我皱起了眉头:「可是,想不起来了。」 这么一转脸,看向了白藿香,我却愣了一下。 白藿香身上的生人气,根本抵挡不住这里的神气,简直跟进了天师府的江采萍一样,浑身的生人气,正在逐渐的消散! 这样下去,她的魂魄都会被冲散,转世都转不了! 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必须得尽快找到江仲离。 第2233章 镇魂之针 白藿香站起来,还想帮我找江仲离,可一站起来,身子一偏,失去了重心,几乎撞在了墙上。 我一把扶住她。 现如今,她的人气就跟风里的蜡烛一样,一不小心就散开了。 得赶紧护住她的人气。 对了,在琼星阁有一样东西。 叫拢烟罗。 这东西十分轻薄,却能把一切气息全包住,连烟都走不了一丝,拿来保护人气,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那东西偏巧没让小绿吃下,还在琼星阁里面,倒是能用万行干坤拿出来。 我伸手就要掏出万行干坤。 白藿香似乎觉察出来了什么,一把抓住了我玄冥衣下的手:「你干什么?」 「救你。」 「我不用你救。」白藿香立刻说道:「我说过,我绝对不给你拉后腿!」 「不行。」我答道:「你的命,跟江仲离的一样重要。」 可她死死抓住我,就是不松开:「你在担心我的人气,是不是?我能扛住!」 说着,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奔着自己头顶就下去了。 纤细的指缝下,是一丝银光。 我心里一沉。 她在自己的七个大穴上,下了镇魂针——要把三魂七魄,全给压住。 那一对秀丽的眉毛,顿时就皱了起来。 这个法子虽然管用,却要承受锥心刻骨一样的痛苦。 而且,对三魂七魄伤害极大。 轻则伤身健忘,重了——会失去记忆。 这个法子,没人愿意用,后遗症太厉害了,更何况,她自己就是鬼医,怎么会不明白? 我立刻拽住她:「你疯了?」 「一拿万行干坤,势必要用出龙气。」她挣脱出手,说道:「在找到江仲离和阿满之前被发觉了,咱们就白来了,别说其他的了,咱们走。」 「为什么非得……」 「我说话算数!」她梗着脖子,一双星辰似得眼睛,傲然的望着我:「说不拖累你,就绝不拖累你,再说了——我早就知道,要是跟你上这里来,肯定有这么个难关,我心里早就准备好了,不用你多管。」 她一倔强起来,油盐不进。 「白藿香!」 「我的目的,就是给你帮忙,只要能帮上,我就愿意,」她盯着那九条走廊,聚精会神:「这是我的人权。」 心里越来越难受了。 她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 「你也别想的太多,」白藿香没看我,梗着脖子说道:「我——就是想借着机会,一来上这里来见见世面,二来找一找,有没有底下没有的药材,好让我赛过白九藤,跟你没多大关系,生死无论,赖不到你身上。」 我何尝是不明白,归根到底,她就是想对我好,但是又不肯让我有压力。 事事给我打算的这么周全——你自己呢? 眼下,也只能尽快找到江仲离了。 我看向了这地方,测算了起来。 九个方向是九宫飞星的排布,暗合星相,在杜大先生的房间里看见过一次,当时还觉得这个局极为复杂,可跟九重监比起来,简直小菜一碟。 这里不光是九宫飞星,这是个九锁连环局。 里面变化套变化,重重嵌套,不认识路的进去,转半辈子也出不来。 不愧是上头。 而这个时候,几个走廊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匆匆忙忙的。 「无终山的青鸾来信了——有两个怪东西,踏着登天石上来了!」 「什么?」那几个提灯笼的大惊:「真上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你们看见了?」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一猜……」 「别愣着,找!」 不好,九个方向,全来了人,再不找到出路,就得被他们给堵死。 一块手帕在我额头上拂拭了一下,白藿香低声说道:「别着急。」 我这才觉出来,自己是满头的汗。 怎么可能不着急? 坎,兑,离……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咱们九重监,可没遇上过这种事儿!」 声音越来越近…… 「底下的银河大院又怎么样?铁桶一样,也让那个神君给破了!」 第706页 再一个转角,就看见我们了。 找到了。 我带着白藿香,从左侧一个走廊过去,走廊之中,又分为九个迴廊,我数出了一个,就径直进去。 这个通道蜿蜒曲折,才进去,就听见脚步声,从我们刚才走的地方经过: 「可这一次,大仙陀也来帮忙了。」 这个位置,正是「锁芯」的位置,唯独这里,能进到了局中,是破解之道。 「再说了,咱们手上,不是还有那个神君的人吗?他在哪呢?」 第2234章 我心里一动,江仲离果然在这。 「坏事儿,就坏在那个江瘸子身上。」有个守卫嘆了口气:「怕就是为他来的,别把咱们连累了。」 「怕什么,照着那位大人的话,瓮中捉鳖就是了,」还有守卫不以为然的说道:「传下话去,让五大人把那个江瘸子换个地方,千万别让那个神君得了手。」 他们的话逐渐远去,算是暂时躲过去了。 他们这一走,我才觉出来,这地方不光极为昏暗,而且,万籁俱寂。 按理说,九重监里应该关着许多犯了过错的神灵,可是这地方竟然一点气息也看不出来。 我想起了银河大院来了。 银河大院里,也全是囚犯,不过那些囚犯惨叫连连,十分绝望,都盼着能出去。 九重监里,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不对劲儿。 我有了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似乎这地方我应该是认识的,可是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变了。 这地方,以前是分为两个部分,的像是一个葫芦的形状,中间被一个走廊连在了一起,可现在,却成了这样。 而且……构建成九重监的金属,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简直跟真龙穴的那个大棺材一样,什么气息,都阻隔的住。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神秘的吊脚神君。 他到底是为什么吊在那里的?又怎么认识我的?他还说——让我上来等着他。 眼下,没有等的机会。 可惜这一次不能连累叶大人,不然要是找了他,说不定能给指个路。 不,我估计,江仲离作为天河主拿来要挟我的筹码,也许,就连叶大人也没告诉。 刚才他们说的,是一个叫「五大人」的。 如果能找到那个「五大人」,一定就能找到江仲离。 跟着那几个人,一定有线索。 我带着白藿香,还想跟过去,可这个时候,就听见身后又是一声巨响。 是从登天石那传来的声音。 「爷爷,这次找不到,咱们的面子,就丢光啦!」 我心里一沉。 大仙陀祖孙也来了! 他们来了——吊脚神君怎么样了? 大仙陀的本事,我亲眼看见,被他缠住,就更糟糕了。 「这地方怪的很……」虽然离得不近,但是这地方实在太安静了,所以还是听得很清楚:「咱们的气息怎么用不出来啦?」 气息用不出来? 那个位置,又是一阵脚步声,显然是几个守卫已经从无终山那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的过来了,连声说道「大仙陀来了,有失远迎!敬告大仙陀,这地方是天河主专门跟阴间主人借了底下的料子,打造出来的地方,什么神气,在这里也不好用出来。」 原来如此——这种建筑材料,能阻隔气息? 我和白藿香对看了一眼,那我的气息,是不是也不容易被找到了? 「么子?」小姑娘的声音一厉:「你们什么也用不出来,走了犯人怎么弄?蠢的嗦!」 「您稍安勿躁!」那几个守卫也没想到小姑娘看着可爱,脾气这么暴躁,连忙接口说道:「不打紧的,咱们有一块阳明玉,能破除了这地方的阻碍!」 听动静,窸窸窣窣,像是奉上了什么东西:「这阳明玉都有号,两位可千万莫要弄丢了。」 大仙陀祖孙收好了,小姑娘接着就问:「那两个东西在哪里,我要看烟花!」 两个守卫陪着笑:「我们——正在找……」 「等你们找,黄花菜也凉了!」 小姑娘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奔着这附近就追了过来:「我自己找!」 拐杖的声音跟了上来。 可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我一寻思,对肩膀上的小绿伸手:「有没有什么不打紧的东西?」 小绿很不乐意,意思是它吞的,哪一个能不打紧? 不过思忖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圆熘熘的东西。 是两个翡翠核桃。 这东西活灵活现,壳子上甚至还雕着金,估计是价值连城。 我反手就把其中一个扔在了一边,咕噜噜就是一阵响。 他们的脚步声停住,有人奔着这边就追了过来:「来了!」 可我一甩手,第二个,扔到了另一边。 他们都愣了一下,又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小姑娘把牙咬紧了:「追上了,放烟花!」 说起来,一直也没听到大仙陀老头子的声音,他是不会说话还是怎么着? 我带着白藿香,就继续往里追,不长时间,就追着那几个守卫,到了一处后面矮房子面前。 「五大人,快请出来——事情不大好!」 第2235章 翠微珍珠 再一听,大仙陀祖孙俩的声音已经远了,显然已经被那两个核桃引到了深处。 第707页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回头看向了白藿香。 「这一次,也多亏没带程二傻子来,」白藿香装成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是属搬仓鼠的,死也不会让你扔那种东西。」 可我看见,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镇魂针一般用在中邪昏迷的人身上,活人扛着,闻所未闻。 「你坚持一下,救出了江仲离,咱们就走。」 白藿香摇摇头:「我一点也不难受。」 她以前就说,她很聪明,不会露出马脚的。 那几个来找「五大人」的守卫已经进去了。 我带着白藿香靠近,就听见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五大人呢?」 「像是不在。」 「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能上哪儿去?」 那几个一合计:「是不是又上后面喝酒去了?」 「说了多少次,喝酒误事,他怎么就是不听?」 「哪怕不听,天河主最信得过的,也还是他。行了,人比人得死,咱们先把他找到再说——分头找,你们几个上坎位,兑位,我上离位。」 几个人答应下来散开,观云听雷法听到,一帮人两个一组,分开了。 我看清楚了这里的地势,带着白藿香就到了兑位的大柱子后头先等着。 不长时间,有两个守卫过来了,我在玄冥衣里对着小绿张开了手。 小绿不乐意,觉得我糟蹋东西,可没辙,还是吐出了一串东西。 圆熘熘的——像是上好的珠子。 触手冰凉。 我想起来了,这是翠微珠,底下人不认识,在上头,却是价值连城的。 小绿很有眼光。 在九重监做看守的,必然不是什么高阶的地位,不会不想要这种东西。 珠子滴熘熘滚出去。 果然,那两个守卫一眼就看见了。 「那是——翠微珠?」 「怪了,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啊,早前有个公主犯了事儿——吃的是护佑前途的香火,可看中了一个年轻香客,一门心思就要把那个香客给弄到了手——人神私通,那是大罪,据说是拿出了不少东西来打点,莫不是那个公主漏下的?」 「说是不想吃杀威棒,所以提前给前头那几位私下进献了——咱们可什么好处都没拿到,难不成,这是指头缝子里漏出来的?」 他们没有再说话,而是奔着这里走了过来。 一个珠子,又一个珠子,源源不断。 他们离着我们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这么多!」 「漏下的就这么多,上头得拿了多少?咱们这些底下的,什么都没有。」 「你也知道上头风景独好,努把力,修到了上头去。」 「罢了——咱们比底下人升官还难,底下人能熬到上头没人,咱们熬的了么?」 「哎,别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前头!」 他们看见了柱子后面滚出来的珠子。 这里的珠子,是成色最好,数量最多的。 他们凑了过来,就把手给伸出来了。 白藿香早等在了后面,哪怕身上钉着镇魂针,可手头上的准头,一点也没变,那几个守卫猝不及防,被她点上了散神针,咕咚一下全倒了。 我们抓住了机会,把他们两个给拖到了柱子后头,白藿香伸手就把他们俩身上的阳明玉给摸出来了。 这两个守卫毕竟是上头的人物,刚才那一下,也不过是猝不及防,眼睛暴睁起来看着我们,顿时就是一片骇然。 可他们的神气被暂时镇压住,话也说不出高声:「把你们——你们是敕神印……」 我压低了声音:「那个五大人,什么模样?」 那两个守卫对望了一眼,显然是不想说。 白藿香手底下一用劲儿,散神针更深,他们俩身上的神气,勐然消散开,我接着说道:「你们不说也行,我们被抓住了,咬死了是你们两个贪图翠微珠,把我们给带进来的——九重监什么规矩,你们也知道。」 他们俩的眼神,更恐惧了。 九重监是最森严的地方,一进到了这里来,身份是要清查许多次的,一旦出现这种「渎职」,哪怕只是个污点,可一生一世,永远不再录用,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俩对望了一眼,只能低声说道:「五大人——个子不高,露着个肚子,一身酒气,只要一见了就知道。」 我接着就把玉环给拿出来了:「很好,你们再来认一认——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谁身上的?」 第2236章 樑上虎头 那个守卫仔细一看,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旁边那个。 旁边的守卫看的也挺认真,可同样没看出什么头尾。 这个表情不是装出来的,看来他们并不知道。 上哪儿去找这个人情呢? 我接着问:「江仲离就被那个五大人关在里面?里面有什么机关没有?」 他们俩对看了一眼,这眼神一交流就看出来了,他们不敢说。 白藿香蹲下身,还要抬手对着散神针下去,这两个守卫面露惧色,异口同声:「那地方,自然是有机关的,五大人在那摆了八重连环锁,进去了,准出不来!」 那就是,跟迷宫差不多? 关键都在那个五大人身上,只要找到了他,那就能找到江仲离了。 第708页 「五大人自己住的地方,又有没有什么机关?」 这两个这下不用白藿香恐吓,接口就说道:「五大人住的地方,有白练桥,腾龙椅……玄妙之极,所以我们不敢进去,只敢在四处找一找,横竖多得很,说不完。」 难倒是不怕,怕就怕时间拖长了,白藿香扛不住,阿四的仙胎那扛不住。 只能过去先看看了。 我站起身来,跟白藿香装好了阳明玉,松开了这两个守卫,就跟小绿要捆仙索。 那两个守卫对看了一眼,忽然战战兢兢的说道:「你——到底是谁?真的,是敕神印有关?」 我回过头:「敕神印神君,你们认识?」 他们俩点了点头。 「是个什么样的人?跟天河主,又到底有什么仇怨?」 「这个……」那两个守卫犹豫了一下:「天河主素来以贤明着称,与世无争,从来不跟谁有仇怨,当初怕是……敕神印神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落得那个下场。」 「对,天河上下,哪个不服天河主?」 不可饶恕? 我接着问道:「那,九州鼎和敕神印,你们知道多少?」 一听这两个东西,守卫脸上露出了几分神往:「那是神器——最强大的两个神器,能号令天地万物!」 「敕神印能册封号令神灵,九州鼎能保护三界平安,只有天河主,能掌握这两样东西。」 「那,九州鼎要是碎了呢?」 一听这话,两个守卫都愣了一下,下一秒,异口同声:「那不可能!」 「九州鼎要是出了问题,三界就全完了!」 「你从哪儿——想出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这俩守卫,脸色都变了。 还真不是我想起来的。 九州鼎,已经碎了。 天河主,何至于要冒这么大的险? 时间有限,我把他们用小绿吐出来的捆仙索藏在了别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就带着白藿香奔着里面进去了。 一边走,我一边注意到,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白藿香的手偷偷的往自己身上扎了几下。 那几个穴位——应该是为了压住剧痛,跟麻药一样。 都说医者不自医——给自己号脉,治疗,都是鬼医的禁忌,可为了我,她全犯了一个遍。 「白藿香。」 「嗯?」 白藿香眼神一变,跟猫偷鱼被发现一样,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心虚:「怎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能做到的那种?」 只要能做到,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白藿香愣了一下,显然,她想起了那天在高老师那,看到的流星。 她很快露出个开朗的笑容来:「没有——我的愿望,流星已经帮我实现了。」 「人总会有什么愿望……」我说道:「你好好想想,想出来,一定要告诉我。」 白藿香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避开那些守卫,到了五大人的房间里,这地方乍一看,有些眼熟。 不是真龙骨里的记忆——啊,我想起来了,这地方的布景,跟顾瘸子那十分相似。 顾瘸子是销器门的,也是鲁班门生,最擅长一些奇巧。 厌胜门也是一样。 对门是一组柜子,上头全是各种工具,后头是个大椅子,椅子上头,有一个巨大的虎头,眼神灼灼,跟活着的一样。 这个屋子虽然大,却很空旷,一眼望得到头,确实没人。 「咱们——怎么找?」 「这地方肯定有机关。」 我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屋子是个九星追月局,一排爻,找到了一个生门。 在正前方,也就是那个虎头下面。 这个时候,附近的声音聚拢了过来:「没找到五大人。」 「不光没找到,长甲和长乙也不见了。」 就是刚才那俩守卫。 白藿香看向了我,意思是能进去吗? 不,这个生门蹊跷。 第2237章 生死之门 那个虎头的眼睛,之所以那么清澈闪亮,是因为里面灌入了某种水。 因为我注意到了一个地方——案板上的东西,摆放的虽然跟顾瘸子那十分相似,却有一点不同。 跟顾瘸子那的左右,是完全相反的。 如果左右相反,那四周围的方向,都应该是相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向了虎头对面。 虎头对面的门框上,有一串铃铛。 但是那串铃铛很高,并不是我们家门脸一样的那种门铃,人进来出去,是碰不到的。 而那个位置,还是个避风的位置。 没有风,也没人碰,挂铃铛什么意义? 更何况,那个铃铛是木质的,响了也没有普通铃铛那么优美的音色。 就在那些人声再一次要靠拢过来的时候,我一下跳上去,隔着玄冥衣,拨动了那个铃铛。 果然,那铃铛一动,有个位置「咯吱」就是一声响。 我和白藿香转过头,只见「死门」上,出现了一个小缝隙。 暗门。 我带着白藿香就进去了。 就在合拢上了那个暗门缝隙的一瞬间。那些守卫进来了。 后头是个很长的通道。 白藿香盯着我,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是这么进的?」 第709页 「这个五大人跟顾瘸子一样,也是很厉害的工匠,可我刚才看了看桌子上工具的摆放,还有一些器具的磨损,就看出来,这个五大人怕是个左撇子,对左撇子来说,跟常人左右颠倒,对他来说是最舒服的,所以,普通人的生门,在这里偏偏就是死门,颠倒过来,死门,就是生门。」 所以,我测算出来的生门,是虎头,死门,是铃铛,。 但是相反过来的话,虎头是死门,木头铃铛才是生门。 更何况,我想起来了一句话。 从真龙穴里出来的时候,卜老人就告诉过我——近木,远水。 可不是跟虎头的眼睛,和铃铛的质地合上了吗? 白藿香眼睛亮晶晶的:「不愧是你。」 吃亏上当多了,总会有点经验,外加上——听人劝,吃饱饭。 外面是那些守卫着急的声音:「五大人还是没找到!」 「那怎么办?大仙陀也去找了,可也没找到,可别让敕神印的人摸进来。」 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暗廊。 暗廊里也飘着许多云雾,两侧的墙上,有许多的瑞兽,而瑞兽的眼睛,是跟摆渡门宝库里一样的萤石。 萤石把这里照的半明不暗,看得见,里面有几重门。 门上,也是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兽头。 这个地方,就是五大人的得意机关。 我顺着暗廊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去仔细的寻找暗门之中的生人气。 可是这地方的材质,也一样是那种从阴间主人那找到的金属,把气息阻隔的严严实实的,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些门也跟焊住一样,连个门缝也没有,我伸手在兽头那试了试——那应该就是插钥匙的地方。 可这么一伸手,心里也就踏实了——这地方的锁,跟下面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开这里的锁,那是门也没有。 看来,非得找到那个五大人不可。 不过,上哪儿找呢? 就在这个时候,白藿香忽然跟发现了什么似得,看向了前头:「这是什么味道……你闻见没有?」 我皱起眉头,这才隐约闻到,这地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极为馥郁。 而且,似曾相识。 白藿香立刻带着我就往那走:「这个味道,是猴子酒。」 这是三界最出名的酒,我上次去酒金刚那闻见过。 白藿香的鼻子,原来这么灵。 顺着这个味道往里赶,越近,味道就越浓,而且,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打唿噜的声音。 这地方有许多的瑞兽塑像,翻过了那些塑像,我们看见了一个人仰面八叉的躺在一个地方。 五短身材,袒露着一个雪白的肚子! 我和白藿香精神一震——这不就是那个传说之中的五大人? 难怪那些守卫四处都找不到他,原来在这里醉倒了。 白藿香一针下去,五大人一个鼾没打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白藿香猫似得眼睛,闪过了一丝得意:「是跟白九藤偷学的。」 「偷?」 「那怎么啦,偷学不算偷,」 说到这里,她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皱起了眉头:「我老觉得,白九藤好像早就知道我偷看,有时候像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白九藤人还挺好,不等说话,地上的五大人已经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你们是哪个……」 第2238章 棋子地面 五大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长得十分白胖,不过五官深邃,看得出来,年轻瘦削的话,大概是相貌堂堂的。 上头的人,似乎能随意控制自己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五大人为什么让自己变成这么个模样。 而那个五大人一睁开通红的眼睛,忽然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得,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我不认识你们……」 我一下就把阳明玉给拿出来了:「五大人别紧张——这一阵子,敕神印的人作乱,我们是受天河主邀请,前来看管江仲离的。」 阳明玉的模样,是三条缠在一起的小龙。 我故意把小龙上一些关键位置给遮住了,因为之前就听见守卫提起,说这上头各自有号。 五大人看清楚了阳明玉,这才松了口气,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还以为是敕神印的人来了呢,原来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哎,两位怎么称唿?」 我答道:「西南边,大仙陀的人。」 不知道大仙陀祖孙俩,打没打喷嚏。 五大人露出不明觉厉的表情:「我说呢,原来是大仙陀的人?英雄出少年!啊,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江仲离。」我重新说了一次:「带着我们,去看看江仲离所在的位置,那个敕神印神君的人,似乎无所不能,咱们不得不防。」 别说,自己吹自己的牛,还真有点别扭。 白藿香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偷偷看了我一眼,眼里都是只有我才能看出来的狡黠。 「说的是!」五大人抬起胖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奔着里面就走:「我带你们去!」 太好了,虽然踏上登天石,比想像之中费工夫,可是找到五大人,又比想像之中要顺利许多,这样找到了江仲离和阿满,那就用不上巳明神他们给的玉环了。 第710页 省下个人情,也少连累一个人。 五大人不紧不慢,蹒跚着带着我们到了一处地方,伸出粗短的胖手,就要把门开开。 这手白而饱满,好像馒头一样,难以想像,这种看似养尊处优,不沾阳春水的手,怎么制作出那么多精巧的物件。 五大人伸手一掏,兽头立刻张了大嘴,但他却不急着开门,只是看向了我们,认真的说道:「两位,有一件事儿可得记清楚了——进去之后,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一步踏错,那是万劫不復。」 万劫不復? 这个时候「咔」的一声,兽头开了,门也开了,铺面,就是一阵冷气,对着我们卷了过来。 看清楚了,我顿时一愣。 这个地方,黑的不得了! 而满地铺着的,是黑白棋子格地砖。 「这地方,是关最打紧的要犯的。」五大人说道:「所以咱们都得格外谨慎。」 可是这地方看上去,就是个简简单单的过厅,哪儿像是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我顺势就问道:「不知道,是哪里万劫不復?」 五大人一听,发面馒头一样的大白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几分得意,一伸手,就点在了一块白色的格子上。 一阵细密的机关声,下一秒,满地的地板,勐然全部翻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赫然就扩散出了一个大洞! 一股子冷风倒灌了进来,像是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五大人观察着我们的表情,禁不住十分得意:「走错了,直接就送到了来处去了——所以我就说,谁上这里来救人,那是异想天开!不过呢,天河主谨慎,既然那个瘸子事关要紧,多加一些防护也不是坏处,两位见笑了,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我吸了口气,客套了几句,暗暗记住了每一步。 可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念头。五大人往下伸了伸脖子,跟乌龟喝水十分相似:「这地方的黑白棋盘格,一分钟,就换一次,除了我之外,没人能从这里过去。」 话音未落,脚底下的棋盘格,还真的逐渐发生了变化——悄无声息,就变成了另一种图案。 那得变多少次,五大人怎么记住的? 难怪,天河主这么放心他来看管着江瘸子呢。 没法子,我跟白藿香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会儿还是要万事小心,救出江瘸子,也得靠着五大人出去。 很快,五大人把我们领到了这个大厅堂中间,我就看见,一个人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了一个桌子下面。 江瘸子? 你吃苦了。 五大人带着我们靠近,可我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心里咯噔一声。 第2239章 玉成公主 那个人抬起了头,一身神气被锁住,只剩下莹然一点光,可已经看出来了,那分明是个丰神俊逸,冰肌玉骨的女子。 根本就不是江仲离!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脑子里许多猜测炸了出来。 这个五大人早知道我们不是大仙陀的人,故意把我们带错了地方? 还是——他有其他的目的? 白藿香也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我。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我早就把惊愕压住,装出不明所以的声音:「那个江瘸子名声在外,想不到,是个女流之辈。」 那位大仙陀既然是第一次从西南被请到了这里来,势必是没见过江瘸子的,我若是脱口而出「这不是江瘸子」,自然会露出马脚。 这个地方,容不得一丝疏漏。 而那个女子抬起头,看着我们,微微皱起了秀丽的娥眉,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向了五大人。 五大人看清楚了这个女子,本来就被挤成缝的眼睛,不由也眯了起来:「怪了——我记得江仲离是个糟老头子……啊,晓得了,必定是江瘸子那厮得了齐天大圣的真传,会七十二变。」 你说西游呢? 江瘸子闲的没事,在这里变女人玩儿? 那个女子锦衣微松,浓重如乌云的鬓髮微垂,钗斜钿松,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和丰腴的肩膀,那种媚态浑然天成,江瘸子能变成这样? 果然,那个女子的媚眼里也露出了几分不屑,把脸歪到了另一边去了,像是根本就不想搭理五大人。 五大人原地转了一圈,苦思冥想,忽然一把拍在了自己油亮的脑门上:「嗨,你看我这脑子——喝多了,有些煳涂。走错门了!江瘸子是在狻猊间,这个——是蟠龙间。」 原来,这些牢房,是以门口的兽头为名。 哪怕醉的走错房间,都能辨别出地上的机关——九重监的,果然不能用凡人的习惯来想像。 「那,还请带我们上狻猊间走一趟。」 五大人连忙点了点头:「见笑,见笑,真是喝酒误事……」 我们就要走,可这个时候,那个女子忽然开了口:「等一下。」 我们回过了头来。 那个女子盯着我,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 我看了五大人一眼。 这地方关着的,应该都是罪大恶极的神灵。 她又犯了什么事儿? 五大人揉了揉眼睛,看着那个女子:「哦,原来是玉成公主——我劝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再捅出什么乱子,你那些财帛也未必管用。」 第711页 玉成公主……我想起来了,之前用翠微珠把那两个守卫给引过来的时候,他们似乎也提起过某个公主。 据说,跟一个香客人神有私,犯了大过错,还挥金如土,大肆贿赂。 难道,就是她? 不过,不是大肆贿赂了吗?怎么还是给关在这里了? 可那个女子微微一笑,一松手,地上就是一把细碎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股子异香。 那个味道,醇厚甘洌,闻上去,就让人心魂荡漾——是一股子酒香。 「这是……」 像是一把干蚯蚓。 可五大人的眼睛,顿时就直了:「酒虫?」 我想起来,世上是有这么种异物——据说总有些好酒的人,甚至喝了自己一个倾家荡产,千杯不醉,就是因为酒虫附身。 但凡酒虫在人身上寄生百年,那酒虫的身体泡在水里,水也会立刻化作佳酿。 一条已经极为难得——这个玉成公主,一松手就是一把! 传说之中的财大气粗,果然名不虚传。 「就几句话。」玉成公主慵懒的说道:「全是你的。」 五大人一开始是有些为难,但喉结一滚,自然也抵挡不住酒虫的诱惑,一伸手,那一把干蚯蚓一样的东西,下雨似得,就落在了他手里:「那——就几句。」 说起来,这五大人好酒的劲头,倒是让人似曾相识,我想起了银河大院的酒金刚。 怎么,难不成,这看守监狱的,都有一样的爱好? 白藿香盯着玉成公主,眼神有些紧张,偷偷拍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小心。 这玉成公主羊脂玉一样的雪白双足,被厚重的玄铁链子束在了巨大的蟠龙栏杆上,可神色依然闲适自得,跟在高阁贵榻上一样。 我蹲下身。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媚眼似笑非笑,低声吐气如兰:「敕神印神君,许久不见——可还好?」 我心里一震。 「闲话少说,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第2240章 袋中金钩 「你想法子,把我弄出去。」 我在玄冥衣下盯着她。 她极为美丽,尤其是在玄铁柱子,和这个不见天日的环境下,尤其显得雍容华贵。 只是有一样——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来了。 一丝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看来,神君贵人忘事,是把本宫给忘了。」 玉成公主贵气逼人的一笑:「不过不打紧,本宫认得你就行了——前一阵,听说丹凰神君去找你,为什么这一次没跟着你来?」 连小龙女都知道,还真是旧相识。 「你放心,只要放本宫出去,神君想做的事情——本宫帮你。」 我心里一动。 这个玉成公主,一定知道九重监和天河上下的内幕。 为了从九重监逃出去,一定全无保留。 「你为什么会落到这里来?」 玉成公主眼神一凉:「那还是多亏本宫手里有些东西,否则的话,已经在虚无宫里了。」 救下自然能帮上,可怎么救? 救了她,五大人还能善罢甘休? 「咔咔……」身后一阵咀嚼的声音,回过头,心里悚然一动,只见五大人抓着那一把酒虫,竟然跟吃葡萄干一样,一粒一粒,直接送到了嘴里,嚼了咽下去! 一个酒虫,不知道凝结了多少酒的精华,这么吃下去,不得醉死? 也许,他肚子里,有三界最勐的酒虫。 吃了个七七八八,五大人开了口:「你们两位,话说的,也差不多了吧?咱们赶紧去狻猊间,去找江仲离——晚了,可别把敕神印神君给引来。」 玉成公主一笑,眼里滚过了一抹奸诈:「神君隐姓埋名,果然没露出自己的真身,要不——本宫帮你,正一正身份?」 我来的时候,才威胁了那几个守卫,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到我这里来了。 「神君且放心,本宫不要别的,只要你帮本宫,把五大人衣袋里那个金钩取出来,剩下的,本宫能自己做到——到时候,咱们救了你的人,齐心协力,作伴一起出去。」 多一个帮手,这对我来说,有利无害。 于是我站起身来,看向了五大人:「来了。」 五大人倒是对玉成公主找我说话,并不好奇,转过了身,一边吃酒虫一边走,我和白藿香跟上,就看见他腰上有一个锦绣袋子,里面正是一个钩子的形状。 玉成公主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钩子上。 我跟白藿香对了对眼,白藿香会意,就守在了旁边藉机想帮我。 我咳嗽了一声:「五大人,等一下。」 玉成公主的媚眼里,闪过了一丝希望。 「怎么?」 「之前,五大人似乎是喝了一种酒。」我绕到了他身边,装作闻酒的样子,嗅了一下:「好酒,不知道,是什么酒?」 五大人一看我是「同道中人」,不禁十分高兴:「原来仙陀也好此味?那可是……」 可说到了这里,五大人忽然停住了脚步,露出了几分惶惑。 「五大人有事?」 「仙陀见笑,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不大对劲儿,」五大人回过头,喃喃的说道:「我今日,为何饮酒?」 这倒是把人给问住了,你自己喝的酒,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 第712页 五大人自言自语:「这是当值月,不该粘酒,可我醉倒在迴廊了——这酒……」 他的声音越来越紧张:「到底是谁给我的?」 趁着他走神,我偷偷就把那个袋子取了下来,白藿香趁机挡在了我前面,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大人忘了?」 白藿香挡住视线,我一松手,那个装着金钩的袋子,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玉成公主的手里。 玉成公主微微一笑,跟我点头致意,我回过头再看五大人,五大人已经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坏了,这下坏了——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他把我给灌醉了,又想做什么?难不成……」 他脸色一凛,发面馒头一样的身材,露出了跟外表截然相反的矫捷,奔着门口就闯了过去:「那个人——莫非是敕神印手底下的?」 我和白藿香立刻跟了过去。 这么说,有人在外面来之前,把他灌醉了……那人是谁,为什么? 一边跟着五大人踏过了棋盘子地,我一边回过了头去。 只见那个巨大的柱子,忽然就空了。 玉成公主——不见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上哪儿去了? 还没等我想出来,耳边就是一阵吐气如兰:「别看了——本宫,就在神君身边。」 第2241章 铸造神印 我这才发现,左肩膀上多了一个铃虫。 这个玉成公主,还能千变万化? 说时迟那时快,小绿忽然从右肩上跳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那个铃虫给吞下去。 我心里一跳,坏了,小绿到底是个蛤蟆,是蛤蟆就没有放着虫子不吃的道理。 可玉成公主还用得上,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不由自主伸手就想把铃虫从小绿嘴里给抠出来。 可还没等我抬手,「铃」的一声细微的脆响,那个铃虫再一次出现,落在了我另一侧肩膀上,声音有些不悦:「神君的那个蛤蟆,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她居然,能自己从小绿嘴里出来,而且,毫髮无损! 小绿是个吞天蛤蟆,按理说,进了它的嘴,什么都出不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隔着玄冥衣,根本没法看到她的气息,不过,一想起来,她被禁锢着的神气,好像也极为澄澈。 跟那个吊脚神君,竟然极为相似。 「神君果然忘了——」玉成公主细微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满是怀念:「你的敕神印,还是本宫帮着造的。」 在敕神印之前诞生的神灵——难怪,也是上古神! 「当年,把九州鼎和敕神印给了你和天河主,移转大权的时候,本宫是最尊贵的神灵之一,」玉成公主的声音冷了下来:「可现在——本宫倒是成了阶下囚了。」 能铸造敕神印和九州鼎…… 「你跟创世神什么关系?」 玉成公主微微是个笑。 「这一次出去,你就知道了。」 白藿香回头看我,也很紧张,像是怕我刚才做的事情,让五大人给发现了。 好在五大人着急,奔着前头就走,根本没来得及回头。 脚底下的黑白棋盘格再变化了一圈,出了门,他奔着左边,摇摇摆摆的就过去了。 「早就听说,九重监要闹乱子,」玉成公主细微的声音在我肩膀上响了起来,显然有些幸灾乐祸:「这一次,可算是要实现了。」 「关于天河主,你还知道多少?」 「他……」玉成公主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厌恶:「仗着自己执掌九州鼎,无恶不作,有一天落在了本宫手里,叫他挫骨扬灰,撒入虚无宫,永无翻身之日。」 这话倒是意料之外,让我有了亲切感——之前谁提起天河主,都是交口称赞,说他贤德无比,玉成公主,是唯一一个站在我这边的受害者。 「你跟他,什么仇?」 「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玉成公主那细微的声音咬牙切齿,接着,跟想起来什么似得:「不过,他害我,倒是没有害你这么赶尽杀绝。」 这话,意外竟然有些同情。 「不过,这下好了,咱们肯定能找他,报这一箭之仇。」 五大人摇摇晃晃的到了一个房间前面,手才刚摸到了兽头上,忽然跟被电了一下似得,就把手给撤回来了,呆若木鸡。 出什么事儿了? 五大人盯着门上的狻猊,喃喃的说道:「这下麻烦了——有人,抢先了……」 我心里一沉,顺着兽头看了过去,唿吸也是一凝。 这个兽头,从外面看过去,还是完好无损的,可仔细一看,里面已经完全损毁,几乎成了齑粉。 江仲离不见了? 到底是谁,抢在了我们前面,又为什么要抢江仲离? 五大人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酡红变的惨白。 「五大人,给你酒的人什么模样,你还有印象吗?」 五大人皱起眉头,苦思冥想,可还是摇摇头。 白藿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头:「他喝的猴子酒里有东西。」 迷人心窍的东西。 「他是不是还问你什么了?」 五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不用说,趁着他喝了那种加了料的酒,八成是把牢狱里的机关也问出来了。 第713页 我盯着五大人:「这可是大罪过。」 「那个敕神印……」五大人攥紧了拳头,眼里起了火:「敢上我这里来劫掠人——我非得找到他不可!」 而与此同时,外面一阵响声,都是守卫的声音:「五大人?上头派了人来,要把江仲离给带出去,你到底在哪里?」 「耽误了时辰,咱们可交代不起!」 外面的脚步声,一重又一重。 玩忽职守,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给玩儿进了九重监了。 但五大人抬起头,跟变了个人似得,眼神一沉,伸出手,就摸在了墙上。 他的手——竟然直接没入到了墙壁之中! 「还好,还没出去。」 第2242章 上应五星 难不成,他跟这个九重监,已经融为一体了? 就在他的胖手没入的一瞬间,四周围的墙壁,忽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墙壁勐然翻转,所有的兽头,都转过了头来。 盯着我们。 五大人也回过头,忽然说道:「带走江仲离的,是你们的人?」 我后心一炸。 五大人盯着我:「我想起来了——天河主说过,大仙陀素来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手下。」 他——酒醒了! 那双充血的红眼睛盯着我,声音一厉:「玉成公主,也不见了——是你劫走的,你要害死我。」 白藿香看着我,并不意外,相反,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好傢伙,不管上哪儿,我的脑袋,就是黑锅永远的归宿。 「你先听我说……」 我他娘冤枉! 可五大人那只胖手举起,以跟外表截然相反的凌厉噼下, 「把江仲离还回来!」 坏了。 我听到,四面八方,一股子声响勐然炸开。 那些壁砖全部分开,而壁砖中间,露出了寒光闪闪的东西、 「咻!」 我一把抱住了白藿香,奔着右边就滚了过去。 「噹噹噹噹……」 数不清的箭簇,对着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就射了过来。 「嚓。」 厚重的地板,被那种看似细小的箭簇射中,瞬间全部爆裂,烟尘炸的到处都是! 「江仲离不是我带走的,」抓住了一个大柱子,我趁机说道:「我还想找江仲离呢!」 可五大人哪儿听得下去,他沉下脸,一抬手,数不清的箭簇,再一次从地上直冲了上来。 觉得出来,他似乎要把我逼到了什么地方去——西侧。 玉成公主的声音在耳边细微的响了起来:「千万别上西边!」 西边有什么? 「虚无宫——就在西边了。」 我心里陡然一沉。 「越到了虚无宫。神气就越派不上用处——会让虚无宫,全部吸进去。」玉成公主的声音也紧了:「逃出去。」 我倒是想逃,可这么多的箭簇,怎么逃? 「千万别让那些箭簇碰到你!」 白藿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些箭簇上头,勾着的东西,是散神丝!」 跟屠神使者用的是一样的。 戳进去,就坏事儿了。 五大人一见我分神,胖大的身体往前一扑,奔着我就沖了过来。 他一动,整个地面都开始出现变化,我意识到了,脚底下也开始动。 好傢伙,身后是散神箭,身前是虚无宫,脚底下再开了口子,是真的把人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这样不行。 「你快想法子!」 玉成公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逃不出去,咱们都得在天河主那倒了霉。」 自然是要逃出去的。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四周围这些东西的变化,是有规律的。 天上有五星,地下有五行。天分星宿,地列山川——这不是厌胜门的章法吗? 厌胜门也常用这个法子,来参照布阵,几乎类似于厌胜门的密码。 啊,之前就觉得,五大人修的东西,跟厌胜门一脉相承,还真不是错觉。 眼看着脚底下开始松动,可我看出来, 五星的位置,辰星、太白、荧感、岁星、镇星——现在走的是荧惑的位置,辰星的位置上,一定安全! 我立马顺着辰星的位置躲了过去。 果然,那些机关,全没落在那个位置上! 五大人顿时也是一愣,像是不相信,以为我是赶巧了,手一扬,那些兽头再次出现了变化。 这个方向的变化,应和的是金木水火土,我早发现,一个兽头底下,是个生门,对着那个位置就撞过去了。 不成功,就得被抓。 「咣」的一声,那个小门被我直接撞开,人滚落进去,小门一关,噹噹当一阵箭簇的声音,就落在了小门上。 我抓了个东西把小门抵住,才觉出外头一片安静。 五大人应该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能看穿这些机关的规律,愣在了外头。 转过脸,看向了身后,这是一条黑而悠长的长廊。 什么地方? 顺着这里,能出去吗? 一只手摸上来,白藿香。 在确认我身上有没有伤,手垂下,这才放了心。 「玉成公主,你对这里,知道多少?」 第714页 「本来就不知道你的人上哪儿去了,现如今,西洋镜拆穿,外面一片大乱,找人,是难上加难,那就有一个法子了。」玉成公主沉吟了一声:「去找,他肯定能有法子。」 「他?谁啊?」 「这里能耐最大的。」 第2243章 祸招之神 「祸招。」 祸招? 「你的老熟人——你连他也忘了。」 不——我隐隐然有点印象。 那个时候,天崩地陷,像是一场旷古烁今的地震,把世上的一切,全吞没毁灭。 我还记得,是那个神君从天而降,手里握着一根金鍊,从一个壮阔无比的身影上,径直穿插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怒吼,满眼的烟尘,神君把那个东西给降服了,过程,跟制服祟的时候,如出一辙。 「对,那场天崩地陷,就是祸招引来的。」 顾名思义,那是一个执掌灾祸的神灵。 「跟本宫一样,是上古神。」玉成公主答道:「不受敕神印敕令,他是权势能力最大的上古神之一,可惜,做了那件事。」 造反。 听了玉成公主的叙述,真龙骨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楚了。 原来,当初地位最高的,其一是敕神印神君,其二,是天河主。 祸招的地位,已经是地位仅次于敕神印神君和天河主的十二主神之一,却并不服气,刚愎自用,性格鲁莽,多次冲撞敕神印神君。 敕神印神君没有计较,他却认为自己掌握毁灭三界的能力,理应成为三界之首。于是,他蠢蠢欲动,挑起了足以毁灭三界的力量,意图以此为要挟,逼着敕神印神君交出敕神印,让位。 那个时候,三界还并不稳定,人对着上天哭诉,许多神灵下界,可全不是对手,后来敕神印神君亲自下界,用锁神链直接穿过了他的鼻子,直接把他给制服了。 他算是整个九重监身份最高,能力最大的神灵。 三界的灾祸,跟我自己之前发生的倒霉事一样,滔滔不绝,层出不穷。 无祁,祟,阴灵神,还有许多的天灾人祸。 他们都对我仇深似海。 不过,这一次,如果能得到了祸招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的找到江瘸子。 白藿香弄清楚之后,也担心了起来:「真要是这样,他自然恨你,能帮你吗?」 玉成公主微微一笑:「当然——你以为,在这里暗无天日这么久,他不后悔?」 是啊,没有永恆的敌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我也没犹豫:「好,就去找他。」 白藿香更担心了,但是她没有阻拦,而像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跟我在一起,不管多难,她一定跟着。 玉成公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铃虫振翅的声音散开,不久重新回到了我耳边:「往前走,八步。」 走了八步,按着天星地形的方式,我从砖石上计算出了机关的位置,手一推,进去了。 不过,这个地方跟五大人是融为一体的,我们经过哪里,他肯定立刻就能知道,必须要快。 一边走,我一边担心了起来。 江仲离现在到底在谁手上,对方到底是谁,抱着什么目的? 只要能救下了江仲离和阿满,就能去找天河主算总帐了。 我接着问道:「你知不知道,阿满的下落?」 「阿满?」玉成公主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她好像也因为一件什么事儿,被关在这里,不过具体在什么位置,我看不到。」 事情得一件一件做,还是先找到祸招,再找到江仲离,然后去找阿满吧,这么久没见,只盼着她安然无恙。 「还有件事儿,我想跟你打听一下,」我低声问道:「那个大仙陀什么路数,你知道吗?」 虽然大仙陀被我给引走了,但总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那祖孙俩会再一次出现。 「大仙陀——西南地方的那个?」 玉成公主的声音有些犹疑:「本宫对那种邪神知道的倒是不多,不过,这一次天河主为了对付神君,倒是放低了身段,连那种东西都沾惹,也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本宫想想……」 大仙陀的名声,看来不怎么好。 玉成公主沉吟了一下:「本宫只知道,大仙陀是西南邪神之主,不少邪神,就是它制造出来的,能力确实很大,但关于它的消息不多,因为它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所以看我包裹的这么严实,才被人认定是大仙陀。 白藿香一愣:「可这次,那对祖孙也没有藏头露尾啊?」 「那种邪神,自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玉成公主答道:「既然是天河主请来的,小心为上。」 说话间,我们到了另一个迴廊。 「从这个迴廊绕过去,看到一个黄铜大门,就到了,」玉成公主接着说道:「不过,到这里,得小心一样东西。」 第2244章 守监之兽 「什么东西?」 「除了五大人亲自看守的,其余每一个迴廊,都有一个异兽看守,这一层的……」玉成公主想了想:「总之不是什么善类。」 异兽…… 来的时候倒是没看见。 环顾四周,倒是还没见到什么异物,也许运气好,那个异兽上厕所了。 多上一会儿,我们找到路你再回来不迟。 第715页 但这个时候,白藿香皱起了眉头:「李北斗,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什么味道?」 她这么一说,我也闻到了,是一种极为腥膻的味道。 越往前,这个味道就越浓郁。 这种味道,跟麒麟白,死人蛟,爬爬胎那一类都很相似,像是一种冷血爬虫。 我皱起了眉头,真要是那一类,都有毒。 这地方的迴廊,一重连着一重,跟九连环一样,误入进来,绕死也找不到出路。 又绕过了一段路,脚底下「啪嚓」一声响。 一低头,只见地上有一层湿滑的水光。 腥膻的味道,铺天盖地。 抬起头,只见满墙,满地,全是这种痕迹。 像是某种粘液。 简直,像是蜗牛蛞蝓之类攀爬过的痕迹。 只是,这粘液的痕迹这么大,如果是蜗牛——比蟠龙还大! 就是这一层的看守异兽? 与此同时,我忽然觉出脚底下不对,一低头,心里一沉,立刻拦住了要过来的白藿香。 白藿香一偏头,也愣住了。 我不过是踩了这么一步,鞋底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薄了一层! 这粘液,怕是有极其强大的腐蚀性。 「上来。」 我弯下了腰。 白藿香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但她仍然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小绿想想法子——也许,有什么东西能挡住这种粘液。」 不像——要是有,小绿早就吐出来了,还至于在肩膀上装死? 自从它被玉成公主化作的铃虫教训了,就不乐意动弹了,大概是觉得没面子。 而且,时间紧迫,五大人和大仙陀随时会追上来。 而且——这个异兽,光凭着粘液,就能腐蚀东西,真要是出现了,得有多危险? 我看了白藿香一眼:「快点。」 白藿香低下头,一个劲儿把头髮往后面拢,虽然这一次她的长髮都编成了辫子,根本就没什么乱发。 不是第一次背她,印象最深的,是上次她喝多了,把她背回房间去,她一边唱歌一边喊着「驾」。 她大概不记得了。不记得就好。 从粘液里穿行过去,还好玄冥衣也很靠谱,什么都隔得住,玉成公主的声音稍微提了一些,显然有些紧张:「这地方是关着罪大恶极神灵的地方,千万小心。」 远水,近木——这些水痕,也是「水」,得敬而远之。 从粘液之中穿了过去,脚下的鞋底子开始滋滋作响。 这些粘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了头。 一边寻思,我顺便往附近看了看。 这个地方普遍是一种沉重的铅灰色。 这种压抑的色调给人一种不见天日的绝望。 前头的拐角处,有一个极大的雕塑。 那个雕塑乍一看,很像是万龙升天柱上的龙族。 不过,没有一种龙族有九个头。 啊,看见了,九头雕塑后面,隐隐能看见金光,赫然就是玉成公主说的那个地方。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 经过那个九头雕塑的时候,白藿香抬起头,看向了那个雕塑。 「怎么?」 「这东西,看着怪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白藿香想了想:「西川一个水庙!」 水庙? 这也是水里的一种怪物? 刚想抬头,可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一声响。 像是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下一秒,「咣」的一声,一道风声,从头顶凌厉的扑了下来。 不,不止一道——九道! 这九个风声,严实的堵住了每一个角落。 那个九头的雕塑——不是雕塑! 那种腥膻的味道,勐然炸起。 是这地方的异兽,正主! 九个头同时对着我们包抄了过来,我身子一矮,从一个缝隙矫捷的翻出去,心头一沉。 怎么一早没见到这东西的气息? 啊,这东西在这里时间长了,把这墙壁上的材质擦了一身,任何气息,全遮盖住了。 这个味道,这个模样——是九头巨蛇,相柳! 相柳是着名的凶兽,九张嘴,能吞下九座山! 难怪有资格在这里看守。 相柳一击不中,再一次扑了过来,这东西身经百战,兇残无比,这一下,九个头一併凑的更紧,没有什么能翻出去的机会了。 第2245章 九头相柳 玉成公主声音一提:「神君,你已经是肉眼凡胎了,可不要……」 她话音没落,我一脚踏翻相柳一个头,翻身踩上去,一只手抓住了那个脑袋的皮站稳,剩下八个头见状,对着我再一次沖了过来。 那八个头,个个都有饭店的圆桌子那么大,满口弯曲的獠牙,带着天生的血槽,这还不算什么,相柳最出名的,是毒。 不管任何东西碰上了这种毒液,都得立刻消融——传说之中,上古神战的时候,相柳的口水滴落到地上,就成了几个大沼泽。 玉成公主的声音哽住了。 那股子腥膻的味道,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下一秒,八个头十六排牙,对着我就过来了。 速度极快。 白藿香抓着我肩膀的手指,倏然就紧了。 第716页 可我踩在那个头上,借力蹬起,那八个头,对着我们就下来了。 好——距离够了。 就在那八道厉风冲下来的时候,我借力翻身跃起,就听见脚底下「扑」的一声。 那八个头见到我速度快,怕我跑了,也用出了全部的力量,可我这么一闪开,它们的力量没剎住车,八个头,全咬啮在了刚才我踏的那个头上。 就好像左手拍蚊子,蚊子一飞走,直接对着右手打下去一样。 那个头髮出了一阵闷响——是肉烂骨碎的声音。 下一秒,那个头颅就软软的倒下了。 那八个头顿时大惊失色,而且,因为一体同心,不由自主都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我一只手抓住了大柱子上的兽头,翻身又落在了其中一个头上头。 那七个头顿时大怒,还想过来,可我脚底下这个头,发出了一声嘶鸣——那声音实在不怎么好听,很像是指甲刮毛玻璃,又被放大很多倍,只让人觉的刮耳朵。 剩下那七个头,显然也是一阵悚然——刚才已经不明不白的牺牲了一个头了,再来一次,那头岂不是越来越少。 那七个头互相对视,显然打定了主意,而这个时候,我所在那个头,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想把我给甩下去。 等我从那个头上跌落的时候,再一拥而上。 可我早就把从高老师那弄到的玄铁钩子,无声无息,直接钉到了那个巨大的头上,跟登山者的钉子一样,让自己牢牢固固的挂在了那个头上。 这一下,又是一阵剧痛,相柳的身体勐然震颤了起来,剩下几个头感同身受,一起嘶吼——换算成人话,我听听……啊,估计等于骂娘脏话。 剩下几个头重整旗鼓,再一次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东西脑袋多,大概脑子也多,这一次,竟然挺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打不得,晃不掉,它们张开了大口,想着来个毒液喷射,把我给滋下来。 这种毒,我倒是不怕,但是我身上的白藿香,是个普通人。 而且——真要是对着我喷,七个头一起开火,还不跟喷泉一样,常在河边走还哪有不湿鞋呢,更别说这里了。 我立马翻身想躲开,可它们一张口,简直宛如洪流! 躲不开! 而那些毒液,四散飞落,地板上,倏然就炸起了滚滚的白烟,跟坏掉的豆腐一样,一路腐烂了一一大片! 剩下的,眼瞅着就要落在我们身上了! 可白藿香,不光不怕,反而伸出了手,护在了我头上! 那几个头,不约而同,露出了一种得意的表情。 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就是一阵大怒。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那七个头,厉声喝道:「大胆!」 这个声音——不算大,却极为威严。 那几个头忽然同时僵住了——如遭雷击! 玉成公主本来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一听这一句,半晌才回过神来:「真的是神君……」 我盯着那几个头,声音一凛:「跪下。」 那几个头,不由自主,就屈下了身体。 我恍惚想起来,那个神君,似乎能敕令一切的龙族,哪怕称不上龙族的爬虫等,似乎也不敢轻举妄动。 玉成公主的声音高兴了起来:「神君的力量,已经回来了,那就太好了……」 白藿香的眼睛,也闪闪发亮,盯着那些相柳的头,显然比我还得意。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个黄铜门。 那几个头似乎觉出了我的心意,微微抬起,对着前面就游移了过去。 直接,送我到了那个黄铜门前面,这才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 我从那个头上走了下来,这个时候,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第2246章 不速之客 动静太大——把附近的守卫给招来了。 得赶紧过去。 回过头,看向了相柳,发现那八条昂起的头颅,和那个被撞碎了,软软耷拉下来的头颅的九个脖颈下,都出现了一个伤疤。 记忆越来越清楚了。 这几个头——我不是第一次见。 在洪水泛滥,天地崩塌的时候,我好像触碰过。 不光是触碰——还把它们,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力量极大,那九个头,直接被打成了一个结! 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对,它们那个恐惧的眼神,也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难怪,凭着声音认出来,就吓成了那个样子。 迴廊里冲过来了不少守卫。 在玄冥衣下,那些守卫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但已经对着我吼道:「你就是那个敕神印的人?」 「胆大包天的东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急什么?」一个守卫冷笑了一声:「那就太便宜他了,他既然跟敕神印有关,咱们就让他把敕神印的事情说出来,上报到了天河主那,大小是个功劳,说不准,就能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这倒也是……」其中一个守卫冷笑:「找到了敕神印,给咱们那些回不来的兄弟报仇。」 说着,其中一个守卫,忽然对着相柳,吹出了一种声音奇异的口哨。 那声音也并不好听,没啥美感。 这显然是下达指令的样子,要相柳听令而行,对着我攻击。 第717页 可相柳一动不动。 那个守卫吃了一惊,吹的更大声了。 可相柳依然岿然不动,跟我刚才见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守卫急了眼,剩下的也一样,有的甚至高声喊了起来:「相柳,你忘了,你能活在这里,是靠着谁的恩典?现在,就把他给抓住!」 我看了相柳一眼——它肯定记得。 是靠着,我的恩典。 那些守卫有些慌张了,低声说道:「敕神印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妖法?」 「能在咱们九重监用的妖法?」 而我抬起头,看向了相柳,摆了摆手。 相柳见了,八个头,昂然就挺立了起来。 不光是那八个头——之前被打伤了的那个头,也逐渐饱满了起来,并且,微微抬起头。 相柳的再生能力,也很强大。 下一秒,就跟之前奔着我扑过来一样,相柳的九个头,对着那些守卫就冲过去了! 那些守卫吃了一惊,抬起头,神气四溅,对着相柳就抵挡了过去。 「这个孽畜,是怎么回事?」 九个头颅张开大嘴,满口尖牙,寒光四射。 毒液炸出,身后一阵惨叫的声音。 相柳是一个凶兽,它的毒液,对地位比较低微的神灵,也一样能起作用。 我则转过头,看向那个黄铜巨门。 这个门,比之前见到的,全大。 祸招神,就在里面。 我一只手抬起,放在了门上。 就在这个时候,玉成公主忽然开了口:「我还想起来了,关于祸招,有件事儿有些蹊跷。」 「怎么?」 「几百年前,祸招曾经被放出来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关回去了。」玉成公主答道:「用人间的话来说,大概,是记吃不记打,又因为鲁莽,干了什么事。」 几百年前——我心里有了谱,也许,我知道是为什么。 这扇门,显然也是五大人的手笔,上头的锁,绝不是凡人能打开的。 九条蟠龙死死纠缠在一起,这个锁,有九道机关。 可我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五大人的套路了——跟厌胜法门,触类旁通。 这上头,对应的既然是五星方位,我顺着五星方位摸过去,就听到了咔哒一声,沉重的轮盘转动的声音。 对上了! 我立马开始开第二道锁,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不对。 怎么这地方,忽然这么安静? 相柳的声音,那些守卫的声音,全消失了,就好像有谁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在第二道锁被打开,一声脆响的同时,我回过了头。 心里一沉。 相柳悄无声息的伏在了原地,那些守卫,也保持着抵抗的姿势,却没有了动静,简直像是被冻成了一群雕塑。 两个身影,不知道什时候出现,站在了相柳和守卫前面。 一个是戴着巨大帽子的细瘦老人,一个是小女孩。 「爷爷……」 小女孩的声音,还是甜美,也还是夹杂着残忍:「咱们可以放烟花了。」 大仙陀祖孙——这么快就从迷宫一样的迴廊里找到了这里来了? 老爷子举起了手里的手杖。 第2247章 亦真亦幻 手杖轰然下沉。 一股子极其强大的神气,从地上窜出,烟尘升腾而起,宛如一条黄龙,满地的石板,全部断裂了开来。 我背起了白藿香,一脚反蹬在了黄铜门上,凌空翻起,闪避了这一下,眼角余光就看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像是一道反射出来的光。 下一瞬,我身边的墙壁上,忽然涌现了数不清的头。 相柳的头。 我心里清楚,大仙陀能迷惑人心,让人看到自己想让对方看到的东西。 之前,就这么变化出了数不清的舂山鸟。 这些数不清的头,铁定是用相柳身上的某种东西制造出来的。 粘液,鳞片,真正的相柳就在附近,什么东西拿不出来? 白藿香出于本能的对自己上方躲闪了一下,但她反应也很快:「相柳已经被你给制服了——这是幻觉,咱们不用怕!」 明知道这是幻觉,可要小心的,不光是这些。 比如…… 「小心!」 另一侧耳边的玉成公主急促的开了口。 没错,就是这个。 在数不清蠢蠢欲动的头颅之中,其中一个头颅上,长出了本来不该长出的东西。 一道寒芒,从那个头颅上延展出来,对着的,是我的印堂。 没记错的话——是老头子手杖底下的那个尖儿。 我早准备好了,身子一歪,在幻觉中一个「相柳头」的獠牙之中穿行,避开了这一下。 「哦?」 一个幻觉中的「相柳」,竟然能张开嘴,口吐人言:「你能看穿我爷爷的冥眼。」 这个脆甜而危险,如同蛋糕里藏刀片的声音,赫然是那个小姑娘。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声音,跟另一道从「相柳头」中喷薄而出的巨大力量一起出现。 显然,有了警惕和忌惮。 我再一次穿透「相柳」头,躲避了过去:「这话,我也想问问你们——两位,跟那个敕神印又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为了他,甘愿当天河主的走狗?」 第718页 小姑娘的声音勃然大怒:「放屁!」 一个小姑娘说出这种粗话,又是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给他当走狗?我爷爷是几千年来,西南最地位最高的神,怕他个么子?」小姑娘厉声说道:「他也配?」 我听出来了,心里一沉。 「那你应邀而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对付那个出名的敕神印,又是为了什么?」 问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要么,是为了某种好处,要么——是跟敕神印神君,本来就有仇。 天河主每一次借刀杀人,都有自己的缘故,这两种,是势在必得,那就麻烦了。 「这还用说,那个敕神印,跟咱们深仇大恨——抢了咱们的宝物,剥皮拆骨,也要他还给咱们!」 小姑娘这个声音,几乎是个狂怒! 这下好了——两个都占! 我这一辈子,这么多坎坷,果然有因有果。 敕神印的人情也好,旧帐也罢,全是我来兜着。 「我答了你了,你也须得答我。」小姑娘反应很快,想起了:「你不对劲儿——没得人能躲得过我爷爷,你是敕神印啷个人?」 我嗓子一梗,失礼了,就是我本人。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后面「哄」的一声,又是一道巨响。 老爷子趁着小姑娘跟我说话,已经从后头对着我就过来了。 好傢伙,声东击西还是怎么着? 我翻身躲开,本来,除去了那些相柳头蠕蠕的幻觉,坎位空地极大,也比较安全,可我瞬间就觉出来,坎位不对。 转过脸,就看见,那数不清的相柳头,其中一个,对着我就过来了。 腥膻的气息喷薄而出。 这不是幻觉。 果然,我往后一避开,身边一道墙壁,应声而裂。 真正的相柳,混合在了幻觉制造出来的相柳之中——显然,也中了大仙陀的那个法术,把我看做成其他什么东西,攻过来了! 我心里就知道坏了。 果然,这一瞬,老爷子已经逼到了后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道巨大的力量迎面噼了过来。 我是可以躲,但若是躲,只能把白藿香暴露到了真正的相柳面前。 转身护住白藿香,不躲了! 这一下,身体勐然倒转,被那强大的力量,重重的撞向了墙壁——为了背后的白藿香,我前胸撞在了墙上,巨大的撞击,让眼前瞬间就发了黑。 「李北斗!」 白藿香声音一锐:「你没事吧!」 我把胸口的腥甜压下去:「没事。」 「你打不过我爷爷。你是个肉眼凡胎。」 第2248章 银针探路 眼前发黑又发红,眼前重重全是幻影,相柳的头真假掺杂,疯狂的冲着我张大了嘴。 已经到了这里了,绝不可能就这么倒下。 可惜就可惜在,还不知道江仲离在哪里,没法露出自己的气息,否则江仲离可能就保不住了。 可不靠气息,怎么赢? 耳朵里嗡嗡作响,附近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除了那些僵在了原地的守卫之外,应该是又来了许多新的守卫。 「不愧是大仙陀!」 那些守卫的声音极为兴奋:「管对方有多神通广大,也不过是大仙陀抬抬手的事儿!」 还有的声音,极为解恨:「既然是敕神印的人,抓住了,不能善罢甘休,报了咱们九重监的仇!」 「对,拔出萝蔔带出泥,」还有的声音,阴森森的说道:「把他嘴里的东西掏出来,把叶居合也拉下来——下去一趟,其他监正没回来,他自己倒是成了大监正,难保,他跟敕神印没什么关系,吃里扒外!」 「背叛了咱们九重监,能有什么好下场,抓住了,请天河主发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哪怕叶大人被我敕封成了大监正,可他只管理前面的事务,后头的这些守卫,依然是不服他。 一个弄不好,他也会被连累。 真真假假的相柳头对着我沖了下来,我拼尽全力背着白藿香躲开,同时脑子里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这地方是九重监。 又一道厉风过来,我为了躲避幻境之中的相柳,又挨了一下,要不是玄冥衣和龙鳞能帮我抵挡,身体只怕已经碎了。 玉成公主的声音也紧了下来:「神君——行是不行?」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些相柳。 这么扛下去肯定是不行。 我照着记忆,开始靠着记忆,穿过了眼前一重一重的幻象,对着黄铜大门的方向摸过去。 尽快打开九重蟠龙锁,找到了祸招,说不定还有法子。 玉成公主已经觉出来,低声说道:「神君——本宫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已经晚了。 大仙陀,守卫,没谁能放过我,要么拼,要么被抓。 而白藿香忽然扬起手里银针,对着那些真真假假的相柳头,「咻」的一声,就甩了过去。 玉成公主忍不住说道:「这能管什么用?」 看上去是不管用,假相柳不怕针,真的相柳,针又拿它们无可奈何。 可我知道。 没错,靠着观云听雷法,能辨别出来,一些银针穿过幻象,是个空声,但是射中了真正的相柳,那针尖会发出「啪嚓」一声——靠着这个声音,能分辨真假相柳头,探路! 第719页 就靠着白藿香这些银针,我矫捷的翻过了一重一重的真假相柳头,避开了大仙陀一次一次的攻击,在砖石瓦砾之中,摸到了黄铜门前面。 「他还想进去呢!」 有守卫冷嘲热讽的声音:「就凭着他?」 「那是五大人亲自打的九重蟠龙锁,痴心妄想。」 而这个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也在嘈杂的声音之中穿行了过来。 「五大人,您也来了?」 「抓,给我抓……」五大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摸到了。 蟠龙锁,重新到了手中。 我没浪费一丝时间,第三重蟠龙锁啪的一声开了。 五大人一愣:「那——怎么可能……」 小姑娘脆甜的声音追了上来:「爷爷,烟花!放烟花!」 那股子力量再次追了过来,就要炸在面前,可我一只手打开了第四重蟠龙锁,另一手一个东西一挡,「当」的一声,那巨大的力量,竟然被生生逼停在了面前。 眼前的砖石,勐然炸开。 第五重蟠龙锁,也应声而开。 玉成公主紧张的声音发了颤:「你竟然……」 小姑娘洋洋得意的声音被梗住了。 「那是……」 有守卫认出来了:「是真龙的角……」 麻衣玄素尺。 「他竟然有这种东西,可不是敕神印派来的吗!」 「夺了那个东西,献给天河主!」 小姑娘的声音一扬:「那是么子?」 我抬起头,微微一笑:「你要是敢,就过来看看。」 第六道蟠龙锁,也开了。 就还差三重——拖,也要拖到开了锁。 「爷爷,我要那个东西!」 老爷子闻言,奔着我就扑了过来,要抢我手里的玄素尺。 与此同时,第七道锁也开了。 老爷子的力量极大,我开第八道锁的同时,手腕被紧紧抓住。 好,我等的,就是你过来。 第2249章 重重铁链 那些守卫别提多激动了:「抓住了!」 可这一瞬,我肩膀一抬:「小绿!」 小绿从玄冥衣之中跳出,张开了大嘴。 老爷子和小姑娘,都不知道我身上竟然还有这么个东西,也微微一愣。 小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嘴,这一瞬间,两个阳明玉跟离弦之箭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唰的一下,就从祖孙俩身上,落在了小绿口中。 老爷子和小姑娘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想把阳明玉抢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小绿隐然钻回到了玄冥衣下,我肩膀上! 这是九重监,只要没了阳明玉,他们就用不出自己的气息了。 果然,这一瞬,他们俩跟熄了火一样,所有的幻象,全部消失! 虚假的相柳消失,唯独一个活着的相柳留在了原地,九个头颅转了一圈,像是不知道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 小姑娘眼睛一沉,还想冲过来,第八重锁被我直接打开。 五大人听见了动静,冲上来就吼:「绝对不能让他再开最后一重!」 可现如今,大家都不能用气息,倒是不知道,你们比我强在了哪里。 玄素尺反手,直接将老爷子一下拍翻,小姑娘立刻转身,对着那些守卫就伸出了手:「你们还在等么子!玉!玉!」 别说,最后一重,还真是比前面八个加起来,都难开。 那几个守卫回过神来,立马解开了自己的阳明玉送上来,小姑娘接住,给了老爷子,一瞬间,老爷子举起拐杖,再一次对我削了下来。 「李北斗……」 白藿香也紧张了起来。 可我没躲。 不成功,便成仁。 那个巨大的力量席捲一切,掠过了满地的地砖,炸在了我面前。 可就在落下一瞬间,我就知道,它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一重,应声而开。 五大人跟咬了舌头一样,顿时就是一声惨叫:「坏了……」 九重蟠龙锁「啪」的一声脆响,大门轰然打开,我一头撞了进去。 那个巨大的力量追了过来,可本来是摧枯拉朽的力量,到了这个门内,却倏然消失了。 仿佛,这个牢房的黑暗,能把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吞噬下去。 周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小姑娘也喃喃自语了一句:「这是——么子?」 我抬起头,这是个极其巨大的牢房。 没有窗户,一片漆黑,简直跟个地下室一样。 被关在了这种地方,毫无希望,毫无光明,神灵死不了,可也许,这种刑罚,比死还难受。 眼睛适应光线,看见偌大的牢房中央,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个——祸招。 五大人厉声说道:「抓出来——把那两个人抓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些守卫得令,冲着这里就扑,可一瞬间,老爷子忽然举起了手,那个力量掀起,把那些守卫,全阻截到了后面。 小姑娘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烟花,轮不到你们。」 她还要跟老爷子冲进来,玉成公主反应过来,忽然放大了声音:「祸招!你看——是谁来了!」 第720页 周围有了一重铁链子的响声。 那个身影,显然是被铁链子,重重围住了。 这个声音——我暗暗心惊,他被围了多少重? 感觉的出来,那个身影,在一片黑影之中,抬起头来看着我。 下一秒,所有的铁链子全部响了起来,那个身影,对着我就想沖。 可那些铁链子实在太多了,他根本就动不了。 不过饶是这样,我让人觉出,一股巨大的,震慑人心的力量悬在了头上,几乎如同泰山压顶。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声音嘶哑的,宛如生了锈的合页,被勉强推动起来。 可哪怕这种声音,也听得出,这是英雄末路,他当年的气势,可想而知。 「别管我是谁,」我缓缓说道:「今天你帮我个忙,我能放你出去。」 那个声音一提:「就凭你?」 「我已经到门口了,」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不信?」 铁链子又是一阵响声。 五大人声嘶力竭:「千万不要把祸招神给放出来——真放出来,咱们就九重监就完了!」 守卫倒是想来,奈何大仙陀祖孙不让过,急的团团乱转,估计心里也在寻思——这是天河主请来的帮手,还是拦路虎? 而大仙陀祖孙,盯着祸招神,也像是在揣测他是什么路数。 小姑娘那脆甜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又是哪个?」 第2250章 祸招之神 祸招神完全没把大仙陀放在眼里,似乎只当他们是一大一小,两个嗡嗡叫的苍蝇。 小姑娘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大怒,指着里面,对着老爷子就喊:「放了他的烟花!」 老爷子一翻手,可那股子巨大的力量,再次消失在了门口。 跟刚才,一模一样。 祸招神的力量——这么大? 简直跟传说之中的虚无宫一样,什么都能吞噬进去! 「别的废话我不多说。」我接着就说道:「你不想出去,找天河主报仇?」 一听这几个字,祸招神身上的铁链子微微一动。 「你胡说什么?」一些守卫虽然没法靠近,却提起了声音:「祸招被关在这里,是咎由自取,跟天河主有什么关系?」 祸招神也在黑暗之中盯着我。 「远的也不说。」我接着说道:「几百年前,他虚情假意骗你,说是只要你帮他降灾,就让你回到上头,所以,你在景朝,布下了荧惑守心,可后来呢?他怕你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为了灭口,再一次把你封在了这里,是不是?」 时间合得上,景朝国君遇上的荧惑守心,就是这么来的,所以,景朝一世而亡。 铁链子哗啦啦的出现了一连串的响声。 看来我说对了,显然,为了这件事情,祸招神的怨念也不小。 「堂堂的祸招神,被人这么戏耍,要是我,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还是说……」我回头看向了那对祖孙:「祸招神,畏惧这两位?」 祸招神声音一冷:「笑话,这两个杂碎,又是哪里出来的?」 小姑娘一听,顿时大怒。 五大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仙陀——千万不要动气,这位祸招神,可千万不要招惹,咱们把那敕神印的帮凶抓出来,也就足够了!」 老爷子没吭声,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凌厉:「你是说,我爷爷不是那个东西的对手?」 话音未落,老爷子悄然转动拐杖,只听「通」的一声,又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撩起,奔着这个牢房,就沖了下来。 这一次,老爷子显然是用了全力。 我见到了一种刚才没见到的气息。 那气息发灰,是一种死亡一样的感觉。 随着那道气息的逼近,我看到地上的砖石,出现了变化。 不是跟之前一样,变的粉碎,而是整个绵软,腐朽了下去,一片焦黑! 邪气——吃香火的正神,绝对不会有的邪气! 难怪——会被天河主请来做帮手。 坏了。 果然,这一下,那道灰色的气息,没有跟之前一样,被黑色的牢房吞没,而是穿透了牢房,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我背着白藿香闪避过去,那道灰色的邪气,撞在了祸招面前! 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响,祸招自己,因为被束缚着,无处躲避,身形顿时也是一个不稳。 小姑娘高兴极了,拍手跳了起来:「烟花——下一次,放烟花!」 玉成公主也暗暗吃了一惊:「怪物——这对祖孙,怕是什么怪物!」 那些守卫见状,也松下了一颗心:「好!」 「不愧是大仙陀!」 而我抓住了机会,接着说道:「昔日名声在外的祸招神,想不到,现如今竟然被天河主请来的帮手,这么欺辱,天理何在?」 「多话……」小姑娘轻快的说道:「关在牢里的东西,也配跟我爷爷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好,我心里一喜。 祸招神以前,是横行霸道,恃势凌人惯了,别人躲着都来不及,现如今有人踩到了他头上来,怎么可能甘心! 果然,那些铁链子哗啦一声响,祸招神嘶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立刻答道:「我要找个瘸子,本来被关在九重监,却被人带走了,不过,人还没能出去,应该也还困在这里,我想请你,帮我找到那个人!」 第721页 祸招神发出了一种极其刺耳的声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笑。 接着,他发出了一句嘶哑也挡不住豪迈的声音:「开锁。」 成交了! 玉成公主别提多高兴了,我一甩手,一个天花升腾而起。 这天花一亮,我却愣了一瞬。 只见数不清的铁链,沿着五行八卦的方位,一重又一重,缠在了中间——这个牢房这么大,就是因为,这里的铁链多的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被束缚在最中间的,是个极其枯藁虚弱,满头花白头髮,几乎只剩下一张皮的老人。 他就是——传说之中最暴虐的祸招神? 第2251章 接天锁链 不得不说,出乎意料之外。 就连白藿香,也「咦」了一声。 让人闻风丧胆的祸招神,竟然是这个模样? 脑海之中,还有玉成公主在我耳边,倒吸凉气:「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 祸招神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头顶上,天花的那一点幽光。 显然,十分怀念。 他有多久,没见过光了? 当然,这些想法也只不过是一瞬,我立刻到了他身前,想把他身上那一重一重的锁链给打开。 可近距离接触到了那些锁链,我心里就是一沉。 这些锁链,简直无从下手! 要是能用出斩须刀和真龙气,说不定还有希望,可江仲离不知道在谁手里,也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个开法? 祸招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见我凝在铁链前面,眼睛往上一翻,显然是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显然是失望惯了。 五大人而已匆忙赶了过来:「大仙陀,求您快想法子——那些接天链,是世上最硬的东西之一,暂时还能顶住,要是真的开开了,那就全完了!」 老爷子还是一声不吭,小姑娘厉声说道:「用你废话!」 话音未落,老爷子反手转过了拐杖,对着这间牢房,就划了下来。 那股子前所未见的巨大邪气袭来,四周围「嘣」的一声,就传来了腐朽的声音。 砖石瓦砾,也都迅速腐坏了下来。 我明白了。这个地方是靠着神气维持住的,而大仙陀那个气息,能破坏神气! 这么下去,谁是他的对手! 我只能暂时躲避过去,那个巨大的力量撞在了铁链子上,咣的一片响声。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老爷子那张被大帽子压住的脸上,皱纹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些。 不光是我,白藿香也发现了:「你看他眼睛!」 没错,老爷子一出现,就是皱纹纵横,可到底也还在正常范围上,但是一用出了那种巨大的邪气,他的眼睛下面,皱纹迅速增生,简直跟刀刻上去的一样。 这是——反噬? 难怪,老爷子没有一开始就用出这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原来,这种邪气用出来,会强大到连自己都反伤! 与此同时,我觉出,白藿香碰着我的手,一阵湿凉。 她用镇魂针压着自己的魂魄,也快到临界点了。 得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给处理清楚了。 而这一瞬,五大人他们齐声欢唿了起来:「好!」 老爷子依然不言不语,小姑娘得意洋洋,顺着里面就指点了过去:「爷爷,烟花!」 老爷子为了小姑娘的欢心,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皱纹,往前一冲,拐杖上的邪气,再一次喷薄而出,「啪」的一声,撞在了祸招神身上。 祸招神周围,瞬间闪耀起了一团乌光,跟个玻璃罩一样,邪气跟乌光一撞,「乓」的一声巨响,互相抵消。 哪怕被玄铁链子给封成了这样,祸招神依然能用出这种力量,要是被放出来——那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那些守卫的眼神,全凝住了:「难怪——只有那个敕神印,才斗得过他……」 这已经是极为悚然听闻的力量了,小姑娘却仍然不满意:「么子哟,好几下了,怎么还放不起烟花!」 祸招神也扫了我一眼,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的法子呢?」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铁链子,一寻思,索性也不躲了,直接到了祸招神前面。 祸招神显然十分意外。 小姑娘也是一样。 玉成公主声音一紧:「你这是要干什么?救不出来就罢了,何苦玉石俱焚?」 那些守卫就更别提了,勃然大怒:「这个孽障,竟然还敢出来!」 「大仙陀,活捉了这两个东西,我们天河主,必有重谢!」 小姑娘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个么子,这么急着送死?」 「倒也不想死,」我对小姑娘一笑:「只是,看得出来,你们祖孙俩这两下子,没法把我怎么样。」 「你……」 小姑娘声音一噎:「你敢……」 「边疆的邪神,是什么正统,土包子一样,也敢上我们这里来丢人现眼。」我接着说道:「我要是你们,就去你们那荒无人烟的地方,等着神气散尽,一了百了,也比在这惹人笑话强。」 那些守卫,被我这一席话给吓住了,全看向了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张扬跋扈,而是被激怒了的阴沉。 第722页 她起了杀心。 我等的就是这个。 第2252章 砸断一切 这一瞬间,老爷子手里,狂暴的力量勐然炸起,奔着我就炸了过来,我凌空翻身,轻捷的闪避了过去。 小姑娘大怒:「你不是不怕我们么?躲个么子?爷爷,烟花!」 又一道几乎能穿破一切的力量,沖开了黑暗,对着我就暴戾的蔓延了过来。 是凛冽极了的杀气。 这让我一阵怀念,我对这种气息简直是太熟悉了,很久之前,我也一样有这么强烈的杀气——要把天地万物,宇宙洪荒,全部毁掉的杀气! 正因为熟悉,简直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交战,我敏锐的找到了那个杀气的力度和方向,轻捷的再一次躲避了开来。 白藿香抓住了我的肩膀,怕掉下去,拖我后腿,可也不敢抓的太紧,同样是怕拖我后腿。 小姑娘脾气极为急躁,又一声大吼:「你跑么子——站在那,给我挨打!」 你当我靶子投胎? 我一笑:「打不着,炸白毛,胡噜你爷爷后脑勺!」 那些守卫一瞪眼,显然想不到,我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个人——到底什么来歷?」 「胆子就不说了,这个速度,这个能力,敕神印手下,以前就是人才济济,肉眼凡胎,还能用的上这种人物?」 「要不怎么说,他是敕神印……」还有守卫几乎是后怕:「一个手底下的人,还这么大的能耐,幸亏那个真正的敕神印没来。」 小姑娘气的嘴唇几乎发青,往前一冲,狂叫了起来:「烟花!」 唯独五大人酒醒之后,比其他的反而靠谱,上去一把抓住了小姑娘:「千万不要进去——抓住了他是正经!而且,您的气息这么强大,可别……」 「滚开!」 小姑娘根本听不进去,白嫩的小手指头指着我的方向就骂道:「今天不放了这个杂碎的烟花,我爷爷还拿什么面目做人?」 话音未落,老爷子的拐杖横起,又一个浑厚的气息,对着我就炸了过来,我翻身,那一下,再次落空,身后的铁链子,响的如同编钟。 而且,大仙陀的速度越来越快,躲起来,也越来越难,这一次,其实我是能清楚看出力量是怎么来的,但是实在是太快了,一步稍微有一点误差,左肩膀被那些纷繁复杂,宛如流星的速度,扫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下轻扫,身体竟然直接重重反撞到了链子上,就是一阵剧痛。 好大的力量。 「李北斗!」我背上白藿香立刻抓住我:「你放下我!」 「不碍事。」 这话其实是我吹牛,那种剧痛,几乎能把肩膀的骨头打碎——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幸亏身上有玄冥衣,能阻隔神气,不然的话,被那种邪气给碰上了,自己的神气估计也会腐朽。 「哪怕你能躲开,又怎么样?在这玩杂耍么?」玉成公主也跟着叫苦不迭:「锁链还没打开,你何苦招惹他?」 我没出声,哪怕吃亏,也坚持着再反覆了几次,但是对方力量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我的身子骨,也一下一下撞在了铁链子附近。 每一次扫中我,小姑娘都很兴奋,但接着又很失望——像是在拍一个一直从拍子下漏下去的苍蝇。 而我自己气喘吁吁,一身大汗的同时,就看见,老爷子身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 简直,像是一个风吹日晒很久的树桩。 这个时候,五大人似乎是看出来了什么,再一次拦在了小姑娘面前:「仙长,大仙陀的样子不对,可千万别为了一个不入流的东西,伤了自己的元气,得不偿失!」 小姑娘甩开他,冷笑:「你只看到我爷爷没了力气,那他呢?我不信,他能在这里跳一辈子!告诉你,他碰到了我爷爷的气息,已经是不行了,这一下,打不死他!」 说的没错,说实话,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我蹲在了祸招前面,气喘吁吁,只有背牢白藿香的力气了。 玉成公主不停嘆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藿香则抬起头,眼神沉下,身体动作,像是想护在我身前。 小姑娘则露出了一副狞笑,抬起了手。 老爷子身上的皱纹,虽然也明显越来越多,可还是抬起了手。 周围一阵厉风席捲而起,这是前所未见的强大。 「你死了。」 小姑娘一笑。 我确实已经躲不开了。 可就在那个气息要落在我头上的同时,身后忽然一阵巨响。 是那千万重铁链子,齐刷刷的同时断开的声音。 我也笑了。 第2253章 重见天日 我看到,五大人的脸色,完全变了。 剩下的那些守卫就更别提了,一个个,跟被冻住了一样。 他们盯着我,露出了悚然之色。 不,不是盯着我,是盯着我身后那一位。 前所未有的浓重黑气,勐然炸起,直接挡住了老爷子那一道浑浊凌厉的邪气。 身后一个身影,缓缓的站了起来,数不清的铁链子,发出了一阵脆响。 天花黯淡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到了我身前。 所有的铁链,已经全部断裂,祸招神,被释放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你刚才是……」 第723页 五大人也反应过来了,眼睛还是呆若木鸡,嘴里喃喃的说道:「他那几下,不是在乱跑,而是……」 刚才一看到了那些铁链子,我就知道,这东西不靠着斩须刀,是绝对不能打开的。 既然不能用气息,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我看中了老爷子身上的力量。 那种力量,有一个特质,就是能消融神气。 既然能消融神气,那就好说了。 这个「接天链」,为什么那么强大,能把祸招神死死禁锢在了这里,就是因为,这东西有从天河借来的神气。 那么,老爷子身上的力量,刚好就能把铁链子上的神气给打断! 只要把神气打断——也不用我,但凭着祸招神自己,扯断这些没了神气的铁链子,就跟小孩儿撕卫生纸一样省力! 我刚才已经看清楚了所有铁链子的结构,找的都是比较关键的位置。 只要老爷子的邪气消融不了我,就能把这些铁链子给消融了! 是啊,身上是受了不少的伤,可这些伤打什么紧呢? 在玄冥衣和白藿香的帮助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耍弄我——你敢耍弄我!」 小姑娘怒不可遏,回头就看向了老爷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凌厉:「给我放烟花!」 老爷子挡在了小姑娘前面,高高的举起了拐杖。 一个巨大的力量,蓬勃炸起,宛如一个要爆发的灰色火山。 我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简直像是在空气之中,灌满了胶泥,让人五脏六腑,都跟腐坏了一样,沉沉的往下坠! 附近的守卫见状,忽然也都露出了十分难受的表情。 那种力量,把他们身上的神气,也给消融了不少! 大量守卫后退,还有守卫,把五大人给拖回去了:「大人——这不是咱们能停的地方!」 可五大人反应过来,挣脱开了那个守卫的手:「完了,这下完了,祸招神要是出来,那天河主怪罪下来,咱们,咱们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灰色的邪气,对着我们就炸过来了。 「呵……」 身后,是个锈死了一样的笑容。可听得出来,这个笑容里透露出的,是不屑。 一道黑气,宛如泄洪的水闸,汹涌喷薄而出,对着那一道子灰气,勐地的撞了上去! 「咣」的一声,灰色黑色两道气息,犹如两条巨龙,勐然撞到了一起,一开始,互相胶着,似乎谁也不服谁。 小姑娘站在了老爷子面前,杏仁眼睛,亮的简直妖异。 可下一瞬,黑色气息勐然壮大,对着灰色的气息吞噬包抄了过去,那一道灰色,抵挡不住,勐然,土崩瓦解! 「好!」 我和玉成公主,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一声。 这种力量,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祸招神! 小姑娘眼神一凝,黑色犹如滔天洪水,对着他们灌溉了过去,等到那一团黑色散去,周围的建筑重新显露出来,可跟刚才已经不太一样了。 那坚固的金属墙面,简直像是被炮火轰炸过,露出了大块大块的缺损,有的孔洞,甚至有半米多深! 那可是,连神气都挡得住的材质! 守卫早就不见了,徒留祖孙俩的身影,还站在了原地。 小姑娘站在了前面,死死盯着我们。 而老爷子——我和白藿香,都愣了一下。 只见老爷子虽然还是面无表情,手里紧紧握着拐杖,可满脸的裂痕,越来越重,汇聚在了一起,一直蔓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犹如被刽子手用鬼头刀砍出来的巨大裂纹。 不光脖颈,胳膊,脚腕,那裂纹遍布全身,老爷子,简直像是个哥窑瓷器。 白藿香吸了口气:「这是……」 可话音未落,身后的祸招神,微微像是出了一口气。 「啪」的一声,老爷子的手杖,瞬间落在了地上,粉碎。 而且,不光手杖。 第2254章 木头偶人 老爷子的手腕子,也坠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成了满地的碎屑。 接下来,那戴着硕大帽子的头颅,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也落了地。 接着,胳膊,腿,全部坍塌了下来。 那个「棉花糖」,咕噜噜的落在了我们面前。 玉成公主嘆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嘆的,显然是幸灾乐祸。 白藿香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立刻从我身上下来了。 我则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 身后是一个清癯枯藁的身影。 已经站起来了。 那个身影坐着不显,现如今站起来,我吸了口凉气。 竟然,跟庙宇里的巨灵神一样,有两米多高! 只是,没有巨灵神那么威武,浑身褴褛,瘦骨嶙峋,看着极为诡异,若是肩膀上能生出一对羽翼,简直是西方世界里的死神。 而他那只剩下一把骨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了的身体,居然还挂着一重一重的厚厚铁链子。 他是打断了一些关键的连接点,可手腕上那一部分,还是牢牢的禁锢在上头。 单看那个光景,铁链子几乎能把他的身体拦腰坠断。 第724页 可他一甩手,竟然像是在欣赏手腕上哗啦啦的撞击声。 「好听……」他那嘶哑的嗓音,竟然是极不相称的欣慰:「本神以前,很喜欢音乐。」 可是——这个欣慰,更让人瘆得慌了。 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很有趣。」 「过奖。 而祸招神,一边摇动着手上的铁链子,一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这声音,带着几分忌惮。 那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想必不是很好。 玉成公主的声音,也在我身边响了起来:「祸招,许久不见。」 祸招神似乎在仔细辨认着这个声音,时间长的,玉成公主几乎都要尴尬起来了,祸招神这才缓缓说道:「哦——是玉成公主,这么久了,你这么弱小的神祇,也还没消亡?倒也是稀罕。」 好傢伙,这个打招唿的方式,可够让人噎得慌的。 玉成公主声音里,显然也有了忿然:「你可要烧香拜神,厚谢上天没让本宫消亡——不然的话,你今天,还在里面吃灰,能上这里来甩链子?」 「那又如何?」祸招神一丝感谢都没流露出来,反而带着倨傲:「本神若是不出来——你们,生生世世,也走不出这个九重监。」 玉成公主说不出话了,只低声在我耳边抱怨:「这个老东西——也罢,张狂也不是这一次了,本宫不跟他一般见识。」 「太好了。」白藿香检查完了我的身体,知道没有大碍,高兴了起来:「现在,咱们能去找江仲离了。」 说着,抬起了头,想迈开脚步,可刚一动,愣住了。 「怎么了?」 「那个……」白藿香的声音紧张了起来:「那个不对!」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巨大的帽子上。 我忽然也看出来了,心头一窒。 那个帽子跌落了下来,露出了之前老爷子那张皱纹遍布的脸。 可现在,我们才知道,那个老爷子,为什么皱纹遍布。 只见断口上,没有血肉,只有——不规则的茬子,和散落在四周围的木屑! 而那张脸,脱落了下来,也分明不是人脸——是一个常见的微笑面具。 那是个偶人,婆婆神一样的偶人! 「一个木偶,能到了这个程度,也是难得。」玉成公主低声说道:「底下的邪神,竟然有这种造化,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 我却抬起了头,看向了四周围。 这才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那个小姑娘,忽然不见了。 白藿香也发觉了:「她呢?」 看上去,像是爷爷没了,失去了依靠,逃命去了。 可我心里清楚,未必这么简单。 但是抬起头来,四周围因为老爷子用出的邪气,已经一片空虚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身后铁链子一响,祸招神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向了那长长的走廊。 我来了精神:「我们要找的那个江瘸子,是不是就在那里?」 祸招神声音冷冷的:「那个瘸子,跟本神有什么关系?」 白藿香一愣:「可是,你明明答应过……」 我却并不意外,祸招神是个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他能信守承诺,才是真正的稀罕。 于是我一笑:「没别的关系——只是一样,找不到他,我就不会给你带路,没有我,你就绝对走不出这个九重监。」 第2255章 罪魁祸首 刚才是他以此来威胁我,可现在,换我来威胁他了。 祸招神冷笑,微微抬起了手,只听「哄」的一声,四周围就是一声巨响。 那声音大到,像是整个九重监全都要崩塌了。 玉成公主声音一扬,像是真怕祸招神发了疯:「祸招……」 可意料之外,这地方并没有坍塌。 墙壁上黯淡的光,照在了祸招神的脸上——他两个眼窝,全深深的陷落了下去,像是两个大窟窿。 我抬起头,并没有什么表情:「你觉出来了,这地方的阵法,应该是连接天河和冥河的,哪怕是你,也没法毁掉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那万重铁链里出来又怎么样?不过是从较小的牢房,换到了较大的牢房来而已,一样的不见天日,施展不开,更没法找天河主报仇。 祸招神那两个深陷的眼窝转动过来看向了我。 我接着说道:「这个地方的机关,我能破开。」 祸招神声音里有怀疑:「你?」 「刚才你也不相信我,可结果怎么样?」我对他一笑:「咱们两个,比起单打独斗,不如合作。」 「刚才你也不相信我,可结果怎么样?」我对他一笑:「咱们两个,比起单打独斗,不如合作。」 祸招神沉吟了一下,玉成公主的声音提了起来:「你还犹豫什么?那个五大人别的本事没有,造笼子的技巧倒是炉火纯青,你被关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 「既然如此,」祸招神那嘶哑的声音再一次扬了起来:「那本神,还要一个条件。」 我答道:「你提。」 祸招神那那双眼睛寒芒一闪:「出了这里——我要去见敕神印。」 我心里一沉:「找他,是为了……」 报仇? 「跟你没关系,」祸招神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做得到——你跟他,一定有关系。」 第725页 白藿香看着我,眼神别提多紧张了,一只手就暗暗的拉了我一下。 她知道,我素来是说话算数,但我和祸招神,当初一样仇深似海,暴露出了真实身份,无异于又是一场危险。 可我抬起头,点了点头:「成交。」 祸招神不再说话,而是看向了北面,大踏步的过去了。 我们心知肚明——祸招神这是同意了。 空旷而悠长的走廊里,是锁链拖地,哗啦啦的声音,在这地方,显得刺耳,又瘆得慌。 但是没走几步,他停下了。 我感觉出来,平地里,似乎掠过了极其细微的风。 这地方,按理说不该有风。 但我立刻看到,地上那个木偶身上,有一些东西,对着祸招神倏然就飘过去了——像是被吸走的丝线。 是邪气。 残留在老爷子身上的邪气。 那些邪气,一落在了祸招神身上,我忽然觉得,祸招神跟刚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啊——看出来了,他本来干枯的像是只剩下了一张老皮,可现在,他背上的肌肉,似乎丰满了一些。 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难怪——他能把其他力量,吸收到了自己身上来。 「还是这个毛病……」 玉成公主抱怨似得说了一句:「见到什么,就得吃点什么。」 我带着白藿香,跟在了他身后,尽量把口吻放的轻松一些:「神君跟当年的祟——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那个高大清癯的背影,顿时就僵了一下。 玉成公主声音一紧:「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还真有关系?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也比刚才正常一点了。 「这个能力……」我说道:「跟祟极为相似。」 「你见过祟?」他的声音提了起来:「他如今在何处?」 「被关在了一个叫四相局的地方,」我答道:「前些日子,差点就能出来了,可又被压回去了。」 祸招神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那口气出的极为复杂,听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 「祸招神——你刚才话还没说完。」 祸招神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冷冷的答道:「跟你无关。」 「那不一定,」我往前了几步:「咱们现在,不是伙伴吗?互相隐瞒,对合作可并不便利。」 要是你不信我,我不信你,那还能叫什么伙伴。 「伙伴……」祸招神似乎愣了一下,一阵沉默,这才说道:「许久,不曾听见这两个字了。」 「也罢,」祸招神依然没有回头,喃喃说道:「当初,是本神,把祟给释放出来的。」 我顿时一愣:「释放?什么时候?」 第2256章 有求必应 我记得,祟从混沌之中诞生,能污染众神,是敕神印神君把他给打下界去,而敕神印神君性格大变,也是在诛灭了祟之后。 因此,天河主以此为理由,叫潇湘借着天河婚礼的事情,抓住了敕神印神君,打下了锁龙井,转世成了景朝国君。 但是后来那东西復活了,景朝国君这才用四相局把他给重新镇压了下去。 敕神印神君,祟,天河主,似乎都是被这个「祟」给联繫在一起的。 可现在,祟是祸招神放出来的? 祸招神低着头,身影看上去,落寞又憔悴:「太久了——那个时候,本神一时煳涂。」 玉成公主也刚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是你——本宫就说,你那个时候,哪儿来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大的胆子!」 太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是你掀起三界动乱的时候,是不是?」我立刻问道:「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开天闢地,祟就存在,」玉成公主t嘆了口气:「但是后来,被四大天柱给压住了。」 祟,四大天柱,这里两个词连在了一起,真龙骨的记忆,像是被闪电给照亮了一样,这才像想起来。 三界从混沌之中形成的一开始,祟就从阴暗之中诞生——几乎跟创世神,是同时出现的。 创世神代表的是光明,祟代表的是黑暗。 但是后来,创世神立起了四大天柱,天升起,地沉落,高下立判。 祟被四大天柱的力量限制,只能被压在地上。 所以,祟一直是不服气的。 可他既然被四大天柱的力量禁锢住,就永远也赢不了上头。 而祸招神,最早的时候,跟祟是同时从底下诞生,代表不祥的上古神。 但是后来祸招神离开了祟,到了天河之上。 这样说来的话…… 「当初,本神在天河呆的时候长了,有些不耐烦了。」 祸招神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祸招神素来以自己的能力为傲,不大看得起其他天河上的神灵。 有一次,底下的人民因为一场水灾,无饭可吃,不光没给他祭祀,相反,还入了他处于高地的神庙躲灾,甚至爬上供桌,争抢着吃了他的供奉。 他怒不可遏,要灭除了那个地方的人。 可降大灾要得到敕神印神君的许可,敕神印不许。 说你的庙宇让人栖身,你的祭祀让人续命,那是你的功德。 第726页 他不禁怒不可遏,功德?笑话!这是懦弱还差不多。 那些人祭祀供奉不敬——就得给他们降灾!不来个大灾,那些人就不知道,好日子是谁给的! 那些人得意忘形,忘恩负义,不杀如何立威,不立威,何来敬畏? 可创世神总认为,人里,虽然有恶的,可好的也不少,不可一概而论。 其他的神灵,也敢来劝阻他。 他更不高兴了,已经是身处最高位置的神,便应该大杀四方,百无禁忌,管那么许多,束手束脚,这种神,哪怕至高无上,有什么意思? 他从天河上往下望,只觉得憋屈。 他想杀。 可敕神印他打也打不过,后头还有个天河主,就开始后悔,倘若那个时候,是祟掌权,那岂不是比现在这一潭死水,要舒服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天河附近,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是几个地位较为低下的九重监,从上头得了令,要去维修一块地方。 关押祟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来了——祟已经被关了四大天柱中间,被压在了底下很深的地方,由一块金印压住。 那些九重监,就是去维修金印的。 如果……如果他去找祟,那祟为了自由,肯定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他要力量,他要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要这天地,翻一个个,他要自己坐在最高的地方。主宰一切,谁也别来限制他。 只有这样,才叫神,才叫痛快! 打定了主意,他就到了那块金印所在的地方。 那些九重监算个什么,他一招手,几个九重监就遇上了祸事,被绊住,能耐大的出来了,索性直接把他们消除。 他来到了祟所在的地方,就看见,哪怕祟被四大天柱限制,可祟的力量,并没有一丝削减,于是他按着之前的计划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祟一听自己能逃出生天,确实有求必应——哪怕祸招神要的是祟一半的力量。 祟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被关在底下,那么大的力量,有什么用? 祸招神得到了一半祟的力量,招来了能够毁灭三界的灾祸。 第2257章 白泽雕像 这才有了我脑子之中那个记忆。 神君亲自下地,用一个金鍊,把他直接锁住,关在了九重监里,不见天日。 玉成公主嘆了口气,却没有理解,只有不屑:「哪怕做神,不能随心所欲,可到底是万人敬仰的上古神——却非要自触霉头,上这里被链子捆住,就高兴了。」 可这个时候,我又有了一丝记忆。 不对,没有那么简单。 祟以力量跟祸招交换,在祸招降灾,牵绊住敕神印的时候,挣脱了已经被祸招破坏的金印,再一次出来了。 祟当时已经把自己一半力量分给了祸招神。 可他一从底下出来,依然有跟神君抗衡的力量。 「在敕神印神君用金鍊把你给锁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敕神印神君做了什么?」 剧痛,记忆甦醒过来,是剧痛,还有,炸起的龙鳞。 祸招的声音提了起来,带了几分倨傲:「那是自然——难不成,本神要束手就擒?那是,祟送给本神的东西。」 祟得知他的目的之后,不光把一半力量送给了他,还额外送给他了一件东西。 「只要把这个东西放到了敕神印的肩背上,敕神印就不是你的对手。」 当时,祟是这么说的。 可祸招神没放在心上。 当时他觉得,有了这种力量,哪怕是敕神印,又能把他怎么样? 后来,洪水滔天之中,敕神印神君一身金光,从天而降,把他打倒,也只用了一下。 祸招神那个时候才知道,他跟敕神印之间的差别。 他这才想起来,手头还有这么个东西。 在敕神印神君把他牵制住的时候,他趁机把那个东西,埋在了敕神印神君的肩背上。 那东西怪的很,不知道祟是怎么做出来的,哪怕是敕神印神君,竟然一点察觉也没有。 后来,他就得到了消息。 祟重新出现,但依然被敕神印神君打败了。 可不知道什么,打败了祟之后,敕神印神君忽然发生了变化。 不光性格变得暴戾,甚至还吞噬了其他的神灵。 所以,敕神印神君哪怕是高高在上,也被其他神灵视为威胁,天河主跟白潇湘甚至设计,把他从最高的位置上,给拉下来了。 祸招一直疑心,也许,敕神印神君发生变化,就跟自己埋入到了他身上那个东西有关。 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 玉成公主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也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当年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除了祸招神之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再后来,敕神印神君转世为人,天河主找过他,要他去做荧惑守心。 那是个大灾,能废黜一个朝代,按理说,要通告三界才行。 可天河主却是私下来的。 给出的条件,就是放他自由,继续回去做他的上古神。 再说了,灭除了那个敕神印转世的景朝国君,对祸招来说,不是坏事儿——是敕神印把他关在这里的,他难道不想报仇? 第727页 敕神印彻底消失,新的时代就可以来了。 祸招神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哪怕私自降下这种大灾,对他来说,也要冒着反噬的风险。 可没想到,排除万难,他把荧惑守心做好,回报他的,却是以私逃九重监为罪名,重新被关入到了这里,而且,还加了一千道铁索。 他是上古神,杀不死,若是逼着进虚无宫,势必会惊动三界,闹出乱子,天河主尤其把他的牢房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入内,是想把他,永远禁锢在这里,灭口。 白藿香咬了咬牙:「那个天河主,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么绝了。 我盯着祸招神的背影:「你要再见敕神印神君一次——就是想看看,他身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祸招神没回话。 显然,是默认了。 白藿香也担心的看着我,甚至偷偷的摸了摸我的后背。 可她眼神里,只剩下了困惑。 我身体的情形,她一向是最清楚的,真要是有什么东西,她早就该知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道跟几百年前的神君联繫起来的线,越来越清楚了。 就还差最后这一步了。 说话间,我注意到了,我们走出了刚才的那个迴廊,来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严密程度,不比关押祸招神的地方松懈。 祸招神那两只空洞的眼睛,此刻,正盯着一排房间。 那些房间,镶嵌着许多白泽雕像。 「你要找的,就在那里。」 第2258章 破神之矛 白泽是最出名的瑞兽之一。 之前见到的,都是狻猊,蟠龙之类的凶兽,瑞兽——这是关押什么犯人的牢房? 「慈悲院,」玉成公主出了口气:「本宫花费了那么许多,就指望着从那个密室,被转到了慈悲院来。」 啊,一听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真龙骨里的记忆隐约想起来,似乎,是一些印象。 这里关着的,是一些地位很高的神灵。 量刑有轻重,这里的这些神灵,犯下的罪责并不是很大,外带劳苦功高,若是重罚,怕是会寒了其他神灵的心。 可不处罚,如何服众? 所以,就被关在这里,小惩大诫,比起惩戒,更像是「象徵性处罚」。 而这里面的条件,也比其他的牢房要好上许多,哪怕赶不上天河里的舒适程度,大概也有摆渡门那么好,关上不长的时间,就能出去了,更像是人间的「疗养度假」,这才被称为慈悲院的。 玉成公主说道:「能被关在这里,都算是享受到了法外开恩,所以,只有跟天河主关系亲厚的,才可能被关到了这里来,别看他们被关了,也一样是天河主的心腹,可要万分小心。」 我看向了祸招神。 祸招神辨别神气的能力,比尚且还没完全脱胎换骨的我是强大许多的。 祸招神盯着其中一个房间:「就在里面。」 我仔细的分辨了起来,心里一提。 果然,在他的指点下,我也看到了极为细微的生人气。 江仲离,就在里面。 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来接你了。 我一步就要过去,可就在这一瞬,我忽然听到了「嗡」的一声响。 这个响声极其细微,没有观云听雷法,根本就辨别不出来。 条件反射,我立刻把白藿香拉到了后面。 与此同时,地上忽然出现了变化。 「艮,坎,离……躲!」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我说的那几个方向,「唰」的一声,射出了几道黑色的东西。 祸招神庞大的身体,以不相称的矫捷躲开,避过了艮位和坎位,而离位过来的东西,他手一抬,就被他手腕子上的铁链挡住。 那是几道玄铁链——链上,缠着一层散神丝! 祸招神回头看着我,空洞的眼睛里,有了异样:「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不光会观云听雷法,我还是厌胜门的传人。 刚才那个声音,不是别的——是机关的动静! 显然,五大人逃走了之后,并不甘心把我们给放走,而是利用自己对九重监的熟悉程度,算清楚了我们要来的位置,提前在这里设下了陷阱! 而且——这恐怕还没完。 果然,那些散神丝猝不及防,「腾」的一下燃起,祸招神躲闪不及,褴褛的半边身子上,全是火光。 祸招神一抬手,那些火焰顿时熄灭,但是他那一层皮肤上,留下了烧灼过的痕迹。 那种火——连上古神都能烧伤? 祸招神抬起了头,看向了身后的迴廊,嘶哑的声音冷笑:「那些东西来了。」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角落,就传来了唿哨一声。 一个锐利的东西破空而出,犹如一道利箭,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玄素尺出手,直接把那个东西削开。 可意想不到的是,那东西在我身边掠过,擦过了祸招神,我就看到,祸招神附近悬浮的那一圈乌光,竟然跟被啃过一口的月饼一样,出现了一道缺口! 这个东西——连祸招神的神气,也能伤? 祸招神的眼睛,缓缓转过了一轮。 与此同时,周围「哗啦」一声,涌入了许多九重守。 第728页 看来,五大人逃走之后,搬来了不少救兵。 熙熙攘攘的九重守,几乎把这里给挤满了,而他们手上,都带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矛,但是矛的尖端,是一种烧红了一样的颜色。 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是玉成公主的声音,顿时就紧了起来:「破神矛!」 那是——一种刑罚用的东西。 能穿透神气! 倘若,把我们团团围住,再把那种东西射到了我们身上,那就跟瓮中捉鳖没两样。 五大人出现在了人群之中,眼里烧着熊熊的怒火:「把他们的神气,全烧光——他们不死,咱们就活不成了。」 那些九重守显然也做好了准备,空气之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破风声。 所有九重守整齐划一,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破神矛,眼前,是数不清的红光。 「除邪祟,护九重!」 又是那种被群起攻之的感觉。 我不是邪祟! 第2259章 亡龙之血 那是隔了很久很久的冤屈和不甘。 数不清的破风声,像是漫天的流星,四面八方,纷繁的对着我们冲过来了。 我握住了斩须刀。 「咣」的一声,一道黑色,以祸招神那清癯却高大的身影为圆心,轰然扩散,刚勐的对着四周撞了过去。 那些鲜红的破神矛倏然被逼的改了方向,奔着四面八方散开,叮咣落了一地。 破神矛是厉害,可祸招神的黑气,能九重守的手撞开。 像是拿着手枪的手——撞上了扣动扳机的手指,子弹再厉害,也打不出来。 「祸招,你好大的胆子!」 五大人胖大的身躯,在一片被掀翻的九重守里,几乎是鹤立鸡群。 他盯着祸招神,本来藏在了肉缝里的眼睛,赫然瞪大,露出了凶光:「天河主要是知道了,你必定要被投入虚无宫……」 祸招神转过脸,看向了五大人,嘶哑的嗓子缓缓说道:「我看,胆子大的,是你。」 五大人眼神凝滞了一下。 四周围那些九重守,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也看着五大人。 祸招神咧开了嘴:「你知道,本神是管什么的。」 管的,是厄运和祸事。 五大人冷笑:「我一个做九重守的,还怕灾厄……」 「你是不用怕。」祸招神缓缓说道:「可你身边,恐怕有怕的。」 五大人的眼神,再次凝滞了一下。 祸招神微微一笑:「你最重要的那个人——今天会遇上大祸,本神要那个人死在你眼前。」 九重守看向了五大人,也紧张了起来:「大人……」 五大人冻住的眼神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身边数不清的九重守,冷笑:「管是谁,也没有咱们九重守这么多兄弟要紧!」 他举起了手。 那些九重守得令,转过脸,穿着红衣的身影,简直汇合成了一片血海,举着破神矛,对着我们就过来了。 祸招神一摆手,黑气笼罩过来,数不清的破神矛被挡住,下一瞬,我看见祸招神瘦骨嶙峋的拳头一攥,那些破神矛,甚至在半空之中,整个碎裂。 不光如此,那些靠着我们更近一些的九重守,身上一丝一丝的神气,被祸招神瞬间吸了过来。 祸招神那干枯的皮肤,变的越来越丰满,不堪铁链的重负,佝偻着的身体,也更加挺拔了。 有了那些神气的滋养,他变的越来越年轻! 玉成公主在我肩膀上嘆了口气:「这个东西——被关了这么久,一点也没变。」 看上去,跟传说之中一样,战无不胜! 好! 我立刻转身,抓住了这个机会,奔着那个白泽门就过去了。 我倒是要看看,那个灌醉了五大人,带走江仲离的,到底是谁! 白泽院的锁,比起之前那几个,可是简单多了——被关在白泽院的,肯定不会越狱。 看见我藏在玄冥皮下的手,要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却看出五大人的表情,有些不对。 按理说,我要开门,他该是紧张的。 可五大人那个眼神,却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身边的白藿香,还紧张的看着我的手,想等着我开门呢,却被我一把拉开。 就在门锁轮动的一瞬间。只听「咣」的一声。门上倾泻而下了一股子液体。 那液体是深红色的,很像是上等葡萄酒,却带着一种极其熏人的味道,腥膻,引人作呕…… 不光如此,那东西,一滴溅在了我身上,玄冥皮哄的一下,竟然硬是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我心里顿时一沉。 玄冥皮连大仙陀的神气都承受得住,竟然被这个东西给烧坏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与此同时,白藿香和玉成公主的声音,同时在一边响了起来:「亡龙血……」 亡龙…… 不是死去的龙,而是能让龙死去。 也不光是龙,这东西,只要是带着神气的东西,一视同仁! 这是,五大人设下的机关! 我回过头,就见到了五大人眼神里遗憾——他本来想,我被那些东西迎头浇上,直接被融了。 不愧是九重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什么玩意儿都有。 第729页 但这还不算,因为玄冥皮被烧破了一个窟窿,我的气息从中扩散出来了。 这地方的九重守都是什么身份,一下就觉出来,这个气息不对:「那是,真龙气?」 「他身上,怎么会有真龙气,那不是——只有敕神印才有吗?」 「难不成……」有些九重守瞪大眼睛:「他就是敕神印?」 第2260章 降下灾祸 不光是他们,祸招也转过了头来,眼神定在了我身上。 祸招跟敕神印神君,也是深仇大恨。 「那不可能!」正在这个时候,五大人撩起厚重的眼皮开了口:「他一来,我已经查清楚了——那个真正的敕神印,还在底下好端端的坐着呢,敕神印那种来路的,可没有两个。」 祸招的眼神,这才是个如释重负的神色。 还好五大人来作证,要是让祸招知道,我就是那个神君,八成又是一场麻烦。 阿四管了大用。 「可,要不是敕神印,他为什么有真龙气?」九重守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忌惮之色:「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来歷不对。」 「我倒是听说,敕神印有……」五大人眼里也闪过一丝狐疑,但他很快把那丝狐疑给压下去了,扬起声音:「抓住看看就知道了。」 他再一次抬起了手。 那些亡龙血,汨汨不断的流淌下来,已经把我们给围住了。 苏寻以前跟我说过,在山上猎捕巨大勐兽的时候,猎人就会採取一种方法——尽量缩小包围圈,把勐兽限制到一个地方,群起而攻之,事半功倍。 五大人採取的,正是这种策略。 掌柜的,就被动了——我注意到,那些亡龙血,甚至把祸招身上的黑气,都烧下去了不少,更别说,那帮九重守的手上,还带着破神矛。 不愧是对付神族的专家,手里这种危险的东西还真不少。 玉成公主暗中嘆气:「比想像里还麻烦。」 小绿在我肩膀上耸了一下,我明白它的意思。 九重守的构造,是极为特殊的,为了尽最大的力量关押这里的神灵,这里的建筑材料,是从阴间主人那弄到,能限制神气的东西。 好像——叫空无石。 神灵在这里,是不容易施展神气的,祸招能施展,是因为他作为上古神,能力太大。 而且,他的力量哪怕极为骇人,想必也被这地方的空无石制约的大打折扣。 连祸招都这样,其他的神灵就更别提了,所以这地方,几乎跟人间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施展神气,完全是靠着能克制空无石的阳明玉。 小绿的意思,是跟对付大仙陀祖孙的时候一样,去把他们的阳明玉全吞噬了。 这样的话,这里的九重守用不出神气,我们就安全了。 可我还是按住了小绿。 小绿的忠心,我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这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小绿一从玄冥衣下露头,保不齐在兵荒马乱里中了冷箭,就完了。 不能让小绿冒这个险。 除非…… 那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有法子了?」 我一笑:「瞒不住祸招神——要想尽快进门,有个法子,等五大人,把这里的机关,全部启动。」 这里的机关极多,一步迈错,前功尽弃。 我对机关风水,也极为精通。 可机关跟蛊一样,只有亲自下的人,才知道在哪里。 祸招神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全部启动,就太平了?」 「是。」 祸招神嘶哑的声音一笑:「好说。」 他翻起了手。 一瞬间,最前面的全部九重监,忽然就往后,仰面一倒。 看不出是怎么倒的——简直,像是踩到了不存在的香蕉皮摔倒的。 要说巧——不可能那么多九重守,同时摔倒。 更巧的是,那些九重守往后摔倒的同时,身后那些破神矛,竟然不偏不倚,穿破了他们的身体。 那些身体,跟干冰一样,冒出了一团烟,倏然消失! 那些九重守,全愣了。 看似「自杀」,可实际上——我看向了祸招神。 祸招神张开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黑洞一样的大嘴里,摇摇欲坠,只有几个硕果仅存的牙。 他的笑极为兇狠,也极为兴奋。 显然,那些九重守,是因为蒙受到了灾祸——祸招神所执掌的灾祸! 只有在屠戮的时候,他才能这么高兴! 五大人咬了咬牙,还要抬手,可这个时候,头顶轰然一声响。 高悬着,望不到顶头的天花板上,竟然凭空哗啦啦坠落下来了许多东西。 那些——本该是牢牢固固镶嵌在上头的神兽雕像,倏然就坠落下来了! 也是灾厄。 五大人大怒,可祸招神浑身上下,散发了一种极为不祥的气息。 五大人眼看着身边,出现了一个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意外! 五大人沉下了脸,对上了祸招神满脸的神采飞扬。 他抬起了手。 我立刻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了机关启动的声音。 第2261章 反转机关 机会来了! 我立刻冲到了墙壁左近——有亡龙血拦着,但探出身体,勉强能碰到墙壁。 第730页 四面八方,全是锁链响动的声音。 跟我预测的,一模一样。 脚底下,传来了剧烈的震颤,头顶上也一样。 四面八方,全是冲着我们逼过来的破风声。 五大人的眼神里,有了几分解恨:「这是你们自找的!」 可我对他一笑,一只手,陷入到了墙壁之中。 五大人看见,脸色倏然就变了,像是猝不及防,被人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跟自己融为一体的这个九重监,怎么会让我找到机关。 要是其他人来,还真没有这个希望,可偏偏,我在厌胜门,学到了许多触类旁通的本事! 只要用观云听雷法测算出那些机关的位置,就很容易找到控制的地方——为了保持对九重监的控制,五大人在很多地方,都设置了能操控的「开关」。 我找到的,就是这一片的开关! 也还真是运气好,就差一点,隔着亡龙血,就够不着了。 五大人反应过来,对着我就沖——想阻止住我。 可那些九重守直接拦住了他:「五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祸招就在那,危险!」 「机关——」五大人几乎嘶声裂肺:「他看出了我的机关!」 不容那些守卫反应过来,我已经冲着那个机关操纵下去了。 撞针,机巧,链条,各种细巧的声音逐渐汇合在一起,宛如一个壮丽的骨牌画。 「当!」 全部的机关逆转,本来落在了我们身上的机关,全反折过去,对上了跟我们相反的方向! 机关里数不清的东西,对着九重守就落下去了。 五大人从肉缝之中暴睁出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绝望。 但九重守训练有素,好几个九重守,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五大人。 没错,遇上危险的时候,首先要护的,是自己上头的人。 五大人被压倒,他身上那几个九重守倏然消失。 五大人抬起头,死死盯着我们,忽然一声暴吼:「你们得付出代价——你们得为今天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是啊,总得有人还帐。 我回过头,背上白藿香,凌空翻起,对着那扇门就撞过去了。 能进去了! 可还没等我高兴起来,一道灰色的影子,倏然就挡在了我面前。 这个气息,邪气……大仙陀! 为了避免接触到那道邪气,我翻身落回到了地上。 白藿香从我肩膀后探出头,也愣了一下:「大仙陀的气息?可大仙陀不是已经……」 那个木偶? 「那不是真正的大仙陀。」我答道:「你还记不记得一句话?所有人都说——大仙陀从来不以真实面目出现。」 白藿香脑子并不慢,唿吸一滞,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真正的大仙陀……」 玉成公主也是一样:「是她?」 果然,一个脆甜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若是让你们顺了心意,大仙陀的面子,往哪里搁?」 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道门前——脚是悬浮在那些亡龙血上的。 那个小「孙女」。 不,应该说,真正的大仙陀。 那个所谓的「爷爷」,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有力量的,是她。 此刻,她还是挂着笑容,可再也不是初见时的天真可爱,而是一种让人瘆得慌的邪。 「把我爷爷弄坏了,」她扬起了嫩生生的小手:「你们——拿么子赔?」 她眼里,是浓重的杀气! 那一道灰色噼天盖地,来的快如闪电,疾如厉风,奔着我的头就砸下来了。 可就在这个瞬间,一道黑气,如同一道屏障,直接挡在了那道灰气前面。 黑灰相撞,同时应声而碎。 祸招神。 祸招神扬起了声音来:「只管进去。」 小姑娘的狞笑,僵在了嘴角,眼神阴沉了下来:「你也会知恩图报,没有道理。」 祸招神抬起头,盯着小姑娘,咧开了大嘴:「不讲理,就是我的道理。」 他的视线,盯着小姑娘身上的神气,有了几分飢饿之色。 他想吃掉大仙陀身上的神气。 玉成公主的声音顿时兴奋了起来:「狗咬狗,一嘴毛,正好!」 我则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祸招神牵制住了小姑娘,一头奔着那扇门,就撞进去了。 这一下,跟进到了祸招神的牢房,截然相反。 里面不是无边黑暗,反而是一阵明亮的光。 适应光线,看清楚了眼前一切,我愣住了 第2262章 再见故人 这是个虽然称不上华贵,却极为舒适的房间。 就是因为太舒适了,跟外头形成了强大的对比。 让人感觉,自己仿佛通过了那扇门,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柔软的床榻,满地绵软如云朵的地毯,头上是极为光辉灿烂的萤石。 这种熟悉的摆设,让我想起来了琼星阁里的暖阁。 而长长的红木案子后面,有几个人。 让我愣住的,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这几个人。 杜蘅芷,还有,二姑娘,池老怪物,甚至还有——大潘!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731页 玉成公主的声音,也极为意外:「这是——活人?」 而且,这几个人,我印象之中并无交集,简直风牛马不相及! 更没想到,他们会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这种吃惊,让我脑子短暂断了线之后,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我是中了大仙陀的迷魂术法,看见没事幻觉了? 可要是这个幻觉成立,我的心勐然一沉。 那需要他们几个真人身上的东西。 大仙陀弄到他们身上的东西,除非他们…… 「白藿香?」 杜蘅芷第一个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藿香也愣了:「这话——应该我先问你!」 杜蘅芷看向了我,眼睛忽然一亮,奔着我就跑过来了:「北斗!」 我被藏在了玄冥衣下,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白藿香从我身上滑下来,也愣了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杜蘅芷极其自然的说道:「我自己的未婚夫,我能认不出来?」 我第一次看见红姑娘把仙胎带到了门脸,我都没认出来,可对白藿香和杜蘅芷来说,简直跟出于本能一样。 杜蘅芷一把抓住了我,满眼担心:「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还想问呢! 可还没等我问出来,又一个身影沖了过来:「怂货,真是你?」 二百五。 二百五扫了杜蘅芷一眼,用教训人的口气说道:「这还用得着说吗?怂货当然是知道我在这,特地来救我的——哎呀,你看你怂的,急急忙忙还赶过来,这个小破地方,还能把我给怎么着了?」 说着,她昂着头,惨白如贞子的小脸,满脸得意:「不过——知道惦记着姑娘我,算你识相。」 好傢伙这话我没法接。 池老怪物嘴里正吃着什么东西,粘了一鬍子白茫茫的东西,这会儿连忙咽下去,热切的说道:「李北斗啊,你看你对我们二百五,也是情深义重,不结婚,很难收场。」 杜蘅芷看了这对祖孙一眼,倒也不生气,相反,倒是有些像是看外星人,只觉得他们俩说话办事,匪夷所思,稀奇。 二百五推了池老怪物一下:「你老年痴呆了,这么多话!」 说着,抬起手拢了拢鬓髮,白藿香瞬间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我连忙抓住机会开了口:「我这次来,是为了……」 「哎呀。」二姑娘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伸手就要把我身上的玄冥衣给揭下来:「又不是多冷——你盖着这个干什么,好端端的人,弄的跟个雨伞一样。」 白藿香眼疾手快,立马挡住了二姑娘的手:「不能动他。」 二姑娘一愣:「为什么?」 大潘也跑过来了,上下打量我一番,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所怀疑的:「你真是李北斗?把脸露出来看看!」 「先别说了,」我忍不住了:「大潘,你怎么也来了,赶紧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跑这里来的!」 大潘一听我这声音,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这个声音,就是李北斗,化成灰了我也认得出来!」 「我告诉你!」二姑娘抢着说道:「我们是为了江瘸子来的。」 江瘸子? 二姑娘看向了大潘,指着他:「是他告诉我们的!」 我想起来了,上次跟大潘在龙母山分了手,大潘就回去给阿丑送东西了。 他倒是知道,我要上九重监来救江仲离的事儿。 大潘连忙说道:「我知道你想来,送完了东西,就赶过来,想帮你找路,可没想到,遇上了这对祖孙了。他们说,要来寻亲!」 寻亲? 我想起了酒金刚。 「你不应该去银河大院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池老怪物摆了摆手:「银河大院,是有个娘,可这地方,有她个爹。」 好傢伙,爹妈都是看监狱的,保安家族吗? 我看向了杜蘅芷:「你又是怎么来的?」 杜蘅芷一笑:「要说巧,也真巧,猜都猜不出!」 第2263章 金刚之託 原来,杜蘅芷在真龙穴受了伤,就没见过我。 她想来找我,可茫茫东海,上哪儿去找? 她怕我吃亏,正着急呢,就见到了卜老人。 卜老人告诉她,这一阵子上真龙穴附近,能见到我。 杜蘅芷也好奇,真龙穴的事情,明明已经做完了,为什么我还会上这附近来? 不过她自然也懂卦不可算尽的道理,就按着卜老人说的来了。 更何况,聪明如她,知道卜老人既然告诉她这种事,说不定,是因为她能帮上我。 到了真龙穴附近,就遇上了大潘。 大潘跟天师府仇深似海,穷尽毕生之力在追逐汪疯子,自然是认识杜蘅芷的。 而杜蘅芷虽然跟我在一起时间不长,可她跟我订婚的事儿,那是人尽皆知,大潘动了动脑子,就上前招唿,问她是干什么来的。 杜蘅芷一听大潘也是来帮我的,两个人就决定一起过来找我。 结果两个人路上,看见二百五给人帮倒忙——一个老人死了之后,想起一包金戒指埋在了床下,还没告诉孩子,眼看着要拆房,急的出来找孩子要託梦。 不过老人笨拙,被活人阳气烘逼到了了后头,二百五和池老怪物走到附近,池老怪物在树下歇凉,二百五百无聊赖,一看有死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 第732页 杜蘅芷看出不对,上前阻止,二百五认为杜蘅芷是个养鬼的黑先生,才给死人说话,跟杜蘅芷给打起来了。 大潘当然会帮杜蘅芷,二姑娘喊池老怪物帮忙,池老怪物一睁眼——他在真龙穴见过杜蘅芷,认识,这就算是不打不相识,遇上了。 一问之下,原来二姑娘上银河大院寻亲,可自己的母亲酒金刚已经因为上次银河大院的动乱,被关到了九重监,她找不到。 倒是来了个人自己出来,说等她很长时间了,给她带了句话,说让她上九重监,找她爹相认,说不定就能救她妈。 四个人一通声讯,全是奔着九重监来的,又都跟我有关系,自然结伴同行。 二姑娘还放出了豪言壮语——我爹不是在上头当差?找了他,帮怂货放个人又有什么难处? 带话?还有这么个人? 池老怪物跟我挤了挤眼:「你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你也认识。」 一听这一句,我就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是倒霉的天阶第八,水百羽吧?」 池老怪物一瞪眼,挑起了大拇指:「你这预知梦,做的是炉火纯青——这都看出来了?」 倒不是预知梦。 一提起预知梦,我就想起了上次那个预知梦里,看见潇湘用斩须刀对着我的那一瞬间了。 把那个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给压下去,我也笑:「上次在银河大院见到了水百羽——要说认识,也只认识他,他又跑了,不是他是谁?怎么,该不会是他逃走的时候,遇上了酒金刚,被酒金刚放了一马,这才感念了酒金刚一个人情,来带这么句吧?」 二姑娘别提多高兴了:「我这怂货,脑子还是这么快——除了怂,就没有别的缺点啦!」 不过,这也不对劲儿啊。 我接着问道:「你们四个是这么凑到一起,又是怎么上到了九重监来的?」 就从我们到了那个舂山鸟的脚底下,也看出来了,除了我们,不像是有其他人能从这里上来过。 我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他们几个了,池老怪物和杜蘅芷确实是天阶,可这地方哪儿是活人想上就能上的? 「简单的很!」二姑娘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还遇上了其他人。」 说着,她往身后一点头。 她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怯弱的身影。 刚才跟他们见面的时候实在是太激动,真没留心,后头竟然还有个人。 再看清楚了那个人,我更是一愣:「半夏?」 这是上次在银河大院遇上的琉璃眼小姑娘。 她为了救她爹,潜入到了银河大院,结果被财金刚索贿——要她那双眼睛。 我把她救了,她给我帮了不少忙,救了十八阿鼻刘之后,不知所踪。 我之前还很担心,她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了爹,又有那种全知全能的眼睛,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可在银河大院里,我也是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法帮她——那一次,是阿满用自己救了我。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知道,」二姑娘得意洋洋的说道:「还得谢我。」 第2264章 一块玉牌 半夏缓缓站起来:「那个时候,也是酒金刚救了我。」 银河大院那一片大乱里,半夏靠着全知全能的琉璃眼,想从银河大院离开。结果遇上了酒金刚。 酒金刚那天可能是心情好,发了善心——前脚放了出逃的水百羽,后脚捞了陷入险境的半夏。 我估计,是因为那天,酒金刚从我口中,听到了自己女儿还活在世上的消息,有了慈悲心。 没什么比失而復得,更让人高兴。 也因为半夏一个半大小女孩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还有一个原因——酒金刚这一次因为银河大院的大乱,也知道自己必定是罪责难逃,所以也帮了半夏,作为回报,如果有朝一日,她女儿前来找她,那就请半夏带着她女儿,上九重监。 其他人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半夏的琉璃眼,什么都看得到。 半夏和水百羽,都说话算数,完成了酒金刚交代的事儿。 要说半夏遵守诺言,也不奇怪,可伪君子水百羽也能去传话,倒是稀罕。 再一寻思,水百羽当初给天河主办事儿不利,估计哪怕从银河大院逃出去,也没有立锥之地,有可能,酒金刚提供了他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横竖,这事儿对他肯定是有好处。 而半夏早就等在了九重监附近,顺利的跟二姑娘汇合,靠着她的眼睛,和之前酒金刚告诉她的路,带着她们,跟上了一个犯了过错的神祇的车,一起上了九重监。 那个犯了过错的神祇也是一个上古神,地位不算低,但是极为昏庸,在敬神,享受香火的日子睡过了头,急忙赶来的时候,施展了不合规矩的神迹,这才受到了惩处。 那个上古神除了睡觉,没有其他任何活动,所以他们就躲在了那个上古神的神车,再由池老怪物设下了遮蔽气息的阵法,跟着到了九重监。 本来也算是顺利,到了九重监了,就可以开始找人了。 半夏带着他们,一路找到了五大人那。 再用酒金刚收藏的酒,灌醉了五大人,靠着半夏的眼睛,开了江瘸子的门。 我听到了这里,激动了起来:「原来是你们带走了江瘸子?他人呢?」 第733页 他们几个对望了一眼,都摇摇头。 本来带走了江瘸子,想一起下九重监,但万万没想到,刚出来不长时间,这九重监就开始戒严——说是进来了外人,喊打喊杀。 他们以为自己的西洋镜被拆穿,没法出去,只能先重新躲在睡神这里,等风声稍微小一点,再出去。 江瘸子在这里等了等,忽然说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让他们稍等,没容他们阻拦,自己就先出去了。 杜蘅芷又怕出去找他,搞得走散,反而不好,只能在这里等江瘸子回来。 没想到,江瘸子还没回来,我就赶过来了。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难怪祸招神认定,江瘸子在这里呢! 可我好不容易赶到了这里,这江瘸子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与此同时,外面「哄」的一声响。 祸招神和大仙陀,估计打的正热闹。 二姑娘立刻拉住了我:「怂货,你来的正好,一会儿江瘸子回来,你跟我去见见我爹我娘。」 这次真是时间紧任务重,一要救江仲离,二要找阿满,三要帮二姑娘寻亲,四,还得把祸招神给带出去。 我一寻思,江仲离是个什么人,多智近妖。 他不会平白无故离开。 这一走,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玉成公主在我耳边嘆了口气:「想不到,这一次,你还是有这么多帮手——你打算怎么办?」 外头的动静还是巨大,这地方已经暴露了,不可能还在这里耗着,只能先去找人,我接着就问二姑娘:「你怎么去认你爹?」 二姑娘拿出了一个东西:「就是这个——我娘带话,说我爹认识这个。」 这是二姑娘挂着的玉牌。 我一早就见到过,但是再一寻思——怎么这么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我把手里巳明神给的玉牌给拿出来了。 两者虽然模样天差地别,可玉料的材质,是一模一样的! 二姑娘也看出来了,不禁一愣:「你手里这个,又是什么?」 显然——巳明神说的人情,跟二姑娘的爹,竟然是同一个人! 好傢伙,这人手里多少玉牌,怎么四处批发? 而且——我有了个猜测。 我抬起头,看向了二姑娘:「你来了之后,拿出过玉牌来吗?」 第2265章 跟他汇合 二姑娘摇摇头:「我娘託了半夏带话,说我爹是个美男子,见到了美男子,把玉牌拿出来问问,可来了之后,一个美男子也没见到。」 美男子——我跟白藿香一对眼,别说,自从进来,还真没见到什么能被称之为美男子的。 这一进来,信息量实在太大,很难消化,就看向了这个白泽院里面:「对了,你们说是跟一个上古神一起来的,那个上古神呢?」 玉成公主在我耳边嘆了口气:「一听他那一说,本宫就猜出来是谁了。你仔细听听。」 观云听雷法,还真听见了一个小小的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吹气。 顺着那个方向一看,只见一个被帷幕遮挡的床榻上,薄纱帘幕,正在微微掀动。 越过那石榴红的帐子,就看见上面躺着一个身影。 「这是无极神君,」玉成公主又嘆了口气:「虽然是有个神位,却只知道享乐,是管了几个庙宇,也是一塌煳涂,放着不管,他能在这里睡到了四柱折断,天地崩塌。」 还有这种上古神? 难怪池老怪物他们能这么轻松的跟他上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一阵巨响,接着,是惨叫的声音。 外头那些守卫,似乎是倒了大霉。 这江仲离,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看向了半夏:「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江仲离的踪迹?」 半夏点了点头,转过了脸,琉璃眼就看向了一侧,倏然一闪:「西南角——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这地方,还有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都忘了,」玉成公主在我耳边嘆了口气:「就在虚无宫旁边,有个封宝宫。」 啊,想起来了。 九重监前面办公,后面关神,还有一处地方,专门是存放一些异物的。 天师府也有这种职责——如果人间有什么异物,有极其巨大的力量,能带来灾祸,就会被天师府封禁起来。 七里桥办事处的太极堂,就是专门存放那种东西的。 有资格上的了九重监的,肯定是某种更危险的存在。 「那地方封禁的,可都是一般神灵都掌控不了的东西,」玉成公主接着说道:「好比说,能把神灵钉在阵里的碧灵圈,能断掉神气的四方锯,甚至还有——祟以前用过的东西。」 跟我猜的差不多。 那些东西,既危险,又强大,甚至足以引起神灵之间的纷争,这才被专门管束在了这里。 江仲离上那地方,找什么去? 我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江仲离上九重监的时候,神态是极为轻松的。 难不成——他那个时候就预备好了,上九重监,不光是要替我顶罪,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上那跟他汇合。 而且——我看向了半夏:「还有一件事儿,跟这个同样重要,你帮我看看,一个叫阿满的山神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第734页 她为了我,受了太大的委屈。 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她给接回来。 半夏点了点头:「那个山神,什么模样?」 「穿着一身绿色,」我接着说道:「长得非常美。」 这话一出口,杜蘅芷和白藿香的表情,也不知道哪里,就露出了一丝别扭。 半夏的琉璃眼一转,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来,可她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的沉稳:「还有吗?」 我拿出了满字金箔:「这是她的寄身符。」 半夏的琉璃眼一闪:「有这个,我就认得出来了。」 琉璃眼,肯定也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气息。 重新打开了那扇门,我就看见,祸招神还站在了外头。 但是——跟刚才比,有了极大的差距。 刚才祸招神还是清癯的老人,可现在,他头上那稀疏雪白的头髮,已经浓密了起来,有了一层黑色。 像是又年轻了好几岁! 而小姑娘站在前面,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显然,小姑娘身上的邪气,赫然减少了许多! 可毫无疑问,小姑娘的力量依然强大——连祸招神都对付的了,难怪被天河主请到了这里来。 祸招神显然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开了口:「本神可以在这里等着——你去吧。」 他的声音,显然也比之前的嘶哑,恢復了许多。 小姑娘阴森森的看着我们,撩起了手。 一大片灰色倏然扬起,对着我们铺天盖地,可祸招神的黑色气息沼泽一样升了起来,把那些灰色,几乎吞噬殆尽。 看得出来,那些黑色,比之前更深重了。 「去吧。」 我抬起头:「多谢。」 第2266章 最高监守 要是没有祸招神,这一次,可就真的麻烦了。 一转脸,我这就发现,小姑娘白净如瓷人的脸色,竟然也开始露出了一丝又一丝的裂痕。 白藿香也看见了:「那也不是她的真面目。」 她确实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注意到了小姑娘眼里的凌厉,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这一层东西被撞破了之后,也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天河主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帮手。 小姑娘翻过身子,满眼不甘,还要扑过来,又一道黑气把她挡住了。 我们也没浪费时间,直接沖了过去。 五大人他们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白藿香的额头上,汗水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候,我还想起来了,这地方的神气,会把活人的魂魄给冲散,可除了白藿香之外,二姑娘他们全都好端端的。 我注意到,他们身上,似乎都包裹着一层透明薄膜似得东西。 「你们的人气,是怎么保持住的?」 一问之下,在来这里之前,酒金刚就准备好了一葫芦护身养气丹,让二姑娘寻亲的时候用。 「还有吗?」 二姑娘摇摇头:「也巧,就这么几粒,分给他们了。」 我皱起了眉头,要是有多出来的,就能给白藿香用了。 「我没事,」白藿香似乎觉出来了:「针也好用。」 她的表情依然是很明朗的,更多的,是为了我得到了这么多帮手而高兴。 可针对她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能做的,就是赶紧把江瘸子找到,离开这里。 脚底下的速度更快了。 有了半夏领路,简直跟有了导航一样,不管是多难走的路,多猝不及防的机关,她全能带着我们闪避开。 越过了几个迴廊,她抬起了手来:「前面就是封宝宫了。」 很顺利。 唯独有一样——五大人和那些守卫,又不见了。 他们不可能放弃,一定是又去准备什么其他的事情了,防不胜防。 越过了一道走廊,前面豁然开朗。 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 简直,像是一道伸向了宇宙洪荒的单行道。 这一条路的尽头,是一扇紧紧闭着的朱门。 可哪怕是隔着朱门,似乎也挡不住,那一股子冰冷的气息。 「这是……」玉成公主的声音一紧:「虚无宫。」 传说之中的虚无宫。 又绕到了这里来了。 这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虚无宫。 池老怪物盯着那个门口,眼神微微一沉:「这地方,不知道葬送了多少神灵。」 那是一个,下去就再也没机会上来的深渊。 半夏的手抬起,指着一处极不显眼的位置:「江仲离,就在里面。」 那个位置上,有一扇小门。 那个小门上头,全是黄铜馒头钉,封的严严实实的。 果然,有极其细微的生人气。 上面有一个牌匾,写着「封宝宫」几个字。 想来,把封宝宫设立在这里,是藉助虚无宫营造出个防盗方式——只要左边的道被堵住,就没有任何退路。 但是,有点不对劲儿。 大潘也开了口:「这地方,为什么没有一个守卫?」 二姑娘答道:「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前头闹了大乱子,人手不足,守着这里的守卫,也被抽调到了那边去支援了。」 第735页 杜蘅芷也皱起了眉头:「要是守仓库的,去支援也就算了,可这地方,应该是九重监最重要的地方之一,要支援,也不该抽调这里的去支援。」 我跟杜蘅芷想的一样。 池老怪物抱着胳膊:「猜个屁,来都来了,打开看看再说。」 我留意到,附近的墙上,有一些痕迹,匀而深。 很像是锐物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留下的。 能在九重监的墙上留下这种痕迹,那东西,得多锐? 池老怪物说的在理,看不出情况,不如直接动手。 我抬起手,摸到了封宝宫的门上。 可这个时候,半夏忽然开了口:「等一下。」 「怎么了?」 半夏转过了头,看向了一个位置:「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走廊的尽头,倒挂着一个身影。 简直像是一个蝙蝠。 而那个「人」身上,是黑森森的神气。 极其锋锐。 玉成公主见到,嗓音就是一梗:「你运气不好——把伤神君给惊动了。」 「伤神君?这是谁?」 「这是,」玉成公主艰难的说道:「管理九重监的监守。」 二姑娘一听,大喇喇说:「也就是说——这地方的头头?那太好了!」 我心里一沉,危险! 第2267章 倒吊之人 我立马跳起来就把二姑娘给压住。 二姑娘一愣,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新月一样的神气,对着二姑娘,就削了过来! 这一下速度极快,哪怕我提前做好了准备,但只觉得一阵凉风从我们身边掠过,就听见了「嚓」的一声轻响。 数不清的青丝坠落,二姑娘贞子一样的满头长髮,哗啦啦全坠到了地上! 心里一凉,这是,我从来没见识过的速度! 玉成公主的声音在耳边急促的响了起来:「神君,别去救那个什么江仲离了——惊动了伤神君,能逃就不错了,赶紧跑!」 玉成公主是知道我的身份和能力的,可她还是劝我逃走,这个伤神君,到底什么来歷? 「九重监里,除了白泽院,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你说,有资格管凶神恶煞的,能是什么人?」玉成公主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了,跟撞在玻璃上的蛾子一样:「尤其是伤神君,他的神气,能破坏三界任何东西!」 二姑娘这会儿刚反应过来,一抬头,忽然觉得脑袋轻松了不少,有些莫名其妙,一摸头,就「嗷」一嗓子喊出来了:「我头髮呢——我头髮呢!」 转瞬间,池老怪物已经挡在了二姑娘面前,厉声道:「二百五,上后头躲着去!」 杜蘅芷也早看出来了对方来者不善,沉下脸,抓住了二姑娘。 「躲个屁,我头髮短了,怎么结婚?」二姑娘从杜蘅芷手底下挣扎出来,瞪着那个倒挂的身影:「说清楚了,这个蝙蝠王八蛋——能倒立好了不起吗?我问你一句,不说就算了,割我头髮干什么?你家有人化疗,买不起假髮吗?」 我抬起头,看见那个倒吊的身影,是个细高身材,身上的宽袍大袖倒垂,还真像是蝙蝠。 这个时候,他的两条长腿盘在了柱子上凸起的兽头上,两条手也跟面条一样的垂下来,闲适的摇摇晃晃,像是在盪鞦韆一样,轻轻松松的说道:「你说的不对。」 声音极为潇洒,很像是古文里特立独行的名士。 二姑娘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怕」,梗着脖子说道:「本姑娘哪里说的不对?你家没人化疗,是你自己化疗?」 倒挂的人影一边晃荡,一边缓缓说道:「「蝙蝠王八蛋——蝙蝠怎么会生出王八蛋来,莫不是蝙蝠和王八成了亲?哪怕成亲,蝙蝠也下不出蛋来,倒不如说,是蝙蝠王八崽。」 好傢伙,重点在这? 而且,面对前来劫狱的,一个监守,争辩的竟然是这种没营养的玩意儿。 二姑娘让他这么一反问,也怔住了:「这倒是……」但她马上反应过来:「那你也不能削我头髮!我怎么穿婚纱?」 池老怪物回头就瞪了二姑娘一眼:「二百五,还他娘头髮呢,要不是李北斗,你脑袋都没了!」 二姑娘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身影:「那他……」 监守,就是这个九重监,地位最高的? 「你运气不好,」玉成公主喃喃说道:「平时,他把九重监的事情,都丢给了五大人管,今天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邪风,把他给惊动了……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也太欺负人了,」二姑娘依然振振有词:「也不能上来就砍人脑袋吧?」 这倒吊人的声音,有了几分委屈和冤屈:「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以为九重监是个城门楼子,想来就来?你们把本君的饭碗砸了,本君吃什么?跟本君的饭碗比……」 他声音勐然一厉:「你们的脑袋,算什么?」 他身上的宽袍大袖,忽然就被极其强大的神气掀起,猎猎的伸展了开来! 「往后躲!」 我立马挡在了他们面前,他的一只左手活动筋骨似得轻轻一摇,只见一道新月形的神气,再一次对着我们就削了过来! 这一道,比刚才的,几乎大上一半! 池老怪物折过身子,一胳膊跟收麦子似得,拦腰搂住二姑娘,奔着后面转了过去。 第736页 杜蘅芷一把拉住了白藿香,而大潘的九铃赶尸鞭往一个凸起的兽头上一套,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杜蘅芷和白藿香,雄壮的身体往上一扬,凌空翻起闪避了过去。 太好了,确认身后的人都平安,我也不乐意在这里跟他硬碰硬,翻身也要躲过去——观云听雷法觉得出来,躲的过去。 可万万没想到,那道新月一样的神气,竟然在半空之中倏然改了方向,对着大潘的赶尸鞭过去了! 第2268章 新月伤口 我翻身折过去,玄素尺奔着那道神气就噼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道神气被反撞到了墙上。 接着,一声巨响,面前坚固的墙壁,竟然被斜噼出来一个大坑! 下一秒,我就觉出,手里一阵发麻一阵暖——血! 心里悚然一动。 我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了那个新月形的神气上,可哪怕隔着一个玄素尺,那个新月神气的余力,就能打破龙鳞,伤了我的手。 抬起头,就看出来了,宽袍大袖后的满身神气,是一种近乎野蛮的锋锐。 上古神? 玉成公主吸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他一来,谁也不是对手——你大概也忘了他的来歷,天地分隔,三界堵塞,是他疏通了,不光如此,都是他亲手打破的。九重监森严,可不光是因为五大人的机关,更因为,监守是伤神君。」 「你们挺有意思。」 不知不觉,那个身影,已经转了过来,对我们咧嘴一笑。 倒挂的,是一张清癯的脸,下颌上一抹黑鬍子,笑容闲散,却说不出哪里,让人极为不安。 「几个活人,敢上九重监……」伤神君缓缓说道:「谁带你们来的?」 他的声音是闲散,可眼神极为锐利,正扫到了我身上。 二姑娘反应过来了,大声说道:「关你什么事儿?怂货,他割断了姑娘我的头髮,给我出气!」 伤神君的声音「啧」了一声,肩膀上,玉成公主的声音更紧了几分:「坏了——他发出这种声音,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真格——我眼角余光看向了墙面上那个大洞,心口一窒,那么大的力量,难道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点皮毛? 话音未落,伤神君的身体勐然翻转,右手对着我们就抬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新月神气,宛如一道巨大的镰刀,唿的一声,对着我们就削了过来! 我反手玄素尺转过,对着那道黑色神气顶了过去:「你们几个快跑!」 这个力量极大,他们很容易被波及到。 这一瞬间,周围轰然一声巨响,周围的墙上,出现了极大的裂痕,大片砖石,哗啦啦往下坠落。 之前墙壁上留下的伤痕,原来是这么来的。 与此同时,杜蘅芷「咦」了一声:「北斗,你身上!」 玄冥衣还是好端端的,我身上能出什么事儿? 但是一瞬间,我就觉出,周身一阵剧痛——只被那个新月形的力量扫一下,就全是交错的伤痕! 龙鳞也挡不住? 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呢? 一回头,那道乌黑的新月神气散开之后,池老怪物的肩膀上,一片红痕。 大潘抓着九铃赶尸鞭的胳膊上,也全是伤。 那种伤痕极为奇怪,虽然极其锋锐,却非常细,呈现出了渔网的形状,汨汨往外淌血。 大潘的脸色也难看了不少,可饶是这样,他另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抓住了白藿香和杜蘅芷。 她们俩好端端的,一定是大潘刚才护住了她们。 「大潘!」我立马喊道:「你怎么样?」 大潘满不在乎的说道:「比头髮丝还细,放个屁的功夫就好了!」 白藿香矫捷的翻了上去,就要给大潘上药:「你忍着点!」 大潘梗着脖子,还想说点豪言壮语:「就这点……」 话没说完,他脑门上就是一片暴汗。 白藿香的药碰到身上跟硫酸一样,极为疼痛。但很管用。 有了白藿香,一定很快能痊癒,幸亏带了她来。 可这一瞬间,肩膀上的玉成公主沉下声音:「让你那几个朋友赶紧离开——还有,给那个戴口罩的准备后事吧。」 后事? 心里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与此同时,就听见白藿香「咦」了一声:「这是……」 杜蘅芷也看出来了,立刻大声说道:「北斗——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这个神君的神气不大对劲儿,伤口癒合不了!」 心里一沉,一回头,就看见大潘那些细细的伤口,血流如注,把白藿香那些立竿见影的药粉,全冲下去了。 白藿香早就在大潘身上扎下了止血的针,也跟之前的神效不一样——血,根本就止不住! 池老怪物,也是一样:「他奶奶的,这血跟不要钱的一样!」 池老怪物的能力,我是看过的,他都不能控制伤口! 「毕竟,他是伤神君,能力就是破坏。」玉成公主的声音急促了起来:「我就叫你跑!」 可现在上哪儿跑? 伤神君已经把单行道给堵上了,要跑,除非跑到了虚无宫里面去! 第2269章 生血金丹 伤神君懒洋洋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三界之中,没有谁能拦得住本君,本君一怕吃苦,二怕受罪,也不想跟你们多磨功夫——没有帮助,你们走不到这里来,把那个叛徒给供出来,本君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第737页 明显感觉出来,肩膀上的玉成公主紧张了起来。 她喃喃说道:「伤神君向来是翻脸不认人——你们……你们可千万要小心,本宫不能回去,本宫还得出去,还有个人要见!」 那个,传说之中为其获罪的男香客? 还真是个痴情人。 「北斗,你有事儿没有?」杜蘅芷极为担心。 我身上也有伤,也一样在不停的流血,不过毕竟我有真龙气,总比他们这些普通人要好一些,为了不让她们担心,索性说道:「没伤着我。」 伤神君哼了一声,显然对自己的能力是极为自负的,知道我是死鸭子嘴硬:「年轻人,就是好面子。」 「给你们这个!」 白藿香掏出了一个瓶子,里面有几个金丹——闻着味道,跟玉虚回生露有些相似,想必是用以前的下脚料做出来的:「生血有奇效。」 池老怪物吞了,甚至还叫了一声好:「这个好吃!酸酸甜甜,跟山楂球似得,二百五,你跟人家学着点,给我也搓点,嘴淡的时候吃。」 二姑娘还在为自己的头髮忧愁,呸了一声:「牛嚼牡丹,给你也是糟践。」 说着,看向了那个伤神君:「你要想吃,也不是不行——给那个蝙蝠王八蛋打败了,我给你搓一年!」 大潘一只手抓着九铃赶尸鞭,一只手拉着白藿香和杜蘅芷,腾不出手来,杜蘅芷接了药,要掀开口罩塞给他,他最大的忌讳就是露脸,慌忙松开了手,自己背过身吃下去了。 那玩意儿还真管用——血虽然是没止住,可他们灰白的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起来。 血流个不停,就让身体多生出血来。 还好,白藿香在,勉强还能让池老怪物和大潘多坚持一会儿。 大潘甚至来了精神:「有了这个,怕个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伤神君打到了要害上,血再多也得送命。 我立刻低声问玉成公主道:「伤神君造成的伤无法癒合,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疗?」 「有是有……」玉成公主看向了那个紧闭的门扉:「封宝宫里头,有几味人间不该有的药材,对伤口有奇效,只是……算了,横竖伤神君在这里,你们也进不去。」 我看向了白藿香,白藿香立刻对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要能有那种东西存在,她肯定能找到。 那就,尽快把他们给送进去。 可这个时候,伤神君倒挂的身体,缓缓直起:「这么说来——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们还是不肯说?」 「说个屁。」二姑娘伸手想把自己的养的鬼拉出来,可这是九重监,四处都是神气,人都扛不住,更别说是鬼了,眼看自己的符咒跟没电了一样,她索性摔开骂道:「老怪物,打他!」 「啧,」 伤神君再一次咂舌。 玉成公主吸了口凉气。 我则开始测算,这里到封宝宫的距离。 伤神君百无聊赖一样,在转动自己的右手。 那只惨白的手,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是一朵要命的花。 忽然,那只手往下一压,又一道新月神气,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我抬起了手:「我挡着——你们想法子进去!半夏,去帮他们看门的机关!」 半夏答应了一声,我抬起了玄素尺,对着那道神气就噼了过去。 可玉成公主的声音紧张了起来:「这一次——不好办!」 不好办? 隔着那个新月形的神气,我看到伤神君微微一笑。 一瞬间,他抬起了手,十几道新月神气,勐然升腾而起,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坏了,一个尚且能挡住,这么多同时出现——我撩起了玄素尺,就要护住身后的人。 可谁知道,身边一左一右,两道气息倏然炸起。 一个阵法从左侧拔地而起,挡在了前面,虽然凡人的阵法,跟神气比起来,不值一提,可到底挡住了一瞬,这一瞬,半夏和白藿香已经到了封宝宫门口的大柱子后头,是杜蘅芷。 左侧拔地而起的,是刚勐的行气——池老怪物。 「没想到,你们倒是挺友爱的嘛。」伤神君缓缓说道:「让本君想起来,本君以前,也有过捨生忘死的朋友,可惜后来……」 第2270章 露出真身 他的声音,满是遗憾:「本君想起来那件事,心情就不大好,这可都是你们的错。」 下一瞬,又有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倏然炸起,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我立刻用玄素尺挡住,可那些神气的锋锐程度太过,眼角余光就看到,杜蘅芷一侧脸上,也出现了细如线的伤痕! 伤神君「啧啧啧」了几声,像是在看蝼蚁——奋力反抗又怎么样,一脚下去,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肩膀上先是一声嘆息,接着,唿的一下,腾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玉成公主…… 那个小小的身影,趁着这一片大乱,倏然飞到了暗处,消失了。 池老怪物觉出来了:「那一位帮手,丢下咱们自己走了?」 也不能算是「丢下」吧,她一开始,帮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齐心协力,逃出生天,现在我们遇上了这么大麻烦,她留下就是等死,能不走吗?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伤神君的力量太大的,最要紧的,是先让他们几个平安。 第738页 「老怪物,你以前不是天天吹嘘,自己能耐大吗?」二姑娘有些不耐烦了:「那怎么还没法把这个蝙蝠给打败了!」 「以前,是有一个能挡住本君的,」伤神君喟嘆了一声:「不过,肯定不在你们中间。」 伤神君的身体一摆,像个吊死鬼似得:「你们不要全尸,那就算了。」 又一道新月神气,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我立刻冲到了前头:「你们往后退!」 玄素尺挡住了那个神气。 但与此同时,浑身一震剧痛——像是被绷直了的钢丝网勒了下来。 「北斗!」 杜蘅芷和白藿香的声音都紧了下来,我则大声说道:「不用管我——跟着半夏!」 而这个时候,伤神君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 这个时候,我就觉出来了,身上一阵发凉。 一低头,就看见了,周身的玄冥衣,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裂痕,简直像是一张剪纸。 玄冥衣终于是撑不住了。 而玄冥衣下面,一丝一丝的金色龙气,升腾而起。 「真龙气……」 伤神君勐然坐了起来,声音一提:「你到底是谁?」 这个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忌惮。 我嘴角一勾:「你想知道——自己看看。」 杜蘅芷想来护着我,却被我一下推开:「上后头去!」 这个时候,伤神君的身影,犹如一道蝙蝠的影子,飞快的奔着我就过来了。 他眼神一沉,那一只白色的手,奔着我肩膀就抓了过来。 我飞快的转过身子,避开了这一下,伤神君不由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一翻,又有十几个新月一样的神气,奔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翻身躲过,神气擦着我的身体,在墙上唰唰几声,就留下了几道深痕。 一看我躲过去了,伤神君沉下来了脸,忽然看向了封宝宫门口,白藿香他们那几个人。 嘴边露出了一抹狞笑,抬起手来,新月一样的神气,奔着他们就过去了。 坏了。 伤神君狭长的眼睛,看的是我。 我心里一揪。 一瞬间,一道金色龙气勐然炸起,摧枯拉朽,把那些新月形状的黑气,全部荡涤干净,像是一团烈火,烧了全部黑暗。 既然江仲离就在封宝宫里,一步之遥,那就不用在乎真实身份了。 伤神君的眼睛凝住了。 这一下,半夏立刻说到:「坎位,左边!」 大潘一听,作为最是身强力壮的,伸手就奔着那个方向撞了过去。 轰然一声响,可惜,纹丝未动。 我心里一沉。 大潘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池老怪物推开大潘手上气息一炸,门上这才有了一丝松动。 杜蘅芷反手往里一推,三个人合力,哄的一声,那扇门轰然洞开! 他们全进去了。 唯独白藿香回过头看向了我,显然还有些担心。 可与此同时,一个鬼魅似的声音倏然靠近:「好……原来真的是你。」 伤神君。 就在这个时候,新月一样的神气,在我四面八方,同时耀起。 「许久不见——你还真敢上这里来。」 是很危险,但是斩须刀在手,心里,是说不出的安稳。 金色龙气再一次耀起,把那些黑色神气,再一次削了一个粉碎。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声音。 这里的守卫,大概全被金龙气给惊动了。 我盯着伤神君,并不意外:「你跟我,又有什么帐要算?」 伤神君一笑:「自然,是天河边上的那笔帐。」 第2271章 锲而不捨 他的声音勐然提了起来:「本君统共只有那么一个朋友,却被你给吞噬了……」 他眯起了眼睛:「那个时候,陆川神君对你憧憬无比,常说,天地之大,唯独你是真正的英雄,他上天河,全是为你。」 伤神君的声音越来越冷:「可你呢?」 陆川神君…… 我隐约想起来了。 那是个很羞赧的神君。 是个少年模样,极为白净,天河边开了赛神会,那个陆川神君,总小心翼翼的站在最后头,不敢越过一步,就怕坏了规矩。 那么小心翼翼——啊,对了,那个陆川神君,以前是管理河流的小神灵,地位并不算高,所以到了上头,格外谨慎。 他被敕神印神君吞噬了? 这一片的记忆,却是空白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伤神君似乎看出来了,接着说道:「那本君就跟你细说——第一次见到陆川神君,就觉得他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伤神君是个懒人。 虽然他是九重监能力最大的监守,但是十天里,有九天不在九重监——他游手好闲。 那一天,他去下头偷懒,就听见一个河川大乱,那地方有个巨大的妖龙。 伤神君素来不喜欢人,管那个妖龙要搞什么乱子,他翘起了脚来,就想看看热闹。 那个妖龙,要扫平一个村庄。 伤神君素来不喜欢人,因为他亲眼见过,一些人为了一己私利,自相残杀,蠢的可笑——世上还有比自相残杀更可笑的吗? 第739页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保佑的?啊,对了,不过吃他们个香火。 可没想到,巨大的妖龙,似乎是被什么阻隔住了。 他仔细一看,十分意外,竟然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小神灵。 这个妖龙,应该是从天河逃下来的,绝对不是那个小神灵能对付的。 自取灭亡? 更意外的是,那个小神灵虽然弱小,却锲而不捨,一次一次被巨龙甩开,却一次一次重新站起来,挡在前面。 伤神君这才觉得有意思。 这不是小神灵应该对付的程度,这个小神灵,图个什么? 他倒是喜欢这种为达目的,不罢休的。 最后,眼看着妖龙要把小神灵给吞噬了,是伤神君出了手,那个巨大妖龙的头颅,这才轰然跟着新月形状的神气,落在了地上。 乌黑的龙血,溅了小神灵一身。 小神灵大吃一惊,跟伤神君道谢,可伤神君看出来,他一脸遗憾。 「怎么,本君多管闲事,折辱了你?」 「自然不是!」小神灵嗫嚅许久,这才羞涩的说道:「是因为,小神想要那个功德,上天河。」 「天河?」伤神君更意外了:「上天河干什么?」 「小神毕生,就一个心愿。」小神灵鼓足了勇气才说道:「非要上天河,侍奉敕神印神君不可!」 「他对你有恩?」 「百川水患,小神挡不住的时候,是敕神印神君从天而降……」那个小神灵说话嗫嚅谨慎,唯独提起了敕神印神君来,神采飞扬:「一己之力,平息那么大的祸患,是三界最大的英雄!小神拼尽全力,就想上天河,一为报恩,一为崇敬!」 伤神君有些意外:「他是地位最高的主神,这是他该做的。」 「是,」小神灵接着说道:「许多其他川流神君知道了之后,全都劝小神,说是下头虽然地位不高,可到底闲散悠然,上头,高处不胜寒。可是——侍奉敕神印神君,是小神毕生心愿,为此,小神愿意竭尽全力。」 伤神君觉得挺有意思,就盯着那个巨龙:「我认识记功德的仙官——这个功德,给你了。」 大概因为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只觉得这种锲而不捨的有趣。 小神灵大惊失色:「这不合规矩……」 「本君素来不守规矩。」伤神君拍一拍身上的土:「本君在天河等着你——你叫什么?」 「陆川神君。」 果然,不久之后,伤神君在天河边,看见了陆川神君。 陆川神君谨慎的跟在敕神印神君后头,守着神宫,小心翼翼,就怕出了差错,从天河上被赶下来。 陆川神君十分高兴。 伤神君自以为难得做了件好事儿。 倒是没想到,陆川神君追了上来:「多谢伤神君!」 「举手之劳。」 「无论如何要谢你!」 伤神君人缘不好,这是第一次,有其他神灵靠近他。 此后陆川神君,成了伤神君唯一的朋友,可陆川神君最常跟伤神君提起的,只有一件事。 第2272章 虚无之宫 「敕神印神君,最近像是不大对劲儿。」 伤神君对敕神印神君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陆川神君再也没来过,他这才知道,陆川神君跟敕神印神君一起出现在天河附近之后,就不见了。 他们一起出现的地方,只剩下了陆川神君的神笏——证明身份的东西。 是敕神印神君,把他给吞噬了。 「你那个时候被抓住,本君也出了力,」伤神君缓缓说道:「你犯了众怒。」 接着,又补上一句:「当然,这些事情,你转世两次,应该也都不记得了——人只会记得自己的冤屈,不记得对别人做过什么。现在,话也说明白了……」 他眼里,寒光一闪,满身乌光,一触即发。 我的唿吸,忍不住也急促了起来。 敕神印神君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就为了自己对付完祟之后,元气大伤? 动机,能力,似乎只有敕神印神君自己有。 可是……我盯着他:「还没明白。」 伤神君挑起了眉头。 「第一,谁看见,是敕神印神君吞噬了陆川神君,和其他几个神君?」 伤神君眼神一凝。 「第二,」我接着问道:「陆川神君当时说,敕神印神君不对劲儿,是哪里不对劲儿?」 一听这一句,伤神君的眼神里,莫名就流露出了几分恐惧。 「你也不用狡辩了,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不能因为你不记得,就可以抵赖了。」伤神君声音一提:「那个时候,本君就发誓,总有一天,亲手把你推进虚无宫——你欠那些神君,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那些新月一样的神气,对着我就掀了过来。 不对劲儿。 这里头,肯定有某种说道。 我一只手撑着了樑柱上,侧身翻转过去,只听「哄」的一声,手底下一颤,那个樑柱整个一动,竟然跟一截子被切开的黄瓜一样,直接拦腰截断,顺着斜着的切口就滑了下去。 合着之前还不算是动真格的,这才是! 我接着就说道:「陆川神君是不是知道什么?」 伤神君不回话,眼神沉了下来。 第740页 他对我,只剩下了杀心。 与此同时,附近的响动越来越大,大群的守卫靠拢了过来,倒吸凉气:「真的是敕神印……」 「他是敕神印,那——坐在底下那个,又是谁?」 「管是谁……」有守卫精神了起来:「幸好这次伤神君在,咱们还怕什么?」 伤神君对那些恭维,跟听不见一样,他还是个厌世的样子,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不过,这个时候,一摆手:「把红门打开。」 红门……这地方,只有一个地方的门,是红色的。 「得令!」 话音未落,我身后「轰」的一声响,一阵逆风,从身后对着这边就卷了过来。 一瞬间,周围之前被伤神君打下的碎屑,划出刺耳的破风声,唿的几下,从我身边掠过,直接被吸到了身后。 回过头,就看见了一扇红门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我一只手抓住了樑柱上的兽头,脸颊一麻——一个石头子,从脸上刮过,被卷进了那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洞里。 我唿吸一滞。 这个气息,我是记得的。 虚无宫! 周遭冷了好几度——而且,那种感觉,像是有一个吸引力极为强大的东西,贪得无厌,要把人身上的东西,全部吸收剥夺了过去! 「可是……」有的守卫犹豫了一下:「咱们是不是得活捉了,献给天河主,等天河主发落?」 伤神君声音一提:「本君不管那么多——先把这个祸患,打进了虚无宫再说。」 现如今,他为了给陆川神君报仇,不管不顾,几乎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对着我斜削了过来,斩须刀撩起强大的真龙气,对着那些黑色新月就削了过去。 金气和黑气一撞,眼前一片支离破碎。 我眼角余光看向了封宝宫,白藿香他们怎么样了,找到了江仲离没有? 这么一分神,忽然又觉出来,玄冥衣下,一片潮湿。 坏了——伤神君的神气,能打出没法癒合的伤,而打开的虚无宫,又有极大的吸引力,我觉得浑身的血,像是水壶里的水,不受控制就往外冒! 伤神君和虚无宫,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谁能从这里讨到了好处? 刚想到了这里,面前新月一样的神气,再一次对着我沖了过来。 伤神君想利用新月神气,直接把我逼到了虚无宫里去。 第2273章 宫中之物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真是不假。 我反手玄素尺楔入樑柱,把身体给固定住,另一只手旋过斩须刀,金龙气一撩,再次挡住那大片新月神气。 那些九重守顿时全直了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噼开咱们监守的神气……」 黑气在金龙气下稀释消散,像是被夕阳撕裂的大片晚霞。 伤神君微微皱起眉头,在金龙气的巨大力量之下,细长的身体倒退了好几步,我身边则「喀」的一声,樑柱就是好几道大裂。 不愧是伤神君。 伤神君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了。 不过我心里清楚,哪怕现在是「势均力敌」的,也不可能坚持的太久,我身上的伤口,也没有癒合。 在一身伤的影响下,手开始微微发抖。 不光是血,似乎全身的气息,也要被那个黑洞全部吸走。 得速战速决——进到了封宝宫再说。 我看向了封宝宫的门口,估算了一下距离。 十一步半。 看我走神,伤神君大怒,显然是认定我看不起他,手一扬,是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再一次沖我过来了。 我打定主意——要离着那个虚无宫越来越远,于是奔着封宝宫的方向躲。 可这一瞬,我就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这个神气,虽然也是新月形,可感觉却跟之前不大一样。 哪里? 与此同时,看出伤神君的眼神,似乎是露出了几分得意。 打散神气,翻过身体继续往里躲,可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轻不可闻的「蹭」的一声。 我回过头,就皱起了眉头。 那些新月神气,开始的时候,是被打散了,可没想到,旋转过去之后,改了个方向,竟然冲着我折了回来,跟迴旋镖一样! 斩须刀撩起真龙气,把那些神气全部削散,可意想不到的是,每一个碎片,都像是活了过来,重新对着我卷了过来。 要是挨在身上——怕是金龙鳞都得破了。 我只能继续奔着里面躲——因为在厌胜门学到的东西,对这里的建筑是触类旁通,所以按着八卦方位,总能找到生门,速度已经足够快,可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玄素尺固定身体的左臂,微微一麻。 接着,大片血从金龙鳞下漫出来,争先恐后奔着虚无宫的方向流淌了过去。 手抖的更厉害了,下一秒,一个抓不住,身体就要被虚无宫里的厉风给卷进去! 伤神君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四面八方,已经把我给包围住了,奔着我就卷了下来。 麻烦了! 只要割断了抓着玄素尺固定身体的左臂,那我直接就被卷到了虚无宫去了! 我只能用右手,以斩须刀固定住身体,可这样,两只手都占着,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第741页 全部金龙气升腾而起,挡在了身边——是从安大全那里,学到的化无形为有形,可没想到,真龙气根本没法跟之前一样,凝结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硬壳子,而是如同融化的冰,被卷到了虚无宫的方向,越来越稀薄! 「啪」的一声,新月神气跟弯刀一样削下来,就要穿破身侧的金龙气,对着两条胳膊下来了! 「今天,你就得给陆川神君偿命。」 伤神君的声音,简直跟监斩官下了处决令一样! 可没想到,就在那些神气要落下的时候,我听到头顶「啪」的一声。 一道东西,气势如虹,直接把头顶的那些神气,全部荡涤干净! 这是…… 「铃……」 好熟悉的气息和声音。 九铃赶尸鞭! 我一抬头,就看见大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逆着虚无宫的厉风,挡在了我前面! 他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全被吹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地方,有个大号吸尘器还是怎么着……」 我一愣:「你怎么出来了?」 大潘只是个人,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冒险! 大潘奔着手里的东西,艰难的努了努下巴:「你自己看……」 我一抬头,更是瞪大了眼——九铃赶尸鞭上,变了颜色。 像是从一桶金粉里打两个滚,冒出了极其强大的金光。 「这是从封宝宫里找到的,」大潘被虚无宫的风,卷的口齿不清:「那里头,有好多——诶呀卧槽!」 大潘的口罩,被厉风卷下来了一半,露出了半张脸! 他眼神瞬间就变了。 比起送命,他更怕的,其实是露脸。 「坚持住。」 我抓住机会翻身起来:「你帮上大忙了。」 第2274章 万箭穿心 大潘很想把口罩拉回去,可一只手固定身体,另一只手抓着赶尸鞭,显然也腾不出手,甚至绝望到努着嘴,想把自己的脸给盖上。 听我这么一说,他那张接近崩溃的脸这才稍微高兴了一点:「那就好!」 别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潘的真面目,要说怎么形容呢——我要是他,我也戴口罩出门。 不过这个不重要,我转过脸:「伤势好了吗?」 「还行。」 「那就好,江仲离呢?」 大潘答道:「别人都不用你惦记,你还是惦记惦记自己吧——赶紧找个安生地方避避风头,这个神君这么霸道,咱们俩跌进了黑洞里,就不大好玩了。」 「也没准,里面好些尸给你赶,也挺好玩。」 「你当我愿意赶?」大潘很不高兴:「你脱胎换骨,口味也重了,要玩也得找小姐姐,找尸玩个毛?」 「你这幽默感,可不如我家程狗。」 要是程狗,八成要说,赶什么尸,赶你算了。 「我救了你,你不念我个好,还念你家程狗?」大潘直瞪眼:「良心让金毛吃了?」 他一生气,打了个嗝。 不提还好,程狗哑巴兰金毛他们为了不暴露我,守在门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怪想他们的,估计现在在打喷嚏。 「凡人。也敢在咱们这里造次……」 那些守卫不忿了起来:「抓住了,也丢进去!」 我一阵内疚:「大潘,这一次,又连累你了。」 大潘呸了一声:「我乐意,管你屁事。」 新月神气再一次扬起——是不肯给我们喘息的余地。 大潘一赶尸鞭扫过去,神气散开,我抓住机会,在大潘的掩护下,金龙气炸起,直接奔着伤神君横扫过去,只听「哄」的一声巨响,新月神气被荡涤干净,犹如一道金色巨浪,对着伤神君就卷过去了! 打中了! 可还没等我高兴,大潘也「咦」了一声。 金龙气虽然把伤神君的身体打中,可他的身体,却迅速合拢了起来。 他掌管「伤」,所以,也能掌管自己的「伤」! 这个时候,伤神君大怒——一个凡人也敢跟他叫板,哪个神灵忍得了? 一时间,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奔着我们再一次卷了过来。 大潘一摆手,就把那些神气噼开,不禁露出了十分得意的表情来:「别说,封宝宫里这东西还真不错……李北斗?」 大潘眼角余光看向了我,忽然厉声喊道:「你没事吧?」 我靠在了柱子后头,脑袋已经歪了。 我的胳膊上都没了血色,越来越苍白,身上的金龙气,被身后的虚无宫,一丝一缕的吸进去,剥丝抽茧一样。 「李北斗——你可别死在这!」 大潘的手也慌慌张张的抖了起来:「你死在这,咱们的人怎么办?」 我不吭声。 「李北斗!」大潘更慌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跟抓着摇把似得,死命的摇:「你别死——你给我挺过来!」 在虚无宫小路另一头的伤神君听见,声音显然有些疑惑:「死?」 「他死了两次了!」 有守卫消息是很灵光的,立刻说道:「既然还是肉眼凡胎,那就终将会有意死,这个敕神印神君,诡计多端,会不会,借着死,金蝉脱壳——魂魄重新入到了人身上?」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不就白忙一场了?」 「咱们九重监的仇还怎么报?」 第742页 「跟天河主,也没法交代!」 听了这话,伤神君一股子气息,倏然而近——狂勐爆裂,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就把我身边给围满了。 他唯恐我的残魂,能从这里逃出生天! 这次神气是前所未见的强大。 可就在那些新月神气落下的时候,我一脚把大潘壮硕的身体踢开,反手揭开支离破碎,犹如剪纸的玄冥皮,一道青光倏然亮起。 是赤水青天镜。 伤神君的眼神一凝。 那些新月形的神气,撞到了赤水青天镜上,下一秒,「嗤」的一下,反弹了回去——对着伤神君自己。 伤神君的神气,是所向披靡的,能伤任何东西。 所以,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的气息。 那些神气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因为来势汹汹,所以,伤神君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那些从他自己身上绽放的神气,全划到了他自己身上。 万箭穿心! 伤神君细长的身体,勐然就是一个踉跄。 他身上出现了大片的空洞,自己身上的神气,也不受控制,被虚无宫的疾风,勐然卷了进去! 第2275章 血红龙气 大潘一愣,不由自主吼出来:「好!」 周围的守卫见状,全急了眼,就要扑过来:「伤神君!」 我回过头,手里斩须刀一旋,金龙气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前面那一排九重守,全部被撞翻。 「这是斩须刀……」 我熟练的把斩须刀的锋芒旋迴来:「你们是九重监的,当然认识——这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是用来——给神灵行刑的。 那些守卫的脸色,不约而同就青了。 伤神君抬起头,眼里一阵寒光。 我站的位置比他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要给陆川神君讨公道,这很好——这一次,跟我一起查清楚,咱们跟天河主要个交代。」 伤神君嘴角是个阴森森的笑:「你是什么主意,本君心里清楚——你以为,能骗过本君?本君不跟别人要交代,只跟你要交代!」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神气,重新凝结了起来。 我心里一沉。 刚才,他受了来自自己力量的重伤! 那一下,算是拼尽全力,所以哪怕是他自己,也一样元气大伤。 更别说,他的气息还被虚无宫给吸收进去那么多,竟然还能凝结出来? 难怪,是上古神。 几乎,不受三界的任何约束。 大潘也看出来了:「妈的,他自己就是管伤的,咱们打不败他,怎么弄?」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已经升腾而起,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哗啦」一声铃响,大潘反手,用沾满金色粉末的赶尸鞭对着那些新月神气卷了过去。 赶尸鞭以前就浸泡过无极尸的血,无坚不摧,这次卷上了金色,竟然更加锐不可当,一下就冲破了一层新月神气。 他也只是个活人。 很久之后,大潘在喝酒吹牛的时候,提起这件事,还是面露得色:「要说怕,也怕!人家是神!可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怎么死不是个死?比起油尽灯枯在床上倒气,不如轰轰烈烈干,你们说,敢跟上古神动手的,三界有几个?」 伤神君本来就跟我有仇,刚才又吃了暗亏,眼看着大潘一个活人也敢跟自己动手,更是大怒,手腕子微微一转,我就看出不对来了,立刻扑过去甩开七星龙泉:「躲开!」 那些新月神气,跟刚才不一样了。 刚才,是黑色的气息,可现在,出现了一抹暗红。 显然,比之前凌厉了许多! 「血神气!」 那些守卫见状,都激动了起来:「这是咱们监守的杀手锏!」 「上一次,还是在拔除祟的时候用过一次——这么多年,没见咱们监守用出来过了!」 大潘不知道什么情况,一抬头,也是一愣:「还能变色?」 不光变色这么简单——简直,跟血色的真龙气一样。 那几乎是一种诅咒。 但是,威力极其强大。 金色龙气跟那种气息撞在一起的一瞬间,手上忽然一阵剧痛。 眼看着,血色气息被噼开的同时,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力量,轰然炸开,像是数不清的锋锐碎屑,对着身上就划了过来! 金色龙鳞应声而出,「嗤」的一声,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纹。 大潘从我身后看到,吃了一惊:「李北斗!」 本来之前的伤就没好,这下伤口更多了,浑身的血往外汨汨的渗! 「好!」 那些守卫目睹这一切,齐声吼了出来。 「不愧是咱们监守!」 「哪怕敕神印又怎么样——到了咱们九重监,就没有好端端回去的道理!」 伤神君等的就是这一瞬,手一翻,那些猩红色的神气,再一次对着我推了过来。 他卯尽全力,等的就是这一瞬。 大潘也看出不好来了:「李北斗,躲!」 上哪儿躲去? 伤神君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报仇成功的痛快。 他用尽了全力。 我盯着那四面八方,毫无退路的暗红色气息,忽然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屠戮。 热血撞上了太阳穴——我已经很久没有屠戮过了。 第743页 那是世上最痛快的感觉,我要把面前这一切,全部噼破! 那股冲动,像是被血染红的水,从身体里蔓延了出来,斩须刀上的金色真龙气,倏然镀上了一层血红。 伤神君黑沉沉的眼神,倒映出了这一抹妖异的红色,倏然凝住了:「弒亲……」 更别说,剩下那些守卫了:「这是什么气息?」 「他的气息,不是金色的?」 有一个守卫却倒吸凉气:「你们懂什么,坏了……」 那道血红的龙气扬起,锋锐无比,撕裂了面前的一切。 第2276章 邪神骨屑 那一片暗红色的新月神气,本来是锋锐无比的,可遇上了血红色的龙气,简直跟遇上朔风的陈旧的对联一样,倏然被翻卷,撕裂,消融在了一片血红之中。 隔着那一片血红,我看到伤神君的身体勐然就是往后一退。 他被血色龙气逼得站不住了。 他本来就受了自己的伤,刚才是拼尽了全力,想一招把我卷到了虚无宫里去。 可他没想到,已经是肉眼凡胎的我,能拥有那种力量。 这还不够……血红色的龙气,远远不断的流泻了出来。 我还想继续屠戮…… 「李北斗!」 大潘像是觉出来了:「你看上去,不大对劲儿!」 耳朵被热血撞的作响,大潘的声音,忽远忽近。 「李北斗,你不能再过去了!」 一只手强硬的挡住了我:「那个气息太强大了,你还有伤,身体扛不住!」 大潘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跟焦炭一样,巨大的痛苦,瞬间灼的我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一片通红,忽然就淡薄了不少。 他手上,有什么东西——那些金色的粉末。 「你好点了?」大潘看着我,这才松了口气,眼神里还有点后怕:「刚才你跟变了个人一样……」 但是——血色龙气这么一减,才觉出,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伤口完全没有癒合,还在虚无宫的影响下,越来越大。 不过,伤神君比我可好不到哪儿去,他一只手抓住了樑柱上的一个兽头,可眼看着,就抓不住了,身体完全要被卷进去。 「伤神君!」 那些守卫急了,就要冲过来,可大潘哪儿能让他们如愿,早挡在了前面,一鞭子卷过去,前面几个守卫,也应声倒地。 那些守卫见状,抬起头对着的大潘怒目而视:「一个凡人,敢上咱们这里来作乱!」 「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冒犯九重监,是个什么下场?」 「爱是什么下场,就是什么下场,」大潘也不管自己那斜下来的口罩了,瓮声瓮气的说道:「反正怎么也好不了了。」 那些守卫怒极,可一听这个,反而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吓唬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 几个守卫气上头来,索性把手里的东西一转,对着大潘就要冲过来,可大潘站的高,手头准,一鞭子甩过去,那几个守卫还想反抗,可一抬手,愣住了。 他们用不出神气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阳明玉,阳明玉呢?」 一个小小的身影,利箭似得从中穿梭——小绿。 小绿趁着大乱,吞噬了许多阳明玉! 没了阳明玉,在九重监里,谁也用不出神气! 大潘高兴极了,乘胜追击,把鞭子甩的啪啪作响,这一下,那些守卫更是身不由己,往后一倒:「怪了……」 「不光用不出神气,他那个鞭子不低……」 大潘别提多高兴了:「还什么九重监的守卫呢——就这?」 那几个守卫脸色极为难看,却被一个守卫给挡住了:「你们没看见他手里的鞭子,粘了什么?」 「那是——什么?」 那个见多识广的守卫吸了口气:「那是敕神印的东西,邪神屑!一直被封在封宝宫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们给找到了!」 「就是,敕神印以前从作乱的邪神身上,剥夺下来的东西?我听说,敕神印灭除了许多作乱的邪神,收服的,敕封成咱们这边的神灵,收不服的,就夺了他们的神骨……」 那些,是邪神神骨的碎屑! 怨气极大,对神灵来说,跟毒药一样。 难怪刚才一碰我,就把我从血色龙气影响下拉出来。 大潘听不懂这些事,看自己带来的东西管用,别提多高兴了,乘胜追击,就往前面沖。 那些守卫没有法子,只能后退,没一个能上来救伤神君。 伤神君本来就元气大伤,这次又耗费了剩下的力量,虚无宫的朔风这么一卷,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被卷到了虚无宫的方向! 他的眼神,终于凝住了。 大潘回头看见,别提多高兴了:「该!李北斗,你念阿弥陀佛吧,只要这个监守卷进去,这里肯定一片大乱,咱们赶紧进了封宝宫,就美滋滋了!」 伤神君被倏然吸到了自己打开的虚无宫里,眼里,只剩下的一抹不甘心,像是想起来了陆川神君。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就在伤神君的身体要被卷进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 第2277章 神印金气 伤神君,来了帮手? 大潘也皱起了眉头:「是他娘的哪个搅屎棍?」 第744页 「难怪天河主要我来帮忙。」 那个熟悉的,脆甜而兇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九重监的这些个人,名声是响,原来全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大仙陀。 她竟然也来了? 她缓缓从伤神君身后露出了脸来,我却愣住了。 那张白瓷一样的面孔,之前只是一丝一丝的裂缝。 可现在,简直跟被风霜侵蚀的古建筑一样,白瓷一样的皮肤,出现了大片的缺损,跟釉面剥落,露出坯子的瓷器一样! 那些缺损的位置,是一片乌黑,宛如焦炭。 整个人,如同一个坏了的娃娃,残缺的好看,尤其骇人。 大潘回头,瞪大了眼睛:「这个小孩儿——是脱妆了?」 脱你大爷。 她的壳子,扛不住了。 而她的杏子眼,也露出了几分阴狠:「我就知道是你——敕神印。」 我心里一沉。 「祸招神呢?」 祸招神为了帮我,亲自挡住了她。 看这个样子——难不成,她能把祸招神给制服了? 剩下那些守卫,也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滚过难以置信:「大仙陀,连祸招神都能挡得住?」 就看她身上这个痕迹,也知道,那是一场恶战。 大仙陀冷笑了一声:「等你消亡了,问他残魂吧。」 话音未落,勐然扬起了手来。 她身上那种灰色的邪气,升腾而起。 可这一瞬,她的身体往后一倒,显然,是虚无宫的强大力量,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就要往下卷! 她勐然回头,看向了虚无宫的门口,厉声吼道:「你们都是瞎的?把那个东西给关上!」 那些守卫挣扎起来,就想去控制开关——刚才他们就想把虚无宫的门口关上,却被大潘给拦住了。 我立刻来了精神:「大潘!西侧的水麒麟头,抢上那个位置!」 大潘一听,想都没想,甩开了沾满了邪神骨屑的赶尸鞭,打开了一片守卫,占上了那个位置:「这个是……」 那些被打开的守卫,顿时就露出了一抹绝望。 这还用说,我刚才就看出来了:「那是控制虚无宫门的机关。」 大潘眼睛一亮:「咱们要是能占住这个位置……」 那就是占据了主动权。 「你可帮上大忙了。」 只要控制住了这个门,看到最后,被卷到了虚无宫里的,到底是谁。 大潘别提多得意了:「那还用说!」 肩膀上一声「哌」。 是小绿回来了,那一声像是在证明,自己刚才也没白干。 我一乐:「还有你!」 这个时候,大仙陀身上,传来了「啪」的一声。 我一抬头,就看见,大仙陀抓住了伤神君,也依附在了樑柱上,可,不光是神气,她身上的那些碎裂的壳子,也一下一下绽开,被捲入到了虚无宫的黑暗之中。 伤神君反应了过来,抬起头看着大仙陀,皱起了眉头。 大仙陀的声音越来越冷:「我知道,你地位高贵,单打独斗惯了,可今天怕是不行了——他是敕神印,咱们就只能联手,不然,哪怕他肉眼凡胎,也不好对付,你总不能,眼睁睁错过这次机会吧。」 这话说到了伤神君心里,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在大仙陀身后,重新积蓄起了神气来。 大潘守着虚无宫门口的机关:「李北斗,那是谁?」 我握紧了七星龙泉,脑子里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虽然虚无宫的力量极大,敞开着,就能把伤神君和大仙陀给卷进去。可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身上的气息,也扛不住多长时间。 大潘一问,我就回答:「大仙陀。」 可没想到,大潘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小姑娘:「就是她?」 「你认识?」 「我自然是不认识,可我听过,」大潘连忙说道:「不光是咱们这,南边一大片,全信大仙陀!她是个,神中之神!」 也就是,邪神的头领? 真要是这样的话……我捏住了敕神印。 如果能敕封她,那就省事儿了——她跟河洛一样,失去了神位,就好对付了。 只是,我有一种预感,这个法子,似乎是行不通。 先试试再说。 我捏住了敕神印,金色的神气,勐然就从敕神印上流转了过来。 褫夺…… 不行! 我睁开了眼睛。 难怪天河主会请她帮忙呢——原来,她是个西南之外的蛮神。 蛮神属于另一个信仰神系,似乎,不是敕神印能管理的! 第2278章 树中人形 可要是这样的话…… 我忍不住抬起了头来:「你跟敕神印神君,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大仙陀抬起了头来,盯着我的脸,满眼都是森然恨意:「你好好想想。」 她举起了自己一只手,看向了那只手上的裂纹,眼睛里的不甘更甚:「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 我? 大潘抬起头看着我,瞪大了眯眯眼:「你把人家身子给怎么了?」 不是,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的模样,更确定了——我根本就没见过她! 第745页 但是一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了,也许,没见过她,是有原因的,她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那她是什么样子的? 「碧落黄泉木?」 大仙陀盯着我,嘴角一勾,又有几片碎屑,从嘴边跌下,跌跌撞撞,被吸入到了虚无宫里。 「你想起来啦?」 那是景朝国君修建四相局的时候做的事情。 为了让国君以四相局为阶梯,重新回到了天河上,那就必须要以碧落黄泉木为媒介。 那是四相局里,阻隔神气的巨大龙棺。 而碧落黄泉木,本来,是戎狄的圣物。 真龙骨里的记忆,翻滚了出来。 景朝国君,曾经跟戎狄讨要过碧落黄泉木。 可戎狄不肯给。 戎狄跟景朝的国境,本来就相接,自古以来,他们就有前来掳掠的习惯。 景朝国君,带着贺兰昭他们,打过去了。 这一打过去,大获全胜,把碧落黄泉木,就从草原上的酬神会给抢回来了。 我记得,那几百年前的事情,歷歷在目。 戎狄的蛮夷,对着碧落黄泉木朝拜,奉为神木,我却没留意,那是个什么神。 不,还有——我隐约想起来,有谁跟我报告过。 「国君,神木显露出了神迹——内里,有个人形!」 「人形?」 「戎狄的人说——那是他们的神,请咱们不要再动神木。」 「什么神,会栖息在木头里面?」 「说不好——他们说,那位神,每年都有一段时间,在神木里休养生息,沉眠一个月,他们管这个月,叫神来月,酬神庆典,一个月之后,神灵就会从神木之中出来,护佑当地人。」 「那要是,在这个月把神木给砍伐了的话……」 「那个神,在神木之中,呆不满一个月,就会消亡,戎狄也会跟着消亡的,所以,他们求咱们,哪怕夺走了神木,请过了这个月,再处理神木。」 国君看向了江仲离:「离着月末,不过三天,依我看,等三天也不妨,已经把神木拿到了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三天,也不行,」江仲离摇头:「那位神,恐怕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知道国君仁善,可这一次,恐怕国君也无能为力,依我看,用大庙求来的琉璃火烧下去,倒是一了百了,让那一位,早登极乐。」 国君知道,江仲离的话,没有一句虚言,可还是下了令:「结个善缘,三天之后再动那块神木。」 江仲离捻须微笑,并不答话。 可没想到,那个人过去了之后不久,就回来急急忙忙的传话:「国君——出事了。」 原来,一个厌胜门的工匠喝多了,记错了位置,直接奔着人形的位置就砍下去了。 在场的人说,树中的人形,忽然就淌出了大片的血,倒是把那个工匠给吓清醒了,再来了其他工匠,他们就发现,那个人形消融了,似乎就从来没出现过。 国君十分遗憾:「造孽。」 可看向了江仲离,不由又是钦佩——国师说的,果然没有一次失言。 江仲离一笑:「还不算什么——不过,这一次,仇怨是结下了,恐怕以后还有帐算。」 国君有些疑惑:「那个栖息在神木里的人形不是消亡了么?」 江仲离看向了报信人:「神木附近,是不是还有什么痕迹?」 「国师神机妙算!」报信人连忙说道:「那地方,出现了一串小小的血脚印,像是,跌跌撞撞走远了,可也怪,咱们的工匠,没有脚部受伤的。」 戎狄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号哭不休——他们说,那位神一定是消亡了。 那个树里的人形——是眼前这个大仙陀? 小姑娘一笑,阴毒,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悽苦:「大仙陀,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你知道了?」 我心里悚然一动。 是因为,神木那件事情之后,大仙陀,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真面目。 只能——靠着其他躯壳来活动! 第2279章 天生邪神 「你以为,我天生就是邪神?」 大仙陀笑了起来,脸上的碎片,「喀」的一声往下扩散,一片一片,奔着虚无宫的方向跌落了下去。 她脸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焦黑,极为骇人。 她的一直眼睛上,也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可剩下那只眼睛,夹杂着强烈的不甘,声音也是个撕心裂肺的吼:「我以前,可是西南边的母神!」 我心里一紧。 原来,大仙陀一开始,就是从碧落黄泉木之中诞生的。 她靠着自己的能力,护佑西南的戎狄,每年都要回到神木之中休养,重新获取当地人的信仰,那个巨大的神木,等于她的神主牌——所以,神木才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沟通天地。 已经这样过了千年。 她已经得到了很强大的力量,那一年,是她最后一次休眠了。 她把子民戎狄,从野人,一路照应到了强大的游牧民族,那一年,戎狄也会出一个,跟国君一样的王。 戎狄将会极为昌盛,她得到了那位王的敕封,就得到了相当于我们这边正神一样不灭的身体。 她跟她的子民戎狄一样,野心勃勃。 可就在那一年,就差那三天。 第746页 碧落黄泉木被景朝国君夺走,等她醒来,才知道她的一切,功亏一篑。 不光没得到应有的神位,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戎狄,也因为这个打击,从强盛的游牧民族,元气大伤,变成了一盘散沙,最后,消失在了歷史长河里。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甘心。 都是因为景朝国君,都是因为景朝国君! 她也知道,景朝国君是敕神印神君转世,是最强大的主神,说是时运不济也好,说是命中注定也好,她没有抗衡的能力。 可她不能这么消亡,总有一天,她要把一切夺回来,哪怕夺不回来了,这个仇,非报不可! 可她拿什么来报仇? 只有一样——放弃自己母神的身份,用更迅速的方法得到力量。 做个邪神。 西南方向的邪神,是最出名的。 她是邪神之主,终于得到了能跟正神抗衡的力量。 可已经来不及了——等她有了这种力量,景朝国君早就被压在了四相局里。 来不及了。 这一切,全白费了。 可她就是相信,这个敕神印神君,不会永远被压在四相局里,有朝一日,他肯定还会出来,自己,也肯定还能报仇。 这些年,她不曾松懈,要让自己越来越强大。 不出名,是因为他深居简出——她连躯壳都没有了,更不愿意见人。 知道的都说,大仙陀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藉助躯壳,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什么样子的。 她缓缓说道:「一听天河主说你回来了,我高兴的不得了,上这里来,就为了你,现在,终于见到了你,这笔帐,也终于能算清楚了。」 接着,她抬起了手来,缓缓说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潘听的直了眼,转脸看着我,满眼震惊:「你——还造了这种孽?」 孽?这是劫。 江仲离说的,就没有一个是不对的。 大仙陀已经按下了伤神君,抬起头,死死盯着我,忽然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她勐然抬起手,纤细的手指一曲,我就听到,身边的柱子「咔」的一声。 那一大片柱子,整个掀开,对着我就卷了过来。 这是在开着的虚无宫前面,哪一个有神气的,都被虚无宫一视同仁——身上的气息,都要被黑洞一样的虚无宫源源不断的吸进去。 用的越多,被吸走的,也就越多。 大仙陀身上的灰色邪气,几乎是从身上裂缝里炸出来的,显然,是破釜沉舟,要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这里。 就在我躲开的一瞬间,面前破风声唿啸而起,那道身影,以极为强大的爆发力,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大仙陀脸色的白色,大片大片脱落,黑色的人形,勐然撞到了我面前,眼里的恨意炸起,几乎像是要把我给整个吞噬下去才解恨。 我折过身子,跟她身体擦过,距离不过毫釐,耳边的柱子蓬的一声就炸了大片的粉尘。 在粉尘之中,我反手,斩须刀的金龙气就燎了起来,穿破一片朦胧,对着她就噼过去了。 这个距离,一定能削中!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大仙陀的身体反折,脖颈逆过,竟然对着我的脖颈就咬过来了。 往后一退,但还是能觉出来,身体勐然一震。 她是想抢我身体! 第2280章 要你还帐 我一只手反削到了她头上,她觉察出来,身体以人类达不到的角度反扭过去,堪堪躲过了金龙气,但是「喀」的一声,她白瓷一样的脸跟金龙气微微一擦,只听「当」的一声,半边脸上的白色直接被削破,支离破碎的滚到了虚无宫里。 她自己的身体因为极为娇小,这一下,也几乎失去了平衡,跌倒了那虚无宫的方向,但她动作极为矫健,一把抓住樑柱上的兽头,眼里一抹凶光,宛如一个勐兽,重新对着我扑了过来:「还帐——你得还帐!」 一阵灰色的邪气扑了过来,我侧脸躲开,也觉得左脸一阵发麻——龙鳞堪堪帮我挡住了,但是那个邪气楔入到了樑柱上,轰然又炸掉了一大片。 眼角余光一扫,九重监本来跟铜墙铁壁一样,现如今,硝烟四起,俨然成了一个狼藉的战场。 金龙气再一次跟灰色邪气撞上,四周围轰然就是一阵巨响,似乎整个九重监都被摇动了起来。 「这……」有个守卫躲过四溅的邪气和神气,抬头隔着那些烟雾看着我们,喃喃的说道:「这还是九重监吗?」 这话一出,其他监守表情都变了。 谁也没想到,九重监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大潘担心了起来:「李北斗,你扛得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江仲离那话说得对,是劫,躲不过,只能接。 金龙气冲着大仙陀就削了过去,大仙陀拧身躲开,攀附在了巨大的柱子上,金龙气往前一逼,大柱子直接拦腰截断,大仙陀眼里有了忌惮,可对不上我的锋芒,身体倒转,重新躲到了一处地方,我抬起了声音:「我知道你要跟我算帐——可你记不记得,你们戎狄,当初做了什么?」 她不会不知道——戎狄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 我记起来,景朝小姑娘,幼小的身体上,被烙下了奴隶的烙印,古稀老农辛苦一年,用来过冬的粮食,被搭车拉走,老头子挡在粮仓前,苦苦哀求给孙子留一点熬粥的粮,被几把刀贯穿身体。 第747页 女人和牲畜被抢走,房屋和天地被焚毁,戎狄所到之处,满目硝烟,哀声遍野。 「我们没有田地,不抢粮,怎么生活?」大仙陀眼神冷了下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活下去,有什么错?」 「所以,我们就应该被你们劫掠?我们的人不是你们圈养的牲畜——他们不该死。」 大仙陀声音一厉:「那我们戎狄就该死?」 自己没粮,去抢掠有粮的,有粮的不给,就是仇人? 我嘴角勾起来。 可笑。 大潘也听出什么意思来了,盯着大仙陀的眼神,别提多复杂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道理?」 大仙陀看出来了,眼里一阵暴怒:「你笑什么?」 我笑——那一仗打的漂亮,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过去。 「我想活下去,也想让我的人活下去,」我答道:「大家都一样,谁也没法子——你说的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生存,有什么道理可讲?胜者为王。 没有道理,就不用讲了,世上的许多对错,不过是角度不同。 我的道理,就是要保护自己的人。 大仙陀咬牙:「南边人,也只会狡辩——谁有跟你嚼舌头的功夫?还帐,我只要你还帐!」 话音未落,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她身上的那些碎片,全部崩裂,暴露出了一大团的黑色——简直像是一团揉起来的头髮。 还帐——我自己的帐,还没讨回来呢! 金龙气噼过去,她竟然没躲,相反,以极快的速度,直接反身绕过,哪怕,那个不成形的身体,就跟着锋芒直接擦过,逼的是我握住了斩须刀的右手! 破釜沉舟? 右臂一下被撞上,手腕子一松,斩须刀几乎要跌落下来,她眼里有了得色,可趁着她要扑,我左手,直接甩出玄素尺,她没想到我左手也这么灵活,想躲,可是躲不开了。 「当」的一声,这一下,她挨上了,身上的「壳子」完全炸裂,那个黑色,只剩下个人形轮廓的影子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些守卫见状,全被镇住了:「那就是——继祟之后,最强大的邪神……」 现在,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了,但能觉出来,她一阵大怒。 似乎没有任何禁锢,更强大了! 第2281章 说话算数 那个巨大的力量一出,唿啦一下,在场的守卫,直接被掀翻了一层,大潘也死死抓住了兽头——不然要被吹的掉下来。 我眼看着,那黑色的身影虚浮扩散,奔着我就沖。 我反手掉过斩须刀跟她相持,「砰」的一声,两下架住,地上一震,两道大裂绽出,整个九重监,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而这一瞬,我忽然觉出不对——面前是个很奇怪的感觉。 一低头,见到了个前所未见的场景。 她浑身的黑色扩散开来,数不清的丝丝缕缕,从身上蔓延,跟黑色的针一样,扎到了龙鳞之中! 一阵剧痛——原来,她想靠着那些黑色毛髮一样的东西,穿到了我的身体上,对我取而代之! 右手斩须刀抵挡住她的身体,左手玄素尺往上一扬,她身上那大片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被拦腰截断,唰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可让她触碰到的位置,简直跟中了毒一样,一片麻痒。 「好!」 那些守卫更激动了:「不愧是大仙陀!」 真龙气暴起,瞬间把那些黑色全部荡涤掉,可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失去了控制。 她厉害,就厉害在,能用那种黑丝,操控其他人。 大仙陀嘴角一扬,已经露出了几分得意。 大潘紧张了起来:「李北斗,你愣什么——打她呀!」 大仙陀却扬声笑了起来:「他不行了。」 被黑丝控制的位置,越来越扩大。 我想把斩须刀旋过来,可右手也被死死缠住,黑丝以极快的速度,奔着我脖颈就过来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从今以后……」 大仙陀的声音,带着杂乱的回声,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知道,黑丝浸入到了咽喉,只怕我的身体,就会成为她新的躯壳。 手要是再动一丁点就可以了! 大仙陀笑起来,声音狂喜。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轰隆一声,就跌下来了一个庞然大物。 正对着她的头顶。 大仙陀的笑戛然而止。 这是——一大块火萤石! 那是一种极为美丽的石头,橙红色,很像岩浆,镶嵌在高处,能照亮,万年不熄。 但这东西也是很危险的,模样像岩浆,性质也像是岩浆,碰上什么烧什么! 一瞬间,大团的黑丝,直接被烧毁,我手腕子瞬间能活动了,金龙气从斩须刀上撩起,把龙鳞外面的黑丝全部烧断,浑身上下顿时轻松了起来,真龙气从身上一卷,把身体表面的黑丝,也全部荡涤干净。 大潘见状,高声就喊了起来:「好!李北斗,你他娘就是个神!」 不,刚才,还差那么一点。 这个火萤石,来的也太巧了。 我抬起头,就看见望不到头的穹顶周围,暗了一块。 第748页 不光是我,那些守卫也看出来了:「是镶嵌在莲花宝座上照亮的那块?」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掉下来?」 大潘高兴的直拍大腿:「这个邪神活该!坏事儿做尽,运气不好,也是应当和份!」 不,没有这么巧的道理。 大仙陀那个蜷缩着的焦黑身影,在巨大的火萤石下挣扎了起来,就是一声怒吼:「是谁敢坏我的好事——好大的胆子!」 就只有一个可能。 我扬起声音:「祸招神?」 大仙陀怒吼的声音一停,带着几分怨毒说道:「刚才那个残神?那不可能……」 她的声音不再脆甜,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刺耳的沙哑,吞炭的豫让,大概就是这个声音:「那个东西,早就被我给……」 可我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沙哑的笑声。 没错——这个动静,不是祸招神是谁! 大仙陀的声音梗住了。 所有的守卫,脸色都勃然一变:「这是……」 我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细瘦却极高,火柴人一样的身影,逆着虚无宫的逆风,从一个大柱子后面出来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祸招神已经生出了黑髮,可这个时候,他又成了饱经风霜的老人模样。 可见,刚才跟大仙陀,是怎样的一个苦战! 就看他身上神气的衰微程度也知道,他能出现在这里,都是一个奇蹟。 可哪怕神气熹微成了这样,他还是靠着自己的神职,给大仙陀降下了灾祸。 大仙陀怒道:「你没看出来——他是敕神印?你忘了,是」 「本神答应过,要帮他到底,」祸招神的声音,跟砂纸一样拉嗓子:「管他是谁,本神也说话算数。」 第2282章 莫碰人七 大仙陀的脸,也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轮廓,根本看不清楚表情,可她还是抬起了头,声音沉了下来:「谁敢挡着我要帐,我就要谁消亡。」 可我已经看出来了。 真龙骨里,藏着祟的力量。 我看得出来,大仙陀的运势,已经从刚才的模煳不清,变成了急转直下。 她恐怕,扛不住多长时间了。 我见过不少神灵的运势,但从来没见过,灾祸横行,瞬间就坏到了这个程度。 想必祸招神被关在了九重监之后,替补他主管灾祸的神灵,循规蹈矩,绝对没有祸招神这么任意妄为。 大仙陀显然也觉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赢过祸招神的,可现在,祸招神也要算这笔帐。 祸招神的声音扬了起来:「敕神印——算你运气好,咱们的仇怨,出去之后再算,这一次,你大可以随心所欲——本神,给你开路!」 大仙陀的身体颤动了起来。 她勃然大怒,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唿的一下响了起来,那焦黑的身体从石头下窜出,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 抓住了虚无宫机关门的大潘倒是急了,厉声吼道:「李北斗,你等什么呢?躲开啊!」 不,这一次,我不躲了。 大仙陀的黑影看不出表情,但觉出来,应该也十分意外。 你要跟我算的帐,我看,已经差不多了。 刚才我就觉出来了,她想逼着我躲过锋芒,撞到了柱子上,退无可退,占据我的身体。 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金气和灰气,死死撞在了一起。 两不相让。 「哎呀……」大潘又给我捏了一把汗:「我他娘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而这一瞬,大潘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李北斗,对了,我听过西川一个歌谣,是这么唱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大仙陀,平地起,强如山,广如地,好果好茶高供起,千万莫要碰人七!」 人七? 大仙陀的身影,忽然颤动了一下,转脸看向了大潘,一股子怒意,从模煳不清的脸上蒸腾而起——要不是我在这里架着,她怕是要活噼了大潘。 这就说明,这个歌谣确实有真实信息,不过:「什么是人七?」 大潘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但是那些守卫,倒是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他们知道。 人七…… 啊,我想起来了。 抬起头,看向了大仙陀。 这一次,看来是我要送你一程。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气息也不稳定——没谁能在打开的虚无宫门口保持气息的稳定,多用行气,风险极大。 可我抬起了斩须刀,把剩余全部的金龙气,一下全部引出,这一下,引的太勐烈,哪怕真龙骨,都是一阵剧痛。 斩须刀在手里,勐然旋过,流光溢彩的金龙气,犹如一道平地而起,金色的旋风。 那个金色,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照亮, 不管是建筑,还是一张张守卫的脸,甚至,大仙陀那个焦黑的身影。 金色旋风,对着那个身影削过,那一下,势如破竹——对着的,是她肚脐的方向。 所谓的人七,是上头,对肚脐的称唿。 那个位置,瞬间大亮,像是被撕开了一个破口,那个焦黑的身影,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犹如一道黑色剪影消失在晨曦之中,不见了。 第749页 我忽然觉出来,她的不甘。 强烈的不甘。 可成王败寇,本来,就是他们戎狄的道理。 没法子敕封蛮神,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打不过我。 不过,还有一样…… 那些守卫声音一厉:「糟了——在这里屠神……」 下一瞬,灰色的邪气,勐然爆发。 屠神没有那么容易——神灵一旦消亡,神气炸出,会造成极大的破坏之力! 可我早就料到,而且,侧过了身体。 跟我想的一样,祸招神犹如一个鬼魅,以快的只能看清个残影的速度,倏然到了我面前。 大仙陀那一身灰色邪气,全部被祸招神的身影,吞噬殆尽。 一瞬间,眼前就是一片清明。 「好!」 祸招神那嘶哑的声音扬起,心满意足。 这一瞬,一个声音扬了起来:「你看看,你的同伴。」 这是——我皱起了眉头,伤神君的声音! 他刚才被我那一下,反伤的元气大伤,这又是在虚无宫前面,大家的力量被虚无宫那个黑洞一吸,全是元气大伤,他怎么这么快就休养好了? 我看向了大潘,心里一沉。 第2283章 千刀万剐 大潘浑然不知,两只手扳住了控制虚无宫入口的兽头,还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可我见到,大潘的鼻子,耳朵,眼睛,忽然全淌出了血来。 而且,那血的颜色极深,发乌。 这种颜色的血,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才会流淌出来的。 危险! 大潘回头看着伤神君,还想说话,可一张嘴,一股子黑血,跟决堤的水一样,就冒了出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盯着嘴里的血,眼睛一直,像是不知道,怎么会涌出这种东西,但是与此同时,他眉头勐然一锁,眼睛暴凸,跟条件反射一样,就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我心里勐然一疼。 伤神君蹲在了一个樑柱后面,为了避免被虚无宫吸进去,两只手死死的抓住樑柱上凸起的兽头,他身上的神气,依然损耗的极为严重,只恢復了一成。 但是,能在虚无宫前面恢復一成,这种程度,已经很强大了。 而且,就靠着这一成,他已经足够控制大潘的伤。 只是个转瞬的功夫,大潘已经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那些守卫本来跟没了主心骨一样,发了慌,可眼看着伤神君起来,又都兴奋了起来:「不愧是伤神君!」 「只要有伤神君在,咱们九重监什么也不用怕!」 还有守卫来了精神,奔着大潘那就要跑过去,想把虚无宫的入口给控制起来,不过,刚迈出两步,啪的一下,不知道绊上了什么东西,直接扑在了地上。 那守卫立刻就觉出来了,视线触碰到了祸招神,有了几分忌惮,不敢靠近了。 伤神君觉出来,冷冷的说道:「活人——松开虚无宫的门,不然的话,你要受的罪,要比现在重千百倍。」 伤神君做的到。 「大潘!」我立刻喊道:「别管那个门了,我还有别的法子!你先回到封宝宫里,这里有我!」 他现在,锥骨剜心,得有多难受? 可大潘哪怕受到了那种折磨,依然死死的抓住了那个兽头,嘶声说道:「我不!」 我一愣。 「你他娘疯了?」我厉声就吼:「松开!」 本来,这件事儿跟大潘是没关系的。 他全是为了我。 「你管不着。」大潘倔强起来,跟个牛差不多:「这算什么——老子从里到外,全是厚茧子,一点也不疼,隔靴搔痒!」 那个痒字一出口,是他前所未有的尖锐声调。 我的心更疼了。 大潘的忍耐性是很强的,他从小到大,吃的苦不少,不管心里,还是身上,他老是嘀嘀咕咕,说什么,麻木了,麻木了。 能发出这种声音,他受的痛苦,八成根本没法用语言形容! 「大潘!」 那些守卫看着大潘,也愣住了:「他,扛的住伤神君留下的伤!」 「他——真的是个普通活人?」 「废话,跟敕神印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伤神君咬了咬牙,回头看着打开虚无宫。 他跟虚无宫的位置,比我离得近,虚无宫的门不关,他得先我一步被吸进去。 于是他冷冷的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疼。」 话音未落,大潘「嗯」了一声,简直跟宰牛的时候,挨的那一下闷槌一样。 猝不及防,却极为痛苦。 这一瞬,大潘的耳朵,血流如注! 不光如此,他身上,瞬间出现了交错纵横的血迹——点和线密集,数不清楚,无异于古代的酷刑,鱼鳞剐! 可大潘就是死死攥着那个兽头,就是一声吼:「老子怕你,跟你叫爹!」 热血勐然撞到了头顶,我厉声就喊:「别他娘说话了!」 伤神君无声的笑了。 不出所料,那一下,大潘牵动了周身的气息,身上那数不清的伤口里,血勐然炸起,简直跟数不清的小喷泉一样,把周围,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一下,大潘的声音,已经微弱的跟游丝一样,可还是倔如野驴:「老子想做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没什么要紧事儿,死了,也不屈……」 第750页 不,不是这样的。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回西川,传承赶尸的技术,还有找阿丑,讨阿丑欢心——他说过,这辈子最想看的,就是阿丑的笑容。 阿丑已经得到了他找到的能变美的东西,很快就能把面纱给拿下来了。 我想扑过去,可是这才觉出,我身上也时一阵剧痛。 我自己,也耗费的差不多了,几乎是举步维艰,稍微一动,一个不小心,就会先伤神君一步,被卷到了虚无宫里。 第2284章 无法敕神 「别犯傻……」祸招神的声音警告似得响了起来:「他存心逼你,你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可我不可能放着大潘不管。 我想过去,可是手底下的雕像「咔」的一声,就是一道裂纹。 这让我不得不抓住另外能攀援的地方,免得被虚无宫吸进去。 我心里清楚,这是祸招神在警告我。 「本神还要靠着你出去,」祸招神吸收了大仙陀那灰色的邪气之后,声音虽然还是粗哑,可比之前强多了,起码,像是活人的声音了:「你掉到虚无宫,那些帐,本神找谁去算?」 当然不能就这么掉下去。 「你想想阿丑!」我立刻喊道:「你先松开,她还在等你回去!」 大潘已经被染的血红的眼珠子,冲着我看了过来,嘴唇掀动,微弱的像是昆虫振翅的声音,若不是观云听雷法,根本就听不到:「我说还你人情,可算还上,心里也就踏实了……阿丑要是问起——你就说,我上远处赶尸,可能过一阵……」 他没动静了。 我只觉得嗓子被人撕开了,疼的浑身全是凉气:「大潘!」 大潘没有回应了,生人气,在迅速的消散。 我回头看向了伤神君,心脏收紧,热血沖的耳鼓突突作响。 他敢把大潘伤成这样…… 伤神君盯着我,仿佛洞察了我的心思,咧开嘴,眼里终于有了痛快:「你想救你朋友,不是没法子。」 大潘的生人气是越来越少了,可跟篝火熄灭后残存的红色一样,还勉强留下了一点。 「进虚无宫。」他冷冷的说道:「你不是自诩仁义吗?你死了,你的朋友就能活。」 「别听他的!」祸招嘶声说道:「你转世这么久,不就是要个公道?你吃了多少苦,你自己心里知道!为了一个人?不上算!」 「这就说明,敕神印神君那个仁义,不过是假仁假义,」伤神君趁势把心里淤积,一吐为快:「所以,他才吞噬了陆川神君。」 我是喜欢仁义,可仁义跟愚蠢,是两码事。 陆川神君的帐是得算,可也得看看,是不是跟我算。 我想撑着自己起来,我想跟刚才对付大仙陀一样,用金龙气,把伤神君的一切荡涤干净。 可刚才对付大仙陀,用了太多的神气,身体已经是个透支状态,在虚无宫前面,用出的神气越多,那失去的也就越多。 刚才全凭着一口气,可现在,再也提不起来了。 「还得是伤神君!」那些守卫来了精神:「伤神君控制住了他的软肋,那就好办了——咱们把他给……」 话音未落,头顶上轰然一声响,又有大量的石头,对着那些守卫坠落了下来。 我身边,还有祸招。 不过,祸招没有帮我救大潘的意思:「找路,离开这里——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你的事情已经暴露,天河主已经调动了很多人,冲着九重监来了。」 觉得出来,整个九重监,出现了一种细微的震颤。 是大量的神气涌入的感觉。 「你走吧。」伤神君一笑,盯着大潘:「把你的朋友丢下——反正,朋友对你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 大潘最后一点生人气,越来越弱。 我不会让大潘死的。 可现在没有气息,要想控制伤神君,就一个法子。 敕封。 伤神君似乎再一次看出了的我意图,歪头笑了起来:「你想起来,你是敕神印了?可这个本事,不管用,不信,你试试!」 「他都成了肉眼凡胎了,还能敕封?」有守卫盯着我,满眼不可思议。 「有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到的?他是肉眼凡胎,可上了咱们九重监!」其他守卫低声说道:「而且,你消息不灵通,不知道,他已经褫夺过水神的神位了?」 「那又怎么样?」还有守卫说道:「哪怕是以前的敕神印,也绝对没法子敕封咱们伤神君——伤神君是上古神,哪怕地位没有敕神印高,可出身跟敕神印平齐,根本不在敕神印的范围之内。」 我握住了敕神印。 祸招似乎看出来了,微微嘆了口气,满是无可奈何。 一道耀眼的金龙气在敕神印上流转而过。 自然,伤神君还在原地,神气没有任何变化。 他微微一笑:「这一次,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敕神印了。」 说着,他看向了大潘,身上的神气燃起:「我给你个最后的机会,你想让他活,自己就要下虚无宫,我就还数三个数,三……二……」 第2285章 听我号令 祸招神盯着我,声音越来越焦急:「这种决定,并不难做,你自己的命,不比那个活人重要太多?」 看得出来,祸招神虽然吸收了大仙陀的力量,可对方是伤神君,是这里的监守,他并不容易给伤神君降下灾患。 第751页 可我抬起头,对着伤神君笑了。 伤神君一愣,饶是他,眼里也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你还笑的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你是上古神,大仙陀是蛮神,都是我敕封神灵能力的死角。 可有一样…… 我一只手拍在了墙壁上:「为我甲兵,听我号令!」 我能号令一个,力量能跟你匹敌的存在。 这一瞬,「滋」的一声,一道青气,从我手掌拍下的地方,砰然而起,萦绕四周围的墙壁,轰然一声巨响。 九个方向,同时滋生出了雷霆,耀眼之极! 「这是……」 这个巨大的阵仗,把所有守卫都给震慑住了:「也像是个主神……」 「可主神,能唿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他现在不是凡人吗?」 光芒消散的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那条通往虚无宫的单行道中间。 两只修长的手臂伸向上方,宽大的袖子顺着纤细的手臂滑下,堆叠在了形状完美的肩膀上。 满头青丝顺滑的垂下来,像是一道黑色的瀑布。 「嗯……」 是个娇嫩,却说不出为什么,同时又极为摄人的声音。 虚无宫的朔风再一次掀起,把那满头青丝全部扬起,像是一道黑色的虹。 除了风声,这里万籁俱寂——所有人盯着这个身影,全愣住了。 那个身影,在万众瞩目之下,却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这个世上最危险的甬路,不过是家里一张床。 回过头,露出了绝美的侧脸,秋水似得眼睛眯了起来:「说好了我老人家要休息——你喊我出来就算了,还在这种地方……」 她的声音冷下来:「你要害死我老人家?」 「那是……」有守卫的声音发了抖:「妖神——九尾狐!」 剩下的守卫,全跟冻住了一样。 伤神君盯着九尾狐,尤其如遭雷击。 每一次,她这一出来,都不走寻常路。 「辛苦青姐了,(九尾狐的名字叫孙青)」我答道:「我也知道你老人家从九雷锁大江里出来不易,可是这个时候,非你帮忙不可——你知道,咱们有结灵术,我要是被卷到了虚无宫里,你大概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休戚与共的事情,不叫你怪见外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自己说自己见外的,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哪怕在朔风之中,九尾狐也若无其事,身体轻飘飘的落在了樑柱上一个飞天猫雕塑的头顶,看着底下这一团大乱,却若无其事的,仿佛是站在自家楼梯上,缓缓说道:「不要跟我叫姐。」 老头儿早就教给过我,礼多人不怪。 何况,是用人的时候,谁不知道,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 没想到,九尾狐不吃这一套——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伤神君盯着九尾狐,眼神一暗,手头就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把大潘给解决了。 可下一瞬,一道流光从昏暗之中掠过,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伤神君的手上,他的手,勐然被弹开。 「伤神君,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九尾狐把自己的坐姿调整的更舒服了一些,两条长腿换了交叠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极为威严:「今天看见我老人家,寒暄都不寒暄一句?」 伤神君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我想起来了。 九尾狐当初被敕神印神君连累,也没吃到好果子,八成——也被抓到九重监之内受过审,这才遭受了那个天罚! 果然,九尾狐环顾四周,悠然说道:「这地方变了许多——我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认出来了,啧,装饰的不大有品位。」 她的视线,落在了打开的虚无宫门口,眼神也沉了下去:「虚无宫,倒还是老样子。」 伤神君咬了咬牙,看向了那些守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是逃犯九尾狐——抓住了,升为监正!」 那些守卫是想靠近,可九尾狐微微抬起了头来。 他们全被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守卫低声说道:「西北院,那个大洞——是不是,就是当初,被她砸出来的?」 「哦?」九尾狐眯着眼睛一笑:「还没修好?」 第2286章 仁善之心 那些守卫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妖神——能打破九重监的妖神……」 「怎么……」九尾狐眼波流转,露出了个妩媚却威严的笑容来:「要我老人家赔不成?」 那些守卫,脸色都是一寒。 我忍不住一笑:「青姐,你这是恶名昭彰到了什么程度?」 「不要叫我姐!」 眼角余光,看到了祸招神。 祸招神看到了九尾狐,眼神也是一凝。 我就知道,她恶名昭彰。 果然,九尾狐也居高临下,看向了祸招神:「哦,你还没消亡?」 祸招神露出了个兇恶的笑容来:「妖神恶贯满盈,还没消亡,本神急什么?」 九尾狐一笑,线条极美的身影,飘然从樑柱上坠落,朔风再一次把她的头髮扬起,看向了我,缓缓说道:「你这一次叫我老人家……」。 我盯着伤神君:「我朋友被人欺负了——他得付出代价。」 第752页 九尾狐盯着伤神君,微微一笑。 那一笑,倾国倾城。 伤神君眼神一暗,简直像是被逼到了尽头的凶兽,另一只手,再次动了一下。 可九尾狐动都没动,一股子澄澈极了的青光扬起,伤神君的身体,犹如被一只看不到的巨手横扫,整个身体,轰然就被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滋」的一声,那道墙壁,瞬间就是一个巨大的裂口。 伤神君看向了自己的手,咬住了牙。 他的手被死死扣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九尾狐……」伤神君抬起头:「上次你在九重监受罪,是你咎由自取。」 看来,九尾狐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也吃过不少的苦头。 「我老人家素来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九尾狐露出了跟雷霆手腕完全不搭配的和煦笑容:「只能怪你,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他?」 伤神君眼神一凝。 九尾狐歪着头,补上一句:「我老人家,宽宏大量,早就不记得,当初你给我老人身上,开了九十九道伤口的事儿。」 你不像是不记得的样子。 不过,这一瞬间,大潘身上的伤,出现了好转,而他的生人气,也缓缓的上升了起来。 太好了,伤神君自顾不暇,顾不上他了! 趁着九尾狐在这里,我得赶紧把他带到了封宝宫,跟江仲离他们会合,赶紧离开这里。 祸招神看向了四周,长长出了口气。 他看着我:「来不及了。」 来不及? 「哄」的一声巨响,四周围亮起了耀眼的神气。 这个阵仗——像是,来了数不清的正神! 我上次在银河大院大闹,就看见了许多的神灵,那一次,那种耀眼的神气,简直衬托的日月无光! 可跟这一次一比,那一次,简直黯淡的寒酸。 「太好了!」 那些守卫看着那些神气,眼里都有了光:「天河主来了!」 「赶上了——那个敕神印,是咎由自取!」 四面八方,被那种强大的神气所包围,简直没有一个能冲出去的角落。 祸招神又一次嘆息了一声。 天河主——我抬起头,他真的来了? 来了也好! 可现在,更重要的,是先把大潘的命给救了。 我抱起大潘,想上封宝宫去找白藿香,可这个时候,那些神气,已经蔓延了进来。 想来——都是天河主自己手底下的得力助手。 这些汇聚在一起的神气压下来,极为摄人,简直压的人抬不起头来! 我的神气,也还没恢復…… 「哗」的一声,一道青气,忽然跟一道屏障一样,挡在了我身前。 是九尾狐。 「赶紧进去,做你想做的事。」九尾狐的声音,悠然在头顶响了起来:「这地方,我老人家给你挡着。」 伤神君抬起头,眼里一抹凶光,显然是想趁着九尾狐帮我御敌的时候,逃出生天,前来找我算帐。 可没想到,他这么一动,身上的青色桎梏顿时更紧了。 他一皱眉头,九尾狐的声音就缓缓的响了起来:「你老实巴交的呆在个地方还好——别浪费了我老人家的一片慈悲心。」 太靠谱了。 祸招神也抬起头,盯着那满眼的神气。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抱着大潘,一头就撞到了封宝宫里去了。 终于,能见到江仲离了。 这一下,好不容易恢復过来的金色龙气,在身上升腾而起,那扇门被我整个撞开,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宝气。 不过,这里的宝气,跟其他地方的璀璨不一样——那是满满的乌黑煞气,简直刺眼。 这地方的东西,都很危险。 「北斗!你没事?」 第2287章 出不去了 杜蘅芷。 我抱着大潘落下,抬起头来,半夏坐在地上,抬起了头,池老怪物靠着一大截子黑树枝一样的东西,正在打盹,二姑娘弯着腰不知道在刨什么,那姿势跟收废品的一样。 我长长出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没事。 杜蘅芷接过大潘,皱起眉头:「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乱套了,不过有靠谱的帮手在外面顶着,你们赶紧走。」说着,我把大潘放下,二姑娘听见,也顾不上刨东西了。转身奔着我跑了过来:「赶尸的怎么了?血葫芦似得,还有,怎么个乱套法?靠谱的帮手又是谁——这些不重要……」 二姑娘一大堆问题,跟连珠炮似得,把自己都轰蒙了:「你说,让我们快走,那你呢?」 「顾不上细说了,逃命要紧,」我说到了这里,才反应了过来:「江仲离呢?」 杜蘅芷连忙说道:「他就在里面,说找到了东西就来,可这么久了,一直没找到。」 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不过一抬头,发现封宝宫确实极大,找东西,得跟大海捞针一样。 隐约是看见一抹生人气在里面。 我去帮他找,不过,这一进来,心里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白藿香呢?」 杜蘅芷皱起眉头,冲着身后看了一眼。 那个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黑木箱子,白藿香靠着里面,头是歪着的,胸口起伏的很厉害,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潮红。 第753页 我心里一沉。 定魂针在她身上扎的时间太长了,她扛不住了。 「多久了?」 杜蘅芷有些担心的说道:「进来不长时间,就变成那样了,我想去催你,可放心不下他们几个,又怕给你添麻烦……」 「这孩子倒是硬气,」池老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看着白藿香,也坐了起来:「那个黑木箱子也能封魂,她就先躲在里面了,你来的正好,事情处理完了,赶紧把她带出去、」 「谁说的……」 没想到,白藿香一动,也勉强睁开了眼睛:「我好得很,只是——困了。」 她的头髮,已经被汗水沾湿了。 说着,从黑木箱子里撑着站起来,看向了大潘,眉头一凝:「先把他治好了——不然,他撑不到出去的时候。」 「你都这样了,不要勉强。」 「我不勉强。」白藿香瞪了我一眼:「你看不起谁呢?」 她尽量让步子稳固,可还是微微有点打颤。 给大潘扎针的手法,依然是十分熟练,几乎像是本能。 大潘的生人气稳定下来了,我立马扶住了她:「你先听我说……」 可她手腕子翻过,极其自然的给我在身上扎了几下。 「每次都为了别人的伤着急上火,」她低声说道:「你从来看不到自己的伤?」 「我没事,我的伤会好起来的,倒是大潘……」我嘆了口气:「要是那伤在我身上,还好点。」 「你是不是傻?」白藿香瞪了我一眼:「你不知道,也有人,宁愿你的伤,不如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我心里勐然一震。 她低下头,仔细的处理每一个伤口,哪怕她知道,我的伤口比一般人容易好许多。 「你放心……」她低声说道:「这是我跟白九藤学的,不疼。」 她一直都记得,我最怕针。 杜蘅芷盯着她,眼神微微一变。 但很快,她把那个眼神给压了下去,看向了外头,不自觉的挡在了我身前:「外头,这一次看来真是闹了大乱子——大潘缓过来,咱们就赶紧走。」 我回过神来:「你们先走。」 杜蘅芷一皱眉头:「那你呢?」 「江仲离还在里面,还有一件事儿,今天不论如何,也得做到。」 我还没找到阿满。 「我也不走。」二姑娘大声说道:「我还没找到我爹我娘呢!」 「你下次再来也一样。」 「不一样。」二姑娘倔强的说道:「这一次,外面闹的那么乱,九重监肯定会防范的更严,还有……」 二姑娘眼里,滚过了一丝跟她平时那个大大咧咧,截然相反的担心来:「我爹是这里的守卫,出了这种乱子,我爹会不会也受到牵连?我——我还没见过他呢!」 是啊,她这一次来的目的,也没实现。 池老怪物立刻说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二百五跟你一起找人。」 可这个时候,半夏忽然睁开了璀璨的琉璃眼,缓缓说道:「你们不用争了,出不去了。」 第2288章 一个禁地 与此同时,我听到后面一阵极其强烈的风声。 「咣」的一声,砖石飞溅,身后的大门被轰然撞碎。 我护着身边的人,烟尘散尽,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伤神君。 我瞬间皱起了眉头。 伤神君跟刚才那个元气大伤的样子,截然相反。 精神奕奕,满身的气息充盈,简直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强大! 他身上的伤,是我之前反伤的,完全不可能恢復的这么快,除非…… 我看向了大门外头。 丰茂的神气四下满溢,九尾狐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外面响了起来:「他们的帮手来了,有几个神君在,谁也伤不了他们——要走,从艮位,我老人家这次受累,护着你们。」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青气倏然闪了过去。 外头,看来是有强敌。 白藿香抬起头,似乎从伤神君身上辨认出了什么,声音紧张了起来:「愈神……」 一个身影在门框外头,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像是不乐意见人,只想躲着。 顾名思义,这是能治疗的神灵,跟伤神君简直相辅相成。 他们两个能联合起来,谁还能对付的了他们? 伤神君低下头,居高临下:「你们敢上九重监来,勇气可嘉,可是——你们走不了了。」 「你不是说,有什么靠谱的帮手吗?」 二姑娘一下急了:「这是靠谱?」 池老怪物拉了她一下:「你懂个屁——你是没看到,外头来的都是谁,要不是那个帮手厉害,能挡住九成,现如今,咱们已经全被人家抓住了。」 说着,池老怪物把袖子给撸上来了。 伤神君见状,也笑:「一个凡人,敢在我们面前造次?」 话音未落,头顶就是一种极重的压迫力,哪怕杜蘅芷,纤细的身材,也是勐然一晃。 这是——神的力量。 我立刻拔出了斩须刀:「半夏,这里我挡着,带路。」 半夏四下犹豫了一下:「倘若你能挡得住——那你们跟我走。」 说着,奔着艮位就过去了。 二姑娘显然是不甘心:「我不走……我还没找到我娘!」 第754页 可话音未落,大门后,唿啦啦一声,又进来了不少守卫。 五大人,沖在了最前头,显然是个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是禁地,先把这些闹乱子的,全给抓住了!」 话音未落,周围一阵轻微的「咔啦」声,五大人催动了这里的机关! 脚底下一颤,就觉出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破风声,同时对着我们沖了过来。 那些守卫都跟着高兴了起来:「五大人的机关,例无虚发!」 麻烦了。 我刚要抬起七星龙泉,护住身后人,忽然就觉出胳膊上一阵剧痛。 抬不起来了。 因为我是肉眼凡胎,伤神君能操控我身上的伤。 伤神君盯着我白藿香他们,忽然露出了很愉悦的表情:「你也有朋友,原来你也有朋友,那可好得很……」 他声音一沉:「就让你也知道,身边要紧的人消亡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我的心骤然一紧,可这个时候,就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身后滚了出来——那东西乍一看有点像是个大汽油桶,但是上头萦绕着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我见气息见的很多,一般来说,都是往外扩散,可那个黑色的东西,竟然是往内吸收的。 而那东西一滚出来,只听「当」的一声,头顶上那些破风声,倏然就换了方向。 竟然跟被磁石吸引了一样,全哗啦啦的落在了那个黑色的桶子上! 「那是……」那些守卫看清楚了,顿时一愣:「猎魔坛?」 「没错——据说这是一个大邪神留下的,专吃有神气的东西!」 这地方是九重监,什么东西,都粘带着神气,既然这个猎魔坛是吃神气的,自然会被吸进去。 我回过头,就看见池老怪物插着腰站在了我身后,正在冷笑:「肉眼凡胎,是没法跟吃香火的比,可有一样——咱这眼睛,好歹还见过些东西!」 他辨认的出来,这地方的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 太好了。 五大人见状,脸都歪了:「这就是,人间的天阶……好大的胆子!」 他还要领着守卫冲上来,可我们身后,也「嗤」的一声轻响。 杜蘅芷手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开了几匹红绫。 那些红绫跟活了一样,对着守卫就卷过去了! 「他们……」那些守卫大惊失色:「他们竟然能用这里的东西?」 第2289章 噬神之物 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地方叫禁地。 封宝宫里的东西,都对神灵有极大的影响,所以才会被封存在这里——就好比对人来说,会造成极大危险的刀枪毒药一样,必须得防着。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是肉眼凡胎的人! 除了我和二姑娘之外,他们都没有什么神气,这里这些能对付神灵的东西,他们能随便用! 别说,还真是巧了! 池老怪物和杜蘅芷,就能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四周能用的东西,全对着那些守卫就冲过去了。 很多东西,甚至他们都叫不上名字,可一时间,竟然真给抵御住了! 不光是守卫,甚至伤神君,脸色也微微一变。 五大人气的几乎横蹦:「岂有此理,这是九重监,这可是九重监,今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 谁也想不到,九重监会闹出这种乱子。 乱就好,不乱,怎么出去? 我回头就想让白藿香他们抓住机会,上九尾狐说的那个方向给逃出去。 而伤神君厉声说道:「这些凡人犯上作乱——别管什么法子,抓住了,杀无赦!千万不要让他们再碰到封宝宫其他东西给!」 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向了北边一个方向。 江仲离所在的方向! 他眼里有忧虑——想必,那个地方,有某种他们忌惮的东西! 池老怪物哈的一声笑出来:「杀无赦?抓的住我们再说!」 话音未落,知名的不知名的东西,哗啦啦就对着那些守卫过来了。 有资格进封宝宫的,当然不是什么寻常玩意儿,只见那几卷红绫,缠住了守卫,就把守卫身上的神气,贪婪的全部吸光。 还有几个罈子,滚到了守卫身边,忽然就跟吸血蚂蟥一样,紧紧的巴在了守卫身上,守卫吃了一惊,要把那个罈子给甩下来,可罈子拼命吸走了神气,那几个守卫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为消瘦,甚至扑的一下,跌在了地上。 这里的东西,果然很可怕。 那些守卫哪怕神气充沛,来势汹汹,可见着这些东西,谁也愿意上前? 「四相一动三界乱……」 有守卫瞠目结舌,喃喃自语:「想不到,是真的……」 我也来了精神:「抓住机会,你们赶紧走!」 还好那些异物,连伤神君也挡得住,也幸亏伤神君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我身上。 否则一抬手,我们就得全军覆没。 而伤神君一被挡住,我立刻把斩须刀换到了左手,对着面前就噼了过去。 面前的一切,全部被廓清。 一脚踢翻一个藏宝阁,里面的东西对着守卫扑了过来,池老怪物背着大潘,杜蘅芷带着白藿香,两个人一起拉上了二姑娘,就要趁机跑出去。 第755页 九尾狐在,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只要跟江仲离汇合,再找到阿满,我们也能离开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觉出一个影子,鬼魅似得晃到了我身后,低声说道:「比起关心他们,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伤神君! 伤神君显然也看出来了我们的打算,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我身后来了! 我心里一沉,这个时候,池老怪物他们,已经跑到了门口去,离着出去,就差三步了! 只要他们迈出这三步,就到了九尾狐能保护的范围了。 可是,只听「啪」的一声,那些异宝轰然而碎,五大人抓住机会,一抬手,数不清的守卫,就在这三步之遥,把他们给截住了! 我心里当时就是一个突,奔着那个方向就想过去,可一道强大的神气一闪而过,我不由自主,就僵在了原地——膝盖上,也是一阵剧痛。 那种剧痛——是逼着人跪下。 可我偏不跪! 伤神君的声音,从身后有些意外的响了起来:「这么重的伤,你还能站着?」 「不痛不痒,自然能站着,」我盯着伤神君,声音冷下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尊卑?要跪,也是你跪在我面前。」 伤神君的眼里,不由自主就是一分忌惮。 可他立刻把忌惮给收回去,嘴角是个假笑:「你已经,不是敕神印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我一笑:「那你跟敕神印的仇,又为什么算到了我身上?」 伤神君的眼神,再一次凝住。 与此同时,五大人他们,奔着池老怪物他们就围上去了:「好哇,你们到了付帐的时候了!」 守卫一拥,二姑娘身上,掉下了一个东西。 第2290章 那块玉牌 是那个玉牌。 二姑娘见状,脸色一变,立刻伸手,就要把那个玉牌给抓回来。 可一只脚,狠狠的踩到了她的手上。 一个守卫。 那个守卫不光踩上,还死死往下一碾,厉声说道:「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个牌子——你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怒气蒸腾而起。 这个守卫——好大的胆子! 二姑娘吃痛,苍白的脸色一阵通红,可她那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竟然也伸出去,依然对着玉牌摸过去! 那个守卫也愣住了,脚底下一使劲儿:「你还不疼?」 这个时候,他们被九重监团团包围,池老怪物见状,火气上来了。 「二百五!」 池老怪物嘶声就是一吼,奔着那个守卫就要冲过去,却被其他的守卫,用刀枪剑戟,死死拦住。 池老怪物,是凡人里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可是这里不一样,这是九重监。 白藿香自己脸色都难看的要命,可看见有人这么欺负二姑娘,脸色一沉,反手就要撒一把针,可她的手,现在也抬不起来了。 杜蘅芷也想把二姑娘救出来,但是她一边照应白藿香,一边被守卫挡住,也是爱莫能助。 「这些肉眼凡胎也怪……」其他的守卫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了,也不怕死?」 「怕是些怪胎,」一个守卫幸灾乐祸的说道:「怕死的,也不敢上咱们这来。」 「观云听雷法」立刻就听出来,二姑娘被踩着的右手上,「咔」的一声细微响声,骨头断了! 可饶是这样,二姑娘一声不吭,左手仍然抓了过去,在那种剧痛之下,依然死死攥住了那个玉牌,脸上才有了一瞬间的放松。 那个守卫一愣:「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比你的手还重要?」 「当然重要……」二姑娘厉声吼道:「这是我爹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这个没爹没娘的,懂个什么?」 那个守卫眼神一沉,显然是被触及到了某种不愿意想起的回忆里,脚底下顿时更用力了:「你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里以下犯上……」 「啪!」 一片嘈杂里,这个动静,却脆快响亮。 是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了那个守卫的脸上,那个守卫猝不及防,身体一旋,好险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过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身后。 我看清楚了打他巴掌的那个人。 是——五大人! 此刻,五大人一张白脸,虽然没喝酒,却赫然涨的通红,厉声吼道:「你敢……」 那个守卫捂住了脸,惊慌之余,有些莫名其妙:「属下不敢,可是——可是他们……」 话音未落,五大人一脚把那个守卫蹬开,看着二姑娘被踩的僵直,无法动弹的手,眼里,是控制不住的心疼。 二姑娘抬起头,看着五大人,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儿?」 不光是二姑娘,所有的守卫,甚至伤神君的视线,也落在了五大人那胖大的脸上。 五大人吸了口气,拉起了二姑娘,咬着牙说道:「不关我什么事——就一样,我们九重监,只跟势均力敌的拼命,不在弱小上逞能。」 刚才踩着二姑娘手的那个守卫一听这话,顿时面露惭色,往后一退:「五大人教训的是。」 二姑娘看着五大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断手,疼的直吸冷气,一边看着五大人:「你虽然长得丑,可好歹还有点良心——哎,」 第756页 二姑娘素来是个自来熟的,伸手就把那个玉牌展露在了五大人面前:「你帮我看看——这是我爹妈的信物,你是这里的头头,知不知道,是哪一个的?」 五大人盯着那个玉牌,肉缝似得眼睛里,冒出的是个极为异样的光,甚至——控制不住的,像是流下了眼泪! 所有人盯着五大人,全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这一下,我心里算是全明白了。 而二姑娘素来不会察言观色,还自顾自的喋喋不休:「我跟你说,我娘说,我爹长得特别英俊,我的模样,跟我爹估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你仔细看看我,哪个英俊的,跟我相似?你说得出来,那改天,我请你吃冰糖芋苗——一般人我不告诉,那是世上,不,整个三界最好吃的东西。」 五大人不住的点头:「英俊——那我一定帮你想想,现在……」 他像是拼尽全力,要把眼泪给忍住,看向了那些守卫:「把这几个——给我从里面押下去!」 第2291章 九重天罚 池老怪物盯着五大人,忽然也露出了极为奇怪的表情。 他松开了手。 接着,回头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剩下的事情,不用我担心了。 我心里全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 白藿香和杜蘅芷还想挣扎着回来找我,我跟她们摇摇头。 她们都很聪明,一皱眉头,显然也看出来了,我反手一个玉环丢给了白藿香:「遇上困难,找这个环的主人。」 隔着那么多守卫,玉环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了白藿香手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玉环。 更别说五大人了。 早先,巳明神就告诉过我,找到玉环主人,就能得到帮助。 玉环和玉牌的材质,是一模一样的,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五大人抿了抿嘴,眼神暗了下去,转过身,带着他们就走了。 看来,二百五白藿香他们,可以託付给他了。 「比起管别人……」伤神君的声音森然在身后响了起来:「敕神印,你该上路了。」 外面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青光掠过,还是九尾狐闲适的声音:「你这一趟可够有面子的——这个阵仗,比几百年前那次,只多不少。」 那一次,九尾狐就被天雷行劫,落在了地上。 要是那样的阵仗,哪怕是她,也危险。 而这个时候,膝盖,手腕,依然是一阵剧痛。 我回过头看向了封宝宫最里面。 江仲离到底在找什么,还有多久能找到? 不过,随便是什么——我忽然松了口气。 伤神君意识到了,声音一提:「你——不害怕?」 我怕个屁。 我怕的,惊动了天河主的力量,身边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可现在,我的人被五大人带走,五大人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而现在,那些没法子抗拒的全部力量,既然已经来了,那我还怕什么? 既然是同样的结果,比起逃避,不如面对。 他们离开,我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我抬起头,看着伤神君,微微一笑:「你运势不好。」 伤神君先是一愣,接着,眼里就滚过了一丝恐惧。 他想起来了,我的真龙骨里,封着祟的力量,我能靠着祟的力量,看到神灵的运势。 「你的迁移宫出现了凹痕,上面是冉冉的黑气。」我盯着他,缓缓说道:「这是一场大劫。」 迁移宫是主宰前途的。 可是这个凹痕,迅速扩散,进犯到了印堂,说明这个坏运气,不光让主人前途尽毁,甚至,还会让主人消亡。 伤神君的眼睛,像是被冻住了。 「你记得不记得一件事?那件事,普通人都知道。」 剩下的守卫看向了我,神情也有了变化:「他——是不是跟刚才不一样了?」 「那个气势——神君,是那个真正的神君……」 「他说的那件事,难不成……」 这一瞬,外面的神气似乎也着急了,雷霆万钧之势,就要往里沖。 可又一道青光闪过,把那些神气,全部阻挡在外。 九尾狐的声音再一次悠然响了起来:「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是啊,大家都说,敕神印神君对三界功高盖世,身份地位,高不可犯,若是得罪了敕神印神君——九重天罚。」 摸龙奶奶那个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高一矮两个屠神使者的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胡说八道!」伤神君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吼道:「你们懂个什么?他不是敕神印,他是肉眼凡胎……」 话音未落,伤神君抬起了手来:「本神,就可以让他受一身重伤,消亡在你们面前……」 身上自然又是一阵剧痛。 似乎每一片龙鳞,全部碎裂,四肢百骸,被打成粉碎。 这是伤神君能用出来的,最强的力量。 可我还是站在他面前,膝盖也没弯一下。 是痛——可跟真龙骨剧痛的时候,差得远。 伤神君盯着我,难以置信。 「他被伤神君亲自下了伤——还能站着!」 那些守卫,也不相信。 不光如此,我还是能拿起斩须刀。 第757页 金色的龙气顺着那战无不胜的锋芒蔓延而起,对着伤神君就噼了下去。 伤神君手腕一转,数不清的新月形神气,对着我就削了过来。 「嗤……」 那些声音好锐,锐的像是能把三界全部噼开。 可是…… 我比他更锐。 周围那些异宝,发出了丁零噹啷的声音,身边的一切,全被巨大的力量笼罩了下来。 金龙气噼开了一切障碍,那些新月神气,瞬间消融,像是暴露在太阳下的薄冰。 第2292章 万极天雷 「那是……」 那些守卫全都直了眼。 伤神君浑身一颤,他想躲开,可是,这就发现,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卡在了地板上。 那个地方,会有裂缝,其实不稀奇。 可稀奇,就稀奇在,他的脚,为什么会卡在里面。 而且,卡的那么紧,紧到他根本就拔不出来。 身后,是祸招神嘶哑的笑声,那笑声轻不可闻,却带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伤神君仰起头,立刻抬起了手。 那道金色卷过,他的身影,这才从裂缝之中出来——是被斩须刀巨大的力量,冲击出来的。 「咣」的一声,面前一个樑柱,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纹。 伤神君到底是伤神君,立刻就要起来,我注意到了,他身上被斩须刀削出来的伤,瞬间就癒合了。 眼角余光看向了门口,那个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的身影。 对了,他有个帮手,那个叫什么愈神的。 伤神君面前支撑起来,身体纹丝未伤。 他咬了咬牙:「你别以为你还能跟以前一样,肆意妄为,这里是九重监……」 我记得,这里确实是九重监。 当初那个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九重监。 我抬起头,看向了这里的陈设。 来的匆忙,甚至没有顾得上看看这里。 这地方,也是高的看不到天花板,仰起头,视线尽头,是一重一重的云雾。 神庙才有的巨大石柱沖天而起,一路顶上去,极为恢弘。 我想起来了,这地方的上头,就是天河了。 心里浮现出了一种极为怀念的感觉。 伤神君还想过来,可我抬起了手。 「当」的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霹雳,倏然就从九重天里落下,坠在了伤神君的头上。 「那是……」 所有的守卫全直了眼。 真龙既出,风雷随行。 那是,真龙骨里的力量。 伤神君的身体被直接炸开,一路掀翻了许多的架子,撞出了数不清的东西。 这里的架子多而整齐,一排接着一排。 跟琼星阁很相似,却比琼星阁大上许多,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里面陈列的东西,浩渺如星河。 所以,一眼虽然能见到江仲离的生人气,却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管是做什么,既然这一次是来接他的,那就等得起。 「你的人还没找到东西?」九尾狐的声音在身后扬起:「要是不走,出来看看——来了许多,你的老朋友。」 我转过身,看向了封宝宫的门口。 愈神倏然就把露在外面的身体,整个推了进去,犹如蜗牛回到了自己的壳子里。 那些守卫,还是守在那边,可是见到了刚才那一道霹雳,全木了。 「那是——敕神印才能用的霹雳。」 「几百年没见到了,是万极雷……比九重天雷还要强大,能调动起来的,只有敕神印一个……」 「不是说,肉眼凡胎没法用出那种东西?」 「也许……他已经不是肉眼凡胎了,你们看他额角……」 旧伤疤的位置上,有了一丝一丝的麻痒。 像是里面的东西,被封印的太久,迫不及待,想出来活动活动。 祸招神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恭喜——虽然比起以前的排场,还差的很远,可到底是真正的万极雷。」 那些守卫,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悠然就从中走了出来。 九尾狐那曼妙的身影,还是靠着最高的樑柱上,两条长腿来回交替,像是在打鞦韆一样。 一道青气,构成一个巨大的,玻璃一样的屏障,把外面的一切,全阻隔住了。 而青气外面——是璀璨耀目,各种颜色的神气。 大概,谁也没见过这么瑰丽的画面,简直像是万千星辰,全坠落在了自己的窗前。 九尾狐就是九尾狐,一己之力,挡住这么多的神气。 九尾狐侧脸看着我:「想起来了没有?」 想起来了——我看见了青气屏障外面,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了左侧的,穿着赭石色盔甲的,是三两川的神君,主战。 最开始,他是个喜欢屠戮的木石之精。 右侧的,一身水红色轻纱的,是烛天女,她诞生在火里,是管光明的神之一。 鹅黄色长衫的青年,穿着褴褛白袍的虬髯客,很多很多,多的根本数不清。 、 那种怀念的感觉更浓了,以前,都跟我有极深的渊源,可现在不一样了。 那些面对我的神灵,看向了我,忽然不约而同,全低下了头:「神君!」 第758页 那些声音,震耳发聩。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 第2293章 舍己护人 九尾狐转脸看我,妩媚一笑:「都还记得你。」 是记得,不过——现如今,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他们的声音诚恳:「神君对我们有恩!我们铭记在心,一日不敢相忘!只是……」 那些神灵的声音极为坚决:「承袭了神君的教导,我们吃香火的,要护三界!」 是啊,我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危害三界的「灾」。 「你们倒是跟我说说,」我抬起头盯着他们:「我是个哪门子的灾?」 那些神灵没有一个敢抬头的,低着头回答道:「这是神谕,四相一毁,真龙回归,天人翻转,三界大乱!」 「您对我们是有恩,可三界生灵无辜!」 又是这个说辞。 好像我是一个黑洞,只要一出现,就把所有一切,全部毁灭殆尽。 我抬起头,看向了虚无宫的方向。 大潘被带走了之后,虚无宫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你们告诉我,这个神谕,是从哪里来的?天河主下的?」 那些神灵不开口了。 「还有,你们说我会带来灾祸——我带来的灾祸,又在哪里?」 那些神灵犹豫了一下,才大声说道:「四相局一开,九州鼎,已经开始震动了!」 九州鼎? 啊,对了,那个东西,代表三界的平安。 「这就说明,整个三界,要有一场浩劫!」 「这个时候,浩劫一起,就来不及了,只要在浩劫到来,把你给镇压住,那就能把灾祸消弭了。」 「我们是受过您的恩惠,可现在,我们没的选。」 九尾狐嘆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还是这个说辞,这么多年来,也没想个新鲜的?」 那些神灵不说话了。 他们怕我。 而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像是早就下好了这个决定:「言尽于此,还请神君,不要怪罪我们。」 九尾狐转过脸看着我:「不光他们……后头源源不断的,还有更多,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这里的神气,越来越浓重了。 跟九尾狐说的一样。 而且,能支撑这么久,也只有九尾狐做得到。 不过,哪怕是九尾狐,在这么多的神灵围攻之下,那道青色的屏障,也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九尾狐嘆了口气。 祸招神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妖神——能力也减退了许多。」 九尾狐以前,在上头是主神之一,可现在,她被罚下来,跟我褫夺河洛的神位,几乎一样。 被褫夺了神位,还有这个本事,同样,也只有她做得到。 「一七得七,二七十四……」 九尾狐聚精会神。 「你在算什么?」 「我再算……」九尾狐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可那个笑容里,包含着的,是说不出的残忍:「都是哪几个在这里作乱,改天,继续算帐。」 传闻九尾狐兇狠暴戾,有仇必报,看来,也不是传言。 那些神灵的眼里,也有一丝不安,但那个不安,很快就消失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神气,同时炸起,整齐划一。 天河主,又在什么地方?这一次,他还是不肯出来? 「喀」的一声,那个屏障,裂缝越来越大,「嘣」的一声,终于,全部碎裂。 九尾狐吸了口气:「我老人家能帮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 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些神气,打碎了青色的屏障,铺天盖地,对着我就下来了。 那是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 像是整个三界,都压在了身上。 我听到,滋生出来的金色龙鳞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膝盖也是一阵不堪重负的响声。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畏惧? 「擒灾患,护三界!」那些神灵也全都下定了决心:「压住五爪金龙!」 我都明白,他们大概都从天河主那里得到了好处,最大的愿望,就是维持现状。 我厉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查清楚,这个祸患,到底从何而来?」 那些神灵互相看了一眼,大多数默不作声,但是有一个开了口:「我们,承担不起。」 他们身负护佑三界的重任,不敢承受任何改变。 哪怕,可能有冤枉。 「神君,你护佑三界那么久,相信你对众生,也满怀慈悲,既然如此,捨身护众生,也是一个佳话!」 「没错!你不能那么自私!」 九尾狐在我头顶上晃荡的腿,一下不动了,一声冷笑。 佳话? 原来如此。 以前做过的,就成了你的责任。以前帮护过别人,这一次若是为自己,就是自私。 第2294章 还差七步 我就知道,他们未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冤枉了一个,护佑了众生,在他们看来,是值得的。 可你们是做神灵的,为什么不把事情查清楚? 就因为自己的畏惧,就可以不分黑白了?就因为其他人仁义,就可以把自己该负担的责任,推卸到了其他人身上了? 第759页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我为众生活过。 可这一次,我想为了我自己而活。 祸患——你们是要遇上祸患了。 如你们所愿。 我抬起头,无声的笑了。 那些神灵见到了我的这个笑,脸上悚然一动。 「别再说了……」 有个神灵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趁着他还是肉眼凡胎,动手——否则,养虎为患,他真的回去,就来不及了。」 其余的神灵,显然也下定了同样的决心。 头顶一道光,轰然而起,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照亮。 那些力量,全压在了我身上。 恍恍惚惚想了起来,许多神灵,是我亲自敕封的。 他们的力量,是我给的,可现在,他们用我给的力量,来镇压我。 九尾狐当然想帮我,可她帮我抵挡了这么久,气息已经大不如前,而且,早有神灵提防九尾狐,唿啦一声,数不清的铁索扶摇而上,对着九尾狐就拦了过去。 九尾狐反手挣脱,可那些铁索似乎是专门给九尾狐准备的,虽然不至于一下就把她给抓住,可这一时,也足够把她给牵绊住了。 祸招神就更别提了,他的力量也是极大的,刚才又吞噬了大仙陀的气息,可是他毕竟被关在这里许久,身体上受到的影响也很大,可这一次前来的神灵,大概又都是这些年来最强大的,也被牵绊住了。 他们站在我这一边,就也会被连累。 我抬起了手来。 有神灵看见,厉声说道:「刚才,他已经能用出小万极雷了——千万不要让他动手!」 瞬间,数不清的神气汇集起来,对着我的右手就压了下来。 那些神气,像是一道沉重的镣铐,轰然把我的手给坠了下来。 左手一动,又有神气,勐然套在了我的左手上。 「好,就这么困住他!」 手腕子一阵烧灼。 这种法子,是他们能用出来的最厉害的法子了——比困龙的绳索更甚。 可这种力量,哪怕对他们来说,消耗也极大。 他们扛不住多长时间。 「开虚无宫的门!」 有个神灵厉声说道:「把他投下去。」 「可是……」还有神灵犹豫了一下:「敕神印还在他身上!」 「天河主已经传了话来——哪怕拼着敕神印不要,也得把他封禁进去,一了百了!」 「哄」的一声,那个管理虚无宫的兽头,再一次旋转了起来。 一道朔风,重新捲起,虚无宫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数不清的力量,几乎组成了一道空前绝后的縴绳,要把我给卷下去。 身体已经没法动弹。 九尾狐皱起了眉头:「李北斗……」 我却抬起头,看向了那望不到尽头的天空。 我能做到的,以前,全为你们做到过。 我屠戮灾患,护佑万民,敕封神灵,我想要这个三界,平安喜乐。 可没有谁,愿意给这样的我一个公道。 不过,成王败寇,公道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的。 「把全部力量用出来!」 有个领头的神灵厉声说道:「就还差七步了!」 「还差七步,事情做成,这就是咱们的万世功勋!」 身体被那强大的力量牵引,一步一步,被拽到了虚无宫门口。 「就差最后一点了……」 那些神灵来了劲头,眼里都是希望。 虚无宫,像是一个没有底的大嘴。 是啊,就差最后一点了。 我抬起头,金色的霹雳轰然被引了下来。 那些用神气牵引我的神灵,顿时全愣住了。 「按理说,他的手,不可能……」 那道金色的霹雳,顺着他们束缚在我身上的神气蔓延了下来,炸到了那些牵引神气的手上。 「轰」的一声,整个九重监,似乎都剧烈的摇动了起来。 真要是把一切毁灭殆尽,那是你们逼的。 那些神气,一寸一寸断裂,化为虚无。 那些神灵,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这还不够。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那些监房,抬起了手。 数不清的金色霹雳,如同骤雨一样落下。 打在了九重监那些数不清的门上。 那些门里,是被关押了不知道多久的「邪神」。 所有神灵,都悚然一动。 第2295章 我为主神 九尾狐一抬眼,微微愣了一下。 祸招神闷声就笑了——笑的幸灾乐祸。 那些神灵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大声吼道:「拦住——把那些门拦住!」 那些守卫听命,奔着那个方向就冲过去了。 可我一反手,金色龙气犹如银河落九霄,那些守卫根本就没法靠近,被强大的金龙气,炸出去了老远。 金龙气消散,那些门全都开了,走出来了一些高矮胖瘦各自不同,但全是一身强大煞气的身影。 被关在这里的,那些邪神。 「哗啦」一声,九尾狐面前的那些铁索被九尾狐全部扬开,她那曼妙的身影柔若无骨的绕在了樑柱上的水麒麟伸出的前爪上,猫一样蹲在上面,一条雪白长腿垂下,两手一拍:「有趣,有趣!你做了李北斗,跟以前果然不一样了!闹!要闹,就闹的痛快点!」 第760页 那些神灵看着我,有一个厉声吼道:「你变成肉眼凡胎,就真的昏聩愚昧到了这个程度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进来的,又是耗费了多大的牺牲才把他们禁锢在这里?」 「这都是祸患,都是灾!」 你猜——我知不知道? 我没回答,而是看向了那沖天的煞气。 那些模煳不清的身影,转过头,看向了我。 我提起声音:「你们想不想从九重监出去?」 那些邪神异口同声:「自然。」 有的声音阴沉,有的声音狰狞,有的声音悽厉,但有一个共同点——不甘。 这很好。 我回头看向了那些神灵:「你们要是想出去——跟着我,自己的路,自己来开!」 这一声,像是午夜的闪电,把一片蒙昧,全部震醒。 「好!」 这一声回应,像是长夜里,被闪电带来的雷。 但是那些从牢里出来的神灵,煞气虽然大,可以从牢里动身,身后就「哗啦」一声锁链的声音。 似乎——哪怕门开了,他们依然走不出来。 面前阻截我的神灵之中,发出了稍稍放心的声音:「幸亏天河主有先见之明——把他们的神印封住,出来,又怎么样?」 眼角余光看到,他们印堂上,代表神灵的敕封印,全是被蒙着的。 用不出自己的力量来。 受命于天河主的那些神灵,松了口气:「要想让他们用出自己的力量,除非敕封。」 「可这个李北斗肉眼凡胎,能敕封几个?」 「用不出来,就都是待宰羔羊——出来了,慢慢收拾,也不怕。」 「啧,」九尾狐的声音很扫兴:「天河主还是这么滴水不漏,真是没意思。」 敕封…… 九尾狐和祸招神,几乎是同时嘆息了一声,看向了打开的虚无宫,打起精神,想跟我一起抵御那些天河主派来的神灵。 而那些天河主的神灵一鼓作气,继续把我往虚无宫拖。 他们士气大振,这一下,把我拽到了虚无宫门口三步见方的距离。 「就差——最后一点!」 九尾狐皱起眉头,想下来,却再次被铁链挡住:「李北斗!」 「识相的,就赶紧回去!」还有天河主的神灵,厉声对牢狱里出来的那些神灵吼道:「就凭他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给你们自由?」 「连他的话也信——愚不可及,难怪被关在这里。」 虚无宫就在我身后,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拖下去。 最后一步了。 那个地方,能把一切吞噬,真要是进去,万劫不復,而那巨大的力量,把所有新生的金龙气,全部捲走。 九尾狐扫见,也急了,一抬手,挡着它的绳索,全部支离破碎,她冲着我扑了过来,想把我拉回来:「李北斗!」 天河主的神灵见状,齐心协力,拖拽我的力量更大了:「就还,最后一步……」 是啊,就还最后一步。 可我笑起来。 我不会让自己万劫不復的。 额头上的真龙骨,一阵烧灼。 一片金色的神气,倏然把这里的一切,全部照亮。 他们同时回过了头来。 我握住了敕神印。 是没法用出真龙气了,可这个能力,不需要真龙气。 只需要——我,是我。 「诸君听令,玄虚辟尘,驱邪护真,普告九天,我为主神!」 天河主的神灵,全凝滞住了。 我声音扬起:「敕封诸君,神位回归!」 这话一响起,小小的敕神印光芒大作,仿佛能点亮整个三界。 那些被封住神印的神灵,印堂上全亮了起来——像是蒙在上面的纸,被光点燃,随风消散,重新崭露出了原本强大的神气。 第2296章 方寸大乱 接着,眼前的神印,如同星星之火,烧尽黑暗。 一个一个,由少至多,迅速亮成了一片,耀目如星河。 我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那一次,也被这么束缚过。 那一次,我的心死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 该是我的,终要你们还回来。 身上束缚着我的神气,一开始,微微颤抖,接着,剧烈颤抖。 那些用自己力量禁锢我的,天河主的神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 「他还是肉眼凡胎,不该有敕封的能力!」 看上去,是不可能。 可这是被你们逼迫的。 在虚无宫之前,真龙气全部被吸走,除了这个身份和这个本能,我别无选择。 我盯着那些被我释放出来的神灵。 那万千萤火一样的神印,齐刷刷对着我矮下来,异口同声,如同雷鸣。 「多谢神君恩赐,愿与神君,休戚与共!」 「好!」 我看向了面前那些,天河主手下的神灵。 他们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了天河主的那些神灵:「给神君开路!」 那些用自己力量束缚我的神灵,全紧张了起来,有领头的厉声吼道:「不过是一些邪神,怕个什么——顶住,这是最后一步!」 天河主神灵束缚在我身上的力量暴起。 第761页 这是被虚无宫吞噬的最后一步了。 九尾狐顿时紧张了起来。 可我一点都没有畏惧。 我知道,他们没法让虚无宫吞噬我。 果不其然——一道黑色的煞气,通天而起,遮蔽在了我面前。 天河主的神灵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束缚着我的璀璨神气更甚,可那些黑色的神气,争先恐后的奔涌到了我手腕,脚腕,被束缚着的位置。 把璀璨的神气,全部撞碎! 这一下,面前火树银花,是刺眼的亮。 我眯起了眼睛,抬起了手腕。 天河主的神灵见状,彼此看了一眼,一个领头的立刻吼道:「不计任何代价——把敕神印推进虚无宫!」 那些神灵立刻重新凝结神气,可是,不等那些神气对着我追上来,那些邪神的气息,像是一道黑色的洪流,以吞噬万物之势,对着他们就沖了过去。 相应的,对面那头,璀璨的神气升腾而起,一明一暗,撞到了一起,整个九重监,轰然就是一声响。 天河主的神灵,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那璀璨光明的神气,确实很强大。 可是,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来了一个响指。 祸招神。 祸招神清癯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些天河主的神灵,怕是有祸事要找上门来了。 果然,天河主的神灵那边,印堂上的神印,都瞬间出现了一股子晦暗。 能同时给这么多神灵降灾——可见祸招神确实从大仙陀那里得到了不少力量。 接着,对面的忽然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有的神灵,被头顶坠下的石头压住——这地方的石头能阻隔神气。 还有的,像是受了异常的伤,怎么也挥发不出神气。 方寸大乱。 这就是祸招神的能力。 运气,有的时候,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瞬间,那道黑色的神气,对着璀璨的神气,就直接压了下去。 摧枯拉朽,瞬间把那璀璨的神气给碾压了过去。 我并不意外。 有天河主的神灵厉声吼道:「敕神印——你释放邪神,这是逆天而行!你不能一错再错……」 逆天而行……是啊,我的旅程,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个逆风的船,别人乘风破浪的时候,我都在步履维艰。 可我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了。 我盯着那个神灵:「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 「你倒行逆施,罔顾三界……」 「我倒行逆施,可是你们呢?」我微微一笑:「我要你们查清楚,我要一个公道,可你们怎么回应我的?」 马元秋帮我收集了很多东西,三清老人帮我上报,叶大人帮我据理力争。 可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要把我消亡抹杀掉,理由是,这对三界好。 这些神灵,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理应肩负起该负的责任。 可他们没有负责,只有逃避。 你们,配做神灵吗? 那些天河主的神灵,彼此望了一眼,眼里露出了几分羞惭之色。 九尾狐见状,一把将那些围着它的锁链全部打开,轻捷的落在了我身边:「痛快!」 现在,那些被我放出来的神灵围绕在了我身边,密密麻麻。 天河主的神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重重包围起来。 第2297章 入虚无宫 在这里,被关押的神灵,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确实是恶贯满盈。 有些,则是力量太过强大,强大的让天河主忌惮。 还有一些…… 「我们等神君——等了很久!」 一部分神灵,看向我,忽然就拜伏了下来,声音悲喜交加:「终于等到神君归位!」 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九尾狐看着他们,点了点头:「这些,为你吃了不少的苦。」 原来,天河的事情发生了之后,他们在四面八方听到了这件事情,联合起来,要给敕神印神君洗冤。 可天河主,已经是天河最高的主宰者。 天河主下达了命令——敕神印是个祸患邪祟,有什么冤情? 追随敕神印,就说明跟敕神印一样,也会为祸三界,罪无可赦。 可有一些为求公道,就是不听,明里暗里,非要找出敕神印被关押的真正原因。 所以,被天河主以叛逆三界的罪名,封住了神印,投入到了九重监。 他们,跟我一样,冤枉。 这算是敲山震虎。 其余的,看到那些神灵捨弃了自己,也无济于事,只能落个进九重监的结果,自然也只能明哲保身。 于是,这些年来,没有谁,再敢帮敕神印争取这个公道。 还有一些——改投到了天河主麾下。 比如,我面前,这些要把我推入到了虚无宫的。 我连累了许多人。 可现在,终于是时候,要把一切说清楚了。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些天河主的神灵。 「这些——」九尾狐轻飘飘的说道:「忘恩负义。」 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所以,害怕失去。 我离开了之后,许多我的亲信被关到了九重监,空出了很多比他们高的位置。 那些位置,就成了他们的。 第762页 他们不想我回来,是怕我回来之后,会失去拥有的一切。 跟河洛一样。 得不到的时候,处心积虑,得到了之后,唯恐失去。 患得患失这件事,不光是人,原来,他们也是一样。 我盯着他们,开了口:「天河主呢?」 现如今,到了算帐的时候。 刚才就听说,天河主要来了,可完全没见到天河主的踪迹。 跟往常一样,天河主永远站在最后面,最安全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看着其他人厮杀。 天河主的神灵对看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刚才一个个能言善道,满口仁义道德,」九尾狐一条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微微一笑:「现在,怎么全不出声了?」 我看得出来,天河主的麾下,在赌。 赌,我哪怕能敕封神灵,也无法消亡神灵。 毕竟,上龙母山的事情,不算成功,我依然没有完全脱胎换骨。 就从刚才,万极之雷落下,没落在他们身上赌。 说起来,也没错。 刚才敕令被关在这里的神灵,让身体再一次剧痛无比。 可现在,龙母山里得到的力量,润物无声,身体已经比之前,已经强大了太多了。 我侧身,看向了身后的虚无宫。 虚无宫依然开着,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足以让任何人,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打一个寒颤。 那些被我放出来的神灵,重重包围住的也是一样。 「你们不说,那就算了。」我缓缓说道:「现在,很多神灵从九重监里解开了封禁,可是,神位被占了太多,如果消失一些,倒不是坏事。」 那些被九重监神灵围住的,全部悚然一动。 我抬起了手来。 身边一片黑气,再一次轰然涌出,天河主手下的,绝对不是对手。 他们犹豫了一下,一个天河主的手下站起来,厉声说道:「我蒙受天河主的大恩,不事二主,敕神印,邪不压正……」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神气轰然炸起,璀璨凌厉异常,竟然直接从那一片黑色之中冲过,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祟的眼睛让我看到,他迁移宫极高,是想要建功立业的。 可惜…… 一片晦暗,从他的神封,蔓延到了全身。 他终将为了这个前途,毁了自己的一切。 我微微侧身,他满身神气蓬勃,可在这里,神气越蓬勃,越危险。 「北川神君,别冲动……」 在场的其他神灵,跟他同为天河主手下的同僚,大声喊出来,还想阻拦他。 可是,来不及了。 不用我动,大片黑色煞气扬起,护在了我身前,那个神君瞬时被撞开,就因为他神气强大,虚无宫的吸引力对他加倍吸了过来,那冲过来的身体,跟我擦肩而过,跟流星一样,直接没入到了虚无宫。 第2298章 上古神君 那个神君,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想挣扎,想回来,可神气越旺盛,虚无宫的力量,也就越大。 看得出来,他想在这里,抓住我,立大功,风险是大,可收益也极有诱惑力,所以他愿意赌。 只可惜,这一次,他输了。 不等他转身,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就被虚无宫吸了进去。 在虚无宫面前,哪怕是神灵,也没有转圜余地。 「北川神君!」 那些被压制住的天河主的神灵,嘶声就吼了起来。 可是,那个神君的身影被黑暗完全吞噬,属于他的神气,一丝也没留下。 九尾狐歪头,又是个喜闻乐见的表情:「该。」 没记错的话,那个北川神君,似乎用铁链子抓过九尾狐。 我看向了剩下那些天河主神灵。 他们的脸上,全是惊骇和震慑。 目睹这件事,冲击力自然极大。 也是个敲山震虎的机会。 我开了口:「刚才那位北川神君,已经践行了自己的誓言,其余为了天河主尽忠的,也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那些神灵,表情也都难看了下来。 有一些,依然是不死心:「列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现如今,天河主才是正统,这敕神印肉眼凡胎,哪怕这一次运气好,也绝不可能长久,咱们这一次,万万不可站错了地方,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没错,只要耐心等一等,天河主不会不管的!」 「说得对!」九尾狐立刻跟着说道:「你们可以开始往虚无宫走了——放心吧,你们给天河主出了这么大的力,天河主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没错。」祸招神嘶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刚才那个北川神君,不就是个例子吗?」 那几个口若悬河的,顿时僵住了。 我缓缓说道:「现在站在我这边,也来得及。」 他们低下了头,有一些,显然犹豫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身边一个神灵,大声说道:「烛神女——现在,是个机会!」 那个神灵,是我从九重监里放出来的。 他跟烛神女,似乎有深厚的交情。 烛神女披着红色轻纱的曼妙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神君宅心仁厚,不计前嫌,现在神君正是用人之际,你肯来,那神君绝对不会亏待你!」那个神灵大声说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难道,你想跟刚才的北川神君一个下场?你想想,你的女儿!」 第763页 烛神女一怔,忽然跟下定了决心一样,缓缓站了起来,盯着我,一双赤红色的瞳孔有了光:「神君,我……」 我点了点头:「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咱们重新开始。」 烛神女顿时精神了起来,开了口:「那我告诉神君,天河落地……」 天河落地? 可烛神女话还没说完,一道神气,忽然从后面唿啸而过,从她身上穿过,她的身体,不由一歪。 她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眼神慢慢凝滞住了。 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还残留着神气燃烧过的痕迹。 我心里陡然一沉,这地方,有人敢对神灵下手? 「烛神女!」 我身边那个神灵就是一声吼。 九尾狐飘然过去,想看看情况,可去了一半,勐然回头:「小心!」 我已经知道,对烛神女下手的是谁了。 果然,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神气,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是黑色新月形状的锐利神气。 「我是这里的监守……」背后一个声音响起,厉声说道:「管是谁,也不能在这里作乱!」 伤神君。 那个新月形状的神气,对着我就削了过来。 可刚才,我的力量,已经全部拿来给被封住的神灵解封,现如今看上去虽然好好的,可远远没有了之前的敏捷。 数不清的黑气升腾而起,护在了我身侧。 可那个新月形状的神气,赫然冲破了一层一层的黑色煞气! 伤神君——是普通正神,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的上古神! 这一瞬,黑色煞气一重一重拔起,护在了我身侧。 那个新月形的神气,锐不可当,冲破了数不清的黑气,终于在最后一层黑气上,应声而碎。 好强大的力量。 「这个伤神君,是上古神……」 传说之中,敕神印是没法敕封上古神的。 当然,伤神君没有放弃,数不清的新月神气,再一次对着我沖了过来。 这一下,他应该是用出了全力,神气镀上一层暗红。 他用尽了全力。 那些神灵立刻护上来,可我估计,怕是挡不住。 第2299章 剔骨之刀 伤神君眼里有了光——他现在,就要给那个朋友报仇。 可我抬起了头,看着他。 上古神——因为他们身份地位高,所以不是我能敕封的。 可是…… 那道神气,对着我的真龙骨扫了过来。 真龙骨已经被损伤了很多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损伤了,否则,就永远也长不出来了。 暗红的光,对着额头一闪,自然是极为危险,可我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件事。 以前,似乎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人想削去我的真龙骨。 而我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离别的……」九尾狐大声说道:「躲啊!」 那个速度,躲不开。 「伤神君……」 我想起来了。 上次有人对着我逼过来的时候…… 一道金气,本能似得,从身上闪耀而起。 「我要罚你——断神气,削神骨,减香火!」 伤神君那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 这话一出口,他浑身的神气,倏然削尖了一半。 就跟当初,我褫夺了河洛的水神之位一样。 我没法褫夺他的神位,可是,执掌敕神印的神君,能处罚神灵。 而且,以前那个敕神印神君,是不想废黜上古神,未必是不能。 「他——连上古神都能处罚……」 天河主手下的神灵吃了一惊:「他明明还没脱胎换骨……」 我是想起来,上次奔着真龙骨那道神气之后,敕神印神君,说了什么。 难怪有一些神灵怕我。 因为,能敕封神的神君,自然,也能罚神。 九尾狐的声音,也悠然的响了起来:「你想起来的,终于越来越多了。」 这一瞬,伤神君的身体踉跄了一下。 他拼尽全力,就想给我最后一击,这一击不中,他就输了。 虚无宫的门,一直没关,那强大的力量,不断试图把有神气的东西给拽下去。 伤神君的力量被一句话剥夺,身影忽然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对着虚无宫的大门,就翻了下去。 伤神君的眼睛,木了一下。 像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输。 眼看着他要被虚无宫给吞没,可最后一瞬,我却一步赶到了虚无宫的门口,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下,九尾狐也愣住了:「你疯了?」 离着虚无宫越近,虚无宫的力量也就越大,被吞进去的风险,也就越大——那种感觉,只有站在虚无宫门口的人,才能感觉到,像是三魂七魄,都要被席捲进去,万劫不復。 而一步之遥,我可能也会被带下去。 伤神君的身体,离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只差一指距离。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也全是难以置信:「你……」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更不知道,我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我想把没弄清楚的事情,全弄清楚,为此,我不计一切代价。」我盯着他:「你告诉我,当初照应敕神印神君的那个陆川神君,到底说了什么话——敕神印神君,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第764页 伤神君看着我的眼神,更吃惊了:「就为这个?」 这对我来说,很要紧。 敕神印神君那个所谓的「变化」,决定了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天河主,从最高的位置,一路拉到了万劫不復的锁龙井。 我非知道不可。 伤神君的瞳孔微微一震。 「你说出来,」我接着说道:「也许,那个陆川神君,还能找回来。」 「那怎么可能……」伤神君咬住了牙,眼里有了阴狠,像是下定了决心,手一翻,显然是想把我拽下去。 可我开了口:「你知道,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到——试一试,能有什么损失?」 这一下,伤神君的表情一凝,手就松了。 虚无宫的力量更大了,可他的手,也没有继续反拽,我抓住了机会,看向了身后。 被我释放出来的神灵那巨大的力量,一如天河主的手下要把我给拖进去一样,拼尽全力,从虚无宫门口,把我和伤神君拉了出来。 伤神君的神气,折损了非常多,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力量了,甚至——因为神骨受到损伤,站也站不起来。 九尾狐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转世这么久,你这个仁义,什么时候改一改?」 肯为了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职责拼尽全力的,我倒是欣赏这种性格。 伤神君缓过来,这才缓缓说道:「那个时候,陆川神君说——自从你制服了祟之后,身上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看见,你用锐物,剔自己的真龙骨。」 第2300章 只剩一只 我的心里骤然一紧。 真龙骨? 为什么? 伤神君盯着我:「陆川神君到死,念的还是敕神印神君。」 原来,自从把祟重新压下去之后,敕神印一开始是高兴的,但是很快,就开始闭门谢客。 陆川神君不放心,一早一晚,都要亲自前往侍奉探视。 他发现,越养,敕神印神君的脸色却越差,神气也开始衰竭。 祟都已经被镇住了,为什么神君还会越来越虚弱? 他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请司掌治疗的前来。 可那个神君却拦住了陆川神君:「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说出去,会有大麻烦,」敕神印神君的笑容很温和:「我信得过你。」 他心里倒是高兴——敕神印神君这么看重自己! 那自己,绝对不让敕神印神君失望,一定要守这个秘密。 他来的更勤了。 但是有一天,他过来探视的时候,发现敕神印神君没有在往常斜倚着的软榻上。 他四下去找,找不到,就紧张了起来。 神宫里有一个很大的窗户,正面对天河,他找到了那,发现敕神印神君就站在窗前。 他刚松了口气,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敕神印神君,用斩须刀,要把自己的额角给剜下来! 他立刻扑上去拦住了敕神印神君。 他第一次,见到敕神印神君精神奕奕的脸上,露出那种灰败的神气。 敕神印神君被他一扑,似乎也才反应过来,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陆川神君的手擦过斩须刀,留下了一道极大的伤疤。 敕神印神君一片歉然:「伤了你……」 「不打紧!」陆川神君立刻说道:「比起这个——神君你才要紧,你为何要伤自己的神骨?」 「是啊……」敕神印神君看向了那片天河,脸色更难看了:「为什么呢……」 陆川神君认为,敕神印神君未必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不可说的理由。 他担心了起来。 可敕神印神君只是对他笑了笑:「你且回去,这一阵子,莫要来了,我只怕……」 敕神印神君的视线,落在了陆川神君的伤口上。 「我不怕!」陆川神君大声说道:「我只愿,神君平安喜乐!」 可这一瞬,他发现,帐子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陆川神君心里当时就有了一个突——那个人影,分明比自己来得早。 可眼看着神君出事,竟然没有阻拦? 那是谁? 陆川神君假装告辞,出了门,躲在了一边。 神宫的西侧,就是浩浩汤汤的天河,等了很久,他看见那个躲藏的身影出来,冲着天河走过去了。 他认出来——那个人,是东海的海神白潇湘。 陆川神君更疑惑了——白潇湘分明跟敕神印神君有情,为何眼看着敕神印神君伤害自己? 不对劲儿。 他为这件事发了愁。 跟伤神君见面的时候,被伤神君看出来了。 伤神君问他,他本来不想说,毕竟跟敕神印神君有约在先,要保守秘密,可是——敕神印神君那个样子,绝不正常。 尤其是敕神印神君自伤神骨——万一敕神印神君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这才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伤神君。 伤神君回答:「也许,敕神印神君封禁祟的时候,拼尽全力,伤重难愈……」 「不对。」陆川神君却打断了他,认真的说道:「敕神印神君的样子不对,倒像——刺向自己的,不是自己。」 伤神君几乎笑出来:「不是自己?你的意思,是敕神印神君,被谁给操控了?」 第765页 陆川神君点头。 伤神君却大笑:「你以为,他是下头的凡夫俗子?他是敕神印神君,他是三界地位最高的主神!谁有这个本事,能操控的了他?」 陆川神君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没人信我。」 伤神君摆手:「不是不信……」 是因为,这个猜测,简直荒谬。 伤神君说到了这里,却露出了一脸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我没这么说,或者,我那个拉他一把,也许……他的结局,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当时,陆川神君豁然站起来:「就连伤神君也不信,其他人自然更不信——我非得找到那个真相不可。」 没等伤神君阻拦,陆川神君就急匆匆的出去了——方向,是对着敕神印的神宫。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陆川神君。 下一次,就是在天河附近,发现了陆川神君随身带着的东西。 是,只剩下了一只的鞋。 第2301章 天河落地 伤神君抬起头看着我。 「你因为封祟,元气大伤,大概是迷失了本性,陆川神君不过是想帮你,他有什么错?」 伤神君的眼神怔怔的:「他不该消亡——那一次他说,等把你的事情查清楚,他再来喝酒,那一壶酒,我存了几百年。」 九尾狐插嘴:「你要是不喝,拿出来,我老人家可以代劳。」 伤神君露出了一抹苦笑,盯着我:「你还是没想起来?」 隐隐约约,我记得那扇对着天河的窗户。 可剩下的呢…… 九尾狐没有讨到酒,有些扫兴,看向了我:「这倒也是,那个时候,消失在你神宫里的,可不光陆川神君一个。」 他们都是因为跟那个时候的敕神印粘上关系,这才消失的。 所有的矛头,全指向了敕神印。 那个时候,整个天河,都把敕神印当做一个灾祸,除之而后快。 不知道的,只有敕神印自己——他等着,筹备天河的婚礼。 我忽然很想笑。 难怪真龙骨不愿意想起来——当时,是多痛苦的回忆? 伤神君盯着我,眼里想有希望,却又不敢有,像是压着一团火:「你刚才,说陆川神君,可能可以回来?是真是假?」 这得看天河主了。 我看向了那些天河主麾下的神灵。 「刚才,话只说到了一半。」我接着说道:「天河主,现在到底在哪里?」 刚才,烛神女刚把这件事说了一半。 烛神女伏在了地上,胸口上的大洞上,神气不断往外渗露。 说话的是这个下场,谁敢说? 我看向了一个樑柱:「愈神。」 那地方,有一道极其隐蔽的神气。 果然,樑柱后面,怯生生的露出来了半个人影。 「帮我个忙,」我盯着他:「把烛神女治好。」 愈神是一个极其胆小的样子,似乎最不愿意跟人接触,恨不得躲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了我这话,他居然点了点头——甚至,像是有点高兴。 「他也还记得你,」九尾狐低声说道:「是个老好人,你记得他么?」 记得——我想起了微弱的蝇鸣声。 在锁龙井的时候,我受了重伤。 那种痛苦,四肢百骸被穿破,鳞片翻卷,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 更痛苦的是,蚊蝇围绕在了伤口四周,生不如死。 但那个时候,一种温柔的神气落下,伤口忽然癒合,我没看清楚是谁帮的我,只看到一抹白光,从井口悄然消失。 像是,生怕我看到。 跟樑柱后面若隐若现的,一模一样。 这一次受了天河主的命令,大概也是不敢反抗,他谁也没伤害过。 烛神女胸前,满眼起了一股洁白柔和的神气。 那个伤神君造出来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了。 烛神女缓过神来,看着我,脸上有了几分羞惭:「小神……」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天河主手里,有能控制她的把柄,比如,她要保护的「女儿」。 「天河主这一次,没有跟我们一起来,」烛神女接触到了我的视线,知道我不记仇,大为宽心,连忙说道:「说是这一次,还有其他要紧事……」 天河主不敢来。 他不敢见我。 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一次,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你刚才说,天河落地?」 烛神女立刻点头:「天河接通三界水,每隔一年,天河就会落地一次,这段时间,他就会闭门谢客十天,说,是维修九州鼎,保三界平安。」 这就是天河落地? 这一次见不到,可怪遗憾的。 而来这里的目的,就更应该达到了。 我回头看向了封宝宫。 江仲离,到底找到了想找的东西没有? 得赶紧让他出来——一来,这地方毕竟是九重监,夜长梦多,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儿。 二来,我惦记着,白藿香身上的定魂针。 她扛不住多长时间了。 封宝宫那数不清的大架子后,依稀有个人影。 我刚要开口,忽然地面颤动了一下。 这是…… 之前这地方也震动过——但那是被神气激起来的。 第766页 而这一次,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样。 伤神君看向了脚下,脸色忽然一变:「这是——千机转……」 千机转? 外头来的神灵,倒是没听出来,可那些守卫,脸色却全变了:「谁动了千机转?」 「五大人?」 「可,咱们还在这里,五大人为什么……」 伤神君看着我,忽然跟下定决心一样:「你们快走——千机转,是九重监最厉害的机关。」 第2302章 玉石俱焚 「会让,虚无宫全部打开,」他回头看着那扇门:「把这里的一切,全部吞噬掉。」 我心头一震。 话音未落,只听「咯吱」一声,虚无宫的那扇红门,起了变化。 整片的宫墙,全部打开,本来四米见方的门口,倏然扩大了两倍,黑的深不见底的洞口,勐然起了更大的旋风,奔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就卷了过来! 九尾狐反应很快,莲花一样的手一翻,那个管控虚无宫门口的兽头机关就旋转了起来。 可那个兽头,不管用了。 「没用。」伤神君大声说道:「千机转一动,不把眼前的一切,全吞到了虚无宫里,就不会关闭,能走,就快走!」 原来,这是用来预防封宝宫被盗的措施——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把封宝宫里重要的东西给带走。 一旦触动起来,玉石俱焚。 本来的小门口,就有那么大的力量,现如今门口延展成了这么大,力量也大了很多倍,好几个离得近的神灵,稍微一松懈,竟然直接被卷了进去。 那种速度和力量,谁也没法救他们! 我立刻回头:「赶紧离开!」 而我自己,奔着封宝宫就过去了。 九尾狐一把抓住了我:「你不认识东西南北?叫我们走,你自己上哪儿去撞?」 「我还有要紧事……」 「什么事儿,比你的命还要紧?」 九尾狐的长髮,被虚无宫里那股子暴虐的风全部捲起,看上去,异常凌厉。 「江仲离还在里面呢!」 九尾狐看向了封宝宫,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说是多智近妖——预测不到,这地方有多大的风险,还不出来?」 江仲离做事情,不会没有原因。 而这个时候,虚无宫的力量更大了。 哪怕神灵,也抵挡不住那个力量。 那些神灵不肯走:「跟神君,生死与共!」 「多谢,」我回过头,眼看着樑柱上的兽头,也直接被那种巨大的力量拖了下去,四周围的裂纹越来越大,像是眼前的一切,全要被那个力量撕裂。 我大声说道:「我命令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等着我!」 好不容易才从牢笼里出来——就这么被捲入虚无宫? 这话一出口,那些神灵哪怕想要尽忠,也身不由己,转过身,就朝着虚无宫对面飘然而去。 哪怕九尾狐也是一样——毕竟,她跟我是结灵术。 哪怕他们还是担心的回头看着我:「神君万事小心!」 我想回答,可身体做不到了——刚才解开他们的神封,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这个命令一下,真龙骨又是一阵剧痛,耳边是一阵一阵的耳鸣,眼前,是一重一重的重影。 可是——我没让人看出来。 而是拼尽全力,闯入到了虚无宫。 江仲离到底在哪里? 刚迈进去了一步,一只手就抓住了我的手。 是个极为温暖的手。 江仲离! 他对我微微一笑:「国君,久等。」 见到了他,心里如同一块巨石落了地,是无比的踏实。 终于又见面了。 我点了点头,带着他就要往外走。 「国君……不问我来这里找的是什么?」 我没回头:「管是什么——只要你平安无事,就足够了。」 江仲离的手微微一颤。 他的声音里,有了笑意:「臣下——几百年,没认错主。」 这是对我最好的褒奖。 一起出去——时隔几百年,终于能重新开始了。 可刚一出去,就听见江仲离嘆息了一声。 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国君,提防坎位。」 几乎是跟江仲离的声音同时,一道破风声,从坎位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是破神矛! 数不清的破神矛! 我带着江仲离闪避开,可那些破神矛,源源不断,擦过我,被虚无宫卷了进去。 这是两头堵——往后被卷,往前被穿! 也是天河主早算计好的? 而这个时候,虚无宫的力量,越来越大了,几乎是个能吸走一切的黑洞! 扛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我和江仲离,步履维艰,往前一步,后退三步,忽然,虚无宫力量暴起。 坏了! 一只手抓住了我。 伤神君? 作为上古神,我能罚他,却不能操控他,所以,他没跟其他神灵一样离开。 「不管是给陆川神君报仇,还是把他重新救回来,都是你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就全託付给你了。」 「你——说话算数。」 我点了点头。 一定。 伤神君把我们往前一推,用尽了全力。 第767页 我们离开虚无宫,可他,被卷了进去。 第2303章 要紧的人 「伤神君!」 我其实不应该意外,一早,我就看出,他的运势会极差。 可我那个时候没想到,他真的落到了这个命数里来,心里竟然会难受。 他是敌人没错,进了九重监,算是最大的绊脚石,可我心里清楚,他其实也是一个牺牲品。 一个被天河主坑害的牺牲品。 这样的牺牲品,实在太多了。 天河主,总要付出代价。 伤神君被吞没进去的一瞬,像是放下一块大石——把陆川神君的事情託付给我,自己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畏惧,也没有迷惘,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我抬起了手,用最后的力量,斩须刀一旋,金色龙气扬起,对着那些破神矛削了过去。 从虚无宫那条单行道上出来,浑身跟碎了一样——在那巨大力量前面挣扎出来,重新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漫长的恍若隔世。 回过头,后面是朔风捲起的剧烈轰鸣声,建筑物崩塌产生的灰色烟雾瀰漫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这地方,确实是步步惊心。 回过头去,九尾狐他们呢? 面前是空旷的巨大走廊,门口全因为天雷变的残破,森严的壁垒,现如今简直像是一片废墟。 难怪——谁都说是我个灾。 江仲离也救到了,下一步……我想起了阿满。 刚才的小万极雷,打破了虚无宫附近的门。 释放出了大概四分之一被关在里面的「恶神」。 九重监实在太大了,还有许多仍然被关在里面。 刚才没见到阿满,她是不是在比较远的地方? 得赶紧把她找回来,她为了我做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多久,没听见那一声甜腻的「姑爷」了? 还有白藿香——他们到哪儿去看?也得赶紧汇合。 这地方的风水朝向,托五大人的福,我也已经完全辨别出来了,先找人打听一下阿满的下落,结果刚转身,江仲离就拉住了我。 我回过头。 「国君,」江仲离眯起了眼睛:「有个要紧的地方,咱们非去不可。」 「什么地方?」 「要把一个要紧的人救出来。」 要紧的人——我心头一震,难道,他也知道阿满? 没等我问,他拽着我,就奔着一个位置过去了,似乎轻车熟路。 看来,他从白泽院出来,也把这里的地势给摸清楚了。 他的背影,还是一瘸一拐的。 头髮,已经染上了一层灰白。 我恍然想起了景朝的时候,他那个仙风道骨的样子来。 他为了我,也吃了太多的苦。 穿过了几个交错的小迴廊,前面有一排守卫慌慌张张的过去,江仲离拉着我,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修长的手指头,跟弹钢琴一样,在墙上一敲,娴熟程度,不输给五大人! 一块石板打开,他跟变魔术一样,伸手拿出了一个垫子,和一个银壶,打开盖子,酒香四溢。 「国君稍事休息。」 「这是……」 「这是五大人藏的,国君请。」 酒香里,带着几分药气。 这个味道,我似乎也闻到过。 啊,隐约想起来了——这是滋补神气的东西。 这地方的布局是极为缜密的,五大人的能耐不容置疑,江仲离被抓到了九重监里,应该是不见天日的,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把这里摸的这么熟悉,不愧是多智近妖。 「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稍微用了一点手段,」江仲离眯着眼睛一笑:「不难。」 「她在哪里?」 「第九重。」 江仲离指向了一个方向。 前面又是一个巨大的迴廊,这里没有被万极雷和虚无宫影响,依然壁垒森然,但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气息,似乎跟其他的监房不同。 微微是一种暗红色。 而且——这么大的迴廊,竟然只有九扇门。 难不成——这地方关的,是至关要紧的人? 江仲离似乎看出来了我是怎么想的:「这第九重关的,专是叛神。是天河主亲自划分出来的所在。」 他坐在我下首的位置,端端正正的盯着里面,从容不迫的说道:「把人救出来,国君算帐的事情,也就成了大半。」 江仲离到了九重监,依然是这么游刃有余,我盯着他侧脸上的那个痣——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凡人? 喝了一口酒,简直跟火苗滋生在干草堆上一样,浑身上下的神气,轰然就烧灼了起来。 「咱们,在等什么?」 白藿香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越快越好。 江仲离好整以暇的一笑:「咱们,且等鸟叫的声音。」 第2304章 一只白鸟 鸟叫? 他叫等,就等吧。 酒的力量很大,被虚无宫吞噬的神气逐渐恢復了过来。 脑子也逐渐清明了过来。 江仲离似乎早就知道酒有这个效果,转过脸,就开始看那条走廊。 这个走廊离着虚无宫比较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虚无宫的风波,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这里,让刚从虚无宫惊心动魄那里闯出来的我,蓦然有了一种穿越的感觉。 第768页 江仲离的手在地板上敲打了起来。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在思虑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敲手边的东西。 「刚从,你在封宝宫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江仲离的手指停了下来。 让他冒着这么大风险,找了这么久的…… 「跟天河主有关?」 江仲离回过头,对我笑了:「国君圣明。」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把明黄色的丝穗扯开,我看见里面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那个东西像是半块白萝蔔。 当然,也只是乍一看。 这东西是个很莹润的白色——是一截子骨头。 上面,是一种奇怪的气息。 像是神气,却带着几分邪。 给人一种极为不吉利的感觉。 真龙骨忽然剧痛了起来。 我忍着剧痛,伸出手想细看,江仲离却一下把锦囊给繫紧,对我一笑:「这东西对国君不好,不能让您细看。」 「这是谁的骨头?」 「这就得问咱们要救的那个人了。」江仲离盯着那九扇门。 阿满? 「国君,闲来无事,咱们来打个赌。」 江仲离开了口:「你说,咱们要找那位,在哪一扇门里?」 这怎么猜?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地方只有九个门。所以每扇门附近,都有不少守卫在看守。 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那些守卫自然也各不相同。 我仔细分辨了一下,答道:「莫非,是第三扇门里?」 我注意到,唯独第三扇门后面,那几个守卫穿的是朝霞靴。 隐约想起来,守卫的身份,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的守卫,穿的是登天靴,地位更高的,是云锦靴,最高的,才是朝霞靴。 离着太阳越近的,地位就越高贵。 天河主把江仲离关在了五大人那,自然是看守最严密的。 因为他知道我和江仲离的关系,预备我要来救江仲离,自然要把江仲离放在最妥帖的地方。 阿满也是一样,天河主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我和阿满的关系——她本来就是因为我才受了罚。 为了防备我来救阿满,自然要用最厉害的守卫来看守阿满。 江仲离微微一笑:「国君,这一次,咱们闯门,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 我心里一沉:「难不成,这地方也有机关?啊,看见了,玉石俱焚阵。」 这也是在厌胜门里触类旁通猜出来的。 这个机关,在厌胜门是修在了陵寝里,防止盗墓贼入内,进去了就出不来。 在这里,是用来防止越狱,或者被人救出去。 一旦门被触动,周遭九个门,都要受连累,谁也出不去,简直是个连坐之法,来震慑想出逃或者救人的。 开错一扇,玉石俱焚阵立刻启动,这九个牢房将会坍塌崩落,内里设置的破神矛,也会一起涌出,剩下八个被关在里面的,一个也逃不出来。 开错门,输不起。 这让人不得不谨慎,我皱起眉头——穿着朝霞靴的,真的就是看守阿满的? 也有可能,这地方有比阿满更危险的神灵。 说也巧,这个时候,一一阵鸟叫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仲离,刚才所说的鸟叫? 只见一个守卫从前头沖了过来:「大事不好了——哪怕虚无宫,也没能吞没了敕神印神君!」 他肩膀上,就停着一个小白鸟。 那九扇门的守卫一听这话,顿时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 一个守卫皱起了眉头:「那他现在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过来通告你们的。」那个守卫紧张的不得了:「剩下几重,都没见到踪迹,说不准……会上这里来。」 分守在了九扇门前的守卫表情各异,都把往自己所守的门处靠了一步,露出如临大敌的样子来。 我立刻说道:「国师,我猜,是第五扇。」 因为一说敕神印神君,所有的守卫,几乎都看向了第五扇门的位置。 而第五扇门的守卫,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把第五扇门护的更严实了,如临大敌。 听到了这话,有这么大的反应,自然是因为跟我有关系。 第2305章 兵不血刃 江仲离也看出我的想法了,盯着那几个监房,悠然说道:「我打赌——是在最外侧那扇门。」 最外侧? 按理说,最外侧不是最不安全的一个吗?应该是最无足轻重的才对。 而且,最外侧的守卫听见这话,显然是个事不关己的表情,倒是露出替第五扇门捏一把的模样,怎么会是他们? 「什么道理?」 「国君赏光的话,咱们打个赌,」江仲离微微一笑:「若是我赢了,请国君提前答应我一件事,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拒绝。」 这还用得着打赌? 江仲离为我做了这么多,满足他什么愿望,也是应该应分的事情。 「就问,国君能不能答应?」江仲离眯起眼睛,狡黠一笑。 「你要是想打赌,我奉陪就是了。」 说不出为什么,只要跟江仲离在一起,面前是个什么样的难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那种平和淡然,像是能传染。 第769页 江仲离跟得逞了一样,微微一笑:「多谢国君,那——咱们开始?」 开始,怎么个开始法,冲出去? 江仲离一抬手:「既然臣下在这里,就理应给国君分忧,国君不必动手,万事,臣下代劳。」 别说,倒是给人一种很有趣的感觉。 「我能为你做什么?」 「国君只要跟在臣下身后就可以了。」江仲离一笑,露出很怀念的样子:「以前,国君最喜欢看臣下这些小把戏,这么多年过去,又能在国君面前献丑了。」 以前…… 这一世,还是开天闢地头一回。 江仲离说着,悠然起身,带着我就往外面走了过去。 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出去? 不过,说了信他,自然要做到。 这是个三角形的迴廊,有点像是个「>」号。 那些守卫正在窃窃私语:「都说敕神印成了肉眼凡胎,可为什么能从虚无宫出来?」 「这一次,怕是真要清算以前的事情了。」 「刚才的消息,说是伤神君都被卷到了虚无宫去了。」 「那现在,咱们九重监……」 「乱什么?」第五扇门前的守卫厉声说道:「事情没到眼前,先吓成这样,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天河主?」 「啪,啪,啪……」 倒是我前面的江仲离,突然拍起了手来:「说得好!」 那些守卫一抬头,全愣住了。 他们全看见了江仲离身后。背着斩须刀的我。 「敕神印……」 看来,第九重的,怕都是些老资格,敕神印在的时候,就认识。 那些守卫如临大敌,第二扇门前,一个资歷略老的守卫立刻说道:「他敢撞过来——撒网!」 剩下的守卫一听,自然就做好了准备,奔着门后就过去了。 「不忙。」 江仲离却慢条斯理的摆了摆手:「这一次,我们可不是来劫狱的,几位不要误会。」 那些守卫转脸看着我,更是难以置信。 我眼角余光看向了江仲离说的最外侧那一扇门,应该是第九扇。 果然,唯独他们最松懈,甚至他们的破神矛都没从身后拔出来,似乎认准了,我跟他们所守卫的那个,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阿满真的在里面? 相反,第五扇的守卫,是最严阵以待的,他们的破神矛早就拔了出来,如临大敌。 第三扇门的守卫地位最高,这个时候也就充当了主心骨:「不是来劫狱的——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这还用说吗?」江仲离答道:「是来叙旧的。」 「叙旧?」 那些守卫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注意到了,个别的守卫,尤其是第三扇门前面的,露出了几分恐惧,手里的破神矛,抓的更紧了。 哦——我知道了。 那个五爪金龙,当初也许,也作为「叛神」,被他们给整治过。 把「叙旧」,当成了「算旧帐」。 「不用怕,」江仲离连忙说道:「有旧友在,不动干戈,对不对……汪监守?」 他看向了一个花白头髮,看上去,资歷最高的。 那个汪监守一直隐在后面,一只手,刚要抓住什么东西——似乎要动什么机关。 被江仲离这么一喝,倒是愣了一下,看着江仲离,厉声喝道:「大胆,一个凡人,也敢直唿本监守的名字?」 「汪监守不用怕,神君已经来了,不用再在天河主的虾兵蟹将面前伪装了,」江仲离微微一笑:「这一次,咱们神君能从虚无宫之中出来,可要多谢汪监守相助,不然,神君怕是出不来了。」 第2306章 第九扇门 其余的守卫,全看向了汪监守,愣住了。 「难怪——他们能从虚无宫逃出去,到咱们这里,如无无人之境,」第四扇门的监守盯着汪监守,勃然大怒:「原来是汪监守把九重监的密道泄露出去了——你对得起天河主吗?」 我看出来了,汪监守的生着一双三白眼,鼻樑微曲,鼻孔上翘,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神气。 这种人,眼高过顶,孤芳自赏,怀才难遇。 而这种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别的地方受委屈了,腹诽一下,也不计较,可一旦跟名誉扯上关系,那就是他的逆鳞。 江仲离显然对这个一清二楚。 刚才,这个汪监守动的机关,怕是宁愿捨弃自己,也要跟我们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也怪,这江仲离是凡人,按理说,无法看到神灵的面相,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一听这话,汪监守一抬头,搁在机关上的手,不由自主就缩回来了,喝道:「罗监守——你血口喷人!敕神印的人随口一句,不过是挑拨离间,明眼人谁听不出来,他不过是想让咱们自相残杀,你却非要随声应和,是何居心!」 「莫急莫急。」江仲离悠然跟上了一句:「现如今,汪监守已经立下了大功,神君自然论功行赏——还请汪监守,快把我们神君要找的人给放出来——你们也知道,我们神君一抬手,那是能敕封神灵的,不开杀戒,也是看在你通风报信的功劳上……」 那些守卫都听说了我的能力,见我并不动手,不由信了几分,看着汪监守的表情,更吃惊了。 第770页 我弄清楚江仲离的打算了——这里的守卫,强攻是没用的,哪怕杀了他们,也未必能救出里面的人,要想救人,非得另闢蹊径。 江仲离看向周围,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说起来,你答应在我们来的时候,让这些守卫对神君投降,好让神君兵不血刃的夺回九重监。难道,是因为做不到,才虚与委蛇?那大可不必,神君仁义……」 汪监守一听这话,睚眦欲裂:「血口喷人——本监守面对你们这些叛逆,得而诛之,你坏本监守清白,本监守现在就杀了你们,恭行天罚!」 汪监守的破神矛舞的很好,头顶上,是厉厉的风声。 这一下下来,就是个透明窟窿。 可江仲离就跟没看见一样,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心里一震,他似乎知道,这一下,绝对落不到我们头上。 果然,就在破神矛要落下的一瞬,「铿」的一声,另一把锋锐的破神矛,直接把汪监守的矛给挡住了。 那个罗监守。 汪监守一看是罗监守,顿时怒目而视:「我自证清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罗监守的森然一笑:「你说是挑拨离间,可他们为什么不挑拨别人,非要挑拨你?你说是用破神矛刺他们,可我看出,你的破神矛方向可不大对劲儿——怕是出其不意,对着其他监守下来的吧?」 罗监守显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天性多疑,还是跟汪监守有旧仇? 汪监守更是大怒,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本监守的清誉难道是你能玷污的,先跟你拼了!」 两个破神矛锵的一声撞在了一起,罗监守可不光是嘴炮厉害,手上功夫也很强大,两道神气炸在一起,空气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厉声对汪监守说道:「我看,是你借题发挥,被人揭穿,恼羞成怒!」 其余的监守见状,赶紧过来拉架:「两位监守,大敌当前,怎么能自相残杀,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眼里不揉沙子的汪监守,就启动不了那个机关了。 江仲离趁这机会,就到了第五扇门前面,伸出了手来:「我们事情着急,不打扰两位监守切磋,且把人先救出来……」 他刚说完,他赌的是最边上一扇门,怎么会来到了我赌的第五扇门? 而这里的守卫,早就有准备,一下就挡在了前面,而后面的守卫,早护住了门口。 江仲离作势,就要把我给让过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神君亲自出手……」 这一下,剩下的全部守卫,都被引到了第五扇门前——尤其,是第九扇门,那些认定我不会跟他们的门产生关系的守卫。 江仲离微微一笑,忽然转过了身,手里抄起了一个东西,对着第九扇砸过去 第2307章 从中牵线 这一下,所有守卫全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江仲离:「他……」 我却看清楚,江中手一动,看似随意,却打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兽头上——第九扇门的机关! 那扇门「嗡」的一声,就有了响动——这地方的机关一被触动,就会被认定是有劫狱者或者越狱者,玉石俱焚阵启动,大家都得同归于尽! 九股子神气,从九个门口同时乍现,顺着地板炸开,「嗡」的一声,那九道神气在第九重的正中心汇聚起来,倏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束,精緻坚固,雕满神兽纹样的地板,如同被砸碎的龟甲,瞬间支离破碎! 脚下炸起数不清的缝隙,而缝隙里,蔓延出了头髮一样的黑东西——是散神丝。 这东西蔓延出来,见了神气就会直接吞噬,真是玉石俱焚,这种数量的散神丝,在场带着神气的,谁也出不来! 可见,看守这里的,都是死士。 那些守卫虽说是死士,可谁乐意葬送在这里,不由自主,全看向了两个监守。 唯独江仲离眯着眼睛看底下那些散神丝,依然气定神闲! 贸然来破门,就是这个结果。 可是——江仲离不是个「贸然」的人。 果然,江仲离缓缓说道:「汪监守,这一次,你葬送在了这里,等神君回到了天河,自然要给你记一功,把你的名牌,立在了神阁上!」 神阁——神灵牺牲,就会在神阁立上神位,配享香火,作为纪念。 给神君立功,就等于是背叛天河主,那绝对是个污点。 那个爱面子胜过爱神位的汪监守见状,气的睚眦欲裂,犹豫了半秒,忽然推开了罗监守,一把抓住了一个机关,大吼:「我汪监守是天河主提拔上来的,一心尽忠天河主——死也不受这个折辱!」 他是怕,这么死了,自己这个背叛之名,就永远洗刷不清楚了。 真龙骨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楚了。 看守第九重的,是一正一副两个监守——唯独正监守,可以控制第九重的总开关。 一旦动了总开关,那这里的一切机关,会全部失灵! 显然,汪监守,就是这里的总监守,那个开关,除了他,谁也动不了! 难怪江仲离要激他,就是要逼他亲自把总开关给关上。 江仲离眯着眼睛一笑——似乎这一局棋,每一步,都落在了他预想的位置上,他甚至毫不意外! 这下,所有机关全部停止,江仲离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有个守卫,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直接把第九扇门给打开了! 第771页 这个守卫,显然是江仲离的人——肩膀上,停着一只白鸟!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就是江仲离安排的! 那人闪身进去,拉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对着江仲离笑嘻嘻的:「神君,国师,幸不辱命!」 那扇门打开的功夫,并不长,可在眼里,简直跟慢动作一样,我心头一震,阿满? 可那个人一露面,我顿时一愣。 那是个身材颀长,面如死灰的人。 不是阿满——是,谢长生! 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江仲离说的那个「要紧的人」,一直也没提名字。我们所认为要救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 叛神——谢长生,自然是叛神! 难怪,第九扇门的监守前来驰援第五扇门——他们都知道谢长生是被我送进来的,自然想不到,江仲离这一次要救的,是谢长生! 刚才江仲离说,这个人至关重要,可不是至关重要,他是天河主的帮凶,知道天河主一切秘密,那把他弄到了手,再加上手里的齐雁和,天河主的罪证,就有了证人和证据。 汪监守见到谢长生被那个带着白鸟的守卫给拉出来,瞪大了眼睛,这次啊恍然大悟,看向了江仲离,简直难以置信:「你敢——在九重监耍花招……」 「管是花招草招,」江仲离依然从容不迫:「能起作用,便是好招。」 汪监守大怒,翻过了破神矛,就要对着我们冲过来,可是,「当」的一声,另一个破神矛追了上来。 是那个跟他对着干的罗监守。 罗监守回头,对江仲离点头,说的话,居然跟那个报信的白鸟守卫一样:「幸不辱命!」 难怪,这个罗监守要那么强行刻意的逼迫汪监守,竟然也是跟江仲离早就约好了! 我忍不住看向江仲离:「你跟他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他上一次天河,连副监守也能策反? 第2308章 第五扇门 「倒不是臣下的本事,」江仲离悠然一笑:「等着国君回天河的,比国君想的还多,臣下不过是从中牵了个线,不值一提。」 罗副监守看着我,也是一笑,刚要说话,可这个时候,我就觉出,罗副监守的印堂上,赫然就是一抹血红。 这是——血光之灾! 与此同时,一股子杀气,就从罗副监守身边炸起,一道破神矛,以极快的速度转手,对着罗副监守就下去了! 坏了,是汪监守。 汪监守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能制止这个机关的,就只有负责这里的总监守,他自己。 可他汪监守坚决拥护天河主,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放弃机关,罗监守这才跟江仲离想出了这个计策。 这是江仲离一早就设好的圈套,汪监守不钻也得钻。 汪监守失去了一切——看守不力,跟背叛,都是污点,他同样也接受不了。 至少——他要復仇! 因为知道我的能力,他不敢对我动手,但是罗副监守就不一样了,把罗副监守消灭,至少能挽回一部分名声。 可汪监守能坐在这个第九重总监守位置是,就绝不是白丁,只是眼前一花的功夫,我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嚓」的一声,破神矛对着罗副监守的咽喉,就贯穿了下去! 我心里勐然一沉。 眼看着,大片神气,倏然就被锐不可当的破神矛刺破! 可这一瞬,数不清的破神矛,像是神兵天降,倏然从罗监守身侧刺出,锋芒如电光,勐地一亮,「当」的一声,直接把汪监守的破神矛脆快格开。 汪监守回过头,瞠目结舌。 原来,这九扇门,数不清的守卫,已经站了起来,护住了罗副监守! 汪监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你们这些叛逆,来人,快来人!」 他转过脸,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来了。 不少守卫,已经被破神矛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抬起了头来,盯着汪监守,甚至还希望汪监守能帮他们脱困。 就在刚才迅雷不及掩耳的功夫,汪监守的心腹,已经被其余监守给制服了。 除了要控制汪监守这一派的守卫,剩下的,对着我,两手过顶,弯下腰来,同声一辞,声如雷鸣:「恭迎神君归位!」 汪监守握着破神矛的手,不住的发颤。 他眼里有了不甘,可也有了绝望,他知道,大势已去,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这地方,早就被架空了,今日里,唱的是个群戏——只为,他一个观众。 罗副监守的脸上,确实出现了一块极大的缺损,可他看上去,毫不在乎,转过身,也对着我拜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等神君,等的好苦!好在——神君不弃,终于回来了!」 心头一震——这是个极为熟悉的感觉。 其余那些对我行礼的守卫,也忍不住说道:「我们早就知道——神君冤枉!」 「当初也想过,拼尽一切,也要把神君给救回来!」 「多亏得到了忠告——神君早晚会回来,我们也就明白,比起飞蛾扑火,不如各司其职,护好九重监,等着神君回来,把这里的一切,全还给神君!」 江仲离微微一笑,站在我身边,看着这一切,也像是如释重负。 第772页 这地方,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跟江仲离说的一样,还有很多人记得。 我看向了江仲离:「多谢。」 江仲离一笑,云淡风轻:「不敢,臣下还是那句话,臣下做的并不多,眼前这一切,全是国君应得的。」 不,我心里清楚——哪怕是自己掌中之物,也有可能会被夺走,是你帮我拿回来的。 谢长生抬起头看着我,眼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不寒而慄。 因为怕我,所以很多事情非做不可。可最后,还是迎来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而我回过头,看向了第五扇门。 我跟江仲离的赌约里,我认定的,阿满所在的地方。 一只手贴在了那扇门上,打开了。 那个监牢极大,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 可随着门一打开,我看见,触目所及,竟然全是美极了的花朵。 一层一层的丝萝,顺着门口落下,纷纷扬扬,开满了又碗口那么大,绚丽的难以想像的花。 这叫幽冥花——是极少数,哪怕没有光,也能开出花朵来的植物。地上,则是大片莹然可爱的苔藓,交织成了天然的图案,也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百花。 这是女神才能幻化出来的场景。 「阿满。」 第2309章 最后关卡 满地莹然之中,有一棵扶摇直上的巨树,一个披垂长发的身影,斜倚在了一段树干上,长发跟树上的藤蔓纠缠在一起,深深浅浅的绿色在那曼妙的身影边交映,恍然,是个人间的画家,怎么也都描绘不出的花木天女图。 踏过满地花木,我握住了她的手。 就是她。 这个赌约,我和江仲离都没输。 难怪,第五扇门前严防死守。 阿满闭着眼睛,睫毛厚重的压下来,在眼窝里铺了一片阴影,白而莹润,宛如高山新雪的皮肤,依然吹弹可破。 可是——我皱起眉头,她为什么是睡着的? 「阿满?阿满!」 全无反应。 我倏然就想起了江采萍来了。 江采萍的残魂被控制住了,难不成,阿满也是? 不,我想到哪里去了,江采萍是个鬼仙,还有魂魄,可阿满,已经是个正神了,曾经,还是主神。 我立刻看向了那些守卫。 那些守卫也面面相觑,罗副监守也皱起了眉头,连忙拜下来告罪:「胡孤山山神,自从被关在这里,我们就没有见过,不过,总闻到这里的草木青香,甚至……昨日里,还听见了胡孤山山神唱歌的声音,实在不知道,今天怎么就……」 其他守卫连忙也跟着拜下来:「是我们疏漏,还请神君降罪!」 降什么——这不是你们的错。 「阿满?」我伏下身,把她抱起来:「你听得见吗?我来接你了!」 可阿满的头偏开,赫然还是一动不动。 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啊! 我的心里,越揪越紧——她完全是因为我才会落到这里,成了天河主拿捏我的把柄,难不成,天河主知道我要到这里来,用了什么其他的方法来控制她? 「咳咳……」江仲离倒是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声音依然不紧不慢:「神君——不如带这位胡孤山山神,到愈神那看看?」 说的是。 我立刻抱住了阿满,奔着外面走了出来:「愈神在什么地方?」 可江仲离低着头,却笑了。 笑?哪怕跟阿满不熟悉,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吧? 不——那个笑容…… 我知道了。 果然,与此同时,两条纤细却柔软的胳膊,一下抱住了我的脖颈:「姑爷——你终于来了。」 阿满的头靠在胸前,额头蹭上了脖颈,也像一条藤,声音甜腻而满足:「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你的阿满。」 所有守卫全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江仲离也转过身,背过了手,研究前面壁画上,滚在一起的两只狮子。 阿满早就听见外面的守卫,那句「迎神君归位」了——高兴之余,大概,立刻就躺下,闭上了眼睛,预备了这个恶作剧。 「你骗我?」 「姑爷这话说的可不好听,」阿满嘟起了嘴:「你的阿满,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罢了——你不是说过,失而復得,才是真的高兴!」 一颗心落下,高兴,自然是高兴——把你平安无事的从桎梏之中接出来,是今天最高兴的事情。 不过,我没说出来。 松开手,就要把她放下,可她两只胳膊缠在了我脖子上,倏然一紧,带着点埋怨,又带着点威胁:「你的阿满为了你,在这里被关了这么久,太久不走路,不会走啦!怎么出去,你自己看着办。」 她是下定决心,不肯下去了。 她深潭似得烟波里那种娇嗔,没人能拒绝。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个监房。 「是不是很好看?」阿满更得意了:「我就要你来接我的时候,见到的一切,是最美的。」 「久等了。」我心里有愧。 「并不着急……」阿满微微一笑:「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不着急,怎么会有心情布置出这种奇景来? 每一朵的花的颜色,都各自不同,能调和的这样精緻,等我的这段时间,她有多寂寞? 第773页 「权且,当欠你那么多的利息吧。」我嘆了口气:「只是,欠这么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还。」 「就是要你欠我——这样,你就可以慢慢还利息了,甩不掉,走不脱。」阿满的声音,极为得意:「你的阿满,是不是很聪明?」 那是自然。 她一身青色的轻纱垂在了地上,所在之处,全是那种草木的清香。 九重监要做的事情,终于全做完了。 可以去找白藿香他们汇合了。 江仲离立刻在前面给我带路,接着说道:「唯一有件事情可惜——前头还有最后一个关卡,要国君闯过去。」 关卡? 第2310章 给我开路 罗副监守立刻说道:「国君这一从第九重出去,那整个九重监最大的关卡就会启动。」 「什么关卡?」 罗副监守跟其余的几个守卫对视了一眼,刚要说话,可被扣住的汪监守大声就说道:「这还用说——第九重这一动,只要迈出去一步,九重监最大的机关就会运作起来,至于怎么个运作法——你出去就知道了!」 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出去的好!横竖,你们出不了九重监!」 他恨我们,算是恨透了。 我们能救自己的人,全是因为骗过了他。 搞得他名声不保,传为笑谈。 不过,他对那个所谓的「最大机关」,显然是极有自信的。 罗副监守怕我生气,跟看管汪监守的那几个守卫一点头,一大把捆仙索出手,就把汪监守给缠住,嘴也堵住了,五花大绑,像是放在了电子秤上的螃蟹。 汪监守自然是不甘心,不过,挣扎了几下,大概也是想通了——机关一动,大家一样是要玉石俱焚的,着急什么,也就不挣扎了,被堵住了嘴,眼睛也还是带着解恨的笑。 阿满在我怀里,也皱起了眉头:「姑爷,别说,那个最大的机关,确实不好对付——那甚至不是五大人设的,而是天河主自己设下的,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机关是什么样子的,你可一定要小心。」 这是要出去的最后一步了,当然要小心。 「放心吧。」我答道:「我一定会把你给好端端带出去的。」 而且——九尾狐他们从虚无宫跟我失散,他们到哪儿去了? 只要一出去,就会踏上那个机关的话,也一定得通知他们才行。 「咱们这就出去……」江仲离在前面领路:「臣下已经找了带着白鸟的去通知下去了。」 显然,那些带着白鸟的,是报信儿的。 江仲离永远妥帖的滴水不漏——什么事情,他都能想到我前头。 可到了门口,那些守卫都回头看着我,显然也紧张了起来。 我倒是没那么紧张——既然那个机关,一旦出去,就会被触动,那是早是晚,都没什么关系。 我抱着阿满,直接就出去了。 果然,这一下,外面一阵轰鸣,脚底下再一次震颤了起来。 虚无宫都见识到了,这一次,又能是个什么样的关卡? 这一瞬,地面整个裂开,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猩红色的气息。 简直,像是一个史前巨兽。 不过,怪异的是,那个气息不是一整个。 而是——一星半点组成的,像是个巨大的点阵。 更何况,那个庞然巨物的形状,微微发生了一点变化。 那是…… 数不清的红色虫子! 「吞天虫……」那些守卫全认出来了,表情一凝:「麻烦了……」 我当然是知道吞天虫的——以前,井驭龙就曾经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就跟龙虱子专门能吞噬神气,就跟龙虱子能吞噬龙族一样! 「啊……」阿满也一皱眉头,对着我靠的更紧了:「姑爷不喜欢的那种东西——也有!」 吞天虫之中,竟然还裹挟着龙虱子! 显然,就是天河主给我预备的一份大礼。 铺天盖地,简直像是一团迷雾,对着我们这边就冲过来了。 这种数量,果然是玉石俱焚——只要被这种虫子雾给笼罩住了,这里的守卫,同样是一个也活不了! 汪监守见状,别提多高兴了,在五花大绑里,依然挣扎着,想手舞足蹈,来清庆贺我们的灭亡。 可那些守卫,没有一个露出惧色的,相反,他们默不作声的拿出了破神矛,全冲到了我前面。 我一愣:「你们……」 罗副监守回过头来,对我一笑: 「等到了神君——那我们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九重监已经回到了神君的手里,那我们,自然也没有遗憾!」 他们,要用自己来挡住那些虫子——给我开路! 江仲离嘆息了一声,看着他们的眼神,满是嘉许。 可是——那怎么行? 「回来!」我厉声喝道:「我不许!」 你们已经等了我这么久,为我付出的足够了。 我不可能,让你们为了我,蜡炬成灰! 他们不肯回头:「为了神君,我们愿意!」 可我不愿意! 我往前一冲,一手抱住了阿满,另一只手,就要抽出七星龙泉了。 吃了很多苦,度过了很多劫难,现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其他人保护的弱小凡人了。 第774页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们! 第2311章 吞神之物 江仲离之前给我喝那种能养气的酒,也是因为这个时候,能用的上吧? 抬起手,万丈金气乍现,空气之中响起了一种爆裂的声音,这种声音一路往前蔓延,直接把最前面一片吞天虫全部荡涤干净。 哄的一声,整个九重监是一种极其剧烈的震动,周围的墙壁经住了这种动静,炸出数不清的裂纹。 「神君的力量,果然也回来了!」 罗副监守被那个力量镇住,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就开始欢欣雀跃:「能力回来,神君的冤屈,就全能洗刷干净了!」 阿满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得意的不得了:「姑爷这段日子吃得苦,到底都没有白吃。」 你们吃的苦,也不应该白吃。 可我有种感觉——这个最后的机关,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瞬,江仲离看向了一处监房:「真正的机关,终于是要启动了。」 我注意到了,金龙气一路蔓延出来,掀开了一面墙。 那面墙后面,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邪气,似曾相识的邪气——我心头一滞。 跟四相局里见到的,祟的神气,一模一样。 「祟龙……」罗副监守大声说道:「神君,那东西危险!」 祟龙——我想起来了,似乎以前,是祟身边的东西,就好像跟着我的金毛一样。 本来是天河里的龙族,可受了重罚,被贬谪到了地上,被祟收到了麾下。 果然,一颗龙头,从墙壁之中钻了出来。 「还以为,这个东西跟祟一起被埋葬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在九重监!」罗副监守更紧张了:「这东西,有祟的能力,能吞噬神灵!」 汪监守盯着那个东西,挣扎着还想笑。 看来,哪怕是监守,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跟江仲离说的一样,那些吞天虫不过是前菜——只要那东西出来,我一定会用龙气扫过去,这一扫,那一层壁板就会被龙气打破,这个祟龙,自然也就出来了。 既然是被我从天河里贬谪出去,跟了祟,自然跟我仇深似海。 果然,那个祟龙一歪头,像是刚醒过来,巨大如火车头的脑袋看向了我,眯着的眼睛暴睁,瞬间精光四射。 下一瞬,那庞大的身躯勐然腾起,后面的长长的身体蜿蜒而出,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最前面的守卫立刻举起了破神矛,奔着那个身体就拦了过去,可那个祟龙一抬起庞大的前爪,黑影笼罩过来,那些破神矛简直跟纸捻出来的一样,直接被打折,哗啦啦落了一地。 我立刻大声喊道:「退开!」 可他们没人听。 那个祟龙穿过宽阔的迴廊,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简直像是一朵盘旋的黑云。 黑影一动,我心里就是一沉。 只见刚才挡在前面的大片守卫,全消失了。 他们的气息,被祟龙整个吞噬下去了——简直,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罗副监守的手抖了一下。 这个地方的守卫,跟他有千百年的交情。 汪监守别提多痛快了,几乎想挣脱出捆仙索来鼓掌。 罗副监守吸了口气,看向了身后,厉声吼道:「左边的,保护神君!」 那些守卫一愣:「罗副监守,那你……」 罗副监守并没有回答,而是厉声吼道:「右边的,跟我去——给弟兄们报仇!」 右边的守卫,听了这一句,全拿起了破神矛,没有一个,有一丝的畏惧。 他们奔着那祟龙扑过去,简直跟飞蛾扑火一样。 「神君,趁着现在……」其他的守卫转过头,故意不去看罗副监守和祟龙交战会发生声音,提高了声音:「请神君从这边走!」 阿满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了担心。 那边有小道,能逃出去。 可是,我放下了阿满,看向了那个祟龙。 祟龙张大了血盆大口,已经吞噬了许多的守卫,那些守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可在它面前,简直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难怪,是祟驯化出来的东西。 这个时候,那个祟龙抬起手,所有的破神矛全部被拍碎,它张开口,又对着前面被掀翻的守卫吞留下下去,可「咻」的一声,是个极其迅勐的神气乍现。 是罗副监守舞起了手里的破神矛,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对着祟龙就刺过去了。 这一下,贯穿了祟龙的下巴,罗副监守一只手,就把那几个被掀翻的守卫拉开,自己一己之力,挡在了祟龙面前。 祟龙吃痛,扬起了头,恶狠狠的看向了罗副监守。 第2312章 血脉压制 「副监守!」那些守卫都紧张了起来。 祟龙勐然摆动头颅,那个破神矛对它来说,跟一根针也差不了多少,瞬间被甩开,那巨大的头颅,奔着罗副监守就沖了下来。 罗副监守手里没了破神矛,飞快转身,早有其他守卫给他丢过来了一把,他抓住,对着祟龙划过去:「还不带神君走?」 他抵挡不住祟龙——他身上的神气,已经越来越少了。 扛不住多长时间。 我已经抽出了斩须刀。 「神君……」一个离着我比较近的手腕立马拉住了我:「那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刚才亲眼看见了……」 第775页 这东西能吞噬神灵。 汪监守更精神了,表情像是在说「该」! 可我连它的主人祟都能镇压——它算什么? 「可神君现在,已经……」附近的守卫都围了上来:「我们的职责,就是要护卫神君平安,别的,我们不管!」 他们不敢说完——因为,我已经是肉眼凡胎了。 可那又怎么样? 我还是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这个仇,我来报。 就在那个祟龙要吞噬罗副监守的时候,斩须刀撩起金龙气,对着祟龙就噼了过去。 祟龙反应极快,庞大的头颅瞬间躲开,可金龙气实在太过强大,它的身体一歪,像是被抽了一记耳光。 我护在了罗副监守前面。 罗副监守一愣,接着就说不出的着急:「神君,你不该……」 我胆子向来都大。更何况,这东西根本就没必要怕。 祟龙见了我,更是分外眼红,还要冲着我张开嘴,「啪」的一声,牧龙鞭已经出手,对着它的头颅就打了下去。 祟龙本来肆无忌惮的眼睛里,瞬间就是一分恐惧。 这一下,它连躲都没能躲开! 牧龙鞭缠住了它的头,往下一拽,它整个身体,勐然伏下,我一脚踩在了它头上,冷冷的说道:「跟祟这么久——你不认识我了。」 祟龙浑身都是颤,显然想起来了什么,畏惧到了极点。 可这一瞬,后头的汪监守也不知道怎么地,竟然吐出了嘴里塞的东西,厉声吼道:「你忘了,敕神印当初怎么对待你的?他削了你的神骨,把你驱逐下天河,是祟救了你,你现在,有祟的力量,怕……」 他的嘴被重新封住,不过,祟龙听了这话,咬紧了牙齿,忽然从我脚下挣扎了起来,对着我就咬。 罗副监守惊魂未定,一颗心再一次悬起来:「神君!」 旧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真不能念。 就在祟龙升腾而起的时候,斩须刀再一次横扫。 周围,噼里啪啦再一次出现了轻响,像是斩须刀的锋芒,裹挟了万丈雷霆。 不过,这一瞬间,真龙骨里,就是一阵剧痛。 脑海里,想起来许多残损的记忆,有神君的,还有——是谁的? 身体依然不足以过度使用,还是…… 可那也只是一瞬,斩须刀摧枯拉朽扫过,祟龙刚勐的攻势,在光芒之中戛然而止,那个巨大的身体,从头顶凌空而过,砸穿了整面墙壁,轰然坠落在了残垣断壁之中。 脚底下是剧烈的震颤。 我暗暗嘆了口气——这么下去,九重监怕是要被拆的差不多了。 所有守卫全被那种巨大的力量震慑住了,包括那个汪监守。 他再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阿满第一个拍手叫好:「姑爷这一刀,斩的漂亮!」 「过奖了。」我看向了出路:「走。」 前面,还有人等着我。 罗副监守看着那个巨龙,别提多高兴了,立刻招唿剩下的守卫跟了上来:「原来,是咱们杞人忧天……」 眼角余光却看见,江仲离依然没动。 怎么——还有事情没办完? 「小心!」 这个时候,阿满忽然提起了声音。 一道煞气,从身后暴起。 那个祟龙,竟然重新挣扎了过来,就要再一次从背后偷袭——那个速度,要是没反应过来,极险! 还真不愧是祟养出来,能被天河主当最后机关的。 可江仲离还是悠然靠在了墙壁边,缓缓用指节敲打个不成调的曲子,轻松的,像是在打发时间。 我重新握紧了斩须刀。 那东西刚昂起了硕大的头颅,忽然就僵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总不能,是被我吓住了? 下一秒,祟龙忽然就是一声哀鸣。 「有东西出来了……」阿满指着后面:「那是……」 江仲离摸着下巴笑了笑,像是早看出来了。 一个庞然大物,抖擞着满身的金毛,对着那个祟龙就扑下去了。 第2313章 大补之物 那是——金毛? 我顿时也是一愣,它不是在门脸吗?怎么也来了? 祟龙扑在了地上,脖颈被金毛死死咬住——哪怕它得到了祟赋予的能力,可在金毛面前,也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简直是血脉压制! 祟龙拼命挣扎,翻过身子还想跟金毛斗。 祟龙确实是非常强大的,哪怕这个时候,长长的身体翻卷过来,还想把金毛给缠住,要吸取金毛身上的气息。 也许,跟它斗的是其他什么东西,它一定能把对方撕成碎片。 可金毛不一样,它就是知道,这个祟龙的弱点在哪里,咬在什么位置,用什么速度,它轻车熟路! 祟龙的两只爪子撩起,还想去抓,可金毛一头下去,祟龙又是一声哀嚎之后,终于垂下了头来。 金毛毫不客气的吃了祟龙的脑子。 江仲离也为金毛高兴:「这一次,又有大补。」 不过,金毛吃完了之后,我注意到,它身上缠上了一股子黑气。 那股子黑气渗入到了金毛那一身金色之中,犹如墨汁滴入大海,消失不见了。 那是——祟的煞气? 而金毛似乎浑然不觉,抬起头,撒欢似得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第776页 我恍然想起了金毛小时候——它跟现在的小绿一样,天天都蹲在我肩膀上。 可现在不行了,它自从打龙母山回来,那块头几乎要赶上成年的牛,下一步很可能就超越白玉貔貅了。 小山一样,扑上来,怕是立马就得把我压死。 可金毛毫不在意,看那意思,还想闯我怀里来,我赶紧一只手顶住了它的脑门,抓了抓它浑身的金毛,有句俗话,说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金毛看来也是一样。 金毛对我不肯抱它的事情耿耿于怀,抬起头示我以谴责的眼神,但是一看见我的脑袋,它跟饿鬼看见酸梅一样,嘴边哗啦又是两条口水——现如今这口水越升级了,活像两条水龙头。 金毛来的快,周围的守卫没反应过来,这一回过神,脸都绿了,抬起了破神矛就要冲过来——他们还以为,金毛跟祟龙一样,也是天河主埋伏在这里,专门吞噬我的。 可我摆了摆手:「这是我养的。」 这话一出口,那些守卫跟耳边炸了雷一样:「您不是……」 传说中的真龙,竟然养了专门吃龙的犼,叫谁都得觉得是个新闻。 不过,缘分来了,挡不住。 阿满见状,也是满眼惊奇:「唷,这不就是那个犼吗?都成了金毛犼了?」 说着,伸手就在金毛脑袋上抓了抓:「好犼好犼,下次主母抓些龙来给你吃。」 金毛一听阿满这么豪爽,耳朵支棱了起来,立刻伸出脑袋,任其抚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程狗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呆不出什么好来。 不过,很明显,金毛对我身边的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敌意,唯独是对潇湘…… 「国君。」江仲离的声音在后头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咱们现在,到时候了。」 是啊,得赶紧走。 我带着金毛转身:「你跟谁来的?」 金毛嗷呜了一声,就看向了一个方向。 我刚迈出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跟着金毛指引的位置看过去,就听见脚底下「咯吱」一声。 一低头,我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底下忽然出现了许多黑色的东西——祟龙的血! 这血从祟龙被金毛咬啮出来的伤口里,汨汨流淌,蔓延了一地! 地板上被那种黑血一浸淫,立刻就糟朽了下来。 「祟龙的血有毒——怕是把咱们的地板都腐蚀了!」罗副监守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神君,不好,快离开!」 我知道这地板下是什么东西。 刚才看见了,下面全是陷阱,各种散神丝! 一旦地板被融化,散神丝就全卷出来了! 好傢伙,天河主下的,这是连环套! 我立刻让他们赶紧跑——抢在地板融化之前,到前头去。 可一抬起头,我就皱起了眉头,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头竟然是一道桥,底下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万丈深渊! 如果跑到了一半,这桥被腐蚀了,那我们…… 那些守卫自然也都加快了脚步,可是地面腐蚀的速度,比我们跑的更快,刚上了桥,就见到那一抹黑色冤魂不散的追了上来,桥面上,顿时就是不堪重负的声音。 往回走,就更不可能,第九重已经全部被黑色的血淹没,远处,散神丝已经疯了一样的蔓延了出来,对着这边就卷! 第2314章 搬来救兵 「先上桥!」 上桥是危险,可不上桥,被散神丝捲住,就出不去了。 大队守卫上了桥,跑过了一半,身后「哗啦」一声。 身后的桥已经开始腐朽,整个坍塌了下来,砖石瓦砾落入深渊,连个回声都听不到! 我心里一沉,阿满见状,翻过手,数不清的藤蔓就从桥头蔓延了过来,把江仲离,金毛,还有许多守卫卷到了对面,可她毕竟被关在这地方这么久,元气大伤,没法把全部的守卫都救到了对岸。 桥面腐朽的极快,眼看着裂纹已经到了我们脚底下了。 我心一横,可我自己,脚底下一空,就跌了下去。 风在耳边一擦——坏了,这个高度,蛟珠也不管用! 「姑爷!」 得想想法子——可这个时候,除非能长出翅膀,否则能想出什么法子?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我的手。 我顿时一愣。 一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神灵,几乎跟神兵天降一样,抓住了我的手。 不光是这个神灵,他身后,还有数不清的神灵,彼此牵引,跟鹊桥一样,出现在了他身后! 这些——完全是陌生的身影,神印也完全是封着的。 不是我用小万极雷打破牢门叫出来的? 可他们低下头,见礼的姿势,跟之前那些被我释放出来的神灵,一模一样。 「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飞虫似得声音靠近,响了起来。 玉成公主? 「为了搬救兵,本神差点把自己给折进去。」玉成公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个人情,你可不能不还!」 我恍然大悟——之前还以为玉成公主是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原来,是先走一步,放出了其他被羁押的神灵! 我被拉了上来,阿满立刻抱住了我:「可吓死我了……」 大家都没事,我就满足了。 第777页 回过头,身后那道桥已经完全崩塌,隔着一道深渊的第九重,已经被黑暗笼罩了起来,看不清楚了。 好险。 要不是有帮手,这一次,还真是凶多吉少。 这个大机关,名不虚传。 而江仲离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向了前面:「国君,你的人也终于来了。」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迴廊,就响起来了一阵声音。 一个曼妙的身影在路口一转,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后面跟着的,是之前才从牢房里,释放出来的那些被关押的神灵。 浩浩荡荡,竟然是极大的阵仗。 九尾狐? 她眯着眼睛,看向了我和我怀里的阿满,扬起眉头:「唷,可喜可贺——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俩是不是有伤风化?」 显然,九尾狐也认识阿满。 阿满毫不在乎:「哪一个敢说敕神印神君有伤风化的?你?」 她那深潭似得眼睛看向了一个守卫,妩媚之余,多了一抹凌厉。 那个守卫立刻低下头:「不敢!」 「那……」阿满看向另一侧一个:「你?」 答覆也是一样。 阿满志得意满的说道:「怎么样——既然没人敢,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九尾狐一撇嘴,跟看暴发户似得,很有些不屑,接着看向了残垣断壁的第九重,皱起眉头又摇摇头,似乎觉得十分可惜,最后,才把视线移到了我脸上:「李北斗,你是不是也捨不得走了?」 我当然要走,我还得找白藿香他们呢:「跟我一起那些人呢?」 「这还用说吗?早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九尾狐答道:「就等着你了——这一次,九重监里,背叛天河主的,可实在是不算少。」 原来,五大人奉命,带着二姑娘和杜蘅芷他们关起来,可到了半路,机关就开始「失灵」。 跟着五大人那些守卫,莫名其妙,都跟着遭了秧。 到了最后,似乎就剩下五大人一个,带着我的那些人。 而五大人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二姑娘他们,冲到了第五重,就把因为银河大院看守不力而获罪的酒金刚给救出来了。 一家子团聚,还帮了正在给我找救兵的玉成公主,放出了那些把我从深渊里救出来的神灵。 现如今,他们都在九重监的另一头,等着我汇合呢。 我这才缓了口气,回头看着这满目疮痍,看来,这一次的冒险,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一步,就是去找天河主了。 「一切倒是还算顺利,就只有一件事儿,」九尾狐皱起了眉头:「对你来说,怕是不大好。」 我刚松下的心又是一沉:「还有什么事儿?」 第2315章 獬豸之下 别是白藿香的定魂针……别是她! 可九尾狐抱着胳膊,缓缓说道:「那个鬼医在上面呆的时间太长,魂魄扛不住神气,散开了。」 我的心里骤然一紧。 以前老头儿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什么也别怕,因为,怕什么来什么。 每一次都准。 我奔着前面就跑,得给她想想法子——江采萍不就是个例子吗? 九尾狐立刻跟了上来:「现在着急没用——早让她下去等你,她就是不听,现如今,黄瓜菜都凉了。」 我不管什么凉了,现在,我就得去找到她。 九尾狐嘆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同情。 白藿香在最前面的大厅附近——我们来的地方,那个长着尖角的獬豸塑像下面。 金毛跟着我过来,见到了白藿香那个样子,也愣了一下,上去「嗷呜」了一声。 白藿香一直很喜欢金毛,闲来无事,总是在阳光下,看金毛的毛,长到了什么程度了。 可现在,白藿香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潘也靠在一边,之前大潘也受了很重的伤,可现在,他的生人气,已经平稳下来了——他身上有苦甜苦甜的药气,脑袋上有针,显然是白藿香给他治疗的。 打眼一看,平常人的人气,几乎像是一层厚被子,均匀的笼罩在人身上,更别提江采菱那种命灯燃烧弹了,远远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团篝火。 可现在,白藿香浑身的人气,只剩下的一层薄纱的程度。 随时会破开! 我没犹豫,立马背上她,奔着大厅中间那个位置就过去了——我们就是从那里上来的。 「咱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可是——那块石头和周围的阵法,虽然还是存在,踩在了石头上,那个石头,却无动于衷。 我心里一沉。 没法子按着原路返回了。 九重监,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力量,被人从外面封住了。 背上,白藿香的手松开,垂在了我身前,她脉门上的一根针,已经缓缓脱垂了下来,像是开过了的花瓣。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腕,隐隐有许多的针孔。 为了留在这里,她扎了自己多少下? 我之前问过,可她不说。 她只说,针也挺好的,她不给我拖后腿。 我回头就看向了跟我出来的那些神灵:「谁能把这里打开?」 人群里挤出来了一个人。 五大人。 第778页 五大人身后,是酒金刚和二姑娘。 这一家子,终于团聚了。 五大人低着头:「怕是——只有外头的人能打开。」 外头? 「这个阵法联通到了人间,好比门在外面被人插上了,就只有人间能把这里给打开,」五大人犹豫了一下:「可现在,咱们联繫不到外头的人。」 我吸了口气:「你们让开一下。」 玉成公主一愣:「你要做什么?该不会……」 我要把这地方噼开。 「那不可能……」五大人立刻大声说道:「我知道,神君急着出去,可九重监不是噼开就能出去的,这地方上通天河,下连人间,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哪怕您噼开这里,也不过是多一个万丈深渊,也是危险……」 「所以,我让你们让开一下,」我声音提起来:「越远越好。」 五大人急了,还想劝我,可身体倏然离地,像是被个无形的手提到了半空! 他吓了一跳,一回头,这才看到,是九尾狐在后面勾了勾手指头。 「按着他说的做,」九尾狐斜倚在一道樑柱上:「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撞南墙不回头。」 玉成公主的声音在我耳边凝滞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没能说出来,只好也往后退了几步。 周围廓清了,从九重监里放出来的,全都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背上已经不省人事的白藿香舒服一点,斩须刀旋过,锋芒裹挟了金龙气,轰然对着那个机关就噼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那个巨大的白石头轰然炸裂,石屑划出尖锐的破风声,四下飞溅。 可还是不管用。 哪怕那个白石头被砸出了一个坑,之前那种气息还是没能恢復过来。 五大人看清楚了,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 他对九重监,依然心疼。 「神君,依我看,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白藿香等不起。 她身上的人气,已经从薄纱程度,变成肥皂泡那种程度了。 我在一起举起了斩须刀。 管是什么,现在我非带她下去不可。 第2316章 万极坠雷 一阵又一阵的金龙气扬起,奔着那个白石头就下去了。 那白石头的材质极为坚硬,可在金龙气的锐利下,交错纵横,全是深坑。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阿满。 阿满的声音极为心疼:「没用——真的没用!你向来聪明,不知道这是个笨法子?」 顺着她的视线,我才看到,握住了七星龙泉的手掌出现了极大的磨损。 而且,这一停下来,才觉出来,额角一阵一阵的剧痛,断断续续,总不停止,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桩,一下一下被打进去。 九尾狐也跟着嘆息了一声:「这要是在外头——怕是一口井都挖好了。」 剩下那些想帮助我的神灵,早就跟着上前,可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为关押神灵诞生的,神气对那块白石头不起作用。 谢长生靠着柱子边,眼神冷冷的。 他的表情,比起「幸灾乐祸」,倒是一种「我就知道」的木然。 我胆子素来很大,跟程狗说的一样,天也敢捅个窟窿。 可唯独现在,我不敢回头去看背上的白藿香。 我怕看到那一层肥皂泡似的生人气,越来越薄,甚至…… 白藿香不该死。 她嘴上是不饶人,可每一次见到需要帮助的,从来没袖手旁观过。 她是个弱女子,普普通通的凡人,远远没有九尾狐和阿满的能力,可她就是什么都敢做。 她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要遭报应的事情。 唯一冒险的,就是——跟着我。 五大人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前头来:「这块石板,是九天云母,厚度有三千天尺,除非,能打断一半,才能跟外面通上消息,可哪怕是您,照着这个速度,打断一半,少说也得一年!」 一年? 这一瞬,额角上的旧伤,似乎是被那个隐形的「桩」打通了,是贯穿四肢百骸的剧痛。 真龙气,用的太过了。 九尾狐手一叉:「你还不如别说。」 我重新把背上白藿香的姿势调整的舒服些。 斩须刀不管用,除非……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空气出现了微微的颤动。 周围的神灵全觉出来了,骇然看向了我。 「小万极雷?」 不,在真龙骨的剧痛之中,我想起来一件事儿。 大万极雷。 祸招神的声音,懒洋洋的响了起来:「封本神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 「对了……」罗副监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我记得,以前听说——敕神印神君当初在封祟的时候,用的也是大万极雷!据说那次,祟被神君逼到了一千天尺的黑云母下面,可神君那一下,全噼开了!」 「你可别忘了!」阿满拉住了我,眼神有了警戒:「大万极雷,哪怕是那个时候,你也不会常用,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白藿香现在也承受不住了。 笨法子又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得为她做些什么——什么都行。 靠着真龙骨里身体记忆,全部的力量,冲着右手汇聚了过来。 第779页 空气之中,那种细微的「滋滋」声越来越响,像是数不清的霹雳,被逐渐点燃。 头顶上,轰然有了隐约的雷鸣之声。 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犹如一颗烧红的炭火被按压了下去。 那种剧痛,几乎能把意志压垮。 可我扛得住。 那种感觉,像是要举起比自身重很多倍的石头。 我愿意,拿出全部的力气。 一道金气逐渐亮起,从我手上,联通了头顶的天河。 头顶千头万绪,出现了数不清的璀璨光芒,像是星河万千,连成一线! 「真的——是大万极雷!」那些守卫抬起头,都愣住了。 九尾狐轻轻笑了一下,托腮看着我:「这个李北斗——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祸招神也抬头,恍然盯着上头,金光反射到了他浑浊的瞳孔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剎那木然。 身体有了一种要被压垮,不堪重负的感觉。 我咬住了牙。 「万神朝敬,驭使恭迎,九天听令,天雷随行!」 一股子熟悉的硫磺气息乍现。 这像是,以前不知道用过多少次的身体记忆。 真龙一出,本来就引雷带风。 一道极大的力量轰然坠下,前所未见的劲风扬起,像是融化的黄金,跟瀑布一样的坠落,重重的砸到了那个白石头上。 「轰!」 烟尘隆起,散尽,那个白石头,出现了一个巨坑! 所有围观的神灵,屏气凝神,全盯着那个巨坑,被震慑住了。 我盯着巨坑,想往前走一步,可身体一阵剧痛 第2317章 占星有困 疼……那个雷,果然不是肉眼凡胎能用出来的。 坑已经被砸出了一半,触目惊心。 只是…… 阿满早看出来了,一把扶住了我:「你的身体还是肉眼凡胎,你不能倒下!」 我不会倒下。 抬起头,看着那个坑——照着这样,再来几下就行了。 我做得到。 「国君!」 这个时候,江仲离也扶住了我的手,声音沉下去:「现如今,国君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国君给白医生想一想,这么强大的气息,白医生也未必扛得住。」 我知道,可我不得不冒险。 她的魂魄全散了——甚至不可能跟景朝国君一样转世。 她会就此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我答应过白藿香她爹了,要好好照顾她,我得做到。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好了…… 阿满看出来,却直接拦在了我面前,甜腻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你要一命换一命?我不许!」 与此同时,一股气息,跟透明围墙一样,直接挡住了我。 这个强大的力量…… 「身体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反伤,你不是不知道。」九尾狐也从樑柱后站了起来,声音还是悠闲,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再用一下,你就会死,你死了,为了那个结灵术,我老人家也会倒霉的。」 没错,我要肩负的责任,还有许多。 可现在……我绝不会让白藿香被困死在这里。 「噹噹当。」 这一瞬,我们忽然听到了一阵敲击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微弱。 但是——观云听雷法,一清二楚! 这里的全是吃香火的,自然听得跟我一样清楚,不由也怔了一下:「那个声音是……」 这是——暗号。 我盯着那个被我砸下去了一半的凹坑。 而且,是从外面响起来的! 是哪儿来的动静? 江仲离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对我一笑:「看来,国君那一下,就足够了。」 有人,出现在了外面! 我瞬间就明白了——之前,这个实在太厚,声音传不过来,但是被我削断了一半之后,刚好够传递声音的厚度! 是风水上的暗号。 那声音是:「北斗,你听得到吗?」 这是天师府的传声,我回过头,这才看出来,杜蘅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这里了。 二姑娘像是看出来了,连忙说道:「刚才,杜蘅芷说是有事儿,跑到这里来,问了我爹怎么下去,就先走了,说什么——找人来接你。」 五大人也跟着点头:「她说是占星看出你要有麻烦,犯困厄之灾,说是出去能帮上你。」 对了,人脉最广的,就是她了——不管天师府,十二天阶,她全有权威! 我来了精神,往前一步,就想用天师府的暗号回应她。 可往前一迈步,浑身又是一阵剧痛,没错——九尾狐他们说得对,我要是再用一次,只怕身体直接就碎了。 江仲离也看出来了,挡住了我,自己用天师府的暗号敲击了下去。 三短三长。 「谁在?」 当初,就是因为江瘸子在天师府,我才进去打了一段时间的工。 没想到,学会了天师府的暗号,在这里能用上。 五大人显然还是有点担心:「一些普通的凡人,也打不开外面的封,要知道,我们九重监……」 玉成公主的身形虽然跟虫子一样,可声音大的赛过蝉鸣:「少乌鸦嘴!」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就听见了回音:「三清老人,摆渡门,龙虎山,十二天阶,厌胜门,四大家族,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能帮你的,全来了。」 第780页 跟我猜的一样,之前他们就想把我们放出来,但是那块石头实在是太厚了,根本无从下手,但是被我削下了那么多,可行! 太好了,这些不是凡人——是人间最高的力量,能帮我们解开外面的封了! 阿满不自觉的一笑:「那个自封的未婚妻,别说,还真有点本事——虽然我不大喜欢她,可贤内助做到这个份儿上,在凡人里,也算是难得了。」 「难得……」听到了江仲离从暗号翻译出的那一串名字,五大人抬起手,就擦了擦油亮的脑门:「已经算得上绝无仅有了。」 江仲离一笑,看向了我,习惯性的眯起了狡黠的眼睛:「国君那一下大万极雷,一石二鸟。」 既重新想起来了自己的本事,又能逃生。 我再一次疑心了起来,江仲离似乎真的知晓未来,草蛇灰线,似乎都是他安排的。 这一瞬,那个巨大石头有了变化。 第2318章 一股子气息升腾而起,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 杜蘅芷带着他们,齐心合力,破开了那个阵! 我立刻带着白藿香上去了。 地上的阵一动,跟来的时候一样,眼前一花,天翻地覆。 重新睁开眼睛,已经到了无终山上。 一个身影,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杜蘅芷。 她的声音发了颤:「你没事——你没事!」 我用空着的胳膊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唿吸一滞,看向了身后。 人一辈子,要回很多次头。 唯独这一次,回的极其艰难,仿佛脖颈成了一扇锈死的门。 白藿香身上的人气——心里倏然就放松了下来,没散尽! 而且,自从踏上无终山的这一步,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翻红! 她可以回来了! 这种狂喜跟海啸一样,瞬间把心淹没了。 身体似乎也才意识到,之前一直是强撑着的,这一下,敕封神灵的反伤,大万极雷的反伤,也席捲而来,好险就站不住了。 杜蘅芷立刻扶住了我,又有两个身影沖了上来:「师父,你倒是站稳当点,把白医生摔了怎么办?」 乌鸡…… 乌鸡这货许久不见,还是一点没变,仍然见色忘义。 「你一个阳间人,怎么光说阴间话?」一头捲毛绒绒的晃动到了我眼前,晃的人有些眼晕:「你师父也是个人啊!」 夏明远。 夏明远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十分感动。 「——下次给你师父配个拐不就行了,三角形最稳固,就磕碰不着白医生了。」 好傢伙,你们俩真是鹌鹑对家雀——都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俩扶住了白藿香,越过他们的肩膀,我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卜老人背着手,对我眯着眼睛一笑,荣老人笑眯眯的,想说话,不过一直在咳嗽。 枯老人还是一脸苦大仇深——八成井驭龙跑到东海找我算帐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没那么冰冷了,还把手藏到了背后。 像是有伤。 杜蘅芷跟着我的视线,低声说道:「这一次,枯大先生可没少给你出力——那只手,就是做阵法的时候伤到的。」 「门主,你可算回来啦!」 师父背着手上前,摇头晃脑,捂着胸口:「把老头儿我的胆囊炎给吓出来了。」 那个位置没有胆。 厌胜门的人,都浩浩荡荡的聚集在了下面,他们的脸色,全不好看,显然,或多或少,全伤了元气。 毕竟,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 九重监,更不是一般凡人能对付的——一个弄不好,天罚降临,谁受得起? 更何况,那是掌管功德的地方! 可他们还是仰着脸对着我笑,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你看见了吧?」一个身影挤了过来,低声说道:「娶了蘅芷不亏——这一次,要不是她,你怕就下不来了,星轨重合,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着,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不如……」 公孙统。 自从回到了摆渡门,他就不穿那种脏兮兮的文化衫了,愣一讲究,不大像他,不过,摆渡门的衣服穿他身上,也多少给人一种上头有虱子的感觉。 「老公孙,你属盐巴虎的,专管闲事儿?」皇甫球的声音也从身下传来:「长老不做,要做媒婆。」 杜蘅芷抿着嘴一笑,站在一边,却没有一点邀功请赏要人情的样子,极为自然,似乎那本来就她该做的。 我想起了卜老人那句话来。 远水近木——这一次,是杜蘅芷救了大家。 是得谢她,这是个大人情。 可杜蘅芷看出来,却摇头,看向了身后,微微一笑:「咱们一家人,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帮咱们的,是他们。」 其中,一些身影已经转身离开了,像是不愿意露面。 我记得那些人,在四相局的时候,阻拦我的龙虎山的。 这次,连他们也来了? 杜蘅芷说道:「他们说,知道你冤枉,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帮你讨个公道,就当在四相局那一次的补偿。」 那一次,他们也是尽忠职守,对三界,一腔热血。 第781页 我不恨他们,我只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枯老人咳嗽了一声。 我意识到了,他像是想问什么。 「枯大先生,有何见教?」 枯大先生回头看着那个阵法:「也不好提什么见教,我就想问你一件小事儿,关于,那个九尾狐。」 我一皱眉,不会是还想去把九尾狐抓住镇回去吧? 第2319章 算算旧帐 当初,三清老人元气大伤,就是为了九尾狐。 那是宿敌,我记得枯大先生性格暴戾,这是要报仇? 「你说。」 「你转告给九尾狐……」枯大先生这才勉强说道:「我们这一次帮了你们,跟它的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怎么也没想到,枯大先生,说的竟然是这一句。 说起来,那个恩怨,到底什么情况? 身后一阵响动,九尾狐他们也从那个阵法上下来了,一见这个场面,九尾狐虽然眯起了眼睛,可狭长媚眼里的凌厉一点没被遮住:「热闹——快赶上抓我老人家那次了。」 夏明远和乌鸡一抬头看见了九尾狐,都愣了愣。 上次在四相局,他们也见到了九尾狐了,已经被九尾狐的模样震慑住了一次。 这第二次见,也没什么改变。 「妖神……」其余前来帮忙的先生看见了,也都屏住了唿吸:「传说之中的妖神……」 九尾狐一只手上起了一层耀眼的神气:「怎么,要再来一回?」 枯大先生那干树皮一样油盐不进的表情,难得露出了几分尴尬。 可荣老人和卜老人却都笑了。 我连忙拦住了九尾狐:「这次不一样。」 知道了前因后果,九尾狐掐着指节算了起来:「要一笔勾销?那咱们得好好算算,上次你们用黑曜弓打了我四十九下,丢了我好几条尾巴,还用九雷锁大江关了我好几百年,连本带利,一九得九,二九十八……」 九尾狐数学挺好,也确实跟传说之中一样斤斤计较,有仇必报,不去放高利贷可惜了。 枯大先生的表情更尴尬了。 说来也奇怪,枯大先生的性格,跟九尾狐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分金掰两,锱铢必较,可这一次,主动提出帮忙,还要把恩怨一笔勾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杜蘅芷是天师府的,虽然以前因为我的原因被排挤过,可现在重新回到天师府,仍然跟天师府感情很深,立刻拉住了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点了点头,拽了九尾狐一下:「这一次,他们确实帮了大忙,那笔恩怨,要不优惠酬宾一下。」 我也知道九尾狐当初受了很大的委屈,也倒不是慷他人之慨,只是继续敌对下去,对两方都没什么好处。 九尾狐嘴一撇,显然有点不大乐意,但看了我一眼,勉强说道:「你开了口,就给你这个面子——以后要算利息,我老人家,就跟你要。」 「好的青姐。」 「不要叫我姐!」 「师父!」 一个人影忽然对着九尾狐就跪下去了:「多长时间不见了——师父你老人家可好?」 我不由一愣,这九尾狐还有徒弟? 看清楚了那个徒弟,我更是傻了眼——公孙统? 九尾狐眯着眼睛认了半天,忽然皱起眉头来:「叫花鸡?」 我更是一惊,没想到公孙统的小名这么有人家烟火气。 公孙统嘆了口气:「师父好记性。」 「差点没认出来,」九尾狐盯着公孙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为了等师父回来——稍微是老了点,不过怕就怕师父认不出来,所以没敢太老。」 我恍然大悟,就觉得九尾狐这种斤斤计较十分熟悉,感情跟公孙统的「不欠人情」,是一脉相承。 皇甫球一瞪眼:「你说的那个师父,就是它?」 「师父交给徒弟做的,徒弟可全做了。」公孙统一笑:「幸不辱命。」 他们俩,也不知道,早先有个什么故事。 我倒是想听,可还是回过头,看向了白藿香。 无终山在九重监下头,灵气很盛,对人有好处——白藿香的生人气慢慢好转,只是,还是没到了甦醒的程度。 毕竟这一次,对她的生人气伤害的实在是太大了。 得赶紧去找白九藤来。 想到了这里,我就看向了金毛:「说起来,你是怎么来的?」 之前我就纳闷,不过没来得及问出来。 金毛冲着一个方向,就嗷呜了起来。 那是——门脸的方向。 门脸有事儿? 「别提了。」师父凑了上来:「门主困在里面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可闹大了。」 说话间,我就听见,西南方向一阵隆隆的响声。 转过脸,就看见一团巨大的乌云,对着西南方追了过去。 那个阵仗极大! 「那是什么情况?」 像是许多的神祇,齐心协力在猎捕什么东西——简直赶得上刚才出现在九重监的阵势! 「那个么,是来追逐门主你的。」 第2320章 取而代之 追逐我? 「他们早就知道你会出来。」卜老人盯着那个方向:「一直都在外面等着呢。」 天河主有这个能力,并不奇怪。 第782页 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些追逐我的神灵,在另一个方向? 那个阵仗,如果现在围上来,还真挺难对付,而且,恐怕会把我身边的人都连累了。 啊,难不成……我回头看向了金毛:「阿四和程狗他们也来了?」 金毛立刻「嗷呜」了一声。 师父也跟着点头:「不愧是门主!」 原来,自从我的身份暴露,吃香火的几乎都得到了消息。 这一下,本来在商店街蹲着等我的那些,都有了异动——谁都没想到,我能有「分身术」,一个坐在商店街,一个跑到了九重监。 程狗他们不傻,一听到了外面的那个动静,立马让哑巴兰问红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红姑娘回了消息——西洋镜拆破了。 程狗他们也不用在那给我冒名顶替了,带着阿四和金毛就上这里来了。 不过到了这,上不来,而叶大人偷偷从上头下来,把金毛给放进去了。 他们本来也想跟进来,可叶大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我——没说为什么,但说一定会派上用处的。 程狗他们自然照办,果然,没过多久,就来了许多的神灵,见到了「我」和我的狐朋狗友,奔着我们就追。 阿四是仙胎的事情,只有红姑娘和少数一直在帮我的神灵知道,阿四明白自己「影子」的能力起了作用,就抓住机会,把他们给引走了。 就为了,保护我平安。 叶大人这次没露面,想不到,是在后面偷偷的帮我。 那阿四和程狗他们,岂不是危险?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要过去,可江仲离拉住了我:「今天不是好日子,进,易损兵折将,退,则,安然无恙,宜韬光养晦。」 「别的不说,还是快上天师府吧!」乌鸡看着白藿香那个样子,一脑袋青筋都给炸起来了:「白医生这个样子,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放心,还是得让白九藤去看看。」 果然,白藿香的人气虽然在逐渐恢復,却显然比预想的要差一点——魂魄总像是差那么一点,才能归位。 我的心也悬了起来。 那也不能把程狗和阿四给豁出去啊! 「而且……」江仲离低声说道:「臣下还有要事,要跟国君商量。」 他看向了被我们从九重监里抓出来的谢长生。 我知道,关乎天河主。 这一瞬,那个方向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落雷,轰然坠下。 「咣」的一声,那边山石震动,赫然就出现了一个深坑。 那是…… 接着,对面就是一道烟花似得,璀璨无比的光。 「报喜灯……」靠在一棵树上的九尾狐盯着那个方向,嘴角勾起:「还真以为,把你给消灭了。」 说着,九尾狐伸了一个懒腰:「你们先走——剩下的,就麻烦我老人家吧。」 对了,只要九尾狐出马,程狗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万事拜託。」 「好说!」九尾狐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横竖,你交代了,我老人家也得倒霉,来日方长。」 「事不宜迟。」师父连忙说道:「门主……」 我回头看向了身后浩浩荡荡这一大片。 有吃香火的,也有人, 「这一次,多谢!」 他们全对我低下了头。 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顺顺利利的到了下头。 而江仲离似乎早计算好了,领着我们就到了真龙穴。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而这个地方极大,再多的人都容得下。 我跟他们道谢——可他们都不接受:「能为神君出力,大幸!」 尤其是那些从九重监里出来的那些。 他们被关了那么久,大概也早就想自由了。 可他们没有一个肯离开的,说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我是用人之际,帮我回去,他们才有真正的自由。 心里一阵暖。 你们的公道,也是时候讨回来了。 白九藤早就等在那了,一看见白藿香那个样子,立马皱起了眉头,就把她接过去了:「造孽造孽——今日医人侬笑痴,他日医侬知是谁,我们做鬼医的,苦也。」 红姑娘也从一边出来了,看着我,也是一笑。 这一次,也多亏红姑娘帮忙了。 可红姑娘看向了江仲离:「比起谢我,不如谢你身边这位瘸先生。」 他? 红姑娘眯着眼睛:「就是这个瘸先生,叫我们去找仙胎的——很多事情,也是他安排的。」 第2321章 算无遗策 我回头看着江仲离。 他? 他不是一直被关在了九重监?竟然能找到红姑娘通话? 「要是没有这个瘸先生,这一次,可未必能这么顺利。」 叶大人竟然也来了,看向了江仲离,眼里竟然有了几分钦佩:「有这种手下,神君这一次,败不了。」 江仲离摆了摆手,还是一贯的从容不迫,眯着眼睛就是个笑:「雕虫小技耳!」 我已经猜出来了:「那一次——你是故意被抓上九重监的。」 只有上到了九重监,他才能跟上头的那些人物接触到,才能得到许多我早已经忘记,跟那个神君有关的事情! 他一早就知道,九重监里,有很多因为忠于我,而被关起来的神灵。 第783页 还有许多虽然仍然继续守在神位,心里却向着我的旧部。 「就为了这个,你去冒这么大的险?」 乌鸡的眼睛跟粘在了白藿香身上一样,跟着白藿香和白九藤就进去了,夏明远本来也想过去,可一听这个话题,又把迈出去的脚给拿回来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江仲离:「做好了,自然是尽忠,可万一有什么差池……」 江仲离微微一笑:「我运气,素来还算不错。」 我想跟着笑,可心里却发了苦。 为了我,以骑龙葬吃了这么几百年的苦,也叫运气不错? 当然,我心里也清楚,江仲离哪怕为了我,是一腔热血,可他绝对不会傻到飞蛾扑火。 他看出来叶大人的作用了。 叶大人答应过要好好照料他,他到了上头,也不会跟普通的犯人一样,一定会得到特殊待遇——这样,就能为我在上头活动了。 更何况,叶大人后来,因为我,已经成了大监正。 虽然九重监的守卫未必个个服他,不过叶大人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权力更大,因为对我的承诺,对江仲离来说,就更有利。 所以,上了九重监,不说叶大人给他的特殊照顾,光靠着跟那些守卫结交,他就获取了很多的消息。 我看着江仲离:「封宝宫里,你非要找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么打听出来的?」 江仲离好整以暇:「雕虫小技,果然瞒不住国君的眼睛。」 他也知道,我一有能力,一定会上九重监去救他。 他这一次,是替我招兵买马的。 因为,要想对抗天河主,身边这些,远远不够。 除非,能找到一些能力极大,但是对天河主有反叛之心的。 三界之中,这种吃香火的,只在九重监有! 而到了九重监,我就会面对祸招神一类的老对手,还会遇上虚无宫一类的难处。 我盯着他:「你是在一步一步,逼着我往前走。」 「国君仁善,可国君丢失了许多那位神君才有的东西,还有一些早该还清的帐,大概也到时候处理了,」江仲离狡黠一笑:「臣下也只能来做这个恶人了。」 他算到,我在九重监,会有许多仇家——那些帐,过了几百年,他想帮我清算,理清这几百年的恩怨。 欠大仙陀的,还了。 接着,遇上了祸招神等——他知道,祸招神等虽然跟我有仇,但是为了能重获自由,不得不跟我合作。 再到了后来,万极雷,就是这么逼出来的。 「简直——像是在下棋……」夏明远他们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都梗住了:「每一颗棋子,落在什么地方,起什么作用,一早就想好了!」 江仲离还是笑:「是国君洪福齐天罢了。」 不,江仲离素来是个好棋手,算无遗策。 把每个人,每件事,全盘算的清清楚楚,甚至,能跟吃香火的斗! 哪怕皇甫球他们,也瞪大了眼睛:「老妖精——这分明就是个老妖精!」 二姑娘听得入神,——当然,她没听明白这个计划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江仲离是站在我这边,帮着我赢的,忍不住就梗着脖子对皇甫球说:「呸,乌鸦说猪黑——他是老妖精,你们是什么?」 这一下把皇甫球说的瞪了眼,不过,一看二姑娘是酒金刚和五大人的女儿,犹豫了一下,以一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表情,勉强闭上了嘴。 池老怪物见到,可是乐了:「小怪物,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皇甫球对池老怪物还是有能耐的,张牙舞爪就要把自己的那些儿女唿唤出来:「老怪物这么多废话!」 周围的人赶紧去劝架。 阿满则倒吸冷气:「你倒是算无遗策——只是,你就不怕我的姑爷死在里面?」 第2322章 一丝残魂 每一招,全是险棋,有几步,几乎跟自杀一样。 可江仲离慢条斯理的就说道:「无妨——那几步,也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 他抬起头看着我,信心十足:「国君不会因为那点小小的关卡而送命。」 阿满简直听不下去了:「你……」 我倒是笑了。 这种狂,就是江仲离。 那个意气风发,要扬名天下,流芳千古的江仲离。 红姑娘也跟着插嘴:「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明白——你让我们去找仙胎,用李代桃僵的法子,把李北斗带到了九重监来,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李北斗?」 江仲离看向了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怕是,知道阿四再一次给我当影子危险,甚至,有替我被除掉的风险,怕我不同意吧?连我也骗,你好大的胆子!」 江仲离赶紧低下头:「国君恕罪!」 做也做了,事情全按照他的预想落实,何罪之有? 再说了,功劳这么大,怎么怪罪你?哪怕我心硬——强行要罚你,可就把其余一心为我的人伤了。 他是认准了,我不会怪罪。 我摆了摆手,看向了刚才发出爆炸声音那个地方,不由担心了起来。 阿四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刚才那个炸裂的声音,该不会,是阿四替我承担了一切? 那他自己呢…… 放眼望过去,四相局虽然没有在景朝的时候那种精緻堂皇,可十二天阶重新翻新了这里,依然保留着原来的巍峨。 第784页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是不是,也要从这里结束? 越过了一道琉璃瓦,一道青气倏然乍现。 是九尾狐。 接着,就是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哎呦……」 这一声,程狗!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果然,程狗,哑巴兰,苏寻他们都落在了地上。 程狗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站起来:「好傢伙,这次我得拼个降落伞——哎,到时候你们记得给我砍一刀。」 「砍出来的质量能行吗?」哑巴兰表示怀疑:「跟命挂钩的,上旗舰店吧?」 「你懂个毛,几亿人都在拼,能出什么质量问题?上次送你的生日礼物就是拼来的,你不是用的美滋滋的?」 哑巴兰的声音都能听出他的脸色,一准绿了:「你说那个炸麻花?呕……」 我一下就乐了。 他们看到了我,也乐了。 第一次,跟他们分开这么久。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看我大儿子,几天不见又长个了。」 「长你大爷。哎,你今天是不是没洗脸就出来了,眵目煳还挂在睫毛上呢。」 程星河一边搓脸一边不高兴:「蛤蟆抢菜,显你嘴快?」 他搓不掉,我过去给他拿下来了。 也难怪眵目煳能挂在上头,他这睫毛实在是太浓了,放个火柴棍都下不来。 他闭着眼睛任我拿,唿吸喷我手背上,乖顺的像是一条好狗。 哑巴兰也捂着腰站起了,顺带把苏寻给捞起来了:「哥,咱们几个,演技槓槓的!」 苏寻也乐:「我,我就出了个人。」 出个人就足够了。 我有点想笑。 能再一次见到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大家都活着,也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我立马问道:「阿四嗯?」 一听这两个字,他们三个表情都有点不好,程狗抿了抿嘴:「唯独阿四……」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原来,他们替我牵制住那些前来抓我的神灵的时候,那个巨大的雷,就落在了阿四所占据的那个仙胎上。 仙胎,在他们眼前,灰飞烟灭。 难怪,那些吃香火的传话,说什么,已经把我给消灭了。 这一次,又是阿四替了我。 我转过身,奔着那个方向就沖。 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你傻啊,你这会出去干什么?阿四好不容易替了你,你出去,自己打脸?」 「我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阿四的残魂,只要有残魂……」 只要有残魂,说不定,阿四还能转世投胎。 我想起了那个腼腆的笑脸,心如刀绞。 他搭上了自己生生世世! 「等会儿,」一只手拉住了我。 九尾狐? 她把一个竹筒丢在了我怀里:「就知道——你谁也放不下,里头呢。」 别说——里头,还真有一丝残魂! 阿四! 太好了,我握紧了竹筒。 我还盼着,他下辈子,能做自己,只做自己。 这下心里踏实了,但很快,我就想起来了:「潇湘和小龙女呢?」 程星河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忽然有怜悯 第2323章 防人之心 心像是被人给捏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吉利的徵兆。 总不能,是潇湘也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她为了我,也陷入到了什么危险之中? 程狗的狗眼素来也很敏锐,似乎也观察到了我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头,拉过了我,低声说道:「可能我不该多嘴,不过,你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说重点。」 程星河抿了抿嘴,从后腰抄出半瓶子「白世可乐」喝了两口——估计是在哪儿拼来的山寨货:「你一出事儿,我就想叫她来帮忙,可她不为所动,一没理我,二没意外,就好像,她早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儿,根本就不想管一样。」 这是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我的心像是木了一下。 回过神来,觉出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不可能——她心里有我,只不过,是喜怒不形于色……」 「色你个绿豆炸糕。」程星河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不傻,你也不傻。」 原来,那个时候,程狗得到消息,我在九重监露馅,立刻就跑回了门脸。 一进去,就发现小龙女已经不见了,苏寻说像是听见了什么,急匆匆就出去了,让我们在门脸别乱动,我那出事儿了。 程狗怎么可能不乱动,眼看着小龙女应该是来找我了,他就上楼,到我的房间找潇湘。 毕竟上头的事情,他们没那么容易帮上忙,而当初潇湘为了我,被天雷打的就剩下一丝残魂的事情,他也是亲眼目睹,觉得潇湘跟我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不会不管我。 可潇湘的反应,跟他想的截然相反。 她连门都没开,程狗在门外把我的事情一说,半晌,她才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程狗觉得不对,而且,他的狗脾气也上来了,因为怕我真搭上命,直着嗓子就继续问,知道就好,那有没有什么法子?不管什么都行,他愿意帮忙。 可潇湘的声音,却极不耐烦:「他还没死,你急什么。」 第785页 程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手就悬在了门前。 那个声音,冷冰冰的,好像这件事情跟门外死了条狗一样,跟她根本没关系。 而且,里面还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是河洛的声音。 程星河还想起来了,自从我让阿四在这里替我,潇湘就一直跟河洛在一起。 程星河盯着我:「我觉得,她们俩像是约定了什么事儿。」 跟河洛? 「你也知道,河洛嘴上说看中了你,其实背后是怎么对付你的,你心里清楚,这一次,我们跟着红姑娘来找你,可直到我们离开商店街,你那扇门,还是没开过。」 「她们俩姐妹血浓于水,你呢?」程星河长长出了口气,声音发了酸,显然是为了我不值:「你这心心念念的,还惦记人家,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里头,肯定还有什么误会,」我自己都听出来,派词遣句,苍白无力:「肯定有,就是咱们不知道。」 程星河嘆了口气。 「她跟你想像之中,也许是不大一样。」程星河伸手去搓自己的眼睛,像是担心上面还有残留的眵目煳:「以前的事情,你多想想,大概没坏处,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话显然是反覆斟酌过,他不想让我难受。 所以,甚至说的不大连贯。 不过,他的意思,我全能明白。 我转过身,想到别处去,可脑子是一片发白,空空如也。 我——要上哪儿去来着? 「七星。」 「嗯?」 我回头看他。 「我就是有点害怕。」程星河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 他一怕活不到孙子落地,二怕没赶上打折促销。 其他的,还真没见他怕过。 他一胳膊挂在了我脖子上,语重心长:「我怕你——以前吃过的苦,上过的当,再来一次。」 这话,像是一道炸在耳边的雷。 我笑出来:「怕个屁,我……」 我已经不是那个神君,也不是那个国君了。 回头看了真龙穴一眼。 外面没有任何人要过来的踪迹,她,没过来看我一眼。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亮。 程星河看着我,亮晶晶的二郎眼,是前所未见的担心。 我回过神来,想起来,我要上哪儿去了。 越过人群,我看向了江仲离。 和江仲离身后的谢长生。 谢长生看上去其实没怎么变,唯一变的,是他的眼神。 以前的阴险深沉,现如今,变成了意志消沉,以前的精气神,全没了。 第2324章 往昔之情 谢长生也正在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极为苦涩,虽然依旧年轻,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迟暮老人般的感觉。 哦,因为他的眼神,特别沧桑。 我冲着谢长生走了过去。 他知道——这里头的内幕,他全知道。 江仲离在后面看着我,长长出了口气,像是等这一瞬,已经等了很久了。 周围那些神灵,显然对五爪金龙被拉下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默默都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来。 谢长生斜倚在一个雕满了龙的柱子上,手腕子还是绑着的。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个声音,凛冽锋锐,让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这不是我自己平时的声调。 谢长生抬起头看着我,忽然笑出来了:「你本来不该赢的,可你还是赢了——是我押错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地方万籁俱寂,就二姑娘往前走了一步,瞪着谢长生:「你要害怂货……」 话没说完,酒金刚拉了她一把。 酒金刚现如今一副酒精中毒的样子,十分衰弱,想必在九重监吃了不少苦。 现如今看着我的样子,有了几分惧色。 二姑娘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被酒金刚这么一拉,草莽似得眼神,这才消减了几分,转脸看着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那就——那就那个神君,也是你咎由自取,能有什么好运势。」 不光因为运势。 我走到了这一步,更应该谢江仲离,谢程狗,哑巴兰,苏寻,白藿香,等等等等的生死之交。 要是没有他们,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而是依然躺在那暗无天日的碧落黄泉木里。 江仲离往后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国君——有话,去里面说。」 说着,就亲自拉住了谢长生手腕上的捆仙绳,带着他往里走。 程星河跟哑巴兰还有苏寻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 我想起了四大家族的祖先,设立藏的苏家,对他们一笑:「一起来——咱们都得要个交代。」 我欠他们的。 他们一开始有些犹豫,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要报仇,也得知道,这一次,是要跟谁报仇。 江仲离也点了点头,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身后有人嘆了口气。 叶大人。 像是在感嘆,这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復。 谢长生听出来了,嘴角勾起来,只剩下了无奈。 程星河看出来,别提多解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786页 我记得,没修建四相局的时候,我和谢长生还是朋友,可到了后来——在这里开始,就在这里算清楚。 现如今,四相局虽然依然镇压着祟,但是十二天阶已经把这里的机关做了调整,再进去,也不会遇上上次那么多危险了。 又是那个熟悉的巨大厅堂,还有,被维修好了的万龙升天柱。 谢长生被领进来,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了万龙升天柱上:「江辰,就在底下?」 没错,他取代了我,压住了祟。 程星河想起来了玄武局的祖先,和自己一家子这么多年的恐惧,嘴角一勾是个冷笑:「你要是想他,交代完了,就可以下去陪他了。」 谢长生盯着地板,摇了摇头:「我和他,都是咎由自取……」 说着,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我:「我,要从哪里说?」 「从咱们的交情说,」我盯着他:「我想问你——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 他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听这话,谢长生不由自主咬了咬牙,缓缓说道:「那就说来话长了——以前是好过,可自从你跟白潇湘在一起,你就变了。」 程星河不由自主就看向了我,往我这里靠近了一步——像是怕我站不住。 他这一次,是多虑了。 一个跟头,跌了一次,我不可能跌一辈子。 我看向了谢长生:「怎么说?」 谢长生缓缓说道:「你记不记得——那一次,你打了江辰?那条,黑龙。」 我自然记得。 那是真龙骨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篇。 现在,仍然歷歷在目。 只是,一想起来,真龙骨就是一身剧痛,我依然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动了那种怒。 我只记得,自从那一次开始,那条黑龙,看着我的眼神就变了。 从仰慕之情,变成了憎恶之意。 「为了白潇湘。」 谢长生答道:「那一次——江辰对你说了一些关于白潇湘的事情,他告诉你,他看见白潇湘跟天河主关系不一般。可是,你不信。」 第2325章 天河河心 我耳朵里轰的一声。 真龙骨里的剧痛,再一次勐然炸开。 疼,疼,疼…… 「七星!」程星河看见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不是,脸色不大好?」 「那哪儿是脸色不好……」跟着进来的哑巴兰,本来只是满头雾水,现如今,也揪住了我:「哥,你这脸跟奈何桥下的活鬼差不多!」 苏寻把哑巴兰给拽过去了:「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疼的太甚,就是麻木。 而且,那个疼非但没让我迷失心智,反而逼着我清醒。 我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谜团,很多矛盾的地方,很多误会,。 潇湘如果想害我,当初为什么一次一次的救我?她跟天河主,又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 而且,她跟我约定过——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要信她。 她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我消亡。 可是——我为什么会消亡? 我抬起头,看着谢长生:「江辰看见什么了?」 谢长生也盯着我的脸,喃喃的说道:「那一次——你的脸色,也跟今天一样。」 他吸了口气:「要不然,我从头开始说,就从你和天河主的来歷说起吧。」 来歷? 「你应该也知道,你和天河主,是上头权力最大的两个神灵。」谢长生缓缓说道:「你执掌敕神印,他执掌九州鼎,后来,人的灵气和信仰,开始催生了新的神灵,从天河之中诞生。」 我之前的,是祸招神和伤神君那一类的上古神。 我之后,就是被我敕封的正神。 「你和江辰,还有天河之中的许多最初始的龙族,是龙母山龙母诞生的,神位最为高贵,而白潇湘和河洛,是从天河里诞生,你自己册封的。而我,是从底下上来的,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在天河牧龙了,」谢长生想起了那个时候,眼里是说不出的怀念:「那个时候,你意气风发,是众神的表率,直到……」 他沉吟了一声:「跟白潇湘在一起。」 又是潇湘。 谢长生把他知道的,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确实是至高无上,只是带着牧龙鞭,在天河边静坐,简直就是一副极其神俊的画面。 这只是那个神君,看上去一直非常孤寂。 谢长生猜测,是高处不胜寒。 于是,他经常上去陪伴神君,跟天河主一起饮酒。 天河的酒香冽无比,哪怕是神,也会醉。 唯独敕神印神君从来没有一丝醉态。 谢长生想起来,人间有句话——心里有事的,才醉不倒。 敕神印神君富有三界,能有什么心事? 直到那一天,一道极其绚丽的神气,从东方亮起,他第一次看见神君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个神气,是东海的海神,白潇湘。 谢长生注意到,敕神印神君的杯盏,第一次没有拿稳,洒了满袍子的酒,还是浑然不觉,因为敕神印神君的眼里,全是那种绚丽的神气。 谢长生就猜出来,敕神印神君的心事,到底是什么了。 第787页 东海的白潇湘,是三界最美丽的神灵。 要说匹配,大概也只有她能匹配上敕神印神君。 两心相许,本来是好事,这一桩姻缘,谁也不会反对。 谢长生已经预备着参加婚事了。 只是——那一次,他到了天河边的时候,见到了一道孤寂的身影。 也就是,后来的江辰。 虽然它也是龙母山诞生的,可那个时候,它还没有人形,是个黑色蟠龙。 那个黑色蟠龙,也像是有什么心事,神态竟然跟敕神印神君,极为相似。 谢长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黑色蟠龙犹豫了一下,这就开了口:「我似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 「何事?」 「说出去,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不说……」黑色蟠龙答道:「对不住哥哥。」 「你说给我听——关于什么?」 黑色蟠龙盯着波光粼粼的天河,像是下定了决心:「白潇湘。」 白潇湘,能有什么事? 白潇湘是最美丽的神灵,哪怕黑色蟠龙,也会在天河里出现,盯着她看。 但是白潇湘跟神君的关系,谁都知道。 黑色蟠龙虽然不敢有什么奢望,但能多看一眼,就一定会珍惜机会。 那一天,它本来应该按着规矩,沉入天河,可就在瞑目的时候,它觉出了熟悉的神气。 白潇湘? 它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到了它平时没资格去的地方——天河河心。 它这就看见,天河主迎出来。 第2326章 极北之地 白潇湘是从天河里诞生出来的,可跟天河主是没关系的——好比一方土地神,和那方土地上诞生的新生儿的关系一样,从天河里诞生的神灵太多了,白潇湘虽然身份极为高贵,也只是其中之一,没听说过,跟天河主有过什么交情。 他听见了天河主有些不悦的声音:「你不该来——这个地方并不安生,被谁看到就麻烦了。」 白潇湘却冷冷的说道:「天河规矩森严,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到这里来自找天罚。」 天河主沉默了一下:「什么急事?」 蟠龙看出来,天河主似乎急着让白潇湘离开。 白潇湘这才说道:「这一次,比预想的快,时间不够。」 天河主没有表情,握住了白潇湘的手。 黑色蟠龙被震慑住了。 而白潇湘,竟然极其自然。 一道神气悄然闪耀了过去,他们两个的手松开,天河主这才说道:「别让人看见——敕神印起了疑,事情就不成了。」 黑色蟠龙再一次愣住了,敕神印? 白潇湘这才说道:「他不会疑心的,他心里有我。」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委屈你了,」天河主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事成之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黑色蟠龙恐惧了起来——他们,要对敕神印神君做什么? 白潇湘答道:「我要他的真龙骨。」 「你很聪明。」 黑色蟠龙的心骤然一缩,这是——谋逆! 这一惊非同小可,它出来的时候,怕被人发现,藏匿起了自己的气息,可这一下,气息散了一丝。 只一瞬间,天河主的视线,就落在了这个位置上:「谁?」 白潇湘的眼睛也扫了过来,仍然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黑色蟠龙,立刻沉到了水里。 它知道,它陷入到这件事情里来了。 所以,它只等着敕神印神君来。 谢长生一惊,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还有其他谁看见了吗?」 黑色蟠龙摇头。 这件事情,当然不可能被其他人看到,只是——事关重要,敕神印神君,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吗? 对方,是天河主和白潇湘! 不过,黑色蟠龙已经下了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可是,你要是被这件事牵连……」 「我不怕,」黑色蟠龙一笑:「他是我兄长。」 说着,它看向了谢长生:「我只告诉你,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算是个见证——别让白潇湘和天河主的事情得逞。」 谢长生只能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件事情一旦听到,就会跟麻烦缠上,谢长生躲在了一边,没有参与兄弟间的会面。 到了当值牧龙的时候,敕神印神君果然来了。 黑色蟠龙迎上去:「兄长,我得告诉你……」 他立刻把事情说出来:「你要小心……」 可让它没想到的,敕神印神君面无表情,对着黑色蟠龙,就是一下牧龙鞭。 黑色蟠龙的头,皮开肉绽。 躲在天河附近的谢长生心头一震。 虽然神君威名在外,可他从来没看见,神君发那么大的脾气。 比起痛苦,蟠龙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 神君声音冷下来:「你说谎。」 蟠龙的眼睛一赤:「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可回答它的,只有数不清的牧龙鞭。 谢长生想出来拉住,可他看到白潇湘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隐蔽的地方,心头一震,哪儿还敢出来。 白潇湘依然是面无表情,像是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第788页 那种冷漠,拒人千里。 过了没多久,黑色蟠龙受了重罚,被贬谪到了极北之地——他记得,黑色蟠龙最怕冷,敕神印神君不是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敕神印神君为什么这么做——比起自己的兄弟,就那么相信白潇湘? 他第一次有了怀疑,敕神印神君,真的跟传说之中一样,十全十美? 那以后,他去看过黑色蟠龙。 但是黑色蟠龙已经离开了极北之地——是天河主说的情。 不知道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只知道,自此之后,黑色蟠龙,对天河主忠心耿耿。 再后来……谢长生看向了我:「你就跟白潇湘,正式定了天河的婚事。」 我明明站的好好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脚底下一个踉跄。 程星河一把扶住了我:「你邯郸学步去了?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他声音越来越担心了:「该不会,你扛不住这个刺激吧?」 我经歷的事情已经够多,扛不住的,其实应该越来越少。 第2327章 纱帘之后 我想起了对着那条黑龙举起牧龙鞭时候的怒不可遏。 错了……错了? 真要是这样,不怪他恨我。 不得不承认,这种一种极其恐惧的感觉。 可我梗着脖子就对程星河说道:「你懂个屁,我这叫龙行虎步——程公公扶的到位,升你当大内总管。」 程星河撇嘴——叫平时,他早给我脑袋来一下了。 可现在,他知道,我说这种话,不过是想让他放心,低声就来了一句:「衣服底下生疮——自己知道。」 这话像是一把利刃,猝不及防扎进心里,锋锐的感觉不到疼,只是一阵彻骨的冷。 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高亚聪,江夫人……属于我自己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我喜欢的,想与其分享人生的,掏出一整颗真心的,总会骗我。 她们眼里的我不是我,是一块骨头,一桩好处。 这是不是,也是报应? 敕神印神君和景朝国君的报应,永远的高处不胜寒,永远的孤独。 「哥……」哑巴兰也凑过来了:「你的公道,不,咱们的公道,不管是什么地方,我们跟你讨!你……」 哑巴兰能吃会睡,就是不擅长安慰人。 憋了半天,憋出来了一句:「你别难受——你不是一个人!」 「那倒是,」程狗点了点头:「他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秘密……」 我笑了笑。 程狗存心插科打诨,要让我分分神,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哑巴兰给程狗一脚:「你正常点!」 我拉住了哑巴兰笑:「我没事,你说得对,我还有你们呢,我什么也不怕。」 没事,不过是几百年的轮转,到了今天,我依然扛的起。 不过,我还是想起来,她在潜龙指里,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提前出来。 她为了我给江辰下跪。 她为了我,去挡天雷,为了我,只剩下最后一片鳞。 「以前那些事儿,说不定,全是因为你的真龙骨。」程星河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立刻说道:「我劝你,别想那些了——哪怕是拼尽全力让你活下去,也不说明什么,你也知道,真龙骨,要你活着才能用。」 不光这些,我想起来,还有,那副万骨图,她心心念念的万骨图。 这个时候,苏寻来了一句:「我倒是觉得,事情不要太早下定论,中间还有一些有矛盾的地方。」 程星河和哑巴兰对看了一眼,一起给苏寻脑袋上来了一下。 而我则看向了谢长生:「接着说。」 谢长生怔了一瞬。 他本来以为,我听到了这些事情之后,大受打击,难以消化,已经住口等着我缓过来。 可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能平心静气,继续挖掘真相。 来亲自揭开,那几百年的伤疤。 「你……」 「后来呢?」 我跟谢长生,不是也有仇怨?那些,都是怎么来的? 我入行以来,自己也学会了很多有用处的东西——比如,有些谜底,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只能自己揭开真相。 别处听到的,终究是盲人摸象,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事情的全貌。 江仲离眯着眼睛看着我,眼里是说不出的欣赏。 「后来,」谢长生扬起头看着我,缓缓说道:「你开始疏远我了。」 谢长生想去找神君,把事情给说清楚。 可那个时候开始,白潇湘总是在敕神印神君身边。 说是敕神印神君封禁祟的时候元气大伤,要寸步不离的照顾。 谢长生心里认定,白潇湘怕是防着其他想靠近敕神印神君的人,心虚。 可敕神印神君,也确实从封禁了祟之后,性情大变,总是在神宫里不出来。 那一次,谢长生终于忍不住了,想找敕神印神君说蟠龙的事情,强行闯进了神宫里。 既然是朋友,就不能撒手不管。 终于,隔着一道帘幕,他见到了坐在后面,面目不清的敕神印神君。 可敕神印神君只来了一句:「你去见黑蟠龙了?」 谢长生一愣,承认了:「关于黑蟠龙,白潇湘……」 第789页 「你做屠神使,理应忙得很,」敕神印神君却打断了他:「不要再上天河来了。」 谢长生心头一震。 他被罚下天河,不许上去,就知道,敕神印怕是知道了他去见黑蟠龙的事情,连他也有了猜疑。 谢长生只能离开,临走的时候,那一重镶嵌重重锦缎绣线的纱帘被风捲起,他看见敕神印神君背后,那个纤细美丽的身影,还看见另一件怪事。 第2328章 额角有伤 谢长生看着我:「那个时候,你额角,似乎有伤。」 怪,就怪在,至高无上的敕神印神君,连祟都没能把他打伤,那个伤,是怎么来的? 我倏然就想起来了,伤神君告诉过我,敕神印神君,曾经想亲手剜出真龙骨。 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谢长生见状,不肯走——他非得弄清楚,敕神印神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自觉就站了起来,厉声问道:「白潇湘,你对神君做了什么……」 他认定,就是白潇湘害了敕神印神君。 谢长生是屠神使,身份虽然不算低,可面对主神直唿其名,大不敬,必有重罚,可他一点没怕。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强大的神气炸出,谢长生身体倒转,直接撞在了神宫的墙上,起不来了。 这是白潇湘主神的神气,极其强大。 「这不是你该管的。」 白潇湘的声音,依然没有感情。 谢长生盯着帘幕后面的敕神印神君,可敕神印神君一言不发。 谢长生这才觉出,敕神印神君似乎是变了。 变得极为陌生。 谢长生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敕神印神君。 他初入天河,能力不足,正在天河边,跟其他新进神灵,一起等待敕封。 身边有个同样弱小的神灵,得到了一个珍贵的神器,正是喜不自禁的抱着神器说:「以后有了自己的庙,也让人把这个塑在我手上。」 那是一把灵如意,那个小神灵还心心念念的盼着,自己将来要做个如意神君。 那个如意来的不易,小神灵手上脚上,全是伤痕:「你做了神灵,有什么想做的?」 谢长生答道:「我想监察其他神灵。」 「为什么?」 「做普通的神灵,有什么意思,监管神灵,才叫威风。」 人人畏惧的神灵,却畏惧自己,想想有趣。 可那个小神灵也没细听,就自顾自的说道:「我不一样,要光宗耀祖,光大门庭……」 可这个时候,几个虽然也是新进等敕封,但是力量却比他们强大的神灵。 见了那神器好,直接拿到了自己手里,微微一笑:「这东西对你来说,太大了些,人们说杀鸡不用牛刀——我们替你收着。」 小神灵急了,想上去要,可接触到了那两个大神灵,不敢。 「还给他。」 谢长生站了起来。 那几个大神灵和小神灵都愣住了。 「你……」 「那是他的东西,他没说给你们。」谢长生抬起头,不卑不亢。 可那两个大神灵相视一笑,声音却凌厉了下来:「你胆子不小。」 可谢长生梗着脖子,没有惧色。 「这么小的神灵,就敢对咱们不敬……」那两个大神灵冷笑:「以后要是成了有敕封的正神,还不掀翻了天河?」 谢长生依然不动,伸手就要把神器给夺回来。 那两个大神灵发了怒,对谢长生下了狠手,谢长生受了重伤,可他挨着,就是不肯倒下。 最后,甚至一把抢回来神器,转手丢给了小神灵。 小神灵抱着神器,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反而低下头,抱住神器,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连个谢字也没说。 后来回过头,倒是瞪了谢长生一眼。 反倒是,像是在嗔怪谢长生把他给捲入到了这一场麻烦里来一样——毕竟,得罪了两个大神灵。 那两个大神灵不甘心——周围都是新进神灵,面子往哪儿搁? 抬起手就对谢长生下狠手——直接把他推下天河。 小神灵下天河,是对天河不敬,重罚。 谢长生抵挡不过,可就要跌落天河的一瞬间,谢长生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他看见了一个蹲在天河边上,十分英俊的神灵。 那个神灵一双丹凤眼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谢长生不认识。 那几个大神灵因为也是新进的,也不认识:「你又是谁,敢来管我们的闲事?」 那个神灵没回答,就是望着谢长生:「你帮了人家,可人家却丢下了你自己走了——后悔吗?」 谢长生淡淡回答:「不后悔。」 「哦?」那个神灵扬起了眉头:「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要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谢长生答道:「我不是为了要他谢我,只是为我自己,看不顺眼。」 那两个略大神灵大怒:「这个傢伙,还没敕封,就十分张狂……」 他们对着谢长生抬起了手,还想收拾谢长生,可这一瞬,谢长生额头上却勐然生出了一道强大的神气,把那两个大神灵的脸给照亮了。 第2329章 监察神灵 一瞬间,极其强大的力量涌上来,反而把两个大神灵掀翻。 那两个略大神灵吃了一惊,盯着谢长生的额头,目不转睛。 第790页 谢长生额头上,那是——正神才有的敕封! 谢长生自己也是——他回过头,看向了那个笑眯眯的神灵。 「你是……」 「今天,」那个神灵对谢长生一笑:「敕封你做屠神使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敕神印神君。 「我正要在天曹官做个处罚神灵的地方,你愿意跟着我吗?」 谢长生成了第一个屠神使者。 他看着敕神印神君,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成立这么个地方?」 敕神印神君盯着漫漫天河,答道:「是想警戒神灵,也想警戒自己——不管站在多高的地方,都得有个公道。」 「那你,为什么选我?」 「你合适,」敕神印神君一笑:「做屠神使者,非得有你这么硬的心。」 谢长生回过神来,看着纱帘后那个一言不发的敕神印神君,只觉得陌生。 也为那个黑龙,觉得不值。 「那一次见你,是你做神君的时候,最后一面。」 「后来,你谁也不信,」谢长生抬起头,说道:「很多身边神灵,是你亲自逼走的。」 自此之后,谢长生没有再上过天河,等他知道天河婚礼的事情之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长生想,这算不算咎由自取? 天曹官的监察机构,是敕神印神君自己建立的,也是被自己建立的监察机构,打到了万劫不復的地方。 谢长生也参加到了镇压五爪金龙的事情里,他记得五爪金龙的眼神。 那个眼神,惶惑,又悲伤。 黑蟠龙也参与了进来,自此之后,谢长生跟黑龙倒是惺惺相惜——据说天河主许给他,只要敕神印消亡,就让他取代敕神印,当龙族的首领。 后来,听说敕神印神君消亡了,他也不是不难过。 可他没别的办法。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又跟敕神印神君见面了。 是过了几十年之后——天河主下令,让他去诛灭一个灾。 敕神印神君,转世成了景朝国君。 谁也不知道,坠落在沙漠里的五爪金龙是怎么做到的。 很多人传说——真龙,是消亡不了的。 但是,敕神印这一次回来,是要来讨债的,咱们这些跟他有仇的,他绝不会放过。 必定要在三界掀起一场巨大的灾难,先于发生灾难之前,把敕神印神君镇压到了虚无宫,才是一了百了。 那个黑蟠龙,已经先一步下去了——真龙只有一个。 是啊,仇怨已经结成了,这一次,他不去也得去。 他在天河主授意下,他应该去帮助黑蟠龙,也就是那个玄英将君。 可再一次见到了景朝国君,就听见景朝国君说了一句:「跟着我吧。」 恍然,跟之前的敕神印神君,一模一样。 他心里一动,滋生出了希望。 也许——景朝国君真的能靠着万龙升天柱,登回最高的位置,那个敕神印神君,还会回来! 他对天河主,有了反叛之意,他想帮景朝国君。 可是,万万没想到,景朝国君去东海祭祀,再一次遇上了白潇湘。 他有了不祥的预感,把上次的事情,再一次跟景朝国君说了一遍。 景朝国君听是听了,却再一次陷了下去。 谢长生只觉得自己可笑,大概,五爪金龙,是真的回不去了。 为了白潇湘,他再一次跟景朝国君决裂,重新回到了天河主那边,开始真正的帮助黑蟠龙化作的玄英将君。 跟敕神印神君说的一样,他的心越来越硬了。 要重蹈覆辙,还不如不让事再一次发生。 果然,河洛出现,景朝国君和白潇湘再一次反目成仇,而且,祟再一次出现了。 他们顺利改动了四相局,让江辰把真龙的位置取而代之,牺牲了数不清的人。 江仲离,夏季常,四大家族,厌胜门,天师府…… 江仲离脸上没有表情。 我听到了程星河攥紧拳头的声音,一回头,他已经一拳砸在了谢长生的脸上。 谢长生是叛神,可他仍然是神灵,非但没受伤,身上的神气,反而灼了程星河的手。 程星河的手上,出现了大片大片赤红色的伤。 可他像是浑然不觉,一下,一下,又一下。 「你把我爹的命还给我!把我祖宗的一辈子还给我们程家!」 这一声,好像堵死许多年的火山,一夕重新爆发。 直到哑巴兰跑过去拉住了他:「程狗,别激动,看看你的手!」 第2330章 殉葬之酒 不过,哑巴兰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踹了谢长生几脚。 谢长生也不抵抗,这些拳脚又伤不了他,他没必要抵抗。 只是,他的笑容,也有了几分苦涩。 他要镇压我,是因为对我失望,也对我恐惧。 怕我重新变成那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事情做尽,景朝国君本来应该在四相局下一睡不醒,完成最后该做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在江仲离的计策之下,江夫人生下了我。 谢长生一开始,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哪怕做了真龙天子,也是一败涂地,这一次,甚至成了一个普通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他没想到,这个最轻视的我,却顶住一切艰难险阻,打败了江辰,重新长出真龙骨,硬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第791页 「你还是你。」谢长生盯着我:「你永远比我们想的更强大。」 这是我应得的。 不过,灾…… 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在龙母山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传言。 说是上头的神谕,真龙转世,三界不安。 龙母也说过——「我儿,只要你愿意,毁了这三界。」 如果我有这个能力,难怪,他们怕我,千方百计,要把我给除掉。 我还记得——有人说过,不要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 不然,会有大灾难出现的。 这个说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潇湘,天河主,他们又到底谋划的是什么? 最后一步了,我得去见见潇湘。 我刚要转身,一只手就拉住了我。 「国君,稍安勿躁。」 江仲离。 「现在,是最后一步了,国君想拿回自己的一切,就得好好来走这最后一步。」 「怎么个走法?」 程星河他们也都精神了起来——江仲离的本事,他们都见识到了。 「国君还记不记得那句话?」江仲离答道:「天河落地。」 现如今,应该正是天河落地的时间。 所以,这一次,天河主才没有亲自出现。 只是,这个天河落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了谢长生:「我不记得这个东西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从天河主主宰上头的时候开始的,」谢长生答道:「每到这个时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找不到天河主。」 「咱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国君容臣下想想法子。」江仲离眯起眼睛,还是一贯从容不迫的样子:「更何况,国君,到底还差最后一点,才能脱胎换骨。急不来,国君这一阵子辛苦,请先休息一下。」 江仲离永远给人一种特别可靠的感觉。 他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天崩地陷,似乎都不用放在心上——他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程星河巴不得这么一声,立马拉住了我往外头走:「你现在手底下不少上头的人物——问问他们,有火洞螈吗?」 他怕我受不了刺激,总想给我分分心。 也好。 外面十分热闹,我惦记着白藿香,到了白九藤那,就看见白藿香还是没醒,而白九藤头也不抬,满额头的汗,正在拼命的研磨药物,那药极硬,一时间研不开。 哑巴了见状,上去一拳头捏成了粉,白九藤大喜,直接把哑巴兰留下,自己转身又去分药:「剩下这一堆也是你的了。」 哑巴兰莫名其妙成了磨药的机器,有点懵懵懂懂,可一看能帮上忙,二话不说,就开始大捏特捏。 以前白九藤治疗,根本不费功夫,这一次——需要这么多的药? 乌鸡聚精会神的盯着,时不时问白藿香什么时候能醒,白九藤也顾不上回答。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难不成,白藿香的情况,比想像之中要差? 倒是想问问,可白九藤那个样子,我不敢让他分神。 这个时候,一只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 九尾狐。 她冲着里面歪了歪头:「说完了?」 「算是。」 程星河把手缩回去——九尾狐的美丽,极有压迫感和侵略性,让人在她面前,总有些坐立不安。 九尾狐眯着眼睛:「你跟谢长生,以前关系很好。」 以前和我关系好的太多了,我跟天河主关系还好过呢。 不过,关系这种东西,有时候比金玉还坚硬,有时候,不如纸薄。 九尾狐这么一来,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也认识天河主——说起来,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尾狐沉思了一下,指向了一个地方:「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那地方有个台子,后面是殉葬酒。 第2331章 隔空取物 好傢伙,跟你结灵,老让人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从属。 招待九尾狐坐下,开了瓮上的泥封,一股子异香扑鼻而出,过了几百年,那酒的颜色依然是极为美丽的琥珀色,清冽不减,当然,普通人是绝对不敢喝的。 九尾狐「吱」的喝了一口,姿势虽然很像是退休老头儿,可美极了的面孔上出现了一抹酡红,艷丽的灼眼。 那是一种跟潇湘截然不同的美丽。 哑巴兰有点直眼,程狗聪明,一直不抬头,苏寻的眼睛虽然好看,却像是哦老僧入定,波澜不惊。 我找了个杯子,那个杯子是景朝的工艺,缠枝描金的花卉,隔了千百年,依然精緻纷繁。 只可惜金无足赤——边上有个破口,不妨碍。 「一直以来,多谢。」 靠着九尾狐的尾巴,我做成了很多事。 好几次,挣扎在生死边缘,也是那个尾巴把我给拉了回来。 九尾狐又是「吱」的一口:「那是你的运气,跟我老人家没多大关系——我老人家,不爱欠什么。」 从你徒弟公孙统身上,也看出来了。 我对九尾狐,知道的很早,认识的很晚。 但是……不光是那个尾巴, 「除此之外,我还得谢你,当初五爪金龙被贬谪,你仗义执言,被连累的遭受天劫,失去神位。谢你,在景朝国君转世后,一直守着琼星阁,帮景朝国君找到了敕神印,还谢你,在四相局发生变化的时候,想重新打开四相局,把景朝国君救出来。」 第792页 我抬起头看着九尾狐:「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她为了我,搭上了自己几百年。 九尾狐的杯子,停在了嘴边。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没什么可说的。」九尾狐拍了拍我的肩膀:「都是举手之劳。」 「青姐……」 「不要叫我姐。」 「好。」我盯着她:「你是不是,知道关于那个敕神印的事情?」 不是敕神印神君——是那一枚金光四射的敕神印。 九尾狐挑起眉头:「你又猜出来了?」 程星河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是虱子头上的秃子,明摆着的。」 哑巴兰寻思这话不对劲儿,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哪里不对劲儿。我心说好傢伙,这虱子可不小,怕是个天虱。 九尾狐听了这话也想乐,这才盯着我,说道:「说起来,也巧的很——那一次,是为了打赌。」 「打赌?」 「你还记不记得,我老人家最出名的本事是什么?」 我和程狗对视一眼,九尾狐的能力是极为强大的,但是要说最出名的一种…… 「隔空取物?」 就是因为这个本事,才有了万行干坤。 九尾狐支着下巴,把散乱的头髮拨到了脑后,微微一笑:「聪明——那一次,就是为了这个本事,才打的赌。」 原来,那是敕神印神君镇压了祟不久的事情。 九尾狐在镇压祟的事情上,也出了大力,理应得到封赏,敕神印神君要给九尾狐封赏。 可九尾狐不要——她对敕神印神君说:「我老人家,什么都有了,你要是想给封赏,不如给我手下那些子孙。」 其他的狐族,在封禁祟的事情上,在祟的行踪上,也帮了很大的忙,甚至有些狐族,在这件事情上受了重伤。 其中,就有我们认识的那个祸国妖妃。 当时祸国妖妃失去了两条后腿,只剩下了半截子,奄奄一息。 九尾狐说:「论功行赏,多给她们一条尾巴。」 对狐族来说,一条尾巴,就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修行,也跟八尾猫一样,能当一条命用。 敕神印神君答应了,从天河下了硃批,封赏给那些狐族,请九尾狐带下去。 九尾狐摆了摆手,从容的一反手,就用隔空取物的法子,把那些硃批黄符,直接转到了狐族那去了。 敕神印神君来了兴趣:「你这个本事,能取天下万物?」 这是九尾狐,乃至整个狐族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哪怕底下的狐族,也有「狐狸嫁女」之时,跟人类借物的本事。 九尾狐理直气壮的答道:「这话算是说对了,只要三界里存在的东西,就没有我老人家取不了的。」 敕神印神君兴趣更浓:「我却不大相信,要不然,咱们打个赌。」 九尾狐谁也不怕,答道:「就怕你不打——赌什么?」 敕神印神君一笑:「简单的东西,入不得你妖神的眼,只有一样配得上咱们的赌——赌你这个本事,能不能拿到,我身上的那方敕神印。」 第2332章 一场赌约 九尾狐倒是意外——甚至吃了一惊。 别的东西也就算了,那是敕神印神君身份的象徵,日夜不离身。 不过,有趣——越是难弄的东西,才越有赌的价值。 九尾狐就问:「赌什么?」 「琼星阁的钥匙。」 九尾狐当时来精神了——谁都知道,琼星阁是敕神印神君的秘地,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凡是知道的,都明白那地方可望不可求。 「神君今日很大方——镇压了祟,人逢喜事精神爽?」 敕神印神君听到了「祟」字,说不出为什么,眼里有了一丝忧虑,但很快就把忧虑收起来,一笑:「算是。」 九尾狐看出来那个神色,却没看明白。 「祟已经被镇压了,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敕神印神君摇摇头:「没什么——我把钥匙准备好,等你找我取,对了,到时候,你给敕神印上,也写个记号为证,免得我不认帐。」 九尾狐一口答应了下来,胸有成竹的说:「不必吩咐。」 敕神印神君大方过甚,竟然许可自己在敕神印上写记号? 不,还是敕神印神君看准了自己取不到,存心张口激自己? 还有——九尾狐想了想,忍不住说道:「我还是得问一句,敕神印这东西,是至高无上的,我拿过来,要让让人知道以敕神印为儿戏,对你对我,怕都是一场麻烦。」 敕神印神君一笑:「那你不要让人知道,不就行了。」 隐匿敕神印的气息?倒是不难。 而敕神印神君轻轻加上了一句:「要是有麻烦,提前跟你说一声道歉,我信得过的,就只有你。」 九尾狐顿时有几分傲然——自己的本事,哪怕敕神印神君也服。 当然,哪怕自己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可对方是敕神印神君。 敕神印神君的金色龙气那么强大,没有那么容易成功。 那一次告辞,九尾狐就想方设法用隔空取物的本事来取,就跟我用万行干坤借物一样。 可一直没能成功,哪怕是她一个最强大的妖神的力量,也没能冲过金色龙气。 她有些失望,又不甘心,不过,谁让他是敕神印神君呢。 第793页 直到有一天,她手下一个小狐狸犯了过错,进了九重监,她过去看望,无意之中,见到了伤神君和陆川神君说话——伤神君和陆川神君总有好酒,她要是经过,从不走空,一定会隔空取物弄点来喝。 这一趟到了附近,她就听见,伤神君和陆川神君在说敕神印神君性格发生变化的事情。 九尾狐觉得奇怪,上次见到敕神印神君,他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剔除自己的真龙骨? 于是,九尾狐从九重监出来,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重新再用隔空取物的能力,去取敕神印。 这一次,九尾狐寒毛直竖。 以前要从敕神印神君那里拿走敕神印,艰难险阻,不必细说,可这一次,她根本没费劲儿,那个代表三界最高权力的敕神印,就沉甸甸,金灿灿的落在了九尾狐的手心里。 她赢了那个赌约。 但是,她却并没有高兴。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敕神印神君的金龙气,忽然变弱,甚至,消失! 为什么? 祟都没法把他怎么样,还能自己消失? 她抱着狐疑,就带着敕神印去找神君。 可这个时候,敕神印神君已经不见客了。别说阿满,小龙女,她自己,也碰了一鼻子灰。 九尾狐更纳闷了,而这个时候,关于敕神印神君的传闻,甚嚣尘上。 似乎,敕神印神君变了。 九尾狐一方面狐疑,一方面就不大高兴——说好了取得了敕神印,就能给她琼星阁的钥匙,怎么,知道敕神印到了她手里,避而不见? 也不对,敕神印神君,不是言而无信的性格。 但是敕神印放在她手里,妥当吗? 还没等到她想出来,天河婚礼就举行了,敕神印被投入到了锁龙井,罪名是吞噬神灵。 她也听说敕神印神君变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能到了吞噬神灵的程度。 上头的交代,说敕神印神君是因为封祟的时候,元气大伤,怕自己地位不保,就开始吞噬其他神灵,这种神君,哪儿有资格做执掌敕神印的表率? 罪证和人证俱全,好几个神灵控诉自己亲眼看见了敕神印行兇,也有自称被敕神印袭击的。 九尾狐想上锁龙井去看看,但是敕神印神君「罪大恶极」,谁也不许进去。 九尾狐守在了井口边,倒是看见白潇湘悄然进去了。 第2333章 大逆不道 她大感不公——凭什么白潇湘能进? 就凭着她跟敕神印神君的关系? 也不对,天河婚礼还没举行完,敕神印神君就被抓到了这里来了,啊,对了,那就是她在这件事情上,立了功? 九尾狐也知道,如果敕神印神君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这个下场确实是咎由自取——这么兇残暴戾,没资格做三界表率。 但是有一样,九尾狐跟神君的交情深厚,出于私情,她还是对抓住敕神印的白潇湘极为厌憎。 白潇湘,骗敕神印,骗的好苦。 以她九尾狐的能力,悄无声息潜入进去,并不难做到。 跟着白潇湘到了地方,她看见了五爪金龙那个样子,心里也是勐然一沉——多久不见,当初高高在上的那个神君,竟然被数不清的锁链,囚禁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握紧了手里的敕神印。 而白潇湘见了敕神印神君,缓缓问道:「你把敕神印,放在哪里了?」 五爪金龙不开口,眼睛是垂下来的。 白潇湘声音提了起来:「你知道,不把你投入虚无宫,就是因为天河主要你的敕神印——没有敕神印,天河主怎么接替你的位置?」 听到了这里,我心头一震。 程星河一把就掐住了我的大腿:「我说呢——我说呢……闹半天,是为了这个!」 天河主想要的,就是敕神印神君的地位和能力,他非得找到敕神印不可。 没有敕神印神君,再获取敕神印,他才能做到。 而后来,玄英将君下界,追随景朝国君,一路跟着修建四相局,其实,也是为了获取敕神印,不过,再一次失败了。 原来,全是这个原因。 我抬起头,看向了九尾狐。 九尾狐嘆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九尾狐也是心头一震。 她没想到,五爪金龙没有被直接投入虚无宫,原因竟然是自己跟神君的那个赌约,自己事先取走了敕神印! 「我记得,敕神印还是能打开琼星阁的钥匙,是不是?」白潇湘的声音,依然冰冷,没有感情:「横竖,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用不上了——不管是敕神印,还是琼星阁,都一样。」 九尾狐大怒,她知道敕神印对白潇湘,全心全意,没有保留。 可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 还是说——九尾狐皱起了眉头,敕神印神君是冤枉的,全是白潇湘和天河主,为了敕神印,坑害了他? 不过,当时白潇湘和天河主,把五爪金龙的罪过,有理有据,几乎是盖棺定论,她一己之力,也没有证据,没法帮敕神印神君脱罪。 九尾狐当时就下定了决心,非得把事情的真相给找出来不可——既然他们找不到敕神印,就不会跟五爪金龙善罢甘休,那自己拿着敕神印,五爪金龙就是安全的。 第794页 想到了这里,九尾狐立刻赶去了琼星阁。 她已经觉出来了,敕神印神君跟她的那个赌约,并不简单。 那句「我只信得过你」,也并不简单。 怕是敕神印神君早就知道了什么端倪,把敕神印託付给她了! 她立刻赶去了琼星阁——敕神印神君这么做,也许,是在琼星阁里,留下了某种东西。 某种能让自己翻案的东西。 她赶去了之后,果不其然,敕神印能打开琼星阁。可她还没来得及找,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不对。 外头,有「召神令」。 这是一种最严重的命令,得到了召神令的神灵,不管手头有什么事情,都要放下,前往天河——召神令一出,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情,有三界毁灭一类的程度。 得到了召神令,她再一次被震慑住了。 「五爪金龙从锁龙井里畏罪潜逃,下屠神令——所有主神,皆须齐聚,重新抓住五爪金龙。」 原来,自从九尾狐离开之后,一个螭龙悄悄进去,替五爪金龙下了锁龙井,狸猫换太子。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翻身,就更困难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样,快去抓住五爪金龙,她抓住了还好,要是被其他神灵给抓住,五爪金龙就危险了。 而这一去,她也怕敕神印有闪失,就把敕神印存在了琼星阁里。 这一上去,就见到了许多其他的神灵,围追堵截住了五爪金龙。 五爪金龙已经在锁龙井受了极大的折磨,遍体鳞伤,哪儿还有平时的能力,来的,又都是最强大的那些正灵。 眼看着,怕是要出大事。 可她看着五爪金龙的样子,却觉得哪里不对 第2334章 遭受天罚 她本来冲上去,抢先就要抓住五爪金龙,以此来保护他。 这样,等找到了能让五爪金龙平反的证据,就能真相大白了。 可那个时候,她就发现,五爪金龙虽然筋疲力尽,受到了周围数不清屠神使者和武神的攻击,可那个巨大的金龙,只躲闪,并没有攻击。 五爪金龙的眼睛里,也没有仇恨和凶戾,只有——悲伤。 这不对。 如果,吞噬其他神灵,能壮大自己的力量,它为什么不吞噬? 周围都是自己曾经的下属,曾经亲手敕封过的神灵,九尾狐恍然大悟,它是不忍心伤害他们。 哪怕自己受伤,都不忍心伤害自己的部属,它又怎么可能去吞噬其他的神灵? 冤枉,五爪金龙必定冤枉! 九尾狐沖了上去,就看护住了五爪金龙。 其他的神灵不知道内情,倒是颇有微词——早不来,五爪金龙撑不住了,才过来坐享其成! 可九尾狐身份地位在,哪个周遭的神灵都没法把他怎么样,只能让出了位置。 九尾狐还想把五爪金龙保护起来,可这个时候,她见到了丹凰神君。 丹凰神君使了眼色。 九尾狐明白了。 这一次,要是把五爪金龙给带回去,五爪金龙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如果抓住了这个机会,跟丹凰神君合力…… 那说不定,能把五爪金龙给放走! 只要五爪金龙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可以慢慢查清楚了。 于是,九尾狐和丹凰神君,装成合力奋战,其实却是悄无声息的拉了偏架——其实,挡住了那些周遭的神灵,把五爪金龙给放走了! 五爪金龙这才突破重围,逃了出去。 当时九尾狐和丹凰神君,暗暗松了口气。 可她们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是极为冒险的——附近的神灵,哪一个是吃白食的?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果然,事后,她们两个被问责,投入到了九重监。 她们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到这个地方来。 罪名自然也下来了——她们是五爪金龙的党羽,为了私下交情,帮助五爪金龙逃走,为祸三界,没资格享受上头的香火。 她们俩,就此受到了天罚。 不过,她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有信心——五爪金龙肯定是冤枉的。 它一定会回来,帮自己洗刷冤屈。 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五爪金龙却并没有逃掉——而是在额图集坠下,消亡了。 当时,有许多神灵对她们冷嘲热讽,五爪金龙,是咎由自取,你们也是。 她们俩,全受到了重罚。 丹凰是天地初开的祥瑞,身份高贵,不好处罚,就被压到了人间,九尾狐脾气暴烈,据理力争,对着上头无所畏惧,说五爪金龙是冤枉的,要上头细查。 可上头回了话——九尾狐品行恶劣,犯下弥天大罪,却没有悔改之意,罪加一等,下九重天雷的天罚,褫夺妖神的位置,投入下界。 九尾狐心里明白,她以前得罪的神灵很多,这一次,怕是有人挟私报復。 还帐——全得让他们还帐! 可九尾狐,还是坠落了下去。 那一次,差点就送了命。 还好,遇上了我们之前遇上的那个大狸子。 九尾狐死里逃生,对救命之恩,就报答了自己的一根尾巴。 全是因为我,我心里越来越沉。 我到底,连累了多少人? 她看向了我:「不过,我们都知道,你肯定是能回来的——五爪金龙,死不了。」 第795页 难怪,她一直在底下,帮我看守琼星阁。 她就是那个,告诉景朝国君,琼星阁下落的绿衣美人。 说到了这里,程星河看向了我:「那个时候,你打的那个赌……你是不是,心里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才把敕神印给託付出去?」 约略,我也有了一种印象。 我记得,能从我手里,取走敕神印的,只有九尾狐。 跟九尾狐说的一样,敕神印神君明明知道九尾狐的本事,为什么还非要去打这个必输的赌? 是存心想奖赏九尾狐,就随口找了这么个藉口,就为了让九尾狐一笑? 有一个其他的原因,似乎,这个原因很重要,逼得我必须找她帮我做这件事。 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原因了。 「七星。」程星河抓住了我的手腕子:「慢慢想,你脸色又难看了。」 没错,一想到了关于天河的一些事情,真龙骨还是剧痛。 「我一直想知道,」我再一次给她满上:「天河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335章 还你尾巴 九尾狐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握住了杯子,却没有继续喝,半晌,她才说道:「硬要说的话——天河主的性格,似乎没有任何缺陷,温良恭俭让。」 程星河听到了这里,「咦」了一声:「他干的那些事儿,心狠手辣,花样百出,阴险狡诈——想吐槽,都是蚊子叮铁板——无从下嘴,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温良恭俭让?你们是高度近视……」 程狗想说「高度近视加散光」,不过一抬头触碰到了九尾狐的眼神,不吭声了。 缺了口的酒杯,在九尾狐手里流转出了琥珀色的光,她嘆了口气:「哪怕是我老人家,跟他也实在称不上熟悉。」 原来,天河主执掌九州鼎,一向住在天河深处,不大跟外人来往。 他是资歷最高的,手头执掌九州鼎。 九州鼎跟敕神印,是天河里最要紧的东西。 九州鼎专管三界平安,敕神印册封神灵,二者相辅相成。 敕神印神君在天河牧龙,天河主在天河里守护三界平安,所有知道的,都认定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天河主那个时候,基本没有出过天河,唯独一次,就是敕神印神君去封祟的时候。」九尾狐盯着我:「他引了天河水,围住了祟,给你帮了大忙。」 这么说,一切事情,都是从祟这里而起。 祟的强大,确实让人心有余悸。 敕神印神君因为封祟,性情大变,潇湘也因为封祟,背叛了我,天河主跟敕神印神君反目,也在封祟之后。 封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隐约想起来了,从窗外掠过的,那一件青衫。 那是景朝国君出生的时候,他出现,请摆渡门的凌尘仙长,用斩须刀把刚出生的景朝国君杀掉。 为了除掉景朝国君,甚至连敕神印的下落也顾不上了。 可这景朝国君硬是逃过一劫,甚至要做成四相局,回到上头要帐。 他想方设法,改了四相局,再一次压下了景朝国君,偏偏没想到,景朝国君还有个江仲离。 我这一路,算是被追的步步紧逼,多少次就要把命交代进去,多少次,还是挣扎回来了。 一直到了今天。 这其中,还有潇湘。 想起潇湘,心里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我心里有她,可是,她心里真的有我吗? 她跟天河主,到底有个什么牵扯? 她不肯说,说是怕我消亡。 什么事情,会让现在的我消亡? 程星河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这一阵太累了,打听的差不多了,江仲离说得对,你得休息一会儿。」 九尾狐盯着我,不出声,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我看向了程星河:「你们出来之后,潇湘怎么样了?」 程星河跟哑巴兰他们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出来的着急,她又不肯跟我们一起,洞仔下了个藏,我们就叫了唐义和厌胜的看门,现在,她可能还跟河洛在门脸呢——毕竟,她现在是个戴罪之身,出去也不安全。」 身后有个东西拱了我一下,是金毛。 这一次,金毛也帮了大忙,我抬起手摸了摸它毛蓬蓬的脑袋。 程星河也看着金毛,忽然苦笑:「金毛可能比咱们会看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金毛对潇湘,一直有敌意,我叫它答应我,不要伤害潇湘,可它假装听不见。 预知梦,所有认识潇湘的人说的话,还有之前潇湘替我挡住劫难,只剩下一片逆鳞,甚至还有潜龙指里曾经一次一次的剧痛,在我脑子里面交织了起来,一切都很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还有那些,我早就该想起来,却怎么想不起来的记忆。 是我自己,不肯想起来? 真龙骨又是一阵剧痛,我把一切杂念摒除,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抬起头就看向了九尾狐:「有个东西,是时候还给你了。」 九尾狐没意外:「亏你想起来了。」 九尾狐寄存在我身上的那条尾巴。 她对我伸出了手:「握紧了。」 九尾狐的手十分温暖,好似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篝火。 下一瞬,身上一空,跟当初九尾狐尾巴寄存到我身上的时候一样,那个奇怪的感觉再现,一个东西,顺着我的手,迅速从手心里游走出来,像是被九尾狐的手掌给吸了进去。 第796页 很难说那是什么感觉,轻松是轻松了许多,可身上也跟突然出现个窟窿一样,有些不适应。 而面前一股子青气乍现,九尾狐的脸色,瞬间倒好看了许多。 第2336章 邪祟之牙 我还想起来了:「你似乎没少拿尾巴做人情——现在还差多少?」 「托福,我老人家从九雷锁大江一出来,可没闲着,」九尾狐的表情有了几分得意:「已经全拿回来了。」 说着,她眉头一皱:「只可惜那个狸子,我老人家不欠她人情,本来想还给她一个,可她不知道怎么了,一听尾巴,吓的什么似得,不敢要。」 那个尾巴,在灵魁身上,能让灵魁成为大灵物,可在大狸子身上,委实有些委屈,发挥不出什么大功效。 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个尾巴在她身上,保不齐会引来什么灾祸,她这些年,似乎心里也有点数。 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个很好的结局。 我接着就问程狗:「小龙女和江采萍江采菱呢?」 程星河连忙说道:「阿四给你挡雷的时候,我看见小龙女了,她说要去查一件事情,让你不要担心,江家姐俩本来想来帮忙,可江采萍那个样子让人放心不下,我就留江采菱在门脸,连看家,带照顾她。」 「程公公安排的妥当,封你黄马褂。」 「滚。我他娘天天为你这个傻儿子操碎了心,你有功夫胡说八道,不如想想拿什么孝敬你爹。」 走到了这里,似乎很快就能看到终结了。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 这一阵子有风,天空澄净的像是巨大的蓝宝石,风已经吹面不寒,高而巍峨的围墙外,伸出了早早绽放的粉杏花,马上要到春天。 万物復甦,一个时间段的终结,代表着另一个时间段的开始。 等着我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在九重监确实也没少受罪,但是现在来到了真龙穴,得到了这里的气息滋养,已经缓和了许多。 九尾狐忽然看着我的衣袋,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我把她盯着的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那个巨大的,在龙母山看守的金毛犼的牙。 九尾狐眼睛一亮:「这东西你都能拿的到?除秽辟邪,难怪你最近时来运转。」 时来运转?听到这四个字,我倒是有点想笑。 我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程星河也把脑袋伸过来,仔细一看,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这是金毛它二大爷的牙?」 金毛一听,很不开心的「嗷呜」了一声,意思大概是说,二你大爷。 程星河连忙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伸手就接过来:「咬龙的牙,嚯……我收下了。」 可话音未落,手背上「啪」的就是一声响,像是被个看不见的手给打了一下,不由自主就缩回来了。 一回头,正对上了九尾狐的笑容。 「他拿这个有用,你可别夺人所爱。」 她似乎,也什么都知道。 那个笑容,含义不明。 程星河悻悻的把手给缩了回来,满眼的忌惮,能让他忌惮的人不多,九尾狐算一个。 「你要这个干什么用?」 我一想,冲着小绿伸出手:「给我个邪神牙。」 小绿张开嘴,长舌头卷出了一柄在琼星阁拿到的匕首。 这个匕首沉甸甸的,是一种极其通透的黑色,锋锐无比,我记得,是上古哪个邪神折在了敕神印神君手里做成的。 啊,想起来了,是祸招神的牙。 犼的牙齿坚硬无比,只能以牙克牙。 我翻手把那个巨大的犼牙一截为二,小心的研磨了起来。 程星河一声就嚎出来了:「那么大的牙,你这么糟践——你就不怕让雷噼了?」 「你要整的,跟金毛要,它还一嘴呢。」 金毛一听,勐然抬起头,很像是网上盛传的黑人问号表情包。 程星河回头看了金毛一眼,还真有点贪婪,可到底是捨不得,嘆了口气,努嘴就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做护身符。」 「给谁?」 「你猜。」 那玩意儿研磨成了圆润的形状,我开始在上面雕琢花样。 「这你也会?」程星河皱着眉头:「儿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你爹不知道的?」 这得问古玩店老闆——打工让人进步。 别说,手头上有点活,能分散注意力,精神全集中到手头上,就会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一些痛苦到,让人无法面对的事情。 我知道,该面对的,逃不掉,但也还是想拖延一下——就一下。 九尾狐又嘆了口气,抬起头也看天,一片粉白的杏花花瓣,正落在了她额头上。 这第一个犼牙做的护身符,先给白藿香,她用得上。 第2337章 无封之神 出了那个斗室,我看向看真龙穴巨大的庭院。 四下里神气闪耀,全是为我而来。 他们或坐或卧,全是凛然不可靠近的神圣模样。 只是一看见了我,立刻抬起手行礼。 他们已经被我解开了神封,煊赫的神气显露了出来,不过,大部分神位还是没能恢復。 第797页 而且——我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神气素日煊赫,却比之前我在九重监解开神封的时候,要衰弱许多。 「这些神灵,你可得好好安置,」九尾狐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不然就麻烦了。」 是啊,我逐渐想起来了。 恢復不了神位,就没法吃上香火。 那就跟野神无异。 甚至——离开了上头,没有香火的滋养,会消亡。 要想帮他们,就得跟敕封叶大人一样,亲自用敕神印,给他们敕封神位。 可我现在这个程度,没法子敕封这么多。 「也不急于一时,」一个声音瓮声瓮气的响了起来:「我们还挺得住。」 祸招神。 说好跟我算帐的,现如今——成了煳涂帐。 「没错,神君,不急于一时!」 其他从九重监里释放出来的神灵也接口说道:「只要能把神君的公道讨回来,我们扛得住!」 「对,我们扛得住!」 心里一阵发暖,也一阵发酸。 他们落得今天这个危险境地,全是为了我,却一点都不后悔。 「是我对不住你们。」 「神君对我们恩重如山。」 那些神灵对看一眼,大声说道:「为了神君能归位,我们无怨无悔!」 程星河也被震慑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七星,你这人缘,亘古至今都一样,一节更比一节强。」 强你大爷。 「你要是心疼他们,就一个法子,」九尾狐一条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尽快,回到你原来那个位置上。」 是啊,这不光是我自己的事情,是这么多等我几百年的神灵的事情。 他们这么信得过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消亡。 天河落地……我看向了那些神灵:「你们谁知道天河落地的事情?」 那些神灵对看一眼,五大人站了出来:「我知道。」 说起来,五大人竟然就这么跟着我来了。 有几个神灵见状,还有些怀疑:「这个五大人——跟天河主合作了几百年,这次怎么也来了?」 「神君,这个人心狠手辣,两面三刀,咱们不得不防!」 「不要信他——别是天河主派来的细作,赶他出去!」 当初不少神灵在他手底下受罪,当然信不过他。 五大人一听,脖子憋的通红:「你……」 二姑娘嘣的一下就从一边跳了起来,指着那个神灵的鼻子就骂道:「你放屁!你再说一句!」 瞬间,那几个神灵给愣住了:「那是个——半人?」 「一个半人,敢这么跟咱们说话,她到底是……」 不光是他们,我也让二姑娘给镇住了——敢这么跟吃香火的叫板的,三界大概也就她这么一个, 酒金刚赶紧站起来,就要把二姑娘往后拉。 酒金刚还是一副酒精中毒后遗症的样子,可自从见到了二姑娘之后,忽然就有了母亲的样子。 她护着张牙舞爪,犹如刚从水里被拎出来的大青蟹的二姑娘,对着那些神灵赔笑:「孩子小,不懂事。」 池老怪物在一边嗤嗤的笑,眼里放松之余,有了几分幸灾乐祸——像是终于把身上罗锅给甩出去了。 可是那个幸灾乐祸,也有些复杂,掺了不该有的不舍,像是拔去智齿的口腔里,留下了一个洞。 二姑娘的踢跳被拦住,十分不爽,回头看着我:「怂货——你说句话!」 这一句,就把周围的神灵,再一次镇住了。 「她——她跟神君叫什么?」 我忽然很羡慕二姑娘。 她为什么胆子这么大? 因为不管她怎么闹,身边都有人在保护她,她什么也不用怕。 我为什么有时候那么怂?是因为,我要保护的人太多了。 我输不起。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输不起,我就不会输。 五大人一看这个纷乱是由自己而起的,大声就说道:「列位,先听我一句!」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视线,全投入到了五大人身上。 有怀疑,也有好奇。 五大人张开了嘴,看向了身后的酒金刚:「我给天河主死心塌地,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妻儿!我对天河主,恨之入骨!你们要是想听,我这就告诉你们!」 酒金刚的眼睛,一瞬间就给红了。 第2338章 别折我寿 五大人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酒金刚,还有茫然无知的二姑娘,大声说道:「我是犯了条例。」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酒金刚早先因为喝酒误事,从上头被罚到了银河大院当狱卒,神骨也剔了,成了半人。 银河大院和九重监都是监狱,有一次,酒金刚的银河大院被投进去了个人。 那个人来歷不大正常,查出来,牵扯的似乎很大,就给起出来,送到了上头的九重监去了。 那一次,是酒金刚押送的,她和五大人就此见了面。 五大人爱喝酒,来了人,就把酒伸过去待客,酒金刚本来是不喝酒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接了过来:「这东西——有什么用?」 「能忘,」五大人喷出满嘴酒气:「所有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全能忘了,你说好不好?」 第798页 哪个人,都会有痛苦的,想忘记的东西,更别说被贬谪的酒金刚了。 她也跟着喝。 两个人醉醺醺的,再一次误事。 俩人酒醒了都后悔,后悔之余就互怼,都赖对方喝酒,赖着赖着,也不知怎么,就又喝起来了——这事儿不好受,不喝点酒,怎么咽的下去? 俩人就得想法子弥补,这一弥补,俩人也说不清楚怎么地,就看对方越来越顺眼——当然,这也是酒精的作用。 后来,酒金刚就有了二姑娘。 说到了这里,那些神灵面面相觑——这两个人,好大的胆子! 酒壮怂人胆,所以他们格外勇敢。 但五大人是享受上头香火的,酒金刚是戴罪之身,剔除神骨的「半人」,俩人结合,要受天谴。 这种事儿当然要瞒着,可瞒不住。 按理说,是削去五大人神骨,一家三口一起流放。 这倒是不坏。 可谁知道,天河主震怒,说酒金刚戴罪之身不知悔改,罪加一等,该受天雷行劫的刑罚,一大一小,一起灰飞烟灭。 五大人急了眼,愿意一起受天雷的罚,可这个时候,天河主传来了话。 「给我做几个机关,这件事,我帮你解决。」 五大人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只要能留住一个,他干什么都行。 不是别的——就是封宝宫和虚无宫的机关。 布满了龙虱子和散神丝,让我差点走不出来的那个机关。 做完了,他求天河主,让自己看看妻儿。 可天河主没答应,说这件事儿你最好忘掉——别贪得无厌。 五大人就明白了,这件事情,成了天河主的把柄。 为了妻儿,他绝不能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而且,他从与世无争的守卫,成了天河主的心腹,天河主手里有他的妻儿,他就可靠。 对酒金刚,也是一样——她虽然活下来,却没了女儿。 天河主传话,说那是个祸胎,但凡留着,他们俩就留不得。 酒金刚不愿意,她才刚把那个玉牌戴在了女儿身上,想替女儿死,可天河主不答应。 自此之后,她就没见过自己的女儿。 他们一家被拆散,可依然要感念天河主的恩德,给天河主任劳任怨的做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二姑娘有神气。 不过——二姑娘又是怎么跟池老怪物扯上关系的? 我看向了池老怪物,发现池老怪物有点臊眉耷眼。 要说池老怪物,就更巧了。 原来,池老怪物那一次,偷偷潜入到了银河大院里,想救一个被关进去的朋友——十八阿鼻刘。 进去之前,赌咒发誓,说救不出阿鼻刘,自己就不用这双手了。 可这么一进去,才知道自己想浅了——银河大院根本就不是肉眼凡胎能进的地方。 哪怕是池老怪物,也吃了瘪,躲在了个地方,寻思救人是够呛,自己囫囵出去就算赚了。 这一躲,就看见了一个小孩儿被扔在了一个桶里,像是大人不打算要了。 他一伸头,小孩儿忽然就哭了起来。 他怕小孩儿这一哭,引来了其他人,抱着就想让小孩儿闭嘴。 小孩儿对他就笑了。 池老怪物的心,一下就让那个小孩儿给笑软了。 而这个时候,外面危机重重,他没得选,抱着小孩儿就逃出去了。 他知道这个小孩儿身份不大对劲儿,可他狠不下心,把这孩子给扔了。 他想了想:「爱咋咋地,明天再说。」 事情失败,他照着自己的誓言,绑起了自己的手。 而这个明天,一直就这么到了今天。 酒金刚和五大人说着,又看了池老怪物,弯腰就要行礼,池老怪物立刻跳开:「别折我寿!」 第2339章 万华之河 「我们一家,是天河主拆散的,」五大人抬起头来:「要不是敕神印神君,我这一辈子,都没法跟妻儿团聚,这种大恩,我没什么可回报,这一次,一定为神君归位,拼尽全力!」 那些神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想不到,里面还有这种内情。 我点了点头:「我信。」 我都答应了,剩下的神灵,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五大人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天河落地,是二十天的时间!在这二十天里,天河主从来没露过面。」 「这谁都知道。」有个别神灵,还是看着五大人不顺眼:「你要对神君纳投名状,就说点有用处的。」 五大人也不生气:「我这不是正说着呢吗!有一件事儿,别人不知道,正好只有我知道。」 原来,有一次天河主叫五大人上一个地方去设置机关。 要把那个地方,完全给保护起来。 那地方五大人是第一次去,可在那里,见到了不该有的天河水。 他恍然大悟——那个地方,八成就是天河主消失不见的时候,停留的地方。 说着,他傲然环顾了周围那些神灵一眼:「这件事儿,你们谁知道?」 那些神灵自然没人知道:「那——到底是哪儿?」 五大人得意了起来:「就在四大天柱中间,万华河附近。」 第799页 万华河…… 其他神灵全看向了我。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真龙穴,四相局的中心。 而四相局是靠着四大天柱的力量建立起来的,就在四大天柱的中心。 万华河——应该就在真龙穴附近。 天河主为什么要在天河落地的时候躲在这里? 这个,五大人就说不出来了:「横竖,神君要寻找天河主,现在是个机会。」 机关,封宝宫……二十年前…… 我琢磨了起来。 天河主在二十年前,利用五大人改换了九重监的位置和机关,重整封宝宫和虚无宫。 而那些陷阱,摆明了,全是给我准备的。 难不成,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他要把封宝宫给保护起来,一定是怕封宝宫里的什么东西出问题。 江仲离那个时候,就在封宝宫找东西。 他找的是什么? 我回头就想去找江仲离,江仲离一定是从封宝宫里找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也许,那就是打败天河主的关键。 可这个时候,就看见乌鸡风风火火的沖了出来:「师父,你还在这里站着呢?快看看白医生去!」 面对着这么多神灵,一般人早就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了,乌鸡一个地阶,在这里按理说站都站不起来。 可为了白藿香,他像是什么都没觉出来,头髮长长的刘海被汗打湿,全粘在了额头上。 我心里一沉:「白藿香怎么了?」 乌鸡大口喘气,指着里头:「她,她那个情况,像是不大稳定!」 不稳定?这怎么可能?来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 加上白九藤一直在她身边,能有什么问题? 奔着那边跑了过去,就看见白九藤焦躁的在白藿香身边一直绕圈,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程星河跟着进来,也愣了愣:「老头儿,她怎么了?」 白九藤回头看着我,连忙说道:「她这人气不大对劲儿——你看!」 我看见了。 白藿香的人气虽然逐渐回升,性命无虞,但是三魂七魄,全不稳定,像是不肯回去,凝聚在一起! 后心顿时一冷。 我知道这种情况代表着什么。 三魂七魄无法汇聚的话,人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变成——植物人。 时间久了,魂魄会逐渐淡化,最严重,会魂飞魄散。 「这种情况比较棘手,」白九藤盯着我:「你可得想想办法。」 「没事吹牛,有事儿甩锅,」程星河知道了什么情况之后,一下就急了:「你不是说自己是最厉害的鬼医,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现在怎么叫七星来看病,你是鬼医,他是鬼医?」 「你懂个屁……」白九藤大声说道:「我已经是尽了全力了,你换另外一个人,魂魄还能在这里聚着?这姑娘早就地府报到了!现如今,为什么魂魄进不来?是因为在天河,她被冲击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魂魄孱弱,就连融合回去的力量都没有了,要想让她回来,就一个法子——她自己的意志力,逼着魂魄归位。」 程星河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说——得给白藿香叫魂?」 差不多,把游离在外的魂魄推回去。 第2340章 魂魄不稳 要是普通人丢了魂,那就一定要找最亲近的那个,父母,孩子,妻子。 乌鸡把脑袋的汗撸下来:「我刚才喊了半天,没用!」 「自己和自己拜把子——你算老几。」程星河把乌鸡给推开了:「七星,上。」 我立马抓住了白藿香的手,在她耳边大声喊道:「白藿香——回来!」 白藿香身上的魂魄微微浮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太好了。 可那一动,竟然跟死水微澜一样,魂魄仍然不肯回去。 不对劲儿。 她的魂魄,像是在沙漠里跋涉很久的旅人,哪怕看见对面的绿洲,怕也没有过去的力气了。 不够? 我伏下身,撩开她的长头髮,在她耳边把声音提的更高了一些:「白藿香,回来!你加把劲儿,这是最后一步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程星河也把脖子伸了过去:「正气水,只要你肯回来——我不偷吃你的药糖了,也不跟你抢遥控器了,冰箱里的酸梅汤,我全给你留着……」 说着,跟下定了决心一样,扬起声音:「你肯回来,你白玉貔貅的粮食,我包了!」 可白藿香依然不为所动。 哑巴兰撒开了满手的药末子,也凑过来了。 苏寻跟白藿香平时交流的最少,可白藿香真出了事儿,他没别的法子,一言不发,在身后走了一圈又一圈。 哑巴兰伸手就把苏寻拉住:「魂魄本来就不稳,你别掀风了,把藿香姐的命气吹散了怎么办?」 苏寻也知道这话不讲理——他的动静蜡烛都吹不灭,更别说命气了,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停下,大气也不敢出。 哑巴兰仔细看了看,他是武先生,也知道什么情况了,忽然大声就哭了起来:「藿香姐——你回来呀!你说有你在,一辈子不让我疼——你看看,你看看,我胳膊破皮了,你说话算数,起来给我治啊!」 这一下,所有人鼻子全酸了。 是啊,平时有白藿香在,我们从来就不怕受伤,因为再危险,都有她治。 第800页 现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能做什么? 程星河给哑巴兰来了一脚:「人还没死,号什么丧?」 白藿香她爹在很远的地方,肯定是来不了,最亲近的,也就是我们几个了,可我们,也不管用。 心像是被冰水给漫了过去,窒息,恐惧。 我立刻看向了白九藤:「为什么不管用,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白九藤盯着我:「这姑娘,在人家最留恋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们自己知道。」 程狗看了我一眼。 乌鸡也是一样。 我盯着白藿香,她的嘴唇都白了,不由一阵恍惚。 我想起来,她不会喝酒还要喝,喝多了,就唱跑调的歌。 我想起来她说:「我天天见到他,却还是想念他。」 「不管多拥挤的地方,我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他像是在人群里,发着光。」 「我跟他,认识的太晚了——不过,我很聪明,不会让他知道的。」 「师父!」 乌鸡一把抓住了我,大声就吼:「你去叫,你把白医生叫回来呀!她心里一直只有你,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她为了我做的一切,我也全知道。 可是,跟她说的一样,我跟她认识的太晚了,有的承诺,只能给一个人,给一次,不然,对她不公平。 程星河看了乌鸡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心里也清楚?」 「我怎么不清楚,可我就是喜欢白医生!」乌鸡攥着我,声音里有苦涩,也有绝望,喊的撕心裂肺:「她在厌胜门救我那一次,我就认定她了!师父,你叫她,你把她叫回来!别的我都不奢求了,我不求别的,我要她活着!」 「来不及了,你看见没有!」白九藤忽然说道:「她的魂魄,越来越稀薄了!」 虽然人气是好端端的,可她的魂魄,开始往外扩散,越来越淡。 「知道了。」 乌鸡抬起头看着我,愣了愣。 我盯着那些不稳定的人气,抬起了手。 金色的龙气卷了起来,把那些魂魄阻拦住。 「这……」 乌鸡顿时急了:「师父,你的气息太强大了,白医生的魂魄本来就不稳……」 可白九藤拉住了乌鸡。 乌鸡回过头,白九藤说道:「看着她成为植物人,还是试一把,要是你,你怎么选?」 乌鸡不说话了。 所有的魂魄聚拢了起来,就差一点了。 可这个时候,那些魂魄,在白藿香身体边缘变淡! 第2341章 等你回来 坏了,就好像一根线要穿过针孔的时候,忽然化作灰烬一样! 她撑了太久,已经撑不住了! 「白医生!」 乌鸡一声喊出来,哑巴兰张大了嘴,掐住了苏寻的胳膊,可苏寻的眼睛也只盯着白藿香,像是根本没觉出疼来。 程星河则屏住了唿吸,澄澈的二郎眼跟冻住了一样。 白九藤长长出了口气,摇摇头:「不行了,最多,给她预备个好褥子,以后,躺着舒服点……」 像是一记响锣,敲在了耳边,心骤然一缩,眼前就空了。 像是周围的一切,全看不见了,脑子里只想起来,她戳我额头的时候,熬夜给我打游戏里的红色法拉利的时候,一边骂我作死,一边仔细给我护理伤口,强压着眼里心疼的时候。 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白藿香了? 做不到。 就在最后这一瞬,我一下抱住了白藿香,金色龙气封住那些魂魄的退路,把魂魄努力往她身上推。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白藿香,回来!」我在她耳边大声说道:「我在等着你回来!」 欠你的太多,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还! 白九藤摇摇头,声音苦涩:「我都告诉你,来不及……」 可白九藤的声音,冷不丁冻住了。 因为他看到,听到了我这话之后,白藿香的魂魄颤动了一下——眼看着要消散的魂魄,像是听到了什么,犹疑了一下。 「快!」白九藤立刻大声说道:「保持住,把她魂魄给压住——千万别让任何一丝出来,否则……」 否则,重则成魂魄不全的植物人,轻则,跟江采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立刻把她的魂魄往里催,抱她抱的更紧——用尽了全力。 那些魂魄往外游离溢出。 可触碰到了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依恋的停留住了。 「有戏!」白九藤喊道:「说点让她高兴的,快点!」 得让她高兴到——有留下来的动力。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抱着她就喊:「白藿香……回来!你回来,我带你吃上次的冰糖葫芦,我带你去逛南三条那条小路,我听你唱歌,我吃你做的菜,你说你没有家——你的房间,我这辈子都给你留着!别走,别走!」 越说,我抱她就抱的越紧,心里眼里,却越是发酸。 能让她高兴的事情那么多,可一直以来,我给她做过多少? 可这个时候,我发现,她的魂魄,像是重新有了力量——本来是要消亡了,可她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白九藤屏住了唿吸,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801页 白藿香的眼睛里,映照出了我来,只有我。 她像是笑了,是前所未见,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很快,她的眼睛重新闭上了。 我心里一沉,这是一种以前的我,难以想像的感觉——恐惧! 我竟然会害怕! 可下一瞬,白九藤一根药巾就拍在了白藿香的头顶上,盯了大概三十秒,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她到底——还放不下的东西。」 身后咯噔一声,乌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发抖。 哑巴兰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白九藤:「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藿香姐——死不瞑目?」 「放屁!」白九藤被这话气的瞪了眼:「我的医术在这,能出这种事儿?她是想起来了放不下的东西,捨不得走,不走了!」 胸口半天没起伏,像是忘记唿吸的程星河跳起来,就给白九藤脑袋上来了一下,骂道:「你个老头儿,学点什么不好,学说话大喘气!」 这话对我来说,却像是一个槓桿,瞬间,就把心里大石头给撑下去了。 她不走了,她不走了,他回来了! 乌鸡张了张嘴,像是在拒绝这些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接着,忽然就哭了:「白医生——你还惦记着我,是不是?」 一直不言不语的苏寻正想咧嘴笑,听了这话,没忍住,虎着脸给乌鸡脑袋上来了一下:「蛤蟆吃高粱——顺杆往上爬。」 哑巴兰也缓过来了,上去给了乌鸡一脚:「蛤蟆跳上秤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乌鸡很不乐意,指着嗓子喊:「师父——白医生刚好,他们就欺负你可爱的徒弟!你说个公道话,师父?」 乌鸡的声音调子有点不对。 我这才觉出来,自己眼眶子已经湿了。 我已经多久没流过眼泪了? 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过,我又对她笑了。 她回来了就好。 第2342章 宫中之物 程狗递上一张卫生纸,质地很粗糙,像是小时候收纸壳子换的那种,上头还有一团一团的纸浆渣滓,上厕所都拉的慌。 他只捨得拿出一张:「省着点用。」 我梗着脖子:「我是风大迷眼。」 程狗一副不跟我计较的样子:「嗯,你们家屋里有风。」 我撇嘴:「你懂个毛,这不是屋里,这是宫殿。」 程狗的脖子跟个大蟒一样绕在了我脖子上:「你槓就是你对。」 槓你大爷。 我看向了白藿香。 她的魂魄终于归位,整个人的气色逐渐好转了起来——跟之前不一样,是真的好了。 白九藤又盖药巾,又扎针,也坐下长长的出了口气,把脑门上的汗给擦了下来:「得亏这次没砸了招牌。」 乌鸡爬了过来,身上的土都顾不上掸下去:「我白医生什么时候能醒?」 白九藤瞪了乌鸡一眼:「现在不能醒——醒了只会耗费心神,我用了药,睡一阵子就好了。」 哑巴兰也回过神来,竖起了大拇指:「你老的医术,还真是名不虚传!」 白九藤傲然的梗着脖子:「那还用说,不过嘛……」 白九藤看向了我:「我不争功,作用更大的,其实是她心里的人。」 我知道,她是为了心里的人,才拼尽全力回来的。 我盯着白藿香熟悉的脸,心里乱。 不过,只要能回来就好,欠她的,就有机会还。 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犼牙雕出来的护身符放在了白藿香身上——但愿,这个东西能管用。 「那,就把她先交给你了。」我看着白九藤。 白九藤点了点头:「你只管去忙你的!」 说着,就拿出了一柄小刀子,要把白藿香的手割开——像是某个位置要放血。 可一看见那柄刀子,我忽然一愣。 那个刀子——眼熟。 回过神来,我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白九藤一愣,转脸看着我。 「这个刀子是哪儿来的?」 白九藤盯着手里的刀子,眨巴了眨巴眼睛:「哎呀,好眼力啊,这是我在银河大院弄到的,怎么,不错吧?」 银河大院? 「怎么弄到的?」 「一个关在里头的囚犯身上的。」 「那个囚犯呢?」 我抓的更紧了。 白九藤吃痛,吸了口气,也看出来了:「怎么,你认识这个?很要紧?」 我点了点头:「要紧。」 「那个囚犯——死了。」 我心里一震。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赶紧把我的手拉下来了:「你要把老头儿的胳膊给攥折了还是怎么着?哎,你认识那个囚犯?这东西说不上很值钱?」 我记得这个匕首,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 真龙骨里,有了朦胧的记忆。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就是这个匕首,剔除了我额头上的真龙骨。 也就是,老头儿把我从江家大宅抱出来的时候,遇上的那个神秘的鬼医。 那个鬼医剔除了真龙骨,又用老婆蛾把我的额头给遮盖住。 这才让我平平安安,直到进了杨水坪的那天。 要不是他,怕是我早就暴露出来,被天河主给收拾了。 我一直记得这件事儿,可是,却一直没有那个鬼医的消息。 第802页 那个鬼医,开口就是一句「得罪」,一定知道关于我转世的内情。 我以为,那个「鬼医」是个吃香火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银河大院? 还想谢谢他,这是,没机会了? 程星河弄明白,就拍了我一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亏欠的,实在是太多了。 有白藿香,那个鬼医,老头儿,许许多多的人,还有——外头那些为了我,没法回到了神位上的神灵。 我点了点头,现如今,是到了算帐的时候了。 去找江仲离吧,他一定知道关于我的全部消息。 转过了神,就看见江仲离站在了门口,依然是从容不迫,细长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我冲着他就走过去了:「你刚才说,帮我想法子,这是想出来了?」 江仲离眯起眼睛,还是一样的从容不迫:「国君英明——我研究了研究从封宝宫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差不多,想到去找天河主的法子了。」 果然。 「什么法子?」 江仲离对我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我跟着他过去,到了个没人的地方,他伸手就从怀里,抱出了一个盒子来。 这个盒子黑漆麻乌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只是……就因为看不出出奇之处,看来这东西,似乎跟碧落黄泉木一样,能完美的藏在隐匿里面的东西。 第2343章 你被骗了 我看出来了。 「这个——就是你从封宝宫里弄出来的东西?」 江仲离为了这个,算是拼尽全力。 差点,大家都因为这个东西,交代在了虚无宫前,五大人设的陷阱里。 「国君现在,还认识这个东西吗?」 我仔细看了看。 别说——这东西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却有一种极为眼熟的感觉。 像是以前见过,不对,最近也见过! 我想起来了:「这个盒子,在东海见过!」 也就是,河洛放在自己的密室里,我见到,就拿出来了。 河洛说,那是我的东西,但是被潇湘拿走了。 潇湘没告诉我,里面到底是什么。 江仲离仔细听我说完,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周遭「哄」的就是一声响! 身后是万龙升天的浮雕,被那个里面的东西一震,扑簌簌落下了一片灰尘。 那是,一道极其强大的神气! 这一下,沖天而起,哪怕外面的神灵,都感觉到了:「神气……」 「哪儿来那么大的神气?」 这东西,好大的排场! 但是越过神气,我看见里面的东西,却是个跟这种强大神气,并不大相符的东西。 一个灰色的碎片,像是一片瓦砾。 这是…… 「我知道,封宝宫里有五大人在二十年前设下的机关,就觉出不对,」江仲离说道:「不早不晚,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国君从真龙穴里,跟着江夫人出来的时候设下的,我认为,就是为了防着国君。」 跟我猜的一样。 「他是,害怕这个东西,有朝一日被国君发现,所以才把这个东西藏匿在这里。」 他很怕这个东西被我发现,却没有扔到了虚无宫去销毁。 这就说明,这个东西,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他不能销毁。 江仲离看着我:「国君想一下,这个东西还能认出来吗?」 看上去,很像是上次见到那个碎片。 能让人有强大的力量,来自九州鼎上的碎片。 可是,说不出哪里,跟上次见过的,又不大一样。 这东西是碎的——说明还有另外一块。 也就是,河洛从我那里拿到,却又被潇湘拿走的那一块。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伸手想拿起来细看。 可刚碰到了这个东西,我的手就被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给打了起来。 我顿时吃了一惊。 一转脸,就看见我的手上,出现了一道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炙烤过一样! 我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的脱胎换骨,可身体已经接近五爪金龙了,这东西,只一碰,就能在我身上留下伤痕? 拼凑整齐的话,得是个威力多巨大的东西? 江仲离眯起了眼睛,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一只手,不由自主,就在身后的墙壁上敲打了起来。 他在盘算着什么事儿。 果然,他抬起头盯着我,说道:「这东西——会不会,就是天河主想要对那位敕神印神君,赶尽杀绝的根源?」 我皱起眉头,努力想要想起来。 没错,我以前是见过这个东西。 可这到底是…… 跟以前一样,一触及到了这里,真龙骨依然还会剧痛。 我的潜意识,似乎又想逃避。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了。 既然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比起拖延,不如快点解决。 想起来……我逼着自己压制住那种剧痛,给我想起来! 一瞬间,翻涌的记忆里,我见到了一片模煳的黑色。 「要想制服了祟,这东西,不可或缺。」 记忆之中,是个熟悉的声音。 第803页 天河主——这是天河主的声音! 「可是,这东西对你来说,实在太要紧了。」 那个时候,我似乎十分为难:「拿了这东西对付祟,你怎么办?」 「对付祟,是三界最要紧的事情,只要能把祟镇压住,我这个坐守天河的,不算什么。」 我那个时候,是极为感动的。 「我替三界谢谢你——无祁。」 「不,没有你,那可……」 剩下的声音,开始模煳,似乎,天河主叫了我的名字。 记忆越来越鲜明了,无祁,无祁——原来天河主的名字,叫做无祁。 跟着这个名字,我又想起来了很多的事情。 翻滚的洪水,铺天盖地,灾难,消亡的神祇,那像是个悲壮的战场,还有,一个黑魆魆的东西。 那个是……祟! 我扑向了祟,义无反顾,手里就执掌着这个灰色的东西。 祟被我镇压住,可是最后,祟忽然仰天长笑。 「你被骗了……」 第2344章 那个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祟是被我压住,可我浑身上下,都是一阵剧痛。 疼,疼,疼…… 那种痛苦,是迄今为止,都没有感觉到的,几乎,跟看着潇湘用锁链把我缠住的时候,一样痛苦。 难怪想逃避,难怪再也不愿意触碰…… 这是,消亡的感觉! 「国君!」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十分温暖,也十分可靠。 江仲离。 我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或许,这个时候让国君想起来,还有些勉强……」 「不勉强。」 我盯着那个灰色的碎片:「这是无祁借给我的——九州鼎里的东西。」 九州鼎是用来保护三界平安的,九州鼎里的东西,集中了三界的精华,自然是最强大的东西。 他借给我,当初是为了让我镇压祟——祟强大的连斩须刀都不好对付。 可是有一样,使用了那个东西之后,敕神印神君自己身上,也产生了变化。 所以,祟说,敕神印神君,被骗了…… 江仲离的眼睛微微一亮:「那个九州鼎里的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 人有时候会有一种感觉,就是一句话一件事儿,明明就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应该怎么说。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我只记得,那个东西能镇压一切。」 那东西确实帮了大忙,但是就跟江仲离帮我下骑龙葬一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事情成功,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那个「牵连」「反噬」,就是天河主借给我那个东西的目的。 江仲离盯着那个灰色的东西出神。 他应该是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 那个东西,就是天河主的罪证。 所以,天河主利用五大人,就是想把这个东西在虚无宫前封存起来,哪怕封存不住,真的被盗,可是机关启动,封宝宫也会被虚无宫吞噬,做到万无一失。 可江仲离拼尽全力,还是把这个东西给弄到了。 「要想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那关键,就看另一片了。」江仲离看着我:「国君有法子吗?」 另一半——在潇湘手上。 我得去找潇湘,把那个东西要回来,拼在一起。 也许,拼在了一起,那些残损的记忆,也就可以严丝合缝了! 潇湘…… 我倏然想起来了,在记忆之中,潇湘提起了斩须刀,对着我。 还有,她在镜子里,看向了斩须刀的那个眼神。 江仲离察言观色,知道我现在想的事情极为痛苦,就岔开了话题:「国君,还有一件东西,要给国君过目。」 他拿出了一片丝帛。 这个丝帛,跟上头看见的守卫身上的一样,天衣无缝。 而这个质地……我想起来了。 是天河主身上穿着的那种料子! 翻过来看清楚,我皱起了眉头。 这种料子上,沾着一团暗红色的痕迹——血。 天河主是现如今最高的神灵,怎么会受伤? 不对——既然是神灵,他哪怕受伤,裂开的也是一重一重的神气,不会跟活人一样,有血。 那这血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粘在他身上? 「国君现在,还没完全的脱胎换骨,贸然去找天河主,怕是有危险,说不定……」江仲离盯着那块衣料,眯起了眼睛:「这是克制天河主的某个关键。」 成王败寇,只有证据是不够的,只要找到了天河主的弱点,打败了他,那我的帐才能算清楚。 我看着江仲离:「这一切,多谢。」 江仲离摇头:「还是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好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我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有时候,我会疑心——你真的只是个凡人?」 江仲离还是从容一笑:「臣下就当,这是国君夸赞臣下了。」 江仲离的多智近妖是怎么来的,也几乎是个猜不透的谜。 「万华河的事情,你怎么看?」 江仲离也听说了,略一思忖:「臣下来想法子,国君只要好好休养,把真龙骨养好,就足够了。」 第804页 真龙骨……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放龙哥哥呢?」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响动,赫然是小龙女的声音。 她也回来了? 江仲离盯着外头,微微一笑:「又是一笔桃花债。」 是啊,那位神君,没少欠下。 我出了门,就看见除了阿满和九尾狐,剩下那些神灵,全对着小龙女拜了下去。 不愧是出身高贵的祥瑞身份,小龙女好大的排场。 可她看都没看,一双眼睛,只看向了我:「放龙哥哥!」 第2345章 幼时相识 小龙女火热的气息一炸起,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抬起手要迎她,可一个身影挡在我前面,对她一笑:「丹凰,你也来了?」 阿满。 小龙女看见了阿满,眯着了丹凤眼,显然有些不悦:「你也来了,知道了,一边歇着去,别挡着我找放龙哥哥。」 「好没良心!」阿满露出个很不乐意的表情,不着痕迹的挽住了小龙女:「一起长大的交情,这么久没见到我,你也不想我?」 「我又没病,想你做什么?」 阿满是山神,管药。 阿满的眉毛顿时就竖了起来。 这两个站在一起,一个明朗一个妩媚,交相辉映,美的画都画不出来。 「不过嘛……」小龙女的眉毛舒展开:「你出来了就好。」 阿满噗嗤一下,露出个极为动人的笑容:「你也一样。」 小龙女跟阿满看上去互相嫌弃,可——有点像我跟程狗。 每天都想当对方的爹,可一出什么事儿,为了对方,孙子都当。 这么想着,我就无限感慨的看向了程狗,无奈程狗正要大力咬牛肉干,牛肉干硬,他脑门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根本没工夫跟我共鸣。 小龙女刚要说话,却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看向了:「我劝你,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儿。」 阿满存心挡在我和小龙女中间:「什么事儿,我先听听。」 小龙女抬手对着阿满推了过去:「一边去。」 说着,看向了我:「放龙哥哥,我来跟你说关于白潇湘的事。」 这话一出口,我顿时愣了一下。 阿满本来要推开小龙女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又是她?」 我想起来,阿满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露出了对潇湘的敌意。 但是后来,阿满眼看着潇湘对我的好,也逐渐改观了。 但我觉出来,阿满一直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肯跟我说。 而这个时候,小龙女已经推开了阿满,不满意的说道:「你先跟放龙哥哥见面,缠了他那么久,这会儿,换我了。」 说着,挎着我的胳膊就往里走。 阿满的背影,在原地怔了一下,倏然,我对那个背影,有了心疼。 但阿满重新抬起头,转身还是跟了过来:「我就要缠着他,怎么啦?」 我是很喜欢阿满这一点的——她跟胡孤山上的藤一样,看似柔弱,似乎离开依靠就不行。 可其实,多难的地方,她都能攀援而上,比谁都坚韧。 小龙女似乎也知道阿满的性格,出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拉着我到了背人的地方,就小心翼翼的说道:「白潇湘走了。」 我心里沉了一下。 其实我并不意外。 可是一听到了这话,还是跟站在深渊边,却被人人忽然推了一把似得。 「她去哪儿了?」 小龙女抬起头看着我,明净的眼里,带着几分心疼和愤慨:「这还用说?去找天河主了。」 仿佛被推下悬崖,重重摔下,那种居高临下的恐惧,终于实打实成了头皮血流,支离破碎。 「你怎么知道?」我盯着她:「河洛呢?」 阿满看着我,满眼的担心。 「那还用说,」小龙女气咻咻的说道:「跟她一起走啦!两个姐妹,同心同命。」 同心同命…… 我还想起来了,说起来,河洛像是跟潇湘,达成了什么协议。 本来是势同水火的,现在,同心同命? 潇湘和河洛,都不像是能原谅对方的人。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她们俩这次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而且——我想起来了潇湘最后一个水神小环。 她说,她早就知道,那个小环在哪里,她找到了没有? 小龙女接着说道:「放龙哥哥,亏你那么信得过她,现如今,你算知道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丹凰对你好。」 阿满则抱住了我另一侧的胳膊:「姑爷,白潇湘走了也就走了,你的阿满还在呢!你若是要去找天河主算帐,阿满跟着你。」 我还没答话,小龙女的眉头倒竖起来:「姑爷?你这是从哪里论来了一个「姑爷?」 「我给你姑爷,那是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揭过盖头的,」阿满振振有词:「我在胡孤山,等了他几百年!」 「可我怎么听说,你那个时候,没认出他来?」 「你还说我,你在摆渡门的那个时候,大概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切吧?」 她们俩的话就在我耳边,我却渐渐都听不到了。 潇湘带着河洛,一起去找天河主…… 第2346章 我跟你去 第805页 她去做什么? 她带着那个灰色碎片的另一片,又想做什么? 「哎。」小龙女回过神,要拉住我:「放龙哥哥,你去哪儿?」 我得去找潇湘。 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弄清楚。 「那不行。」阿满似乎早就猜出来了,挡在了我面前:「你要对付的,是天河主——现在的你,绝对不行!」 我依然还没完全恢復五爪金龙的能力,这种肉眼凡胎,面对三界最高的天河主,跟送死差不离。 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我非去不可。 那些被我解开神封的神灵,需要恢復神位。 我的债,要讨回来。 跟潇湘之间的秘密——要揭开。 程星河听见动静,也跑了过来,看见我这个样子,愣了一瞬:「七星,你让人煮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谁能煮我?要煮——也是我去煮别人。 「嗤……」 不自觉的,我身边莫名出现了一阵极其低微的响声。 一瞬间,小龙女和阿满缠在我身上的手,都抬了起来,像是被烙了一下,她们俩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是一片骇然:「龙行雷……」 真龙一出,风雷随行。 守在外面的神灵,不由自主,全看向了这边。 「神君——终于回来了。」 我和那个五爪金龙,越来越接近了。 程星河担心了起来:「可,那是天河主——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下?」 准备? 大万极雷,已经准备好了。 「走!」 一片宁静之中,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厌胜的,干活了。」 师父…… 真龙穴里极为宽广,那些神灵在里面一侧,上无极山去救我的人,则跟神灵避开,坐在了另一侧的大殿里。 真龙穴宽阔而宁谧,一句话,外面里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师父,你岁数大了——七星这次,要处理的,不是咱们这些肉眼凡胎能管的事情!」 可师父悠哉悠哉的说道:「不是又怎么样?只要门主要去的地方,咱们厌胜的,一唿百应。」 「是!」 数不清的厌胜门人,应声如雷。 「门主去哪,我们就去哪儿!」 「管他是个什么地方!」 我心口顿时就热了。 可我还是清醒的:「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是我个人恩怨。」 「不是!」 师父扬起了声音:「不光是门主你的个人恩怨——是谁害了咱们厌胜蒙受了这么多年不白之冤,是谁害的二宗家,一辈子都没能回来?」 厌胜的轰然回应:「那个真兇!」 这下,我心口顿时就是一闷。 师父悠然搔了搔自己的花白短髮:「那他跟咱们厌胜,什么关系?」 「仇深似海!」 厌胜的声音,如雷贯耳,竟然没有一个,是退缩的。 这下,连一些神灵也被镇住了。 「这些活人——好大的胆子,他们不知道,天河主是什么身份?」 「他们是吃阴阳饭为生的,不会不知道。」 「管他是谁。」师父这话,语气十分柔和,却落地有声:「害了咱们厌胜,就没那么好干休!咱们厌胜,有个规矩,是什么来着……」 厌胜的更是群情激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师父抬起眼,笑眯眯的看着我,一副「你看吧,人心所向,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可是…… 这个时候,一阵「轧轧」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宗家的轮椅,从师父身后出来,推着他的,是四宗家,脸上还是挂着那个近乎野蛮的笑容。 「我们就不用你操心了。」大宗家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要做的,就一件事儿——领着大傢伙,给厌胜出这口气!」 老四勾着嘴角一笑:「你去吧——四叔给你撑腰!」 我吸了口气。 眼前忽然有点模煳。 我想起了以前。 我一个人长大的孤单童年,那个时候,我没想过,有人站在我身边,给我自己全部的力量。 老天总还是公平的,早年缺失的,总有一天,会以你想不到的形式,连本带利,全还给你。 「不光是他们,还有我们!」 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厌胜说的对,既然是欠我们的,就得还给我们。」 那个利落挺拔的身影——我差点没认出来。 兰建国? 兰建国,带来了很多兰家人,还有——其他四大家族的人。 马家那些散落天涯的人,摸龙奶奶,还有齐家人,十二天阶家族的人。 程星河和哑巴兰也直了眼。 更别说,许许多多,我以前帮过的先生们。 他们全都来了。 第2347章 找你报信 「只要能帮上忙,」那些先生大声说道:「去哪儿都行!」 「我们绝对不给神君拖后腿!」 那些从九重监里带下来的神灵,见到了这个阵仗,也全都被震慑住了:「这就是,神君这一世身边的人。」 「明明都是凡人——他们知道这一次,到底是要做什么?」 「神君,到底是神君。」 「本神也去!」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第806页 是从神灵所在的这一侧响起来的。 一个佝偻着,却极为高大的身影。从角落之中缓缓站了起来。 所有九重监带来的神灵,都是比邻而坐,唯独他一个,在一个角落里,孤孤零零,被其他的神灵,敬而远之。 祸招神。 祸招神现在的头髮已经黑了许多,抬起头看着我:「有件事情,本神,也得跟天河主说说清楚——要去,一起搭伴。」 「哎……」一个声音从祸招神身后响了起来。 玉成公主。 她抬起了头来:「要是事情成了——神君,不要别的奖赏,求你让一个人,跟我平起平坐。」 我记得玉成公主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为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香客? 「我们也去!」 那些从九重监带下来的神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站起来了。 神气璀璨的,让人眼花缭乱。 「等这一天,等了几百年!」 九尾狐斜倚在大柱子附近,微微一笑,抬起了兰花一样的手,掐算了起来:「一五得五,二五一十……」 是在算,这些年来,跟天河主仇怨的利息。 终于,是时候了。 公孙统环顾四周,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转脸看向了九尾狐:「师父,你说我们……」 「你们就不必了,」九尾狐掐着自己莹润如玉的指节:「这是我的帐,不用你们算——再说,你们到底是摆渡门,跟他们闹僵了,不大好。」 「那也没什么……」公孙统摩拳擦掌:「也不为别的,就是想闹一闹。」 一边的皇甫球他们听见,脸都绿了。 摆渡门,毕竟那么多人,他们跟上头没仇。 「行了,别说了,」九尾狐的眼睛一提,是异常的凌厉:「我这算乱了,你担待的起?」 公孙统一听,赶紧就退开了。 乍一看,公孙统都能当九尾狐大伯了,可他却对九尾狐恭恭敬敬,看着别提多违和了。 「这也算是师徒?」程星河靠在一个樑柱上,一边嚼着嚼不完的牛肉,一边啧了一声:「倒是有点像是个爹,面对这刁蛮女儿。」 可话音未落,他椅着的那个樑柱,轰然一声,就断裂了下来,他躲闪不及跟着柱子滚下去,一口牛肉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喘不过气翻白眼。 公孙统看着这边,眼睛冰冷如霜。 哑巴兰见状,上去就给了他胸脯子上一拳,这一下的力量,无异于攻城大锤,程狗吐出了牛肉,肋骨差点也没断了:「你他娘倒是轻点……坏了我肋巴骨断了……」 哑巴兰十分委屈:「我怕这不是怕你噎死嘛!」 公孙统这才出了口气,眯着眼睛,像是在说「该」。 「这里……」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热闹?」 是江采菱带着江采萍来了。 江采萍面对着这里强大的神气,不由自主就往江采菱身后躲了躲。 江采菱见到,油然有了傲然之心,挡在了江采萍前面,也不提什么「死妖女」之类的了,像是被江采萍依靠,是一件十分骄傲的事情。 不过,江采萍一边忍受着神气的烘烤,一边勉强探过头,竟然还能拍着手在笑:「好多姐姐……」 江采菱一下把江采萍的脑袋摁到了后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可别祸从口出——这地方的,谁能当你姐姐?不怕折寿……」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她才想起来,江采萍早就死了。 我也松了口气,她们平安无事就好。 「你们也来了?」我连忙就问道:「路上没什么差错吧?」 把他们留在门脸,正好也不大放心。 江采菱连忙点头,伸手跟遛狗似得拉出了一个人来:「捎带脚,把他也弄来了。」 齐雁和。 齐雁和被我们当护身符,扣留了一段时间了。 江采菱有些得意:「别说,靠着他,这一路上,谁也不敢拦着我们,跟通关文牒一样。」 齐雁和见到了我身后那些神灵,浮现出了一抹无可奈何来。 「哎,不说别说,」江采菱把齐雁和交给了哑巴兰,说道:「我是来找你报信儿的。」 第2348章 传话之女 「什么信?」 「我说了,你可得做好了心理准备,」江采菱盯着我,有点担心,这才说道:「你的那个龙,带着她妹妹走了。」 小龙女看了我一眼。 这事儿我其实已经听小龙女说过一次了,可再听第二次,我心里还是会极其不舒服。 程星河看出来了,替我生气:「以前是七星把她带出来的,可现在,说翻脸就翻脸,放着七星不管,以后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关我们什么事儿?」 江采菱也没想到,之前还是谈婚论嫁的感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一听程星河抢白,又有了几分不甘心:「你们就不想知道,她是为什么走的?」 为什么? 小龙女只是见到她去找天河主了,但是没看到她是为什么走的。 程星河一皱眉头,还想说话,我拉住了程星河,看着江采菱:「你说。」 一看自己的消息有用,江采菱的情绪就上来了:「是因为一个女的。」 我皱起眉头:「哪个女的?」 第807页 江采菱啧了一声:「她又没给我出示身份证,我哪儿知道?」 原来,自从程星河他们知道我在九重监暴露了,带着阿四就过去了。 潇湘不肯来,加上还得看守齐雁和,江家两姐妹被留在门脸看家。 不过江采菱本来就担心我,加上江采萍一个劲儿的在一边问,她最喜欢的那个先生怎么总不回来,搞得江采菱更加心烦气躁,她本来就是个爆竹脾气,一着急,就跟跑到了楼上,管潇湘要个说法。 可这一上楼,她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那边等你,可等的苦。」 江采菱皱起眉头,知道这个人,来者不善。 她就在楼下,明明楼下没进来过人,这个陌生女人,是怎么来的? 江采菱长了个心眼儿,尽量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就伏在了楼梯下听。 接着,就听见河洛的声音:「那你赶紧去——辛苦了这么久,也总算是到了收穫的时候了,你跟天河主认个错,以咱们的关系,他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当时江采菱就听出来了,顿时火冒三丈——她心想,李北斗为了白潇湘,多少次把命搭上,也为了白潇湘,功德都填不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一开始倒是理解,毕竟白潇湘是三界最美丽的神灵,谁把心给她,都不奇怪,可李北斗不一样,愿意追随李北斗的,实在太多了,但李北斗为了白潇湘,谁都不肯多看,现如今,这个白潇湘竟然跟天河主有关系?而且,什么叫辛苦了这么久? 她后心一凉,难不成,白潇湘害过李北斗? 白潇湘不说话。 而那个前来传话的陌生女声笑吟吟的说道:「话我传到了——那位大人说,让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的承诺,反悔不了。」 白潇湘这才开了口,声音没什么感情:「可以,但是,那边得答应我三件事。」 陌生女声的声音也沉下来:「你说。」 「第一,那块真龙骨,是我的,谁也不许动一分一毫。」 陌生女声一笑:「天河主一诺千金,答应过你,自然会做到。」 「第二,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个女声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装出笑声:「这得听天河主的。」 「我说,还给我。」 潇湘的声音,极为凌厉,那一声,是极其强大的神气,所有门窗,都被强风吹袭一样格格作响。 整个门脸的温度,似乎都降下了几度。 那个女声显然也被震慑住了,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只要见到天河主,一定奉还。」 「第三,」潇湘的声音还是没有感情:「我要到干坤……」 可话没说完,这个时,门脸的迎客铃有了响动,江采菱心里顿时一沉,果然,就听见上头的谈话戛然而止,她正想抬起头,就觉出,头顶忽然起了一阵厉风。 是耀眼的神气! 江采菱只好躲在了一边,等厉风散开,她抬起头,上头已经人去楼空。 这个时候,一边的门里传来了个声音:「别追了,她们奔着远大前程去了,你也追不上。」 是关在一边的齐雁和——显然,他早把这些事儿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采菱知道不好,潇湘怕是要对我不利,这才急忙带着江采萍和齐雁和来找我。 到了附近,就见到前头爆发了巨大的神气,还听到了附近的灵物提起,说上面好像噼死了一个身份很高的神君。 第2349章 全是为你 身份很高的神君? 那些灵物点头,说身上有金气,额角有个伤疤。 当时江采菱一听,人都站不住了,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还是江采萍扶住了她。 江采菱气都喘不过来了,倒是江采萍若无其事。 江采菱忍不住就问她,你不害怕,被噼死的,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先生? 江采萍却气定神闲的说道:「不会。」 「为什么?」 「我喜欢的那个先生,不会死的。」 江采菱想骂她,你不是亲耳听见了吗?可她没说出来——因为她不愿意相信,我真的会死。 江采萍悠哉悠哉,她魂魄不全,光凭着自己的心意去认定事情,也没法跟她计较。 倒是齐雁和来了一句:「他没死。」 江采菱看着齐雁和。 齐雁和这才说道:「你看上头的神气。」 上头的神气,依然十分辉煌, 齐雁和游刃有余的回答道:「他要是真的死了——上头不是这个颜色,必定聚在一起,大加庆贺,可现在……」 现在的神气,是分散的。 说明各处的神灵,依然在防卫。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防卫?只能说明,被噼死的,未必真是他。 江采菱这才高兴了起来,要来找我。 可她不知道,我到底上哪儿去了,也是齐雁和看向了一个位置,努了努下巴。 那地方,有几个引路童子,像是看见了这附近发生的一切。 江采菱也认识,前去跟引路童子祈祷,他们就高高兴兴的把她给带到这里来了。 我还想起来了,那几个引路童子我也知道。 在南三条的时候遇上过,那个时候,他们就开始一直跟着我,后来事情太多,把他们给忘了,没想到他们一直跟到了这里。 第808页 心里有点发木。 小龙女听见了,冷笑了一声:「放龙哥哥,你也听见了?白潇湘一开始,对你就没有什么好心,我说给你,你不信,现在明白了?」 阿满皱起眉头,推了小龙女一下,抱住了我的胳膊:「姑爷,白潇湘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刚才听那个姑娘说的话了,追随你的,还有很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 程星河看着我,嘆了口气:「我也不劝你了,我早就跟你说——不在身边的爱情,就好像树上的叶子,不是绿了,就是黄了,你这可倒好……」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现在说这个,很像是风凉话,接着就看着我:「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周围的那些神灵,全看向了我。 还能怎么办,到了要说法的时候了。 「上万华河看看。」 我攥住了手里一个东西。 上次在真龙穴里,打败了祟之后,被小绿吞下去的那个铃铛。 没有缝隙的哑巴铃铛。 「李北斗,你还真想去找天河主?」 齐雁和开了口。 程星河皱起眉头:「关你屁事?」 齐雁和扬起眉头:「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 「实话告诉你,我正月已经剃头了,你也当不了几天了——你放心,以后我给老头子烧纸,运气好了,能分给你点灰。」 齐雁和还想骂他,我却想起来了:「当初,你到底为什么会投生到了齐家?」 齐雁和嘆了口气:「为了你呗。」 跟我猜的一样——二十年前,我一跟江夫人出来,天河主其实就知道了。 只是一直没找到我。 哪怕让江辰再一次投身到了唯一有可能带我出来的真凤凰命身上,也没能成功把我给挤掉。 我被老头儿给抱走了之后,天河主就开始派人来寻找我——要不是那个鬼医剜出了我的真龙骨,我这一辈子,已经断在那天晚上了。 齐雁和就是当初在二十年前真龙穴被破开的时候,追查的屠神使者之一。 江辰已经去了江家,他看出这是个能上升到更高地位的好机会,主动请缨,把自己安排到了齐老爷子家里,作为插在十二天阶,风水家族里万无一失的棋子——所以,他这一生的年龄,比我小一点,一生下来,就会说话。 这一世的任务,就是帮着江辰找到我,为此,不光出身于十二天阶家族,还进入到了天师府。 上次我去江家大宅,齐雁和本来是有机会抓住我的,但刚巧那个时候,九尾狐在九雷锁大江里大闹,这才被支开去压九尾狐。 齐雁和看着我:「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想表达一句——天河主做的准备,比你想像的要充分,这一次,是你们各自,最后的机会。」 第2350章 致命弱点 我看着齐雁和:「所以,天河主现在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陷阱,在等着我跳下去?」 齐雁和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程星河听的愣了半晌,这才难以置信:「良心发现?」 不对,齐雁和这辈子,没长过良心。 齐雁和扬起眉头:「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用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跟你交换。」 我就知道。 「你说。」 齐雁和咧嘴,露出了两颗看似人畜无害的虎牙:「简单来说——我告诉你一点关于天河主的秘密,你要是能赢,那就把九重监监正的位置,留给我坐。」 我听出来了,跟程星河对视了一眼,程星河嘴角就撇下来了。 齐雁和还跟之前的作风一样。 他被我抓住,这一次,指引我上天河主所在的位置上去,要是我输了,他开开心心返回到上头,自称是自己的引导我进去的,功不可没。 我要是赢了,他正好从我这里获取个人情,蹬上自己想蹬的位置。 齐雁和这种性格,其实非常常见——没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进退两宜,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叶大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在一边就是个冷笑。 我对他点了点头:「大监正的位置,我已经给了叶大人,你提供的线索,如果真的有价值,那我可以按罪处罚,论功行赏,总之,给你一条退路。」 齐雁和见惯了我万事不计较的样子,这会儿张了张嘴,没想到我算的这么清楚——他之前办的事情,也要算进去。 他咧了咧嘴,这才说道:「李北斗,跟景朝国君和敕神印神君,果然不一样了。」 老头儿说过,肥油吃了胖,菜叶吃了柴,亏吃多了,会精。 人生总有许多坑,没人能精准的躲过每一个,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不要白踩。 齐雁和看出我已经不是善茬了,这才犹豫了一下,示意我到背人的地方去。 绕了过去,齐雁和就低声说道:「我知道,天河主这二十天,为什么下地。」 我扬起了眉头,心头一跳,真要是这样,那确实有价值。 齐雁和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见过一次——那一次,本来是天河落地的日子,但是有一件要紧事儿,我得去报告给天河主,天河主这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你猜怎么着,我看到,天河主受了重伤。」 第809页 我顿时愣了一下:「受重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十年前,或者更多,」齐雁和说道:「我只能保证一点——那个时候,三界平安,没有任何像是祟或者祸招神一样的存在。」 在敕神印神君离开之后,按理说,这天河主应该是三界最强大的。 他怎么会受伤,谁会让他受伤?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齐雁和察言观色:「既然没人能伤到他,伤是哪里来的?」 除非,是旧伤——每到一个时期,都会復发的旧伤。 也就是说,天河落地,其实是天河主在隐藏自己的弱点。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隐匿二十天。 是天意,还是什么,不偏不倚,正赶在了现在这个时间。 「这一次,他一定是在万华河躲避,」齐雁和接着说道:「他绝对不会直接来面对你,而是跟以前一样,给你设下什么巨大的陷阱,你想想,你现在,已经接近原来的五爪金龙了,大万极雷,都能召之即来,他能挡住你的,还有什么?」 所以,他才会把潇湘叫过去——难不成,是想要让潇湘来护住他这唯一的软肋? 还有,利用潇湘跟我的关系,跟前几次一样…… 一想到了「跟前几次一样」这几个字,镇龙链,锁龙井,滔天洪水,数不清的辱骂……都闪回到了眼前。 真龙骨倏然就开始剧痛,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锯子,在一下一下的磨。 可我没动任何声色。 这种痛苦确实难以忍受,可是次数太多,我习惯了,扛得住。 从江采萍的话里,也听出来了,潇湘跟天河主,有某个重要约定。 猜也猜的出来,想必,是一个跟我有关的约定。 她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齐雁和犹豫了一下:「怎么样,这个消息是不是很要紧,值不值得一个有分量的神位?」 我没回应,而是拿出了那个哑巴铃铛来:「这是天河主身上的,是不是?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第2351章 八千卫戍 齐雁和观察了一下,皱起眉头:「这确实是天河主身上常常带着的,不过嘛——天河主身上的东西,谁敢过问?」 可刚说到了这里,他看向了那个哑巴铃铛的材质,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这东西i,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九重监!我记得,有个要紧的囚神,似乎就是被这种材质束缚着的,但是不久之后,那个囚神就被投入到了虚无宫了,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 是用来束缚神灵的? 可是,跟一开始到了手里的万行干坤一样,我并不知道这东西应该怎么用。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齐雁和盯着我:「这一次——你怕不怕?」 怕?为什么要怕? 啊,我想起来了,因为是天河主的手下败将,已经在他手底下输了两次。 我对齐雁和一笑:「既然已经输了两次,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我没了任何退路,而且,我非赢不可。 管前面有什么。 齐雁和看着我,眼里忽然亮了——像是,看到了升上下一层阶梯的希望。 横竖对他来说,风险对沖,哪一方赢了,他都能获利。 也只有从这样性格的人身上,才能得到想知道的消息。 程星河早等在外头了:「七星,齐雁和说的有用没有?他要是想拿什么来搪塞你,先把他收拾了,我给老亓发个传声符,找个五菱宏光先押到了齐家坟地再说。」 齐雁和翻了个白眼,想说话,似乎又懒得跟程星河计较,就在一边憋着。 我出去:「消息管用。」 程星河的澄澈的二郎眼一闪:「这么说,决定上万华河了?」 我点了点头。 「好,」程星河一拍我肩膀:「上阵父子兵,爹来陪你,打这最后一仗!啊,对了,你跟我过来——师父说了,你要是下定了决心,过去找他。」 我跟了过去。 师父正在一面墙上蹭后背,好像身上藏了几只虱子似得。 一转脸看见了我,眯起眼睛,露出个温暖的笑容来。 那个笑容,满是关心,恍然让我想起来老头儿来。 老头儿现如今,过没过奈何桥。有没有投胎? 我希望,能让他晚一点——好亲眼看见,坑害了厌胜门的,是个什么下场。 我亲手来给他报仇。 而这一次,我也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个人,落得老头儿那种下场。 我来保护他们。 师父冲着我摆了摆手:「门主心意已决,有件事儿,得在之前做了——问问凶吉。」 以前用预知梦来预知凶吉,但是最后一个预知梦,还没有实现。 我吸了口气,潇湘用斩须刀对着我噼下来的那个预知梦。 而师父说着,往身后一指点。 我看见了一个五花大绑被拉过来,活像中秋节大闸蟹的庞然大物。 它抬起头,露出了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浑身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全是僵着的。 我一笑,好久不见了——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的能力,几乎是个外挂,只是,作为房租,为了我交了多少眼珠子了? 第810页 千眼玄武盯着我,艰难的张开了嘴:「这一次,轻点问?」 我沖它一笑,蹲下了身来。 「你说,万华河到底有什么陷阱?」 千眼玄武吸了口气,眼看着,跟要挨针的小孩儿一样:「万华河边,有八千卫戍灵……」 「啪!」 千眼玄武倒抽冷气:「那些卫戍灵是天河主用天河里神灵的残损神气制造出来的,跟泥人一样,不受敕神令的命令,但是,能力极强。」 「啪啪……」 千眼玄武的眼神已经绝望:「天河主在万华河最中心的一个深宫里,房顶子是黑色的。」 「啪啪啪……」 「他,他跟白潇湘和河洛在一起……」千眼玄武在剧痛折磨下,几乎体力不支:「他还带来了九州鼎,想把你给封住……」 「啪啪啪啪……」 九州鼎都拿出来了,好大的阵仗。 「你说,」我声音里没有了感情:「他跟潇湘的约定,是什么?」 「等……等镇压了你,让白潇湘跟他……」 「啪啪啪啪啪……」 前所未有的密集爆炸声音在千眼玄武身上响了起来。 天河主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暴露他们的事情,对千眼玄武来说,无异于找死。 我站起来:「不用说了。」 我自己去看。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急急忙忙过来了。 杜蘅芷。 杜蘅芷一把抓住了我:「北斗,听我一句,你这一次,绝不能去。」 第2352章 星轨断裂 我顿时有些意外。 杜蘅芷平时是很稳重的,而且,也不是刚知道我要去,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么慌张? 程星河连忙说道:「我也理解,七星上万华河,你作为未婚妻不大放心,可你要是知道,这一次七星为什么去……」 「我怎么不知道?」杜蘅芷直接打断了程星河:「哪怕他那一次来真龙穴,我拦着没有?」 不光没拦着,下玖龙抬棺的时候,她是跟我一起下来的。 她那个时候就说,只要我想做的,她就会跟我并肩一起。 师父和厌胜门的全看了过来,千眼玄武刚才痛苦的几乎死过去,一抬眼,看见杜蘅芷来了,顿时跟松了口气一样,彻底趴下不动弹了。 杜蘅芷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果然,杜蘅芷拉着我,说道:「你的星轨有变化,天象有了异动,是太白经天。」 我和师父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这跟荧惑守心,几乎是同一个级别的大灾之兆。 太白星应该是阴星,也就是夜间出来的。 但如果白昼出现,日夜颠倒,是君主灭亡的意思。 杜蘅芷死死抓住了我:「只要你去夺那个位置,必死无疑,只要你不去,这么多人帮你,你不会有事的!」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你不是看错了吧?」 「那怎么可能?」杜蘅芷平时脾气不错,可这个时候,一眼瞪向了程星河:「这是杜大先生跟我一起测算出来的,万无一失!」 「星相……」哑巴兰早也过来听蹭了,接着就说道:「这东西准不准啊?」 再听了这话,杜蘅芷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准,当然准了。 我看向了杜蘅芷身后。 杜大先生也来了。 杜家祖上,就是专门观星的钦天监。 在旧时代,为什么设立钦天监,就是为了从天文上看到预兆。 真正厉害的太史官(管星相观测的被称为太史官),什么蛛丝马迹都看得出来——东汉光武帝刘秀身上,就有过一个传说,说是一早,太史官慌忙来报,说昨天夜里观测到了,客星犯帝星,怕皇帝身上有恙。 光武帝一思忖之后大笑——原来,是那天夜里,光武帝请了旧日朋友把酒言欢,醉卧的时候,那位客人把脚放在了光武帝的肚子上。 这种事情都能被观测到,更别说主生死的大灾了。 那个时候有句话——上应天象,下应民情,可见自古以来,对天象有多重视。 程星河他们听明白了,都直了眼,看向了杜蘅芷。 杜蘅芷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不瞒你说,每一次你遇上劫难,我和杜大先生都会一起观测你的星轨,前几次,确实看到了你的星相劫难重重,可那些散碎犯星,可能会从你身边擦过,但没有一个,能掩映你的光芒,可这一次不一样,你的星轨迎合上了太白经天,会断。」 我心头一震。 断…… 杜大先生轻轻点了点头:「我拿我们杜家这么多年的名誉作证。」 关于那种危险的预兆,我听过了很多次。 可这一次,第一次听到了斩钉截铁的「必死无疑」。 师父张了张嘴,看向了我。 杜蘅芷充满希望的看着我:「只要你不去,避开了那个劫难,那你的星轨会重新平顺下来,咱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 我想起了杜大先生以前就说过,我和潇湘的星轨,只能交叉,无法重合。 程星河皱起眉头:「真要是这样,七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要不,咱们先让他这一年,明年天河落地再来?」 我摇摇头:「那就来不及了。」 我能等,那些被我从九重监里放出来的,一直等着我的神灵等不了。 第811页 他们得不到敕封,一年之内就会消亡。 再说了,明年的天河落地,谁知道天河主会不会做出其他的措施,防不胜防。 「那……」 我看着杜蘅芷:「谢谢好意,这一次,我还是会去。」 杜蘅芷满怀希望的眼睛,顿时就黯淡下去了,抓住我的手,也更用力了:「你不怕死?」 五爪金龙,已经死过两次了。 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抓住。 杜大先生嘆了口气,看着杜蘅芷,并不意外。 杜蘅芷咬着牙,抬起头看着我,忽然死死抱住了我,冷静惯了的声音,第一次失控和任性:「不许,不许!我不许你去,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她身上很好闻的桃花香气,很温柔。 我拍了拍她的背:「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2353章 一片金鳞 可她不松手,反而抱的越来越紧,像是怕我从她手边消失。 「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我拍了拍她后背,温和的又说了一次:「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杜蘅芷的手僵住了。 我抓住了她的手,从身上拉下来:「你信我。」 杜蘅芷死死握住了我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抬起了头:「那这样吧,你给我一件你的东西……我要你的金麟。」 我一愣:「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注意到,她身后的杜大先生,听了这句话,眼神也微微一沉。 杜蘅芷吸了口气,努力露出个笑容来:「我给你做个护身符。」 取人身上的一部分,比如指甲头髮,确实能求护身符。 规格越高的,护身符就越灵验,骨,血,甚至眼睛,不过除非遇上极大的灾难,否则不会轻易伤身。 「金麟……」我皱起眉头:「不好弄,我给你头髮指甲……」 「都不行!」杜蘅芷在我面前,素来是个和顺懂事,不争不抢的性格,可这一次,她显得格外任性执拗:「我非要不可,不然,我就不让你去!」 杜大先生嘆了口气,摇摇头,走到了门外。 程星河低声说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最后决战的时候,自伤身体剔金鳞,她就顾着自己,一点也不心疼你。」 杜蘅芷听见是听见了,可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是不肯松口。 杜蘅芷为了我,其实做过很多,上次在玄武局,她为了我,自己挡在了断桥头,只留下一句——找到了她的尸首,葬在我们家的坟里。 她如果坚持,一片金鳞,也不算什么。 我拿出了斩须刀,对着右手就剔了下去。 煞气一缭,金鳞应声滋生了出来,「啪」的一下挡在了斩须刀前面。 可这毕竟是斩须刀。 「喀」,一片金鳞被我剜下来,那种痛,让脑门瞬间就是一层汗。 可在剧痛之中,我恍惚想起来,普通的鳞片,剔除的时候,都是这么大的痛苦,若是逆鳞呢? 但我立刻把思绪给拉了回来,手底下用了劲儿,「当」的一声,那片金鳞从右手上撬起来,跌在了外面。 我抓住,想递给杜蘅芷。 可杜蘅芷看都没看金鳞,只看着金鳞被剔除之后,剩下的那个空落落的伤口。 她眼里一片莹然,心疼到含了眼泪、 我笑着骗她:「其实不疼……」 下一瞬,她忽然低下头,柔软的樱唇,含住了那个伤口。 我一怔,耳朵顿时就烧了起来。 唇舌轻轻从伤口上扫过,像是努力要把痛楚全熨平。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把脸背过去了,其他人也假装看向了别处。 我不光耳朵烧,逐渐全身都烧了起来——好似小时候好奇,第一次偷喝了老头儿的劣质烧酒。 半晌,杜蘅芷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以后,如果真有万一——你要记得我,光看着这个伤口的位置,你也要记得我,永远不许忘。」 她今天简直是性情大变。 以前,她是最淡泊的,虽然她明知道,未婚妻不过是个名头,可她做的,一样一样,似乎全是妻子该做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从不责怪我,也从不要求我,唯一坚持的,就是护着我。 我回过神来,对她笑:「你这是什么话?哪怕那个预兆真的发生——要消失的,也是我,怎么会……」 「你答应我!」 她忽然特别凶。 杜蘅芷作为一个大小姐,气度修养是最好的,这是,她第一次打断我。 我被她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 她这才长长出了口气,从我手里拿过了那片金鳞,眼泪还没干,又是个和煦的笑容:「那就好,这一次,出师大捷,武运方昌——我的,北斗。」 我对她笑着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后来,每当想到这个时刻,我总会凄入肝脾。 那个时候,我只是听见了身后,哑巴兰十分羡慕的一声:「我也想娶媳妇,订婚也行。」 程星河习惯性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这还用想?上次那个大胖小姐叫什么来着?她不是正等着你呢吗?」 哑巴兰脸顿时就绿了。 我也跟着笑,心里只惦记这一件事——万华河,谁输谁赢。 程星河嘆了口气,看着杜蘅芷:「其实也不用这么担心——你也跟着一起去,关键时刻拦着七星就行了。」 第812页 我却有些担心,身边人谁都是一样,这一趟,能不去就不要去,太危险了。 第2354章 殉葬之酒 但万万没想到,杜蘅芷抿嘴勉强一笑:「这一次,我不去。」 我和程星河都愣了一下,程星河一摸后脑勺,手肘子给了我一下:「七星,这就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屏你大爷,一开始到现在,不都是你自己在这叭叭叭。 我倒是高兴,还以为杜蘅芷想开了,对她一笑:「我要是能回来,一定是托你护身符的作用,到时候,好好谢你——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杜蘅芷眼里有了神采:「我喜欢吃棉花糖——八里桥办事处后面有一家,我从小就吃!」 倒是没想到,她喜欢这种东西。 「那一家的棉花糖,能自己卷,」杜蘅芷眼里有了神往:「上次,我就盼着,有一天跟你一起去那个店……」 可杜蘅芷的眼里,只剩下了遗憾。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好说,」我点了点头:「我跟你去——想吃多少,我给你卷。」 杜蘅芷也笑,可笑的十分勉强,她用力点了点头:「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我笑了笑:「我努力。」 我会努力活下去,为了这些护着我的人——他们一心要我好好活下去,半路死了,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她握着金龙鳞,像是握着比命还要紧的宝贝。 江仲离靠在一条龙柱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对我点了点头。 是告诉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终于是时候了。 「明天辰时,是六神所值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吉祥如意。」江仲离环顾四周:「大家,预备好了?」 「好了!」 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江仲离看着他们,似乎十分满意:「那就,养精蓄锐,等着时候。」 程星河一听,匆匆忙忙就往后跑。 哑巴兰一看,傻了眼:「不是,程狗怕死,逃命去了?这是不是,着急了点?」 我一乐:「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果然,不长时间,程狗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了:「死也不当饿死鬼,吃!」 麻辣笋尖,无骨鸡爪,虎皮鹌鹑蛋,冷吃兔,糟鱼炸虾腊排骨……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这么多吃的。 不光是这些,还有很多殉葬酒。 一掌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哑巴兰犹豫了一下:「这不是给贺兰昭他们那些陪葬的吗?咱们喝了,是不是不大好?」 程星河摆了摆手:「那你别喝。」 哑巴兰冲上去:「凭什么?」 辰时,是早上七点到九点。 日出的时候。 九尾狐已经迎上去了,指着程星河的鼻子:「我老人家留着过冬的,你怎么找到的?」 程星河面对大名鼎鼎的九尾狐,也不害怕,梗着脖子就说道:「狐大姐,这是我存在那的,你拿去过冬,问我没有?」 九尾狐给程星河脑袋上来了一下:「以下犯上——不要叫我老人家姐!」 公孙统听见,飞起了一个破碗,对着程星河就招唿过去了:「你对我师父胡乱喊什么?我师父是你姐,我成什么啦?」 原来重点在这里。 可程星河头也没抬,伸手凌空接住了那个碗:「你要跟我喊个师叔师伯啥的,我大人有大量,也不是很计较。」 公孙统气的一嘴小鬍子都竖了起来,噼手就把程星河手里一把牛肉干抢过去:「你身外之物没有了!」 九尾狐一人给他们脑袋上来了一下,牛肉干和酒碗凌空飘起,扶摇到了她身边:「问我老人家没有?」 哑巴兰他们都给笑了,笑着笑着,就上去争抢。 对月当歌,疏狂一醉,连江仲离都跟着笑了:「这跟以前行军前夜,何其相似……」 江仲离回头看向了外面数不清的翁仲,眼里有了说不出的怀念:「只是,人变了。」 那些翁仲,这么多年,不曾变。 「哎,吃独食要不得!」 师父风风火火的过来:「先给我点——我岁数大了,一饿就胃溃疡。」 你捂着的位置,是肠道。 哪怕杜蘅芷,也噗嗤一声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这样热闹可真好。 只是——我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个宫室。 白藿香还没醒。 她要是醒的,我就给她找一种梅子酒,我记得那种酒,景朝的女人都喜欢喝,酸甜回甘,清冽异常。 只是……还是算了。 她如果喝了,又会大喊大叫,大声唱歌,最后被人背回去。 我记得,上次在杜大先生寿宴上,背她回去的时候,她说的话,还有——滴在了我脖颈上的,一滴眼泪。 第2355章 我给你治 公孙统回头看着杜蘅芷,拉着杜蘅芷去喝酒。 江采菱也被吸引过来了,后面跟着江采萍——现在,终于是江采萍在后面依靠她了。 阿满和小龙女还在一边争什么:「告诉你,要论交情,也是放龙哥哥先认识的我,你靠边站。」 「那又怎么样?」阿满是个妩媚的笑眼:「我好歹跟他拜过堂,他亲手给我揭的盖头!」 第813页 「盖头……」小龙女咬了咬牙:「肯定是你骗了放龙哥哥!」 一道火焰色神气,凌然而起,阿满也不怕,歪着头还在吐舌头。 一边有几个神灵赶紧去劝:「两位万万莫要动气——动气也莫动手,这里的,可都是自己人,池鱼之殃,就不好了。」 这里大乱,我奔着那个宫室就过去了。 「七星,你怎么不喝?」程星河立马就注意到了我,伸手就把一个小瓶子扔给了我。 小小一个瓶子,青玉瓷的,像是晴日天空。 他沖我挤挤眼:「这几位都太能喝了,我怕你摸不着,偷着给你藏的。」 说话间,他又被皇甫球给拽回去了,皇甫球一张娃娃脸现如今也醺的通红:「你刚才说那个行酒令,怎么行来着?」 「我不是刚说完吗。三匹马,五魁首,谁要养鱼谁是狗……」 嚯,这狗还挺忙。 「为什么是狗?」 「你说你……」 我去看看白九藤。 我握住了酒瓶子,修长的酒瓶子在手指上转来转去——小时候班里流行转笔,我转的最好。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别的小朋友才不会把我当空气,而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李北斗,你怎么转的?」 「转的真好!天才!你看他那手指头。怎么长的!」 「教教我行不行?」 不,不是天才,是为了跟他们玩儿到一起,熬夜偷偷练的。 那个时候真幼稚。 那个时候,怎么能想到,我以后会长大,以后,再也不用去拼了命追寻朋友了。 我身边,有了最好的人。 乌鸡守在白藿香旁边,寸步不离,眼圈子都红了,更像是个乌鸡了。 大概是太累了,已经靠在门板上睡着了,外头那么热闹,他都没听见——只是眉头紧锁,像是冷。 大概听见了也不会去,他捨不得离开白藿香。 我随手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了乌鸡身上,大概是因为温暖,乌鸡眉头舒展开一点了。 白九藤还在忙那些药材,一个劲儿嘆气。 「怎么了?」 白九藤扫了我一眼,眼神别提多悲愤了:「还不是你们哑巴兰——我让他把药磨成粉,这小子手劲儿太大,那个捣药的杵也让他给攥碎了!我还怎么弄?我还怎么弄?」 「行了行了,我替他跟你道歉,我给你弄。」 琳琅满目,很多见过的,没见过的药材,扑鼻全是药香,跟白藿香身上的很相似,却又不大一样。 把一种丹砂磨碎,我小心让它没有渣滓:「她什么时候能醒?」 「三四天。」白九藤一边剥药草,头也不抬:「我下的重了点,她必须得安神,不然刚聚齐的魂魄,又会散开。」 那就太好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到了万华河,这一次,终于不用让她跟着我去冒险了。 「我有种感觉。」 「什么?」我不自觉,就把手上的活停住了。 白九藤在药草的沙沙声里答道:「按着我的能力,她的魂魄,其实早就应该聚拢回来了。」 我一笑,要是程狗在这里,肯定说你给自己找补。 「我可不是自吹自擂,」白九藤像是听见了我心里的声音:「她那个情况,就一种可能,那个时候,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 心里忽然一疼。 「为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觉得活得太辛苦了,想放弃了,也或者……」白九藤歪着头:「怕给人添麻烦。」 这话像是一根钢针,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扎进了最柔软的地方。 给人添麻烦…… 我想起来,上次她说,潇湘回来,她就会离开。 可分明,有一次,她抱怨我这么多伤,等岁数大了,可能要有关节炎。 「到时候都老了,无所谓了——哪个老头是铁打的?」 整个商店街上,那些岁数大的老头儿,不是弹弦子(中风)的,就是关节炎,出门要推着小车,一步一蹭的。 「别管别人,你到时候肯定还是铁打的,」她一边给我治伤,一边说:「你老了,我还给你治,天天治,保准跟这个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第2356章 九方平安 跟我在一起这段时间,她过的很辛苦吧。 这个时候,我听到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回过头,倒是意外。 白九藤冲着一个方向,磕头祭拜。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祈祷谁显灵。 白九藤拜的是西南方——天象? 「你参拜的是谁?」 白九藤磕完头,这才说道:「九方平安神。」 九方平安神……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勐然一震。 我记得这个名字。 可是——这个神灵,是谁来着? 「我们这些岁数大的才知道,现在年轻的都没听说过。」白九藤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指向了窗外:「我以前还是听说过的,这位九方平安神,专门凡人平安,你看。」 白九藤指着的,是延参星的方向。 延参星是这个季节最明亮的星斗之一。 延参星我知道,这不是保佑军士的吗? 但是顺着延参星一看,我才见到,原来延参星后面,并肩还有一颗星。 第814页 我是擅长看地,可要论天文,只是知道点皮毛,远远没有杜蘅芷那么专业。 延参星后面,有这么个星?我也觉得新鲜,还是第一次看见。 「吶,这颗星辰就代表着九方平安神,平时是见不到的,可遇不可求,今天八成是九方平安神归位了。」白九藤两只手背过去,凝望着那个黯淡无光的小星:「机会难得,自然是要求一求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我倒是想起来,一直替我守着琼星阁的北芒神君来了。 当时,北芒神君是指引方向的坐标。他一旦消失,琼星阁就找不到了,还是托赖他重新上去,才能重回琼星阁。 难不成,这个什么九方平安神也有什么说道? 「为什么平时见不到?」 「说是九方平安神消亡了,」白九藤答道:「再也没法子出来护佑世人了。」 「消亡……是因为没有香火供奉?」 「咱也不是上头的人物,说不好,不过,我不大相信——保平安的神灵,自己怎么倒是消亡了?」白九藤盯着头顶那个小小的,黯淡的星辰:「也许,保佑世人的使命,实在太沉重了,只能偶尔出来一次,见见有缘人吧。」 我也盯着那个浩渺的夜空。 去万华河之前,能见到这个护佑平安的星辰,说不定,还真是一种缘分。 但愿这一次,顺利平安,我答应过很多人,我一定会回来。 帮白藿香掖好了被子,她睡的极为香甜,嘴角甚至带着点笑——大概在做什么美梦。 一边的乌鸡打了个喷嚏,把我的衣服卷的更紧,也像是睡得很香。 从这个宫室里出来,看见程星河喝的不少,哑巴兰和皇甫球歪在了一边,跟没了电似得,苏寻一边嘆气,一边把火盆子移到了他们身边。 程星河越喝,眼睛倒是越亮,正在对厌胜的吹牛逼:「那一次,要不是我,你们门主还能活着?从此以后,他就拿我当亲生父亲看待,有句话说的好——恩同再造!再造啊!他不就是他爹造的吗?」 厌胜的半信半疑。 九尾狐喜欢酒,光顾着喝,话都顾不上说,杜蘅芷也睡着了——靠在了杜大先生身边。 公孙统盯着杜蘅芷,嘆了口气,眼里都是心疼。 我还想起来了,公孙统和杜蘅芷,像是有很深的渊源,不过,是什么渊源,他一直不肯说。 而这个时候,他四下里看看,偷偷对着杜蘅芷的胳膊伸出了手。 可被杜大先生一下打掉。 杜大先生悠然说道:「这丫头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拦不住——你要得罪她?」 公孙统悻悻的缩了回来。 杜蘅芷的手心是攥着的,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啊,我从指缝里看见一抹熟悉的金光。 是我的那片金鳞。 这一次,公孙统见杜蘅芷拿了我的金鳞,他似乎就有点闷闷不乐。 「李北斗!」 一只手搁在了我肩膀上。 是江采菱。 江采菱也跟着喝,脸色酡红,在火光映照下,极为明艷。 「明天去万华河,有件事儿,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我知道。」我对她一笑,看向了她身后:「这一次,我一定把江采萍的那一丝残魂给带回来。」 果然,江采萍从江采菱身后钻出来,对我眯着眼睛就是一笑:「我听她说,你要去个很危险的地方——你能不能带着我?」 「太危险了。」我摇头:「你等我回来。」 江采萍充满希望的眼睛,顿时就有些失望:「是不是,因为我不记得了,你嫌我累赘?」 第2357章 云梦之香 她看着我,眼神极为委屈:「我努力好好想,我多想起来一些,你就带我去,行不行?」 我一笑:「不是,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你就能想起来了。」 这就觉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采萍已经偷偷拉住了我的衣角,捏的死死的,好像怕我走。 江采菱也回头看着她,毫不客气的说道:「就你这个傻不拉几的样子——过去给人家拉后腿?挺大个人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说着,「啧」了一声,要把江采萍的手给掰开,江采萍就是不肯松开。 江采萍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就要去,非去不可——你走了,我要生病的。」 江采菱给气笑了,拽着江采萍就要走:「你死都死了,还痛个屁……」 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睛:「什么病?」 「因为见不到你……」她指向了自己的心口,声音越来越小:「这里痛。」 我的心勐然一动。 江采菱也僵住了。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回头盯着我。 我把心情压下去:「这一次,真是不行——你别难过,我回来,你就好了。」 我不太敢看江采萍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全是失望。 江采菱一把拉住了江采萍往前走:「有病就得治——我带你上白九藤那看看去。」 江采萍老大不乐意,可江采菱用了全力。 走出了几步之后,江采菱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你——早点回来,记得,我们都在这等着你。」 「好。」 走到了外面,抬起头看着那一片星空。 第815页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回来。 回过头,看向了最大的那个宫殿,不由自主就走进去了。 巍峨的万龙升天柱被修復过,不过,痕迹严重,远远没有一开始见到的那么精緻,毕竟是厌胜门的老手艺,这么多年过去,几经离乱,失传了。 江辰和祟,现在还沉在下面。 靠在万龙升天柱下,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当初,这地方算是腥风血雨,我输过,也赢过。 四相局,真龙穴,几乎是人生之中的风暴眼,被卷进来,就出不去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竟然极为心安。 这地方,是景朝国君的亲朋们,帮他搭建起来的,触目所及,哪里都是熟悉的。 依稀,像是想起来,在这里来回走动的工匠,官吏,将士,夏季常,江仲离,在脑海之中,成了一副流动的画面。 我想起平息叛乱,征战戎狄,治理西南水患——还有,给水神送聘礼。 真龙骨一痛。 我跟潇湘,在几百年前,就反目成仇过。 谢长生,河洛,每个人都说,她背叛了我。 这一次,又是一样。 「我跟你,不共戴天……」 这话,我跟她说的是异口同声。 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琼星阁,我挑选万骨图,她说,她非我不可,可是——我忽然觉出,那个时候,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是谁来着? 那个人,捧着个东西,我见过的东西。 圆形,灰色…… 一个声音低低的:「这次一别,你不用记得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只要记得,你是谁。」 为什么? 靠着那些伸出来的鳞爪,朦朦胧胧,想起来的越来越多。 云海翻卷,数不清的龙族在天河之中遨游,我一个人,站在最后面。 这地方极美。 前面有个人影,站着,像是在等我。 是个女人,可她不回头。 我冲着她走过去,但是越往前,不知道为什么,她跟我离得反而越远。 我着急起来,非要追上去不可,可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江仲离把一件衣服披在了我身上。 「哎呀,臣下把国君惊扰醒了,国君恕罪。」 我摇摇头,可看出来,江仲离眯着眼睛还是笑,并没有什么歉意,好像——是故意把我弄醒的? 梦里跟我说话的,是潇湘,还是那个抱着灰色物件的人? 那个物件——好像,就是江仲离从封宝宫里取出来的那个灰色碎片拼接起来的。 圆形,上头有个小小的兽头,像是放大版的茶壶盖。 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子甜香的味道。 江仲离低下头,坐在了我身边:「国君安歇,臣下给国君送个东西来,保准让国君养精蓄锐,旗开得胜。」 「云梦香……」 这是景朝国君睡觉的时候,最喜欢的香,每天都必定要点,就为了安神宁心。 不对,好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第2358章 旧人旧物 我心里陡然一沉。 这个云梦香的原料,是从一个大泽里取出来的,还有一个名字,叫龙眠香。 只要睡觉的时候闻见了,就可以不让自己做梦。 为什么,景朝国君不让自己做梦? 对,不光是寝宫里有,哪怕在真龙穴,也特地预备了不少随葬,周围十二生肖的长明灯里,全有储存香料的小槽,火一起,跟光一样,扩散到了整个墓室,就是为了熏云梦香。 我睁开眼睛,看着江仲离。 江仲离若无其事:「国君明日有要紧事,可千万不要耽误了休息,养精蓄锐,事半功倍。」 「江仲离。」 我撑起了眼皮。 这个气息,让人筋松骨软,眼皮发沉。 江仲离依然从容不迫:「国君吩咐。」 「你认识天河主和潇湘吗?」 江仲离眯了眯眼睛,侧过头:「这个嘛……臣下的身份,可没有那么高。」 我还想问,可那个缠绵的香气,像是渗透到了骨髓里,眼睛盖了下来,看不到了。 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太困了,我沉沉睡去,什么也没听清。 这一下,简直跟坠落了深渊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是被叫醒的,可出乎意料,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像是积蓄了满满当当的能量。 程星河咋咋唿唿的说道:「就快辰时了,就你还在这睡!赶紧,早起三光,晚起三慌。」 我觉出来,自己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 江仲离也站在一边,正眯着眼睛笑呢,还是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就是,云梦香的功能?难怪他特地给我拿过来。 我站起来:「走吧。」 江仲离拉住了我:「还有件事儿。」 程星河见状:「吃早餐?」 江仲离看着我:「是咱们出去的时候,例行公事。」 「问卜?」 没错,景朝国君以前出征,总要问一问凶吉。 江仲离眼里全是满意,点了点头:「国君果然想起来了。」 第816页 那个时候,每逢出去,排场极大,还要向天祭祀什么,以求平顺。 负责占卜的,有钦天监,不过,我们之前,已经听杜蘅芷说过这一次的星相了。 太白经天,星轨,会断。 「杜家的能力,自然不用怀疑,国君这一次,道路阻且长,不过嘛……」江仲离看向了外面:「咱们多知道一些东西,多多益善,也不是坏事儿。」 程星河听的不大耐烦,嘀咕江仲离为了显得高深莫测,说话神神鬼鬼,没个痛快话, 但再一寻思,眼睛一亮:「别说,七星,老瘸子这话有道理啊!不问白不问。」 他们的意思,是卜老人。 卜老人这一次也来了。 哪怕卜老人也会被天罚影响,没法得到确切的结果,可要是能到一些提点,就太好了。 我们走出去,不由又是一愣。 东方未晞,三个身影,已经站在了大殿下的石头台阶上,好整以暇,显然正在等我。 三清老人。 程星河低声说道:「妈耶——神了!」 他就知道,我们会去找他,所以,提前自己来了! 枯大先生插着手,一副不大耐烦的样子,像是被强拉来的,荣老人抬起头,看见我就是一笑,可刚想说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卜老人眯着眼睛,对我招手:「卜出来了,你来,我说给你听。」 我连忙说道:「您自己也要珍重,不要为了我,扛住天罚。」 「用你嘱咐?」 枯大先生横竖依然看我不大顺眼,截断了我的话:「真给我师兄着想,不如一句别问,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星河一下不爱听了:「枯老头子,你这么爱管事儿,怎么不去管好了你那几个宝贝徒弟?」 这是枯大先生逆鳞,一听这话,枯大先生两道桀骜的眉毛就扬了起来,一身煞气一迸,程狗梗着脖子,也不怕,反而还在撸袖子——怪了,这货现在不怕死了? 不对,他是觉得这地方是我的大本营,狐假虎威,看出来枯大先生不敢对我怎么样。 果然,荣大先生一边咳嗽,一边就把枯大先生给拉走了。 江仲离露出个隔岸观火的笑。 我对卜老人道谢:「上次,您说了远水近木,果然灵验。」 帮我死里逃生过好几次。 「这一次,卜老人不要勉强。」 「称不上勉强,我就告诉你一句,」卜老人缓缓说道:「这一次,带着旧人,旧物,可以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旧人旧物? 第2359章 壁画肋下 这是什么讲究? 当然,不能再往下问了,卜老人敢在这个时候,给我做这个占卜,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 我点了点头道谢,表示记住了。 程星河来了兴趣:「哎,带什么,带什么?旧人旧物,那肯定是亲近的人身上的——要不我给你拔根腿毛带上。」 你倒是给我拔个狗毛。 「我已经决定好带什么了。」 「什么?」程星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哑巴兰的裙子。」 「起开。」 卜老人对我们一笑,也看向了东方。 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 「三位大先生保重。」 我跟他们行了晚辈礼,卜老人点头回礼,荣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回礼,枯大先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没啥反应。 程星河翻了个白眼,挎着我胳膊就往前走:「要上战场,还是得看咱们钢铁一样的交情,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忍不住说道:「说实话,这姿势跟女初中生一起上厕所似得,我有点别扭。」 「放你的螺旋通天屁,」程星河怒形于色:「这叫还盖庙千秋祭享,保山河万代隆昌,你脑子让爆米花给崩了。」 骂是骂,他没松开我的胳膊。 走过磨损的青砖,穿过了金漆朱墙,镂刻精緻纹样的晦暗门洞,到了前面,眼前是前殿的院子,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我眯起了眼睛。 是耀目的神气。 一大片被我从九重监带下来的神灵,就站在后面,见到我出来,双手过顶,整齐划一,就是见上方神灵的大礼。 程星河见状,显然有些上不来气:「七星……你他娘,好大的排场,搞得我都有了高原反应了。」 就跟你说,高处不胜寒。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我恍惚想到了以前。 以前我也是这样,站在最高的地方,可那个感觉,极为孤独。 现在,比那个时候强。 谢长生和齐雁和倒是被搁在了一起,俩人手挽手被套上了捆仙绳,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感情多好呢。 如今,他们俩看着我,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谢长生有些困惑,像是疑心自己当初做的到底对不对,齐雁和则满怀期待——他认准了,这一次,我和天河主,不管谁胜谁负对他来说是双赢,他都会从困境之中挣脱出来。 师父早等在前头了,高兴的摇头晃脑:「终于到时候了。」 大宗家坐着轮椅,老四在后面吊儿郎当的推着,左腿抬起来,脚尖在右腿上挠了挠,像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秀女,唐义都来了,留下了从田老爷子那救出来的那个先生看家——守着大本营和赤玲。 第817页 他们没有一个害怕的,反而充满期待,不像是去跟我冒险,倒像是去跟我建立什么千秋功业。 阿满和小龙女也站在最前面,两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异口同声,同时对我伸出了手:「放龙哥哥(姑爷)!」 程星河拉了我一下,低声说道:「吃香火的,精神头就是大——你睡觉的时候,她们俩整整吵了一宿,你看东边那个墙。」 我看清楚,顿时梗住了。 东边有一面龙墙,上头雕琢着高温煅烧出来的七彩琉璃九街出海图。 可这个时候,一片焦黑不说,还被土给埋了半截子,上头的龙的形状,都被整治的跟抽象画似得,歪歪扭扭的。 「她们俩打起来之后,还打赌,」程星河低声说道:「赌今天,你牵谁的手。」 好傢伙,我盯着这一只像是兰花,一只像是莲花,美的不分上下,却风格各异的手,心说不好,这怕是个送命题。 可她们俩浑然不觉,满眼都是我。 我同时握了两只手一下,接着,立马装出活动两手筋骨的样子,把手抬起来转了两圈,脚底下加快了脚步:「时辰到了,走吧。」 身后一阵争吵:「放龙哥哥先拉的我!」 「你睁眼说瞎话,姑爷明明先拉的是我!」 有点不太敢看她们俩的表情。 出了前殿,两侧永道,又是通往天花板的壁画。 我看向了上头。 还是那个景朝国君俾睨天下的样子。 英武不凡,雷厉风行。 哑巴兰跟着我的视线,连忙说道:「哥。那位画师画的真不错,尤其是这个神态,你跟活生生从上面走下来一样。」 我也觉出来,壁画跟我现在,越来越相似了。 只是——我看着壁画的肋下,还是有些在意。 这壁画为什么改过?是谁改的?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第2360章 万华之河 程星河看了看壁画又看了看我,咂舌:「你别自恋了,什么一模一样,我看是毫不相关,这是画师熘须拍马美颜过,比你本人帅多了。」 我没搭理他,继续观察画像的肋下。 颜料调的极为相近,但靠着我在古玩店老闆那学来的知识,还是能看出细微的不同。 那个痕迹改的范围很大,看来,原本国君身后,应该有一个很大的东西向着两侧横着舒展过去。 是国君身上的某种东西,还是,后头的什么人? 我则看向了身后的江仲离:「先生,这边的壁画,原本画了什么?」 江仲离看了看,不急不慢的答道:「大概是材料有问题,工匠画出纰漏,这才涂抹了。」 「那不可能。」师父插嘴道:「咱们厌胜的手艺,能出这种纰漏?这肯定是后来其他人瞎改的。」 江仲离露出了一副暧昧不明的表情:「说的也是。」 他分明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肯说? 难不成——跟潇湘有关系? 就只有这一种解释,江仲离不肯提起潇湘,怕重演景朝的时候,我跟潇湘两败俱伤的事情? 顺着画像看下去,国君手上,握着一件什么东西。 这是古代很常见的画法,皇帝手里总要带着点祥瑞的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如意,上面镂刻着的是九州方位图案。 九州鼎,九重监,九方平安神,以前,「九」不光代表数字,也是代表无穷无尽的意思,带着「九」字的实在太多了。 「国君,时间不等人。」 江仲离转脸看向了天空,悠然说道:「辰时可就快到了。」 又看了那个壁画一眼,我就跟着江仲离往前走了过去。 身后浩浩荡荡。 江采菱和江采萍也来送行,江采萍一脸委屈,显然不愿意让我自己走。 我对她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了:「你虽然没法去,可有要紧事儿要交代给你。」 江采萍一听我用得上她,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什么事?」 「你帮我照顾好了千眼玄武。」我答道:「这一阵子,它没少受罪。」 千眼玄武的眼珠子崩了不少,眼瞅着要成为盲眼玄武。 江采萍别提多高兴了:「先生放心,我一定把它养好!好像……」 她思索了起来:「我以前,养过什么活物……」 江采菱没好气的插了一句:「你养过爬爬胎,麒麟白,最后体无完肤,死的都挺惨。」 程星河眼睛一瞪:「好么,口味这么重?」 江采萍一歪头:「是么?不记得了。」 我一乐,她这个模样……是不是跟失去真龙骨,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我很相似? 江仲离领路,带着我们就奔着万华河过去了。 公孙统送九尾狐,也是送的依依不捨:「师父,您老人家万事保重。」 他们跟上头一直有关系,为了那么多的门人,也不方便卷进去。 九尾狐带了不少酒,还是以退休老头儿的姿势,把酒喝的「滋滋」的,根本没搭理他。 万华河就在真龙穴附近不远的地方。 四海接天,往外蔓延到了四大天柱,往内就汇聚在万华河。 这个地方,上应天河,依託了四大天柱的力量,有极其强大的神气,比蜜陀岛还要隐秘,是最厉害的禁地之一,普通人根本见不到。 第818页 不过,有江仲离在,就好像一个指南针,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跟在他后面,恍然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我就曾经这么走过很多路——测算四相局的位置。 没过了多久,翻过了一个山头,从上头居高临下一看,就望见一处地方,神气逼人。 那个地方像是一个湖泊。 形状宛如一个八卦盘,神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水则奔着八个方向蔓延出去,仿佛是接通天地的一面巨大的镜子,极其恢弘。 「好傢伙……」程星河揉了半天眼睛,舌挢不下:「天底下还有这种奇景——哎,七星,看人家这行宫,比你那四相局威风多了!他怎么弄出来的?」 九尾狐滋的喝了一口酒,答道:「传说之中,有九州鼎能创万物,他掌控着那种东西,什么做不出来?」 小龙女一歪头:「做出来又怎么样,放龙哥哥要是愿意,什么都给他毁了。」 阿满盯着那个八卦镜一样的形状,却皱起了眉头,像是有点担心。 不论如何,已经到了。 奔着那个方向要迈过去,可刚靠近了几步,忽然觉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压迫感。 第2361章 隔天之阵 转手拔出斩须刀,一道金色龙气轰然扬起,对着前头噼了过去,可出人意料的是,金色龙气明明是对着虚空噼过去的,可那强大的力量,却像是遇到了一个玻璃罩子,被挡住了。 不光是被挡住了,所向披靡的金色龙气,还像是被什么给吞噬下去了。 「这前头不对……」 小龙女顾不上跟阿满吵架了,盯着前面皱起了眉头:「是隔天阵。」 我隐约想起来了。 隔天阵是上头最高规格的阵法,是专门给重要的人保平安的。 敕神印神君,以前也用过——什么时候来着?啊,对了,是镇压了祟,性情大变的时候。 阿满一点都没意外:「能吞噬姑爷的气息,也只能是隔天阵了,不过,普通的隔天阵,也没法对姑爷的真龙气怎么样,这里的镇物,除非是……」 能吞噬金龙气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九尾狐擦了擦嘴:「这还用说——天河主算是把家底都兜出来了,这地方有九州鼎。」 这一下,身后一片譁然:「九州鼎?」 「这天河主,为了平安,竟然做出这种事,有什么资格统率三界?」 「这不合规矩。」阿满皱起秀丽的眉头:「九州鼎应该放在天河镇守三界,万一拿下来,稍有不稳,天地可能会有大祸……」 「规矩?」九尾狐盯着那个看不见的屏障:「你倒是说说,现在的规矩,是谁定的?」 天河主自己。 小龙女抬起头:「为了一己之利,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他这天河主,眼看着也像是要做到头了。」 说着,她抬起了手来,就想奔着那道屏幕噼过去。 可阿满一把拉住了她:「不行。」 「你说谁不行?」小龙女大怒:「我是丹凰神君,掌管火焰,烧不掉它?」 「倒不是说你的能力,」阿满盯着眼前:「你也知道,这个东西关乎天地,真要是动了,引来灾祸,就是大麻烦。」 「灾祸又怎么样……」 「你忘了?」阿满看着我:「姑爷现在是人,需要大量的功德,真的破坏了九州鼎,坏了他的功德,他的能力,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天河主的目的,让人投鼠忌器。 还是他一贯的法子。 看来,他是想尽量拖延。 能拖到了他挨过这天河落地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之前给我设下了各种陷阱,大概就是想让我避开这段时间,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赶上了这个时间。 我的真龙气都破不开,其余那些神灵就更别提了。 「出师不利啊。」程星河也啧了一声:「哎,卜老老头子让你带着旧人旧物,你看看能管用吗?」 能管什么用,斩须刀都噼不开,旧物能噼开? 江仲离却靠了过来,低声说道:「臣下倒是有个法子。」 「你说。」 程星河他们眼里顿时也有了希望,谁都知道,江仲离多智近妖。 江仲离眯起眼睛,悠然看着这一层屏障:「不知道哪一个力气大的,愿意帮忙?」 小龙女立刻说道:「我来。」 江仲离摇头:「吃香火的不行,必须是人——一丝神气也不能有。」 哑巴兰耳朵一支棱就过来了:「要打哪儿?指哪儿打哪儿!」 江仲离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从九重监的封宝宫里取下来,能灼伤了我的灰色碎片。 一见到了这个东西,心里又是一股子不舒服,好像站在磁铁的两极之间一样,一前一后,都是巨大的排斥力。 江仲离把那东西递给了哑巴兰。 我瞬间还有点担心——那东西煞气极大,会不会伤到了哑巴兰? 可没想到,哑巴兰拿在了手里,跟拿了一块普通砖头一样,根本没什么反应。 果然,那个东西,只伤神气。 江仲离早在面前踱了几步,像是在找什么,不长时间,对着面前一点头,指了一个位置:「沖这里砸。」 第819页 哑巴兰攥着那个灰色碎片一愣,有点不相信的看着自己手里这个东西:「这么简单?」 苏寻显然有些担心,不由自主就往前面走了几步。 程星河则十分不放心:「哎,哑巴兰,你悠着点,这东西挺要紧,你别搞坏了。」 江仲离胸有成竹:「不妨事,只管砸。」 哑巴兰看了我一眼,得了令,扬起那个碎片,对着那个位置就砸下去了! 这一下,嚓的一声,就撩起了锐利的破风声。 那个灰色碎片,直接锋锐的撕了下来,简直像是一把最快的刀。 第2362章 一道裂缝 下一秒,我就看出来,面前本来是完全透明的屏障,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哑巴兰也觉出来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这个灰色的碎片:「哎,我好像把什么给划开了!」 「不是好像……」程星河瞪大了二郎眼:「你把那个阵给破了!」 哑巴兰喉结一滚,看向了自己手里那个碎片:「这玩意儿,这么勐?」 毕竟能把祟给封住,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要说破,还早得很。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屏障虽然被撕裂开,可边缘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合拢! 这就是九州鼎的力量。 而且,不光如此,哑巴兰的脸色,也迅速就不好了。 哪怕是不怕灰色东西的活人,可那东西煞气毕竟是大,在这个地方,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消耗人气。 我立马一步冲过去:「哑巴兰,我进去了,你就快撒手。」 其实这么着急,也是有私心——我完全明白他们想帮我的心思,可我依然并不愿意他们跟我进去。 这毕竟是一次可能会导致我星轨断裂的旅程。 就跟他们希望我活下去一样,我更加希望他们他也平平安安过这一生。 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似乎能吞噬一切,哪怕力大无比如哑巴兰,那个掀起门帘一样的姿势,也保持不了多长时间。 哑巴兰脸都憋红了,显然也是用出了全部的力气,可饶是这样,他的手也一点一点下滑,像是盘古开天闢地,一手擎天。 可小龙女他们立马跟着我进来了,后面那些从九重监里出来的神灵,也跟着络绎而至。 「你们……」 「我们都知道,神君是为了不让我们消亡,才来这里冒险!」几个神灵大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跟神君同生共死!」 祸招神也默不作声的跟进来了。 哑巴兰自然是希望我的帮手越多越好,强行撑住那个缝隙,不让它裂开,可这个时候,他白皙纤细的胳膊上,炸满了青筋,脑门上全是汗。 不好,他似乎也撑不住了! 程星河已经进来,回头看着哑巴兰那个样子,因为心疼,也急了:「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要不,你歇会儿再噼一次!」 江仲离也进来了:「不行。这个阵的方位是有变化的,刚才我特地找了唯一一个薄弱的地方,才能打开。那一下,只能打开一次,这一次合拢上,就打不开了。」 可外头,还有许多神灵没进来。 哑巴兰的牙咬紧了,他虽然拼尽全力,可手还是一点一点,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就在这一瞬,忽然另一只手架在了他手底下。 苏寻。 他面无表情:「人多力量大。」 「可不是嘛!」 话音未落,后面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来一趟,多少也得帮上点忙,大傢伙,都来搭把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厌胜的全过去了,齐心合力,托住了哑巴兰的胳膊,撑住了那一道勉强容人进去的小缝隙! 单凭着那个小缝隙,那么多前来帮忙的,还真都进来了! 哑巴兰最后一个进来,已经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喘粗气。身后的那个缝隙,跟活着的河蚌一样,迅速合拢。 我这就看到,他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刚才用尽全力的时候淤出来的。 我皱起了眉头。 苏寻早把白藿香以前配好的药给他抹上了,哑巴兰一个劲儿抽凉气,可梗着脖子抬起头,看着我还笑呢:「哥,一点不疼!」 他笑的还挺得意:「我又立功了,是不是?」 这个傻帽。 程星河也嘆了口气,不过转脸看着那个近在眼前的万华河:「说起来,咱们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可见那个天河主也就这样,声势挺大,是个纸老虎,连咱们哑巴兰都挡不住。」 江仲离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天河主也想不到——有活人敢上这个地方来。」 这倒是。 这个时候,就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哗啦」一声,震耳欲聋,有点像是——泄洪。 不光如此,脚底下也是一颤。 回过头,就看见那道万华河,涌出了大量的水,对着我们卷了过来。 坏了,触动了那个屏障,肯定是也就等于触动了某个机关。 我有避水珠,倒是不怕,可跟着我来的厌胜门人,和那些先生…… 身后的屏障已经合拢,现在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师父一拍大腿:「坏了,我不会游泳……」 第2363章 水中游女 第820页 不会游泳的,肯定不光师父一个人。 「麻烦了。」程星河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天河主要拿咱们当元宵煮?」 我立马捏住了寄身符:「安宁!」 一个满身鳞片的身影,倏然就出现在了脚下。 上次把安宁从东海救出来了之后,她就一直躲在寄身符里——一出来,就觉出自己的模样自惭形秽, 「来水了,帮忙!」 话音未落,一个大浪头冲过来,巨大的浮力已经把我们托起,四面八方全是水。 安宁翻身起来,一看周围情况,立刻去护住师父他们:「不是我不肯,我一个人可不够!」 眼前一片神气闪耀,那些前来帮我的神灵把这里的凡人,以自己的力量抬了起来,可隔天阵好像一个倒扣的鱼缸,谁也出不去,如果这里满了水,那他们也爱莫能助。 除非,这里有大量的水灵芝草。 可这地方不是海里,哪儿有那么多? 程星河早把自己有的散出去了:「我就知道,跟水沾边的,就没什么好地方,哎,不是,多少也给我留点……」 程狗素来怕死,算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带的不算少了,可哪儿想得到一进来就被淹,这些不够。 果然,不该带着他们来…… 我回头去找江仲离,想把自己的避水珠给他,可我发现,哪怕那些汹涌的水,已经快把人淹过去了,江仲离还是悠然自得,好像眼前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不是,你看江瘸子那样儿——他是不是本来就准备上这泡免费温泉来的?」 不对——他是什么人,肯定早有应对的措施了。 「说起来,」一大片水花已经奔着我脸溅过来了,是哑巴兰跟苏寻撑着游过来了:「哥,我看见江瘸子昨天夜里出去过。」 我皱起眉头:「上哪儿?」 「就真龙穴里第二关那个河——你还记得,河里有不少怪东西吗?上次,咱们第一次从那过,好多女的伸手出来抓咱们那!」 那个河里,有许多的游女。 果然,江仲离看向了一个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我就看到,水下出现了大团大团的黑影子。 像是水里的假髮套。 当然,下面伸出了细长白皙的胳膊——那些游女! 我一愣,她们怎么会到了这里来? 而那些游女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把这里的人都给揪住了,每个游女手里,都捏着一大把水灵芝。 不光如此,她们齐心合力,撑起了一个巨大的网状物——好像一条浮桥! 所有人都被捞了上去,稳稳的坐在了「浮桥」上,老四喝了几口水,惊魂甫定:「这——这是什么,水猴子?」 说着惊愕的看着我:「大侄子,你连水猴子这种野物都能驯养了?」 快别提水猴子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那个「浮桥」,好么,是水里的老水草编织出来的,还挺结实。 一个大游女靠近,对我张开了大嘴——今时不同往日,不是来咬我的,是对我笑。 「多谢。」我回过神来:「你们——是江仲离让你们来的?」 「国师一早就安排好了。」大游女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对着江仲离点头。 程星河一愣:「不对啊,这地方咱们都进不来——这些大游女怎么进来的?」 我看向了那个八卦盘一样的气:「简单,唯独她们能进来,这个水系,沟通八个方向,四相局那条河,能在底下挖出进来的通道。」 这些大游女,是刨开了底下的暗河,从下面进来的。 我回头看向了江仲离:「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 「听说国君这一阵子,要远水近木,」江仲离微微一笑,擦下了一滴溅在了脸色的水:「所以,有备无患。」 就这么四个字,就能想到这一层? 不愧是江仲离。 「当然了,这些游女还不够,」江仲离盯着那一片水:「怕是还会有其他来帮咱们的。」 是啊,我们也不是来潜水的,困在这里进不去,来了也是白来。 不过,其他帮我们的? 会是谁? 大游女连忙指向了水下:「是来了一些——要带几位,上下头去。」 我低下头,就看见,底下又冒出了大团黑影子。 安宁也在一边伸出头,忽然露出了很惊异的表情:「它们是……」 几个身影从水面钻了出来,对我就是一笑。 我也有些意外——是之前水神大战的时候,因为拥护潇湘导致流落在外的水族! 它们也来了? 第2364章 炼制残神 「神君,上次欠下你的人情,可算是有机会报答了!」 先露出头的水族浑身是鳞,不过,一抬头,看见这么多吃香火的到了,吓的不由自主就又缩了回去。 其他水族胆子比较大,从水里争先恐后的露出头来:「东海这一别,神君还好?」 「我看好,」另一个水族说道:「神君的真龙骨,长的更多啦!」 我立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那些游女可以就地取材,可这些水族未必,它们住在遥远的东海,不提前过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有水族回答道:「我们是听说两位水神上这里来了,所以一早就从八个水系跟过来了,还没见到水神,倒是先能帮上神君的忙,也是老天给机会。」 第821页 还没见到……潇湘和河洛应该已经跟着那个陌生的女人来了,她们在哪里? 我盯着面前蔓延成了一片泽国,只能从气息上辨认的八卦盘形万华河,潇湘比我来得早,已经见到天河主了? 「七星!」程星河从一边拉了我一下:「你脸色不大好看,让人煮了?」 他是怕我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故意给我岔过去。 那些水族也有点觉出来,看着我表情也有点纳闷。 我打起精神:「你们敢上这里来?不怕天河主?」 「咱们是水里的东西,在水里来回,又没犯规矩,有什么好怕。」 那些水族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把人都给拉住了,眼看着那些水族在水面穿梭,快的像是一道一道的惊雷闪电。 「不过,神君,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可得快上安全的地方去,一会儿,那种怪东西要出来了。」 怪东西? 跟我离着最近的一个水族是个大腮帮子,一点头,宽阔的鳃就鼓动了起来,甩了我一脸水:「就是的,时常从水里出来,骇人的很,有几个亲朋,就是被那东西给抓住,怕是已经成了鱼脍了。」 「放龙哥哥,你看!」 小龙女忽然指着一个位置:「那地方的气息不对劲儿。」 现如今,眼前浩浩荡荡,全是水,那片位置下,出现了许多的黑影子。 「那东西出来了!」大腮帮子立刻说道:「快走快走——上东边去!」 有几个水族位置比较靠后,正在帮着打捞厌胜门的人掉在了水里的法器,这一下没来得及躲避,才刚抬头,身体忽然勐的就从水面坠落——那个速度,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显然,是被什么力气很大的东西,直接拽下去的! 程星河声音一梗:「那是……」 我看见了,有一双手露出了水面,肤色是铁青的。 那些水族一见自己的伙伴被拉下去了,也摇头嘆气,但没有一个肯过去搭救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催我:「神君,被那东西给拽下去,断然就没有生还的道理——咱们还是快走吧!早走,少失去些人手!」 游女也靠近了:「我们来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东西凶得很吶。」 小龙女却沉下了脸,一抬手,一道火焰一般明亮的气息,奔着那个方向就冲过去了。 可她的气息只能在水面上,那些水下的东西速度很快,打不到。 我立刻回头问那些游女和水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游女和水族对看了一眼,举起手就比划:「跟人差不离,只是——比人凶!」 水族补上了一句:「而且,刀枪不入!」 那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一大片东西从水下跃起,数不清的水珠往脸上一拍,就看见了许多胳膊和腿,冲着我们就抓过来了。 人。 但那些胳膊,是铁灰色,上面,还附着着一些绿锈色——水苔! 人没有这种砖瓦一样的肤色,也不可能在水下潜伏这么久。 这是俑人,跟驻守在真龙穴之外那些翁仲十分相似的俑人! 小龙女反应极快,甩手过去,「当」的一声,明亮的神器撞过去,好几个俑人应声而碎,但是——碎了之后,那些残损的胳膊腿,依然能冲上来。 小龙女皱起了眉头。 这些躯干能碎,但是上面的气息没碎。 神气,污浊的神气…… 这是——我想起来了,千眼玄武说,天河主,在这里放置了,八千卫戍灵! 好些水族吓的浑身发抖,拥着厌胜门的人就走。 小龙女立刻回头:「放龙哥哥,这东西的神气——跟咱们的不一样,好像,跟九州鼎的极为相似。」 「这还用说,这些东西,是九州鼎里用残神炼制出来的。」 第2365章 卫戍石灵 九尾狐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然到了高处,单靠着一根没被淹没的树梢,也斜倚的稳稳噹噹:「跟九州鼎扯上关系,哪儿有那么好弄。」 果然,这些石头人本来是没有生命的,可投入进了九州鼎里炼制的残神,一个个百无禁忌的成了行尸走肉。 程星河啧了一声:「还说什么辰时出来大吉大利,这可倒好,跟平时有什么区别?」 江仲离是听见了,可是笑而不答。 哑巴兰插嘴道:「我觉得不是——咱们这一次,又有游女帮忙,又有水族帮忙,那不正是左右逢源,逢凶化吉吗?」 程星河一寻思也是,没啥话说,就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你懂个屁。」 我没工夫跟他们斗嘴,抬起斩须刀对着那些东西就噼过去了,后头吃香火的也抬起了手来,一道璀璨的神气升起,直接把那些东西挡在了外面。 那些石头人,啪的一下撞在了神气上,进不来了。 哑巴兰很高兴:「你看怎么样?」 不过,那些卫戍灵的神气,跟我带来这些吃香火的神气,似乎正好相剋。 果然,那些石头人趴在了神气上,倏然就把神气砸出了一个洞——好像火苗穿透了窗户纸一样! 他们的气息,似乎能把我这边的神气,给腐蚀掉。 「不愧是九州鼎里的东西。」小龙女皱起了眉头,甩手又是一道神气,可那些卫戍灵的石头身体被打散了之后,又靠着那种奇异的神气,好像薄膜裹在了砖头上一样,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恢復成了有裂缝的人形。 第822页 这不就是打不死? 我看见,那些卫戍灵周围,有一丝一丝的痕迹,好像藕断丝连一样,一直蔓延到了最深的地方——那个八卦盘附近。 天河主把九州鼎拿到了这里来,这些东西的力量,都是跟九州鼎联繫在一起的。 要是这样的话,消灭他们就两个方法,一个,是摧毁九州鼎。 当然,这不现实,九州鼎跟三界的锚一样,是保持稳定的,最强大的镇物,别说坚固程度了,真一动,三界都要遭灾。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江仲离看向了师父。 而师父听见了这些话,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接着,一拍大腿:「这玩意儿,不是给咱们厌胜设的吗?孩子们,带上水灵芝草——咱们去做阵!」 厌胜的人看向了师父,老四也是一样:「什么阵?」 「这还用说,」师父眯着眼睛看着我:「八方隔!」 所谓的八方隔,是以前厌胜用来建坟地的法子——西川有个传说,人活着的时候,干过恶事,等人出坟地上奈何的时候,就有仙官守在附近,用箭簇把人给射个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有些人生前做了亏心事,死了怕上头算帐,出于心虚,就想着让自己躲开上方,安顺过奈何桥,这个八方隔,就是用一种极为隐秘的法子,以神灵忌惮的东西,围成一个屏障,跟个盾牌一样,能把神气给挡住。 这是一种厌胜特有的法子,用神灵最讨厌的神弃藤,裹上厌胜秘法的镇物,在特定的方位扎下去,围成了一个八角形,就能把神气给压住,吃香火的,没有不厌恶这种东西的——就像是组成个围栏,把神气完全切断。 这东西难度大,学习时间长,用的地方不多,费力不讨好,又是一种近乎邪术的法子,所以师父给我的厌胜册里虽然有记载,可我却没学过,只约略记得这个东西。 「过来,我教给你们搭隔子!」 师父刚才还嚷着怕水,不会游泳,要犯风湿,可一转身投入到了水里,简直跟一条银鱼一样。 他手里抓着那些东西,精准的找到了这些卫戍灵跟九州鼎之间相连的「藕丝」,果然,一旦被他立下了隔子的地方,那位置上的卫戍灵,瞬间就跟断了电一样,跌落下来,成了碎石头。 这就是第二个方法——斩断了这东西跟九州鼎的联繫! 「管用!」 厌胜的一片欢唿,跟着师父,开始下隔子,而小龙女也来了精神,抬起手,又打碎了不少石头人,两下一唿应,没多久,就挡住不少卫戍灵。 有些事情,吃香火的做不到,可偏偏人能做到。 小龙女高兴了起来:「放龙哥哥的手下,也都是精兵强将!」 「你放心吧,门主,」师父远远跟我摆了摆手:「咱们厌胜的,来了就得给你帮上忙,不是来给你拖后腿的!」 第2366章 星辰璇玑 在水族的帮助下,厌胜门人潜入到了水底下,把八方隔摆好,可是这里毕竟大水滔天,八方隔没有在墓室里那么稳固,稍微被水沖的偏离了一点,那些卫戍灵就会重新从九州鼎那得到力量,重新动起来。 总得有人在这里守着,才能拦住那些卫戍灵。 江仲离到了我身边:「国君,不知道天河主那边什么情况,咱们时间紧急,赶早不赶晚。」 可是,我们一走,八方隔就会立刻被水沖的拔地而起…… 「门主放心去!」 刚才下去压隔子的厌胜门人浮上水面,连忙说道:「我们守在这里,给您挡着!」 师父也点了点头:「门主,快去吧——你别担心,我们就是为了帮你才来的,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老四也瞪了一眼:「怎么着,你是信不过我们还是怎么着?」 老大也盯着我。 这是好意,不能不接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让游女留下来帮忙。 师父远远跟我摆了摆手,精神奕奕的,装病的老习惯都忘了。 那些熟悉这里的水族,立马游到了前面去给我带路。 大腮帮子连忙说道:「这里是有水,过了这里,就好了。」 说着,引着我们往水下沉了下去。 我明年一行人跟上,程星河他们都吃了水灵芝草,这地方原本应该是一片草地,现如今全淹了,拨开了浸在了水下的树枝,一路往下游过去,水族们灵巧的在水下找了一个位置,跟个地道一样,是地下暗河。 暗河里漆黑一片,小龙女抬手一道明亮的神气,触目所及,是各种枯朽的树根,泡变形的根须在水里招摇,偶尔还有一些长得特别难看的水生物在里面来回游盪。 那些东西的上半身很像是没腿的壁虎,三角尖头,一身花里胡哨的鳞,下半身则像是烂带鱼,很长,模样极其丑恶,视力可能还没完全退化,一见到了强光,吓的呆若木鸡一下,接着就奔着里面逃窜。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些东西,露出个很噁心的表情,像是在说,要看见那些玩意儿,还不如没亮。 小龙女和阿满都没受过这种罪——对她们来说,受到九州鼎无所不知的阵法阻碍,施展不了平时吃香火的能施展出来的能力,被迫从这里走,那简直跟钻下水道一样,全都皱着眉头,抬手用神气分开面前混沌的泥浆,不过,却没有一丝退却。 第823页 九尾狐更别提了,一伸手,甚至还把几个烂乎乎的东西攥在了白皙的手里,捏了两把,那些烂鱼的眼睛跟气球一样,倏然就鼓起来了,有小孩儿吹的泡泡糖那么大,手一松,又缩了回去,九尾狐了乐不可支,连忙拿到了我面前给我看,好像小孩儿玩儿橡皮泥一样。 我只能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个什么恶趣味。 江仲离倒是很感兴趣,九尾狐跟看见知音一样,给江仲离也抓了几条,江仲离也不客气,点头道谢,还真接过来了,俩人就在一起捏眼泡子玩儿。 这几条烂带鱼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了。 约莫十几分钟,程星河嘀咕着正准备再补充点水灵芝,怕淹死,前面水族忽然就打了个手势,指着前面一个方向,让我们过去。 小龙女把自己的神气一熄,果然,前头出现了一片大亮。 我们顺着那个方向过去,一出水面,就看见了一个极为宏大的所在。 之前到了真龙穴,已经被那种宏大给震慑住,但是跟这地方一比,真龙穴立刻相形见绌。 这地方也是八角形的,辽阔之极,如果把这里分成八块,每一块几乎都有一个体育场那么大。 最中间,是一排巍峨的建筑,这个建筑是圆形的,很像是放大版的福建土楼,自然,也比土楼雄伟辉煌了许多。 遍地铺着巨大的青石砖块,镂刻的全是日月星辰的纹章,汇聚在一起,又组成了整个天文璇玑图,壮阔的让人屏气凝神。 天河主,现在就在里面? 哑巴兰也看直了眼了:「大——这地方,真大!」 程星河抬起头,也直了眼:「有一说一——在这地方肯定有值钱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现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安静的有点不大对劲儿。 既然天河主知道我这一次要来,就不会不在这里设下什么新陷阱,万事还得当心,这一次,我绝对不能输。 第2367章 夺珠之人 金毛在后面疯狂甩水,现在它体格大了,一甩水,跟下了一场雨似的。 接着盯着面前那个巨大的圆形宫殿,垂下了舌头。 像是——看到了什么想吃的东西。 我挡住水珠,则回头看向了那些水族。 只见那些水族虽然已经到了这里,却没有一个敢靠近青石板的,都在水里小心翼翼的往上看,似乎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哑巴兰回头就问:「哎,你们怕什么?」 「我们进不来,神气太强大了,」大腮帮子说道:「要不,早就进去找水神娘娘了。」 没错,这地方有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也多亏程狗他们吃过以前白藿香给配的,从凤凰洞里找到的仙药,也吃过皇甫球给的大丸子,倒是能支撑的住。 江仲离也回头问:「那你们见过这里的人没有?」 要是能找到天河主的手下,可能还好办一些。 那几个水族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来了精神:「倒是见过一个这里的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那几个水族对看了一眼,愤恨的说道:「那不能说是个女人,是——是个……是个魔头!」 原来,那些水族从暗河里到了这地方来,就想来找潇湘,可靠近了这附近,神气烘逼,根本就上不来,于是天天就在外面焦急的等。 终于有一天,它们见到一个女人从里面施施然的出来。 这些水族来了精神,就请那个女人传话,说想见潇湘。 那个女人嫣然一笑:「哦,想见水神娘娘吗。这倒是不难,不过——我给你们传话,你们给我什么好处?」 那些水族寻思了一下,它们跟人不一样,身无长物,能拿出什么好处来? 于是,他们左思右想,拿出了几个在水里带出来的鲛人珠。 鲛人珠又叫金星珠,颜色极其美丽,是鲛人的眼泪化成的,现如今鲛人灭绝了不少,他们心里清楚,这东西对人来说,是极为珍贵的。 一个水族能化人,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便从积攒的满满一兜子珠子里,千挑万选,找出了十颗最好的拿出来。 那个女人眼睛一亮,显然是喜欢,就招了招手,让那个带着珠子的水族上来。 那个水族不疑有他,连忙靠近进献:「请您费心……」 结果话没说完,那个女人出手奇快,一下就把那个水族给拽到了岸上。 这一下,其他水族都傻了眼——这是干什么? 等回过神,想把那个水族给拉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青石上,都是巨大的神气,那个水族发出了悽厉的惨叫,在青石板上来回翻滚,被压迫的满口是血,拼命挣扎,想从青石板上回到水里,却跟一条搁浅的鲸鱼一样,被神气压的动弹不得。 对他们这些灵物来说,让神气压迫的感觉,无异于下到油锅里炸! 其他水族都想过去救它,可谁也没法靠近,就对着那个女人苦苦哀求,求她踢那个水族一脚——只一脚,把它重新踢到了水里,说不定还能活! 往日无怨近日无雠,只求高抬贵手! 结果,更让它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人只笑眯眯的站着,慢条斯理,等着那个水族受尽折磨,被神气活活压死,一动不动,才一把抢过了那一袋子珠子,数着珠子一笑:「谁说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了?这么多珠子,只给我十颗?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第824页 她回头嫣然一笑:「我最讨厌吝啬鬼,少一个,算一个。」 说着,转身带着那袋子鲛人珠就进去了。 这些水族又急又气,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人,它们想方设法,也没法把那个死在青石台上的水族给拉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神气压成了飞灰。 平时,那个水族最为节俭,鲛人珠都是它一点一点在海里淘换来的,平时能化人,也绝不轻易动这些珠子,这些,之所以随身带着,是留给盲目的幼子治眼睛的。 谁知道,它竟然就死在这些珠子上了。 而那个女人一进去,就没出来过,更别说替他们给水神传话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盯着那个巨大的宫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个女人,跟打劫有什么区别?」 我也盯着那个宫殿,难不成,就是之前江采菱说的,上门脸,给潇湘传话的那个女人? 天河主身边的,会是谁呢? 我有种直觉——说不定,这个女人,我也见过。 「哎,你们看那,有人!」 第2368章 无门之墙 程狗眼最尖。 我回过头,就看向了那巨大的圆形宫殿附近,一闪而过,是有个人影。 那位置离着我们并不近,要是在外头,隔着这么远,可绝对看不见,可这地方极为空旷,一片死寂,有人一动,就跟白纸上的蚂蚁一样,尽收眼底。 身边一阵神气,阿满,九尾狐还有小龙女就想以吃香火的特有的空灵过去。 可没想到,这地方大概是因为九州鼎的镇压,所以哪怕是她们,也没有平时那么迅捷了——好像在月亮上失重惯了,勐然落在地球,重力勐然增加一样。 九尾狐冷哼了一声:「天河主考虑的够周到的。」 固平神君,祸招神一类的也都来了,浩浩荡荡一片,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没少在九重监受罪,而这里的压迫感,比九重监只多不少。 也不是抱怨的时候了,我们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 这地方神气太强大了,对普通人来说,有一种极重的压迫感,没走几步,哪怕哑巴兰脑门上也冒出了一层汗,更别说苏寻,程狗,江仲离了。 幸亏这一次没带白藿香和杜蘅芷来。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地方也是一样,看的是清楚,可等追到了圆形建筑附近,那个人影早就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只有围墙。 程星河看了一圈,回头看着我,一脸发蒙:「严丝合缝的,那个人怎么进去的?门呢?这地方都跟崂山道士一样,穿墙而过还是怎么着?」 我也端详了起来,触目所及,都是青砖,门窗皆无,简直是个立着的铁桶。 祸招神靠近,一只手贴在了围墙上,看来那种传说之中能穿墙的能力,他有。 可哪怕是他,那只手也只能是贴在了墙面上,一点没变化。 程星河低声就说道:「这不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吗?」 九尾狐看了他一眼:「所以,这是九州鼎。」 九州鼎是整个三界最强大的镇物,可以说是三界的定海神针,能震慑天地万物,所以哪怕是吃香火的,在这个东西面前,也得失灵。 难怪,只要一个小碎屑,就能让河洛变得那么强大。 哑巴兰也摸:「那怎么办,横不能让咱们搞个愚公移山,把这拆开吧?」 「徒手拆?」九尾狐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你怎么不说把这地方给啃了?」 接着,她看向了我。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怕那位天河主,现在就是这个铁桶一样的宫殿里,砸出破口来,自然就是我的工作了。 我抬起了手,奔着那个位置转过了斩须刀。 金色龙气撩起,面前「当」的一声,就是一道巨响,脚底下也是一阵战慄,可我立刻就觉出来,这一次的触感,跟平时不大一样。 要是在平时,斩须刀一出,哪里不是天崩地裂?哪怕在九重监,也会把砖石瓦砾震的到处都是,可是,这个圆形建筑,真的跟铁板一样,哪怕是斩须刀,也没能噼开一道凹槽! 我心里勐然一震。 「这地方为什么设在万华河?就是因为它能汇聚四大天柱的力量,再用九州鼎镇压,谁也动不了。」阿满摇摇头:「靠着姑爷,不管用。」 难怪,把吃香火的都压的类似普通人了。 小龙女本来也跃跃欲试的想动手,可一看金龙气都没用,索性也就把抬起来的手悻悻的放了下去。 再一听阿满这么说,侧头就看着阿满:「就你懂得多?你懂那么多,知道怎么进去?」 小龙女的意思,就是想贬损贬损阿满。 没想到,阿满抬起头,若无其事的看向了最高的地方:「这也没什么难的。」 小龙女一愣,一下就笑了:「你行,你就利索点。」 阿满一笑,蹲在了地上,白皙的手顺着墙根就抚摸了下去。 这地方的建筑,简直跟铜墙铁壁一样,也看不见外面世界里的砖缝墙缝。 小龙女不耐烦:「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玩儿泥巴?」 阿满悠然拿开手,忽然一片莹润的绿色,就从她的手下绽放,顺着青石板一路蔓延了开来。 是——苔藓? 那些苔藓像是铺成了一道绿色的地毯! 第825页 程星河他们全屏住了唿吸——这是真正的神灵,才能展现出来的。 阿满盯着那些苔藓,指向了一个位置:「喏。」 顺着她指点方向,我们就看到,那些新生的苔藓上,赫然出现了一串浅浅的脚印子! 脚印不大,应该是女人的。 显然,是刚才消失那个女人留下的! 第2369章 择门而入 程星河一瞪眼,盯着阿满,澄澈的二郎眼不由就露出了十分钦佩的表情。 阿满十分得意。 哑巴兰给程星河来了一杵子:「你二郎眼快掉下去了。」 程星河回过神来,嘀咕着:「乖乖——闹半天山神能耐这么大,你说这一次咱们出去,要是不干这行,去搞搞养殖生产,种点松茸人参什么的,那不是立等发财吗?啧,早先我怎么没想到&」 「你忘了咱们第一次见她,是为什么了?」哑巴兰一撇嘴:「胡孤山上,多少新郎官就是为了养殖生产成了肥料?」 程星河想起来了,嘴一张不吭声了。 我没跟他们掺和,而是带上金毛,顺着那一层绿地毯一样的苔藓找了过去,脚印子蔓延到了一个位置,不见了。 好像走到了这里,忽然插翅上了天空一样。 那个身影,八成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可这附近的墙,也依然是严丝合缝,她怎么进去的? 程星河一咂舌:「到最后,那不还是没门吗?你让你那些老手下想想,到底谁会崂山道术。」 不,这里的墙肯定有蹊跷。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围墙,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香气。 还没分辨出来,金毛的大脑袋瓜子就凑了上来,一爪子拍在了一个位置上。 只听「咯吱」一声,那个位置出现了一道隐门,直接让金毛给推开了。 小龙女眼睛一亮:「还真有门!」 金毛傲然抬起头,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程星河来了精神,也对着金毛的脑袋抚摸了一下:「哎,傻狗,你怎么知道的?」 金毛最恨别人跟它叫狗,一歪头,把程狗的手从脑袋上甩下来就要咬。 程星河赶紧抬手,抬起头就跟我叫屈:「你快管管你这狗——狗咬吕洞宾,敌我不分!」 你跟吕洞宾八竿子打不着。 很简单,金毛肯定是闻到了香气——那个女人要进来,自然就要触碰门,这附近香气相对来说最浓郁的位置,就是开门的位置。 固平神君他们看着金毛,也赞不绝口:「不愧是犼!」 「也就只有这种出身,配跟咱们神君走在一起。」 金毛虽然被程狗喊成自己同类,有些不悦,不过再听到身后的赞誉,又来了精神,昂首挺胸,一马当先就进去了。 那个门一开,就看见,门内有了一组建筑群。 这一组建筑群极为巍峨,神气缭绕之下,朱墙拔地而起,金色檐角高耸入云,房檐下挂着十二星辰碧玉铃,一派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我立刻就想起了千眼玄武那句话——天河主,在黑顶子的房间里。 可这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黑顶子的。 程星河早瞪着眼睛帮我找了,可一直也没找到,转过脸来:「该不会是老千眼上次爆完了眼珠子之后得了眼病,色盲了?这他娘,哪儿有黑色的顶子?」 只能往里找了。 而且——我看向了这些建筑物。 这建筑物除了极为神圣之外,还有一点,跟我之前见过的建筑都不一样。 好多门。 星辰拱卫的大门,两侧的小门一路蔓延,有一种拱桥的感觉,数量多的数不清。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门? 肯定有个什么原因。 程星河也看出来了:「哎,这么多门,咱们走哪一个?」 最好是在一起,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地方哪一步就有陷阱。 可要是一起,什么时候能找到? 小龙女立刻说道:「放龙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们跟你身边那些普通人不一样,出不了什么事儿,不如咱们分头走,谁发现了线索,放个信号就是了,横竖,我们的神气,你都认识。」 「没错。」固平神君也靠近了:「这一次大家跟你过来,就是想帮上神君的忙,神君大可不必为我们担心,丹凰神君说得有理,这样还快一些。」 而祸招神谁也没问,高大的身躯,对着最中间那扇门,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祸招神……」阿满立刻说道:「你是不是也太着急了?还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东西!」 祸招神脚步凝了一下,却没回头:「本神被坑害了这么久,自然着急,东西——有东西,也该是那东西忌惮本神,谁敢冲撞,就是他们的祸事了。」 说着,直接就进了那扇门。 祸招神就是祸招神,雷厉风行,其他帮忙的神灵都振奋起来,要帮我找天河主。 只能这样了。 大家各自选了一扇门,我则看向了离我最近的那一扇小门。 第2370章 印堂凶光 这个小门看上去倒是跟其他的小门没什么大区别,周遭也都是星辰排布的装饰。 这一扇,周遭是北斗七星。 可却跟平时北斗七星的排列顺序,刚好相反。 而且,从刚才,金毛就一直盯着那个小门。 第826页 金毛转过头,跟我点了点头,像是严肃的说:「跟爷走。」 挺紧张的气氛,金毛的神态也正经,可说不出哪里,就觉得有点好笑。 这地方肯定有点什么说道。 眼看着跟小龙女九尾狐,阿满兵分几路,其他帮手都进去了,我带上了江仲离,程星河,哑巴兰一行,也推开了那扇小门。 触目所及,是许多朱红色的樑柱,雕栏画栋,华丽精緻,比地上的宅院更胜一筹,可那种说不出的空灵,让这里俨然就像是一个仙境。 藤萝顺着朱红色的樑柱缠了上去,再纷纷扬扬凌空落下,开满了白花,像是流淌的星河,一进去,就是一股子异香。 没错了。 我心头一震。 这就是之前在外面闻到过的,那种若隐若现的香气——那个女人的气息! 金毛精神极了,奔着前头就沖。 这地方不光有耀眼的神气,四处全是那种藤萝,掩映的四周围影影绰绰的,拨开藤蔓,就看到,这个小院子有一条长廊,周围的植物跟长疯了一样,顺着长廊的檐角和栏杆,爬的到处都是,触目所及,全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色,和各种各样的花,跟个丛林一样。 程星河也要把那些藤蔓撕扯开,结果一抬手,就被扎了一下:「妈的,这玩意儿还带刺——没有玫瑰的命,得了玫瑰的病。」 金毛浑身铜皮铁骨,不管不顾就往里沖,我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么一转脸,看见程星河的脸色不大好看。 一股血色顺着他的印堂往上爬。 血光之灾。 江仲离显然也看出来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就程狗自己浑然不觉。 我立马拉住了程狗:「这地方不大安全,先出去。」 程星河一愣,把手上的藤条松开:「怎么了?」 而这个时候,哑巴兰忽然提起了声音:「哥——你看那!」 顺着哑巴兰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就在长廊最里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身影——看着还真有些眼熟。 程星河一把甩开我:「走,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说着,奔着里头就沖。 我一把拽回来他:「你先出去——你脸色不好。」 程狗一愣,可他是何等聪明,立马就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了,脸色就白了。 但下一瞬,先跑过去的哑巴兰隔着一重一重的绿叶喊道:「哥,快点——那人跑的好快,再不来,追不上了!」 程星河一听,反手把我的手拽下来:「走。」 「那你呢?」 「嗨,多少次你不是也听见过这种话吗?」程星河转身一跑,头都没回:「哪一次,你也没死,这一次,保不齐是最后一次了,你爹也捨命陪君子!」 这个傻饼。 我立马追上去——一会儿可得长点心眼儿,千万别让这狗出了事儿。 顺着迴廊追过去,就见到前头一片藤蔓里,隐约是有个人。 我四下里一看,这里的藤蔓,越来越密了。 那个身影看上去不急不慢,可老跟我们有一段距离。 我跟程狗一对眼——这不大对劲儿,对我们这俩经常被人骗进去杀的人来说,简直太熟悉了。 八成,是要把我们引到了什么地方去。 她是地头蛇,越跟她深入,一会儿肯定就越被动。 我脚底下加快,估算了合适的距离,就停下了,故意提起来了声音说道:「太深了,不大对劲儿,咱们不追了,先回去。」 哑巴兰一直冲在前面,也没见我什么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着急呢:「哥,都到了这里,打什么退堂鼓?这不是眼瞅就追上了吗?」 「预感不好,走。」 说着,我们就要回头。 果然,那个身影也停了下来。 显然,也犯了疑心,我们真不进去怎么办。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藤蔓,凌空把那些枝条一脚分开,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那个身影感觉到了,悚然一动,就还想跑。 是有一段距离,可是牧龙鞭已经出了手,犹如一道金色的霹雳,对着那个身影就卷过去了。 那个身影还要跑呢,牧龙鞭已经捲住了她的纤腰,往后一拉,纤细的身体就被拉中,直接往后一拖,那人直接倒地,被我拽过来了。 第2371章 又见故人 程星河追上来:「好傢伙,上来就是牧龙鞭,真是方天画戟噼蚊子——大材小用。」 废话,我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然越快越好。 再说了,管它是方天画戟还是电蚊拍,噼上蚊子,就是合适。 那个身影被我拽过来,低下头,满头长髮盖住了脸,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的真面目。 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哑巴兰在最前头,一把就将她给拉起来了:「你是天河主的帮凶吧?你到底……」 话没说完,哑巴兰跟咬了舌头似得,说不出来了。 程星河冲过来,看清楚了满头秀髮之后那张脸,「噫」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是,我看这人挺眼熟的——不过,不可能吧……」 没错,就是她。 那个女人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我们。 难怪眼熟,是高亚聪。 第827页 程星河眨巴了半天眼睛:「她……妈的,七星,你这身边,那是卧虎藏龙啊,随便提熘一个,就能上这种地方来!」 哑巴兰也舌挢不下:「你……你不是那个带着你老公上我们门脸碰瓷,后来还跑我们门脸对面卖货那个吗?不是,哥,这把我给整不会了,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这是万华河,还是城门口,随便有个长腿的就能进来?」 高亚聪抿着嘴,抬起头看着我,眼里的变化莫测一压,竟然露出个笑容来:「北斗,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我从来不愿意跟女性动手说粗话,可就对她,只想说想你大爷,或者给她两巴掌。 她算是改变了我一生。 江仲离既然打听过我的事情,也明白我经歷过什么事儿,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盯着我。 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学到了越来越多的事情,也明白喜怒不形于色是什么意思了,没动声色,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高亚聪对我一笑,低下头,示意我解开牧龙鞭:「你这么绑着我,要我怎么说呀?」 她的声音,赫然还带着点娇嗔。 我几乎要被气笑了,可还是冷着脸说:「你要是嫌松,我再给你绑紧点。」 说着,就要抬手。 牧龙鞭死死的楔到了她白皙的皮肉里。 高亚聪脸色顿时一变,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北斗,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你就真下得去这个手?」 她似乎总还是把我当成高中时,那个不言不语,一往情深的我,这么长时间,依然不相信,我会改变。 程星河回过神来,也居高临下指着她:「你别在这装苏三了,你什么时候跟天河主搭上线了?我说这个天河主还真他娘的不挑食,这齐雁和谢长生也就算了,好歹有点身份,现在可倒好,狗急跳墙,咱们身边什么阿猫阿狗,他都拉的下脸利用。」 她既然能进来跟天河主联繫上,那就说明,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我蹲下身,盯着高亚聪:「就是你把潇湘带到了这里来的?」 高亚聪从牧龙鞭里挣扎不出:「你先松开……」 「你要是不说。」我把牧龙鞭收的更紧了:「我把你骨头勒断。」 高亚聪看似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里,终于从侥倖,变成了几分恐惧。 牧龙鞭越收越紧,她脸色的表情,也不受控制的从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露出了扛不住的痛苦。 「你真的——变了。」 你早该知道。 程星河和哑巴兰都知道她对我做过什么,个个露出挺解气的表情,哑巴兰都没去怜香惜玉,程星河则落井下石:「七星,你可算是想开了——你早该这么做了,还是晚了点,给她加点利息吧。」 高亚聪咬紧了牙,显然是跟我们槓上了:「你不松开,这么痛苦,我怎么说……」 「高亚聪,你不说也行……」我对她一笑:「还是,应该叫你以前的名字——小黄杏?」 哑巴兰一听这话,回过神来:「哎,这名字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啊?哪儿听见的来着……」 哑巴兰脑子最快,正在那幸灾乐祸呢,一听这名字,也愣了一下:「小黄杏——你是说,东海那个小黄杏?就是利用了蜃龙,把白潇湘的水神信物偷走的那个?」 高亚聪抬起头盯着我,深潭似得大眼睛,刚才还水汪汪的,可现在,倏然就没了神采。 「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饿?」 我盯着她的肌肤:「没有活人,能扛得住牧龙鞭,除非你有一样东西。」 第2372章 水神小环 我的真龙骨,越长越大了。 能想起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就从我第一次拿到了牧龙鞭,我就想起了一件事。 很久之前,敕神印神君,曾经在浩渺无穷的天河里牧龙。 每天过的都一样——一样那么孤独。 谢长生是朋友,天河主是朋友,可心里依然是空荡荡的。 敕神印神君拥有一切,可站在最高的地方,难免高处不胜寒,因为能站在那里的,只有他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潇湘。 那是最美丽的白龙。 不光是美丽,她心里有他。 敕神印神君第一次有了那种感觉,他想跟潇湘一直在一起,只有跟她在一起,才不会孤单。 潇湘陪着神君牧龙。 有一天,一条龙犯了过错——就因为少得到一份祭祀,觉得受到了世人的轻慢,一时间忘了规矩,大兴雷雨,把即将收成的粮食全部打坏。 它不过是为了立威和报復,可那一年,会有许多人挨饿,甚至死亡。 神君见到了号哭的老人和孩子,大怒,鞭打了那条龙,那条龙俯首受罚,一声不敢出,身上坚如金玉的龙鳞,被打的四下飞溅,暴露出来的皮肉,全部翻卷。 这是酷刑。 潇湘一直在一边陪着国君,而那天阴差阳错,牧龙鞭不经意掠了潇湘一下。 一瞬间,潇湘的白鳞也炸裂一样的飞散开——没有龙族挡得住。 潇湘自然也知道神君不是故意的,让神君不要放在心上,可神君心里极为难受。 潇湘是他最珍惜的。 以后,他总会处罚龙族,潇湘如果一直站在他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遇上这种波及。 第828页 于是神君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情——给了潇湘一枚自己的信物。 是个小环。 有了这个小环,牧龙鞭就伤不了她。 这个小环,还是当初从龙母那里得到的,算是他的护身符,是他最珍惜的东西之一。 潇湘自然高兴,只有对着神君的时候吗,她眼里才有光,可高兴之后,又是忧虑问:「神君这样做,是否不妥?我也是龙族,若是有一天,我犯了过错,牧龙鞭罚不了我……」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神君对潇湘一笑:「你有过错,我替你承担。」 神君的声音,掷地有声。 是啊,那个时候答应过,永远不会伤她,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出了那种事。 我盯着高亚聪白皙的皮肤——如果是一般人,哪怕是大灵物,在牧龙鞭的触碰下,皮肉会翻卷,甚至骨骼都会断裂。 一碰之下,龙鳞,哪怕是我自己的龙鳞都会炸开。 不,应该说,一般人,除非是吃了异物的程狗哑巴兰他们,不然的话,这里的神气都受不了,会跟那些水族说的一样,在青石板上,就被神气烘逼成了灰。 神灵是让人敬畏的,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但是对高亚聪来说,牧龙鞭跟普通绳子一样,皮肤除了被勒紧之外,完好无损,一点异样都没有。 没人能做到,除非,她身上有那个我亲手送给潇湘的小环。 而拿走小环的,不就是那个小黄杏吗? 潇湘在水神之争中失败,小环被蜃龙看守起来,却被误入东海,被蜃龙所救的小黄杏给盗走了。 那个心机深沉,为了一己之力,欺骗,背叛,无情无义的少女。 水神信物的力量有多大,没人比我更知道。 她拥有那个小环,力量不会比一个大灵物小。 可自从水神小环失落的这些年,一直销声匿迹,没人听说过,我更是想不到,竟然会在从小就认识的高亚聪身上。 哑巴兰张了半天嘴,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她现在多大?」 她妹妹都是一个老太太了,她能有多大,谁知道? 不过,她做的事情,还真跟那个小黄杏如出一辙——把别人对她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就是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给我上了人生之中的第一课——告诉我,人会欺骗,会践踏另一个人的尊严,就为了好玩儿。 她教会了我,什么是残忍。 而现在,她低下头,微微嘆了口气:「那该不会,还记得那个小玩笑?」 你的「小玩笑」,改变了我一辈子——如果不是那个「玩笑」,我恐怕上了普通的大学,做了普通的工作,现在正在为了买房买车而汲汲营营,甚至,会跟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结婚生子。 怎么会跟四相局扯上关系? 「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对?」 第2373章 多年旧局 当然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了,那个「小玩笑」,一开始,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老头儿当时想让我过普普通通的一辈子,跟当年那个鬼医,剔除了我的真龙骨,是同样的目的。 想保护我。 可高亚聪把一切都打破了。 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跟阴阳香火扯上关系。 「她带着那种东西,肯定得到了什么好处,不闷声发大财,招惹咱们干什么?啊,好处,小环在她手里……」哑巴兰又想了想,一拍大腿:「啊,那就难怪,她会跟天河主勾搭在一起了!她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是不是?」 程星河一把打在了哑巴兰脑袋上:「你小子有点进步——这都让你想明白了,十全大补丸看来是没进马桶。」 没错。 她得到了水神小环之后,看似得到了极大的能力,可实际上,一定也陷入到了极大的危险之中。 就跟大狸子拿到了九尾狐的尾巴一样——这东西是好,可越好的东西,受到的觊觎也就越多。 总会有比你强大的,对你拥有的一切虎视眈眈。 小黄杏心计是深沉,可自从拿到了水神小环之后,她就到了另一个没踏足过的新世界里来了。 在这里,她全无经验,只有贪婪。 如果这个时候,她没有一个靠山,那比她做普通人,恐怕更容易送命。 高亚聪嘴角一牵,露出了个极为不自然的冷笑。 显然,她有了水神小环,不知道多少强大的角色要抢,天河主,肯定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出现了。 那个时候出现,对她来说,无疑跟救世主一样。 她拥有小环,得到青春不老的容貌,强大的力量,而天河主提供了保护,换取驱使她的资格。 两者既然是一样的性格,互利互惠,理所当然。 「是天河主让你这么做的?」我缓缓说道:「为什么?」 高亚聪皱起了眉头,似乎很困扰:「北斗,你以前不是这种人……我痛的呀!」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明白过来了:「该不会,天河主让你这么做,是为了刺激我,让我想起什么来吧?比如说,敕神印的下落。」 高亚聪咬了咬牙。 我被潇湘背叛过,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 而高亚聪身上有水神小环,那天河主,应该是把她当做潇湘的替身——再背叛我一次,说不定,那种痛苦的回忆,就会重新出现,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包括,敕神印的下落。 第829页 跟之前一样,天河主又是借刀杀人。 程星河和哑巴兰听的直了眼,全看向了高亚聪:「好傢伙——以前就是知道她绿茶,没想到,绿茶的水这么深!」 「不过是一件小事,你想的未免太多了……」高亚聪跟以前一样,楚楚可怜的看着我:「你记得那么清楚,就是你心里有过我!现在,咱们好好说……」 我几乎想笑,她都活了这么久了,真以为每一次都能矇混过关? 「那是小事,其他几件呢?」我盯着她:「第一件,你从哪儿找到那个带着菸袋锅子的黑先生的?」 她跟安家勇的车行里闹鬼,请我去帮忙,其实,却想让我去做安家勇的替身。 她不挣扎了,眼里一丝骇然。 「第二件,你上哪儿找到的赤玲,来给我的门脸下嫁娶殃?」 「第三件,你怕是知道无极尸的事情,这才藉助什么同学聚会,把我引到了开工厂那个同学身边,让我知道无极尸的存在,好把我引过去,第四件,你说你是抽奖抽到了旅游券,可那艘船,正经过东海,有一个想灭除了我,给水神復仇的蜃龙。」我盯着她:「这些事情,都跟你有关系。」 江仲离抱着胳膊,盯着高亚聪,眼神闪烁,摇头,不经意的嘆气。 看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惋惜。 高亚聪的脸色越来越灰败。 哑巴兰立刻说道:「后来,你莫名其妙销声匿迹了,是不是就是因为心虚?」 程星河一拍大腿:「没错——我知道了,那个时候,七星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她肯定是怕自己身上有水神小环的事情,天河主也遮挡不住,被七星给发现,就跑了!」 「还喊冤呢,」哑巴兰呸了一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以后是个什么下场。」 高亚聪低头,长头髮掩住了脸,看不见表情,只看出来,她浑身微微发抖。 她竟然,在笑。 第2374章 饶不了她 程星河他们一下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 「她是不是太害怕,给吓疯了?」 可她笑的越来越大声,眼角都笑出了眼泪来。 那个笑,狂乱,神经质,让人看了瘆得慌。 「你笑什么?」 高亚聪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都说你聪明,我一直不信——既然聪明,怎么会被我一点雕虫小技被骗到?」 她承认了。 「我笑,就笑这件事情有趣。原来,我骗过这么聪明的人。」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是不再遮掩的锋锐:「还是说,是因为被我骗过,你才会变聪明的?」 我一笑,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说了这么多,」我看着高亚聪:「小黄杏,是你把潇湘给引到了这里来的吧?潇湘和天河主呢?带路。」 高亚聪歪头看我,那个表情,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她最多装的天真烂漫,可现在,那一层伪装也已经完全剥落,颇有姿色,青春年少的面容上,昔日人畜无害的眼睛,却阴森沧桑之极,像是少女的脸上,有了老巫婆的眼睛。 反差极大,不遮不掩的露出了贪婪和狡诈。 让人毛骨悚然。 她这一次能把潇湘带过来,恐怕也有那个小环的功劳。 我想起来,潇湘说过——她早就知道,水神信物上,最重要的那个小环在什么地方。 大概,就是要用那个小环引她。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环,就在商店街,自己面前。 我还想起来了,上次进了龙母山,我也见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没看清楚是谁,但是潇湘见到了之后,立刻就说,小环在这附近,她要找回来。 现在想来,原来也是她。 哑巴兰也被那个眼神吓了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就指着高亚聪说道:「现在,你的真面目已经露出来了,你骗不了人了,我劝你给我老实点,再耍花招,我把你脑袋碾成了栗子面。」 这还是哑巴兰第一次对女人不客气。 「你先说,」我接着问道:「上次在龙母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次,潇湘忽然离开,肯定也发生了什么。 高亚聪抬起头看着我,还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可怜——可怜……」 我心里勐然被揪了一下。 她知道的事情,对我来说,大概很残忍。 程星河已经啪的一声,给高亚聪头上来了一下:「快回答七星的问题,还有,天河主这一次到底给七星安排了什么陷阱?说出有用的来,可以将功折罪。」 没错,她是故意出现,来引我们追上来的,前面,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将功折罪?」没想到,高亚聪笑的更大声了:「你们能给我什么?把那个小环送给我?」 果然,高亚聪跟天河主狼狈为奸,就是想要继续占有这个小环。 有了小环,她可永葆青春,得到人人羡慕的一切,得到一切人想要的东西,财富,美貌,长生不死…… 「你以为,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蹲下身,看着她那阴森森的眼睛:「你说了,得不到什么,不说,那你现在拥有的,也没了。」 第830页 高亚聪的嘴角凝住了。 「再说了,天河主那种身份地位,你跟他在一起,就是与虎谋皮,」程星河也跟着说道:「哪怕你不知道,我们是知道的,被他利用过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些,都是我们亲眼目睹的——天河主没有什么情义,眼里,只有利益。 可高亚聪却一笑:「人人都说他不好,可谁对我好,我就认他好——你呢?」 我明白了,她肯给天河主卖命,原因有三,一来,恐怕天河主许诺给她那个小环,二来,她在困境里得到了天河主的帮助,死心尽忠,三来,她怕我。 怕我得到了原来的身份地位,会对她復仇。 所以,她也希望我死。 为此,铤而走险,因为心里清楚,她对我做过什么,我饶不了她。 现如今不说,也是有恃无恐,赌她自己知道的消息对我有用,我投鼠忌器,不会对她下手。 我吐了口气,站起了身来。 似乎死从我脸上观察到了什么,高亚聪那阴鸷的眼里,滚过了一丝不安。 该说的话说了,没用,那就只能做点该做的事情了。 牧龙鞭松开了。 她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眼里有了希望,挣扎起来,就想跑。 可我抬起了手,她没跑出几步,忽然惨叫。 第2375章 自食其果 程星河哑巴兰刚才其实都愣了一下,哑巴兰一撒腿就想去把她追回来,而程狗转身瞪着我,可能是要骂我见色忘义,旧情不死没出息之类的。 可他们也没想到,高亚聪冷不丁会惨叫出来,顿时定格住了。 江仲离在后面袖手旁观,又摇摇头。 像是已经看到了高亚聪的结局了。 高亚聪不光惨叫,还忽然伏在了地上,满地打滚——简直像是在被看不见的火焚烧一样。 那种声音,跟之前的娇嗔判若两人,绝望,恐惧,痛苦的像是跌入悬崖的母狼。 程星河眼尖:「她身上……」 而她莹润如玉的皮肤上,跟哥窑瓷器一样,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裂痕,接着,裂痕开始飞快的奔着周身蔓延——一路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上。 她一边打滚,视线一边落在了自己的皮肤上,惨叫声更大了:「我的皮肤,我的肉……」 「你看出来啦?」我对她一笑:「哎呀,这个身体漂亮了这么多年,真是怪可惜的。」 「你还给我……」 她身上承受着无异于被烈火烘烤,确切来说,跟进了焚尸炉一样的感觉,可她瞪着眼睛,一步一步,还能强撑着奔着我匍匐了过来:「你把水神环还给我!」 程星河他们这才看到,我手上,闪耀起了一团耀眼极了,澄澈极了的神气。 跟高亚聪猜测的一样——现在,我的眼睛已经比以前敏锐多了。 恐怕天河主帮着她给小环做了什么手脚,能遮掩的其他人看不到。 可我能看到,小环藏在她身体的哪个部位。 松开牧龙鞭的同时,就把小环从她身上给卷出来了。 天河主的手脚,拦得住别人,拦不住我。 高亚聪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还给我,你还给我……」她身上的裂纹,已经越来越多。 好像大旱年间皴裂的田地,皮肤绽开,翻卷,鲜红色的嫩肉一开一合,像是一张张说着话的小嘴。 程星河和哑巴兰,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她的满头乌髮——以前在同学里,是最被人羡慕的,现如今,花白枯干,好像一把稻草。 那甜美的嗓音迅速的沙哑了下来,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还给我……」 她这么一滚,忽然一袋子东西从她身上滚落了下来。 圆滚滚,个个都有指肚那么大的金星珠。 从那个来找潇湘的水族身上夺过来的。 她靠着小环,潇洒了很多年。 可现在,小环一离开了她的身体,那原本没有按着自然规律老迈的身体,一瞬间就会恢復成原来的样子,更别说,这地方炽烈的神气了。 这里有九州鼎,她没有水神小环,结果,会跟那个被她拉到了青石板上的水族一样。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那个在她脚底下打滚的水族,是个什么感受了,天理昭昭,一报还一报,来得好快。 「我说。」她的手,已经发出了焦煳的味道,边缘甚至有些碳化:「我全都说,把小环给我,我求你——饶了我……」 这是老妪才会发出的声音。 以前,看到其他人痛苦,我会感同身受——被雨淋过的人,总愿意帮别人撑一下伞。 可现在不一样,高亚聪从一开始,就是在自食其果。 那些被你害死的渔民,大概阴魂不散。 这个痛苦,不是我给她的,是她自己给自己种下的,如今,到了收穫的时候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 小环就在我和她扣住的两手之间。 一瞬间水神小环上凛冽的神气,就萦绕在了她身上,那满身的焦灼痕迹,瞬间就停止了。 她大口喘气,宛如劫后余生,抬起头,死鱼一样开始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说。」 这一个字,她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在,在龙母山……」她终于想起来我刚才的问题了:「是天河主叫我,用水神小环,把白潇湘从你身边引开,还要让我给她带一句话,说,说时间不多了,她要是想得到那件东西,就不能靠近你,还说,只要你被龙母给吞噬,她要做的事情就做完了,他就在九州鼎这里等着她,可是……」 第831页 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像是怕我扛不住打击,跌在地上:「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我这一次没动,稳稳噹噹立在地上,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程星河倒是愣了一下。 我接着看向高亚聪:「后来呢?」 「后来,后来事情没成……」 「关于他们俩的关系,你还知道什么?」 第2376章 右面那个 高亚聪的声音嘶哑的响了起来:「他们俩,同心同命,你说什么关系?」 这种感觉,很像是小时候去打针。 明知道针头一定会落下来,早有心理准备,可那一刻真正来临,依然让人浑身收紧,心头像是被勐然捏了一下。 疼…… 同心同命——都到了同心同命的程度了? 程星河张了张嘴,更担心了。 「不光是同心同命吧?」我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没让那种情绪有一丝流露出来:「他们中间,肯定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曾经交恶过,是不是?」 现如今从各种线索上看来,潇湘跟天河主有合作,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中间有说不通的地方——就比如说,如果她真的是跟天河主关系那么密切,天河主怎么会容许潇湘在水神大战之中输给河洛,又怎么会容许潇湘在四相局被关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也许是个关键。 果然,高亚聪抬起头,声音依然嘶哑:「你——你怎么知道?」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着哑巴兰:「别说——你哥还真是个干大事的,自己老婆都出了这档子事,还有心情分析,要是你,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哑巴兰苦思冥想:「得找到老婆才能换位思考,不过,我寻思要是我,被这么背叛,还几次三番,可能啥也不想,提刀乱杀。」 说着,敬仰的望着我,有点自豪的说道:「不过我哥跟我自然不一样——他脑子好使。」 其实哑巴兰说得对,谁遇上这种背叛,能好受? 我自然难受,可我不会让难受把一切都蒙蔽住——我更在意的,是难过后面的真相。 高亚聪低下头,接着说道:「好像,他们是有过一次……我听见过他们说话。」 这一次,天河主跟高亚聪下了命令,叫高亚聪上门脸,把潇湘给叫过来。 商店街上看似宁静,可实际上,有许多敕神印神君的旧部下密集在了附近,想保护我。 高亚聪是难得几个出来进去,不被怀疑的存在——她自己就是商店街的店主之一。 潇湘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当时在东海,潇湘在我贴身的逆鳞里,听到了关于小黄杏的一切。 不过,潇湘早就看出来,高亚聪身上有天河主留下的痕迹,那个时候,潇湘还没法子直接跟天河主对抗,所以根本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高亚聪就利用身上带着这个小环,趁着我不在门脸,去引潇湘。 潇湘果然来了。 她看出来,天河主对河洛,几乎是正眼都没看,而对潇湘,眼里像是全是希望。 河洛自己也觉出来了,眼神很阴森。 高亚聪对他们的关系很感兴趣,可天河主摆手,把高亚聪指到了外头。 高亚聪很失望,不过,她素来胆子大,知道这是大事,自然要抓住一切可能捞到好处的机会,偷偷就在外面听。 果然,里头一阵沉默之后,天河主亲口说:「这是最后一次对付五爪金龙了,只要你能回心转意,把这次做好,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潇湘没出声。 天河主的声音很和缓,却有一种极为摄人的压迫力:「这一次,不要再失败了,你大概,也不想像上次一样吧?」 说的,显然就是被四相局镇压的事情。 潇湘的声音也极冷:「既然我失败过,为什么还要找我?」 天河主声音依然从容不迫:「他心里有你——他那个性格,咱们都知道,既然承诺了,就不会变。」 潇湘这才说道:「这一次,你说到做到?」 天河主答应了。 而这个时候,河洛忽然说道:「除了五爪金龙——右边那个,也不好对付,上次,也是他从中作梗。」 听到了这里,我皱起了眉头:「右边那个?这是谁?」 高亚聪摇头:「他们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接着说。」 而天河主则回答道:「不要紧,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右边那个了。」 潇湘没出声,但紧接着,就是河洛的声音:「恭喜恭喜。」 显然,潇湘点了头。 说到了这里,高亚聪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咧开嘴,无声的一笑,这个笑,带着几分戏嚯:「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忘了幸灾乐祸。 我就要把手给抬起来:「没了?」 一抬手,小环就会从高亚聪的手里离开。 就好像即将渴死的人绝对不肯松开水壶一样,高亚聪眼神一凝,立刻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还有,还有!」 「说。」 「我还看出来,你要的真相,那个河洛知道。」高亚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环,像是尽最大的能力,也想跟小环多接触哪怕一秒:「她好像拿什么,在要挟白潇湘。」 第832页 「是什么?」我心里一提。 「后来,白潇湘和河洛出来了,我只听河洛跟白潇湘说——这一次,别想跟以前一样,自己拿走一切。只要你不想让李北斗知道那件事儿,这一趟,也非听我的不可。白潇湘没有回应,不过,河洛显然胸有成竹,她说,你要是知道,白潇湘就全完了。」 河洛有潇湘的把柄,我上次就知道。 果然,潇湘心里,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三个,哪怕真出现过什么分歧,我看,也是分赃不均,狗咬狗一嘴毛,不是为了敕神印,就是为了真龙骨。」程星河抱着胳膊:「七星,你真的是跟蛤蟆一样,肉能吃,皮入药,浑身是宝,谁都想上你身上分杯羹。」 我却琢磨了起来,这一次,倒是牵扯出来个没听过的词。 「右边那个」?那是什么? 可惜小龙女阿满他们都不在这里,一会儿再碰了面问问——看来,天河主很忌惮那个「人」,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处。 不经意间一转脸,我忽然看见,江仲离对着四个字,扬起了眉头,波澜不惊惯了的脸上,显然有了一分反应。 难不成,江仲离知道些什么? 第2377章 曲径通幽 但江仲离接触到了我的视线,瞬间就把那个神色给压下去了,要不是我眼尖,几乎要疑心是自己的幻觉。 「先生知道?」 江仲离摇摇头,从容不迫的说道:「国君可太瞧得起我啦,上头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未必——你这多智近妖,能把上头的都算计进去。 不过,我完全信得过江仲离,哪怕他不说,说不定,是在偷偷给我筹划。 他不会害我。 我看向了高亚聪:「你接着说,这一次要把我给引到了什么地方去,前头,又有什么陷阱?」 高亚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央求似得看着我:「我——我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小环握的时间长了,开始从崩溃变清醒了? 一旦说下去,真把天河主的秘密吐露出来,怕天河主报復? 我一笑,把小环从她手里抽出来:「可以,那我自己去看看。」 「别!」 高亚聪再一次想起来了刚才经歷过的绝望和恐惧,干枯如柴的手,再一次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你别把它拿走你别把它拿走……」 「看你表现。」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冷漠。 这跟之前的李北斗,区别已经越来越大了。 高亚聪张开了空洞的大嘴,她以前的牙齿,类似于上好的砗磲。 可现在,不光一片焦黄,而且参差不齐,像是干玉米上的玉米粒,随时能掉下来。 现在,触碰到了水神环,也只能让她暂时抵抗住继续衰老的速度和这里强大的神气。 要想恢復成以前的样子,得重新把水神环埋入到了她体内。 她发出了「吚吚呜呜」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可又像是在惨笑。 程星河一只手,按住了皮肤上浮现出的一层蚂蚁般的鸡皮疙瘩。 人在恐惧极了的时候,总不可能保持原来的风度。 「你想好了?」 高亚聪闭上眼睛,堆满褶皱的眼角渗出了发黄的泪水:「我这一次,确实是来引你的,去金翁宫。」 原来,天河主一开始,派出的是卫戍灵。 天河主认为,卫戍灵刀枪不入,哪怕不能除灭我们全部的人,至少能把时间拖延住。 可没想到,厌胜门的专门能克制卫戍灵,我们直接就进来了。 这种速度,出乎了天河主的意料之外,过了前面的卫戍灵,直接就进这个万华宫了。 当然了,万华宫的门口数不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到他,而且,有可能会分头行动。 他就下令,只要我跟其他帮手散开,高亚聪就出来引我——我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定会追上来,到时候,就带着我上金翁宫去。 这地方的连环套连环,宫室极多,只要看我们的人群分散开,把我领到那地方去,高亚聪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 高亚聪觉得这件事情不难,只要在前面跑就行了。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我给抓住了。 说到了这里,她闭上眼睛,浑身发起了抖来,在怕。 程星河冷笑:「欺负七星的时候,你想什么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高亚聪却死死盯着程星河:「我想活着,我想要别人天生就拥有的一切,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活的好一些,我有什么错……」 每个坏人都觉得自己没错——他们认为,坏的是身边那些人,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把拥有的献给自己,还劳烦自己去抢? 「你对这地方很熟悉。」我接着问道:「金翁宫里有什么?」 「都是天河主准备好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呢?」高亚聪盯着身后那没完没了的迴廊:「我只听见,金翁宫附近,传来过奇怪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敲东西。」 自然是陷阱了。 这个地方是按着八卦方位建造起来的,好像半个西瓜被切成了八块,天河主应该在最中间那个位置。 但是这里四处都是阵法和歪斜的迴廊,一进来,跟迷宫一样,哪怕你知道正确的方向,但也很难找到正确的路口,必须有个嚮导。 第833页 哑巴兰连忙问道:「哥,现在有嚮导了,咱们把九尾狐她们喊来不?」 我摇摇头,现在喊她们,就得放天花,到时候动静一大,天河主就会发觉——要叫她们,等到了那个黑顶子房,有了确切位置再叫。 再说了,只要跟着我,危险就比在别处多一倍,不到最后关头,我倒是宁愿他们在安全一些的地方。 「带路,」我看着藤蔓重重的迴廊:「我要去那个黑顶子的房间。」 去见我想见的人。 高亚聪浑身一颤,还想说什么,可盯着我的手,似乎也认了命——知道她的命系在了水神环上,而水神环,就在我手上。 她艰难的迈开了脚步,跟着我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这么手挽手一走,居然很像是一对祖孙。 程星河上下打量了高亚聪一眼:「别说,你说着人的命数,说变就变,俗话说得好——抢来的东西不长久。」 高亚聪微微咬了咬牙。 哑巴兰对高亚聪也有了兴趣:「哎,我怎么看她怎么觉得纳闷,你说,她跟正常人一样读书,上学,结婚,怎么摇身一变,就成这样了。」 这还用说,因为安家勇对她来说,是个太合适的对象了——有钱,大方,要什么给什么,跟着安家勇,小富即安,什么人间乐趣都享受的到,反而比大富大贵,能动用能耐把你查个底儿掉的人家舒服的多。 这不就是她留在人间最想要的吗。 她这个性格,总想要要个依靠,哪怕自己有能力,也要依附在其他人身上,坐享其成,这个宿主没用了,再去寻找另一个宿主。 跟寄生虫一样。 高亚聪颤颤巍巍的指向了一丛藤蔓:「不去金翁宫的话,就从这里抄近路。」 她的身体现在干不了什么了,哑巴兰上前,把那一串藤蔓提熘开,果然看见后面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门。 那个小门极为幽深,黑洞洞一眼望不到头。 这一进去,我就皱起了眉头——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儿。 第2378章 满壁眼睛 金毛露出个很噁心的表情,抬头看着我,眼神像是在说,咱们不从这走行不行? 我摇摇头——要从别处绕,谁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天河主那? 天河主既然要拖着我,那我偏要快点找到他,给他留的时间越少越好。 金毛没法子,只好垂头丧气,一边用前爪去拂鼻子,一边打头进去。 程星河跟上,刚一进去,跟牲口尥蹶子一样,偷偷踢了我的脚腕子一下。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地方到底是天河主的地方,可说不好,哪里就有什么陷阱,让我留个心眼儿。 而且,这高亚聪不是对我忠心,是对那个水神环忠心,她那个翻脸不认人的性格,我们都是亲眼所见,怎么也得防着她点,别让她耍了什么花招。 我踹了程狗两下,意思的我又不傻,心里都清楚。 我担心的,倒是程狗,刚才就看出来,这货要有血光之灾,心里很有些嘀咕,所以存心跟他离的近了一些。 他已经保护我很多次了,这一次,我也要护着这个狗东西。 也难怪金毛烦这里,这个怪味道,又潮湿又腥膻,像是不知道多长时间没通风透气了,让人极其不舒服,想吐。 一进去,里面极其安静,好像跟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高亚聪死死抓着我的手,像是生怕我松开她。 这个路口极为狭小,两个人并排都有点费劲儿,我们陆续进去,程星河和哑巴兰在前,江仲离在后。 这地方两眼一抹黑,进去没多长时间,程星河脚底下不知道绊了个什么,差点没扑地上。 观云听雷法听到,是个很脆的东西,在他脚底下吱吱呀呀。 程狗一个踉跄站稳,骂骂咧咧的说道:「还他娘的万华宫呢,我看天河主不过如此,比地道战还不如……」 说着,他身上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要掏什么东西照亮。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很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墙壁。 觉出来,高亚聪抓着我的手,微微一颤。 我立马大声说道:「程狗,别点亮!」 跟声音同时,「嗤」的一声,程狗手里就绽放出了一朵天花,他一愣:「怎么……」 话没说完,我们全都屏住了唿吸。 四周围的墙壁上,倏然出现了数不清的亮光。 是眼睛——许多的眼睛! 那些眼睛,全盯着程狗手里的火。 我一脚就奔着程狗的手踢了过去。 瞬间,那个天花划出了一道流星似得弧线,跌到了前面,几乎是与此同时,我们身边就是数不清的锐利破风声。 那些小小的黑影,跟离弦之箭一样,奔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这地方极其狭小,根本就躲避不了,哪怕抽出斩须刀来,也很有可能误伤到了身边的人,我立马就闻到了扑鼻子的血腥气——有人受伤了。 而血腥气这么一出,周围那些抓挠的声音,迅速跟多米诺骨牌一样蔓延了开来,一瞬间,整个黑洞里,全是那种烦躁不安的抓挠声,对着我们这里,就汹涌了过来! 下一瞬,金色龙气勐然从手上撩起,对着前面一冲,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跟飓风前面的尘土一样,被全部掀翻,卷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很快,那些东西再一次奔着我们围绕了过来。 第834页 血对它们有极大的吸引力,好像趋光虫子见到了灯火一样,死也要往上扑! 而且,虽然只有一瞬,我也看出来,那些虫子,不光吃血,对神气似乎也有极大的兴趣,哪怕金龙气再锐利,对它们来说,也赫然跟一张金色的薄饼一样,张嘴就吃! 哪怕,金龙气入了它们的肚子,它们会全身爆炸。 这东西,似乎介于龙虱子和吞天虫之间,是个没见过的新物种——九州鼎能创造万物,难不成,这些东西,也是天河主用九州鼎弄出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没完全猜对,不过,还真靠了点边。 我立马喊道:「程狗,你伤的怎么样?」 程星河这才回过神来,一声惨叫:「他妈的,快被咬成了面筋了!」 我就说你血光之灾,你还不信:「小绿——给程狗止血。」 白藿香不在,就指望着她留在了小绿肚子里的药了。 一边说着,第二道金龙气狂飙,那些靠近的虫子再一次消失:「先生,你没事吧?」 江仲离连忙说道:「国君放心!比起我,国君小心手边!」 这个时候,我就觉出来了,高亚聪一只手抢过了我手上的水神环,翻过身,几乎跟疯了一样往后跑。 哦。 我反手拽过了高亚聪那一头蓬乱的头髮,毫不客气的往前一拉,她的身体旋转过来,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喀」的一声,就一声脆响。 年纪大的人,骨骼都不会太好。 「让开!」 程星河他们听见,立刻躲了起来,观云听雷法觉出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金龙气唿啦一声扬起,把这地方全部荡涤干净。 高亚聪这才觉出身上的剧痛,呜咽了起来。 「还他妈的吭哧呢!」程星河气不过,给高亚聪来了一脚:「你是故意把我们带到这里来餵虫子的吧?」 高亚聪呻吟着说道:「你,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心好意带路,不知道,这地方有这种东西,八成,是天河主安排的。」 我盯着高亚聪:「这是你第二个计划,是不是?」 高亚聪瞪大了浑浊的眼界,粗哑的嗓音,几乎是习惯性的带上了并不相称的娇声:「我,我听不懂……」 「别装蒜了。」我盯着她:「天河主不会想不到你有被抓的可能,如果我抓了你,就一定会让你带路,天河主就让你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 她就想着,趁着我们慌乱的时候,从我手里抢走水神环。 我跟拖着麻袋一样把她往外拖:「咱们快走,别等那东西再来——高亚聪,你最好没领错,否则,下一个陷阱,我先把你扔下去。你知道我,我说到做到。」 高亚聪的手一个颤。 而这个时候,一个呜咽声,忽然在洞里,毫无徵兆的响了起来。 「儿啊……」 那个声音,尖锐悽厉,瘆得慌。 高亚聪的声音一抖:「虫娘娘……」 第2379章 八大卫戍 这个名字,也熟悉。 啊,我想起来了,似乎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性,下巴丰润,总是在笑。 她总说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多子多福…… 那个声音温柔敦厚,跟眼前这个悽厉的声音截然不同。 只是同名,说不定,跟我印象之中那个,只是同名而已。 我想回头,可听见身后「嗤」的一声。 观云听雷法觉出来,那是数不清的丝线破空而出的声音。 但是这个声音,似乎并不跟刚才那些眼睛扑过来的时候一样凌厉干脆,而是黏煳煳的。 跟酷暑暴雨之前的溽热一样,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一手按下身后的江仲离,程狗和哑巴兰反应也极快,俩人几乎跟我和江仲离同时蹲下,一片东西贴着头顶掠过去,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我回过头,眼睛适应了光线,约略辨认出来,那地方出现了一道黑影。 极其瘦削,像是成衣店橱窗里剥掉衣服的支架假人模特。 「儿啊……」 那悽厉的声音再一次扬起:「我的儿啊,你们起来见娘娘呀,你们死的好惨呀……」 程星河吸了口气:「找儿子的——是雪观音还是八丹大蜘蛛?」 这俩已经没法再出现了。 哑巴兰也回过神来:「她说的儿是谁?这里除了咱们也没别人,该不会……」 哑巴兰脚底下一动,地面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我刚才用金龙气,掠下的满墙壁的虫子。 刚才天花只不过是亮了一瞬,但是我已经看清楚了那些虫子的模样。 一层乌黑油亮的硬壳下,藏着纱翅,噼里啪啦撞下来,跟下了小冰雹一样。 我们脚底下,堆叠的是数不清的这种虫子尸体。 她说的儿——我后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是这些虫子。 那个瘦削的身影,在一步一步对着我们逼近。 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像是在看一柄已经触碰到气球的针。 我反手要把七星龙泉再一次抽出来。 「列位,」江仲离的声音虽说是低,却依然从容不迫:「千万莫要抬头——那东西,碰不得。」 抬头? 我一抬头,也看出来,黑暗之中,头顶上密集了许多东西。 第835页 啊,刚才那个「网」,竟然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了我们头上?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高亚聪在挣扎,不过,她的腿似乎被我给摔断了。 这下跑不了了。 高亚聪显然是认识这个女人,我立马问道:「她是个什么人?」 高亚聪痛的喘粗气,沙哑的声音说道:「她是大卫戍之一,虫娘娘……」 「大卫戍?」 这是个什么新名词,之前怎么没听过? 「你们……」那个声音拉着哭腔:「还我儿子……」 她身上,也有那种浑浊却强烈的神气。 眼熟,啊,跟前头那些石头卫戍灵的气息,一模一样! 「什么是大卫戍,有几个?」 看来高亚聪还压了许多消息没说。 「大卫戍,一共有八个,我是想说的,」高亚聪都这样了,还没忘记那个虚伪的习惯:「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八个——这就对了。 整个万华宫,像是切开的西瓜瓤上,再划出一个「米」字,是均匀的被分成了八个小宫殿。 这是其中之一。 「都是哪八个?」 「金,木,水,火,土,风,影,雷……」高亚聪咽了一下口水:「这是木花宫,她是这里的虫娘娘。」 肯定是吸收了四大天柱的能力,构建出来的风水阵。 光听名字也听出来了,好大的阵法。 这一处属性是木,难怪这地方这么多的植物。 那之前说的「金翁宫」,就是所谓的金了。 天河主肯定也用九州鼎里的东西,在她身上动手脚了。 一过这里,肯定要遇上那些虫子,虫子就必定袭击人,人再怎么小心,也免不了碰死一两个虫子,虫子就跟开关一样,一死,她就来了。 她的手往下一拉,那种丝线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对着我们身上缠! 一看也知道那东西不是什么善物,碰上要糟,我抬手就把七星龙泉抽出来,对着上头横扫了过去。 金龙气掠过,把面前的一切全部荡涤干净:「程狗,你们带着先生,去出口等我!」 程星河应声,我挡在了三个人身后,而这一瞬,那个女人「咦」了一声。 怎么,我忽然有种感觉——她是不是认识我? 可没想到,下一瞬,她的声音狂暴了起来:「你们是存心来害我儿子的——你们给我儿子偿命!」 瞬间,那种丝线一样的东西勐然暴起,对着我们就纠缠了过来。 我立马反手还要去噼,可这一瞬,手忽然没拉动斩须刀。 像是——斩须刀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 丝——这丝的粘度竟然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斩须刀给缠的严丝合缝。 心头一骇,就屏住了唿吸。 麻烦了,那个女人出手太快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赶不上把那些丝线全部削掉了! 太岁牙的力量在右臂上爆发,我迅速扯断了牵引住斩须刀的力量,奔着前面扫过去,可已经晚了一秒。 虽然金龙气护住了面前的一切,可是许多丝线穿过了没来得及护住的空隙,一回头,已经把程狗他们面前的出路,也密密麻麻的堵上了——眼前,一片雪白。 「这地方本来就耳朵眼大,咱们好像被耳屎堵在耳道里的虫子,」程星河嘆了口气:「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容易过的关——踩死了小的,引来了老的!」 我立刻回头看向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蹲下,两只手,捧起了满地的虫子尸体,呜呜咽咽的哭:「我儿——我儿,你痛不痛——娘娘想替你死啊……」 程星河来了一句:「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赶紧着吧,一会儿搭不上送魂船了……」 可虫娘娘抬起头,声音阴郁了下来:「娘娘哪怕死——也要给你们报仇……」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丝,再一次对着我们卷了过来。 第2380章 虫子娘娘 我反手噼开,可还真有点麻烦——一方面这地方太小,我们全被困在耳朵眼儿大的地方,施展不开,很容易伤到自己人。 一方面,这些丝实在是太粘了,而且,没完没了,跟漫天飘雪一样,四处都是,稍微一动,就被牢牢粘住,钳住了手脚,没法跟平时一样利落。 稍微不慎,胳膊就给伸着脖子辨认虫娘娘的程星河脑袋上来了一肘。 程星河哎呦了一声:「七星,你可悠着点,敌人打不着,打到你亲爹——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你大爷的爹。你还有空废话。」我立马说道:「你先管好自己吧,你伤的怎么样?」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时间长了难说。」 那是自然,得赶紧出去。 那些铺天盖地丝再一次来了,虫娘娘看出了我刚才的能耐,显然也戒备了起来,之前的丝不过跟蜘蛛网一样,可这一次的丝,有绳索那么粗,一看就弹性十足,粘上了肯定弄不下来。 程星河一瞪眼:「好么,大面筋?」 观云听雷法精准的辨别出四周围的角度,斩须刀一横,顺着那个粗大的线条精准无比的噼过去,力量控制的极好,刚刚好能触碰,却不会反伤到身后,剩余力量对着洞穴边缘一撞,赶过来的墙壁虫也被燎空。 第836页 那些线条啪的一声支离破碎,不光线条碎了,虫娘娘的身体,也被金龙气撞了一个踉跄。 熟练的顺着惯性回身,奔着身后再扫一次,瞬间,挡住出口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网,也再一次被荡涤干净,我反手拽住了高亚聪就往外推:「你们赶紧走!」 光从虫娘娘的神气,也觉出来她不好对付——我已经疑心起来了,把个大卫戍拱卫在万华宫八个方向,哪怕我进到了万华宫,但这八个大卫戍八面包抄,我肯定也占下风。 要是把这个虫娘娘解决了,给自己留个空门,就不会那么被动。 「我们先不走,」程星河反扣住我:「七星,注意她手边——有东西。」 手边? 别说,程狗要不说,还真没看见,虫娘娘的手,一直护在了胸前上,这会才隐约辨认,是攥着个什么东西。 难不成,那是她什么法宝? 还是说…… 这一瞬,虫娘娘低下头,另一只手抓住了满地死虫子,忽然就号哭了起来:「儿啊,不要丢下娘……」 话音未落,她勐的抬起头,俯下身子,不用看也能感受出那种杀了她全家的仇恨,下一瞬,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像是掠到了低空捕食的兀鹰。 斩须刀一横,对着她噼了过去,她的身体还真像是低空飞行的鸟,稍一侧偏,稳稳噹噹的躲闪了过去,可这一瞬,可我早准备好了,斩须刀往后一收,猎仙索和凤凰毛从身后一左一右破空而出,宛如两柄利刃,凤凰毛对着虫娘娘的两个手腕就卷了过去,猎仙索则缠住了她的脚踝,两个人合力一扯,直接把她拽翻在地。 凤凰毛和猎仙索都是越缠越紧,虫娘娘想挣扎,竟然也挣扎不起来。 程狗和哑巴兰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配合的极为默契,加上两个人虽然肉眼凡胎,可手上都是神兵利器,扯不断拉不开,瞬间就把虫娘娘给固定住了。 虫娘娘盯着手上的凤凰毛和猎仙索,显然也怔住了。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反手对着虫娘娘的手就扫了过去,这一下,金龙气一燎,虫娘娘的身体哪儿承受得住,瞬间撞出去了老远,把墙壁上残余的虫子,扑啦啦全抹到了地上。 凤凰毛和猎仙索已经收回去了,程星河十分得意:「我就说嘛,上阵父子兵!」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我回身拽死狗一样拽上高亚聪:「行了,这地方没什么可耗着的,赶紧走。」 结果这么一走,江仲离却没动,反而奔着虫娘娘过去了。 程星河一把扳住了江仲离:「老瘸子,你是不是吓迷煳了,怎么往反方向走?就你这你还带路呢?还不如我这两下子呢。」 江仲离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你看看你的手。」 程星河一愣:「我手怎么了……」 这地方极为黑暗,程星河反手一朵烟花放在了虫子被扫干净的地方,黯淡的光线一亮,他的嗓子顿时梗住了:「卧槽……」 我也愣住了。 程星河的衬衫袖子是捲起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出现了大颗大颗的水泡! 哑巴兰看见,张了张嘴,把自己的手抬起来了。 他细长白皙如女孩的手,跟程星河一样,也鼓起了大量的水泡。 不光是水泡,颜色还越来越深,像是熟了的葡萄。 「这是……」哑巴兰似乎没想到,这才回过神来:「疼疼疼……」 「废话。」程星河瞪了瞪眼:「那些丝……」 刚才江仲离让我们千万不要碰那些丝,就是因为,那些丝铁定是有毒。 小绿张嘴就往外吐了一些药,那些药来头都不小,可放在他们皮肤上,一点用也没有。 不光是没有,他们俩很快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就蹲在了地上,毒气往上蒸,上了脑。 麻烦了,我以前听白藿香说过,头晕的越快,这毒就越勐,一个搞不好就要命。 以前有白藿香在,我们从来都不用担心这种事儿,现如今白藿香不在,是真正的抓了瞎。 我先一把捏住了满字金箔:「阿满,赶紧过来!」 阿满是掌管山川药草的,肯定有法子。 满字金箔闪烁一下,显然阿满已经听到了,不过没有跟之前一样立刻出现,应该也被什么牵绊住了,正在往这里赶。 对了,这地方这么多的大卫戍,阿满他们的力量也因为九州鼎而削弱了,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儿。 这个时候,江仲离已经奔着虫娘娘赶过去了,我也立马往那扑,心也瞬间就揪起来了——刚才是想把她给解决掉,可现在,盼就盼着我下手别太重,她可不能死! 第2381章 旋涡残片 还好,她身上的邪神气十分丰茂,还真顶得住金龙气,虽然是元气大伤,可还一息尚存。 我立马提起声音:「把他们俩的毒解开。」 她这个时候,周围的虫子被荡涤的差不多了,天花在不远处闪着黯淡的光,我看见,她是一个崎岖的五边形脸,颧骨下巴都是尖尖的,凸出来的,一副孤鬼相。 眼睛,则瘦的凹陷下去,像是两口枯井。 而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了自己的手。 我刚才——真龙气扫过的位置。 没什么东西扛得住金龙气,现在她张开的手掌里,只有一片飞灰,风一吹,散的到处都是。 第837页 而她看清楚了,忽然就是一声哀嚎。 坏了,那玩意儿对她来说,肯定十分要紧。 她越恨我,对程狗他们就越不利。 江仲离抬起了手,在她身上检查了一遍:「国君,要快。」 我也看出来了,她身上的邪神气,竟然恢復的极快。 啊,看出来,她身上,有一种旋涡似的神气,似乎是她浑身力量的来源。 这就是了——我刚才那么用力气的去扫她的手,就是疑心这个。 她作为卫戍灵之一,身上肯定有产生神气的东西,比如说,九州鼎的碎片。 一旦把产生邪气的东西给打掉,那就算是赢了。 可那个时候,没看出来那个邪气旋涡,只觉得她手里东西要紧。 那会是什么。 这个时候,她手心的那些飞灰已经全部散出,我看见了一个残片——织锦,暗红色,有一个老虎耳朵。 啊,是给男孩子穿的肚兜。 江仲离盯着那个虫子娘娘,声音不大,却带着说不出的震慑力:「把能解毒的拿出来,我们国君仁厚,给你生路,不然的话……」 江仲离也看向了那个产生旋涡的位置。 那显然是她的命门, 「生路……」虫娘娘格格的笑了起来,转过脸看着我:「你们给我儿生路了吗?」 这就没法谈了,我回头看向了高亚聪:「你知不知道解毒方法?」 高亚聪连忙摇了摇头,沙哑的说道:「见都极少见,自然不知道了……」 「风儿轻,月儿明,树影照窗棂……」这是给孩子唱的摇篮曲,她一只手,还在轻轻拍打肚兜,像是在哄一个无形的小孩儿睡觉,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是,我忽然想起来,我长这么大,我妈一次也没有给我唱过摇篮曲。 而眨眼的功夫,程星河和哑巴兰的脸色都开始难看下来了,哑巴兰蹲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在满地死虫子上,咔啦就是一声响。 阿满怎么还不来,会不会,也遇上什么大卫戍了? 「解毒?」可这个时候,虫娘娘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伸出了手,奔着我的脸就摸过来了:「你把我儿子杀了——你给我当儿子吧!」 我一愣,她那干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满足的微笑。 「放肆!」江仲离声音一扬,就想把那只手给拉下来。 可这一瞬,我忽然想起来了。 没错,她就是虫娘娘! 我记忆力那个胖乎乎,总是带着笑的虫娘娘! 那个时候,她也曾经摸过我的脸:「倘若龙母娘娘得知,神君长的这样好,一定高兴……」 她地位很高,甚至能触碰神君的脸,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没错,你做我儿子吧!」虫娘娘越说越激动,死死抱住了我的胳膊:「你做我儿子,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七星,别听这个老妖婆的!」 程星河脑门上全是汗,勉强支撑着才没倒下:「我不能卖子求荣!」 卖你大爷。 我一寻思,为了救人,虚与委蛇一下倒是没什么,可还没开口,江仲离声音一提:「国君,当心——她儿子,没有这么好当!」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丝线从她手底下瀑布一样的炸出,对着我卷了过来, 「儿子,娘娘护着你……」她的声音,满是期待:「娘娘护着你,你在娘娘这里,谁也动不了你!」 那种数不清的丝! 我心里一提,我一身金鳞,虽然不至于中毒,但那个数量的丝线,也能让人动弹不得了。 「先生,退开!」 话音未落,就看见江仲离早就退远了:「国君请便!」 斩须刀在手里一转,对着丝线划了过去,我心里已经清楚了,跟她缠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 金气把整个洞穴照亮,这一次,没有手软,对着那个旋涡形状就削下去了。 我已经通过祟的能力,从她那个孤鬼五角脸上看出来,她变成这样,怕就是因为自己的后代出过什么事儿。 子女宫上的阴影,扩散到了她整张脸。 而她儿子的灾厄,跟她自己的印堂息息相关,怕是——跟她自己也有什么关系。 而现如今,她的面孔呈现出一种倒三角形状,很像是一盏长明灯。 可灯是空的,也就是——油尽灯枯之相。 金龙气对着她身上那个旋涡就下去了。 她反应也快,丝线蔓延,可挡不住金气。 金气跟锋锐的美工刀划开纸张一样,削破了那一层神气,划开了那个旋涡。 「啪」的一声,一个碎片从她身上跌出——是那种浓重的,被污染了的神气。 九州鼎的碎片。 她身上的神气,迅速的衰微了下来。 但是——浑浊的眼睛像是裂开了一道缝。 有了一丝清明。 她盯着我,喃喃的说道:「神君……」 果然,认出我来了! 「虫娘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吸了口气:「不,先把能解毒的给我!」 虫娘娘侧头望着程狗和哑巴兰,露出很歉疚的表情:「那——是我弄的么?神君,取这里……」 她指向了自己手肘内部的一块皮肤。 「得罪了。」 第838页 我削下一小块,按在了程狗和哑巴兰身上,同时回过头:「你儿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虫娘娘张了张嘴:「是因为天河主——天河主,把我们全骗了,不该,右边的,不该……」 右边的?我想起来高亚聪转述的那句话了。 「右边的是谁?」 第2382章 她的儿子 「是护九州鼎的,九州鼎是三界最要紧的东西……」虫娘娘缓缓说道:「当初,龙母娘娘指令护鼎君,本来是一左一右,互相制衡……」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心头一震。 我以前以为,自从九州鼎出现,护鼎的一直都是天河主。 难不成,当初其实是有两个护鼎神君,一左一右,现在,就剩下天河主一家独大了? 这件事,没听小龙女他们提起过。 江仲离也盯着虫娘娘,仔细的听。 「右边的怎么样了?」 「后来,现在的天河主,也就是那个时候的左护鼎君说,右边的想独吞九州鼎,因为证据确凿,右护鼎君被投入了虚无宫,」虫娘娘断断续续的说道:「右边的消亡,没有谁能牵制左护鼎君,他就独自一个人守着九州鼎,成了天河的主人,一开始,是辅佐敕神印神君,后来,权势越来越大……」 我明白了,当初九州鼎跟现在的九重监和屠神使者一样,是互相牵制,来保证公平的。 可现在的天河主怕是构陷了右边的,所以一家独大,甚至——对敕神印神君下了手。 这天河主的上位史还挺复杂。 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右边那位,是唯一能牵制天河主的,」虫娘娘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当初没有把右边的推入虚无宫,天河主不会像现在一样,一手遮天。」 虚无宫……那按理说,右边的那个,是出不来了。 可高亚聪明明听河洛说过,右边的现在也回来了。 「右边的是谁,叫什么名字?」 虫娘娘张了张嘴:「右边的,叫广泽,可惜……若是他还在,天河主不会像现在这样……」 广泽……这个名字,我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 虫娘娘不像是要骗我的样子,我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跟当初与潇湘的回忆一样,是真龙骨的记忆,不愿意回想起来? 跟天河主一起护鼎的,既然是辅佐敕神印神君的,那把右边的送入虚无宫,肯定是神君允许的,想不起来,说不定,是因为神君极为后悔! 广泽,广泽……果然,真龙骨开始剧痛。 朦朦胧胧,似乎想起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神君,祟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祟一体三魂,没有那么容易镇压,九州鼎的裂缝,才是事关重大。」 「可是现在祟为害三界,如果吞噬了万民,咱们的香火就保不住了。所以,比起九州鼎的事,不如先把祟的事情解决,才是上策。」 两个人,在敕神印神君面前,争执不休。 祟,是一体三魂,九州鼎,出现过裂缝? 那争执声像是扎入耳朵的一把电钻,只觉得一阵剧痛。 可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国君,不要在多想了。」 面前是江仲离灼灼的眼睛:「咱们更要紧的,是眼前的事情。」 没错,我回过神来,虫娘娘好像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自从那个九州鼎的碎片跌落了之后,虫娘娘的神气,跟我看出来的预兆一样,马上要油尽灯枯,扩散干净。 我盯着那个碎片。 那个碎片似乎是被什么给污染了,虽然力量强大,能让虫娘娘继续生存下去,可一旦重新放在了她身上,那她会重新变成天河主的爪牙。 「不要了……」虫娘娘盯着那个碎片,喃喃的说道:「我要跟我儿子团聚了。我死了,也不继续……」 这段时间,她也受到了很大的折磨。 我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成为大卫戍的?」 「我一开始,是为了找我儿子。」 虫娘娘有个儿子。 「我的儿子,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可是后来……他吵着嚷着,非要去上头。我不许。」 她眼里有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像是在后悔。 「后悔,把他给放出去了?」 「不,是后悔,没把他绑的更严实在些。」 我一愣,严实? 「我怕他离开我,受到了风吹雨打,是要吃苦的。」她喃喃的说道:「外头的世界,又哪里有家里好?于是……」 她后悔的表情更浓重了:「我在他身上缠了八百重丝。」 果然。 虫娘娘本来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活在了自己的庇护之下,可儿子不堪忍受,拼尽全力,把那八百重丝咬破,上到了天河——去找敕神印神君了。 那个儿子,最憧憬的就是敕神印神君。 能镇压祸招神,能封存祟,那是三界的英雄。 虫娘娘的儿子,一直也想当个英雄。 虫娘娘看见破了的丝巢,担心的不得了,立刻上天河去找儿子,可儿子说什么也不肯下来——说是受够了,再也不想在丝巢里了。 他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虫娘娘大怒,要抓儿子回来,可敕神印神君亲口让她放心:「我会照料他的。」 第839页 敕神印神君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虫娘娘没有法子,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天河,只能劝慰自己,到底有敕神印神君在。 可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儿子。 不久之后,她的儿子消失了,谁也没见到,只在天河左右,发现了一点遗物。 那个虫娘娘亲手做的锦缎护身符,小儿肚兜裁出来的,保平安。 现如今,只剩下一个虎耳朵的那个。 跟许多同一时期消失的神灵一样。 虫娘娘急得不得了,疯了一样的要把儿子找回来,这个时候,她得到了消息——那些消失的神灵,是被敕神印神君给吞噬了。 敕神印神君封祟的时候受了伤,需要那些弱小的神灵来补充神气。 虫娘娘不敢相信,非要找敕神印神君要个说法,可那个时候,天河婚礼的事情爆发,敕神印神君被天河主严惩。 天河主,成了新的英雄。 她在天河附近,日夜唿号,就想见儿子一面。 可是除了那个护身符,她什么也找不到了。 「儿啊,我的儿啊……」 虫娘娘几乎把眼睛哭瞎了。 而这个时候,天河主出现了。 「你要儿子?我带你去找。」 第2383章 九鼎碎片 「当真?」 那对虫娘娘来说,是世上最好的消息,她已经忘了,自己等了多久。 「你来。」 天河主温良恭俭让,素来是个好性子。 虫娘娘一点不疑心。 「我儿在什么地方?」 「你明明知道是神君吞噬了你儿子,为什么还要找?」 「神君不是那种性子。我儿必定出了别的事儿。」虫娘娘满怀希望的看着天河主:「你当真知道?」 「给你这个,就能见到你儿子了。」 天河主拿出来了一个残片。 她要去接那个残片——她认出来,上头似乎有她儿子的气息。 可是那片残片楔入到了她身上:「以后,你就跟你的儿子在一起吧。」 这个残片楔入她身上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记不大清楚了,好像失去了神志,隐隐约约,像是被推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里。 那像是一个烧开了的锅镬。 滚烫,剧痛,几乎像是融化在炉子里的铁水。 可是,她瞬时看到了许多美好的景象。 她儿子就在不远的地方,对她笑,还对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最想看到的景象。 她其实知道,这未必是真的,可她不愿意醒。 作为代价,她兜兜转转,再出来的时候,就到了这个地方,也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其中有人想伤害她「儿子」,她就把那些人都缠起来。 一直到了现在。 我和江仲离对视了一眼。 不用说,虫娘娘身上被楔入了九州鼎碎片之后——还被推入了什么东西里。 也许——就是那个能创造世间万物的九州鼎。 她被九州鼎给改了,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却成了尽忠于天河主的傀儡。 我环顾四周,这地方有许多虫子,不远处横陈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一具大灵物的骨架。 被程星河踩过一脚的那脆响,是这么发出来的。 天河主把她拉到了这里来,显然,就是为了让她给自己看守万华宫。 虫娘娘自然早就全明白了——就从九州鼎碎片跌落的时候。 「其他八个,跟你一样?」 这些大卫戍,全是镶嵌了残片的无辜者。就因为自己的能力,被钉在了这里,跟昆虫标本一样,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当个给天河主效力的行尸走肉。 江仲离低下头,嘆了口气——眼里有了哀悯。 她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神君,你没有吞噬我儿,那我儿呢?」 我也想知道。 「我一定把你儿子找到。」 虫娘娘笑了笑,看向了前头——那些丝线散开,露出了出口。 虫娘娘盯着那个出口,忽然出了神:「多谢神君,不过,不用了。」 嗯? 虫娘娘脸上带着笑,对着那一束从出口露出来的光伸出了手来:「我儿子,来接我了。」 可是通往洞口的通道,空无一人。 一瞬间,她的手跌落下去,笑容凝固在嘴角,面容忽然逐渐淡化,像是张被暴晒了很久的旧字画,颜色越来越淡。 消失了。 只剩下了那一角锦缎。 我心里勐然一寒。 天河主为了自己的慾念,到底害了多少人? 虫娘娘没做错什么。 她不过是想要儿子,就被他利用,禁锢在这里这么多年,沾染了邪气,取出了碎片,连神位都没了。 也或者——我盯着那个碎片。 虫娘娘消失,是自己选的。 她只想跟儿子团聚,不管在哪里都行。 「国君。」 我回过头,对上了江仲离的眼睛。 「万事皆有前因后果,国君还是不要把精力耗费在这里了。」江仲离也看向了那个路口:「咱们时间有限,天河主,八成也在筹备着什么。」 「你知道那个右边的护鼎君吗?」 江仲离定了定,摇摇头:「刚才,我已经回答过了,这里的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 第840页 「北斗……」 这个时间,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响了起来。 高亚聪。 我差点把她给忘了。 刚才就还跟她手拉手,用水神环给她续命,可刚才一不小心,把她给忘下了。 接触不到水神环,她的模样更可怕了——比之前那个样子还不如。 高亚聪的命数,也跟风中蜡烛一样,要烧到了头了。 她刚才抢水神环的时候,就想趁乱逃跑,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腿被我摔断,这下跑都跑不了,伏在地上,像是被黄大仙咬过的鸡。 可她干枯的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浑浊的眼睛里,也依然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对生的渴望:「给我——给我……」 要不是还需要她带路和介绍剩下的七个大卫戍,这种人,死在面前,也没什么好可怜的。 我重新用握着水神环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这一瞬间,简直跟瘾君子得到了违禁品一样,她的眼睛拨云见雾,重新露出了光芒,芦柴棒似得身体大口喘气起伏:「别松开我,北斗,你千万不要再松开我。」 「看你表现。」我从容答道:「你要是一意孤行,那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高亚聪连忙说道:「我刚才,也是一时害怕……」 「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会害怕?」我冷笑:「你出于什么心思把我带到了这里来,谁都知道。」 高亚聪浑身一个激灵。 她似乎有了某种惯性,总不相信我会变,一次一次在试探。 接着,忽然抬起眼睛,努力露出少女的状态:「北斗,你心里第一个人是我,你不忍心我会出什么事儿,是不是?」 不得不说,她这个动作应该是做习惯了,不知道迷了多少人。 以前,她靠着年轻貌美的模样,骗骗谁倒是不稀罕。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这个猫啃过的鸡架子一般的模样,简直让人浑身炸鸡皮疙瘩。 她似乎从我眼神里看出来了什么,眼里滚过了一丝不安。 一点情面也不用给她留:「不是。」 我转过脸,根本没留意她的表情,而是看向了程星河和哑巴兰。 他们俩得到了虫娘娘的解药,浑身上下那种熟葡萄一样的感觉已经彻底下去了,脸色也逐渐好转,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第2384章 金翁之宫 眼看着他们俩的生人气蓬勃而起,我就给程狗来了一脚:「起来,你生根了?」 程狗勐然睁开了澄澈的二郎眼,一瞬间有些茫然,很像是换了个地方睡觉,醒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眨巴了眨巴眼睛,忽然暴起:「那个丝呢?爹一把给它纺成了绸子……」 哑巴兰也迷迷煳煳的睁开了眼睛:「那种丝黏煳煳的,做成胶还差不多,能纺吗?」 「你没听说过胶衫?」 看来你们俩是好了。 说起来,我忽然反应过来,金毛呢? 刚才一片紧急,差点把这个傻狗给忘了。进洞口的时候,它跟苏寻不是开路先锋吗? 「金毛!」 我立马站起来喊,这一喊,就看见洞口附近一个石头似得东西动了。 那个硕大的脑袋和特色十足的耳朵,不是金毛是谁。 好么,这货原来一早就跑到了前头去了,还跟龟兔赛跑似得,在前头等的不耐烦,还睡了一觉。 程星河看出来了,也嘆了口气:「这狗不炖了火锅,留着过年?」 金毛似乎听见了,在前面「嗷呜」了一声,意思像是在说,你们能搞定的小事儿,劳烦本大爷干什么? 金毛个头大了,心也大了。 程星河跟着嘆气:「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狗大不中留,要不直接滷了?」 哑巴兰给程星河脑袋上来了一下:「卤你的头。」 「卤你的,你肉嫩。」 「卤你的,你脸皮厚多切肉。」 江仲离一笑,已经从狭小的空隙穿过去,往前走了。 我给他们俩脑袋一人来了一下,你们俩看来是好利索了,口条都熘起来了。 顺手,我把刚才虫娘娘留下的那两块「解药」给拿下来了。 白藿香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处了。 而且——把这两块东西装起来的时候,我心念一动,虫娘娘也是昔日的老相识,这算不算旧人旧物? 临走,回过头看向了那一片死虫子。 虫子娘娘什么都没留下,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我捡起了那仅存的碎布片。 攥在了手里,之前的事情,我无法挽回,但是之后,我肯定要给你一个交代。 「尔时,飞天神王,及诸天仙众,说是诵毕,稽首天尊,奉辞而退……」 江仲离已经念完了《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他对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不用我来浪费时间,这里的事情,他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难怪,他能成为国君的左膀右臂,只要他在,事事都能想到我前头。 我们奔着空洞就往外走,我一边走一边开始担心。 阿满到底是被什么给牵绊住了? 要是能找到她就好了。 结果,刚一出洞口,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就听见一声唿啸升空的响声。 第841页 有人放了天花! 我心里顿时一紧,谁出事儿了? 我立马跑了出来,就看见苏寻已经先一步到了外头,正往回跑来找我们——估计是金毛走得快,把他稀里煳涂给拱出去的。 他一出去,才觉出我们没跟上来,赶紧又折回来了。 外面是个十分宽阔的庭院,,四周围是极高的红色墙面,方方正正,像是放大版的火柴盒,比起刚才木花宫里挤挤攘攘的植物,简直让人豁然开朗。 一看见我们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可再一看程狗和哑巴兰满身狼狈,顿时皱了皱眉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星河摆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也真会说,你他娘勇在哪儿呢? 程星河接口就问道:「哎,前头怎么回事,是谁的天花?」 「我看着,像是固平神君放的。」苏寻是个特别仔细的人,视力还特别好:「我记得,咱们分给他们的天花,是青色的。」 抬起头,半空之中还有残影,现在这个天花就是青色的。 固平神君……他肯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我立马抓住了高亚聪:「那个位置是谁的?」 高亚聪抬起那张陈年核桃似得老脸,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说道:「那边是风和宫的位置。」 「大卫戍是谁?」 我手一紧,高亚聪声音也跟着紧了一下:「是个中年男人,小鬍子,手上总是提着一个拂尘。」 能让天河主看上眼,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固平神君被贬谪下来这么久,神气损耗,怎么跟镶嵌着九州鼎碎片的斗,我奔着那个方向就要过去。 可这一瞬,身边的红色围墙上瞬间掠起了一阵风声。 是一道飘逸的青色身影。 九尾狐? 她的声音居高临下的滑过去:「你去你的——这种小事儿,正好让我老人家活动活动筋骨。」 我顿时放了心,一来九尾狐是安全的,也知道了我所在的位置,二来,靠着九尾狐的能力,固平神君肯定不会吃亏。 对了,大卫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我刚要张嘴,九尾狐的声音就从前头响了起来:「对了,我老人家刚从解决了一个,这个东西给你拿着玩儿!」 咻的一道风声,九尾狐消失的方向对着我冲过来,我抬起手接住,是个九州鼎的碎片。 好傢伙,这么快,九尾狐已经从自己经过的地方,消除了一个大卫戍了! 程星河也瞪了瞪眼:「不愧是妖神——妖得很。」 不过,这才觉出来,这个碎片像是被烧过,一片滚烫,差点没从我手上掉下来。 我看向了高亚聪。 高亚聪已经学乖了,回头看着九尾狐来的方向:「那是火燻宫的方向。」 那就是管理火的那个大卫戍遇上了九尾狐。 所谓的八大卫戍,就剩下六个了。 程星河顿时很开心:「这大卫戍不过如此,就剩下了六个了,估计也都是小角色,不用管他们,谁挡着砍谁,进万华宫乱杀!」 哑巴兰也跟着来了兴致:「乱杀!」 可江仲离却没出声,只看向了一个位置。 他眉头微微一锁:「这一处,国君可要小心了。」 我又看了高亚聪一眼。 经过了木花宫,是不是已经到了中心了? 高亚聪四下里一看,皱起了眉头:「怪了——这里位置似乎变了,怎么,又到了金翁宫来了?」 就是——高亚聪一开始打算带着我们去的那个陷阱? 第2385章 倒扣大缸 我立马看向了高亚聪,手一用劲儿:「你是故意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来的吧?」 高亚聪的身体现如今本来就老迈,被我这么一抓,咯吱就是一声响,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不是!我现在跟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干什么自寻死路?我也不知道,这路怎么变了——但是,但是再通过了金翁宫,肯定就是万华宫了。」 我默默在心里画了一个平面图——这地方的位置,像是半个西瓜,被切成八块,彼此相依,万华宫就在最中心的位置,按理说,既然八个卫戍宫是环绕在八个方向的,从哪一个卫戍宫通过,都是能直接进到了万华宫的。 而我们一进门,啊,除非,是从木花宫那块位置上迷失了方向,没有纵向单刀直入进中心,而是横向到了左右的位置,这才插到了临近的金翁宫里? 这地方的通道交错纵横,而且我也觉出来了,恐怕,因为九州鼎的缘故,哪怕是我们,也没法跟平时一样有那么敏锐的方向感,走错方向也不奇怪。 再说了,高亚聪巴不得我死了,自己独吞水神小环,有没有故意带错了路,把我往死路上引,只有她自己知道。 高亚聪睁着浑浊的眼睛,还是习惯性「楚楚可怜」的看着我:「真的,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鑑,八成,是天河主用了九州鼎,动了什么手脚。」 那个眼神,现在已经给人一种消化不良的感觉了。 程星河还给给高亚聪一脚:「你他娘就是个列那狐,嘴里没一句实话。」 高亚聪连忙躲在了我身后,眼里一抹怨恨,一闪而过——显然,自从她一出生,似乎在男人面前就是顺风顺水,怎么也没想到,折在了我们这帮「辣手摧花」的手里。 第842页 我一寻思,接着问道:「关于九州鼎,你知道多少?」 高亚聪一寻思,连忙说道:「我倒是见过,天河主的万华宫里,有一个很大的天井,每一年天河落地,他就会下到了万华宫里来,跟着他一起从天河下来的,好像就有一个庞然大物,他一直在那个天井里,从不出来,不过,我听见过什么声音,像是焚烧的声音,好像——在炼制什么。」 「还有,你记得,每年某一个时间段,世上总有有一个大灾?比如说,去年的某月,前年的某月……」 她提出的年份,确实都是极大的天灾——有一个,是某地巨大的地震,还有一个,是吞噬数不清人命的洪灾,都是死伤无数。 「好像,那就是因为九州鼎落地的缘故。」 难怪,九州鼎一动,再稳定,肯定难免会有轻微的偏移,单单那些偏移,就酿成这么大的灾祸? 可天河主为了自己,每年下天河的时候,哪怕引来天灾,也要移动九州鼎。 不光自身的力量,九州鼎的碎片,还能给吃香火的极大的力量,难怪,当初要两个护鼎君,来互相制衡。 而现在,天河主一家独大,已经跟九州鼎维稳三界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他在祸乱三界。 那个右边的——到底是谁? 如果他是唯一一个能制约天河主的人,找到了他,事情就成了。 无论如何,先从这里过去再说。 见了面,有帐慢慢算。 我看向了高亚聪:「你再说说,这个金翁宫里的大卫戍,又是什么人?」 高亚聪一听这个名字,微微就打了个寒颤。 若是平时,她的内心肯定遮掩的极好,可现在,她身体这么老迈,什么都藏不住。 她赔了个笑脸,这才说道:「大卫戍嘛,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什么意思?」 「那个大卫戍,从来不肯见人,有一次去见天河主,我只看见,他浑身上下,都罩着一层东西,」 这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我们倒是也见过,比如摆渡门的慕容兄妹,是因为模样,还有那个大仙陀,也是因为模样。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上炕不脱鞋,必定袜子破,那傢伙看来长得不好看,自惭形秽。」 「那个金卫戍,又有什么本事?」 既然是天河主指定的地方,自然有点什么说道。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高亚聪连忙说道:「我也只是偶尔见天河主一面,来过这几次罢了……」 说到了这里,她也觉出来点心虚:「是真的!你们千万要信我,不要扔下我,过了金翁宫,我肯定能把你们带到了万华宫去!」 多多少少,跟「金」这个属性有关。 我跟他们几个点了点头,彼此多留个心眼儿,就奔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这地方跟木花宫截然相反,极为敞亮,一根花木都没有,木花宫是曲径通幽的后花园,这地方就是铜墙铁壁,有点像是看守所。 红墙甬道走到了尽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终于到了一扇大门前,大门倒是大大方方的敞着,能看到里面的一排大殿,门槛极高,简直快到了矮个子的腰上了。 再往里一看,我们都愣了一下。 只见那个院落里,排兵布阵一样,密密麻麻摆着很多东西。 像是——倒扣着的缸! 我们都没见过这种情形,彼此看了一眼,程星河露出个老懂帝的表情:「合着这个金卫戍喜欢吃大酱——我以前在酱园打工,见过这种,专门晒酱的。」 哑巴兰表示反对:「大酱在缸里晒,我也在美食节目里见过,不过哪儿有把缸扣过来,倒着晒的?」 「人家倒行逆施,你也管。」程星河不甘示弱:「从那个虫娘娘也看出来了,这地方哪儿有一个正常人?」 就比如你。 一到了这门槛,我要过去,高亚聪的脚步凝滞住了。 「你又作什么妖?」 「我,我身体老迈,能不能,把水神小环给我,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高亚聪露出个很可怜的模样,谄媚的赔笑:「我的腿断了,走也走不了,给你们白添麻烦……你放心,我逃不掉。」 不对,她是不敢进去——她怕这里。 我刚要说话,可这个时候,我们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响。 「咚咚咚咚……」 像是,敲击声。 第2386章 百断之头 这个动静…… 我们几个,同时把耳朵给竖起来了。 那些声音,似乎是从某个缸里传出来的。 缸里有东西,还是——活物! 那缸是非常大的,躲几个活人都不成问题。 我立马去观察这里的气息,果然,那些缸显然是用什么能阻隔神气的东西做出来的,这种金属,算是低配版的碧落黄泉木,可我还是能从缝隙之中,辨别出神气来。 被压在这里的,不是吃香火的,就是大灵物。 不过,这些大缸的材质,似乎极为特殊,声音一撞,跟锥子扎进了耳朵一样,一股子锐痛。 程星河他们不由自主就把耳朵给堵上了:「这什么噪音?」 被扣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想靠近,可那个难听的声音,没几个人能扛得住,越仔细听,耳朵越痛。 第843页 高亚聪哪儿还挺得住,回身还想往后躲,我一点没手软,直接把她拉进去了:「没事,咱们毕竟有交情,我不嫌你麻烦。」 高亚聪的嘴唇微微开始发抖。 她看着我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怨恨。 恶人之所以能成为恶人,就是因为他们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认定了,全世界都欠他们的,高亚聪就是这样。 她不想着曾经是怎么对不起我的,只看到了我怎么对她不留情面。 不过,我也不在乎。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戛然而止,这地方一片死寂。 程星河把捂在耳朵上的手拿下来:「刚才那是什么动静——好傢伙,跟魔礼海的琵琶一样,魔音穿脑啊,卧槽,我知道了,大酱成精了。」 我看大酱进你脑子了。 说是这么说,程狗的二郎眼早冲着那里秒过去了,偷偷给我甩了个眼神。 意思是说,是骡子是马,掀开看看。 哑巴兰则皱起眉头:「哥,咱们是往天河主那去的——要不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照着自己的路走。」 高亚聪连忙也跟着楚楚可怜的说道:「没错,只要能从这里直走,就是万华宫。」 这满庭院的倒扣缸后面,是一排十分有派头的正房,大门也是开着的。 一阵穿堂风正从里面拂过,穿过了大门,后面是个月牙门,跟我们来的甬路,是一条中轴线,只隔着那些数不清的缸。 这地方安安静静,似乎抬起腿,就能从这里直接穿过去。 我也知道,天河主把我们引到了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陷阱,不过已经到了这里,那就跟小马过河一样,是深是浅,自己趟趟。 金毛到了这地方,看我们谨慎,先趴在了门槛下头,意思是你们考虑着,我先睡一觉。 我轻轻踢了金毛一下,一歪头:「咱们俩先进去探路。」 我们俩头铁,比他们几个安全点。 金毛这才刚趴下,很有些不耐烦,不过我的话又不会不听,只能慢条斯理的撑起来,勉强跨过了那个高高的门槛,跟个巨型橡皮泥一样滑了下去。 我跟着也进去了,拖着高亚聪。 除了那满眼的倒扣缸之外,简直跟个普通的观光胜地一样。 唯一出奇的大概是青石板,这些青石板宽阔大气,有许多细密的花纹,不外乎瑞兽,花木,风火雷电之类的传统纹样,尤其一些花鸟纹样,那些鸟展翅欲飞,活灵活现,似乎随时能从地板上窜起来。 金毛走在前头,倒是也没什么异样,我走了几步,落在了喜鹊迎春,花开富贵上,周围也没什么变化。 抬起头,唯一有点在意的,是那些房檐。 我看得出来,房檐中间有个「百断头」。 这在厌胜册上学过,能延伸出遮雨板一样的东西,给以前的有钱人挡住雨水阳光,类似古法遮阳伞。 普通的「百断头」也就一百个骨架,可这个,似乎有接近一千个,支起来,能把整个庭院全部挡住,封成一个大盒子。 那个规模不常见,似乎有什么巨大的机关, 「好像没什么事儿,」哑巴兰连忙说道:「哥,我们也进去!」 我回头就想让他再等会儿,别一天到晚跟屁股着火似得,可这么一回头,就注意到了我身后的高亚聪似乎十分注意脚下。 脚下有什么东西? 她似乎每一脚,都小心翼翼的落在了花鸟上,却格外躲着松柏地板。 我回头就对着程星河他们喊:「顺着花鸟石板走。」 高亚聪的脸色顿时一变。 我就说,带着她还是有用的。 程星河他们早就等急了,一听这话,立马奔着花鸟地板踩了过来。 果然,一路平安,就到了倒扣大缸林立的地方。 这就有点麻烦了,因为倒扣大缸盖住了很多花鸟地板,要想从这里过去,非得踩上其他的地板不可。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这什么情况,底下有雷?」 差不多。 我又看向了高亚聪:「你先走。」 高亚聪几乎要把那一口糟牙给咬断,气的不得了,可现如今水神小环在我手上,她又不敢不听我的,只好顺着那些大缸走了过去。 哪怕被大缸盖着,她显然也对这里的地板很熟悉,踩着一些边缘就过去了。 我们紧随其后,从那些缸边蹭过去,可这个时候,江仲离来了一句:「国君,脚下自然要紧,头顶也要注意。」 头顶? 我就想起了那个百断头来了。 我们几个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听见,头顶忽然一声唿啸。 像是蹿过来了什么东西。 往上一看,一个黑影倏然凌空对着我们沖了下来, 像是一个黑色的鹰隼! 那个鸟疯狂的一头栽下,划过了一道狠厉的破风声,对着高亚聪就过去了。 这鸟来的不对! 高亚聪顿时一愣,她以前是挺机敏,可现在身体老迈成了这个地步,哪儿还有反应的余地,出于本能,尖叫了一声,侧身想躲开,而那个鹰隼贴着她落下,「崩」的一声,尖嘴啄上了青石板,一股子石头沫子跟喷泉似得溅了起来。 好傢伙,这鸟的嘴是电钻做的吗? 而高亚聪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身后就是一块松柏石板! 第844页 第2387章 请君入瓮 好傢伙,这鸟的嘴是电钻做的吗? 我心头一震,立马伸手牢牢揽住了高亚聪的腰,把她给扶稳当了。 这姿势跟交谊舞差不多,高亚聪那褶皱百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感动:「北斗,你,对我真好……」 程星河也吹了个口哨:「哟,七星就是七星,还是怜香惜玉。」 我怜你大爷。 傻子也看出来了,那个鹰隼万一惊吓了高亚聪,她一步踏错,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可江仲离已经嘆了口气。我看清楚了高亚聪的脚,心里一紧。 只见她一脚,已经踏出了花鸟地板,落在了旁边的松柏地板上几厘米! 下一瞬,我们就听见了「嗡」的一声,身边一个巨大的缸,忽然跟蚌开壳一样,勐然张开,对着我们就压了下来! 我立马一脚把他们踹远,斩须刀直接架住了那个缸。 这一瞬,我心头勐然一震。 这才看见,缸的底部,竟然还倒挂着一个东西。 小小的圆脑袋,茶杯大的眼睛,像是猴儿——死死巴在了缸底下,跟壁虎一样能飞檐走壁的猴儿? 下一瞬,那个东西忽然从缸里滑下,一张大嘴,对着我架住缸的手就咬了下来! 可这已经觉出来了,这缸是极为沉重的,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这个东西。 而程星河他们刚被推开,我就听到身后叮叮咣咣一阵声音。 这地方,所有的缸全都打开,跟沙滩上的小孩儿用桶子扣螃蟹一样,对着他们就扣了下去。 他们一愣,我立马喊道:「当心,里头有东西!」 他们这才一愣:「这是……」 「这是黑夜叉!」江仲离站着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我这边缸里的东西,立刻大声说道:「千万不要让这东西咬到!」 黑夜叉……啊,我想起来了,据说,这是一种住在了十八层地狱以下的东西,牙尖嘴利,专门看守底下的恶鬼,一口下去,能把魂魄给咬散! 我光顾着喊他们,没顾得上自己手头这个,那玩意儿果然张开了一张大嘴,对着我手腕子就下来了。 我一脚把那个东西重新踢回到缸的底部,那东西「嗷呜」就是一声厉叫,似乎是恼羞成怒,对着我就再一次沖了过来,可我早就把手松开,斩须刀一旋,直接把那个大缸重新压住,那个东西出不来,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一回头,程星河灵敏,已经跟演杂技似得,自己翻身上了缸上头,低下头往里看:「这是什么猴儿?」 这是你大爷猴儿。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一手撑住了大缸跳起来:「我觉得这像是寄居蟹。」 说话间,一张大嘴忽然就从缸下出来,奔着哑巴兰撑住缸的手咬,哑巴兰「卧槽」了一声,我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的蓝天阳光,立马说道:「把那东西拉出来!」 哑巴兰反应很快,猎仙索直接把那个玩意儿给勾住了。 那玩意儿跟有吸盘一样,死死的巴在了缸的内壁上。但哑巴兰不是一般人。 他那个力气,怕是麒麟都能让他带一跟头,这一瞬间,就牙籤叉田螺一样,把里头的东西给拉出来了。 别说,我们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 脑袋小,眼睛大,一身黑,张嘴就是森森的白牙。 而这一瞬,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那东西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接着,浑身冒出了冉冉的白气! 这东西为什么在地狱十八层下头呢? 因为这东西,绝对不能见光。 一见光,尸骨无存。 所以这地方的大卫戍才把它们安排在这里,跟寄居蟹一样,这些大缸,就是给他们遮光的。 程星河来了兴趣:「哦,原来这玩意儿怕光,那还不好办?」 话音未落,周围又有三个大缸对着程星河扣过来,程星河的凤凰毛往里一卷,啪啪啪三声脆响,三糰子东西就被他从里面拽出来了。 这黑夜叉个头其实不大,蜷缩在一起,跟个鸡差不多。 程星河十分得意,正要吹牛逼呢,忽然后面一个缸,对着他就压下来了。 我心头一紧,可还没来得及行动,一缕元神箭倏然射出,那个缸滚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缸则横躺下去,跟失去了寄居蟹的壳子一样,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还有几个缸要挪动,金毛倏然撞过去,把几个缸直接撞翻,缸口朝天。 阳光一晒,几糰子白烟扶摇直上,几个黑夜叉在地上疯狂打滚,很快,就在青石板上被烧成了碳,接着,不见了。 其余的那些大缸本来还对着我们压呢,可见到了这个惨状,真跟寄居蟹一样,瞬间就缩了回去,安安静静的躲在了里头不动弹了,现实的像是电视剧里的丈母娘一样。 「就这?」程星河直摇头:「天河主就拿这招待咱们,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 哑巴兰也来劲了:「就是,这跟开海螺似得,再来几个,我也弄的了。」 江仲离则一直站在了相对安全的花鸟地板上:「国君,这些小的,不用理会。」 小的? 什么意思,还有大的?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见了「吱呀」一声。 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东西,有点像是马桶盖,对着天井就扣了下来。 第845页 啊,这就是,房檐上那个百断头的机关? 把光,全挡住了! 那一片黑暗迅速笼罩了下来,不光如此,一个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三米多高的身影,跟着黑影,一起出现,对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夜叉! 我立马回头看向了面前那个开着的门洞:「进进进!」 程星河和苏寻他们立马奔着那个门洞子就跑了过去。 可一瞬间,门洞子上倏然也一动——几道子百断头跟城门一样落下,直接把门口给堵住了。 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天井之中。 那个百遮头的遮光性极好,这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与此同时,所有的缸全发出了响动——那些黑夜叉,都从缸里爬出来了,发出几声十分难听的嚎叫,对着我们就沖了过来。 难怪叫什么金翁宫,我看应该是金瓮宫才对——这是请君入瓮? 原来这就是天河主的计划,想把我给扣在这里? 第2388章 瓮中之鳖 观云听雷法敏锐的觉察出这些声音来的方向,金龙气在斩须刀的锋芒上乍现,对着那个方向就噼了过去。 瞬间,面前是酣畅淋漓的破碎声,大片黑夜叉被荡涤干净,不过,这黑夜叉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嚎叫唿啸的声音宛如360度立体环绕声。 凤凰毛和猎仙索的声音从身后炸起,哑巴兰和程星河也不是白丁,宛如电蚊拍打上了蚊虫,后面是噼里啪啦坠落的声音。 「这怎么回事?」程星河的声音提了起来:「整个金翁宫,就是个苍蝇罩子?」 没错,一下把咱们给罩住了。 身边噼里啪啦全是大缸倒塌的声音,黑夜叉源源不断往外爬——能把这东西从地狱十九层请出来,不愧是天河主的派头。 「先生?」 我听到了江仲离的方位,心里一提:「当心!」 几道子唿啸而过的声音,对着江仲离的方向就过去了。 江仲离没躲——是躲不过,还是不想躲? 不对,江仲离的本事绝对不小,当初他以江瘸子的身份,就能斗得过江良他们。 可「咻」的一声,一缕元神弓从左侧斜入,宛如一颗流星,直接把那几道子声音,精准无比的贯穿,那个位置上,「吱」的一声惨叫,就安全了。 「洞仔的元神箭!」哑巴兰自豪了起来:「在这种地方,还是咱们洞仔管用!」 苏寻他爷爷是个魔鬼训练官,以前就为了锻鍊他的准头,让他在夜里射树上的鸟,苏寻听力和眼力,都修行成了凡人的极限。 苏寻的脚步声靠了过来:「你们躲后面!」 话音未落,一串元神弓连环而出,正前方一些黑夜叉还没来得及扑过来,就中道崩殂,跌在了我们面前。 这一下,四周围万籁俱寂,那些黑夜叉不傻,知道有苏寻这种人存在,暂时不敢上前。 金毛也闻声而至,跟我们凑在了一起,「嗷呜」就是一声。 元神弓一掠,虚弱的光线,照在了江仲离脸上,余光就看见,江仲离眼里满是欣赏:「多谢你,不计前嫌。」 苏寻没答话。 苏寻以前跟我们在一起,其实就是为了当初的「江瘸子」。 「江瘸子」为了破开四相局,找到了苏家老爷子去破藏。 可是苏家老爷子死在了外头。 苏寻一直想给自家爷爷报仇。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居然保护了江仲离。 江仲离看苏寻,不光是欣赏,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其实,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苏寻老让我想起来贺兰昭。 贺兰昭成了翁仲,上次也没来得及去看看他,不知道,这一次,他顺利的离开没有。 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如今我们被扣住,最应该想的,是怎么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就成了天河主的瓮中之鳖了。 在斩须刀和元神箭准确凌厉的攻势之下,那些黑夜叉全都偃旗息鼓,不光是他们,那个巨大的东西,似乎也及时停手,悄然隐匿在了黑暗的地方,潜伏着,在寻找一个攻向我们的机会。 哑巴兰低声说道:「刚才那个大的似乎也挺勐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山魈吗?」 「什么山魈,」程星河答道:「我看,是这些黑夜叉的爹,大黑夜叉。」 毋庸置疑,那个东西,是这里黑夜叉的头儿。 擒贼先擒王,要是能抓住了那个大夜叉,也许就安全了。 而且,我抬起了头,盯着头顶那个百断头的机关。 一旦把房顶子噼开,阳光一进来,这里的黑夜叉都得成了飞灰。 苏寻显然也觉出来了,低声说道:「你要是上去噼开顶子,这里我可以顶着。」 那就太好了,苏寻素来靠得住,他亲口应承的事情,就没有不靠谱的。 「好,那就指望你了。」我回头看向了程狗和哑巴兰的方向——虽然这里一片漆黑,对着他们,他们也觉不出来——说道:「你们俩在后面护住了洞仔。」 「用你废话。」 「放心吧哥!」 他们俩同时说了出来。 刚要动,手被牵了一下,一个声音,带着点哀求:「北斗,不要丢下我……」 高亚聪。 第846页 她的位置在最里面,倒是最安全的。 我没一点留恋的松开她的手:「水神环你也攥了这么半天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高亚聪手一颤,就被我甩开了。 一颗天花出手,黯淡的光线在远处炸开,果然,四周围的缸全倒了。 每个缸上,都蹲着一个小小的,却极为兇恶的东西,有点像是每个华表上都立着的犼。 天花虽然有亮,但并不是阳光,这些黑夜叉是有点害怕,但瑟缩了一下之后,觉出来不会伤害到了自己,立马昂扬了起来。 程星河啧了一声:「这么多——哎,你说这个能晒成山货吗?」 好傢伙,你是要吃还是怎么着? 而隔着那些数不清的缸和黑夜叉,角落里,蜷缩着巨大的身影。 就是那个大黑夜叉了。 苏寻已经拉开了元神弓,稳稳噹噹的对着那个黑影。 我看见面前有个假山石,一脚蹬上去,借力就翻到了天井上方。 果然,我这么一动,所有的黑夜叉都跟找到了机会一样,翻身对着我就沖了过来,速度极快,简直像是放大了的跳蚤。 不过苏寻转身,元神箭连珠炮似得从弓弦上绽放,一瞬间,那些黑夜叉唿啦啦倒了一片,像是下了一场雹子。 黑影一看苏寻被牵制住,蠢蠢欲动,可猎仙索和凤凰毛从两侧对着那个方向就过去了,这俩神兵利器的煞气一炸,那个黑影悻悻然就缩到了后面去。 太好了。 在他们的掩护下,我顺顺噹噹跃到了头顶的百断头下,斩须刀撩起了金龙气,对着那道子就机关就削了下去。 以斩须刀的力量,砍开这玩意儿,必定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锋芒在头顶耀起,居然并不是之前那种摧枯拉朽的痛快触感。 相反,手上一阵剧痛,这个顶子,竟然比斩须刀还硬? 不对劲儿啊! 难不成……果然,我这就看出来,顶子上,隐约有一道旋涡黑影。 这上头,镶嵌着九州鼎的碎片。 第2389章 借力打力 我重新落到了地上,那些黑夜叉见我重新落在了中间,也就消停点了。 程星河回头瞅我:「怎么了,这房顶子是名胜古蹟,破坏了派出所来抓你是吗?」 「你懂个屁。」我抬起头:「那上头有九州鼎碎片。」 「那不就更好了吗?」程星河连忙说道:「你把那玩意儿搞下来,咱们都能攒个小的了。」 「就你屁话多,」我盯着那个位置:「这跟虫娘娘身上的,可不一样。」 当然,九州鼎的碎片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虫娘娘身上的,是镶嵌在身体上,斩须刀噼开神气,那个碎片自然就下来了。 可现在,这个碎片被埋在很深的地方,而这地方的阵法,能把碎片保护的滴水不漏,没那么容易弄开。 弄不开,我们就出不去。 程星河整明白了,皱起了眉头:「合着——咱们只能在这等着天河主掀锅盖?」 那肯定是不行。 天河主这一次的计划,是拖住我们,等他做好了某种准备,再把我们一网打尽。 得在他做好了那种准备之前,给他个猝手不及。 我抓到了高亚聪的手。 高亚聪声音一颤:「我,我倒是没事……」 谁管你有事儿没事。 「你说这地方有个大卫戍?」我压着声音:「在哪儿呢?不会就是前头那个大个子吧?」 「那倒不是。」高亚聪垂下眼眸:「没有那么高。」 「那也说不准。」程星河说道:「谁知道,那个不愿意露面的,是不是能变身。」 我盯着那个巨大的黑影。 如果,那个东西就是大卫戍,抓住了他,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那个黑影还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显然正在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打算伺机而动。 我正琢磨着呢,那东西忽然就动了一下。 苏寻反手拉过了元神弓,就要射过去,但是只一瞬,那个黑影似乎是动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响动。 百断头的位置,又落下来了什么东西! 我立马抬起头,只见后头一整面墙板,跟铡刀一样轰然落下,直接奔着我们身后截了过去。 一下子,把本来宽阔的天井一分为二,空间狭小了一半。 而且,再往后走,又多了一层阻碍。 「不好……」苏寻立刻说道:「他们是想用这里的机关,把咱们的位置越缩越小——我们在山上捕猎,就是用这种方法困住勐兽。」 一旦活动范围减小,抵挡就更难了。 更糟糕的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就要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哪怕打开了天井上的盖子,也没有阳光,这些黑夜叉无所畏惧,更棘手了。 那些黑夜叉开始躁动了起来。 跟饿了很久似得,迫不及待,现在就想把我们给撕碎。 我一寻思,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能把那个大卫戍逼的现了身还好。 我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巨大的黑影上。 这个东西,少说也是金翁宫大卫戍的得力助手,把这玩意儿灭了,大卫戍能坐视不管? 程星河显然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在我手背简单的敲打了几下。 第847页 这是西川药农的暗号,意思是他牵制住那东西的脚,两面夹击,再大也没关系。 我应了一声,就往前走了两步,斩须刀勐然出手。 金龙气撩起来,周遭那些小黑夜叉全都露出了恐惧之色,不由自主都躲到了大缸后面去了。 而金光照亮了那个大黑影的脸,一瞬间,我才看出来,这个东西的脸上,似乎戴着个什么东西。 面具? 好傢伙,真新鲜。 而面具后面,黑洞洞的,看不出表情。 金龙气破空而出,对着那个面具就噼了过去,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庞大的身影,竟然有着跟体格完全不相符合的敏捷,翻身反而闪避了过去,一只巨大的爪子,奔着我脑袋就拍下来了。 我心里悚然一动,好快! 说时迟那时快,凤凰毛破空而出,勾出了那个爪子,死死往下一拉。 凤凰毛的神气亮起一灼,那个大爪子迟滞了一分。 抓住了这个机会,我立马在空中换了个方向,那个爪子很快挣脱开了凤凰毛,擦过了我肩膀,勐然砸在了巨大的红砖墙上,只听「哄」的一声巨响,那个砖墙勐然炸开,就被开出了一个深洞! 那些砖石的碎末,溅了我们一身,那些小黑夜叉也受了惊,吱吱叫着躲了起来。 这东西力量这么大? 程星河立马喊道:「七星,小心,又来了!」 头顶掠过了一阵疾风,那东西的爪子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后面兜转,对着我的脑袋再一次拍下来了。 这一下要是挨上,哪怕花岗岩,也得成了面粉。 我一脚蹬在红砖墙上,借力翻身,反而直接落在了那个东西的肩膀上。 那个东西没想到我敢对着它沖,愣了一瞬,程星河看清楚了,一跺脚:「七星,你是怕它咬不着你,要直接进它嘴还是怎么着?」 「怕什么。」我答道:「这东西个大性蠢,够不着我。」 周围那些小夜叉吱吱的叫唤了起来,像是看热闹不怕火大,催着那个大的把我给咬死。 这东西也反应过来了,似乎觉出我看不起它,恼羞成怒,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我往上一跳,那东西站起身来,对着我就扑,那个力量,简直裹挟着风雷之势。 我挺高兴,就在要落在我头上的时候,身体敏捷一闪,那个大爪子擦过我,直接打在了头顶的百断头上。 「哄」的一声巨响,百断头上,赫然也被打出了一个洞! 程星河吓的心脏快吐出来了,张嘴就骂我野猫偷腊肉——专爱玩儿悬的,不过我转过脸,重新划过了斩须刀。 刚才看这个东西打坏了红砖墙,我就觉出来了,这个地方,我是打不开,可万物相生相剋,这个大个子能打开。 果然,藏匿着九州鼎碎片的位置,被大个子炸开,九州鼎就在眼前,金龙气一噼,那个碎片毫无悬念的从樑上跌了下来,第二下,斩须刀轰然对着头顶削了过去,那个大盖子,直接被噼开,和煦的阳光,瞬间就射下来了! 第2390章 饶不了你 这光一落下来,程星河这才反应过来,我是要借力打力,顿时高兴了起来:「看见了没有,七星这个聪明劲儿,全是从我这遗传的!」 遗传你大爷。 这东西横竖是想开洞,开在哪里都一样,权且让他给我帮个忙。 这一瞬间,光线流泻,那个大个子的爪子,立刻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别说,那个爪子手指极长,手掌极厚,一层黑毛,上头还有大尖指甲,很像是黑猩猩的手。 而阳光一落下去,那个手掌瞬间跟被火灼了一样,「嗤」的一声,就扬起了一股子白烟。 那些小黑夜叉见状,全都呆若木鸡。 像是被吓住了。 大黑夜叉耷拉下了手,就是一声惨叫,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江仲离大声说道:「国君,小心!」 嗯?阳光都落下来了,小心哪里? 啊……我很快就觉出来了,阳光的颜色,是暖橘色的。 马上就要落山了! 不光如此,我还觉出,这个光线正在飞快的消失——屋漏偏逢连夜雨,应该是有一朵巨大的云彩过来了! 瞬间,光线消失,那个巨大的黑夜叉停止了尖叫。 可是,它那个大爪子,已经局部坏死,从指尖到了肘部,全部成了灰。 在黯淡的光线下,它看向了我。 面具后黑洞洞的眼睛,终于炸出了一丝凶光。 接着,另一只手抬起,轰然对着我就砸了下来。 身后一阵密集的破风声,元神箭下雨一样,从我身后擦过去,却碰都没碰过我,只越过了我,对着那个黑夜叉沖了过去。 大黑夜叉轰然往后一倒,我抓住了机会,再一次对着头顶噼了过去。 九州鼎的碎片已经被我取下来了,直接把这房顶子给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出来的那个空洞,忽然发生了变化。 像是——这个房顶子是活的,打破了一块,还能重新生长,自我修復! 瞬间,那个空洞就被补全,这里再一次被黑暗笼罩了下来。 这下子,剩下的小黑夜叉全来了劲,趁着苏寻被大黑夜叉牵制住,发出了吱呀呀的声音,下雨似得,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第848页 凤凰毛和猎仙索同时甩出,帮我挡住九成,剩下一成,金毛勐然往上一窜,咬住一甩,啪啪啪就全撞在了墙上,声音跟掉下树的烂柿子一样,显然是活动不了了。 而那个巨大的黑夜叉因为被阳光晒没了爪子,勃然大怒,竟然躲避都不躲避,任凭元神箭穿在了它身上,对着我就扑。 这个速度,又比之前快了许多。 这玩意儿显然已经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留是留不住了。 斩须刀翻转,对着那东西的脖颈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扑」的一声,又一道墙壁跟铡刀一样,凭空落下,想跟个挡板一样,护在了大黑夜叉前面。 可这一次,没能跟那个房顶子一样挡住我。 金龙气在斩须刀的锋芒上绽放,摧枯拉朽,直接把那个挡板噼开,墙壁的砖石瓦砾四下一溅,身后咚的一声巨响,那个巨大的黑影,已经轰然倒地——身首异处。 瞬间,那些本来还在一边聒噪的小黑夜叉全呆住了,像是想不到大黑夜叉能灭在我手底下,反应了过来,嗷呜就开始嚎叫了起来,不管不顾往我这里沖。 程星河他们立刻拦住,周遭全是那种叫声,刮的人耳朵疼。 「不好,不好了……」 而在一片嘈杂声之中,我听到了高亚聪的声音。 她肯定是知道什么。 「怎么了?」 「这是金翁宫大卫戍最重要的东西……你把它给,那金翁……」 高亚聪的声音被那些嘈杂声撞的支离破碎,她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挺懂的吗? 那就更好了,爱宠被灭了,看正主来不来。 我正要让程狗他们小心点,还没开口,就听到了身后一阵奇怪的声音。 「咿……」 本来以为,那些小黑夜叉的声音就挺让人牙碜的,好傢伙,货比货得扔,这个声音,简直跟个破胡琴到了二把刀手里似的,简直能把耳膜给穿了空! 我本来就在用观云听雷法,耳朵极其敏锐,这个声音一动,我眼前先是白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胡琴,是个哭声。 「你杀了我的黑夜叉……」 一个断断续续,好像玻璃碴子往人耳朵里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要你给他陪葬!」 这是,那个真正的大卫戍? 好傢伙,你可算捨得出来了! 我刚要高兴,可是只听「哄」的一声响,面前又落下了一道墙壁,对着我脑袋下来,我立马翻身躲过,就听见这个已经越来越狭小的天井,落下了越来越多的墙,全无章法,简直,像是要把这里堵成了一个迷宫! 一瞬间,程狗,苏寻,全被那些从天而降的墙壁分隔开,我这就知道了——这个大卫戍的本事,恐怕就是操纵这种阻碍机关的。 之前天花板被修补上,恐怕也是他的手笔。 我是躲开了,可一重一重的墙壁不断落下,交错纵横,很快,容身之地就越来越小,转身都开始有困难,无异于被困在了一个个的井口里。 我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路边摊上的抽奖格子——木板做成冰格子一样的形状,上方煳上一层纸,指头捅进格子去能抽到奖券,这地方,简直就成了那种格子了。 「偿命……」那个声音跟轰隆隆的机关声混在了一起:「要你偿命……」 我抬起头来,就辨别出,发出声音的位置,是有一个身影,瘦削之极,有点像是低配版的祸招神。 他身上,显然也有旋涡一样的黑气。 九州鼎碎片。 「知道你是神君——可你不能,欺负到了我头上……还拿走了我的碎片,饶不了你……」 那是个极为神经质的声音。 不过,觉得出来,他似乎没跟虫娘娘一样,迷失了心窍。 那就好办了。 「弄死了你的黑夜叉,是我不好,」我扬起声音:「不过,见面是缘分,咱们不妨做个买卖。」 那个声音凝滞了一下。 「也就是——」我说道:「你把我们放出去,我不让你白忙,你不是要九州鼎的碎片吗?我这,倒是正好有几块。」 第2391章 冒犯水神 那个大卫戍沉默了一下。 还要对付天河主,精力和时间能省则省。 觉得出来,这个大卫戍跟着天河主,肯定是有某种目的的。 虫娘娘是为了找回儿子,迷失心智,这个大卫戍总得有所求。 「你也知道,这九州鼎能耐不小。」我接着说道:「就好比那个大黑夜叉,只要有了九州鼎的碎片,你随便抓一个小的黑夜叉,镶嵌进去不就行了?」 那些小黑夜叉似乎都听明白了,顿时吱吱喳喳的吵了起来,简直像是在说选我选我。 大卫戍还是没吭声。 身后的隔间传来了敲击的声音,是程狗,意思是说九州鼎这么值钱,别大手大脚败家。 苏寻指着那个方向的元神弓,则一直都没放下。 这地方,有那些黑夜叉吱吱喳喳的声音,反倒是显得更压抑了。 那个大卫戍终于开了口:「你有多少?」 从河洛那拿到了一块,虫娘娘那给我一块,九尾狐也给了我一块,刚才从房顶子上,又取到了一块。 还不算从九重监封宝宫弄到的那半块身份不明的东西,手里有四块。 第849页 我放在手心托起来,大卫戍显然在黑暗之中观察到了:「全给我?」 我声音极为肯定:「你放我出来,我给你一块,你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剩下的,全盘奉送。」 见识过了这些碎片的能力,就不会有谁扛得住这东西的诱惑。 瞬间,我身边的格子松动了一下,井口大的隔间扩大了一倍,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一个黑影缓缓的在头顶出现——像是悬挂在井口上,正在往下窥视。 他想拿,可信不过我。 我自然也不会撒手就给他,重新把碎片攥住:「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怎么来的?」 这个大卫戍应该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碎片,见我把碎片收回去,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我是归零山的司掌神,他们都管我叫金翁。」 他的语气,怀念,却又不甘。 司掌神? 啊,我想起了,是手艺人祭拜的那种神灵。 手艺人拜鲁班的多,不过时间长了,后世的一些能工巧匠,也成了被祭拜的对象。 司掌神就是其中之一,专管营造机关这一类,归零山是以前工匠的聚集地,有这种司掌神很自然。 「我上这里,是因为我想出去。」 出去? 「我冒犯了水神,不过是个小过错。」大卫戍显然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声音恶狠狠的:「就要把我关到了九重监!我不想去,天河主,就给了我这么条路,让我守着这个金翁宫。」 我心头一震。 他跟潇湘有关系? 程星河一直在后头敲墙催我,催的人心忙,可一听到了「水神」这两个字,他的手顿时停住了,不远的地方,还传来了哑巴兰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一皱眉头:「你怎么冒犯水神了?」 金翁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过是不想被嘲笑而已,有什么错?」 原来,这个金翁素来最爱热闹,经常去参加其他神灵的集会。那一天,那些神灵,议论起了敕神印神君和白潇湘来了——说世上,也许只有白潇湘能配得起敕神印神君。 金翁并不知道白潇湘是谁,一打听,其他神灵都瞪圆了眼睛:「哟。你连白潇湘也不知道?那是天河之中诞生,三界最美的神灵。」 「金翁地位低下,没见过上头的正神,倒是也不奇怪。」 这在金翁来说,无疑于是一种折辱:「有什么好看?」 「下一次有机会,你可一定要看看,才能知道。」 「算了吧,不要为难金翁了——他怎么会有那种机会,他跟咱们这些能上天河的,不一样。」 这话,把金翁给刺痛了。 原来,在他们心里,一直看不上自己这个上不了天河的。 这怎么行,再这样下去,怕是更没有人跟金翁结交了,那不是很孤独吗? 有什么了不起,去看看不就行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 「那一次,白潇湘从东海经过归零山,要上天河,我便想趁机去看看,可偏偏那一次,回来的晚了,不曾赶上,不过是下了个机关,阻挡住了她的仪仗。」金翁咬了咬牙:「就阻挡了不长时间,想看看她罢了,谁知道,这事儿让值事仙官发现,上九重监,告了我一状,说什么,我冒犯上神,不配享受归零山的香火。」 都说醉心技艺的,往往没什么交往能力,这个金翁也是一样——就为了一句话,竟然敢干这种事儿? 金翁一去,九重监又黑又冷,而且,只有他一个。 他很怕孤独,扛不住。 「我可不想留在九重监,」金翁接着说道:「我说,下一次,我不阻挡就是了,可他们不依不饶,把关在里头,就是不开门,你说,凭什么?我要出去,天经地义。」 我听明白了:「所以,天河主跟你约好了——只要你肯替他来看守这个金翁宫,他就给你自由?」 金翁沉吟了一下。 他的身影,应该是环顾了周围一圈,喃喃说道:「这也算得上自由么?不过,是从一个小地方,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罢了——我还是出不去。」 一个用机关去关押其他人的神灵,自己竟然也被更大的机关扣住了。 简直讽刺。 「这地方百无聊赖,只有这些小黑夜叉陪着我,」金翁说着,声音又有了些压抑:「没有同伴,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不过嘛……」 觉得出来,黑暗之中,他的视线,热切的落在了我手上的九州鼎碎片上。 「这个东西很好。」 到了这个地方来,为了巩固万华宫,天河主给了他两个九州鼎碎片。 这东西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他把一个放在了身上,还有一个藏在了机关里。 时间长了,他百无聊赖。 他总是想着,要是碎片多一些,那就好了。 说不定,这些碎片,就能让他从这里出去,回到更大的天地。 力量大,跟他在一起的人,说不定就会多起来。 他冲着我,伸出了手来。 出乎意料,他竟然也算的上是个可怜人。 我立马接着问道:「这些碎片,真的是从九州鼎上拆下来的?天河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 第2392章 炼制万物 这一瞬,附近一个格子里面,传来看咳嗽的声音。 第850页 毫无疑问,是高亚聪。 金翁听见了这个带着点警告意味的声音,显然迟疑了一下。 程星河早就耐不住了:「小黄杏,你嗓子里卡鸡毛了?还是——你还想帮天河主堵嘴?」 高亚聪嘶哑的声音勉强响了起来:「我——身体不好,离开水神环时间长了,不舒服,哪儿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不舒服忍着,」程星河声音一厉:「别想在我们面前耍什么花招。」 高亚聪不老实,从逼她当嚮导的第一秒就知道。 「金翁,你只管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话和缓一些:「你帮了我的忙,不光是有这些碎片,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想要的,我都给得起。」 后来,程星河跟我说过,我说那话的口气,跟平时还真不太一样,也说不好是命令还是引诱,总之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似乎谁都抗拒不了。 金翁果然也没抗拒的了,悬挂在机关上的身体往下一探——他知道我的身份。 终于,他开了口:「我听说,九州鼎出过一次事。」 出事儿? 「九州鼎不是三界的定海神针吗?应该是最稳固的东西,怎么会出事儿?」 「那我怎么会知道,我是修机关的,又不是护鼎的。」金翁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横竖是这么听说的。」 原来,据说当初九州鼎坏过一次。 九州鼎一坏,对三界是灭顶之灾,有人说九州鼎碎了,也有人说,那一次九州鼎不过是裂开罢了,总而言之,是出过一次大事儿。 那一次之后,天河主就掌握了九州鼎的碎片。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碎的?」我立马接着问道:「是在敕神印神君被拉下神位之前,还是之后?」 金翁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的想。 我的心被提了起来。 可是良久,金翁才说道:「记不大清楚了。」 我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多一条线索,总比少一条好。 天河主跟敕神印神君闹掰,会不会,也跟九州鼎碎裂有关系? 右边的护鼎神君,九州鼎…… 「那个……」金翁一只手冲着我垂了下来:「你问的怎么样了?」 「还差一点。」我接着问道:「这个九州鼎,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我听到,高亚聪所在的位置,产生了一点抓挠的声音。 显然,她并不希望金翁能说出来。 可金翁的声音,反而有些困惑:「九州鼎,自然是用来炼制万物的了——三界崩裂,创世神用天石修补,就是从这里炼制出来的,这你都忘了?」 所以,这东西,能炼制世间万物。 不愧是三界的定海神针。 也难怪,要两个护鼎神君来守着。 程星河的声音也急促了起来:「真要是这样的话……七星,那你可要当心了,那个天河主,手里有这种东西,连补天的东西都能炼制,万一你……呸呸呸!」 我知道他的意思。 能炼制万物——我也是三界万物之一。  「还有。」我接着问道:「关于白潇湘。」 金翁的声音有些不情愿了:「白潇湘又怎么样?」 显然,他把潇湘的名字,也当成了一个心结。 「她现在哪里?」 关于潇湘和天河主的关系,我再也不问了。 我要听她亲口跟我说。 「似乎,是从水和宫进来的,」金翁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那地方的大卫戍,跟她认识。」 水和宫,也许,我们来的时候,遇上的那一场大水,就是从水和宫里发出来的。 「经过水和宫,似乎就到了万华宫去了。」金翁的声音有了几分好奇:「你要找她做什么?她是天河主的人。」 这话,勐然刺在了心上。 「你不是要找天河主报仇吗?你若是去找天河主,她自然会出来对付你。」 「七星……」程星河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这事儿,你早该有心理准备。」 那个预知梦,再一次闪现在了眼前。 她拿起了斩须刀,没有一丝犹豫。 我抬起了头来:「把路开开。」 我现在就去看看,她到底是要怎么对付我。 金翁的轮廓,在黑暗之中,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他显然正在盯着我的手。 身边出现了机关牵引的声音。 那些墙壁,逐渐被提了起来。 房顶子也重新被打开。 我抬起头,看见了漫天的星斗。 灼灼然亮在了头顶上。 只有它们,遥远而又永恆。 我转过身,奔着门口就要走过去:「我现在是人,咱们的买卖,就遵循人的规则——出了门口,我就给你。」 人的习俗,素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金翁没有说别的,给我指向了那个方向——贯穿了金翁宫的那个中轴线。 程星河他们赶紧跟我聚在了一起,苏寻的元神弓,一直没都放下。 哑巴兰第一个凑上来:「哥,有气,我给你出——你要想砸那个鼎,我力气大。」 我对他笑了笑:「知道。」 江仲离盯着我,吸了口气,也看向了那个出口。 「穿过这里,就是了。」 金翁往前一指。 第851页 那些小黑夜叉全跟在了后面,想当那个大黑夜叉的继承人,吱吱喳喳一路上叫个不停。 一步一步,奔着金翁宫的尽头走了过去。 马上,就要见到天河主了。 眼看着,前面是最后一个门槛。 金翁跟在了后头,再一次对我伸出了手来。 江仲离咳嗽了一声,偷偷拉了我的衣袖一下。 跟程星河的意思一样,九州鼎的碎片,事关重大。 我自然也明白,不过,说到要做到。 我伸出手,就把那四个碎片,放在了那个伸出了的手掌心上。 「多谢,祝你能得到自由。」 金翁的手,有些发颤。 江仲离嘆了口气,转身迈出了那个巨大的门槛。 程星河骂了我几句败家,被哑巴兰拖过去了,苏寻和金毛也过去,我是最后一个。 一条腿刚要迈过去,忽然还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这么在意。 回过头,我看向了金翁:「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儿,关于,那个消亡的九方平安神……」 可这么一回头,我就愣了一下。 第2393章 贪心不足 我看见,金翁抬起了手。 四片九州鼎的碎片,和他自己身上那块唿应了起来。 五块九州鼎的力量,在他身上炸起。 强大的邪气旋转翻涌,头顶一阵急促的巨响,数不清的百断头,对着我就砸下来了。 那些小黑夜叉,也是一样,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东西到手,兔死狗烹,背信弃义。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瞬间,元神弓跟连珠炮一样的对着我身后那些威胁穿空而过,大片小黑夜叉被直接射倒。 还有一些踏着前辈们的尸骸扑了上来,但是凤凰毛和猎仙索同时从门槛后面扫了过来,又打倒了一片。 我反手抽出斩须刀,锋芒奔着头顶一挡,数不清的机关被金龙气逼的悬停在了头顶。 这股子金光,撕裂了一片黑暗,照在了金翁的脸上。 果然,跟高亚聪说的一样,金翁像是面粉成精,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一层灰布下面。 虽然看不见表情,也觉出他又惊又怒:「我有了五个九州鼎碎片……」 程星河已经反应过来了,禁不住破口大骂:「好傢伙,我们都给了你碎片了,你还没完没了——哎金毛,你们都是金家的,你说,他的良心是不是刚才被你吃了?」 金毛转过了身来,正要给我助阵,一听这话大怒,对着程星河就嗷呜了起来,意思像是在说,你不会说人话就少说点。 我迎上了藏在了幕布下面的眼睛:「看来,你刚才没把全部的话都说出来。」 金翁的声音压了下来,是刚才没有的狠厉。 「只要把你交给了天河主,除了这五块碎片,我还能得到更多。」金翁缓缓说道:「他说,扣住你,给我更多的九州鼎碎片,真正的自由,我会成为上一级,能上天河的正神。」 原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对他一笑。 有追求是好事,可贪心过甚——大概会适得其反。 他大概没听说过一句人话,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而且,敕封? 有我在,天河主还没这个资格。 你是押错了宝。 他见到了我这个表情,似乎是发了狠:「你也看不上我,是不是?」 一瞬间,那些机关继续对着我压了过来,将金光压下了不少。 「你斗不过我了,我有九州鼎的碎片,只要天河主来了,只要他来了,那我就能得到一切,」金翁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激动和憧憬。 他嚮往的是自由,是更大的世界。 这本来是好事儿,可现在,怕是被他亲手摺了。 我吸了口气,抬起了眼睛。 那五块碎片,是全部镶嵌在了他身上。 可因为刚进去,虽然力量确实极为强大,却还没能完全融合。 更何况,那个力量,太扎眼了。 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旋涡。 金龙气升起,往上一抬,那一重一重的机关勐然被锋芒掀起。 下一秒,斩须刀对着他心口下去了。 那是黑气旋涡的所在地。 当然,得到了这五块碎片的力量,他反应是极其迅速的,飞快后退,手一抬,数不清的百断头再一次对着我砸了下来。 我飞快的躲避过去,可那些百断头穷追不捨。 「七星!」 程星河他们的声音,都被源源不断下落的机关截住了。 这一次,可比刚才勐烈多了,他依然是想故技重施,把我给关起来。 「你比普通的肉眼凡胎要强。」金翁的声音带着几分残忍响了起来:「可你到底,依然只是个肉眼凡胎——你的路,到了头了。」 又一道百断头挡在了我头上。 这一下,又把我困的严严实实的。 金翁的声音,终于带了几分笑意:「这一下,天河主一定会很高兴的,抓住了你,万华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也就自由了?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我这一路上,跌跌撞撞,全是变故,几乎就没什么特别容易的事儿——江仲离的目的就是这个,来磨练我的真龙骨。 第852页 不过嘛,我已经吃了足够的苦了。 今天,发生变故的,轮到你了。 就在金翁想要转身离开,可能是要给天河主通风报信的时候,一股子金气勐然从机关的缝隙之中乍泄。 斩须刀所向披靡,把那些金属的机关全部砸破。 金翁的笑戛然而止。 「嘣!」 一股子天崩地裂的响声炸起,那些机关,在斩须刀的锋芒下全部碎开,在一片残碎之中,金光把金翁的身影照亮。 唿啸而过的碎片,刮破了他那件衣衫。 露出了一个枯干瘦弱的身躯——果然,谁长成了那个模样,都不会想出来见人。 他跟黑夜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大眼睛,塌鼻子,一张阔嘴。 难怪对黑夜叉这么大的感情呢。 他觉出自己的脸露出来,勃然大怒,反手就想对着我活动机关,可是已经晚了。 斩须刀撩起的金气,直接贯穿了他身上那道黑气凝结的旋涡。 五块九州鼎碎片,全落在了我手上。 他是先看见了我手上的碎片,才觉出自己身上不对劲儿。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接着,因为失去了全部的碎片,他的身体,没了依靠,在九州鼎碎片的反噬之下,开始风化。 那些小黑夜叉看见了,叽叽喳喳就叫唤了起来,疯狂的扑了过来。 乍一看,是很感人的——它们似乎是想陪伴自己的主人。 可并非如此。 那些小黑夜叉,撕裂了他的残躯,疯狂的啃啮了起来——都想让自己,多沾染一些神气。 他被小黑夜叉给埋住了。 周围所有的机关,全部崩塌。 程星河呸了一声:「有眼无珠——该!」 可这个时候,金翁的声音,忽然在锐利的撕扯声之中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笑:「天河主会给我报仇的——白潇湘,也会给我报仇的。」 说的,就好像他们跟你有多大的交情一样。 这些东西,看上去是能让人力量变强大的宝物,其实——是灾祸。 本想给这个金翁留下一个生路,可他自己不要。 这个地方,发出了剧烈的崩塌声。 想必,天河主也觉出来了。 我翻过了大门槛,就看向了外头。 前面,就是真正的万华宫了? 没错——眼前,是个黑顶子的宫殿。 、 第2394章 灭神之阵 终于到了这里了。 潇湘和天河主,就在里面吧? 程星河拨开了面前那些碎片,也转过头,看着那个位置。 这是一个极大的广场。 八个宫殿,众星捧月,环绕住了那个黑顶子的宫殿。 这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这八个宫殿,建立在八个方向,跟真龙穴极其相似,把四面扩散成了八方,力量全集中在了这里。 程星河,哑巴兰和苏寻不由自主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也被这种巨大的力量镇住,有了压迫感。 不过,这其中,有一半的宫殿,已经偃旗息鼓。 木花宫,金瓮宫,火熏宫,风和宫。 九尾狐去风和宫帮固平神君,估摸着,也已经成功了。 程星河四下里一扫,也看出来了,不由乐不可支:「难怪咱们能进来呢,感情这八个宫殿,已经坏了一半了。」 是倒是,这地方已经被摧毁了一半,神气还是这么强大,以前全盛时期,大概进都进不来。 哑巴兰已经把袖子撸起来了:「哥,咱们现在就帮你算帐。」 苏寻却拉住了哑巴兰:「你先等会儿,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儿。」 哑巴兰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咱们来的太容易了。」苏寻皱起了眉头,盯着那个黑顶子的宫殿:「至少,比我想像之中的容易——这天河主一步一步,算无遗策,能这么容易的让咱们进来?」 「这是天河主多行不义必自毙,」哑巴兰说道:「他手底下那不也都是被他利用的吗,能有多大本事,多大忠心?现如今,我哥要回来,那也是得道多助。」 江仲离看着那个黑顶子的房间,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像是在观测什么。 说是多助——我看向了剩下的四个宫殿。 九尾狐和小龙女他们呢?那些从九重监救下,来帮我的神灵呢? 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难不成,还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我看向了满字金箔。 程星河看我眼神不大对,拉了我一下:「知道你不放心,要不要放个天花问问?」 这个时候放天花,天河主就该知道我已经兵临城下了。 我转头看向了高亚聪:「剩下这几个宫殿,都叫什么名字?」 高亚聪拉着我的手,连忙说道:「还剩下的,是水和宫,土极宫,雷行宫,影随宫。」 这个时候,「嗤」的一声响,只见一个身影,就从土极宫里出来了。 不过,我们一瞬间皱起了眉头,这是谁? 是个很潇洒的年轻男人,身量极高,模样英俊,剑眉星目,却极为陌生。 哑巴兰甚至把猎仙索给抽出来了:「这是不是,那个土极宫的大卫戍?」 第853页 没错,他身上,倒是也有那种旋涡一样的黑气。 他傲然的看了我们一眼,缓缓说道:「你们倒是快的很,九尾狐她们呢?怎么还不来。」 我们又是一愣,这个腔调,好像跟我们很熟似得。 下一秒,我们才恍然大悟:「难不成……」 是祸招神! 之前,他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模样,但是后来,得到的仙灵气越多,恢復的也就越年轻,之前先我们一步进来找天河主算帐的时候,他那满头银丝,已经开始变成花白,现如今,在那个土极宫出来,竟然恢復成这样了? 「要是现在的小姑娘知道祸招神长成这个模样,八成要给他的庙打榜。」程星河低声嘀咕了一句。 还好,他倒是平安无事——毕竟,他是专门给其他人带来灾祸的。 不过,哪怕是祸招神,也已经恢復青春了,可现如今,他也是一身狼狈,显然经过了一番苦战。 看见我们已经看出来了,祸招神也没多解释,而是站在了广场上,开始掸下一身的灰土,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黑顶子的房间。 接着,一个东西划破了长空,奔着我就落下来了。 我伸手接住——又是一块九州鼎的碎片。 「看见了九尾狐,说是这东西你用得着。」祸招神抬起了头来:「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多谢。」 现如今,九州鼎的碎片,已经有六块了。 还剩下三个宫殿,差不多,能凑成九块。 不过,九尾狐他们一直不出来,是被困在哪里了? 祸招神已经信步往黑顶子的宫殿走过去了。 黑顶宫殿四面八方,有九个甬路,每一个甬路都直接通往九个宫殿。 程星河也看清楚了,嘀咕着:「这叫什么户型,王八盖子?」 「这叫九星拱月。」 跟天河的位置,正好能唿应住——上头为阳,这里为阴,这是要称霸阴阳两界。 这是最后一步了。 可是,九尾狐小龙女她们,又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不行,得过去看看。 刚想到了这里,就听见前面一声巨响。 接着,「啪」的一声,一个身影,直接被重重撞到了我面前来。 祸招神? 我顿时一愣,一边奔着他跑过去,一边回头看向了通往黑顶子房间的那个甬路。 「别过来!」 祸招神对我抬起了头。 「没错,」程星河立马拉住了我:「你他娘运气本来就不怎么好,再跟他沾染上关系,那不就更倒霉了吗?我劝你,先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被撞在这里的再说。」 苏寻已经抬起头,看向了黑顶子宫殿的门口:「我看见了,前面有个很大的阵——是灭神阵。」 我也看见了。 难怪祸招神一往前走,就被重重的撞了回来。 不光是被撞了回来,我立刻看到,他才刚刚黑下来的头髮,髮根重新出现了一片花白。 「那个阵法——」苏寻立刻扬起了声音:「能吞神气!」 祸招神挣扎起来,就想再沖一次,他不甘心。 可他这么一支撑,光润的皮肤上,瞬间就出现了一大片的皱纹。 我心里一震。 那个阵法,这么强大? 程星河低声说道:「多亏人家给你挡雷——要不然,你第一个过去,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 「这就是万华宫存在的意义。」江仲离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灭神阵。」 第2395章 影随之宫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弯月亮挂在头顶。 我转过脸,这才观测到,夜幕之中,这个地方,隐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倒扣琉璃碗一样的神气。 强大到,哪怕是我,有了祸招神这种「预兆」,也才勉强刚辨认出来。 这个时候,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刚才金翁宫里那些小黑夜叉。 那些小黑夜叉刚才还在吞噬金翁的身体,现在好像是吃饱了。 而日光已经落下,它们有恃无恐,正从金翁宫那一片废墟之中,探出了头来,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处。 一个胆子大的靠近,还想奔着谁咬两口,不过眼瞅着这里的一个比一个彪悍,打了退堂鼓,还想回去,却被程星河一把捞住了。 「好乖宝,你来的正好,」程星河抓着那个黑夜叉,手腕子灵活的一转,奔着那个神器,跟投球似得掷了过去:「帮我们探探路。」 那个小黑夜叉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一头奔着那个位置撞过去了。 在撞上了那个神气圈子的同时,只听「嗤」的一声,那个小小的身体,忽然像是被咬住了,下一瞬,全身的仙灵气,全部被吞噬了下去,身体跟脱水水果一样,迅速的干瘪了下去,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一声,十来斤的身体,硬生生蜷缩成了核桃那么大,顺着那个屏障滚落了下来,跌在了地板上,碎成了好几片,风化消失了。 我们几个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万华宫真正的屏障。 「妈的,这个缩头乌龟,搞了个鱼缸好了不起吗?」程星河皱起了眉头:「洞仔,去把他给爆破了。」 苏寻盯着那个位置,蹲下身在地上划了几下,应该是想弄清楚这个阵的镇物到底在什么地方,却被江仲离给拉住了。 第854页 江仲离抬起头盯着那个透明罩子一样的东西:「这不是人能破开的,苏家人也不行。」 苏寻皱起眉头,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这个阵法,也是四面改八方,是不是,跟四相局的一样?」 果然,也藉助了来自四大天柱的力量。 江仲离没出声。 真要是这样的话——苏家老爷子,就是在破开这种阵法的时候,才送了命。 苏寻挣脱开了江仲离,就想靠近。 江仲离反手拽住,声音一提:「这不行,你爷爷已经……你不能重蹈覆辙!」 「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苏寻提起了声音:「既然我爷爷也是为了这种阵搭上的命,我就非要把这个阵破开不可——世上没有我们苏家人破不开的阵。」 他非要给苏家争这口气,也有给苏老爷子出气的意思。 哑巴兰一肩膀把江仲离的手给撞开了。 「洞仔,我跟你去,」哑巴兰看向了那个位置。 江仲离皱眉:「你要让他去送死?」 苏寻看了哑巴兰一眼。 「那不是,」哑巴兰理直气壮的说道:「因为我信得过他。」 一听这话,苏寻的眼睛就定了一下,接着,就转向了那个方向过去了。 我则看向了江仲离:「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江仲离皱起眉头,看向了剩下那三个宫殿。 我知道了,要这个四面改八方的方位全部失效,这个阵法才能开。 「洞仔,你先等会儿。」 苏寻的身影凝在了离着那个透明罩子十步之外的距离。 我看向了那三个宫室:「我不会让你冒险。」 苏寻皱起眉头:「辅佐你,是我们苏家应该做的……」 「让你们全须全尾回家,是我应该做的。」 我回头看向了那三个宫室:「要打破,咱们一起打破。」 后面三个宫室,还有什么玩意儿? 先看看那个雷行宫。 我倒是要看看,哪一个也会用雷。 我想起来了以前在九重监里用过的大小万极雷来了。 据说,当年那个神君,风雷随行。 刚走到了那里,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吹气。 风声? 一瞬间,「哄」的一下,一股子烈火倏然从雷行宫里喷涌而出。 火光之中一闪而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我们全闻到了一股子剧烈的硫磺气息。 橙红色的火光之中,一道俏丽的身影旋出,眼前霎时身上一片灿烂辉煌的神气,甚至刺眼。 能有这种神气的,也只有小龙女了。 果然,那个身影落地,就是一声脆甜的「放龙哥哥」。 小龙女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华丽的裙裾下,有了一点焦痕。 「你没事吧?」 「里头一个杂鱼,也敢在丹凰我面前放肆。」小龙女显然有几分不屑:「已经被我给收拾了。」 跟着小龙女的,还有许多从九重监下来帮我的。 他们盯着小龙女,难掩钦佩:「不愧是丹凰神君!」 「要不是有丹凰神君在,这一次,还真是麻烦了。」 小龙女不由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一个东西落在了我手上:「九尾狐报信,说是放龙哥哥用得上,丹凰我也拿出来了。」 又一块碎片。 土极宫已经被祸招神破开,雷行宫被小龙女破开,那就只剩下水和宫和影随宫了。 多亏九尾狐穿梭其中,帮我报信儿。 不过,她现在还没来,还有,阿满。 「你见到阿满没有?」 小龙女本来兴兴头头的,一听我问阿满,歪起头就不大高兴:「阿满阿满,她这一回来,放龙哥哥就光会问她,你还没夸丹凰我呢!」 「对不住对不住,」我连忙说道:「这一次,可多亏了你了,做的漂亮。」 小龙女虽然压着嘴角,可显然还是有了喜色,得意非凡的说道:「那还差不多!」 不过,她回过神来,也想起来了:「阿满进那个宫室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要帮你开路,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转过脸:「我记得,她进的好像是那个影随宫。」 「没错,」五大人也从雷行宫里出来,连忙说道:「我看见,九尾狐似乎也是进了那个宫室之后,就一直没出来。」 看来,那个影随宫里,有什么猫腻。 第2396章 影子魍魉 我回过头看向了那个位置,决定进去接她们一下,回头就问高亚聪:「这地方是什么机关?」 高亚聪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听我这么一问,低下了头:「那个么……确实是八大卫戍里,最强大的一个。」 还真是。 小龙女这才注意到,我身后还有这么个人,来了兴趣:「放龙哥哥,这个老太太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一听「老太太」三个字,高亚聪的手,顿时抓我抓的紧了两分,显然,有不甘心。 程星河看热闹不怕火大,连忙说道:「哦,你还不认识她?这是七星的初恋。」 我抬脚就要踢他:「你他娘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可小龙女早听见了,秀丽的眉毛一扬,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龙哥哥的初恋?就这个老太太?哎呀,没想到没想到……」 第855页 小龙女嘆为观止:「放龙哥哥这个口味,也是与众不同。」 不等我说话,程星河已经赶上去了:「老太太好,老太太事儿少,老太太还有低保——咳咳,当然了,以前她不是这个样子,好歹算是个校花,哎,对了,还没跟你说过,她当初,是怎么欺负七星的……」 程星河嘴快,竹筒倒豆子似得,已经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小龙女一听,光洁的额头上简直青筋暴起,眼神一厉:「就这么一个东西,敢打放龙哥哥的主意?」 高亚聪抬起头,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就看着小龙女的身份气度,她咽不下也得咽,眼里闪过了一抹狠厉,同时,又有了些惶惑不安。 她似乎这才真正相信我曾经是什么身份,开始怕,是时候秋后算帐了。 小龙女没看她,只看着我,眼里不由有了几分心疼:「放龙哥哥,这些年来,你吃苦了。」 「都过去了,」我连忙把这个话题给终止了:「现如今最要紧的,咱们去看看九尾狐他们。」 说着,我看向了高亚聪:「你说说,为什么那个影子卫戍那么厉害?」 高亚聪回过神来,这才艰涩的开了口:「因为,影卫戍能吞噬一切……什么都能吞噬。」 吞噬? 连九尾狐和阿满都能被困住,那得多大的力量。 果然,那个宫室的气息,显然比其他位置都要更强大。 我拽着高亚聪就进去了。 那个宫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了,触目所及,一片黑暗。 而且,十分宁谧。 那种黑色,简直跟一张怪物的大嘴一样,能把任何东西全都吞噬。 更怪的是,这地方——光进不来。 月色就在外面,按理说,能照进去一部分,可现在,月光越不过这个影随宫的门槛。 几乎,让我想起来了虚无宫。 我扬起了声音:「青姐,阿满!」 没有任何回应。 程星河一甩手,一个东西唿啸而至,我没回头就凌空接住——又是一个小黑夜叉。 那个小黑夜叉在手上拼命扭动,张嘴就想咬我。程狗是想让我拿这个当试验品。 我甩手把那个小黑夜叉甩了进去。 这一下,小黑夜叉一头撞进去,可就跟进了无底洞一样,一丝动静都没发出来,就被那一片黑暗给吞噬了。 这给人一种感觉——这片黑暗,是活的。 高亚聪的身体簌簌发抖,她悄无声息的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我的表情。 显然,她既然想让我进去,又不愿意自己进去。 其他那些跟我来帮忙的看见了,都皱起了眉头:「那个地方,似乎连神气也能吞。」 「那不是跟虚无宫一模一样吗?难不成,世上有两个虚无宫?」 「影随宫……」五大人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在九重监,听见过这么个事儿!影魍魉,你们听说过影魍魉吗?」 模模煳煳,我似乎有点印象。 那好像是个挺棘手的大灵物,似乎,连神气都能吞噬。 「自然知道。」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亲手抓来的。」 祸招神——只被那个屏障一碰,祸招神再一次恢復成了以前那种嘶哑的声音,老态龙钟的模样。 那道被八个卫戍拱卫起来的屏障,还真是碰不得。 「没错。」五大人接着说道:「那个影魍魉贪心不足,吞噬了当地的山神,犯了天条,祸招神把他抓来了之后,该是投入虚无宫的,但是天河主说情,暂时把它关在了虚无宫附近,后来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影魍魉消失了——我听说,是被投入虚无宫了,但是现在看来,怕是天河主把它弄到了这里,给自己看门!」 「说是众神表率,其实却为了一己私慾,做了这么多恶事,」那些吃香火的对看了一眼:「他好大的胆子。」 他做出这么多事,就是因为害怕。 说谎的人,会说更多的谎来圆谎,做了亏心事的,自然也会干出越来越多的恶事,让自己踏实。 他怕就怕,有朝一日,自己抢来的一切,终究要还回去。 程星河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有些紧张,伸手就往里放了个天花。 结果不出所料,不管是什么,进去之后,就跟陷入到了墨水里一样,消失不见。 阿满和九尾狐,一定是被困在这里了。 我拽着高亚聪就进去了。 高亚聪万般不愿意,可没有我力气大。 小龙女一步跨在了前面,一道瑰丽的神气,就照耀在了洞口。 可哪怕是小龙女的神气,也照样没有什么反应。 她皱起了眉头,一只手,就先一步触碰到了那一团黑暗之中,想给我探路。 我把她的手给拉下来,斩须刀先对着那片黑暗噼了过去。 一开始,那片黑暗胶着着,但是很快,像是忍不住金龙气的炙烤,逐渐往后退——简直像是黑色的胶质。 小龙女别提多高兴了,跟着我就要往里走。 可这个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急促的声音:「北斗——别进来!」 第2397章 暗中之手 阿满? 果然被困在这里了。 我心里一沉:「你没事吧?」 第856页 乍一听,她的声音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可观云听雷法,能分辨出最细微的差别。 她的气息虽然强撑着,但显然跟之前有不同——弱的多! 不光是被困住,她的神气,也有极大的损耗。 「我倒是没事。」阿满的声音,还是强撑出来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进来,这地方,进来就出不去了……也不知道天河主动了什么手脚。」 原来,阿满顺着这里进来的时候,就只觉出这里一片漆黑,阿满又不需要光,就在黑暗里一直往前走。 可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觉出脚底下被什么给绊住了。 再一动,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接着,神气被吞噬了进去。 阿满也是吃了一惊——她是正神,竟然还有能吞噬正神的东西? 她就想把那个力量打破,可这就发现,那种禁锢的感觉,一点一点蔓延了上来,像是把脚下给逐渐冻住了。 阿满还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儿,之后,听见我在用满字金箔叫她,可哪怕寄身符,也没能把她给带出去。 她最着急的,就是没法通知我,让我千万不要跟她一样陷落下来,我这一来,她倒是放心了。 我立马接着问道:「九尾狐是不是也来了?」 「刚才九尾狐是来了,」阿满连忙说道:「说是帮我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可它的声息很快就消失了,我是疑心……」 疑心九尾狐也出了事儿? 我心里更是一紧。 九尾狐是什么人,怕是我认识的这些敕神印神君老朋友里,力量最强大的之一。 能把她被绊住,这地方的影魍魉,力量不小。 这地方安插的九州鼎碎片,恐怕也是最多的。 这大概是天河主最后一道护盾了,自然是倾尽全力。 「你放心,」我立刻说道:「我现在就把你给救出来、」 阿满为了我,也吃了极大的苦头——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我倒是没多心疼自己,毕竟,这是重新长出真龙骨的必经之路。 可我为身边的人心疼,她们原本,不用吃这种苦。 「你听我的!」阿满的声音急了起来:「这地方真的不对劲儿,你先去找天河主,你赢了,再来救我!说不定,这就是他拖延时间的方式——你忘了,天河落地的时间,是有限的!」 我自然知道,找天河主报仇,确实要紧,可你们平安无事,跟报仇的事情,一样要紧。 小龙女早就不耐烦了:「就你麻烦——放龙哥哥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他能丢下你不管?你先说,那个影魍魉,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又补上一句:「一个正神,能让一个灵物给困住,你丢不丢人?」 阿满的声音一梗,显然被小龙女气的够呛,要不是被困住了,怕是要出来挠小龙女两把:「那个东西似乎无处不在,可又抓不住,还有,你说的倒是轻松——起码我是帮着姑爷探了路,让姑爷少进个陷阱,你能耐这么大,别让姑爷进来,你进来!」 小龙女一笑:「进就进,丹凰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东西,能困得住凤凰的火。」 话音未落,一大片辉煌的火焰,直接在面前升腾而起。 那是一道五彩缤纷,极为通透的光,沖天而起,像是最美的琉璃。 以前看着程星河的凤凰毛燎亮的样子,已经足够被称为美不胜收。 而跟眼前这真正的凤凰火一起,几乎震慑人心。 而那个火,直接把那片黑暗,瞬间又逼退了三尺。 小龙女扬起眉头,显然有些得意:「阿满,你看见没有?」 可一瞬间,我就看见,地上有个东西。 像是一只苍白的脚,一直藏匿在黑暗之中,黑暗被猝不及防驱退,那个脚没来得及缩回去。 不过,那速度太快,要是没去过龙母山之前的我,根本就看不清楚。 所谓的,影魍魉? 阿满不开口了。 小龙女更是得意非凡,一步就往里迈了进去:「放龙哥哥,你放心吧,只要有丹凰我在……」 「等会儿!」我一把拽住了小龙女的手。 但与此同时,小龙女手腕附近,伸出来了一个东西。 是苍白细长的手指,简直像是植物的根须,又狠又稳又准,奔着小龙女就抓过来了。 我这么一拽,那个爪子擦着小龙女的手腕子就过去了,抓了空。 我反应也很快,反手就要对着那个爪子削过去。 可斩须刀噼开了那个位置上的黑暗,感觉出来,那个位置上,似乎是空的,什么也没砍到。 那种感觉更强烈了——似乎,那个活物,跟这里的黑暗,是一体的。 凤凰火之下,我看向了小龙女的手腕:「有事没有?」 这一看,我心里就是一紧。 那个手爪子,跟小龙女的手腕是擦过去的,小龙女的手腕子边缘,出现了四道黑色的痕迹。 那感觉像是被一只沾满了炭的脏手碰了。 但是,小龙女的神气,像是被天狗咬上的月亮,出现了缺口,神气开始往外扩散了起来。 那个东西——连小龙女的气息也能吞? 小龙女也觉出来了,不由大怒:「这个脏东西,连我丹凰神君也敢碰……」 那凤凰火,勐然炸起,比刚才还要强大几倍,几乎是个璀璨的光球。 第857页 黑暗继续往后退,能看出来,这是个巨大而空旷的甬路,里面没有任何摆设,只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空空如也的胃。 「七星,」程星河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你别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知道。」 确实是越走越深,随着深入,凤凰火已经照不到入口了,像是陷入了漆黑的胶质之中,跟外界逐渐阻隔。 而这个时候,我觉出身边一阵瑟缩。 是被我拉进来的高亚聪。 她似乎对这里,极为恐惧。 可又没法子挣脱,眼里全是懊悔。 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挺害怕?要想全须全尾的回去,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 第2398章 影子魍魉 高亚聪犹豫了一下——我猜出来了,她是怕真的说出了什么,会得罪里面的那个「人」。 而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飞快的靠近——墙上! 我翻过身,金龙气掀起,对着那个方向削了过去,觉出来,一个团状的东西翻身而起,轻捷的闪避了过去,重新落在了黑暗之中。 小龙女反应极快,一摆手,光球一样的凤凰火,对着那个方向就照过去了。 一个身影飞快的躲过了凤凰火的光线,重新隐匿了起来,地头蛇就是地头蛇,因为我们是初来乍到,而它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所以仍然被它给躲过去了。 「这东西好快,」小龙女仔细观察附近:「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本事?它的气息,似乎不大对劲儿。」 「没错,那个气息跟神气很像,可是——好像比神气还要强大。」 这跟这个地方的风水有关系——这个地方,是正东。 也就是,四大天柱之中,龙母山的位置。 自古以来,东方为贵,这个位置,也应该是八个宫殿里力量最强大的位置。 天河主在这地方下了血本。 而且,肯定给影魍魉动了某种手脚。 比如说——不光给了九州鼎的碎片,还用九州鼎炼制过那东西。 我开始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观测了起来。 找到了九州鼎碎片的气息,就能找到那个东西了。 不过说来也怪,那东西似乎有隐匿自己的本能,一时间我也没看出来。 「姑爷,你当心点!」 阿满的声音离着我们越来越近了。 先把阿满救出来再说。 这地方极为空旷,稍微一动,就会出现不小的回声。 「姑爷,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过来——你就是不听!」 我走在前面,护着小龙女,同时观测着脚底下——既然是把阿满的脚给困住了,这地方的地板上,别是有什么玄机。 小龙女在后面跟着我,凤凰火越来越亮,能照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果然一瞬间,我看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正像是阿满! 我顿时挺高兴,可这一瞬,凤凰火忽然灭了。 我立刻回头,就听见小龙女「咦」了一声。 不对劲儿。 我迅速往小龙女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下,抓了个空! 小龙女竟然也不见了! 坏了,肯定跟刚才她被抓了那一把有关系! 「小龙女?」 没有回应——也像是被吞噬到了什么地方! 我立刻转手横扫斩须刀,撩起了金色龙气,可金色龙气虽然强大,却没有凤凰火那么高的亮度,触目所及,一片空荡荡。 不光小龙女,刚才出现了一瞬的阿满也不见了。 「阿满,你还在不在?」 没人回应。 这地方万籁寂静,似乎只剩下我自己了。 不,胳膊边,是簌簌的颤抖——高亚聪还为了水神小环跟在了我身边。 我立马抓住了她:「你刚才说,你知道什么来着?现在说!」 高亚聪浑身一颤,嗫嗫嚅嚅还想说话,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我身后,有个东西,正在飞快的靠近! 斩须刀对着那个方向撞了过去,那个身影飘然翻过去,躲避开了金龙气,落在了个地方。 黑暗之中,我听到了一阵嗤嗤的声音,像是有那个身影看着我这个样子,在暗笑。 我声音一厉:「影魍魉?把我的人还给我。」 那个身影,没有回应。 高亚聪低声说道:「它——它好像不会说话……我没听过它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 这地方果然就没一个正常的——要么不露脸,要么不说话。 算了,要说正常,我身边,包括我自己,也一样没多少正常的。 「它到底想要什么?」 「那我不知道,」高亚聪低声说道:「不过,进到了这个洞口里来的,就没有一个能出去。」 它的想法,似乎跟那个金翁刚好相反。 金翁想要热闹,想证明自己,得到其他吃香火的认可——虽然看上去岁数不小,这想法倒是极为幼稚,像是个小孩儿。 可这个不一样,这个影魍魉似乎只想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但是谁要是踏入他的领地一步,它就要把对方吞噬下去,换取自己的宁静,宛如一只黑暗之中的蝎子。 不过,哪怕不说话,只要是存在在这个世上的,总有欲望。 第858页 我重新把九州鼎的碎片拿出来:「你是不是,也想要这个?你把我的人给我,这些,我全给你,你要是想有个栖身之处,打完了天河主,我也愿意给你一处地方。」 算是在金翁宫里故技重施。 那个声音不回应——哪怕对九州鼎碎片,都没兴趣?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来,九州鼎碎片上,似乎有了一种隐隐的,奇异的微光。 不远处,也有同样的微光亮了起来。 啊,我心头大喜——九州鼎大概也是有灵性的,并不希望四分五裂,见到了同类,就想重新聚在一起! 那个位置,就是影魍魉所在的位置! 我装成了手足无措的样子,逐渐往那个方向走过去,影魍魉似乎也在等我——怕是打算守株待兔,跟深海里的蝠鲼一样,等着猎物靠近,再从沙子里勐然窜出来。 这一次,不行了。 等到了我能触碰到的位置,就觉出对面的九州鼎也微微一动——这个影魍魉,大概在黑暗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视力退化,对九州鼎碎片的微光浑然不觉。 他想对我扑过来。 但我比他快。 斩须刀先一步掠过了金龙气,照在了那个方向上,那个身影本来已经做足了准备,倒是被这个变故给镇住了,我在金气里,对着它削过去,与此同时,见到了小龙女和阿满的身影。 自然是不能伤到她们的,我伸手就把她们俩给掠过来了。 难怪这个东西这么强——这么短的时间,它能吸了阿满和小龙女的力量? 我暗暗心惊,这绝对不是「大灵物」能有的本事,天河主对它,做了什么? 下一瞬,我就想借势横扫,把这个东西给削了,可一抬手,心里一沉。 我的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动不了了。 对面响起了一阵轻不可闻的嗤笑声。 它要——吃我的神气? 第2399章 香火之光 一瞬间,金龙气也源源不断,从被钉住的地方流走。 能耐不小啊! 反手斩须刀噼过去,那个身影敏捷逃开,显然,力量比刚才还大了许多——因为真龙气? 脚底下依然是被钉住的,似乎跟这一片黑暗,也开始融为一体。 而且,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在逐渐顺着胫骨往上蔓延——像是要把我整个身体全给冻住。 小时候看过一个世界名画,一个女人变成了一棵月桂树,估计跟我现在这个情况一模一样。 通过九州鼎的微光,看出那个身影就在离着我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它也害怕金龙气——是想等着我彻底「冻」住,再来享受? 隐隐约约,像是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嗤嗤」的笑声。 高亚聪觉出来,连忙「关切」的问道:「北斗,你没事吧——还动的了吗?」 高亚聪的手,不着痕迹的摸在了我腿上。 我反手就把她的手给拽开了,不过,高亚聪已经觉出来了。 她发出了低微的,跟那个影魍魉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嗤嗤的暗笑。 像是得意非凡。 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 她摸我的腿,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她是想确认,我到底还能不能动。 她已经觉出来,我跟阿满一样,被固定在这里了。 她高兴的不得了——我要是被固定在这里,那她就能抢走水神小环了。 果然,下一秒,她那因为老迈,已经开始颤颤巍巍的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拼命的掰扯小环。 她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是看准了,我另一只手握着斩须刀,还得对付面前那个影魍魉,不敢松开。 那个劲头,简直跟勐兽捕食一样, 影魍魉显然也来了精神,虎视眈眈的在前面动了起来,也想着趁我分神,再来掠夺我的气息。 既然如此…… 我也没犹豫,手上一用劲儿,反手抓住了高亚聪的手,对着对面就甩过去了。 高亚聪猝不及防,对着准备扑过来的影魍魉就撞了过去。 我听到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音——身体融入到了泥淖里的声音。 下一秒,就是高亚聪嘶哑的惨叫声。 她自身的气息,已经被反噬的差不离了,现如今还能活动,全是靠着从我手里的水神小环借光,这一下,跟影魍魉一交融,剩下那一丝气息,马上也要被影魍魉处于本能的吸收进去了。 「救我……」那个沧桑的声音,尖锐的炸了起来:「北斗,你救我,我不想死……你想想,咱们认识了这么久……」 你不提这个「认识」,说不定还好点。 我想起了那一次被骗——那几乎是人生之中第一次血泪教训。 那件事教给我,哪怕你什么也没做错,也一样会有人来害你,什么都不为。 我开始不敢相信别人,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任何美好。 要不是老头儿的养育,要不是后来遇上了程狗他们,也许,我真的会跟天河主期盼的一样,变成个扭曲的,越走越远,泥足深陷,该受天罚的人。 「你救我……」 高亚聪的声音,飞快的微弱了下去。 按理说,活了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大的执念,她活的,肯定很开心吧。 我对着那个方向一笑:「可以——你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怕什么?」 第859页 她一定知道。 高亚聪犹豫了半秒。 让事不关己的高亚聪说出一切,就一个法子,把她也拉下水。 果然,她终于艰涩的开了口:「它——它怕香……」 这一瞬,影魍魉似乎听明白了高亚聪什么意思,前面「咯吱」一声,就是个极不吉利的声音。 像是,要把高亚聪给吞下去了。 高亚聪哪儿还说得出来,可她也只说了一半。 香…… 我瞬间明白了:「小绿,最粗的贡香!」 「香」能跟光影连在一起,只有一种。 香烛的光。 下一秒,小绿啪的吐出了一个东西,熟悉的檀香气息瀰漫,一股子红色的光点,瞬间亮了起来。 这个光点,像是给这一片黑暗,烫出了一个洞! 面前嗤的一下,就是一个极快的风声。 影魍魉害怕这个光点。 好像,这个光点能烙它一样! 这一下,高亚聪的身体咕噜噜跌在了地上。 她这命可够硬的,哪怕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一息尚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当然了,也没空管她,我反手把香火头子举起来,面前就是一阵躲避的动静。 影魍魉跌跌撞撞,不敢靠近。 不过,我却觉出来,这个把人「冻」住的力量,不光是在腿上,已经蔓延到了腰部了。 再这么下去,影魍魉也不用靠近,在一边等着耗着我就足够了。 果然,影魍魉呆在了原地,虎视眈眈。 往上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 「小绿,多一点香——咱们又不是点不起。」 小绿一听,立马吐出了不少东西来——它财大气粗,最听不得个「穷」字。 下一瞬,一大排粗大的香火头子点亮,像是个小火把一样,有了微光。 而这个时候,我就觉出来了,影魍魉躲的越来越远——却并没有用被它吸过去的金龙气。 我瞬间就明白了。 于是,我把能运作的气息,全都运作了出来。 你想要——那我就给你。 所有的金龙气,奔着被困住的位置,汹涌而去。 好比影魍魉用水龙头接水,可水龙头却忽然爆裂,整个管道一起炸出了汹涌的水柱一样,有九州鼎微光的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啪!」 紧接着,我觉得那个位置上,那个身体一动,神气炸起——不属于那个身体的神气,全溅出来了。 好像一个,充气过多的气球。 这一瞬,脚下瞬间就松开了——能动了。 这东西能耐确实不小,可是太贪婪了——大概是没有谁告诉他,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 斩须刀撩起了金龙气。 下一瞬,那个身影一动,显然跌跌撞撞,想逃离开,可它的脚步凝滞住了。 九尾狐蹲在了它要逃走的那条路上,发出个冷冷的笑来。 第2400章 九鼎之耳 「青姐!」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你没事?」 「不要叫我姐。」 「那个东西……」 身后是小龙女暴戾的声音:「好大的胆子。」 「谁说不是呢?」阿满的声音,也妩媚的响了起来:「敢吞噬正神的神气,可要好好瞧瞧,它是个什么模样。」 她们也都恢復过来了。 一股凤凰火轰然升起,那种五彩琉璃一样明亮清透,美不胜收的火焰,驱散了眼前的一切黑暗。 我就看见,一个身影蜷缩在我们和九尾狐中间。 那个景象,犹如我们身处乌云之中,而其中一片乌云离了群,被我们包抄在里面。 那个身影左顾右盼,想从我这里躲避,怕香,回过头,九尾狐身上,极其澄澈的气息,已经升腾而起,像是立起了一道玻璃墙。 这就是那个影魍魉了。 它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 奔着九尾狐的方向就冲过去了。 哪怕,它看得出九尾狐的力量,也要来闪避香火。 九尾狐一笑,在凤凰火下,露出了一角白色的牙。 很美丽,可也很残忍——那是最好的猎手,才能露出的表情。 我见到,那团「乌云」之中,一双极其瘦小的苍白赤足显露出来。 「咣」的一声,自杀式的,就撞在了九尾狐的神气上。 哪怕被我用金龙气伤了,这东西的力量,依然极大。 还是因为九州鼎? 别说,那一道神气勐然一震,竟然出现了几道裂痕。 小龙女见状,不由就笑了:「青姐——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力道,可大不如前了,当初西岐山的石母,南召城的巨鼋,哪一个碰上你的神气,不是魂飞魄散,你是不是岁数大了。」 九尾狐的声音凌厉的响了起来:「不要叫我姐!」 那个神气轰然亮起,裹挟在阴影之中的身体,瞬间被撞回好几步。 不过这东西算得上刚硬,竟然还能起来。 甚至——像是下定了必死决心,身上的黑气逐渐扩散开,对着面前那道神气墙就包围了过去。 因为真龙气,它的力量损耗的太大,现如今,想着靠九尾狐的神气来弥补。 这也是个垂死挣扎。 第860页 我想抬起手来——它身上那些九州鼎的碎片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九尾狐却摆了摆手:「别动。」 小龙女饶有兴致:「青姐今天高兴,要捨身餵鹰呢!」 九尾狐大概不是那个性格——我记得,她是十分记仇的。 影魍魉一见没人阻拦,吞噬神气,吞噬的更用力了,那一团乌云似得身体,整个膨胀了起来,越来越大。 眼见着吞噬的差不多了,九尾狐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手掌一翻,五个手指头,忽然就冲着掌心弯曲了下去——姿势很像是一朵昙花。 下一瞬,一道爆裂之声炸起,那一道神气墙忽然四分五裂,奔着四周围唿啸而来。 影魍魉是吞了九尾狐的气息,可九尾狐,直接把它吞下去的气息捏碎,数不清的气息跟离弦之箭一样,那一团越来越大的黑影,也跟着成了数不清的碎屑! 那朵乌云,跟破皮石榴一样,整个被打散了。 地上噗嗤一声,跌下来了许多碎块。 我见到了一片指甲。 小龙女皱起了眉头:「青姐下手,还是这么狠厉——弄的四下乱七八糟的。」 九尾狐扬起眉毛:「不要叫我姐!」 小龙女故意抬起了下巴:「青姐,青姐,青姐……」 而这一瞬,一个小小的影子,忽然就从缝隙之中,悄然跃起,奔着里头就沖。 那是,影魍魉本体的一部分。 看来这东西跟死不了一样,掐下来一块就能接着活。 九尾狐和小龙女正要吵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是唿的一声,一道藤蔓跟变戏法一样,从墙角之中蔓延出来,奔着那个方向机包抄了过去。 那个藤蔓甩出了一道凌厉的破风声,接着,一朵碗口大,活像是莲花的花朵,在枝头吹气一样的鼓胀,风驰电掣的追到了那个影子附近,勐然张开,跟捕蝇草一样,直接把那个影子吞了进去,花瓣迅速合拢。 阿满一摆手,藤蔓绕了一圈,回到了我们面前。 饱满的花苞里,显然有一个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就是出不来。 小龙女回过神来,不由很不高兴,对着那个花苞就弹了一下:「这个东西还想走?」 求生本能谁没有呢! 而九尾狐一摆手,地上有几个发出微光的东西升腾而起,落在我面前。 我伸手抓住,是六块九州鼎的碎片。 小龙女看清楚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天河主连九州鼎都能毁——他是真的不想再吃这份香火了。」 九尾狐盯着那些碎屑:「贪心不足蛇吞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个吞噬其他人神气的影魍魉也是一样。 吞噬的太多,最后就落一个自取灭亡。 「说起来,」阿满盯着那个花骨朵:「这东西怎么可能吞噬神灵?」 九州鼎,能炼制万物——这个影魍魉,应该是跟其他那些卫戍灵一样,在九州鼎里面被炼制过,再给了它九州鼎碎片,力量就更大了。 「九州鼎稍微有一点闪失,那三界就崩塌了,」小龙女皱起眉头:「护鼎护鼎,护成了监守自盗。」 我则蹲下身,把那几块碎片放在了一起。 果然,那些碎片一靠近,赫然跟拼图一样,能拼出一整块。 是一个狭长的条形。 「这好像……」小龙女看出来了:「是九州鼎的耳。」 所谓的鼎,是上古最重要的器具之一,用来祭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昔日天子有十二个鼎,代表的就是一统天下。 而鼎的构造,有的三足两耳,有的四足方形,什么「三足鼎立」,「问鼎中原」,都是从这种东西上头来的。 这么说,这些碎片,就是从九州鼎的双耳之一上拆下来的。 大概,是影响最小的东西。 我想起了江仲离那块从封宝宫里取出来的碎片了,看来,也跟九州鼎有关。 仔细一看,这九州鼎的碎片上,似乎有一种很不对劲儿的光泽。 第2401章 开始破阵 九尾狐也看出来了,眯着眼睛:「天河主给这些碎片上,下了什么手脚。」 她伸出手,想拈起来一个细看,可是「嗤」的一下,上面的气息一跟她相触碰,跟水蒸气一样升腾而起,消失了。 「哎呀。」小龙女立刻说道:「青姐,你把证据给毁了。」 九尾狐很不高兴:「少给我扣黑锅,这是天河主心虚,自己预先就动过手脚,不让咱们看出来罢了。」 说着,奔着那个花苞点了一下:「这东西不会说话?」 好像确实是说不出来。 「青姐,你是怎么上这里来的?」小龙女反应过来了:「听阿满说,你也陷在这里了?」 「那倒不是。」九尾狐指向了后面:「我本来是去找这个东西的元身的,可发现了一点东西,过去看了看,就耽搁了一会儿。」 现在,影魍魉能制造出来的黑暗,已经差不多消失了,璀璨的凤凰火后面,能看到这个宫殿的全貌。 这地方也是风水阵,跟四相局极为相似。 九尾狐指点的,是一个拐角。 这地方几乎是空的,唯独那个拐角有个小架子。 是一抹焦痕。 像是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上面滑过。 第861页 「你看见这个气息了吧?」九尾狐说道:「跟那些碎片上面的很相似。」 那就可能,是把影魍魉投入九州鼎去炼制的时候,沾染上的什么。 「都说九州鼎能创造万物,现在,连能吞噬正神的东西都能制造出来,快赶上虚无宫和祟了,」九尾狐说道:「天河主手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炼制万物…… 「等见到了天河主,我也想看看,那个九州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具体怎么用。」 我点了点头,这一次,自然要见。 那个位置上,有一种很奇异的气息。 十分熟悉。 我想起来了什么——热,那个时候,面前蒸腾起了十分滚烫的气息,仿佛一口大锅,在面前煮沸。 里头是有东西来着,上下沉浮,是什么来着? 也是这个味道。 「七星!」 入口一阵喊声:「你是不是也给陷在里面了?爹现在就来救你!」 小龙女替我吼了两句:「不用了,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回过头来:「放龙哥哥,咱们走!马上就能见到天河主了。」 我转身出来,忽然想起来了:「对了,你们听说过九方平安神吗?」 小龙女,阿满和九尾狐三个,都凝了一下。 认识? 「那位九方平安神,我倒是知道,」阿满测着头:「不过,早就消亡了,你问那位干什么?」 「就是有点好奇。」我接着问道:「那个九方平安神,跟敕神印神君有过交往吗?」 「那大概是没有。」阿满说道:「那位是个上古神,司职是上方平安,所以一定要固守在一个位置,一步也不能离开,那地方太高了,那位不下来,我们也不上去,没有见面的道理。」 深居简出? 「那九方平安神是怎么消亡的?」 「真要是细追究,大概是因为放龙哥哥。」 「我?」 「九方平安神是保上方平安的,可那个时候,放龙哥哥你蒙受冤枉,引得天河周围一片大乱,后来你又从锁龙井里逃了出来,追究下来,说是九方平安神玩忽职守,办事不力,所以被罚下幽禁,不得外出。」 「当初九方平安神也是地位最高的几个神君之一,」阿满跟着说道:「这件事情之后,那个位置就一直是空缺下来,我看,是天河主为了一手遮天,借题发挥。」 把其他大权在握的神君统统消除,把权力集中到了自己手上。 真要是这样,难怪那个九方平安神的星辰很久也不出来一次。 又是一个被我连累的啊。 怪对不住的。 这一次能把天河主的帐算清楚,也用敕神印,恢復那位神君一个自由身吧。 但愿,那个九方平安神这一次忽然出现,真的能按着白九藤说的,保大家平安。 这一出去,程星河看我们都没事,可算松了口气,接着,就指向了一个位置:「你不知道咱们有多靠谱——你不是上里头去了吗,这些帮着你,就把那个宫殿,也给破了。」 水合宫? 果然,一转脸,那个位置上的气息,也减弱了。 三块九州鼎碎片,落在了我手上:「怎么样?」 太好了,这最后一个大卫戍,也被打败了,那面前那个灭神阵不就好办了? 「咱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固平神君笑眯眯的说道:「给神君尽力!」 后面一片雷鸣似得声音:「给神君尽力!」 心里勐然一震。 不知不觉,我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人。 恍然,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似乎跟那个过去,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多谢。」 他们这么多年来,在九重监为了我吃苦,不离不弃。 「这是咱们,应尽职责!」 那些九重监下来的神灵,异口同声。 「哎,这事儿主要的功臣,还是老瘸子。」程星河往身后一歪下巴:「要不是他,怕咱们得吃亏。」 江仲离? 江仲离两只手交叠,是个景朝的礼节:「分内之事,可谈不上功。」 原来,刚才他们一起破了水和宫,是江仲离在其中当了嚮导。 而水和宫里的大卫戍,也是在江仲离的指引下,才游刃有余的击败了——水和宫的大卫戍,几乎能把一切淹没,包括神气。 是江仲离找到了藏匿九州鼎碎片的位置,金毛扑上去,一口给咬下来了。 他一个人——甚至能带领那些九重监吃香火的? 江仲离还是那个从容不迫的样子:「承蒙诸位,齐心协力。这是国君的福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程星河用肩膀子撞了我一下:「你算是否极泰来了。」 不,以我的经验,越到了这个时候,那就越不能放松。 我抬起头,看向面前最后一个屏障。 那个灭神阵,失去了四面改八方的拱卫,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了。 苏寻已经蹲在了前面,开始破阵。 第2402章 一个福星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这一路走过来,跌跌撞撞,几乎是头破血流,可终于还是走到了。 一个肩膀撞在了我肩膀上:「七星,这次要见到宿敌了,感觉怎么样?」 第862页 其余的视线,也全落在了我身上。 所有的视线,都很炽烈。 他们跟我一样,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感觉——有紧张,有期待,也有如释重负。 这一笔跨越了几百年的债,终于可以清算了。 「准备好了吗?」程星河抱着胳膊:「一会儿见到了那位,怎么招唿?」 我握住了手里那个发不出声音的铃铛。 那是从四相局里拿到,天河主一直挂在腰上的东西。 大概有很多问题要问,希望每一个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更重要的是…… 我想起了潇湘。 还有那个,她抽出了斩须刀对着我的预知梦。 为什么,为什么…… 九尾狐像是看出来了,嘆了口气:「有些事情,不破不立——这一次,你可别忘了前两次的教训。」 阿满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着我,眼神也有了几分担心,但她还是妩媚一笑:「姑爷,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的阿满,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这还用说吗?」小龙女的眼眸灼灼发亮:「放龙哥哥这一次的帐,不,包括咱们几个的帐,这一次,非得算清楚了不可,管是谁,也拦不住。」 锁龙井,九州鼎,祟,那道一望无际的天河…… 记忆越来越清楚了,那个,站在了天河里的背影…… 可越想到了这里,真龙骨就越痛。 我觉得出来,真龙骨,马上就要完全长出来了。 过去的恩怨,我也能完全想起来了。 所有的视线,全看向了那个穹顶。 那个穹顶,本来有一种极为炽烈的光,可随着把个卫戍宫的破灭,那个穹顶上的光,越来越黯淡。 苏寻炸出了满头的汗。 要是能给他帮上忙就好了。 「姑爷,你不用着急,这事儿你的阿满可以帮忙。」 阿满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 那个绿色的藤条顺着刚才的影随宫蔓延了出来,那个花苞,还是紧紧闭合着的。 但这个时候,花苞打开,里头那个小小的东西出来来。 影魍魉的残躯。 那个残躯想离开,可阿满手一动,残躯被逼到了屏障上。 屏障能把神气消磨殆尽,不管对方是谁。 那个影魍魉的残躯哪儿愿意就这么送了命,出于求生的本能,只能对着那个屏障吞噬了下去。 两两相交,那个位置上,硬是被啮磨出了一个洞。 阿满对我得意一笑,妩媚的眨了眨左眼。 苏寻那边的压力,显然也小的多了。 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身边的人越平安越好。 「北斗……」 这个时候,一只手攀到了我胳膊上来。 高亚聪? 程星河一回头,吃了一惊:「这老妖婆怎么还没死?」 求生欲,比仙丹还管用。 她死死的握住我的手,眼里有哀求:「你这一路上,顺风顺水,都是我冒着背叛天河主的风险,来给你引了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的性格向来是仁义,你知恩图报!看在我帮你做了这么多的份儿上,你把水神小环还给我,行不行?」 我几乎是想笑。 是啊,照着以前,我确实仁善,看不得别人吃苦。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说是要我知恩,你对我,又有什么恩? 在金翁宫里,你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踩上了正确的地板,在影随宫里,你趁人之危,要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抢走小环逃走,要不是把你拉下去,你会告诉我,影魍魉怕的是香? 人是有记性的,这是创世神给人最好的礼物。 小龙女也知道了这一切,冷笑了一声:「这个东西命确实很大——放龙哥哥,交给我吧,我丹凰,最喜欢碾死一些命硬的虫子。」 高亚聪浑身一震,手握我胳膊,握的更紧了,声音也是习惯性的楚楚可怜:「你不忍心——咱们交往了这么久,你不忍心!而且。我有用,你忘了?这里的环境,我是最熟悉不过的,只要你能带着我,我保证,还跟刚才一样,能帮你的,我全会帮你!」 程星河也不耐烦了:「快把这个狗皮膏药甩开——我看着都难受,反正咱们已经到了这里,也犯不上找什么导游了。」 可我却看向了高亚聪,点了点头:「你跟着我吧。」 程星河他们顿时就是一愣。 高亚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浑浊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你说真的?我就知道,北斗,我就知道,你念旧情,心里还是有我……」 阿满看了高亚聪一眼,眼神一冷:「你说什么?」 高亚聪低下了头,不多说了,可眼里有了几分傲然——她对自己降服男人的手腕,素来是最自信的。 程星河看着我,好似在看一条傻狗。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刚才,我就从高亚聪的脸上看出来了——哪怕在这个人类几乎无法留存的地方,她的命数,还是没到尽头。 也就是说,哪怕这一次进到了黑顶子的房间里,恐怕她还是能活下来。 这叫什么?这叫福星。 只要带上她,一定还有其他的用处。 高亚聪哪儿知道,挽着我,别提多高兴了。 第863页 九尾狐瞥了她一眼,倒是饶有兴致——像是在看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物种。 靠着水神小环,她脸上的皱纹开始逐渐减少,重新又有了几分媚态,开始往周围的水池顾影自怜。 「放龙哥哥,你看!」 这个时候,小龙女的声音扬了起来:「能进去了!」 那个位置上,在苏寻的解阵,和影魍魉的蚕食之下,真的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能容一个人进去。 我吸了口气,大踏步的就进去了。 高亚聪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我身后。 面前,就是那个黑顶子的房间了。 大家都精神抖擞,打算跟在我后头。 「国君,我还有句话要说。」 刚要进去,江仲离忽然开了口。 「有话?」程星河立马问道:「你跟着进去说不就行了?」 第2403章 雷横之气 江仲离摇摇头:「这话要紧——国君,进去之后,一定要信得过自己。」 我心头一震。 江仲离还是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是什么事情,都在他把握之中。 可我看出来,这一次,他两只手藏在了背后,眼里虽然安定从容,手却微微发抖。 他不想让我看到。 我忽然觉出来,江仲离也像是老了。 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江仲离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卸下了一个最沉重的包袱。 程星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露出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是,这口气松的似乎有点早——七星不是还没进去吗?」 江仲离没有回答,而是对我拱了拱手:「国君这一次——九转功成,所向克捷。」 我恍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我领着千军万马出征。 风猎猎作响,像是要把遮天的大旗撕裂。 江仲离那个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一次,算是赢了——祟被镇压到了四相局里。 也算是输了,国君自己,也没有再出来。 这一声,引来了一片唿应。 「神君,九转功成,所向克捷!」 一定——现在,是时候了。 「这还用说?」 小龙女傲然扬起脸来:「这是我的放龙哥哥——放龙哥哥,这一次,你赢了,咱们回天河,一切,还会跟以前一样。」 阿满妩媚一笑:「这还用说?姑爷等了这么久,欠他的,都该还。」 九尾狐歪着头,像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还是阿满看出来,给九尾狐来了一下:「青姐——你不说点什么给姑爷鼓劲儿?」 「遭了这么多磋磨,还需要别人去鼓劲儿,那说明这个债,对他没什么要紧的。」九尾狐摆了摆手:「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姐。」 我一笑,有道理。 哑巴兰在旁边寻思了半天了,想说点格调比较高的话,可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让程星河给拽后头去了:「行了,让他赶紧走吧,仪式感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哑巴兰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这对我哥,那是大事儿,哎,程狗,你平常嘴最碎了,该说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你放屁,什么叫嘴碎,那叫舌绽莲花,没事多去看看书。」说着,看向了我:「我是觉得,这对七星来说,是最后一哆嗦了,他现在,跟刀没了鞘一样,不管什么东西,都拦不住他。」 接着,对我眯起眼睛一笑:「好儿子,打赢了,咱们去吃火洞螈——这段日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我点了点头。 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苏寻在一边,顶着一头破阵破出来的汗,对我笑了笑。 他话都说的少,笑的更少,可这一笑,是说不出的真诚。 这些,都足够了,都说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还会给你开一扇窗——他们就是那扇窗户。 我转过脸,第一个走到了那个缝隙之中。 哪怕开了口,还是瀰漫出了极其强烈的神气,毕竟,在这里的镇物,是九州鼎——连三界都支撑的起来的镇物。 那个感觉,像是穿透到了一片云雾里。 高亚聪死死攥着我的手,跟了进来。 但是这一瞬间,我就听见身边一阵奇异的动静。 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炸出来,对着身后就吞噬了过去。 这是——要把我身后那些人的气息都给吃进去! 这个力量,哪怕金麟滋出,都是一阵剧痛,我就听见身后一阵惊唿,像是那个力量掀起,把紧紧跟在后面的固平神君撞翻了。 「固平神君!」 连固平神君都能掀翻——天河主,肯定在操纵九州鼎,想把那些跟我一起来的,全拦在了外面! 这个力量,对神气的损伤是极大的。 我倒是并不奇怪,天河主能让那么多人跟进来,才是奇怪。 高亚聪似乎也看出来了,颤颤巍巍的说道:「这叫雷横气,是专门对付神灵的,要是你的人再靠近……」 高亚聪这一次,没有说谎。 这个力量给神气带来的损伤,跟九雷锁大江不相上下! 要是他们再靠近,哪怕九尾狐阿满他们,也会受到很重的伤害。 我转过身,斩须刀对着开口的位置就旋了过去。 第864页 金龙气撩起,把上头蚕食气息的影魍魉直接震翻,一边的苏寻,也被震开。 「七星!」 程星河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大声吼道:「你干什么?」 隔着那一层烟云一样的气息,约略能看出来,小龙女他们脚步一个踉跄,程星河刚扶起了苏寻。 「这还用说?」九尾狐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气息,哪怕是咱们,也过不去,他怕伤着咱们,直接把咱们隔在外面了。」 知我者,九尾狐也。 我对她们一笑。 「姑爷,你不能丢下你的阿满……」 那个缝隙,在阿满要扑上来的一瞬,直接合拢。 在最后半秒,我看到了江仲离。 他站在人群后面,安稳的看着我,两手交叠,赫然是个送行的手势。 江仲离一早就知道,进入到了屏障之中,他就没法跟进来了,那是最后的机会。 剩下的,就靠我自己了。 转过身,我已经到了一个巨大的院落之中。 触目所及,庞大的柱子支撑起了一个华丽的宫殿,房顶子上一片黑瓦,下面蹲着活灵活现,神态各异的瑞兽,这个院落一片肃穆。 而且,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我好像来过这里。 不光是来过这里——我似乎还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不,不对。 不是这里。 而是这里,跟我记忆之中的那个地方,布置的一模一样。 那个——天河附近的神宫! 敕神印神君迎亲的地方。 不自觉,一步一步就往里走了进去。 似乎有极其熟稔的身体记忆——以前,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高亚聪跟在了我后头,用尽一切机会去触碰水神小环。 我看见了面前,那扇朱漆的大门。 高亚聪低声说道:「天河主——就在这里面。」 第2404章 九州之鼎 一个身影从朱漆大门左近的庞大廊柱后转出,靠着廊柱,对我微微一笑。 河洛。 河洛眯着眼睛,竟然像是有几分期待:「我一直在等你。」 「你在这干什么?」我盯着她:「你知道,天河主是怎么对你的,现在,又重新跟他同流合污了?」 自从敕神印神君转世成了景朝国君之后,天河主和河洛,就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景朝国君跟潇湘再一次决裂,就是河洛的功劳——为此,她取代了潇湘,坐上了水神的位置。 这一世,也是一样,她害我,不知道害了多少次。 不过,自从上次在东海褫夺了她的水神之位,天河主忌惮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想除掉她灭口。 可没想到,现在,她竟然又跟天河主合作上了。 这在程星河来说,是耗子偷灯油——记吃不记打。 河洛显然也没忘了这件事,秀丽的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可她很快就把那个神态给压下去了,转而一笑:「你明明知道,世上没有永恆的仇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我索性冲着她走过去:「这一次,你想怎么样?」 天河主让她在这里等着我,想干什么?还想拖延时间,到「天河落地」结束? 「当然是迎你到个地方。」河洛微微一笑,盯着重新合拢的阵法:「我早就跟天河主说了,万华宫拦不住你,他就是心存侥倖,你看,别说什么卫戍,就算那个阵法,也一样不起什么作用。」 说着,她侧身,指向了一个偏门:「来,有请。」 这地方跟外面不一样,地上铺着的,不在是青石板,而是洁白无瑕的汉水玉。 天河底下出产的料子,代表着最高的权势——这上头的纹路,也不再是什么花开富贵,而是龙飞九天。 一步一步踏上去,拾级而上,到了河洛面前。 她依然美丽到了不真实的程度。 而且,跟潇湘很相似。 我盯着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潇湘呢?」 这是最后一步了,应该,已经到时候了。 河洛的笑容凝结在了嘴角上, 她的视线投到了我脸上,竟然带着点怜悯,一只手,就要摸到了我额头上的旧伤疤上:「你的真龙骨,不是长得差不多了吗?怎么,之前那些事情——你还是没想起来?」 我歪头躲过去,河洛的手落了个空。 而我心里一阵锐痛。 不是没想起来,可我似乎,在期待那些事情背后,有个我可以接受的真相。 「哦,你明明是想起来了,」河洛纤细的身姿,翩然一转,微微一笑:「非要等到,跟前几次一样的结局,才甘心。」 不,这一次,绝不会跟前两次一样。 她要过去,可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一沉:「她到底在哪里?」 河洛的身体一僵,回过头看着我,眼里有了几分不甘:「为什么——你只能看见她,永远看不见我?」 不光有不甘,还有期待。 可我却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天河边,她立在岸边等我,为了救我,她提前从潜龙指里出来,去挡天雷。 这些温暖和甜蜜,让我几乎死心塌地——她是第一个这么对我的女人。 可后来——天河婚礼贯穿胸膛那一下,程星河要她来救我,她那句「不是还没死吗?」 第865页 像是钢刀剔骨,寒冷透心。 这些事情,我非得要个交代。 「因为你不是她。」 河洛的眼睛,跟冰融化了一样,溃然涣散。 但很快,她还是笑了,这个笑,却像是心灰意冷,生出来的残忍。 「那你就跟着我来。」河洛转过头,青丝随着风扬到了我面前:「她就在里面等着你。」 但她一笑,补了一句:「跟天河主一起。」 我并不意外。 心里应该有浓墨重彩的震动,可我没让心里再起什么波澜。 「走吧。」 河洛觉出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强撑出来的波澜不惊,倒是也暗暗纳罕,这个时候,视线落在了我身后的高亚聪身上,跟潇湘极为相似,却比潇湘多几分恣意的眼睛里,露出了一抹不解:「你还带了这么个东西来?」 高亚聪的手又是一紧。 她不由自主,就往我身后挪动了一步。 那双浑浊的眼里,有不服,可也有恐惧。 「哦……」河洛看她,像是在看一个被人捡回来的流浪狗:「我想起了,你素来念旧情——这是你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女人,舍不了她,是不是?」 她禁不住是个嘲讽的笑:「跟以前一样——因为念旧,不该留的,你还是要留着。」 不该留? 我约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这扇偏门,我也有印象,却是个陌生的印象。 这个地方的构造,因为跟敕神印神君的一模一样,所以想起来了,这是「客门」。 只有正主,才有资格走那扇巨大的正门,那是神宫主人,身份的象徵——在那个神宫,我没走过这扇门。 把这个地方,建造的跟神宫一模一样,天河主,是有多想取代我? 那扇偏门打开,后面又是一重院落。 而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热。 这地方,像是在焚烧什么东西。 我再一次闻到了在影随宫里闻到的那个气息。 九州鼎里,正在炼制什么东西。 这是九州鼎里的气息。 一抬起头,面前一道影壁后面,有一道极其强大的神气。 那个神气,浓重到,几乎能把人撞个跟头。 九州鼎。 现在是午夜,影壁后面,一道光柱,耸然沖天而起,直插到了漫天河汉之中。 这就是,三界的镇物。 越过了那个影壁,我见到了这一生,最震慑人心的一幕。 一个直径七尺,高七尺的鼎,就在院落中间。 三足,双耳,上面布满了交错纵横的纹路——是九州的地形图。 手上的九州鼎碎片,出现了微微的光。 我看到,那个巨大的鼎,其中一个耳部,像是残损了一块。 那个裂痕,跟我手上的,正好是吻合的。 第2405章 鼎中之物 鼎下面,是一把灼眼的琉璃火。 而鼎里,正翻腾着满满的液体。 那个液体,是一种珠灰掺杂琉璃色的光辉,简直——像是在烹煮银河。 河洛拉着我,就往九州鼎靠近:「这个东西——你得好好看看。」 那个东西,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简直,像是能把人拉过去。 我低下头,看向了手里的那些碎片。 这些碎片,像是一只又一只的手,把我往里牵扯。 九州鼎,能炼制出万物的九州鼎,没有人能在它面前转移开注意力。 河洛似乎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拉着我就继续往前:「你看,这里面——大概有一些你以前见过的东西,多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九州鼎里翻滚的东西,颜色极其华丽神圣,质地,很像是融化的水银。 对,这里面,是能炼制出什么东西来,比如说…… 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关于九州鼎,很重要的事情。 这里面曾经浮现出一只手。 那只手…… 真龙骨又开始剧痛! 「当初,你不许任何人来使用九州鼎。」 那种炽热的气息,熏的人几乎是头昏脑涨。 河洛的声音隐隐的在身边响了起来:「你说这东西,会酿成大祸。可最后,不管怎么提防,结局也没变。」 手里的碎片,和那个巨大的鼎,形成了极其强大的牵引力:「再靠近,再看看,你会想起来更多的事情。」 我到了九州鼎前面。 靠得越近,那种热气,越是烘的人喘不过气来。 那些碎片微微颤动了起来,像是迫不及待,要跟整个九州鼎重合。 「九州鼎是个神器。」河洛接着说道:「你要是能把九州鼎给补齐,也算是个大功德——我记得,你一直需要功德。」 九州鼎附近,有一个台阶。 顺着那个台阶,就能靠近九州鼎最高的耳部。 手里那些碎片,震颤的更厉害了。 我到了梯子边缘,把碎片拿出来,靠近了九州鼎的耳部。 九州鼎的耳部,造型是一对盘踞着的巨龙,左边的盯着鼎内,居高临下,像是在监察。右边的对着鼎外,怒目圆睁,像是在防御。 手上的碎片,就是那个左边那个对内的巨龙脚下的。 一左一右,莫名让我想起来了传说之中,那两个护鼎神君。 第866页 我对着左边那个残缺伸出了手来。 那些碎片,跟磁铁一样,主动靠过去,接着,交融在了一起。 很快,严丝合缝的补齐了那个残损的位置。 那是左边那个巨龙身下踩着的祥云。 这一下,碎片跟整个九州鼎,重新浑然天成,一点裂痕都看不到,几乎像是从来没损坏过。 整个九州鼎,顿时瀰漫出了一股子更加强大的气息。 完整了。 但是——我想起了。 九州鼎的残损,并不止于这里。 从封宝宫里,还有一些残片。 那个残片,我这里有一半,潇湘那里,有另一半。 那个东西,颜色跟九州鼎也极为相似,可是,现如今九州鼎是圆满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九州鼎上什么部件? 我不由就想拿出来对比一下——这是三界的镇物。 这个东西越圆满,那三界也就越平安。 必须要补齐。 我伸手,想把那个东西给拿出来。 这感觉,简直像是身体的本能——似乎,是与生俱来,早就背负的一个使命。 为了完成这件事,其他的,都被抛诸脑后了。 似乎身体周围,起了一层云雾,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快点,快点把九州鼎补全——之后,我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一只手,忽然死死攥住了我的左手,跟疯了一样,想抢走我左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 她要拿什么? 啊,我想起了,水神小环。 「你疯了!」 混沌之中,听到了一个暴戾恣意的声音:「你要坏了天河主的大事?」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个声音执拗的响了起来:「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你——好大的胆子」 暴戾恣意的声音狂怒,身后就是一阵争执的动静——像是恣意的那个,要把执拗的那个,从我身边给拉开。 可执拗的这个,死死抓住我的左手,就是不松开。 恣意的,是河洛。 执拗的,是高亚聪。 而这一瞬间,身后勐然一沉——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脚底下一动,那个阶梯忽然崩塌,以此同时,一只手用足了力气,要把我给推下去! 我心头一震。 那股子热浪逼上来,像是要把我给吞下去! 就在身体要落下的时候,金龙气升腾而起,一只手勾住了右面的那个鼎耳巨龙,身体矫捷翻转,逆势就从将要落下的轨迹上,重新折返过来,稳稳的落在了九州鼎的边缘上。 而随着身后的崩塌,高亚聪从小台阶上跌了下去,哀声惨叫了起来。 河洛则悬在了我身后,死死的盯着我。 我对她一笑:「怎么——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九州鼎能炼制万物——天河主吩咐河洛,倘若我真的能进到了这里来,让河洛想方设法,把我从九州鼎给推下去,炼制成了某种新的东西。 天河主知道,我既然通过了那些关卡,手里必定会有九州鼎的碎片,也一定会被九州鼎强大的力量吸引过来,修补九州鼎。 这是个最好的机会。 多亏,高亚聪怕我掉下去之后,水神小环也会永远消失,所以,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把水神小环给抢回来。 要是真的被推下去了——我看着那满满的,沸腾的液体。 我会被炼制成个什么东西? 河洛的脸色迅速难看了下来,她吸了口气,身体轻捷的往后一退,还想逃走。 可是,来不及了。 斩须刀上金色龙气乍现,对着她旋了过去。 河洛哪儿是金龙气的对手,悚然一动,就想躲开,可这一踉跄,我已经一只手,抓在了她的肩膀上,是个胁迫的姿势:「别再动什么花招了——带我去见天河主,现在就去。」 河洛咬住了牙,眼神开始飘忽,可我看出来,她怕我。 刚要开口,一重一重雾气里,我就听到了一声声嘆息。 我回过了头,雾气之中,浮现出来了一道人影。 看清楚了,心头一窒。 第2406章 三个时辰 潇湘。 终于见到她了。 九州鼎蒸腾出的迷雾里,是那个最美丽的身影。 她抬起头看着我。 河洛也看见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意外,好像,潇湘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但她立刻松了口气,趁着我的注意力全在潇湘身上,轻捷的从我身边躲开,微微一笑:「你们俩的帐,算完了也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像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而脚下的高亚聪挣扎起来,看见了潇湘,浑身忽然一颤。 她有了恐惧,视线立刻落在了我手上的水神小环里。 她在害怕,怕潇湘把水神小环夺回去。 九州鼎里的东西不住的翻滚,热气一蓬一蓬的笼罩出来,烤的人一阵窒息。 我从九州鼎上下来,站到了她面前。 怎么也没想到,跟她能有一天,是个相顾两无言的状态。 她看着我,眼里没有表情。 「你说要我信你,我答应了,就做到了。」我对她说道:「现在,九州鼎就在面前,天河主也就在后面,对你来说,那个时候到了吗?」 第867页 她所说的——所谓的「还不是时候」。 她抬起头,凝望着我的额角。 这一瞬,她眼里是安心。 「恭喜恭喜。」河洛的声音不失时机的从后面响了起来:「我记得,你一直都想要真龙骨——他做景朝国君的时候,没长出来,你不是很失望吗?这一次,你也算是得偿心愿了。」 景朝国君——没错,那个时候,江仲离跟景朝国君结识,万事替景朝国君算尽,景朝国君没有受到磨砺,确实没长出来。 潇湘阴沉沉的眼神一转,转到了河洛的方向,河洛的声音,立刻被冻住了。 她是不甘心,可她对潇湘有畏惧。 潇湘看着我,眼神还是温柔,只对我才会露出的温柔。 简直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伸出手——想握住我的右手。 那是带着斩须刀的右手。 可我脑子里,恍然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不自觉的避开,潇湘的手落了个空。 她眼里一暗。 河洛的声音在后面好整以暇的响了起来:「离着天河落地结束,只剩下三个时辰了。」 这是一个警钟。 一旦天河落地结束,天河主就能回去了,只要他回去,我现在既然是肉眼凡胎,那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了。 潇湘犹豫了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她在犹豫——为了天河主,还是为了其他的? 真龙骨里,翻滚出了许多记忆。 江辰的元身,那个黑蟠龙是说过,潇湘背叛我。 天河边的婚礼上,是她用斩须刀贯穿胸膛。 景超的时候,照在了她身上的夕阳,这一辈子,她为我挡住的天雷。 她确实护住了我的命,我也想用自己的命去护住她。 可是,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她保护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敕神印神君,还是——真龙骨? 又或者,是跟天河主的什么约定? 「时间不多了,」我把心里那些酸甜苦辣全压下去:「我现在要去找天河主。」 「北斗,」她终于开了口:「在此之前,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听我的。」她盯着我,眼神简直像是在央求:「就这一次。」 我心头一震。 潇湘素来骄傲,她从来没求过我。 声音还是以前的缱绻,可是,她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在说谎。 河洛在后面嘆了口气。 「你不说,那我也不问别的,」我盯着她:「你是不是,替天河主来拖住我的?」 潇湘皱起了眉头,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失望的。 那种眼神,谁也体会不到,简直像是扎到心里的一根刺。 她一笑,笑容里却有些凄凉:「你还是不信我?」 「你只要说出来就行了,」我盯着她:「天河婚礼,你为什么帮天河主抓敕神印神君,四相局,你为什么跟景朝国君反目成仇,这一次,你又为什么跟天河主混在一起?」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诚意。 潇湘盯着我:「只要这一次,你跟我走,我就全告诉你。」 说着,她拉住了我的手,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是河洛低低的,像是得逞了一样的笑声,还有一阵挣扎的声音,高亚聪想起来,追寻水神小环。 她冲着九州鼎左侧的一个门走了过去。 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楚了。 这个宫室,很像是一个铜钱,外面是圆的,内里是方的,四个方向,有个四个门。 她要带我去的,是永盛门。 这个永盛门后面的宫室,能看见天河。 也就是,九重监的伤神君那个朋友,陆川神君,看见敕神印神君自己剔除自己真龙骨的地方。 跟天河那个神宫,模仿的一模一样。 「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宫室?」 潇湘开了口:「为什么?」 她这一句「为什么」,跟记忆之中重叠了起来。 她以前,也问过同样的话。 敕神印神君的回答是:「这个地方,离着天河最近——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潇湘是从天河里诞生的,她还没做海神的时候,每天都在天河里。 我忽然想起来了白藿香那句话:「每天都能看到你,可我还是思念你。」 那个感觉,我是懂的,那个时候,我心里全是她。 潇湘一笑。 那是书画也描摹不出来的美丽。 以前的潇湘,跟眼前这个潇湘,似乎重叠上了,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潇湘,没有现在的她,这么心事重重。 她推开了一扇门。 我看见了一扇窗,虽然窗外没有天河,却跟那个宫室一模一样。 窗前也有一面镜子,几乎是敕神印神君,自己剔除真龙骨的时候,歷史重演。 她带我到了那个镜子前面,缓缓说道:「没错,那个时候,你剔除过一次真龙骨——是我让你剔除的。」 镜子里,除了我,也映照出了身后的潇湘。 祟的能力,让我看到了潇湘面庞上的气息。 这是第一次。 眼睛顿时一阵刺痛。 第868页 第2407章 她骗了你 潇湘的神气,现在是极其蓬勃旺盛的。 她还没有回到了正神的位置上,不该有这么强大的神气。 也就是说,这个力量,不是从正道上来的。 而且,这个神气虽然极为美丽,却也极为单薄,是「昙花一现」之相。 昙花虽美,只开一瞬。 浮现在面庞上,主,自取灭亡。 我盯着她:「为什么?」 她盯着真龙骨,没有说话,一只手抬起,轻轻抚摸在了真龙骨上。 剧痛,一阵几乎跟炸开一样的剧痛。 「你仔细想想。」 因为剧痛,耳朵里也是一片轰鸣,潇湘的声音虽然近在咫尺,却被那种轰鸣声挤压的忽远忽近。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那片记忆,翻涌了上来。 那一天,敕神印神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在神宫,而是坐在了天河边。 面前跌落了一个东西。 是一块玉珏,很多神灵都有这种东西,能封住邪祟。 敕神印神君捡起来,那东西是半透明的,在天光之下,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痕迹,像是有一个包裹在其中的蜘蛛。 这个蜘蛛,背上有雷痕。 是敕神印神君亲手打的——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地位低微的神君。 那个神君香火不大,而那个蜘蛛能力极强,是敕神印神君出手相助,小神君才把大蜘蛛封在了玉珏里。 自此之后,小神君对敕神印神君感恩不尽,一直带着这个玉珏,说是这个恩情,永生不忘。 那个小神君昨天还来看望——说是听说了,敕神印神君为了封祟,元气大伤,他不大放心, 后来呢——后来的,敕神印神君想不起来了。 「这不是那个小神君的东西吗?话说得不多,见了神君就紧张的那个?」 有天河附近其他的神君来了:「说也怪,那位小神君不见了,四下里都找不到。」 其他神君也接了口:「我们也听说了——今日当值,他不在。」 神灵当值,跟凡人工作一样,是天职。 但是上头规矩森严,是绝不允许出现迟来早走这种事儿——被斩须刀砍头的龙王,不就是为了降雨的尺寸不合规矩,才遭此横祸吗? 毕竟神灵执掌的,是三界生灵。 「九重监去找了,可四处都没有。」 「总不能,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怪了,祟已经被神君平息了,还能出什么事儿?」 敕神印神君皱起眉头,不由也有些担心。 那个小神君是他亲自敕封的,平时胆子不大,而且极为勤谨,当值绝不敢迟到,这一次,失踪? 他出了什么事儿了? 明明昨日里还看见了他,偏偏想不起来了,要是想起来,就好了。 「说起来……」其他那些神君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这一阵子,离奇失踪的神君,好像不少。」 「桃山神君,还有横水神君……」 敕神印神君想起来了。 那些失踪的神君,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来找过自己。 而自己没有任何目送他们离开的记忆,都是跟现在一样…… 「多少有些不妥,权且等着九重监来查吧。」 敕神印神君忽然觉出,这件事情,似乎跟自己有关系。 他回到了神宫,果然,在神宫找到了一些东西。 跟那个玉玦一样,都是失踪的那些神君身上的东西。 潇湘来了。 她像是知道这一切,一只手,跟现在一样,盖在了敕神印神君的真龙骨上。 「我看见了,这不怪你,是因为封祟,你身体恢復不了,把凶性激出来了。」 敕神印神君的元身五爪金龙,从洪荒开闢,就以强大闻名。 「这不是你想做的,你是身不由己。」 敕神印神君抬起头看着潇湘。 「那,把这个东西剜下去,其他神君就平安了吧。」 先是力量低微的神君,一旦继续失控,其他的,也会受到波及,天河附近,没有人比他更强大。 真龙骨是他力量的源泉,如果真龙骨剔除,他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那怎么行?」潇湘皱起眉头:「你是至高无上的神君……」 「这一次,真龙骨剔除,还会长出来的。」敕神印神君缓缓说道:「大概,长出来的时候,祟留下的影响,就消失了。」 潇湘握住了敕神印神君的手。 「你做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 那一次,敕神印神君抬起了斩须刀。 不过——陆川神君来了,正看见了那一幕。 敕神印神君把陆川神君送走——因为怕自己凶性大发,伤害了陆川神君。 可是后来,陆川神君好像又回来了…… 记忆越来越混沌。 「神君,不要听她的!」陆川神君大声说道:「小神看见,失踪的神君,不是您伤的!是她……」 陆川神君,指着潇湘:「她在骗你!」 自始至终,都没人亲眼看见敕神印神君伤害其他神君。 再后来…… 那些记忆,像是残损的竹简,断在了一个位置,就接不上了。 陆川神君也消失了,天河婚礼举行了…… 第869页 真龙骨越来越痛。 我睁开了眼睛,大口唿吸了起来。 潇湘的手,还在额头上。 我拉下来了她的手。 「是你,让我以为,那些神君是我屠戮的,」 剧痛几乎像是山崩海啸。 我硬挺着,还是开了口:「你是为了天河主?你就那么想要真龙骨?」 比真龙骨更疼的,是心。 为什么? 你明知道,不管你跟我要什么,我都会给,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还是——帮着天河主骗! 我心里有你,你知道,我心里有你。 心里有一个人,为她付出什么,都是不会计较回报的,我真的捨得。 这是一种,跟当初被高亚聪欺骗的感觉,极为类似,却强烈许多的感觉。 好像最信任的人,却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给你来了一刀,插入心脏,在里面慢慢的搅。 潇湘的手被我拉下来,抬起了波澜不惊的眼眸:「还不够,你再想想。」 她的手,再一次对我伸了过来。 我盯着她的手,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预知梦,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这一次,真龙骨再被剔除,就永远也长不出来了。 第2408章 血色龙气 我盯着潇湘的眼睛。 那是世上最美的眼睛。 可那深潭一样的眼睛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的手还要靠近,我反手抓住。 她皱起了眉头。 这是第一次,对她用这么大的力气。 「天河主到底给了你什么?」我盯着她,笑出来:「难道,我给不起?」 这是有记忆以来,最苦的一个笑。 眼里像是被什么熏了,极辣。 潇湘的眼神一凝。 可她盯着我,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除了他,谁也给不了。」 这话像是一道没声音的雷,勐然炸在了心里。 好像有什么碎了,跟玻璃一样,锋利的边缘,一片一片,都扎在没有防备,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瞬,她另一只手,忽然再一次对着真龙骨盖了下来:「还有别的,你再想想!」 她在逼我。 眼前的记忆,再一次翻滚了起来。 那是十分久远的记忆,可这个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有一点褪色。 是真龙骨里最重要的记忆,才这么歷久弥新。 那是在天河。 敕神印神君独自牧龙。 不知不觉,敕神印神君嘆了口气。 「你,心里有事?」 敕神印神君一怔。 回过头,见到天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绝美的身影。 那是在天河,所有出现在敕神印神君面前的女性,全都美丽的不可方物。 但是——这一个,几乎美丽的让日月无光。 什么时候,天河有了这么美丽的一位? 而且——这个语调,跟其他人不一样。 任谁,见到了敕神印神君,不是满怀崇敬,到了敬而远之的地步? 啊,也许,是新从天河出现的神灵,不认识自己。 敕神印神君一笑,索性就攀谈下去了:「也没什么。」 「不,你心里有事。」 那双美丽的眼睛,极为通透。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就是知道。」 她站在了敕神印神君身边,并肩一起看着天河:「大概,站的地方太高了,也是一种苦处吧。」 她竟然知道。 敕神印神君只觉得,相见恨晚。 那一次,相谈甚欢,白潇湘要离开的时候,敕神印神君有了不舍。 甚至,有了久违的担心,担心她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对了,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她波澜不惊的眼睛,映照出了敕神印神君的脸。 敕神印神君又是一怔:「那你……」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怕你?」潇湘盯着天河,微微一笑:「我只觉得亲近,不觉得可怕。」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觉得敕神印神君亲近。 敕神印神君很高兴。 那一天,黑蟠龙问:「兄长,是有什么喜事?许久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一次,谢长生也在,同样好奇。 「有时候,天长地久,会让心里厌烦,」敕神印神君回答:「不过,时间久了,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他对黑蟠龙笑:「你说是不是?」 黑蟠龙没听明白,谢长生倒是微微一笑:「恭喜神君。」 后来,敕神印神君去降服大邪神,受了伤——是祸招神那一次。 天河沉沉,一片漆黑,是很痛苦,不过,敕神印神君习惯了,横竖,苦难总会过去,伤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那个绝美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 朦朦胧胧之间,敕神印神君见到,有谁在织补自己的伤——用自己的鳞片。 敕神印神君心头一震。 潇湘。 她还不是正神,自己的小伤口,需要她用自己一半的力量来修补! 「不必,我好得快,」敕神印神君阻拦:「我力量比你大,这并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我只是觉得,看你受苦,比自己受苦还要疼,」她微微一笑:「这样,心里会好受一半。」 第870页 敕神印神君心里,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自己是敕神印神君,给其他人遮风挡雨惯了,第一次,有人能来保护自己。 难怪,难怪,那一瞬,敕神印神君就认定她了。 那是极其甜美的感觉,简直想沉溺在其中,再也不出来。 可是——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简直像是兽类的本能。 我勐然睁开了眼睛。 我见到,潇湘放在真龙骨的手上,神气大作——像是,要往真龙骨里,灌入什么东西! 金龙气炸起,她的手瞬间被打开。 那是最美好的回忆,是真龙骨,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 难怪,难怪真龙骨会那么痛。 这种难受,谁也不可能愿意再一次想起来。 不,过去的事情,已经过了,沉溺在里面,对谁都不好。 这些回忆再甜蜜,也过去了。 心里像是扎着一根拔不出来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所以,这一次我能醒过来。 潇湘咬了咬牙,眼里一抹惋惜。 怎么,要对真龙骨动手脚,功败垂成? 「一开始,就是天河主让你来到我身边的?」 我盯着她依然只映照出我的眼睛,心里一点一点冷下去。 这答案,昭然若揭。 大概是我想多了,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一抹凄凉。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我心头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这个痛苦,似乎十分剧烈,她皱起了眉头,手竟然微微在颤。 她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一道响锣敲在了耳边,难不成,这跟她背叛我的原因有关?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这一次,你再听我一次……」 真龙气不由自主就炸了出来。 这一次,不是金色的,而是血红色的。 潇湘的身体,直接被撞出了五步,抬起头,盯着那道血色龙气,眼神木了。 哪怕我自己,都愣了。 血色龙气——代表我,动了杀心。 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第2409章 天河之水 恍惚之间,我想起了金毛来。 金毛第一眼看见潇湘,就不喜欢她。 甚至,我亲口跟金毛说,绝不能伤害潇湘,她的命,比我的还重要。 可金毛装成了听不懂的样子。 我知道不对,甚至不想让金毛和潇湘单独相处。那个时候,谁知道,我自己会对她起杀心? 「李北斗。」 潇湘的声音重了下来,几乎像是在威胁:「你说过,你会信我。」 已经到了今天了,我说到的,全做到了。 可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 我转过了身:「我现在就去找天河主。」 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明白。 哪怕潇湘真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也是跟天河主有关。 这一次,谁也拦不住我。  还有两个半时辰,天河落地就结束了,天河主,也就能重新回去了。 「李北斗!」 潇湘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她从来没发出过那种声音,几乎带着几分悽厉。 我停下了脚步。 真龙骨似乎在飞快的长。 我想起来了在天河边上,牧龙鞭扫了她一下,我就用水神小环给她护身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会变?比如——你会对我生气,甚至动手……」 她的声音里有不安。 「我不会让你有一点委屈,」敕神印神君极其从容:「不管遇上什么,自己去挡,也会保护你,说到做到。」 「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呢?」 「那也绝对不会。」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更不可能对你动手。 因为,你比我自己重要。 她高兴了起来:「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天河婚礼,我被拽到了锁龙井,也没有还手。 因为是她,唯一不能伤的,就只有她。 但是到了景朝——景朝国君在河洛的挑拨之下大怒。 把潇湘压到了四相局里。 她盯着我,咬牙切齿,说要跟我生死不共戴天…… 天雷,逆鳞,都是扎在心里,残碎的,尖锐的记忆。 扎的心里疼。 恍惚有一个印象,我跟她是有过某个约定的。 说好了,都说好了。 我回过头来。 她看着我,眼里有了一丝希望,我对她伸出了手:「把那个东西给我。」 潇湘怔了一瞬。 那个,从河洛那里取到的残片。 潇湘吸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天河主归位,就剩下两个半时辰了,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 你总不能,真的是来替他拖住我的。 我拿出了那个残片。 潇湘的袖子里,微微有了跟这个残片唿应的微光。 在那。 潇湘遮住了袖子,眼神一悚,可是我抬起了手来,她身上那个东西,忽然就破空而出,撞到了我手上那个残片上。 第871页 我转过身,对着里面走过去。 我要找到那个天河主栖身的地方。 没在这里,那就在这个宫室后面的主宫——「铜钱」构造的中间,九州鼎的正后方。 身后一道凌厉的白色神气,忽然对着我撞了过来。 宛如一道冰墙,极冷极硬。 「你再等一下,」她扬起声音:「你说过信我——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可一股子金龙气,瞬间把面前那些白色神气,全部撞散。 我没回头,奔着前面就走了过去。 身后一道熟悉的神气逼近,她对着我追上来,可金色龙气已经在四周升腾而起,让她完全没法靠近。 她一咬牙,还想冲过来,可瞬间,她眉头一皱,再一次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我不由一怔,她到底怎么了? 这一瞬,「咣」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炸响。 接着,门窗在我面前轰然粉碎,一股子极大的力量,对着这个包抄了过来——简直像是海啸! 但这当然不是海啸,我看见,冲进来的,是神气。 琉璃色,宛如星河——是九州鼎里刚才熬煮着的东西! 不光如此,头顶,脚下,都开始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九州鼎动了——这个三界,是四大天柱和中间的九州鼎共同支撑起来的。 九州鼎一动,三界都会不稳,更别说这个万华河了! 「白潇湘,你干的很好,」河洛的声音,从头顶幸灾乐祸的响了起来:「九州鼎里的东西,是天河水熬煮的,能溶解万物,你好歹,还真的拖他到了这个时候了——天河主一定会高兴的。」 河洛轻盈的身体,悬挂在了樑柱上,随着樑柱的颤动,左摇右摆。 她的意思是说,潇湘带我进这个宫室,拖住我,就是为了推我进九州鼎不成,只能等九州鼎里的东西攒够了,做成这么个机关,把我消融在里面? 四周围是轰然倒塌的声音,任何东西,在那个力量面前,都极为脆弱渺小,好像纸扎进了熔炉,瞬间升华。 这地方呆不住了。 而潇湘一只手紧紧攥住,身上的气息迅速黯淡了下来,像是犯了某种旧病。 那些强大的神气,奔着她就卷了过去! 我心头一震,但是瞬间,一道神气将她卷到了上头——河洛。 河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眯起眼睛:「这样好——我得不到的,谁也别得到。」 她的眼里,既有满足,可还是掺杂着一丝不甘。 四周围的神气对着我包围了过来,那种熟悉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金龙鳞滋生了出来,可那种液体,溅到了金龙鳞上,就烙一个窟窿。 不愧是能炼制万物的东西。 但,我不可能被困在这里。 还有要紧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金龙气倏然旋起,斩须刀对着一道位置就噼了过去。 像是海啸遇上了飓风,面前顿时就被清出了一块位置。 那地方,我有印象,是一道,还没被吞噬的窗户。 我奔着那个位置撞过去,九州鼎里冒出来的东西一散,身体直接把那个位置撞开,就落到了一条路公路上。 从那个宫室出来了。 回过头,身后轰然一声巨响。 那个宫室,崩塌了。 但凡晚一步——我就被吞噬在里头了。 可是——潇湘和河洛呢? 没见到她们出来。 第2410章 晚霞屏风 这里的神气实在太强大了,不过,我看出来了,她们两个的神气混杂在其中,悄然消失——看样子,像是离开,不是被吞噬。 这是天河主的地方,他自然不会吞噬「自己人」。 自己人——这是最让人难受的一次自嘲。 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心里有点发木。 只剩下我一个了。跟天河边上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肩膀上的小绿「哌」的叫了一声,声音是跟平时截然不同的低沉,像个牛蛙。 难怪,当初小绿是被老亓从麻辣香锅店里救出来的。 那个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来了程星河。 每一次,听到了不想听的消息,想起了不愿意想的回忆,程狗都会扶我一把——倒不是真怕我坐下,他的意思是,你站住了,你身边有我。 鼻子忽然就一阵发酸。 这一世,总比那个时候强,哪怕再一次遇上什么背叛,也并不孤独。 我摸了摸小绿的头:「咱们走。」 「哌。」 小绿的声音顿时扬了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简直像是在为我高兴。 不管有什么难处,这一次,我非得讨回那个公道不可。 我回过头,看向了面前。 我从「铜钱」下边,也就是九州鼎南侧进来,刚才到了西侧的宫室,现如今从宫室冲出来,再一次见到了「铜钱眼」位置上的九州鼎。 低下头,从潇湘手里拿来的残片,跟自己手上的合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圆形。 那个圆形比起九州鼎这个一人多高的巨物来说,不算大,是镜子的大小,跟赤水青天镜差不离。 可依然还是看不出来,这个碎片,到底是九州鼎上哪一部分。 现如今,九州鼎那种炽热已经平息下来了。 第872页 能看见,九州鼎里空了下去,那种银河一样的东西已经少了——可是,看得出来,新的「银河」,正在从九州鼎的底部,逐渐向上蔓延滋生。 那些,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高亚聪也不见了。刚才她倒在了九州鼎附近,现如今,地面上有一些液体的残痕,却没有她的踪迹。 难不成,刚才天河主趁着我进了那个宫殿,把高亚聪也带回去了? 还是——她已经没用处,被天河主抛弃了? 我盯着手里的水神小环。 没有这个,她要是得不到其他帮助,在这里承受不住多长时间,就会被神气烘逼成了飞灰。 我看向了九州鼎正后方的宫殿。 那是真正的主殿。 氤氲的热气后面,那扇门是关着的。 越过了九州鼎,我奔着那个房间就过去了。 大门是关着的,打不开。 这材质很好——阴沉铁柏。 能构建出这种宫殿来,当初也下了不少工本。 斩须刀横扫了过去。 血色的金龙气流畅的炸出,阴沉铁柏无坚不摧的碎屑溅的到处都是,那扇门被削出了一个大洞。 正殿自然是没有人,左右九曲连环,很多房间。 这地方没有卫戍灵。 因为天河主也知道,能进到了这里来,卫戍灵挡不住。 一步一步往里走,里面静悄悄的。 小绿蹲在了我肩膀上,有点躁动。 继续往里走,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可隐然有了一种感觉——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等着我。 一扇门,又一扇门,那种无穷无尽的感觉,简直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等得起。 这地方,也走的极为熟悉。 因为跟上头那个真正的神宫一模一样,简直像是梦里来过一样,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真龙骨里的记忆,开始越来越清晰。 是有那么一个房间。 我在那个房间的时间是最长的。 敕神印,以前也放在那个房间。 身体记忆,引着我到了一扇门前。 这个房间里,以前放着瑶琴,香炉,所有我最熟悉的摆设。 小绿像是觉察到了了什么忽然就在我肩膀上不安的蠕动了起来。 里头有东西? 我忽然想起了金毛来。 这个时候,金毛要是来了,八成一头就把这里给撞开了。 手放在了这扇门上,像是以前不知道这么做了多少回。 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跟之前天河那个房间,果然一模一样。 天河主,是有多想取代我? 这里有人。 「天河主?」 我扬起了声音:「你出来。」 可是没有回音。 看见了,书案后面,有一道屏风,上面绣着的是九天晚霞。 深深浅浅的红色和金色交织,美不胜收,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终于到了时候了。 可一步进去,就觉出,脚底下的触觉不对。 地板下,有东西。 果然,这一下,立刻就觉出,四面八方有东西,奔着我就过来了。 一道一道,划出了极其锋锐的破风声。 熟悉——是潇湘以前用过的法子,锁龙阵。 不是对我极为熟悉的,就用不出这种法子。 全是从我没法防备的位置上过来的,是要封死了每一条退路。 每一个铁链子后面,隐隐约约,都藏着一个人影。 又是一些从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卫戍灵? 力量都很强大,而且,也没有神志,虽然没有九州鼎的碎片加持,可大概在九州鼎里炼制的时间长,比那些大卫戍还难缠。 对了,八大卫戍都被破开,天河主怕是把其他的力量,都灌输到了这里了。 一抬手,血色的龙气,逆着那些铁链子就掠了过去。 「哄」的一声,四面八方,全是碎裂的声音。 那些坚固的玄铁链,在血色龙气之下,几乎像是小孩子的草绳一样。 我想起了,带着斩须刀,要凌尘仙长杀了景朝国君的那个人。 在真龙穴里,冷眼旁观,伺机想把我封到了龙棺里的人。 跟潇湘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全部的玄铁链,在血色龙气之下,全部分崩离析,跟它们一起分崩离析的,还有那些伸出了铁链子的卫戍。 这是极为熟悉的感觉——比九尾狐尾巴在身上的时候,更加妖异。 这里的一切全毁掉也没关系——甚至,其他东西毁掉,也没关系。 我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天河主,算帐。 第2411章 红虫青钟 视线落在了那道屏风上。 金龙气,对着那道屏风就过去了。 在跟这里一模一样的神宫里,我曾经坐在这里,跟那个宽袍大袖的人饮酒,看天河。 「无祁神君看护九州鼎辛劳。」 敕神印神君斜倚在了屏风后面,对那个记忆之中模煳的身影抬起了金酒杯。 无祁,天河主的名字——那位,左边的护鼎神君。 「只可惜,右边那位不肯来。」敕神印神君的声音,有些遗憾。 第873页 「广泽神君奉守天命,无时无刻,都是守在九州鼎旁边的。」天河主的声音十分悠闲:「才是真正劳苦。不过,既然是上命,于我们两个来说,理所当然,与有荣焉,何谈劳苦。」 「无祁神君,喜欢这个屏风?」敕神印神君似乎是看出来了什么,话锋一转。 天河主一笑:「神君慧眼如炬——这个屏风,鬼斧神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失礼冒犯。」 「没什么。」敕神印神君一笑:「你若是喜欢,明日给你送到天河。」 「可我听说,这个屏风,是您的贺神礼,不敢割爱。」 「贺神礼,年年都有,咱们与天地同寿,贺神礼以前很多,以后,还会有很多,不过,无祁神君,只有一个。」 「多谢神君——此生此世,给神君竭诚尽节,赤胆忠心。」 「以后,还要多仰仗无祁神君。」 「说起来,最近神君面上有喜色。」 「何以见得?」 敕神印神君的声音,十分轻快,像是默认了。 「实不相瞒,在天河见到了那位神灵,美丽的名不虚传——好像还有一位一同诞生的神灵,河洛。不过,料想着,神君没注意到那位。」 是啊,敕神印神君眼里,除了潇湘,什么都没看到。 「敕神印神君身边,早该有一位相陪——天河位居九重,高处不胜寒,那一位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天造地设,给神君高兴。」 「多谢。」敕神印神君的声音是少有的高兴:「天造地设——我喜欢这个词。」 天河主的身影,再一次看见那个屏风。 哪怕记忆是模煳的,却偏偏记得,他望向了那个屏风的视线锐利而明亮,像是充满了期望和野心。 我早就应该知道,天河主看中的,何止于那个屏风? 现在,他期盼的一切,全从我手上抢过来了。 从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被拉到了锁龙井,从万龙升天柱,拉到了碧落黄泉木。 从九重监,到四相局,他一次一次把我拽下来,踩着我的头,攀登到了不属于他的位置上。 他背叛了我。 到时候了,终于到时候了。 血色龙气,汹涌的对着那道屏风旋了过去。 出来! 血色龙气,是前所未有的兇勐凌厉。 「咣」的一声巨响,那个屏风被直接粉碎,里面的丝线散如柳絮。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屏风后面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 他走了? 而下一瞬,我闻到了一股子极为难闻的味道。 这不是第一次闻到了。 小绿勐然从我肩膀上跳起,哌的一声大叫。 它冷静惯了,这个意思是——快逃? 瞬间,那些桃粉,宝石红,胭脂色,妃色,杏色的丝线,见了风,忽然跟吹气一样,飞快的蓬勃了起来。 是龙虱子和吞天虫交杂出来的东西,只怕是虫娘娘帮着,在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吃龙鳞,吃神气! 「嗡」的一声,面前几乎升腾起了一道粉色的云霞。 数不胜数,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斩须刀对着那一片粉色划过,血红的龙气犹如一道火焰,瞬间把那些粉色消融了大半,但这里异虫,跟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这些异虫,连龙气都能吞! 没被打死的,迅速附着在了龙气上,拼命的啃咬,速度快的可怕。 赶不上啃咬的那些异虫,奔着我就扑了过来。 血红龙气蔓延全身,它们就来吞噬血红龙气——把自己撑爆开,后头的依然前仆后继。 金龙鳞滋生,它们就来吞噬金龙鳞。 小绿一下从我肩膀上跳起,对着那些粉色就吞噬了下去。 可哪怕小绿,也被那些粉色笼罩住,它们连小绿都能撕咬。 天河主弄这些东西不容易,杀手锏,都是放在最后出? 浑身上下一阵剧痛。 我一把抓住了小绿,将它身上的那些粉色全都抖干净,反手又一削,把那些虫子荡涤了又一半。 在更里面。 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这个气息,让那些虫子更兴奋了,密密匝匝的围绕在了身上,几乎要把我给淹没过去。 小绿嘶声叫了起来,想挣扎出来帮我,可我不放手。 太阳穴上一点一点跳起来,耳朵里像是在一下一下打鼓,那种熟悉的暴戾,再一次袭来。 这一次,不管是什么,都拦不住我。 沉下心,这一次,没有用二十八星宿调息,也没用池老怪物教给的行气。 那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是敕神印神君才会用的方式。 真龙骨下,龙气源源不断的蔓延了出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血色龙气再一次掀起,犹如狂风骇浪,山崩海啸——只一瞬,就已经把这里的一切,全都清洗干净。 睁开眼睛,面前干干净净的,那些粉色的东西,全不见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天河主用这些东西挡驾,自己藏在更里面的位置。 我一步踏过去,忽然就觉出,头顶又一个东西坠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钟。 材质,跟九重监里的一模一样,要是被扣住了——倒是不至于被关一辈子,可天河落地的时间限制内能不能出来,就不好说了。 第874页 那钟坠的极快,我刚要闪躲,就在要扣住我的一瞬,一只手,一下就拉住了我。 「轰」的一声,那个巨大的钟擦着我砸下来,落在了我面前。 晚一步,就麻烦了。 我一回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高老师? 「快走!」高老师一把抓住了我,厉声说道:「这地方危险!」 我一下就愣住了。 高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第2412章 护鼎神君 自从上次他转让门脸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除了在海货店匆匆一瞥,甚至都没来得及确定那个身影是不是他。 继高亚聪之后,高老师竟然也跟这件事情有牵扯? 我反手拽住了高老师:「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这是万华宫,哪怕九尾狐他们都进不来,高老师能出现在这里,简直匪夷所思。 高老师吐了口气:「你素来聪明,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出来了——护鼎神君,有两个。」 他看了我一眼,后怕似的盯着后面的屏风碎片:「左边的做了天河主,不是还剩下一个吗?」 「你是说……」我盯着他:「你是右边的那个,广泽神君?」 高老师跟平时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一笑:「你小子,从来不让我失望。」 那个笑容,是从小到大,看惯了的和煦,什么也比不上的安心。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高老师就一直在身边。 他说是老头儿对他有恩,所以没少给我们操心,虽然他收野药比卖野药的时间还长,可只要他在铺子里,我在学校闯祸,他给我收拾烂摊子,我把人打了,他给人道歉。 哪怕一年没多少次,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可是……他有这样的身份? 「真龙转世,自然会遇上一些麻烦。」高老师缓缓说道:「光厌胜门二宗家一个,可顾不过来。」 我心头一震。 哪怕老头儿这辈子小心,可老头儿的身份,他早就知道? 所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是他在给我遮风挡雨? 高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一笑,跟老农看自己丰收的庄稼一样,是说不出的得意和满足:「你长的很好。」 「可一直以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高老师收敛了笑容,环顾四周:「你不是普通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看不见的地方,都藏着些什么,有些事情,一早让你知道了,你真龙骨还能长出这么多,不——你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可都两说。」 这话确实也没错。 有些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风险,尤其是在锻造真龙骨这件事情上。 我经歷了这么多的事情,按理说,早就不应该这么吃惊了——我什么没见过? 可是这件事儿,谁能波澜不惊? 「赶紧走,」他一手拽着我一直往外拖:「这地方呆不得,恐怕还有更危险的东西——玩手段设陷阱,无祁是一把好手,有话,到了外头再问。」 没人忍得住不问。 我一边跟着他,一边接着说道:「可你既然有这个身份,当初为什么会到了银河大院?」 右护鼎神君,当初是跟天河主一起守护九州鼎的,左边的无祁负责九州鼎之内,右边的广泽负责九州鼎之外,地位极高,但是,传说之中,右边的护鼎神君犯了错。 地位这么高的神君犯了错,哪怕不被投入虚无宫,也要关在了九重监。 而银河大院,那是关肉眼凡胎的,怎么也不至于把他弄到了那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高老师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说道:「被废黜了神君之位这事儿,你有经验啊,你说,你下一步怎么样了?」 敕神印神君在额图集坠落,化作龙骨金,转世成了景朝国君。 「想起来了?」高老师自顾自的说道:「真龙转世,自然是承受天命,神君转世——成个人,不算奇怪吧。」 「再说了,」高老师盯着我:「你忘了,银河大院逃不出凡人。」 高老师,是唯一一个越狱者。 可这时间也对不上啊! 广泽神君被废黜,比敕神印神君还早呢! 「难不成,你一直转世成人之后,就进了银河大院了?」 这话,说出来就荒谬。 再说了,他上银河大院,貌似也只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段几百年的空白呢? 「那怎么可能,」高老师跟被冤枉了一样摇摇头,连忙说道:「景朝的时候,我盼着你能踏上万龙升天柱,重新回来,可有一样——前脚,你为了镇压祟,耗尽心力,后脚,祸招神被天河主放出来,造了荧惑守心的大灾,国君不以身挡灾,这件祸事就过不去。我无法帮你做什么,出来能有什么用?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星相,你跟着真凤凰命,从真龙穴里出来。」 这一下,我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那个时候,唯一知道老头儿把我抱走的,只有一个鬼医。 那个鬼医认出我,剔除了真龙骨,隐藏了我的身份。 那个鬼医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甚至什么模样,哪怕目击的老头儿,都说不出来。 仰赖那个鬼医,我才成了「普通人」,躲过了天河主。 但是后来——我在白九藤那里,见到了一把刀子。 第875页 那位鬼医,剔除真龙骨的那把刀。 白九藤跟我说过,他进过银河大院,遇上了一个鬼医,那个刀子,就是从鬼医那取到的。 可是后来,那个鬼医死在了银河大院。 「你去银河大院……」我盯着高老师:「是为了找那个给我剔除真龙骨的鬼医?」 「对喽!」高老师一拍我肩膀:「全让你给说着了!不过那地方……」 高老师一咋舌,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真不是肉眼凡胎能进的地方。」 「你找到那个鬼医了?」 「要是找不到,怎么上商店街开门脸?」高老师嘆了口气:「只可惜——那一位归位了。」 「那个鬼医……」我心头一震:「也是哪个神君?」 「没一点来歷,能第一个找到你,给你剔真龙骨?」高老师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容后再说,咱们赶紧出去。」 前面,就是门口。 我却停下了脚步,反拉住了高老师的手。 高老师的身体凝住了。 「当初,广泽神君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被废黜的?」 高老师没说话,半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愿意回想的往事,才长长的嘆了口气:「你说呢——还不是为了九州鼎?」 又是九州鼎…… 第2413章 九鼎金鳞 「虽然一左一右两个护鼎神君,是专门看守九州鼎的,可我们两位,绝对没资格用九州鼎——九州鼎何其重要,真要是擅自用了,那就是监守自盗,遗臭万年。」高老师缓缓说道:「自从受託护鼎,那么多年来,他对内,我对外,本来是背对背,互不干涉——可有一天,我发现,他利用职务之便,犯了那个最大的忌讳。」 我的心沉了下去。 也就是说…… 高老师点了点头,嘆息了一声:「那一次,我本来是不能回头的。」 九州鼎上的两个耳部,左边那条对内的巨龙,和右边那个对外的巨龙,就是左边的无祁,和右边的广泽的象徵。 在屏风后面喝酒的时候,天河主就跟敕神印神君说过——广泽神君从来不肯离开九州鼎。 毕竟广泽神君要护卫九州鼎的安全,简直活成了华表上那个犼,哪怕敕神印神君来请,也依然一动不动。 可是那一天,不过是一眼,广泽神君觉出,无祁神君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光泽。 那个光泽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却不是无祁能有的那种贵气。 广泽神君跟无祁神君在一起许多年,从来没对他起过任何疑心。 可这一次,广泽神君就是觉得不对。 九州鼎里熬煮的东西,日夜沸腾,终于有一天,广泽神君觉出,鼎内气息也出现了异常。 专管鼎内之物的无祁,却面色如常,显然,跟他有关。 那一次,趁着无祁神君离开,去天河取水,广泽神君第一次转过身,去看本该是无祁神君看守的鼎内。 这对广泽神君来说,其实是大忌——每个人职责不同,谁也不能冒犯别人的神职之内。 可广泽神君冒着这个风险,还是把手伸入了九州鼎。 高老师说到了这里,忍不住嘆了口气。 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 「这就看到——他在监守鼎内的时候,偷偷在九州鼎里,炼制了一样东西。」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什么?」 高老师抬起头看着我:「龙鳞——你的金龙鳞。」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 对了,隐约想起来,九州鼎,能炼制万物——但是,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需要一个「原料」。 炼制出的东西是什么,取决于这个原料。 「你的金龙鳞,那是至高无上,不可冒犯的,你说,他炼制你的金龙鳞,是想干什么?」 高老师眯着眼睛盯着我。 天河主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对我取而代之。 而九州鼎能炼制万物,以金龙鳞为原料——莫非,是想再炼制出一个五爪金龙? 作为傀儡,或者——干脆自己入灵其中? 高老师点了点头:「这件事,是逆天而行的大忌,只要是被发现了,他再也不可能留在这个位置上。」 没错,这件事一旦被揭穿出来,无祁胆大妄为,想要僭越,虚无宫是他唯一的下场。 不过——我看向了高老师:「后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 既然是这样,那该受罚的明明就是天河主,为什么,反而是右边的光泽神君被废黜了? 照着天河主一贯的行事法则——八成,他是嫁祸给广泽神君了。 高老师一瞬间,眼睛有点失神。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但很快,他露出个苦笑:「是我,咎由自取。」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广泽神君,怕是对天河主手下留情了。 「我等到了无祁回来,自然是要提前问他是怎么回事,他面色如常,回答我,说是见到敕神印神君受伤,所以,哪怕冒着监守自盗,逾越雷池的风险,也想炼制金龙鳞,给敕神印神君修补龙鳞。」 这个藉口,倒是冠冕堂皇。 「和他镇守九州鼎这么多年,他的脾气秉性,我是最了解的,五个字……」 我知道:「温良恭俭让。」 第876页 高老师眼神一凝,微微点了点头:「你对他,知道的很多。」 毕竟,没少在天河主那吃苦头,总不能记吃不记打。 「所以,哪怕心里有疑,但大家都蒙受过敕神印神君的恩惠,若是真的为了敕神印神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我觉得出来,这件事情非比寻常,就警告了天河主,看在一起护鼎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高老师微微咬了咬牙。 天河主答应了,而这个时候,有几个小神君路过,说敕神印神君出去降服兇手,受了重伤。 广泽神君十分担心,立刻看向了天河主。 天河主知道广泽神君的意思:「现如今,神君正需要龙鳞——不过,还要劳烦你。」 天河主在那个时候,受过重伤,行动不便。 「我去请敕神印神君来——你把金麟捞上来,事不宜迟。」 广泽神君听说敕神印神君伤重,极为担心,天河主一走,就开始打捞金麟。 那金麟也不知道炼制了多久,成了什么样子,广泽神君捞了很久,这才打捞上来了一个东西。 一条死龙尸。长着金麟,只有几尺大的死龙尸。 这是——不祥之兆。 这一瞬,就有暴雷似得声音,在他面前响了起来:「护鼎神君,监守自盗,竟然擅自使用九州鼎炼制私物,该当何罪?」 广泽神君抬起头,就对上了当时还是左护鼎神君的无祁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温良恭俭让。 而是憎恶和不解。 无祁身后,就是敕神印神君。 敕神印神君身上,根本就没有伤,而敕神印神君身后的那些神君——现在是知道了,肯定是无祁叫来做见证的——视线全落在了广泽神君手里那个龙尸上。 他们的眼神,又惊又怒:「他炼的,是五爪金龙……」 「竟然在天河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广泽神君什么也没看,只看向了敕神印神君。 敕神印神君的眼里,有失望。 这个圈套,不算高明——比天河主用来欺骗我的,可简单许多。 但是——越简单的,越有效果。 第2414章 星孛北斗 原来,天河主自打广泽神君发现了金麟之后,不动声色,却开始谋划这一场安排。 广泽神君自然说自己冤枉,可没人看见天河主炼制了龙鳞,只看见,广泽神君的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难怪,这一阵子,下界有凶兽——九州鼎里,关乎三界气运!竟然被他肆意污染!」 「敕神印神君,这种大罪过,自从四大天柱立起,就没一个敢犯,现在,广泽神君胆大妄为,必须以儆效尤,不然,天河无序,不堪设想!」 「请神君下令!若是因为仁慈包庇,怕不能服众!」 广泽神君被关到了九重监,褫夺了神位。 「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用再提了。」 高老师说到了这里,疲倦的揉了揉眼睛:「那些事情,不堪回首,不过好歹,也算是熬出来了。现如今,我只盼着你能平安——好了,咱们走吧。」 天河主做的恶事,罄竹难书。 「这一次,天河主早知道你会来,」高老师继续把我往门口拉:「不知道布下了多少天罗地网,你先跟我出去,天河落地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不走。」我平心静气的看着他:「你说,真正的天河主,到底谁,现在,在哪里?」 高老师盯着我,眼睛里忽然有一抹哀怜:「到现在了,你还没想出来?在你身边,给你出谋划策,算无遗策——他为什么能知道天河主的一切?为什么能抢占一切先机?」 耳朵里嗡的一声,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确实有人在我身边,给我指引路线,引着我,一步一步往他认准的地方领。 算无遗策,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只有一个。 江仲离? 「那不可能,他帮我建立四相局,将我从真龙穴里带出来,他要是想害我,法子多得是,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他的算无遗策,是一直在帮我。 「这可不像是平时的你。」高老师看着我,眼神跟小时候,看着流鼻涕的那个我,一模一样。 他嘆了口气:「这是铤而走险。真正的高明之处。他如果不这么做,你会信任他吗?」 我心头一震。 「他要是想除掉我,机会多的是,又为什么要我的信任?」 高老师眯着眼睛:「你自己知道。」 答案唿之欲出。 是为了,得到敕神印。 天河主在拉下了敕神印神君之后,确实是自己坐上了最高的位置。 一开始,也确实带了斩须刀,想请凌尘仙长除掉新生的景朝国君。 可是,他那一次,又失败了。 而且,他开始对消除景朝国君这件事情,有了犹豫。 因为,哪怕他如愿以偿,已经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可依然没有敕神印。 他无法跟敕神印神君一样,敕封废黜神灵,甚至——一直处于被敕神印命令的隐忧之下。 只要拿不到敕神印,敕神印神君随时可能会再回来,自己做的一切,永远在危险边缘。 第877页 他人的床榻上,自然睡不安稳。 但是,如果获取了景朝国君的全部信任——甚至,跟随景朝神君修建四相局,镇压祟,那他想做什么,景朝国君都不会怀疑。 所以——就更别说改局了。 「江辰,谢长生,全是他的人,机关算尽,」高老师摆了摆手:「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又没拿到敕神印。」 找了几百年,依然没有敕神印的下落,索性,只能等到真凤凰命出现,让敕神印神君再一次转世? 目的,依然是敕神印。 「他说是要磨练你的真龙骨,可真实目的——不就是引领你到了一个又一个陷阱里,你没有被那些陷阱吞没,是因为你越来越强大,」高老师环顾这个地方:「他引你上这里来,是因为,你的真龙骨马上就长全了,这是最后一个陷阱了。我不能看着你跳下去。」 视线再一次落在了窗户外的九州鼎上——鼎中之物,翻滚的越来越多。 我说不出话来。 「没有一个凡人,能做到那种程度,」高老师看着我:「你就没疑心过,他不是人?」 说实话,江仲离的能力,确实不像是活人。 可关于他自己的来歷,他一句也没提起过。 江仲离,跟其他我的人在一起。 「那么多人,都没能认出他是天河主?甚至——他还被关进了九重监……」 高老师嘆了口气:「你明明知道——天河主能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就说明他什么都做得到。」 高老师的视线,落在了头顶的天空上:「天亮起来,天河落地的时间,就结束了。」 现在天还是黑的,可是,隐隐约约,东方的启明星微微亮起来了。 启明星一亮,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之内,天就亮了。 心被揪的越来越紧。 离着天河落地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北斗。」 高老师回头,看着我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心疼:「你已经快回到那个位置上了,再跟你叫北斗的机会,对我来说不多了,可这一世,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容我僭越,北斗,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信我?」 心里勐然一动。 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在想——如果我有爹,能跟高老师一样,那就好了。 「所以,要说他的下落——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高老师嘆了口气:「是时候算帐了。」 他看向了万华宫外侧,那个巨大的阵法。 「走吧。」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整个万华宫,忽然一阵剧烈的颤动。 简直,像是一场地震! 我抬起头,忽然就看到,头顶的星相出现了变化。 一颗极亮的星辰,在北斗星附近划过。 这是星孛,大灾之兆——不光本地会有灾,还预兆着,重臣叛主。 九州鼎,也跟着震颤了起来。 「不好……」高老师一皱眉,就要把我给带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面前的那道门,轰然崩塌。 高老师敏捷的带着我躲开,翻身到了一个樑柱后面,一脚踢开围墙——那地方有个暗门。 「躲!」 我看着暗门,却勐然停下了脚步。 真龙骨里,浮现出了一抹记忆。 高老师回头看我,有些着急:「你还愣着干什么?」 「有件事儿,我还不太明白。」 第2415章 足下之物 高老师看着我,满眼不解。 「天河主好像从来也没在我面前出现过,」我接着说道:「天河主也从来没亲自对我动过手。」 高老师嘆了口气:「也许,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后路?怎么个后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可能。 这么多个陷阱,他巴不得我尸骨无存。 高老师一句话没说错——既然天河主站在最高的位置上,那他什么都做得到。 亲自下手的话,也许早就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景朝国君出生的时候,哪怕他自己带着斩须刀,哪怕景朝国君不过是个婴儿,他也要借初出茅庐的凌尘仙长之手来杀我。 高老师更着急了:「北斗,你看见这里是什么形势了,时间这么紧——你见到了天河主再说也不迟!」 这一瞬,头顶轰然一声,大块的琉璃顶子坠落了下来。 我扑过去,护住了高老师,那道琉璃顶子在身边跌落,四分五裂。 要是平常,身上的神气,能化无形为有形,跟琉璃碗一样护在身边。 可现在,这里离着九州鼎太近了。 九州鼎的神气一逼,龙气用出来极为吃力和耗费,在跟天河主算帐之前用,不大划算。 我比高老师高,那些碎片砸在了我头上,把高老师护的滴水不漏。 高老师眼里,禁不住有了一丝感动,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身上:「这些年来,值得。」 外面一片嘈杂,还有不停的震颤,肯定是程狗他们听见了动静,开始担心,想从那一层神气里冲进来帮我。 但——我看向了脚下。 脚下的汉水玉地板,开始不停的震颤,同时,出现了极大的裂痕。 「不好。」高老师皱起了眉头:「这底下,恐怕有东西——北斗,咱们得快点!」 第878页 我却拽住了高老师:「高老师,你下界之后,跟天河主接触过吗?」 「没有。」高老师冷笑:「跟他不共戴天——一句话,也不会跟他说,更别说跟他接触了。」 说着,他的声音,几乎带了点央求:「天河主怕是想把咱们给困在这里,北斗,有什么细枝末节,咱们出去找到天河主再说。」 这可不是什么细枝末节。 「咣」的一声巨响,隔着那些砖石瓦砾,外头冲进来了什么人。 满脸是血。 那是——苏寻? 我心里一震。 出现了星孛入北斗的大灾之相,这个地方有了大灾,连九州鼎都震颤了起来,所以,哪怕那个阵法,也出现了半秒的震颤。 苏寻就靠着那半秒的震颤,直接把阵法打开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是个活人,这一下,是拼尽了全力,可不单单是受伤那么简单,大概要损耗十几年以上的寿命! 他是专门破藏的,不会不知道! 可苏寻一把抹掉了脸上的血,盯着我,高兴了起来。 苏寻身后,就是江仲离。 高老师眯起了眼睛。 江仲离看着我,哪怕在一片大乱里,也仍然是从容不迫。 高老师抓住了我的手:「北斗——没有时间了。」 江仲离跟我们离得远,这里又乱,他应该是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视线,只落在了九州鼎上,一把拉住了想冲过来的苏寻。 苏寻回头,还有点莫名其妙,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能过去? 下一秒,九州鼎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里面的东西轰然升起,神气喷薄而出,那种强大的力量,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荡涤干净! 周围坍塌的更厉害,残垣断壁挡在了我和江仲离他们之间。 「从这里过去,有个小路。」高老师带着我就要往那个小门沖:「他已经觉出事情败露,回到这里来了,还不知道能用出什么手脚,咱们若是能抢占先机,这个仇,就报了。」 我还是没动。 「高老师今天,也是第一次进万华宫?」 高老师盯着周围轰隆隆作响的宫殿,和逐渐扩大的裂缝,越来越着急了,耐着性子说道:「这是自然。」 「可是——看样子,高老师对这个宫殿很熟悉?」 我看向了那个暗门。 高老师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来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了。」 「这地方,跟敕神印神君的神宫,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这个暗门不好找。」 「北斗,有九州鼎在,神宫里是极其危险复杂的,这地方暗合九星八卦,随时会触动连神灵都能扣住的机关。」高老师不住的盯着这里的残垣断壁:「这个暗门,又有什么打紧?」 没错,真龙骨里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清楚了。 这地方确实暗合九星八卦,变化无穷。 「可这个暗门——我只对天河主说过。」 真龙骨里新生的那个记忆里,明明白白。 在那个晚霞屏风后面,跟天河主说话的时候,天河主明明是说过——广泽神君一步也不肯离开九州鼎,从来没上神宫喝过酒。 高老师盯着暗门,眼神微微一木。 「这个暗门,是暗合天河和四大天柱的位置修建的,敕神印神君时常会用这个暗门下界监察,」我坦然望着高老师的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暗门?」 高老师吐了口气:「哪怕没了神位,这些年,总不能白活的……」 「不对,那位广泽神君,可没有什么之后,当时一被废黜,就转世为人了,还有什么资格上天河,更别说上那个真正的万华宫了。」我盯从容的说道:「说了第一个谎,就要用第二个,第三个,甚至千百个谎来圆。」 既然说了这么多的谎,滴水不漏是你的本事,露出马脚,也是合情合理。 头顶上轰隆隆作响,脚底下的裂缝,不断的扩大,这地方,几乎要成为一个废墟。 而且,我看到,地缝之中,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气息。 小绿像是认识,在肩膀上疯狂的跳了起来。 一个庞然大物,忽然从地缝之中,拔地而起。 那东西乍一看,很像是一条巨龙,但是通体漆黑,没有鳞。 简直像是一个活动的铁柱。 而那个东西一出来,简直像是蔓延千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第2416章 衔阴之物 下一瞬,那东西对着我们就扑过来了。 血色龙气扬起,对着那个东西削了过去——可这个感觉,极为熟悉。 我知道,哪怕血色龙气下去,也不会奏效。 果然,「锵」的一声,血色龙气炸到了那个黑色东西的身上,虎口一震,可那个东西,纹丝未动。 还真像是玄铁铸成的——不过,比玄铁还硬。 这东西的头扬了起来。 极为粗大,大概,要十人合抱,简直像是南方繫着红绳的长生树。 而那东西的头脸,也很像是龙族,不过,没有角,没有须,只有一张无牙,黑色烟囱般的巨嘴,头脸上——还有两个巨大的黑洞。 盲的? 不对——我约略想起来了,这东西,不是天生就盲目。 而那东西一抬起头,忽然也像是觉出了什么来,微微低下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第879页 很快,那张空洞如深山里残破建筑物一样的脸,竟然有了表情。 恐惧。 但那种恐惧,很快被愤恨取代,它张开了大嘴,勐然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我轻捷的避开,想起来了。 它虽然已经盲目了,但感觉出了斩须刀和血色龙气的气息。 它恨我。 因为——它的眼睛,是被我亲手剜下去的。 那双眼睛以前是十分明亮的,但是——后来被我放到了哪里去了? 「这是衔阴!」 高老师已经被撞在了一边,勉强支撑着身体,在樑柱后面嘆了口气:「上古最强大的邪祟之一,它曾经……」 曾经,想吞天吞地。 我想起来了,这东西出现的,比祟还早。 那个时候,四处一片混沌,世上刚刚出现日月星辰,也就是,刚有了光明和黑暗的时候。 这个东西从黑暗之中诞生,很讨厌光明。 所以,想要把一切光明,全部蚕食干净。 难怪敕神印神君受到那种崇敬——连这种东西都对付的了。 这东西确实很强大,天河主能把它封在这里,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这算是个杀手锏? 一阵厉风,轰然在头顶炸起,四周围全是被破坏的声音,衔阴的身体源源不断的从万华宫的缝隙里冒出来,简直像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身体翻转,轻捷的避开,可这东西感觉极其灵敏,对我的反应又极为强烈,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好快! 一道汉水玉地板,直接在面前炸裂,碎屑擦身而过。 再慢一丁点——我看着左臂上金龙鳞的一道擦痕。 只怕,我跟那些汉水玉,就是一个下场了。 抬起头,衔阴的身体不光是没有尽头的越来越长,而且,直径也开始扩大——简直跟一团无边无际的乌云一样,见风就长。 周遭的建筑物被全部掀翻,这东西几乎要对着九州鼎扩散过去——但是身体一触及到了九州鼎十米之外的位置,就跟被火烫了一样,迅速避远。 而那东西也觉出我的速度,低下的头,反倒是缓和了下来。 可下一秒,「蓬」的一声,头顶就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气息。 像是一团迷雾。 不过,一见那团迷雾,我顿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气息,极为危险…… 「姑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快躲开——这东西能腐蚀神气!」 阿满? 观云听雷法辨别出来,阿满本来是在相对安全的距离。 可说话的同时,阿满的声音,却在飞快的靠近。 她想来护住我! 你不是明明知道,这东西能腐蚀神气吗? 我立刻喊道:「既然是这样,你别过来!」 可这一瞬,黑气已经跟融入到了水里的墨汁一样,飞快的扩散了下来,我忽然就觉出来,身上一阵剧痛。 一低头,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血色龙气从一开始的凌厉锋锐,逐渐变得模煳,甚至——也像是被浸染上了那层黑色。 先是神气,腐蚀完了神气,就会继续往下腐蚀,龙鳞,皮肤,甚至——筋骨。 难怪这个东西能吞噬光明——这种腐蚀能力,它在全盛时期,大概什么都吞的下去。 那些黑气无孔不入,是避不开的,除非…… 我旋过了斩须刀,血色龙气喷薄而起,对着那一片黑气就扫了过去。 好像橡皮擦过了铅笔的痕迹一样,一大块黑气直接被掠开。 「苏寻,阿满,进来的都先出去!」 可没人回应我。 难不成,他们也没扛住这个黑气? 虽然我是能廓清自己身边这些,可那个衔阴高高的昂起了头来,不住的喷云吐雾。 高老师在一边嘆息,同时看向了江仲离刚才来的方向:「北斗,什么时候了,你还疑心我?我早让你走,你不肯,偏偏等真兇来了,把这个东西放出来,你才肯走?」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噼里啪啦——是植物迅速生长的声音! 数不清的藤蔓顺着周围的砖石瓦砾蔓延了起来,跟凉棚一样挡在了我面前。 只是,比凉棚要密不透风许多。 但是,那些植物挡住的瞬间,枝干上的绿叶,就开始迅速枯萎,大片大片的坠落了下去,坚韧的枝干,也开始腐朽下去。 阿满的声音响在了我身边:「天河主逆天而行,连这种东西都放出来了——北斗,咱们先从这里出去!那个灭神阵,能挡住这个东西!」 那些植物的枝干也迅速腐朽下去,从空隙里,我看见了启明星。 天河落地结束的时间越来越紧,这个时候出去,也许是能保持平安,但,也就等于功败垂成。 那些跟我从九重监下来的,不久之后,全会消亡。 而北斗星的光,已经被那个星孛掩映住了。 「姑爷!」 阿满抓住了我:「我是希望你能报仇,可是……」 她声音一厉:「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你记不记得,祟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东西,似乎是祟的母体——我脑子里的印象,越来越清楚了。 第880页 衔阴被我打败之后,吞噬黑暗,好比其他灵物修行内丹一样,耗尽全力,把精华凝结出来,祟——就是从它身上诞生出来的! 这东西是上古神,哪怕斩须刀和敕神印都不是这个东西的对手。 第2417章 不祥之笑 面前那些藤条,逐渐腐朽了下去,挡不住多久了。 而那个巨大的衔阴,像是觉出了什么来,头顶一阵厉风,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就砸了下来。 阿满的眼神,满是哀求:「跟我走,行不行?」 她死死攥着我的手,也像是攀援在乔木上的藤条。 我握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你带着苏寻他们先出去——就差最后一点了。」 阿满眼里,满是失望。 头顶轰隆一声,藤条全部被打散,血红色龙气升起,我护在了阿满前面,把她往来路一推:「苏寻,你们快走!」 「姑爷!」 阿满这一声,满是不甘:「咱们的婚事——你只揭了个盖头,那,以后呢? 我心里一凝。 婚礼……是啊,阿满跟我拜过堂。 我回过头看向了阿满:「我会回去的,你信我。」 阿满的眼神忽然定了下来。 隔着那一片黑雾,她对我妩媚一笑。 简直像是——了却了什么心愿。 那个笑容是极美的。 可说不出哪里,不祥! 我心里勐然一提,就看见一道青气飞快的掠了过来。 九尾狐。 快点,快点——我对着那个已经极快的速度,心勐然揪住。 赶在不好的事情发生前——带走阿满! 与此同时,身后大片黑雾笼罩下来,我回过头,斩须刀对着那个方向掠过,可身体到底是被污染了,感觉远远没有之前那么灵敏。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血盆大口,已经对着我砸了下来。 我反手斩须刀横扫,血色龙气哪怕被污染,可依然像是最锐的雷电,噼开了一片苍穹,那个头颅却以跟庞大身躯完全不相称的灵敏避让了过去,与此同时,庞大的身体一抬,对着我就碾了下来! 我一只手撑住周围的残垣,翻身旋过,血色龙气升起,跟那黑色的身体一撞,双方同时被震的往后退开三步。 但这个时候,又一道身影掠过,对着那个身影撞了过去。 我顿时来了精神,祸招神! 他的气息残损了不少,但是恢復的很快。 这一下,那个身影背后,就是一阵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阻隔住了衔阴。 祸招神,给衔阴带来了祸事? 祸招神回过头,眼里是个极为凌厉的神色——在四处找天河主的身影。 但衔阴是上古神——几乎只是一瞬,巨大的身体就捲土重来,对着祸招神压了下来。 祸招神还想抬手,可他身上的黑森森的神气,也被腐蚀了。 麻烦了。 我没犹豫,直接把祸招神的身体撞开。 祸招神反应的极快:「别碰本神……」 不碰,就只能眼看着他的神气被完全腐蚀。 祸招神瞬间被我推出了几米之外,可他非但没有安心,转过脸,清癯的脸上,只有担心。 我心里一沉。 我猜出来了。 果然,这一瞬,脚底下一凝。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脚已经被那庞大的躯体给压住了。 这一碰,从下到上,就是一阵剧痛,火辣辣的往上蔓延。 光是黑气,就能腐蚀神气,现如今,被它的躯体压住,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位置上的金鳞,只怕全都损毁殆尽了。 真龙骨里的记忆越来越丰沛——哪怕上一次,敕神印神君亲自镇压衔阴的时候,自己的金鳞,也损毁了一大半。 更别说,这个肉眼凡胎的我了。 高老师在残垣断壁后,不住的摇头嘆息。 因为我触碰了祸招神,才给自己带来了无妄之灾。 衔阴庞大的身体,还在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扩张,巨大的头颅一摆,对着我直接压了下来。 但是,它迟疑了一下,似乎依然对我有恐惧——接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黑雾从它大口边喷薄而起,对着我就扑了下来。 要用那种气息把给消融了,才算心安。 躲不开,除非——我盯着那条腿,把它砍断。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管什么手段也好,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斩须刀的血色龙气掠过。 「姑爷!」 就在这一瞬,一个身影勐然扑到了我面前。 那种阿满特有的,苦甜苦甜的香气散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她挡住了那一团前所未见的黑雾。 我的心勐然就是一紧。 「阿满!」 我从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悽厉的声音。 阿满回过头,依然是个笑,可这个笑容,带着几分不安:「姑爷没事——就快走,不要再看你的阿满了,你的阿满,这个时候,怕是不大好看……」 那种黑气,迅速在她身上扩散。 而与此同时,地上出现了大段大段的木本植物,从底下冒出,硬是把那衔阴压着我的巨大身体撑开。 哪怕柔弱,却有坚强的意志力——许多植物的芽,却能顶起挡在前面的山石。 我立刻把腿收回来,与此同时,阿满也跟开完的花一样,坠落了下来。 第881页 衔阴翻身,张开大嘴,还想扑下来,可一道青光耀起,竟然直接把衔阴挡住。 九尾狐。 她站在了还没完全倒塌的檐角上,几乎能跟衔阴平视,啧了一声:「祟都被压下去了,这个东西还能出来?」 衔阴似乎听到了什么,头颅压下,显然想把九尾狐扑下来,可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光芒亮起,直接把它逼退了好几步。 凤凰火。 「放龙哥哥,你没事吧?」 小龙女也来了。 我暂时算是松了口气,可心很快就重新悬了起来,看向了怀里的阿满。 阿满侧过头,青丝垂下来,就是不想让我看她的脸:「姑爷别看……」 她的神气,越来越污浊。 我心里极疼。 「好看,怎么不好看?」我把所有的心疼全压下去,装出了心平气和的声音:「阿满什么时候都好看。」 阿满一怔,声音里有了喜色:「真的?可是……」 她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阿满没用——没有她们,给姑爷帮忙帮得多,」 「不,你为了我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我看向了面前:「要不是你,也许,我就没有那个以后了。」 阿满高兴了起来,抬起了手,想摸我的脸,可她的手凝住了。 第2418章 旧人旧物 黑气,把她的胳膊,全侵蚀了。 她闭上了眼睛。 「阿满!」 九尾狐和小龙女都回过了头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衔阴转过头,继续往昔喷出黑气,九尾狐的青气和小龙女的凤凰火耀起,去把那层黑雾消灭殆尽。 天河主……又是因为天河主。 耳鼓被震的一阵一阵作响。 这个帐,今天非算不可。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身影冒着黑雾跑了过来。 固平神君领着五大人那些从九重监下来的来了。 他们全认识衔阴。 可他们没有一个退缩。 「这是……」 现如今,白九藤不在,谁能治好阿满? 固平神君一见阿满,忽然弯腰就想拜——似乎,阿满的地位,在他之上! 周围那些神灵凑近,看清楚了阿满这个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看固平神君这个举动,我忽然想起来了,还是说…… 「阿满以前,在天河边是什么职位?」 我握住了敕神印。 阿满以前在天河边,地位并不低,是因为帮忙放走了五爪金龙,才被罚成了胡孤山山神。 如果,把她敕封回那个地位,她是不是能扛得住? 「那不行!」 固平神君连忙拉住了我的手:「神君三思,山神的地位不低,如果你这个时候敕封正神,那你的身体,一定扛不住!」 没错,现在还差最后一点,上次褫夺河洛神位的时候,很久才缓过来,哪怕现在比那会儿要强大,可现在是天河落地最后一小段时间了,缓不过来,这一次就完了。 那就随了天河主的心愿。 「神君放心,我们不是白来凑数的。」 固平神君靠近,张开五指,凌空放在了阿满被污染的神气上。 一瞬间,阿满身上那种污浊的神气,倏然就转到了固平神君自己身上。 被稀释了。 我心头一震,立刻就想拉住固平神君。 他救了阿满,那他怎么办? 五大人哈哈一笑,忽然也蹲在了固平神君后面。 剩下赶来帮忙的,全伸出了手。 那种浓重的黑气,灌到了他们身上,分摊下来,越来越淡薄,而阿满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弱。 「千斤重担分一分,也就压不死人了。」固平神君说道:「神君,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比如说——把前帐后帐,旧帐新帐,全算清楚。」 我站起身来:「多谢。」 「神君放心!」 而这个时候,江仲离也到了我身后,可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了对面。 高老师所在的位置。 高老师躲在了一道断壁之后,想进那道暗门。 可是「哄」的一声,我转手斩须刀一旋,半面墙壁塌陷,挡住了暗门。 高老师怔了怔,转过身来,盯着江仲离,眼里有了压不住的憎恶,接着,提起声音:「北斗——天河主,就栖身在你身后这个人身上,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一进来,衔阴就出来了?他等的就是这一瞬!」 身后一阵响动,程星河这会儿也挤进来了,金毛哑巴兰也是一样:「七星,你他妈的让你爹操碎了心……」 可他们看见高老师竟然在这里,也全愣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老高……」 接着,他们一起回头看向了江仲离。 这件事儿太震慑人心,他们全跟被冻住了一样,没人能立刻对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做出反应。 江仲离不说话,收回视线,看着我。 衔阴还想靠近,被九尾狐和小龙女再一次挡住——不过,现在衔阴能吐出的黑气,到底是弱了许多。 那一口喷向了我,被阿满挡住的,应该是它积蓄很久的精华。 地板不断崩裂,周围的残垣断壁不断跌落。 我从中对着高老师走了过去。 高老师的脸,这是最熟悉的一张脸。 第882页 他带着我买过冰糖葫芦,给我吃过牛油饼干,为了我去开家长会,帮欺负我,却被我打翻的学生前来闹事的家长点头哈腰的道歉。 他看着我长大,虽然常年在外面「收野药」,见面时间也不是很多,可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现在,那张脸跟平时没区别,可是,随着我逐渐靠近,他越来越焦灼:「北斗,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你们!」 他转过脸对着程星河他们:「你们都听不见?这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你们心里不清楚?」 程星河他们看向了江仲离,江仲离只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对高老师越来越近,衔阴对着我还想冲下来,可是九尾狐一转手,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一道铁链,摆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九尾狐自己当初深受其害的九雷锁大江。 直接把衔阴挡在了上头。 衔阴还想冲破铁链,凤凰火顺着铁链就烧了上去,瞬间把衔阴逼退。 高老师抬起头,看着衔阴,忽然嘆了口气。 「衔阴一出来,把咱们刚才说的话给打断了,咱们接着说,现在应该怎么称唿?」我对他一笑:「高老师,无祁神君,还是——天河主?」 这话一出口,身后顿时一阵肃静。 「天河主……」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老高?这,这他娘的……」 哑巴兰也喘了口气,就想往这里走过来:「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 程星河拉住了哑巴兰,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仔细想想——咱们遇上的想不到的怪事儿不算少,可你哥弄错的时候,不算多。」 哑巴兰张了张嘴,高老师则嘆了口气,看着我,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满脸痛惜:「北斗——你是真的被迷了心窍……」 就在他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我从他身上拿下来了一个东西。 「我也不信。」我答道:「所以,就把这个东西放在你身上了,可现在——它来给我作证了。」 在高老师要带我进暗门的时候,我给他挡了上头的砖石,同时,趁着他转移注意力,我把这个东西放在了他身上。 高老师盯着那个东西,眼神一凝。 是探灵玉。 当初,高老师拿来,帮我测试潇湘的时候,给我的那个探灵玉。 算得上,是旧人旧物。 自从那东西在我身上碎了之后,我就一直没敢扔——高老师说这个东西很贵,我寻思剩下一半保不齐还能卖点钱。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现如今,探灵玉满是裂痕。 第2419章 一个理由 小龙女一手把凤凰火翻过去,一边回过头,清澈的眼睛也忍不住有了惊诧:「他?」 九尾狐则专心致志的挡着衔阴:「堂堂一个天河主,真要是伪装成了这个样子——可笑。」 果然,连她们都没一眼看出来。 跨越了这么多年,好大一笔帐,现如今从头到尾,细细算。 高老师盯着那个探灵玉。 那东西是我第一次进四相局,第一次碰上潇湘的时候,他亲手给我测量身上东西的。 我是唯一的破局人——四相局是景朝国君修的,所以,只有我自己能打开。 江仲离一直在寻找四辰龙命,在潇湘所在的杨水坪,测试了不知道多少人,直到我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情况下破开青龙局,潇湘作为里面的大镇物。这才从潜龙指上跟着我出来。 那个时候,高老师似乎就看出了不对,立刻给我预备了这块探灵玉。 说是这东西物如其名,能探测出身上附着东西的程度。 本来,是个看上去很廉价,如同从啤酒瓶子上车下来的玉片。 照着高老师的说法,身上附着的东西越厉害,那这东西的颜色,也就越深。 我戴了一晚上,第二天,裂了。 高老师说,他没见过探灵玉能裂。 自从那个时候,我就把在这个东西带在了身上。 一开始是因为这东西太贵,因为穷怕了,不敢扔。 后来——后来,我和潇湘有了感情,这是我第一次感知到了潇湘的东西,就捨不得扔了。 踏上了四相局这场旅途,我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但唯独这一个,是独一无二的。 是高老师和潇湘的纪念。 临行之前,卜老人说起,这一次带着旧人旧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直到之前,高老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自称是右边的护鼎神君。 我自然是吃惊,因为一来,我信任高老师——他是仅次于老头儿,看着我长大的最亲的人。 二来,他说的事情,条理清楚,滴水不漏,几乎是找不到任何毛病。 唯独一点——他大概没想到,我能想起关于那个屏风的记忆。 那一句「右边的」,守着九州鼎,寸步不离。 再到他认识那个暗门——他也绝不会忘了,敕神印神君只告诉他自己了。 他只算错了一步——我的记忆。 在他看来,现在的我,不可能想起来这些事情。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我甚至不想相信,我需要探灵玉来告诉我。 现在,那块他亲手给我的探灵玉显露出了结果。 第883页 它碎的,比潇湘在我身上的时候更甚。 高老师的力量,比那个时候的潇湘,还要强大。 高老师嘆了口气:「你煳涂——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的身份?那震碎了这个东西,又有什么不正常?」 「不对,」我答道:「你忘了?这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 高老师忽然皱起了眉头。 带在我身上,也只不过是一道裂,没有继续往下延伸。 照着高老师的话说,他转世成了人,那跟我一样。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探灵玉碎成了这样。 「你的力量,比我的更强大。」我看着他:「恐怕,还强大许多倍。」 他给我的时候,其实,就是想确定一下,潇湘是不是真的到我身上来了吧? 可没想到,最后反而是用这个东西,把他给找出来了。 「哥,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弄错,可这里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哑巴兰忍不住说道:「真要是这样,第一,高老师要是一开始就在商店街,那他为什么不早对你下手?第二,他要是贵为天河主,为什么去银河大院坐牢?第三,高老师,帮了咱们多少回?看着你长大,对你好,也就不提了,咱们上银河大院,他给地图,咱们上九重监,他在门脸给咱们留了玄铁钩子……还有,还有咱们平时用的东西,我……」 高老师跟见了知音一样:还是小兰是个良善孩子!不像是我看着长大的…… 高老师摇摇头,一脸心寒:「一腔的好心,」 程星河拉了他一下:「如果真跟七星说的一样,那就还真有一个可能。」 程星河的二郎眼,看向了高老师:「他知道,江仲离暗中设局,要把七星给接回来,于是,他就将计就计,提前挖坑,一步一步,让七星跌在他自己做的局里。」 哑巴兰却还是纠结这个问题:「不,还是那句话……他明明可以在我哥小时候……」 我看着高老师:「这个问题,他刚才已经自己回答了。」 刚才,高老师说江仲离是天河主。 我就说过这一句——自从景朝开始,江仲离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怎么会害我? 压祟,冒着天大的危险,骑龙葬,搭上了自己的后代,他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高老师那个时候,已经做出回答了。 为了敕神印。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十分犹豫的,因为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可同时,敕神印对他来说,又太重要了。 他恨不得把我推到了虚无宫,永世不得超生。 可因为敕神印,他暂时把敕神印神君关在锁龙井里,实在找不到敕神印,这才想唯恐夜长梦多,想把敕神印神君推到了虚无宫,谁知道,被九尾狐小龙女她们给救了。 小龙女听到了这里,声一扬:「放龙哥哥,可要好好谢我!」 九尾狐看了小龙女一眼,翻了个白眼,意思像是在说,我老人家还没居功,你倒是着急。 难怪,高老师自从我破了玄武局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跟高亚聪一样,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强大,他怕露出了什么马脚。 要是敕神印神君,当初没把敕神印交给了九尾狐,这件事,将永远不会有真相。 也许,敕神印神君一早,就对他有怀疑了。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 我看着他:「你对我,从来不直接动手,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刀杀人,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杀不了我,是不是?」 他现在是贵为天河主。 可当初,他不过是在天河辅佐敕神印神君的。 敕神印神君是主,他是臣。 叛主——他一定会付出相应的某个代价。 某个,他承担不起的代价。 第2420章 借尸还魂 高老师摇头嘆息:「北斗,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平时……」 说到了这里,他再一次看向了江仲离:「一定是他,给你动了什么邪法!你不信我……星河,小兰,你也不信?」 程狗澄澈的二郎眼闪烁了一下。 高老师不光是我的长辈,在商店街,也是他们的长辈。 程狗嘴馋,高老师只要是「收野药」回来,就一定会给程狗炖糖醋排骨。 哑巴兰总想找对象,高老师就给他介绍商店街谁家闺女盘靓条顺。 他是唯一一个不跟程狗叫程狗,而是叫星河,不跟哑巴兰叫哑巴兰,而是叫小兰的。 我们都喜欢他,他跟四相局小分队一样,是「自己人」。 这三个字浮现在了心头,我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自己人…… 可到了现在,我竟然说出了这个真相,他们谁也不接受——不是怀疑我,而是不愿意接受。 跟我,一样。 程星河低下了头,那双二郎眼,不愿意去触碰高老师的眼睛。 哑巴兰素来是虎,一跺脚,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哀求:「哥,我知道你从来没说错过,可真要是真相——我就是不明白了,里头说不定,是有误会,对……」 哑巴兰眼睛里闪烁出了希望:「会不会,是真正的天河主,想挑拨离间?肯定是这样,真正的天河主,让咱们自相残杀!」 高老师看着我,眼里也像是有了一分希望:「北斗,你再想想……」 第884页 我何尝不愿意再想想? 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继续说下去:「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去银河大院,到底是做什么了?」 这一次,我不说了,你来说。 也许,在心底,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 高老师犹豫了一下:「我跟你说过……」 他说,他上银河大院,是潜入进去,找那个给我剔除真龙骨的鬼医,去要我的下落。 「北斗,这都是你的猜测,」高老师还想伸手抓住我:「你这样,亲者痛,仇者快……」 「那,你说的那个鬼医呢?」我盯着他:「那个鬼医怎么样了?」 高老师嘆了口气:「他冒着天罚来找你,你说,能活多久了?」 「天罚……」我盯着他:「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比如说,那个鬼医看到了龙气归江的徵兆,赶到了江家大宅,就是为了把我的真龙骨给剔除,好让天河主找不到我的下落。 这一下,我是安全了,可那个鬼医,自己就陷入到了暴露的危险之中。 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冒了这个险。 可他义无反顾。 后来,他落到了银河大院里——未必是因为犯了什么错,也许,他就是想躲到银河大院,来避免天河主找到他。 可天河主到底是天河主,还是找到了他。 我盯着高老师:「你到了银河大院,是去逼供和灭口的。」 高老师一跺脚:「你越说越离谱,北斗,是我,我是高老师啊,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对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似乎不止一个人说,你死在银河大院了。」我盯着他:「死的那个——是个牺牲品吧?」 我盯着他的身体。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高老师了。 因为是身边的「自己人」,从小就认识,自然也不会去仔细观察他的命气。 可现在,我的眼睛已经锐利起来了。 哪怕是隔着衔阴吐出来,那种浓重的黑气,我依然能辨认出来,高老师的头顶,有一处极为微小,似乎只有芝麻粒那么大的痕迹。 大概除了我,谁也看不见那一星神气。 看上去,简直跟一个极小的斑秃差不多,但那不是斑秃。 从以前经歷过的事情上,我就学到了——这叫「天门」。 也就是活人修仙,元神便会从头顶进出。 可高老师不是那种修仙人——那么,这就是一个证据。 「这个身体,是你从银河大院,得到的一个空壳吧?」 哪怕贵为天河主,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在银河大院做什么——地上的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也是一样。 而他那个性格,谁也不相信。 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所以那次,他宁愿微服出巡,隐匿了自己天河主的身份,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 我面前站着的这个高老师。 真正的「高老师」好比是一个贝壳。而天河主,是里面的寄居蟹——外表虽然没变,里头,已经换了主人。 高老师摇摇头:「北斗,你没有证据……」 他还要开口,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件事情,我可以作证。」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我回过头,一怔。 是酒金刚。 酒金刚盯着高老师:「我认得你,就是你。」 对了,酒金刚,就是银河大院的看守。 高老师盯着酒金刚,依然是面无表情。 酒金刚盯着面前的高老师:「就是他……就是他害了我们一家!原来,这么多年,我们都是,都是……」 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酒金刚和五大人被拆散,就跟银河大院有关系。 二姑娘,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天河主以二姑娘要挟了五大人夫妇,让五大人给他修建虚无宫的机关,在银河大院,驱使酒金刚。 「我记得这个人……高广庭……」酒金刚跟有戒酒后遗症一样,说的话支离破碎不成篇:「他本来是因为盗取蜜陀岛的仙灵石获罪,被抓进了银河大院,一直不言不语,后来,他忽然死了,是暴毙!你也知道,银河大院死个把人,倒是不奇怪,可怪就怪在,尸体丢了……」 那个真正的「高广庭」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了,可现在看来,果然是天河主占据了那个身体,找到了剔除真龙骨的那个鬼医,做完了想做的事情——打探到了我的下落之后,离开了那个身体,高广庭「死」了,被扔到了银河大院什么地方,他趁着没人看管。「借尸还魂」,拿着这个身体「回收利用」,在商店街门口,开了个野药店。 第2421章 始作俑者 而当时,五大人和酒金刚,刚因为误事受罚,在一起喝的醉醺醺的。 结果,那个该他们监管的高广庭的尸体就丢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第二次误事。 这是银河大院,人死了,不打紧,可这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有记录,哪怕死了,尸体为什么会丢? 这件事儿,是银河大院这么多年以来,唯一逃出去的囚犯,哪怕,是个「尸首」,也成了一桩传奇。 等着他们的,肯定又是一场重罚。 两个人在恐惧之中互相依偎,也就有了二姑娘。 第885页 而这件事儿,被天河主知道了,当时是雷霆大怒,要把他们一家三口全拉去遭雷劫。 说到了这里,酒金刚盯着面前的天河主:「那个尸体没了,可现在,就在我们面前——我们一早就疑心,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天河主怎么会管?」 天河主是三界的表率,酒金刚一家的事儿,按理说,要管也是九重监安排。天河主亲自下令,那是杀鸡用牛刀。 而天河主顺势就下了命令——叫五大人回到九重监,帮他在虚无宫,打造那个机关。 能把任何人捲入到了虚无宫的机关。 五大人自然听令而行,也因为酒金刚这个软肋,对天河主肝脑涂地。 五大人当时就疑心,天河主为什么要在虚无宫前面设立这个机关。 简直——像是要等谁去封宝宫的时候,将他消除掉。 可按着天河主的能力和地位,要灭除了谁,犯得上费这种事儿? 不过,既然是天河主的事情,五大人喝的再醉醺醺,也知道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问的不能问。 「难怪你知道,是你,就是你……」酒金刚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是害的,全是你害的!」 天河主造成了「高广庭」的失踪,反手,再通过上银河大院,观察到的酒金刚和五大人的事情,作为要挟。 高老师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我看向了酒金刚:「你再想想——我去银河大院之前,银河大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儿?」 酒金刚已经明白,自己全家,都被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中,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一听我问,强打精神,苦思冥想,忽然一拍大腿:「是发生了一件事儿……」 她抬起头盯着我:「就在你去银河大院之前,上头来了命令——叫改了银河大院的布局!这银河大院,多少年来,除了高广庭的尸体失踪,就没有出过任何纰漏,里头的机关,千锤百鍊!可是,突然叫改布局……我们几个疑惑,问到底是什么理由,上头说,说什么滴水不漏,那个高广庭不是丢了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非改不可,我们自然只能耗费人力物力改局,肯定是天河主下令改的,只有他有这种能力!」 银河大院…… 程星河忽然抬起了头来:「去银河大院的地图!」 没错,去银河大院的地图,正是高老师提供给我们的。 他自称是唯一一个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人」,这话倒是也没说错,他身上的伤,也不是骗人的。 可妙就妙在,那个地图给了我们之后,有些位置,发生了改变。 我们要是按着原来的旧布局,八成就得送了人头。 可当时,不管是谁,能怀疑到了高老师头上? 那分明是「一片好心」,拿着自己那些再也不想提起的「秘密」来帮助我们,我们再疑心,还是人? 哪怕真的在银河大院羊入虎口——那是老地图,哪怕改了位置,出了危险,绝对也怪不到提供位置的高老师头上。 不愧是天河主。 只可惜,哪怕是天河主,也没算出来——二姑娘被池老怪物抱走。 更没算出来,二姑娘会跟我认识,重新找回到了自己的父母。 我们都以为,天河主能掌控三界,可现在看来,三界的运行,更像是一个早就设定好了的精密仪器,哪怕你在一个地方动了手脚,可另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又会发生想不到的变故。 卜老人,和其他一些能预知未来的人,甚至天河主,大概,也是跟预知梦一样——永远也只能看到未来的某个片段,而不是全貌。 哑巴兰想起了上次去银河大院的事儿,忽然面如死灰:「对呀……」 其实那一次,我丢下了哑巴兰和程狗,是自己偷着去的。 不过,里头的各种事儿,他们后来也全知道了。 高老师确实帮过很多忙。 不光是这一件——还有他离开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上九重监的玄铁钩子。 大概,他从二十年前,让五大人修建虚无宫那个机关的时候,就准备好了——那是他的杀手锏之一。 可他也没想到,每一个陷阱,我都能活着出来,甚至把这些陷阱当成了磨练,同时,长出了真龙骨。 以前没觉出来,可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既想要敕神印,又想放龙哥哥死,」小龙女的声音也从上头扬了起来:「贪心不足,反受其害,你是活该。」 我看向了江仲离。 临行之前,他跟我说过一句——相信自己。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跟那个屏风有关的记忆,也许,我依然没法相信,这些事情,竟然跟高老师有关。 程星河看向了高老师:「既然是这样——老高,你这一次的算盘,打的很高明啊!」 第一次,是叛主,第二次,是灭主,第三次——毫无疑问,他从银河大院里面,弄出来了我的下落之后,索性也不急着把我怎么样。 反而是藏在附近,看着我成长的一点一滴。 他这一次,是想控制我。 老头儿本来不希望我再跟四相局有任何的牵扯,阴差阳错,几乎打断了江仲离的计划。 可高老师从中下了手。 高亚聪就是一个开始。 第886页 一开始,高亚聪在我身边出现,就是他安排的,高亚聪的背叛,像是开始推动了一个轮盘,高老师想让我成为一个,他自己塑造出来的人。 第2422章 百年博弈 这地方一片沉静。 所有视线,全落在了高老师身上。 程星河吸了口凉气:「这盘棋下的可够大的——第一次,利用白潇湘背叛敕神印,二次,利用祟压敕神印,到这一辈子变本加厉,从娃娃抓起,还想从小就把七星给控制起来,一次比一次狠,这是要斩草除根!」 要是能控制我,那就能顺利的拿到了敕神印,而且,杜绝了许多的风险。 我看着他:「也许,还有其他一个原因。」 高老师盯着我。 「你知道,有人一直在身边帮我,所以跟在了我身边,想看看帮我的那个,到底是谁,到底躲在什么地方,你要是能控制了我,除掉了那个帮手,才是绝了后患——你在害怕。」 「你害怕,我会再一次,在那个人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世上。」 程星河忽然也反应过来了:「那个传说……」 「没错!」头顶一阵凌厉的灵气碰撞的声音,那个衔阴还想冲过来,凤凰火反手对着它的瞎眼就燎了过去,把它逼退,小龙女低下了头,大声说道:「传说之中——五爪金龙死不了!」 就因为是抢来的,所以格外细心,每一步都要算好,这一次跟着我长大,就是想把一切跟我有关系的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本来,真龙穴压祟,是断了我的生路——哪怕景朝国君醒了,他也不会出来,他怕祟会祸乱三界,他怕荧惑守心的大灾,会屠戮众生,为此,他宁愿自己镇在里面。 可天河主发现——也或者是之前就预测到了,二十年前,我能从真龙穴靠着江夫人出来,再因为那个鬼医,被清除了真龙骨,这就说明,我身边有很强大的人在帮我。 他不光不容我活下去,也不容那个帮手活下去。 我回头看向了江仲离。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江仲离依然是个从容不迫的笑容:「国君全看出来了。」 所以,江仲离利用骑龙葬,以江瘸子的身份转世,一直东奔西跑,不肯跟我见面,第一自然是想要让我独立去完成那些磨练,长出真龙骨。 第二,就是避免自己被天河主给抓住。 这不光是我和天河主的仇怨,也是江仲离和天河主的博弈。 哑巴兰寻思了半天,反应过来了:「那——那个时候,你被抓到了九重监,他为什么还留下了你?」 江仲离一笑,看着我。 程星河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这还用说?」 天河主抓住江瘸子,就一个目的——以江仲离为诱饵,把我引到二十年前,就让五大人在封宝宫门口修好的陷阱,把我弄到了虚无宫里去。 那是他一个重要的后路——为了得到敕神印,和这么多年来的计划,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这个法子。 可我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这样下去,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找不到敕神印,反而会让我重新回来。 有句话说的对——得不到的,宁愿毁灭,所以,他决定用这个后路,来终结一切。 江仲离从真龙穴里现身,一方面是给我顶罪,让自己被九重监抓上去,换我个自由,还有一方面,就是知道天河主要这么做,但是江仲离将计就计,他非上九重监不可,他要给我,找那个跟九州鼎有关的东西。 这地方一片安静,那些从九重监跟下来的,全盯住了高老师和江仲离:「这是一条一条的连环扣——谁能想得到?」 「这一位,到底是什么来歷?」 「一个人,能算计到天河主头上?」 哑巴兰则直接直了眼:「不是,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一环连着一环,四相局,景朝,钥匙,摆渡门,厌胜门……」 程星河也看着江仲离,喃喃说道:「多智近妖,名不虚传。」 江仲离像是一条线,把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整整串联了几百年。 甚至连挡住了那个衔阴的九尾狐,都忍不住回过了头来,盯着江仲离:「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江仲离摆了摆手,还是一贯的好整以暇:「不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信,天道轮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不算什么? 这话,也只有江仲离自己能说出来。 五爪金龙坠地,他用龙角制成了麻衣玄素尺,景朝国君出生,他帮着开创四相局,修建了万龙升天柱,天河主派出了祟来作乱,他又帮着国君镇压了祟,看穿了荧惑守心,甚至提前,帮着景朝国君养了犼,更别说,用骑龙葬给景朝国君重新出世的机会。 他在骑龙葬里,陪着躺在龙棺里的景朝国君几百年,直到他提前设下的伏笔——被骑龙葬影响的江瘸子,重新打开这尘封的一切。 他绝对不是平常人——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真正的神。 江仲离越过我,从容的看着对面的高老师:「非要我说,也不过是我有这个自信,我一开始就信,世上,没有国君你办不到的事。」 刚才高老师,把一切黑锅,都扣在了江仲离身上——也是想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把水搅浑,让我们自相残杀。 第887页 高老师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像是对眼前这一切有些困惑。 他是天河主…… 不像,哪怕到了现在,看上去,也还是不像。 哑巴兰忍不住了:「所以,厌胜门和天师府的仇怨,是他害的,景朝那么多受苦受罪的人,也是他害的,四大家族因为改局造成的诅咒,还是他害的,那些事情,全是他做的——他,他……」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哑巴兰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让他看的发毛:「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今天才发现我长得帅还是怎么着?你别操心了,我不喜欢男的,长得像女的的男的也不行。」 哑巴兰却摇头:「不对,程狗,一开始——我记得,是高老师把你介绍给了我哥的吧?是不是……你他娘的,跟天河主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423章 机关算尽 程星河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哑巴兰越说越来劲:「上一次,就有人跟我哥说过,要小心身边的人——你那个时候,不就跟水百羽有一腿?」 「放屁!」程星河勃然大怒,一把就要推在了哑巴兰脑袋上:「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你生气,你生气就是你心虚,」哑巴兰连忙说道:「哥,你得看看程狗,高老师都能变成天河主,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程星河一瞪眼,手劲儿就大了,可一只手架住了程星河的手腕,是苏寻。 苏寻的眼睛,在满脸血污里,露出了一抹凶光。 这一下把程星河给气住了:「好傢伙,你们可别说,真以为老子……」 「那倒不是。」苏寻放下程星河的手:「他本来就不大灵光,别打他脑袋。」 哑巴兰脸都抽了,跟闻到了什么难闻的东西似得:「不是,谁不灵光?」 「你说呢?」苏寻回头看了哑巴兰一眼,淡然说道:「依我看,天河主把他找来,其实是想着对症下药——当时他通过探灵玉,知道咱们七星已经跟四相局牵扯上关系了,所以,为了找到七星的帮手,和得到敕神印,添柴加火,找到了也在为四相局奔走想续命的程狗,这样的话,两个人一拍即合,程狗知道关于四相局的事情,不着痕迹就把咱们七星给拉下去了。」 苏寻平时不言不语,程狗老说他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三桿子打不出一个屁。 可其实,苏寻的脑子,比谁都不慢。 而且——苏寻第一次跟我叫「七星」。 以前,他说过,苏家要给景朝国君尽忠,所以比起朋友,他更像是一个部属,恪守本分,规规矩矩,从不逾越一步,多少还是拘谨。 有点像是贺兰昭。 可现在,他总算是拿我当朋友了。 程星河一拍大腿:「得了,哑巴兰,你连那只洞仔也不如!不是……」 说到了这里,程星河看向苏寻,表情跟吃了臭大姐一样:「你刚才说谁是程狗?你会不会说话?」 苏寻也是第一次,跟程狗叫程狗。 而且,程狗越说,似乎「臭大姐」在他口腔里咀嚼的臭气就越大,他脸上禁不住就是一脸苦涩:「他妈的——第一把,就把老子算计进去了。就沖这个……」 他抬起头,看向了高老师,凤凰毛唰的一下就抽出来了,澄澈的二郎眼里,也映出那团明亮的火:「我爹的,我爷爷的,我们程家列祖列宗的仇,今儿咱们非得了了不可!」 哑巴兰一看,程星河还真不像是跟天河主一伙的,这才稍微有点放心,把程狗给拉回来了:「你别冲动,他好歹是天河主,一个喷嚏就把你给融了。」 程星河回头瞪了哑巴兰一眼,哑巴兰有点臊眉耷眼。 我却盯着高老师:「那倒未必。」 程星河他们回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高老师:「你认或者不认,事情也瞒不住了……」 话音未落,斩须刀倏然从手边亮起,对着天河主就削了过去。 虽然还不知道,天河落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距离天河落地结束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笔帐,要在天亮之前算完。 「程狗,你要算帐,就一起上!」 程星河等的就是这一声,顿时意气风发:「上阵父子兵,一起上!」 凤凰毛的光泽,扯开了面前的黑暗,对着高老师就卷了过去,斩须刀的血色龙气,紧随其后。 「这……」哑巴兰见状,一跺脚:「管他是什么来路,我哥干什么,我干什么!」 小龙女从上头一看,顿时一惊:「放龙哥哥,你现在,还是肉眼凡胎……」 是啊,按理说,他是天河主,拥有三界,站在了最高的位置上,我一个肉眼凡胎,带着剩下的肉眼凡胎,还有被废黜了香火位的,跟他动手,就是找死。 可是,现在不然。 这一趟,天河主完全可以对我下手,可他没有,却冒着巨大的风险,以高老师的形象出现了。 看上去,很像是他以高老师的形象,顶替了右边的广泽神君的形象,来挑拨我和江仲离的关系。 可就凭着天河主做的这些事情,他不会豁出自己的伪装,来做这种容易被拆穿的事情。 可他今天就这么做了,理由只有一个——他知道,我已经找上门来,所有陷阱,全不管用,自己躲不开。 第888页 他为的,是拖延到天河落地结束。 因为他别无办法。 因为,就跟齐雁和说的一样,天河落地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会发生某种变化。 甚至——会失去原来的力量。 这一瞬间,凤凰毛第一步对着高老师卷了过去,高老师往后一折,显然想往后退,可猎仙索早就沖了出来,对着他的脚踝就卷了过去。 后头的那些吃香火的,一拥而上,全赶了过来。 尤其是酒金刚和五大人两口子。 只不过,他们在衔阴吐出的黑雾之中,很快就露出了不堪重负的表情。 倒是没有程星河他们速度快。 别说,衔阴的黑气,能污染神气,可是——我身边这三个,都是人,根本就没有神气。 高老师敏捷的翻身躲开,落在了一块断了的柱子后头。 但是瞬间,他就弯下了腰,皱起了眉头,竟然是个体力不支的样子。 「看见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己也扛不住这黑气,」程星河来了精神:「机关算尽,早晚有一天反噬到了自己身上,该!」 不对,他既然能使用衔阴,就不会为害到了自己身上。 跟齐雁和说的一样,天河落地这段时间,他身上起了变化,才躲到了这里来的。 我反手斩须刀撩起了血色的龙气,奔着那半个柱子就掠了过去,黑暗被斩须刀一噼为二,那个柱子,又断了一次。 这下,柱子挡不住高老师。 可是高老师抬起头,忽然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 哑巴兰立刻说道:「他被吓笑了!」 我皱起了眉头——不对,这个笑容,不大对劲儿。 第2424章 玉石俱焚 这不是什么祥瑞之兆。 藉助了封在了真龙骨里,祟的力量,我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气象。 这个气象,像是一重烟雾,笼罩在了他脸上。 隐约能看出来,这个雾气的形状,很像是旋涡。 这叫云苫雾罩相——也就是,他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出来的? 不过,也并不奇怪,他早有准备,已经谋划了几百年。 我努力藉助祟的眼睛,想看清楚,可他毕竟是天河主。 肉眼凡胎,去预测这种身份,跟飞蛾扑火一样,是在作死。 可我没放弃。 果然,我看出来,那种迷雾之下,隐然出现了一道红气。 那是凶光,大凶,简直像是一抹熔岩,现在只是隐然露出一点,可一旦倾泻而出,那会毁天灭地。 不是好兆头,这是——玉石俱焚的徵兆。 难不成,这一次,真的要两败俱伤? 那不太公平,我这次,不是来两败俱伤的。 我非赢不可。 我还想继续往下看,可眼睛和真龙骨,都撑不住了——简直跟被钻头钻一样,一阵剧痛! 而这一瞬,头顶忽然一声大叫:「糟了,放龙哥哥——小心!」 头顶上轰然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勐然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量的碎屑从天上,跟暴雨一样的降落了下来。 是衔阴。 刚才那一秒,衔阴身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竟然挣脱了九尾狐的九雷锁大江,还有小龙女的凤凰火! 不光铁链子成了屑,庞大的头颅裹挟着浓重的黑雾,这一下,对着我就来了。 可因为真龙骨的剧痛,那半秒,我没能反应过来。 眼睁睁就看着,那个巨大的石柱在我眼前倒塌,阻隔了我看向了高老师的视线。 肩膀被人一拽,那个庞然大物坠在了我面前,「咻」的一声,汉水玉的碎屑划出破空唿啸,擦着我的脸就过去了。 往后一个踉跄,天地几乎翻转,可我挣扎着回过了头来,就见到那个巨大的身躯横亘在面前,高老师不见了。 「哎,你想什么呢?」是程狗的声音,他脸色煞白,显然是有点后怕:「那么大的东西砸下来,你一点觉不出来?」 幸亏是程狗来了这么一把。 「这个时候,别他娘走神了。」程星河习惯性的推了我脑袋一把:「我知道,你能看出很多我们看不出来的事情,可这个时候,别的不要去管,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儿就行了。」 赢。 这一次,只要赢。 血色龙气从斩须刀上撩了起来,若在平时,那将会是三界最锐利的锋芒,什么都挡不住我。 可我那些黑雾蔓延上来,像是浇熄火焰的陈灰。 这个时候,血色龙气自然笼罩在了身边,化无形为有形的护住了我,可血色龙气的锐利被一点一点侵蚀,撑不住多长时间。 抬起头,隔着那层黑雾,约略也能看出来,启明星已经高挂,离着天河落地结束的时间,就还一个小时见方了。 抬起头,看见衔阴发生了变化。 刚才衔阴身上的气息,没有真么强,简直像是忽然打上了一剂勐药。 好像——刚才高老师那一笑,是动了某种手脚。 「有点不对。」九尾狐的声音也从头顶响了起来:「衔阴身上的气息变了。」 「九州鼎。」 我已经看出来了:「九州鼎里的东西消失了。」 煮沸着的那些东西,又少了。 第889页 九州鼎能炼制万物,出什么都不稀奇。 这个力量,是高老师给它的,就为了,让它来护自己最后一程。 你这最后一程,绝对不会好走。 衔阴再一次沖了下来,血色龙气奔着它冲过去——对着它那一对盲目。 黑雾确实越来越浓重,可血色龙气,锐不可当! 那种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杀伐决断,锐不可当。 就好像,最初始那个记忆,我曾经,噼开一片混沌。 衔阴仗着身上的力量,还想对着我吞噬下来,可血色龙气凶戾炸起,直接削到了那一对深陷的窟窿里。 一声悲鸣,轰然响起,几乎震颤寰宇。 虽然,这个效果,大概只有在外面的十分之一。 「好!」 程星河见状,一拍大腿:「看见我儿子没有——帅不帅,你就说帅不帅吧,这世上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就他一个,真龙转世!别无分号!」 哑巴兰也更高兴,不过话都让程狗说了,很有些不乐:「我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那也是我哥!我真有眼光!」 小龙女就更别提了,一道璀璨凤凰火在黑雾之中亮起,映照的她的瞳孔闪闪发亮:「放龙哥哥——不愧是我的放龙哥哥!」 衔阴剧痛之下,闹的这里地动山摇,却不敢再来靠近一步。 当初我就能剜下你的眼睛,再来一次,大概也没那么难。 而这一瞬,一道青色的身影凌空而起,大段铁链子,对着衔阴就拦了过去。 瞬间,衔阴往后一仰,轰然倒在了后面,简直像是一棵被伐倒了的千年巨树。 九尾狐。 她素来是人狠话不多。 「暂时能压住。」她的声音从容不迫的从一角金檐上响了起来:「你要做什么,就快点去。」 我抬起头:「多谢!」 神气碰撞出了疾风,把九尾狐青色的衣衫扬起,她没回头:「要想谢——这一次赢了,连本带利,把几百年的全还了。不过,」 她还是加上了一句:「这东西,可压不住多长时间,而且,说不好,后面还有什么其他玩意儿。」 她跟公孙统程星河,简直是一脉相承。 我看向了那个断了的柱子。 程星河也是一样:「哎,高老师——不,天河主呢?」 「刚才好像奔着北边去了!」 除了我之外,苏寻的眼睛是最好用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所有吃香火的视线,全被遮盖住了。 北边?九州鼎北边的位置? 我回过头,想去看江仲离。 可身后已经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仲离也不见了。 「高老师是顺着一条小路,而且……」苏寻看向了我身后,像是确定了什么:「江先生是跟着一起去的。」 第2425章 众志成城 哑巴兰挥手,还想拨开面前的那些黑雾,一听苏寻这话,瞬间也来了精神:「哎呀,洞仔,你这也是,第一次跟江瘸子叫江先生!」 当初,苏寻一直跟江仲离有仇——江仲离找到了苏老爷子去开青龙局的藏,苏老爷子就没能活着回来。 苏寻对江瘸子,恨不得食肉寝皮,算是他跟着我找四相局真相,最大的动力。 可现在——他能叫出个「江先生」。 大概,也是觉出来了,大家,谁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要报仇,就去找那个下棋的人。 以前一夸苏寻,他总会局促不安。 可现在,他眼里明显有了骄傲:「也许,我爷爷让我练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能在这里派上用处!」 「你爷爷有先见之明,」我对他一笑:「你们整个苏家,帮上了大忙。」 苏寻更有劲头了,似乎一股子力量从身上喷薄而起,奔着前头就沖:「我带着你们去!」 九重监上下来那些,也想跟着,可衔阴哪怕身体被压住,也还是心念不死,奔着天空,又开始喷吐黑雾。 周遭瞬间都被污染,九尾狐大怒,一抬起手,对面就是一声巨响。 衔阴巨大的嘴勐然一震,黑雾都暂时中止了一下,好似挨了一个耳光。 「这一次,妖神也出了大力……」有几个九重监下来的,也低声说道:「衔阴是上古灵。」 上古灵——那就是从开天闢地的时候,就存在了。 「这东西能孕育出祟来,自然厉害,只是,它本来早就被神君给压住了,现如今,不知道天河主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才把她给唤醒。」 「有九州鼎,什么都能炼制出来。」 把一个为了诞生祟,本来成了空壳的母体,都能起死回生的唤醒。 九州鼎的能力,就是一切理由。 当然了,衔阴知道自己的力量,不甘心就这么被压下去,仍然继续喷吐黑雾,那些九尾狐用来束缚它的铁链子,再一次被整个绷直。 小龙女抬起了手来,凤凰火哄的一下烧过去,把衔阴烫的往后一躲。 不过,那毕竟是衔阴,哪怕躲避凤凰火,可它身上依然是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痕。 我顿时有些放心不下小龙女和九尾狐。 她们帮我挡住了衔阴,那万一…… 「哗」的一声响,那些从九重监下来的,奔着前面就抬起了手。 一道极其坚固的神气屏障,拔地而起。 第890页 直接就把那些黑雾阻挡住了。 「神君,妖神说得对,您想做的,只管去做!」他们的声音扬起:「这里有我们!」 我的心里顿时就热了。 他们全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一开始,他们也不会在九重监受罪。 「多谢!」 「我们受过神君的恩惠!」那些声音,如同雷鸣:「愿意为神君,鞠躬尽瘁!」 好。 程狗的情绪也跟着高涨了起来:「不愧是七星,就这人格魅力——也就你有。」 「那还用说?」哑巴兰挺起了胸膛,与有荣焉。 我不再是孤军奋战,我们整个四相局小分队,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哪怕是为了他们,也非赢不可。 「只可惜……」程狗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嘆了口气。 我知道他的意思。 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我们小分队,唯独白藿香没看到。 她还在等我们回去。 那我们就更不能让她担心了,这笔帐,速战速决,已经等的够久了。 我们跟着苏寻,奔着那个位置就追了过去。 万华宫也不愧是万华宫,哪怕周遭跟被轰炸过一样,主体结构依然是巍峨耸立。 我们顺着残存的位置一路追了过去,踩在了那些位置上,依然有身体记忆。 我在这里走过——跟潇湘。 那个时候,天河总是风平浪静。 只要跟潇湘在一起,哪怕只是并肩走,心里也全是安宁和满足。 可是,现在呢? 「七星。」 程星河一把推在了我肩膀上:「你怎么脸色又这么难看?」 哑巴兰立刻说道:「这还用问,哥,你那骨头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你懂个屁。」 程狗习惯性要推哑巴兰的脑袋,不过眼角余光看到了苏寻的视线,讪讪的就把手给缩回来了,这才说道:「你哥想的,八成是你那位大嫂子。」 自从潇湘刚才跟河洛消失,还一直没出来,她们到底上哪儿去了? 不说她们,高亚聪也不见了。 这么长时间没得到水神小环,高亚聪难道已经跟她折磨的水族一样,成了飞灰? 「你是我肚子里蛔虫托生的?」 也是邪门——不管我想到什么,这双狗眼总是能看出来。 他这俩眼不应该叫什么二郎眼,应该叫穿心眼。 程狗大为得意:「知子莫若父……不过嘛……」 说着,程狗的表情严肃了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别怪爹没提前跟你打好了招唿——上当受骗咱们不怕,怕就怕记吃不记打。」 他那澄澈的眼睛盯着我的旧伤疤:「哪怕是蘑菇,一茬接一茬,也不会生生不息,你这真龙骨,再剔除出去,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我知道。」 这话说出来,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潇湘一直说,要我信她,我也一直认定,她有她的苦处,可是…… 什么秘密,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重要? 程星河一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样子:「但愿。」 愿你大爷。 「唿」的一声巨响。九尾狐小龙女跟衔阴又撞起来了,这一次,也多亏了她们能帮忙,不然的话,有衔阴拖着,这点时间,很快就会被消磨进去了。 得快点,再快点。 绝对不要让天河主顺利离开。 「前头!」 苏寻在一片轰隆声之中提起了声音:「你们看!」 果然,在那一片嘈杂之中,我们看见,前面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江瘸子!」程星河眼尖:「就是他。」 我们正要过去,程星河却拉了我一下:「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老瘸子这么多年来,干的确实都不是人事儿?」 他倒不是骂江仲离,而是跟我想的一样——那些事情,不是凡人能做出来的。 「你说。」程星河盯着前头:「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2426章 你会后悔 「就是啊哥,多智近妖……难道他也是个什么上古灵物?」哑巴兰也来了劲头:「这也有点太神了。」 追上问问就知道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位置,在九州鼎西侧。 衔阴在东侧,不敢逾越一步。 天河主还是要去九州鼎附近? 八成还有其他花招。 我奔着那个位置,加快了脚步。 同时,真龙骨里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楚了。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条迴廊,会开很美的花,不过现在…… 这个迴廊,好像改了方位。 刚想到了这里,绕过了半个断壁,就看见江仲离背对着我们,站在前面,而高老师正站在了我们对面。 高老师身后,是一整堵墙。 这地方方位改变,拦住了高老师的去路。把他堵在这了! 我顿时精神一震。 而下一秒,好几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对着我就沖! 这是——从九重监上带回来的,几个吃香火之一。 哑巴兰他们一愣:「他们,是要叛变?」 不,不对,他们身上的气息不对——是跟九州鼎极其相似的气息。 这一次,天河落地,天河主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下落,自然也一个随从都没带。 第891页 应该是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抓过来的。 而那几个身影,虽然对着我就冲出来,神气凌厉,可看得出来,他们是被九州鼎炼制出来的东西给控制住了——哪怕身体有了杀机,可眼神依然是明净的,甚至有些担忧,懊恼,和后悔。 打本心,他们不想伤我! 我立马护住了程狗他们,斩须刀归鞘,七星龙泉出鞘,直接把他们挡住。 我自然是不想伤他们。 可他们身体翻转,神气变本加厉,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几道子神气,犹如最锋锐的矛,对着我就削过来了,「呛」的一声,险险贴着金麟。 程星河他们顿时都急了,要上来帮忙。 可一个吃香火的身体翻转,逆着对他们一扑,一道神气就延展了开来,我立马反手去挡,那道神气被撞开,溅到了一道残损的樑柱上,哗啦一声整个炸开。 我是不想下重手,可他们身不由己,反倒是对着我,往死路上逼。 程星河他们都着急:「七星,你倒是打他们呀!」 这就是天河主的目的——他自然知道,这几个从九重监带回来的,对我不会有什么威胁,可他看中的,是我不会伤自己人。 高老师冷眼看着,一只手就叩在了墙面上——他想趁着这里一片大乱,给自己争一个出路。 可下一瞬,一块石头划出锋锐的破风声,倏然就从我身边飞起,直接撞到了高老师的手要叩动的地方。 「咣」的一声巨响,径直砸出了一道深坑! 那是——我这才看出来,那竟然是这条路的生门! 高老师的手,顿时就僵在了那。 但是——这还不算! 与此同时,头顶上一阵响声,好几块金檐跌了下来! 一只手直接把我拉回来,那几道金檐跟我擦过,直接落在了扑过来那几个身影上。 「啪」的一声,直接压住了他们的肩膀。 程星河他们看清楚,都愣住了。 说也神了——他们到底是九重监下来的,檐角能把他们给怎么样? 可偏偏,这檐角还真不是普通的东西做的,是定灵石! 这定灵石一坠,能把吃香火的暂时压住! 应该是用来预防邪神,取风水上一个平安的作用,想不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这种用处? 转过脸,就看见江瘸子十分悠闲的在拍自己手上的石屑。 我已经见过不少世面了,可还是被震慑了一下——不过是交睫一瞬的功夫,他能精准的看到这地方的生门,精准的拿石头砸断,再顺带把定灵石砸下来给我解围,当个国师,简直都委屈了他! 程星河直接愣住了:「不对,这江仲离,他娘的整个一个看过剧本的男人!他怎么知道……」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江瘸子,干得好!」 江仲离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可江仲离这一笑,我就看出来了,他脸色的气息,忽然一阵不稳。 而他身上——虽然还是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可一些位置上,蹭了明显的灰土。 「你受伤了?」 早该知道——天河主哪儿有那么好对付? 在我们赶来之前,江仲离要拖住他,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 江仲离只是摆了摆手:「这倒是不算什么,国君,不用管我。」 他的视线,依然是落在了高老师身上:「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国君来做。」 高老师也看着我,忽然嘆了口气。 这一声嘆气,让人心里也极为难受。 我听了多少次了? 他顶替我家长去学校的时候,看我又瘦了的时候,还有老头儿病了的时候, 极为熟悉,却也极为陌生。 我张了张嘴,艰涩的开了口:「你欠的债,到时候还了。」 高老师抬起眼睛——也眯着,竟然跟江仲离,是一种一模一样的闲适:「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还法?」 「这还用问?」程狗厉声说道:「你得还个公道——四大家族的公道,厌胜门的公道,还有那些数不清,被这件事儿害了一辈子的人的公道,最重要的,从你抢来的那个位置上下来,把欠七星的,全还给七星!」 高老师嘆了口气:「这笔帐——好像也不能光跟我一个来算,有失公平。」 我心里陡然一疼,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潇湘…… 他显然看出来了,说道:「这样吧——我能把那些事情告诉你,现在就说。」 程星河一愣:「他真的这么合作?」 不对,我看向了启明星。 他是要拖延到了天河落地结束。 我拔出了斩须刀,血色神气炸起。 「抓住了你,在虚无宫前面慢慢说,也是一样的。」 「那可未必,」高老师却提起了声音:「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的。」 「后悔不后悔,我自己说了算。」 斩须刀一旋,对着他所站的地方噼了过去,所有的沙粒,全被凌厉的捲起。 第2427章 护鼎神气 高老师四下看了看,像是自己也发现,周围的出路,已经全部被封死,不由把视线转了回来,对着我嘆了口气。 他的一举一动,跟在商店街这么多年,没任何变化。 第892页 他曾经,是我最想报答的人。 这个感觉,跟江夫人要杀我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感觉。 不,比江夫人那个时候,还要难受。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这简直成了一个宿命。 不光是他们,还有…… 我没有继续往下想。 江仲离在我身边,不断的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之中的星辰,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 不过,血色龙气,已经破空而出,对着高老师就卷了过去。 现在这个身体,是个壳子,这一下,绝对不会打死他。 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真面目。 那个——盯着九州鼎内的,左边的龙。 「哄」的一声巨响。 最后一瞬,高老师的手灵敏一动,一道石墙轰然倒塌,护在了他面前,代替他被打的粉碎,而石墙轰然炸裂,径直炸到了周围。 这一瞬,那道墙崩裂,倒是在他身后,砸出了一个大洞。 那个洞……坏了,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又是一道生门! 这一下,高老师极其灵敏的转身突入,奔着九州鼎就过去了! 靠近九州鼎,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追了过去。 刚来的时候,我就靠近了九州鼎,知道九州鼎附近,危险性极大。 而且,这是三界最强大的镇物,几乎跟定海神针一样,一旦靠近了,那全部气息,也会被九州鼎震慑住,减弱许多。 果然,高老师到了九州鼎附近,勐然一抬手。 九州鼎上,蒸腾出了一个气息。 蔓延扩散,一开始,像是一个气泡,但是逐渐坚硬——几乎像是形成了一个屏障,直径五米见方,要把天河主给护在里面! 而那个屏障,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附近的残垣断壁像是遇上了一股子疾风,全部被横扫清除,更别说人了,人一靠近,简直跟磁铁两极相斥一样,几乎要被推开! 跟江仲离一样,高老师在屏障之中,也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也像是,在等一个什么结果。 江仲离立刻大声说道:「国君——不能让他躲在里面,一定要把他给抓出来,这是护鼎气,只有护鼎神君能用出来,就为了保护九州鼎万无一失,不过,哪怕护鼎神君,用出来,耗费也极大,一旦护鼎气完全形成,那十个时辰之内,谁也破不开!」 看来,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真要是破不开,天一亮,天河落地时间一到,就更对付不了他了。 「麻烦了,」程星河也看出来了:「那个鼎,是不是不能动?」 没错,九州鼎的安稳,关乎整个三界。 一旦九州鼎出现了什么变动,带来的是巨灾,受影响的,将不计其数。 高老师同样是看准了,因为牵涉极大,不好对九州鼎直接下手,他就更安全了。 「那个气色……」江仲离抿了抿嘴:「马上就成了。」 恍惚想起来了。 九州鼎的气色,九色俱全,现如今,已经跟彩虹一样,有了七种颜色,还差金银二色。 天河主站在了九州鼎旁边,默默的看着我。 银色,也笼罩在了那个琉璃球一样的护鼎气里,一股子微微的金色,正在由淡转浓,要覆盖在琉璃球上。 斩须刀没法下手——斩须刀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在这个时候对着护鼎气噼过去,无异于两败俱伤。 大概,就正好合了那个「玉石俱焚」的面相。 高老师似乎很有把握。 他做了那么多安排,给自己数不清的后路。 简直跟江仲离,是一样的步步为营。 可是,我抬起了手。 高老师盯着我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 江仲离和程狗他们,都看向了我。 他们全替我紧张,可是——他们也全替我有信心。 程星河清了清嗓子,凤凰毛一甩:「七星——你觉得对,你就去做,有什么烂摊子,一起收拾!」 哑巴兰他们,也都是这个样子,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只有相信。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输。 右手上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万神朝敬,驭使恭迎,九天听令,天雷随行!」 空气之中,是熟悉的硫磺气息。 头顶上,倏然风起云涌,数不清的乌云,犹如惊涛骇浪,把整片天空,全部吞没。 隐然,有一星一点的金光,闪耀其中。 那些金光,以骇人的速度,越聚集越多。 给我——下来! 数不清的金光,接天触地,对着那个琉璃球就砸了下来。 就在护鼎神气凝结成金色的最后一瞬,比那种金气,闪耀万倍的金光从天而降。 「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护鼎气上,那种明亮,几乎照亮三界。 护鼎气一开始,仍然固若金汤,高老师在里面,微微摇了摇头。 而我身边的江仲离,已经屏住了唿吸。 可半秒之后,护鼎神器犹如哥窑瓷器一样,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纹。 下一瞬,裂纹扩大,轰然炸起。 哪怕是护鼎气,也没能扛住。 天地勐然一阵震颤,护鼎气终于被碾碎。 这是,大万极雷。 第893页 附近的残垣断壁,完全被荡涤干净,这强大的力量,甚至一路摧毁了整个「铜钱心」的方形迴廊,撞到了衔阴附近。 高老师的身影,终于暴露出来了。 他身体微微一动,可没来得及,凤凰毛带着明亮的火光,已经对着他的脚踝撞过去了,空气之中的破风声不止一道,猎仙索跟凤凰毛同时飞出,缠住了他的手腕。 高老师抬起头,可元神箭擦着他的头髮,就飞过去了。 他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面前是一片迷雾一样的混沌,而斩须刀带着血色龙气,斩开了这一片混沌。 对着高老师就削了下去。 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咱们,重新认识一场。 可意料之外,高老师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神,却是异常沉静。 第2428章 现出真身 完全不像是一个等着赴死的模样。 对一切,都极为安心——简直,像是知道自己有什么重要的底牌,有恃无恐! 这一瞬,我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夏天,我刚上一年级,有一堂体育课,有个手拉手转圈的内容。 有个跟我一样,住在商店街的小孩儿说,李北斗没爹没娘,是个野孩子,野孩子都是吃垃圾长大的,千万摸他,我妈说,靠近太脏的东西,会生病的。 其他小孩儿一听,都怕的要命,躲在了一边。 不玩儿就不玩儿,我也不大在意,习惯了。 转身要走,那个小孩儿见我好欺负,大声说:「还有他们家那个老头儿,不光脏,还天天骗人,是个老骗……」 那个「子」没说完,我一拳把他门牙砸下来了。 热闹的操场上,鸦雀无声,那个小孩儿愣了半天,抹了一把嘴,发现一手血,眨巴了眨巴眼睛,这才扯着嗓子嚎叫了起来。 是高老师来了,给人说了半天的好话,嘴皮子都磨薄了。 我看见高老师流了一脸的汗,掏出了一把毛票递给对方家长,那些钱有零有整,都是旧的。 对方噼手抢过来:「没钱还学人家打架?」 高老师赔笑,我看着他被汗水洇湿的旧t恤,就下定了决心。 我再也不让高老师为了我,跟人点头哈腰。 等我长大了,我要护着高老师,跟高老师这个时候护着我一样。 当然,那不是最后一次惊动高老师。 我老在想,我爹要是高老师那样就好了。 现在,是面无表情,可眼睛底下,是不为人知的酸。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高老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还是一贯的诚挚:「北斗,你再想想,这些年,我……」 那些年,那些好,都是假的。 血色龙气犹如一道赤色的利箭,对着他就削了过去。 哪怕被衔阴影响,被九州鼎压迫,也照样没有任何一个「活人」,扛得住这一下。 这摧枯拉朽的一下,几乎撼动天地。 高老师的身体扬起,像是一片被快刀砍下的树叶。 那个本该死了二十年的高广庭,终于倒了下去。 程星河他们,跟江仲离一样,几乎忘记了唿吸。 一道神气,在高老师本该站着的地方出现了。 一开始,只隐然一团,犹如月晕,但是,那个神气终于凝结成了个人形,壳子碎了,寄居蟹终于出现了。 没错——是那个身材。 在真龙穴里见到的身材。 天河主。 他的面容依然模煳,可我心头一震。 那个面容,赫然是个神灵才有的模样。 狭长的丹凤眼,深邃璀璨如星空,俊美而有威仪,完全没有一丝缺点。 这种姿容,虽然没有敕神印神君震慑人心的气势,却比敕神印神君更加精緻。 江辰,谢长生,祟,还有眼前这个无祁——他们虽然并不是一模一样,但都是同一路的长相。 俊美到了没有人情味儿烟火气,只觉得难以触碰,冷漠疏离。 「卧槽……」程星河在后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低声说道:「这——这是老高?」 这是天河主。 他看着我,嘆息了一声:「北斗,你这一次,要为我破例了?」 那个声音,也不是高老师那个咋咋唿唿的声音了。 音色极为好听,却有一种刺骨头的冷,像是冰做的磐。 破例…… 一股子记忆,忽然就从真龙骨里呈现了出来。 我和他,站在了一处地方。 周遭一片狼藉,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煞气极强,但正在逐渐消散。 是我打死的——那是个为祸三界的东西。 这是敕神印神君的职责。不光是要在天河牧龙,更重要的,是守卫三界的平安。 这一次,天河主——那个时候,他还叫无祁。 是他用九州鼎里的东西,帮了我这一把。 九州鼎里的东西,谁也不许动,包括那两个护鼎神君。 可为了敕神印神君,他敢去犯那个忌讳。 「这一次,记你大功。」我看着他:「你有想要的,只管说。」 「不要别的,」无祁一笑:「只是,兔死狐悲。」 我知道他的意思。 那个被打死的东西,以前在天河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 第894页 可有一次,他犯了过错。 九重监律令森严,谁也不能徇私,他有了恐惧,横竖要没了神位,不如造反。 他对天河太了解了,对神宫也太了解了,谁都没有想到,他能在神宫设下陷阱,困住敕神印神君。 「昨日还是同僚,一念之差,就葬了他。」无祁摇头:「世事无常。」 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 「你放心吧,」我对他笑:「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一定照应你个周全,说话算数。」 无祁拱手致谢:「神君一诺千金,多谢神君!」 后来,我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他是个宠臣——对他,已经尽我所能。 无祁……我以前,对你不薄! 江仲离却提起了声音:「国君,您一诺千金,谁都知道,只是有一样——这一次,是他先背叛您的。」 身后一阵兴奋的声音:「出来了!」 小龙女。 她站在高处,已经看见了。 「无祁!」小龙女声音一提:「他终于被放龙哥哥给逼出来了!」 九尾狐也回过了头。 其他那些从九重监带下来的,看见了无祁的身影,都激动了起来:「还真是他!」 「这一次,咱们帮神君一起报仇!」 「而且……」忽然有个白髮苍苍的说道:「他身上的气息,是不是不大对劲儿?」 江仲离低声说道:「国君也看出来了?」 没错,看出来了。 他贵为天河主,三界位置最高的人,有多强大的神气都不奇怪——就像当初,他出现在了真龙穴里一样。 可现在,他的神气出现了极大的亏空。 简直,像是正在被天狗吞吃的月亮,出现了孔洞。 这就是,齐雁和跟我说过的,天河落地的时候,他之所以不见任何一个人,就是为了身上这种变化? 这变化,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过,这对我来说,当然不是坏事儿。 第2429章 她的身份 「削神气,褫神位!」 身后,群情激奋:「叛主重罪,理应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却盯着那一身的亏空——他现在这个身份,按理说不会有这种情况。 来的肯定有说道。 也许,跟他背叛敕神印神君有关。 「神君,时间快来不及了!」身后有吃香火的大声说道:「再不动手,天河落地就结束了!」 没错,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我一只手暗暗握住了敕神印。 他抢走的一切,我全要拿回来。 而他看着我,依然极为淡然,像是什么时候,都处变不惊。 这个底气,绝对不是白来的。 不管是什么,先把他这点残损的神气削了再说。 斩须刀再一次捲起了血红色的神气。 无祁那完美到不真实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赞许:「血色龙气——以前那位神君,宁愿自己吃亏,都不肯获取这个东西,可很多那个神君的坚持,到了你这里,就绝迹了。」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神君了。 我是李北斗。 我看到了他心脏附近,有一块不同寻常的痕迹。 他的神骨在那。 而附近,是大量的神气亏空。 简直像是蜂窝一样,神骨孤悬其中。 只要削掉了他的神骨,他就再也没法跟我抗衡了——这跟他当年,对我做的一样。 江仲离,程星河,所有吃香火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我身上。 这一刻,终于是到了。 我那道血色的龙气,一前所未有的强烈轰然而起,简直像是缠绕在了斩须刀上的一道飓风。 天快要亮了,剔除了你的神骨,咱们继续来算这笔帐。 当年天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祟又是怎么出现的,四相局又是怎么改的,咱们全得说清楚。 还有——潇湘。 血色龙气兇勐的划了过去,可哪怕这个时候,无祁那张完美的脸,依然无所畏惧。 他是铁了心,要跟我争到底。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底气在哪里。 周围的空气被血色龙气掠起,四处都是猎猎的风声,就在这一道血色,要对着无祁席捲过去的时候,这一刻,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无祁面前。 几道子青色的纱被疾风翻卷过去,露出了一个绝美的身影。 河洛? 「让开!」 我声音一厉。 「你先听我说完一句话,」河洛一笑,美艷不可方物的脸上,却是一个极为从容,极有把握的笑容。 那个笑容……给了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河洛,是知道什么? 「这个时候出来,能他娘有什么好事儿?」程星河早就忍不住了:「眼瞅着七星要报仇,你出来干什么?识相的就让开,再给七星挡路,连你一起砍!」 河洛一笑:「离着天亮,还有一会儿,足够我说完这几句话——你听了,是不会后悔的。」 江仲离也看向了我:「国君,咱们等不起。」 「没错,放龙哥哥!」 小龙女的声音也扬了起来:「这个丑八怪跟无祁是一伙的,为的就是拖延,放龙哥哥,你可千万不要上当——顺带,把她的神骨也一起剔除下来,倒是一个功德!」 第895页 小龙女还要接着说呢,可身后又是一阵巨响——衔阴巨大的身体再一次挣扎起来,对着那道吃香火的合力组成的屏障,勐然撞了过去。 那一道屏障,轰然就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纹。 我知道。 这不是等的时候,也不是心软的时候。 血色龙气再一次亮了起来——这个时间,牵扯的实在是太大了,我耽搁不得。 既然警告过你了,你不走,怪不得我。 疾风再一次捲起,可河洛却大声说道:「你心里,还有没有白潇湘?」 我手凝了一下。 「他妈的。」程狗已经急了眼:「七星,你就当她在念迷魂咒,管是什么,白潇湘对你做了什么,你没忘吧——千万别搭理。」 没错,真跟潇湘有什么关系——等把无祁给处理完了再解决也不晚。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解决完了天河主再说,是不是?」河洛提起了声音:「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无祁在河洛身后,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无祁就说过,他要告诉我一件事,我不听,进了九重监,就来不及了。 难道,跟潇湘有关? 「国君!」 江仲离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提了起来:「胜败在此一举,咱们等不了了。」 这个声音,把我给震了一下。 而河洛大声说道:「江仲离,你现在拦着他,不怕他知道了真相之后,恨你一生一世?」 恨? 无祁的声音也跟着悠然响了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程星河他们,也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江仲离:「江瘸子,难不成,也有什么来头?」 「你是信他,可你不知道,他也有事情瞒着你,」天河主提起声音:「难道,你不好奇?」 河洛立刻说道:「你要是知道了,才会明白,他为什么催着你动手,他可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自己,借刀杀人。」 江仲离嘆了口气。 河洛之前就说过,「右边的」已经来了。 既然不是高老师,那就没有别人了。 是他。 我早就知道。 而且,对江仲离,我确实还是有一件事儿没确定。 他明明知道天河主的事情,为什么还是一直瞒到了现在? 磨练真龙骨?可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磨练真龙骨,实在太冒险了。 他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秘密。 不过,我依然是信他。 他为了我吃得苦已经够多了。 「你还不知道白潇湘真正的身份,」河洛大声说道:「你要是对天河主做了什么——白潇湘,立刻就会消失。你再也没法见到她了。」 我心头一震。 程星河他们也全愣住了,接着,就看向了我。 「这件事,你身边的那位也早就知道,」河洛缓缓说道:「他是故意瞒着你的。」 江仲离看向了我,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潇湘的身份…… 心里一阵发苦。 到了现在,我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第2430章 逆天而行 「她在哪儿?」 我盯着河洛:「我知道她为什么背叛我了。」 河洛倒是意外,微微挑起了秀丽的眉头。 这话一出口,万籁俱寂。 所有视线,全集中在了我身上。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衔阴勐烈碰撞神气屏障的声音。 这一瞬,一道锋锐的神气斜刺里沖了过去。 简直,像是一把离弦的箭! 祸招神。 他忽然沖了过来——要跟天河主报仇。 当初,天河主利用祸招神对景朝国君下了荧惑守心的大灾,接着,秋扇见捐,大概是怕祸招神走漏风声,反手倒是把祸招神给压在了九重监里。 祸招神那个性格,怎么可能甘心给天河主做棋子,这口气,憋了很长时间了。 可河洛一抬手,就挡在了祸招神面前。 阴森森的黑色神气跟河洛凉薄如冰的青色神气撞在了一起,两个身影同时后退了几步。 「这个河洛,上次差点让天河主给弄死,现在竟然还来护着天河主?」程星河一咬牙:「与虎谋皮不是第一次了。这不是记吃不记打吗?」 不,要是我没猜错,她有护着天河主的理由。 我看出来,河洛身上,也有了很强大的力量。 比我废黜她水神位置的时候,要强大许多。 祸招神灵魁升起,对着河洛就扑了过去,河洛反手,神气耀目,荡涤了眼前的一切! 可祸招神深深陷落到了眼窝里的眼界,露出了一丝兇狠狡黠,身体以只有神灵才能达到的角度侧转,硬是避开了河洛的气息,对着天河主就沖了过去。 我心头一震:「祸招神——回来!」 我倒不是担心祸招神抢先一步復仇,而是——天河主哪怕现在神气有了巨大的亏空,也绝不会束手就擒,他既然是曾经的右护鼎神君,那肯定会有其他的法子保护自己。 除了我这个曾经是他「主」的身份,其他身份,未必能得到好处! 可祸招神那个脾气,又是积攒了这么久的怨念,怎么可能听我的,不管不顾,对着九州鼎后面的天河主就扑过去了。 第896页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瞬间,九州鼎里忽然跃出了几道子光——像是几把利刃,栏杆一样,护在了天河主面前。 他已经没法再用护鼎神气了。 那几道子利刃——危险! 祸招神也许没放在心上,也许——是他已经停不住了,他的身体撞在了栏杆上,「哄」的一声,栏杆直接碎裂,祸招神自己,也从半空之中落下,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身上的神气,有了交错纵横的伤痕! 哑巴兰抿了抿嘴,低声说道:「这是——祸招神第二次给我哥探雷了吧?这一次,他也不容易……」 「祸招神!」 其余那些九重监下来的,都看了过来,甚至也想帮忙,可他们为了帮我抵挡衔阴,全被牵制住,力量全用在了那道已经出现裂缝的神气屏障上,根本抽不出身来帮忙。 河洛却没有看祸招神,她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安:「你说你知道白潇湘为什么背叛你……」 我想扶住祸招神,可祸招神生怕给我带来不好的事情,摇摇头。 我站起身来,看向了九尾狐:「青姐,小龙女,固平神君——你们说过,右边的护鼎神君,是因为私自盗用九州鼎,犯了大忌讳,这才被罚下了九重监的?」 江仲离转过头望了我一眼,眼神一震。 她们都点了点头。 「这个是大罪,大罪总不可能一句话就带过去,」我接着问道:「右边的护鼎神君,到底用九州鼎做了什么?」 江仲离立刻说道:「国君,这件事情,无足轻重——眼下,对付天河主要紧!」 「他……」小龙女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九尾狐开了口:「这件事情,说是事关重大,捂的很严……」 「我知道。」 这一瞬,一个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 叶大人……他也来了。 当然,他这一趟来,可能也吃了不少苦头,鼻樑上新配的眼镜,又歪了。 所有九重监上下来的都回过了头,他们全都认识他。 九重监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大监正总是知道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个时候,我位置没有这么高,这件事情,是九重监最大的机密,我也是做了大监正之后,才刚知道的——那个时候,右边护鼎神君的罪名,是私自炼制神灵!」 所有吃香火的,全怔住了。 包括小龙女和九尾狐。 上古的神灵——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晚一些的神灵,是敕神印神君亲自敕封的,还有,是从香火和信仰之中诞生的。 谁也没听说过,神灵也是能「炼制」出来的,单单这句话,就能归类于「渎神」! 天河主死死盯着我,眼里,隐然像是有了一丝波澜。 刚才,他还潜伏在高老师身上的时候,曾经冒充右边的护鼎神君,跟我讲了些「前尘往事」。 他说,右边护鼎神君,是在稀里煳涂的状态下,捞出了九州鼎里一条五爪金龙的尸身,被当场抓获,因而获罪。 这件事,是左边的举报的,那就只有右边的有这种机会,罪证确凿,直接下了虚无宫。 可现在看来,怕里面,没有多少真话——身份都是假的,说的话能真到了什么程度去? 小龙女盯着天河主,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哪怕九尾狐,那双绝美的眼睛,也失了神。 江仲离微微低下了头。 我看着叶大人:「后来呢?」 叶大人盯着江仲离:「这是逆天而行的大罪过,理应被投入虚无宫,所以,后来……」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右边的护鼎神君。 我起身,看向了九州鼎。 那个鼎,燃烧了多少年了? 三界没它不可,但是以此同时,它是三界最危险的东西。 因为,它能炼制万物,包括——神灵。 我越过河洛,看向了天河主。 「河洛和潇湘,是你做左护鼎神君的时候,在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是不是?」我开了口:「右边的护鼎神君,也是因为这件事,离开了那个位置吧?」 第2431章 炼制神灵 九州鼎确实被人使用了,做的是逆天之事。 而有这个能力的,只有那两个护鼎神君。 只是——做这件事的真兇,被颠倒了。 不是右边的光泽神君,而是左边的无祁。 我看向了江仲离:「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喊冤?」 江仲离抬起头,声音却是坚决的:「臣下……有臣下的苦处。」 到了现在,还不肯说? 「炼制的……」哑巴兰和苏寻对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难不成——白潇湘,也是个卫戍灵?」 「不会是卫戍灵,」程星河看向了天河主:「要是单纯的卫戍灵,怎么可能上到正神的位置上……怕是……」 程星河也已经猜的差不多了,看向了我,不由露出了很担心的表情。 没错,潇湘是个真正的神灵。 九州鼎,是三界的定海神针,最强镇物,什么都能炼制出来。 包括神灵。 一开始,我看见潇湘身上有了损伤,就开始疑心。 之前是听说齐雁和说过,天河落地这段时间,天河主的身体会出现变化——像是有伤。 可天河主身上有伤,潇湘为什么也会有? 第897页 而河洛之前,几次三番,跟潇湘说过,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传说,潇湘是诞生在天河之中的神灵,光明正大,有什么其他身份? 我往其他的方面想过,更别说,还有那句让我心里一阵刺痛的,「一体同心」。 河洛甚至以「那个身份」,要挟过潇湘。 她知道,潇湘绝对不想让我知道,她那个真实的身份。 真正能做到一体同心的,只有一种。 他的神气,为什么出现亏空? 是因为,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分出去了。 她们,是天河主的分身。 高老师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里,从九州鼎里捞出来的,是一具五爪金龙,炼制失败的畸形尸身。 但是——真的只有那一件吗? 那是九州鼎。 哪怕那是真的——谁能确定,九州鼎没诞生过其他的成功出世的龙族。 如果那些龙族,落入到了天河,受到天地精气,就会成为神灵。 正统的神灵。 这就像是珍珠里的沙粒一样,不管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还是蚌壳里无意之中卷进去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都会生成珍珠。 至于九州鼎里出来的龙族,到底是怎么炼制出来的——天河主的谎话里,也许是夹杂着真话的。 那片金麟。 潇湘和河洛,怕是我身上的金麟,和天河主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为「种」,在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 只有这样,才能达成天河主两个目的。 第一,能牢牢的把这两个神灵控制在自己手里。 第二,确保这两个神灵的能力和出身。 河洛的胸口起伏了起来,眼前一亮:「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真龙转世,所以,你现在知道,不能动天河主的理由了?」 从河洛自己的表现,也能猜出来。 河洛是个极其自私的性格,嘴上说喜欢敕神印神君,景朝国君,还有我,其实不过是想跟潇湘抢,表面上,对水族温和宽厚,其实,也是想跟潇湘抢。 她真正喜欢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 而对这种人来说,天河主摆明了已经拿她当做一个弃子,她按理说应该躲的天河主越来越远才对。 一开始,她也确实躲在我的庇护之下,利用这个秘密,保自己的平安。 既然如此,她作为弃子,对天河主理应是仇深似海,恨不得得而诛之——哪怕没有诛灭天河主的能力,天河主真要是被我消除掉,她也应该为了自己重获平安而高兴。 可事情恰巧相反,她非但没帮着我一起对付天河主,甚至还在天河主有危险的时候,跟着高亚聪,上这里来帮天河主。 不惜——把我推到了九州鼎里去。 做出这种看似匪夷所思的行为,只有一个理由。 她跟天河主有某种关系,牵动到了她自己切身利益的关系,她才会这么做。 就比如说,天河主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法生存下去。 而照着之前天河主想要毁掉她来看——河洛的死活,似乎是不会影响到了天河主自己的。 这就只有一种理由能解释了。 她们消失,天河主没有影响,可天河主如果消失——她们也绝对无法存活下去。 河洛知道,我和潇湘这些年是什么关系,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要用潇湘来阻拦我。 「而他做这个分神……」祸招神喃喃的说道:「就是为了抢那个最高的位置……」 敕神印神君的能力,哪怕是无祁,也绝对没法撼动一分。 他要想把敕神印神君从天河拉下来,单单凭藉自己,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他才制造出了这两个分身。 潇湘和河洛,一开始,就是为了敕神印神君,才出现在天河里。 心里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在划。 真龙骨里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又一阵回忆,冷不丁的涌入到了脑海之中。 幽灯之下,景朝国君——掀翻了一张摆满印玺的长案。 那种痛苦,几乎是成倍的砸在了心里。 这个怒意,不光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景朝国君的。 他知道,白潇湘是因为灭除了曾经的自己,才当上了主神,而她真实的身份,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景朝国君容不下这种背叛。 他之所以跟潇湘反目成仇,那个一诺千金的性格,抹去了全部承诺,褫夺水神之位,把潇湘镇到了四相局,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好大的胆子……」 头顶上,是小龙女的声音。 小龙女的性格热烈,可她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在微微发颤:「自从开天闢地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敢做出这种倒行逆施,违天悖理的事情!无祁,你……」 「那就难怪了,」九尾狐的声音也淡淡的响了起来:「镇压了祟之后,敕神印神君吞噬神灵,是你做出来的假象,那个天河婚礼,也是假象——算来算去,只有我们这些年受的冤枉是真的。」 第2432章 金犼竖尾 她的语气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和杀气。 天河主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神淡漠如水。 原来他的底气,是从这里来的。 费尽心机,制造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神灵,就是为了把敕神印神君,往死路上引。 第898页 这就是,潇湘冒着关系恶化,也绝对不想告诉我的那个真相。 难怪。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右臂。 这一次,是江仲离。 他抬起头来:「国君,事已至此,剩下的,全看你决定。」 江仲离瞒着我,也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潇湘的事情,只怕告诉了我,我为了潇湘,对天河主下不了手。 程星河他们弄清楚之后,全屏住了唿吸,哑巴兰难以置信的看着天河主:「难怪这傢伙,这么有恃无恐,机关算尽,就没有他数算不到的地方……哥!」 他转过脸:「咱们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 苏寻拉了哑巴兰一下:「这件事,他有他自己的决定。」 程星河一翻手腕,凤凰毛的光闪耀了起来:「七星,你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可这件事儿,总得有个结果,天快亮了。」 启明星的光,到了最明亮的程度。 「你全看出来了,」河洛眼里倒是一亮:「那就太好了——只要你心里有她,你就不会对天河主动手,是不是?你知道,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的嘴角,甚至有了一分笑意:「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潇湘呢?」我盯着河洛:「她为什么不出来?」 河洛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往后动了一动——看向了身后的天河主。 小龙女的声音凌厉的从头上响了起来:「放龙哥哥,你都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了——还要见她?」 她一分神,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衔阴再一次对着那道神气屏障砸了过来。 所有九重监上下来的,连忙全把精神拿回来,修补屏障上的裂缝。 小龙女也被震了一个踉跄,但纤细的身影很快站稳,也只能一起修补那道神气屏障。 「没这么简单,」九尾狐却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以他的头脑,不可能不问,难道你没觉出来——这事儿蹊跷?」 小龙女一愣,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没错,确实蹊跷——要是无祁利用的,是放龙哥哥对白潇湘那白费的一片心,这个时候,让白潇湘出来,继续哄骗放龙哥哥,不是更有用吗?」 小龙女的声音有些发酸:「毕竟,一物降一物,对付放龙哥哥,她是最拿手的。」 如果是为了我和潇湘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我和潇湘的关系,跟当初景朝国君跟潇湘的关系,是一模一样的。 景朝国君反目成仇,把潇湘压在了四相局里。 他们凭什么认为,我能为了潇湘,饶恕这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而且,我心里不受控制,一次一次想起来,潇湘那个眼神。 她盯着我说:「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信我。」 而现在,河洛和天河主那个眼神,分明就是不对。 潇湘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我声音一厉:「不说——那我现在就动手了。」 血色龙气,沖天而起。 就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能给他们留,才能得到真相。 天河主的眼睛,微微沉了下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河洛见到了血色龙气,显然有了惧色。 她怕就怕天河主真有什么闪失,自己也跟着倒霉。 说着,她指向了天河主:「我和潇湘,命都是掌握在他手里的——你别以为,剔除了他的神骨事情就罢休了,你看到他身上的神气空洞了吧?只要他愿意,随时会把自己身上那一部分给收回来……」 「没这么简单吧。」我盯着河洛。 河洛顿时一怔。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摧毁分身,你怎么可能在我那躲那么久?」 河洛一怔,眼里,闪过了一丝被拆穿的慌张。 要是我没猜错——既然没法直接管理分身,那为了控制分身,势必有个信物。 控制了那个信物,才能控制分身。 河洛应该是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信物给取回来了——比如,替天河主做成某件大事,立下大功,把信物给换来。 而潇湘的呢? 「让他看看。」 天河主开了口。 河洛显然有些不情愿。 不过,她还是妩媚一笑:「你要是一定要看,那倒是也没什么关系。」 她转过身,看向了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巨大的石屏风。 小龙女早就等不及了,手一翻,一大团凤凰火,对着那个巨大的石屏风就卷了过去。 瞬间,石屏风碎裂,露出了后面一个身影。 潇湘。 我心里勐然一窒, 潇湘伏在地上,浑身,是伤,眼睛是闭着的,像是没了意识。 之前她出现在我眼前,身上的神气还是煊赫的,可现在,全是剥啄,甚至——残破不堪的。 简直,像是挨过一次酷刑。 江仲离看见,眼神也是一凝。 程星河也愣住了:「这怎么回事?」 哑巴兰说话素来是直:「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了什么内讧?」 身后一动,一个庞然大物从我身后挤了过来。 金毛。 它蹲在了地上,徵询似得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它的意思,问我,能吃了吗?它等了很久了。 第899页 我摇摇头。 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金毛髮出了一声嘆息,不过它一直听我的,趴在地上,沉静的盯着潇湘和河洛,嘴边淌下来了几许口水。 可我见到,它的尾巴竖了起来。 我赫然想起来了龙母山上那个金毛犼来了。 那个金毛犼一竖起尾巴,下的是杀招。 它不是在休息——这是金毛犼,做好了勐攻准备的象徵。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金毛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潇湘了。 它似乎辨认的出来,潇湘的身份,跟害我的那个元兇,是一样的。 所有视线,全落在了我身上,四周围,一片宁静。 我看向了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张了张嘴,嗓子是前所谓的艰涩。 「潇湘。」 第2433章 心里有你 她的神气,是残损的,如果现在,她还是那个壮美的白龙,那她身上那些美丽的白色鳞片,大概剥啄了许多。 这个虚弱,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 我看向了天河主。 天河主依然是面无表情,可那深潭似得眼睛,也跟着看向了潇湘。 潇湘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伤,已经严重到了回应都回应不了了? 河洛察言观色,死死盯着我表情的变化,像是——在赌什么。 我握住了那片逆鳞——她给我的寄身符。 天河主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寄身符上。 「潇湘!」 逆鳞上神气炸起,潇湘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一开始有些迷茫,可落到了我身上,这才重新凝聚了起来。 她挣扎着起来,看向了自己身上的伤,皱起了眉头,可她似乎也没顾得上管,回头看向了天河主。 接着,看向了我,声音几乎是有些绝望的:「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是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可真的知道了这个真相,又怀念起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潇湘看着我,忽然笑了。 她盯着我:「天河落地的时间,快结束了。」 她眼里的绝望,变成了如释重负。 像是挂在头顶上的剑终于落下来,哪怕疼痛,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可瞬间,她伏在地上的身体一震,再一次,是个极其痛苦的表情。 像是,她的命运被操控在谁的手里。 我看向了天河主。 天河主的仪态极为高贵。 跟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只是,他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不知道做了什么。 河洛死死盯着潇湘,眼神也十分复杂,不由自主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没有发出声音,可看着那个口型,像是一句「自作自受」。 「有些事情,你得亲口告诉我。」我盯着潇湘:「你让我信你,我全做到了。」 可潇湘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江仲离,勉强直起了身体。 哪怕是遍身伤痕,她依然是三界最美丽的存在,哪怕那种美拒人千里,却仍然撼动人心。 她一只手抬起来,勉强遮住了能遮住的伤,怕我看到。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看着她在我面前,受这种的苦。 程星河偷偷拉了我一下。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一次,不管她说什么,都千万不要再轻信了。 我没有错开眼神,只看着潇湘那双美极了的眼睛。 她瞳孔里的那种黑,总像是掩映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这一次,她还会骗我吗? 跟以前一样?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刀,在没癒合的伤口上,来回的划。 刀刀见血。 好多人骗过我,我总说,我习惯了。可我唯独不希望,骗我的人是你。 潇湘抬起头,对着我,是个安心极了的笑容。 她开了口:「是啊,现在,我能告诉你了。」 程星河他们,全屏住了唿吸。 潇湘看向了天河主:「我是他从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分神,在天河里长成的——他把我炼制出来,就一个目的,杀了你。」 那一瞬间,心似乎是不会跳了,一阵窒息。 江仲离和程星河看着我的眼神,都担心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 可潇湘却好像看不到一样,那空灵绝美的声音,继续缓缓说道:「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该对你做什么——你是站在最高位置上的神君,你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我。」 河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显然,她的出世,也有这个原因。可她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她。 她的不甘心,一开始,就是从这里来的。 潇湘抬起头,似乎头顶星河之中的星辰,全坠落在了她眼睛里,她有几分怀念:「你那个时候,一点也没有疑心,我要做什么,你就给什么,你心里有我——我就是要你心里有我。」 这些话,听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音色依然美如天师府的水晶铃铛。 可一字一句,却跟腊月的冰锥一样,冰冷锋锐。 「她——好狠的心!」 小龙女的声音暴烈的从头顶响了起来:「放龙哥哥的真心,被她这么践踏,她怎么敢?我……」 第900页 小龙女所在的位置上,凤凰火沖天亮起,她动了怒。 「丹凰。」 九尾狐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不关你的事——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 身后,衔阴撞击神气屏障的声音,阴魂不散,像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丧钟。 「那是放龙哥哥啊!」小龙女的声音发了颤:「那是三界最好的神灵,多少眼睛里,高不可攀的存在,她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过是区区一块金麟,一片分身里孕育出来的,她……」 「那又怎么样?」河洛的声音却扬了起来,带着一抹倔强:「你们不也是从天地间灵气凝结出来的?大家都是吃香火的——有什么分别?我们,是我们自己!」 这像是,触动到了河洛的逆鳞。 小龙女一听,厉声说道:「跟我们比?我们是上古最早的神灵,你也配?」 「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证实什么,」九尾狐对小龙女摆了摆手:「你没她的身份,她也没你的身份,都不懂。」 河洛一听这个,脸色却更难看了,小龙女还想说话,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小龙女抿了抿嘴,这才低下了头,把全部怒气和委屈都放在了修復神气屏障上,「轰」的一声响,整面神气墙壁,全都染上了凤凰火的颜色。 河洛的视线落在天河主身上,也像是把想说的全压了下去。 潇湘一笑,看向了小龙女,这才低低的说道:「是啊,你心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 她的声音里,发苦。 我记得。 我也知道,心里有她一个,其余的,谁也容不下了。 而她抬起头,对我一笑:「可我非得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不可——我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心里有我,天河婚礼,就是为了害你。不然的话,没任何人能把你的真龙骨剔除下来。」 我的心勐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为什么?」 第2434章 她的目的 这话,我上次就问过。 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潇湘想活下来。 河洛也是一样。 她们虽然成为了天河之中的神灵,可因为那个出身,她们的命数,是被牢牢掌握在天河主手里的。 一体同心,只怕她们的意念,也应该被天河主那个主体控制吧? 潇湘微微一笑,居然还带着几分怀念:「你知道——我想要真龙骨。」 心里勐然一痛。 「他答应过我,」潇湘自然指的是天河主:「只要我能把你从位置上拉下来,他取而代之,那我想要什么,他都给。」 我忽然自嘲的笑了。 是啊,我问过这种话。 他能给你什么?我给不起? 想不到,我高估了敕神印神君和自己。 我还真给不起。 潇湘要的,恐怕,是自由。 她是从我的金麟上诞生出来的,所以,她得到了龙族的身份,可她的命运是掌握在天河主手里的,只要天河主愿意,随时能把那块分身取回来。 她会消亡。 但是,有了真龙骨,就不一样了。 她也会成为,另一个五爪龙。 她的命数,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理由,足够了。 潇湘淡漠的看着我:「所以,你知道,天河婚礼,我为什么不对你的逆鳞下手了?」 程星河忍不住低声说道:「跟我猜的一样——她的目的既然是真龙骨,那就跟江辰和江夫人一样,非得活着从七星头上剜下来才能用。」 哑巴兰也听出来了:「活体移植?」 程星河习惯性给哑巴兰脑袋来了一下,哪怕他没说错。 我无声的笑了。 耳边开始嗡嗡作响,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在拼命的拍岸。 真龙骨,又是真龙骨。 江夫人也就算了,江辰也就算了,天河主也就算了,我都能忍受,可唯独不能忍受的是,潇湘也是图这块骨头。 这是敕神印神君力量的来源,身份的象徵,也是这一场纠缠了几百年的悲剧的开始,甚至——尽头。 我总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现在,我终于也成了这件事的罪人。 唿吸明明是顺畅的,可我就是感觉出一阵窒息。 心依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疼。 江仲离看着我,表情越来越担心了。 其他那些吃香火的,虽然力量都用在了阻挡衔阴上,可相顾无言,都露出了几分同情。 金毛就更别提了,哪怕保持着那个随时准备勐攻的姿势,也回头看了我一眼,嗡嗡的嘆了口气。 潇湘却像是完全没看出来,自顾自的往下说:「谁知道,你命大——丹凰神君去帮你,妖神也帮你,阿满就更别提了,哪怕,那个时候,你已经开始臭名昭着,谁都知道,你吞噬神灵,可她们,却还是信得过你。」 她的笑容,依然美的震慑人心:「也有其他人,心里有你。」 小龙女咬紧了牙,凤凰火更明亮了——看样子,要不是得抵挡住衔阴,她怕是要下来,直接用凤凰火烧了潇湘。 潇湘也不去看其他人,只看我:「更没想到,你把敕神印这个护身符,藏了起来——你很聪明,你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 第901页 天河主既然想抢我的位置,就非得掌握敕神印不可——他没有我的身份,没法子跟我一样,能赤手空拳的敕封。 不能敕封,那就永远也别想达到我的高度。 所以,单单为了敕神印的下落,天河主那个时候,也绝对不能把我投入虚无宫。 他不会对不住自己那颗野心。 「哪怕你的真龙骨断了,可你还是能逃到额图集。那个时候,我们是想去把你给抓回来,可你早了一步。」潇湘的笑意更浓,可那个笑意,带着几分,从来没从她脸上露出过的残忍:「都说真龙跟凤凰一样,是死不了的,果然没错,凤凰能涅槃,真龙,能转生。」 这一下,景朝国君随着霹雳,在茅亭子里降生了。 天河主提着斩须刀出现,可他因为某种原因,没法对我直接动手,这才託付了凌尘仙长。 那是他第一次犹豫。 是杀了转生的我,一了百了,还是留下这条命,找到敕神印? 那一次,他失败了,摇摆之中,贪慾战胜了理智,他依然想要敕神印。 想要敕神印,就得等着景朝国君长大成人,回想起藏匿敕神印下落的记忆。 他容我长大。 「天河主认为,我能做到天河婚礼上,给你那一下,那就能再一次,从你那得到敕神印的下落。」潇湘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一片芦花?」 忘不了,那片芦花,像是沉到了身边的云。 景朝国君对着水神娘娘祈祷:「国富民安,自有我来调配,水神娘娘护佑风调雨顺,同时——这么多人跟你要个安泰,却没人给你做什么,我便祈祷,水神娘娘一个安泰。」 潇湘出现了,跟第一次在天河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这个水神娘娘,是因为屠戮他,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他更不知道,景朝,万龙升天柱,都因为潇湘而崩塌。 他敕封自己为神君,就是为了能跟潇湘匹配,完全不顾及,这会带来个什么后果。 他在谢长生的帮助下,怕是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谢长生怕他重蹈覆辙。 景朝国君忽然想起来了天河边发生的事情。 大怒。 褫夺潇湘的神位,册封河洛。 水神之争,就是那么开始的。 那一次,死伤无数,是一场大祸。 景朝国君甚至斩尽杀绝,叫了豢龙氏,把潇湘当做镇物——也就是,登上万龙升天柱,回到天河的踏脚石。 这是对潇湘背叛的报復。 而对天河主来说,潇湘不过是对付五爪金龙的棋子,如果她在五爪金龙这里失去了意义,那镇压不镇压,他并不在乎。 更何况,天河主是希望四相局能建成的。 不建成,怎么改局,怎么把要讨债的五爪金龙反压在四相局里? 为此,牺牲一个潇湘算什么? 可这一次,天河主再次扑空,依然没找到敕神印。 直到,我在江仲离的计划下,成了李北斗。 并且,打开了青龙局,让潇湘栖息在了潜龙指里。 天河主依附在高老师身上,几乎是立刻就用探灵玉知道了真相,也就有了个计划。 第2435章 一丝真心 潇湘看着我,平淡的说道:「你忘了我跟你的往事,可你没忘,你心里有我。」 我对潇湘,是一见钟情的。 有句话叫缘由天定,我和她,就是这么个缘分。 所以,她看我的时候,有两个身影,跟我是重叠在一起的。 景朝国君和敕神印神君。 天河主的计划,现在看来,是十分简单的。 既然我再次遇上潇湘,就一定会再一次沦陷到了潇湘这里。 那么,让我去找出四相局的真相,自己身世的真相,重新长出真龙骨,想起敕神印的下落。 接着,也就是最重要的——重新回到了真龙穴里。 找到了真相的同时,再一次把我压在真龙穴里。 这么漫长的旅程,原来,一句话就能解释出来了。 程星河在一边,气的肚子和腮一起鼓起来了,哑巴兰就别提了,红头胀脸,如同喝了假酒,攥紧了拳头,往前一步就想说话,却被程星河给拉住了。 哑巴兰看着程星河,满眼不解,可程星河一句话也没说,澄澈的二郎眼看着我,眼里有了几分心疼。 身后「咣」的一声,衔阴又在撞击,而小龙女冲上去,凤凰火隔着神气屏障,对着衔阴就炸了过去。 衔阴被凤凰火一撞,硕大的身体,再一次轰然倒地。 九尾狐盯着暴戾的小龙女,没有阻拦。 「那你告诉我,」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那一次,你已经快从潜龙指里出来了,可为什么,要为了我提前出来?」 她拼尽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护着我,甚至,给江辰下跪。 潇湘看着我,笑了起来:「你不应该猜不出——我不这么做,你会对我死心塌地吗?」 心里勐然一震。 潇湘继续说道:「我就是要你,永远记得那一刻,要你记得,你是欠我的。我们,不想跟上一次一样,所以,我要你信我,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以后,不管你再怎么疑心我,只要想到我为你做的那些,你就不会对我恩断义绝。」 第902页 她笑起来:「管用,是不是?」 可是,河洛听到了这里,脸色却难看了起来,同时,看向了天河主,眼里有了不安。 天河主却凝望着潇湘。 「不光这一件,」潇湘接着说道:「龙母山也好,东海里也好——不用我多说了,是不是?」 「别问了,」程星河拉住了我:「七星,你心里知道!」 可我盯着潇湘,还是问出来了:「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真心?」 潇湘微微一笑,只看着真龙骨,绝美的音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丝,也没有。」 江仲离的眼神凝住。 「白潇湘!」河洛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你忘了,你是谁?现在跟他说这个……」 河洛又惊又怒。 这完全不是她想像之中的样子。 潇湘一笑,眼里的狠更甚:「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没用了——我已经骗不了他了,还不如来个痛快,更何况……」 潇湘一笑:「你们忘了,你们对我做的一切了?有些事情,是债,要还。」 天河主依然漠然的看着我,像是在等个结局。 而河洛抢到了前面,死死盯着我:「你别信她,而且,你也不知道,她为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她的伤,是为你……」 潇湘却冷笑了起来,截断了河洛的话:「你低估他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以为,他还会信吗?」 可河洛勐然转身。对着潇湘一反手。 要在平时,河洛怎么可能是潇湘的对手。 可现在,天河主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给了河洛很大的力量,而潇湘现在,遍体鳞伤。 潇湘的身体,跟落叶一样,翻转过去,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墙上,毫无还手之力。 我心头一震。 潇湘遮盖伤口的手垂了下来,像是,断了。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河洛的声音在发颤:「你活够了,我还没有——你想害死我……」 潇湘依然抬起头在笑:「临死的时候,把你也拉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够了,」我盯着潇湘:「我知道,你在骗我。」 潇湘的笑容凝在了嘴角 而天河主,终于从淡漠,化作了好整以暇,似乎,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 程星河也是一样,那些吃香火的,全愣住了。 小龙女就更别提了:「放龙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潇湘:「你身上的伤,之前还没有——是为了帮我,被天河主惩罚了,是不是?」 「帮你……」程星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她什么时候帮你了?」 潇湘从九州鼎附近出现的时候。 表面上,她开始露出真实面目,一只手摸在了我的真龙骨上。 简直,像是跟预知梦里一样,想把真龙骨给剔除出去。 可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真龙骨出现了变化——开始生长。 天河主觉出来,所以才要惩罚她,她也才在那个时候,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而那之后,真龙骨里才因为成长,出现了新的记忆。 我看见了晚霞屏风后的一切——靠着那个记忆,猜出了高老师的真实身份。 如果没有那个关键的回忆,我未必能这么快就看出天河主的诡计。 「你不肯告诉我这一切,不光是因为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份,」我说道:「你是怕我,知道了之后,为了你,对天河主下不了手。」 她这一次,直接说出这些事情,想让我恨她,她愿意为了我,自己消亡。 江仲离皱起了眉头。 我看向了江仲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江仲离看了潇湘一眼。 他帮着潇湘瞒着我,也是因为,在他看来,不牺牲潇湘,我就没法对天河主下手。 「七星,你他娘别鬼迷日眼自作多情了,」程星河忍不住了:「这不是正中天河主下怀吗?」 果然,河洛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光。 潇湘的眼里,却有了一抹绝望。 不,我不是自作多情。 我看见了潇湘本来在遮掩,却被河洛打断,而垂下来的右手掌心。 她的掌心里,沾着一些东西。 第2436章 龙母骨肉 之前她对我抬起手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她身上,根本没去看她的手。 而那个时候,她身上已经有了天河主给的力量,在九州鼎强大的力量之前,把手里的东西遮掩住,对她不难。 而现在,因为河洛打断了她的手,我才看到,那个摊开的掌心上,是满手的龙气。 不是别处的——是从龙母山里拿到的。 当初江辰,就是因为进到了龙母山,才长出了一身的黑鳞。 那种东西,是从龙母山的「肉质」里取出来的,能增长真龙骨。 她刚才把手放在了我额头上的时候,在央求我——只一会儿,一会儿就行了。 她想帮我,在这最后的时候,想起来一切。 可那个时候,我把她的手拿掉了。 这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我开始提防她——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可她当时,眼里依然有了恳求。 「你手里的,是龙母山的龙骨肉,」我盯着她:「你消失在龙母山的时候,就是去弄这个了?」 第903页 程星河他们听明白了我的意思,都怔了一下。 可程星河忍不住说道:「她真要是能找到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给你,非到了这个节骨眼而?我看……她是故意跟河洛和天河主演的苦肉计,就是想让你看在她的份儿上,对天河主手下留情。」 基于潇湘以前故意或者无意之中给我们留下的这个印象,加上她的身份,程星河的想法,简直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却知道——她为什么不早给我的原因。 她怕我提前想起来这一切,对天河主下不了手。 如果是为了骗我——为什么,现在要把一切展现出来,把决定权交到了我这里? 她知道我对她的心,真的要害我,别的法子多得是。 而她现在这一身伤,是因为天河主终于知道,她宁愿自己跟着天河主一起消亡,也非得要我的真龙骨长出来。 她要我,活下去。 要不然的话,天河主一开始就会把她拉出来央求我,何至于把她伤成这样? 潇湘那一瞬间的痛苦,也是天河主,把握住了,某种能决定她命运的信物。 「这就对了!」河洛别提多高兴了:「白潇湘为了你做的,可不光这一点——要不是她,只怕,你一开始就……」 「够了!」 潇湘声音一厉:「河洛,这是我的事!」 「可这是我的命!」 河洛提起了声音来,终于像是有了安心,满怀希望的看着我:「你素来仁义,你下不了手,是不是?」 天河主跟河洛,想的是一样的。 江仲离在一边,嘆了口气。 潇湘厉声说道:「你想一想天河婚礼,你想一想锁龙井,你想一想真龙穴——这一次的机会,是你唯一的希望,你真的愿意,重蹈覆辙吗?」 我却越过河洛,看向了天河主。 是啊,我下不了手。 她为了我做了太多。 可是…… 我看向了天河主那双平和的眼睛。 血色龙气,从斩须刀上,毫无徵兆的撩起,对着他就削了过去。 天河主的眼睛,映出了那一抹,亮的震撼寰宇的猩红。 猝不及防。 我是下不了手,如果——只为我自己。 如果我能留下潇湘,我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现在,我不光是为了自己。 江仲离为了我,搭上了全部,夏季常为了我,守在摆渡门几百年,四大家族为了我,搭上了子子孙孙许多代,厌胜门为了我,蒙受了多少年的冤屈。 而我身后这些吃香火的,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位置和香火。 他们都得要个公道。 而天河主这些年来做的事情,都说明,他并不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上。 他不配。 我完全知道了景朝国君当年的决定。 他说,这件事情,他完不成,就要指望我了。 潇湘也没说错,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景朝国君是杀伐决断,不过,既然要站上那个位置,需要的,不仅仅是杀伐决断。 既然要讨公道,就必须得知道事情的真相——要这个生杀大权,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冤枉。 哪怕,真要取捨,那就要做自己认定的事情。 谁都想十全十美,可贪心,是大忌。 「好!」 头顶上,是小龙女欢欣喜悦的声音:「我就知道,放龙哥哥,就是放龙哥哥!」 九尾狐没出声,居高临下看过去,微微嘆了口气。 河洛的眼睛一凝,一道神气倏然就从她面前扬了起来。 为了在身体出现问题的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天河主提前把力量分给了河洛。 这个力量极大,瞬间竟然挡住了血色龙气。 简直,像是一道最坚固的玻璃墙。 那道神气,僵持在斩须刀前面的时候,河洛隔着神气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你做不出来——这不是你!」 我看到潇湘在后面,终于像是放下了心。 人是会变的。 不知道那个神君是什么样,景朝国君是什么样。 我现在,还是个人。 我对河洛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活,可你,真的愿意长长久久,以这样的身份活下去吗?」 河洛眼神凝住。 但很快,她立刻说道:「我既然生在天河……这是神位,是我与生俱来的!我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求生,本来就是本能。 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是…… 我对她一笑:「这种被别人掌握在手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随时会被放弃,一直像是走在刀尖儿上的神位,你真的想要?」 河洛整个人,都是一震。 「说的是!」小龙女的声音提了起来:「九州鼎里,靠着放龙哥哥金麟才出现的,也配被称之为神灵?你不过是个分身,这也叫神位?」 其他神灵,也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我是正统的神灵,我是我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不甘:「凭什么——认定我跟其他吃香火的不一样?」 除了不甘,甚至,有她自己都觉不出来的凄凉。 没谁愿意去当个傀儡。 可是,她没得选。 我盯着她染上猩红的眼睛,微微一笑。 第904页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第2437章 一诺千金 河洛眼睛一直:「机会?」 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有敕神印,我能册封她。 她眼里顿时就有了一抹光。 其实她和潇湘的想法,猜都猜的出来。 自从她们一从天河里诞生,就知道自己跟其他的神灵不一样。 她们真正的来处,源于三界最大的忌讳——谁也不能用的九州鼎、 不光身份是个秘密,而且,自己是掌握在天河主手里的。 她们消亡,对天河主没什么影响,可天河主一旦消亡,那她们就跟着天河主永远消失。 她们的命数,跟天河主是死死绑在一起的。 根本,就没有自由。 不光没有自由,处处受制于人,被天河主拿捏掌控,根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河洛最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眼里,有了动心。 可这一瞬,天河主忽然抬起了手来。 河洛没有回头,本来是看不见的。 可她脸上,勐然就露出了几分痛苦。 不光是她,与此同时,还有潇湘。 我一皱眉头——河洛的信物,应该已经到了自己手里,摆脱天河主的控制了,但她跟潇湘一样,依然有这种反应,难不成……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天河主跟她们两个,一体同心,不光是命数相连,只怕,虽然她们受罪,天河主感觉不到,可一旦天河主身上有什么痛苦,也会传到了她们身上! 河洛回过头,皱起了眉头,眼里满是恶毒和戒备。 天河主面色如常,可他一只手,依然是放在背后的。 我看到,河洛纤细的后腰,出现了一抹神气亏空——潇湘也是一样。 可潇湘提起了声音:「北斗,其他的,全不用管,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我听得出来,她声音在微微发颤。 天河主为了在这个时候操控河洛,竟然对自己下了手! 他的狠劲儿,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过,这一次,你的路,到头了。 我盯着河洛。 河洛咬了咬牙,死死的盯着天河主,显然满是恨意。 她只想做她自己。 可她迅速把那视线给遮蔽了下去。 距离天河落地结束的时间,可越来越近了。 河洛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也隔着神气看着我。 哪怕她会和天河主一起死,可是——这是个能报仇的机会。 能对天河主报仇的机会。 我已经看出来,她眼里的动摇。 这就对了。 手上的血色龙气勐然掀起,对着那道神气的屏障就砸了下去。 那一瞬,血色龙气蚕食了那道屏障,撼天震地,席捲了整面屏障,脚底下轰然就是一颤。 「咣」的一声,血色龙气四下炸起,蔓延到了四面八方,那道屏障,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纹。 河洛本来可以修补这个屏障,可是,她稍微一犹豫,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真龙骨里的力量兇勐的流下,在太岁牙里大,顺着斩须刀的刀锋掀起,面前哪怕是山岳,也挡不住我! 河洛眯起了眼睛,盯着那道守不住的屏障,反而露出了一丝痛快。 天河主越要推她,那她的逆反心理,也就越重。 以前,她对天河主言听计从,是因为别无选择,但是这些年下来,她已经恨透了天河主。 只要有个机会,她绝对不可能再对天河主尽忠。 「咣」的一声巨响,那一道金光喷薄而出,荡涤了面前一切! 我盯着河洛背后的无祁。 他身上的亏空,被我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下,他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无祁盯着河洛,那只手又动了一下。 这一下,潇湘和河洛,再一次同时皱起了眉头。 她们,现在受的罪,有多大? 我心里一阵剧痛。 「北斗!」 哪怕是承受着那种痛苦,潇湘的声音依然倔强坚韧:「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一样——我只为了你!」 心里倏然一痛。 我几乎,想代替她,去承受那种痛苦。 无祁盯着潇湘,似乎对潇湘的表现很满意。 程星河他们可更着急了,他们想帮我,可是——这个决定,他们不愿意替我来做。 「所以,」潇湘看着我,笑了,那个笑容,我在水神庙接天的芦花里看过。 美丽绝伦,天地都为为之变色。 「绝对,不要让我失望!」 我想起来,天河边上,第一次看见她,我想起来,她用自己的鳞片,帮我修补金麟,我想起来,她对我说,谢谢你带我出来。 潇湘的那种笑容,只对我露出来过。 「白潇湘!」 这一瞬,小龙女忽然开了口。 潇湘回头看着她。 小龙女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不安,但她依然提起了声音,毅然决然:「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放龙哥哥,我对你道个歉。」 潇湘眼神一凝。 九尾狐抄着手,看向了小龙女,像是早就知道,小龙女会说出这句话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悠然自在,跟江仲离几乎一个样。 第905页 而小龙女吸了口气,大声说道:「不光是为了你愿意为放龙哥哥,忍辱负重,做的这一切,还为了……你这一走,是捨弃自己,成全放龙哥哥!我们对你不起,绝对不会忘了你!」 我心里勐然一震。 走…… 可潇湘的神色,十分坦然,看向了我,点了点头:「足够了。」 「天河落地的时间……」 江仲离并不情愿,可还是开了口:「国君,马上就要到了。」 隐约,东方已经渲染出来了那一片黛青。 心里一阵一阵的锐痛。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潇湘说,还有很多事情,没跟她一起做。 她在化作精魄,仅剩逆鳞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她只有一个愿望,让我,娶她。 我答应了,我明明答应了。 我素来一诺千金,可唯独对她,背信弃义。 我对她不起。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我不打算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血色龙气仍然卷了起来,摧枯拉朽,周围的神气,全部被荡涤干净。 无祁终于提起了声音:「你是不是忘了,白潇湘到底为你做了什么?要不是她——你早就进虚无宫了!她跟广泽一起为你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就要她为你牺牲了?」 第2438章 该你还债 我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 我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哪怕看上去,潇湘背叛过我很多次。 可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潇湘为了我做的,不光是我知道的这些,其余的,宛如冰山之下,我只看到了一角。 而广泽神君——江仲离? 我问他为什么瞒着我的时候,他也说过一句,他有他的苦处。 他们两个,曾经联手合作过? 可潇湘提起了声音:「北斗,你别听他的,他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故意用我来要挟你——你不会不知道!」 可她说话的同时,不由自主,再一次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她身上的神气,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缺。 我心里一提,是在她逆鳞附近。 如果,这个空缺再扩大一点,时间再久一点…… 「她把逆鳞给了你。」无祁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她待你不薄,你对一些萍水相逢的,也能怜惜帮助,怎么到了为你付出一切的这里,反而硬的下心肠?」 他很了解我,这几百年,他似乎一直对我瞭若指掌。 河洛也是一样。 无祁在折磨她们,逼着我手软。 无祁接着说道:「她是我从九州鼎里炼制出来,再放在天河里凝结出来的,本来应该跟我同心同命,她若是跟着我,什么得不到?若是背叛我,她会失去一切,谁也救不了她,可你现在也看见了——哪怕这样,她还是背叛了我,选择了你。」 心里越来越痛。 「北斗!我宁可消亡,」她的声音,凌厉倔强:「也不会让你为了我,再一次被他所害!」 潇湘还想开口,可这一瞬,她脸色一变。 接着,她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一圈神气亏空,像是蛀出来的洞,已经向着她全身蔓延了下去。 「这个苦头可不小,」无祁好整以暇:「你说,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心里,有我。 程星河他们也跟着着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不由对着无祁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简直是坏到了根儿上了!」 那些帮我抵抗衔阴的神灵,也一个个回过头来:「堂堂天河主,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也配做护鼎神君?」 「三界多灾多难,原来,也都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 「神君——不能再犹豫了!」 固平神君忽然大声说道:「要想报仇,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看着潇湘那个样子,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可以回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的,任何事情,我都能做到。 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连潇湘都保护不了…… 真龙骨再一次剧痛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了。 景朝国君到了最后,好像知道了一件事,所以,他把这个使命,託付给了我。 那是…… 「七星!」 程星河忽然一把拉住了,我抬起头,愣了一瞬。 河洛伏在了地上,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可她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怨毒,却没有恐惧。 而潇湘,扶着墙,抬起头看着我。 她指向了自己逆鳞的位置,对我一笑。 我整个人都木了。 我看出她的意思来了。 她则看向了小龙女和九尾狐。 她对她们伸出了手——那个手势是,帮我一下。 她已经没有让自己消亡的能力了,为了让我心无旁骛,只有请她们帮忙! 小龙女的眼神,直接冻住了。 九尾狐回头看着小龙女,刚要说话,可这个时候,衔阴轰然对着那道神气屏障就撞了过去。 这一下,九尾狐和小龙女,只能继续把精神都放在挡住衔阴上。 所有人都知道,天河主,是在拿潇湘胁迫我,只要潇湘真的消亡,天河主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的了。 第906页 可没人能下得去这个手。 「这个王八蛋……」 哑巴兰忍不住了:「哥,我去帮你弄他!」 苏寻把他拉了回来。 这是无祁,除了我,谁也对付不了他,有一腔孤勇也不行。 程星河看着我,眼圈子忽然发了红。 接着,倏然把凤凰毛扬了起来。 对这潇湘就卷了过去。 潇湘现在已经极其虚弱了,她对着程星河,露出了个感激的笑。 哑巴兰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星河,一把要拉他:「你疯了……」 程星河毫不留情的甩开了哑巴兰。 他是想替我来做这件事。 哪怕,这是屠神的罪过。没有任何凡人,能承担的起。 可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程星河手腕一凝,也并不意外,只咬了咬牙:「七星,不是捨不得的时候了……」 「不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来。」 程星河的二郎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可是……他妈的!」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真龙,真龙——哪怕你是真龙,你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可是,你什么时候,心疼心疼你自己?就是现在……」 他没说下去。 站得越高,自然责任越大。 我不能把自己的责任,转嫁到了其他人身上。 这是天地的规矩。 天马上就亮了。 看向了潇湘,我想对她笑,可我已经笑不出来了,我只听到,自己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心里没我,到不了这个地步。 潇湘的眼睛,终于温柔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 无祁的眼睛,却凝住了。 到时候了。 斩须刀旋起,对着无祁就下去了。 河洛以最后的力量扬起头来,眼里有了几分期待,和几分痛快。 血色龙气,带着熟悉的狂勐暴戾,席捲了一切。 无祁自然想躲开,可他的眼睛,已经跟死水一样。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躲不开了。 我恍然响起了高老师。 可是,斩须刀的锋芒,对着他的神骨横扫,毫不留情。 因为他身上的神气亏空,这一下,几乎横行无忌。 「轰」的一声,斩须刀,终于触碰到了他那块骨头。 接着,一声脆响。 你还债的时候到了。 第2439章 九州之砣 对上了无祁的眼睛。 这双眼睛,明亮而神圣,跟高老师那双藏在油腻镜片后面,时常眯着的眼睛,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可这一瞬间,我依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夏天的光从窗棱透到了厨房,高老师穿着那件破t恤,在小锅里给我熬冰糖红烧肉,一边擦汗一边抱怨:「大夏天,非吃这个!」 「那你别做了。」 「要是让你心里好受点——做就做吧。」 高老师放下勺子搓了搓脸,声音认真了起来:「你好好想想前途——世上恶人就是这么多,你不强大,总会被人踩在下头,只要你强大了,搞不好,那个高亚聪回头就来找你赔罪了,什么安家勇,得跪地认错。」 「哪儿有那么容易,」我盯着门口斑驳的树影:「我上不了大学,拿什么变强大?」 寒门之子,读不上书,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都未必能落到了我头上。 「你傻啊!」高老师用勺子尝完了一口汤汁,就用勺子指着我:「你们家老头儿那一肚子本事,你学过来,好歹能有个饭碗,保不齐,能成个大师。」 「你听老头儿吹牛逼。」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盘算上哪儿打工了:「他要这么厉害,他自己怎么混的隔夜粮都没有?」 再说了,老头儿根本不想让我干这一行。 「废话,你听我的准没错。」高老师往锅里撒了一把香叶:「老头儿那边,我给你想法子,君不见,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你能想什么法子?」 「行了,活人还能拿尿憋死?」高老师嘿嘿一笑:「至少饿不着——有我呢。」 那天开始,不知道高老师跟老头儿说什么了,反正,老头儿开始教给我行内餬口的本事了,与此同时,定下了不合阴阳群,不踏风水门,不上杨水坪的规矩。 再远一点……金戈铁马的景朝,一张张越来越熟悉,仰望着我的脸。 那天,一个陌生人来找我,说是告诉我一些关于四相局的大事。 他的手放在真龙骨上,我看到了潇湘的背叛。 河洛跟我说过,我不信。 谢长生跟我说过,我依然不信。 直到那天,亲眼在他手下看到。 我最恨背叛。 而四相局,需要青龙局的镇物。 更远,更远——天河边,他跟我并肩站在一起,盯着九州鼎。 敕神印神君,对他是感激的:「三界平安,多谢你操持。」 「分内之事……」 他也笑。 远处有个身影,牢牢盯着九州鼎以外,像是蹲在了华表上的犼。 一直背对着我们,对我们说的话置若罔闻。 右边那个护鼎神君。  可这一瞬,九州鼎忽然战慄了一下。 敕神印神君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907页 这不是好兆头。 九州鼎一旦出现了异动,那是三界要有大灾。 右边的护鼎神君提起了声音:「灾从下头来。」 敕神印神君习惯性的活动了一下手腕——又要出征了。 「这件事情不小,似乎跟祟有关。」敕神印神君回头看着无祁:「我走了,这个地方靠你维护。」 「神君放心,只管前去,我们为了九州鼎,愿意肝脑涂地。」 只要守护好了九州鼎,一切就都还是平安的。 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很放心。 都是假的。 那些好的,都是假的。 九州鼎因为祟而异动——是他调虎离山,想擅自使用九州鼎。 景朝的时候他帮国君想起了关于潇湘坑害神君的瞬间,是想让国君跟潇湘彻底决裂,以潇湘为镇物做成了四相局,好镇压住自己。 高老师——那顿饭,是我被高亚聪骗了之后,离开学校,他给我做的。 看上去,他一直在帮我——其实,那些伤害,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我的一切悲剧,全是他谱写出来的。 理由呢?就因为,我坐在了他想坐的位置上? 斩须刀横起——他的神骨,要保不住了。 无祁盯着我,忽然眯起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可这一瞬,他像是下了一个不得不下的决定。 不对劲儿。 他是位置最高的神灵,可我依然毫不犹豫的用真龙骨里,祟的能力看到了他的运势。 之前,是看出了一个「两败俱伤」。 我以为,预兆的是我和他,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是他跟自己的分身,潇湘河洛。 而现在,他脸上的神气,已经全被灰气锁掩盖,犹如乌云遮天,日月无光。 这本来,是穷途末路的象徵。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印堂上,出现了一抹猩红。 死灰復燃? 他这一次,运气竟依然不算太坏——真的,还有其他的退路? 在斩须刀碰到他神骨的同时,他举起了手。 身后勐地一声巨响。 像是——天地崩裂了。 这是…… 我回头一看,顿时屏住了唿吸。 九州鼎——勐然颤动了起来! 只要九州鼎震颤,那三界必有大灾! 他为了自己——要拉上整个三界陪葬! 下一秒,江仲离已经扑过去了,可周围依然不受控制的战慄了起来。 现在,江仲离跟我一样,还没能真正回到那个位置上,自然没有无祁对九州鼎那种控制力。 一个黑影沖了过来,是祸招神:「这是八方劫——别的别管了,护住九州鼎!」 八方劫——会让山岳震撼,河川逆流。 会死很多人。 那些吃香火的,本来注意力全在衔阴上,这一下,瞬时也有些犹豫,小龙女立刻看向了我:「放龙哥哥……」 我想起来了。 我手里有那个东西——江仲离从封宝宫里抢出来的,那个圆盖子。 我还想起来,那个圆盖子,叫「九州砣」。 能压住九州鼎——跟船上的锚一样。 这是分毫相争的事情,不回头,九州鼎震动起来,那就是一场大祸。 我没犹豫,转过身,就把那个圆形的东西拿出来,对着九州鼎就扑过去了。 地上剧烈的震颤,简直,像是在融化的冰山上。 这个力量,已经扩散到了整个三界。 九州砣出手,身体似乎有熟悉的记忆,我对着一个位置,就楔了下去。 第2440章 职责所在 瞬间,九州鼎的震颤倏然就减小了。 而我一抬头,就愣住了。 「江先生,松开!」 江仲离的手,死死护住了九州鼎。 他还没有回到了护鼎神君的位置上,我看见,他的手被烧的一片通红。 对人来说,哪怕靠近,都是不敬之罪,一定会被九州鼎强大的神气灼伤。 可他为了稳定住九州鼎,根本没顾得上! 「九州鼎,一丝都不能动,」江仲离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那种痛苦:「这是——职责所在。」 这个地方,天地几乎翻转,可也因为九州砣归位,开始慢慢恢復平静。 我抓住了江仲离的手,就要往下拉:「够了!」 可他还是不动:「一丝震颤,就是大灾——底下的人,不该为这种事死。」 我心里勐然一颤。 是啊,为了这件事情搭上命的,已经太多了。 他的手,就跟炮烙一样,死死稳住九州鼎,哪怕,手掌从通红,几乎到焦黑。 直到,天地之间的震颤,终于完全停止。 他松了口气。 眼前是一片瓦砾,整个万华宫,终于重归于寂。 这是九州鼎震颤的中心,其他地方呢? 我回过头,头顶上轰的一声。 「放龙哥哥,小心!」 是小龙女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就看见,刚才九州鼎一动,作为离着这里最近的那道神气屏障,首当其中被震碎,衔阴一见屏障没有了,对着我就冲过来了。 一道琉璃色的凤凰火,单枪匹马的挡在了衔阴面前。 「青姐刚才为了帮我,已经……」 第908页 这就看见,九尾狐那一道青光,被掩映在了残损的残垣断壁下。 是,刚才为了保护小龙女,被衔阴给打中了? 那些断壁下,还有许多其他的神气——都是被刚才九州鼎影响了。 九州鼎一动,不光会影响三界,还会影响神位上的。 小龙女悬在半空,她的脸上出现了变化。 那幼嫩的脸上,出现了交错纵横的阴影——隐然像是,光辉灿烂的羽毛滋生了出来。 可是——九州鼎的震颤,让内里的东西流淌了出来,似乎影响到了衔阴。 衔阴的体格,比刚才膨胀的还要大,力量,也比之前壮大了一倍! 不好了,哪怕小龙女,只怕挡它也勉强! 「丹凰,让开!」 可小龙女不肯回头,灿烂的凤凰火,照亮了衔阴越来越大的血盆大口:「放龙哥哥,你小心就够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这里,有我!」 「国君——去追他!」 江仲离i 我立刻回过头。 江仲离的手,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可他根本就没看,只盯着身后。 天河主不见了。 天河落地,眼看就结束了——东方的黛青色,已经越来越淡。 「七星,你别担心,这里有我们!」 程星河,哑巴兰,苏寻。 他们几个身影跌跌撞撞从身边的废墟里出来,盯着江仲离的手,也都吸了一口气:「你赶紧去把他给找到,时间来不及了!」 而潇湘,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她的神气,越来越衰弱。 可她看着我,点了点头,眼神依然是极为坚定的。 河洛扶着断壁,也勉强站起来,盯着我,竟然还能笑出来。 「快点——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卧槽,」可这个时候,程星河一抬头:「麻烦了……」 头上,是极其壮大的破风声。 我心头一震。 之间衔阴的头甩开,力量勐然变大,硕大的头颅一甩,奔着小龙女的神气砸过去,琉璃色瞬间一片粉碎! 「丹凰!」 小龙女的身影被打中,倏然坠到了地上! 衔阴的头,对着我就撞了过来! 打退衔阴不难——可现在,我必须得追到无祁,半秒也不能浪费。 快来不及了…… 可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身边蹿出,凌空而起——那个速度,犹如踏着云雾! 金毛! 金毛的动作,跟豹子爬树一样,矫捷的踏上了衔阴巨大的躯体,一口对着衔阴的脖子就咬下去了。 衔阴吃痛,巨大的身体拼命的摇动了起来。 可金毛的四个爪子,硬是平平稳稳的抓在了衔阴身上,纹丝不动,甚至还能在这剧烈的摇晃里,回过头,跟我点了点。 意思像是在说,这里有我。 可衔阴到底是衔阴,身体一缠,就要把金毛给绞在里面! 我心里一疼。 可废墟里,唰的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只见一道铁链子如同飞虹一样窜出,勒住了衔阴的脖子,护住了金毛。 一道青气掠过,九尾狐也从废墟里出来了。 小龙女挣扎出来,抬起头,高兴了起来:「青姐!」 「不要叫我姐!」 可是,衔阴继续挣扎,那个铁链子,似乎也拦不住它,要断! 九尾狐皱起了眉头。 但是,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全响起了破风声。 更多的铁链子出来了。 那些,被埋在了废墟里的神灵,全出来了。 他们,截断了我所有的后顾之忧。 九尾狐飘然立在了衔阴面前,没回头:「我们,就指着你了。」 他们的期望,全在我身上。 那这一次,自然非赢不可。 我回过头,就看向了一个位置。 九州鼎正后方。 那地方,有另一个石影壁。 随着真龙骨的生长,那地方的气息,跟潇湘和河洛身上的,一模一样。 无祁是想走,可他走不远。 一来,他的神骨被我剔伤了,二来,恐怕他没法离着九州鼎太远。 天河落地结束,怕是也得跟九州鼎有关系。 斩须刀对着石影壁噼了过去。 石影壁整个崩塌,那道身影出现在碎石之中。 他的神气,跟河洛和潇湘残损的程度差不多,已经十分衰微。 我盯着他,已经可以居高临下。 无祁抬起头看着我,眼里依然是淡漠的。 他为了继续站在那个位置上,机关算尽,一直争到了现在,这种执着,叫谁不佩服? 可终于,他的事情没成。 我抬起头,看向了发白的东方,一秒也没有浪费,握住了敕神印。 潇湘就在我身后,我很想再看她一眼。 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问。 但是,我不能再回头了。 第2441章 九河神使 无祁盯着我:「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人——白潇湘在天河,就开始帮你,你知不知道?」 「无祁,」我充耳不闻,只握紧了敕神印:「敕令你……」 真龙骨一阵剧痛。 那种剧痛,像是飞旋的钻头,死死钻下去,让人五感空白,剧痛钻心。 第909页 无祁毕竟是天河主,一个肉眼凡胎,要敕封站在最高位置上的神灵,搞不上,会把自己搭上。 但是——没什么可怕的。 真龙死不了。 「要不是敕神印,你早就被投入到了虚无宫了,全是因为她背叛了我,她是为了你!」 我何尝不知道? 心跟真龙骨,是一起痛。 敕神印在手里,亮起了久违的金光。 「褫夺你天河主……」 身上一阵温暖。 血。 无休无止的从身上渗出来,整个身体,像是正被一个看不见的石头死死压住,碾碎。 上次褫夺了河洛的神位,已经极为痛苦,几乎让自己死去。 可这个时候,比那个时候更甚。 「你记不记得,你封祟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行,整个身体,被剧痛碾压的,几乎没有办法张口。 哪怕敕神印的光,也瞬间被压了下去。 无祁趁着这个机会,抬起头,眼睛是灼然的亮光:「是她知道了我要敕神印,叫你把敕神印託付给九尾狐的!」 我一愣。 无祁接着说道:「还有——你以为,把你关在锁龙井的时候,那个螭龙是怎么进去的?」 是那个螭龙,把我换了出来,我才能从锁龙井里出去。 「是她找到的!」无祁接着说道:「也是她知道九尾狐会跟进去,在九尾狐前面,说出了你的生死存亡,跟敕神印有关,也是她故意的!丹凰是她引去的,我叫她杀你,可她故意放走了你,你死在额图集,也是因为,她帮你转世。」 我并没有意外。 因为——这些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 并且,我知道,她做的,不光是这些。 「她是想要自由,我许给过她自由,可是……」无祁嘴角勾起,简直像是有点自嘲:「虽然是分神,可她有自己的心——她心里,你比她自己要紧。」 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 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我盯着无祁。 非但没有跟他想的一样犹豫,反而恨意更重。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放过你了。 头顶哪怕是千斤巨石,也非得顶开不可! 耳边是雷鸣一样的声音。 像是心脏都要爆开了。 「七星……」 在耳边的一片嘈杂里,隐隐约约,有程星河他们的声音。 「这样不行——他挺不住!」 「真龙骨还没完全长全——他怎么能褫夺天河主的神位?他会不会……」 「消亡……」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消亡……我也要把他拉下去! 真龙骨上那种剧痛,我咬牙忍住,并且把那个力量,反而灌注到了身上。 瞬间,身上是爆裂一样的剧痛。 简直如遭雷击。 但是,这种「雷击」,反而像是把身上那块「巨石」,完全打碎。 无祁盯着我,淡漠入水的眼睛,终于怔了一下。 像是,不相信。 「无祁!」 我的声音,也如同雷鸣。 「今天,褫夺你天河主的地位!」 敕神印瞬间再一次亮起。 那个光,笼罩到了无祁身上。 他的视线一木。 成了! 「太好了!」 后头是一阵欢唿! 「终于,能做到了!」 「痛快!」小龙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看见了没有,我就知道,放龙哥哥,什么都做得到!」 无祁身上那种神圣的光芒,瞬间消失。 心里犹如一块石头落地。 赶上了,终于,在天河落地结束之前,褫夺了他的神位,削了他的神骨。 可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再也没能撑住,往前就是一个踉跄。 好像,这个身体已经残破不堪,没法支撑了。 「七星!」 在无边无际的耳鸣里,听到了数不清的脚步声对着我跑了过来。 我想回头。 我想看潇湘一眼。 天河主的地位被褫夺,神气会消失——作为主体,神气消失,那潇湘呢? 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根本动不了。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在一片欢唿里,听到了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即将因为痛苦失去意识的我,心里勐然一紧。 虽然没看到,可我有一个直觉。 那是江仲离的声音。 而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更别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无祁的脸上,分明是个死灰復燃的面相。 那个死灰——真的能復燃? 我能做到的,已经全做到了,为什么? 这一瞬,第一缕阳光落了下来。 天河落地结束了。 而无祁失去了神气的身体,忽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神气亏空,竟然开始逐渐弥补癒合。 这不可能! 可是,他的身体,仍然出现了神气,不过,不是天河主的神气,也不是护鼎神君的神气。 是另一种神气。 紫金色,极贵。 「你忘记了一件事。」 他对我一笑:「我要谢你,没想起来。」 不,就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想起来了。 第910页 敕神印神君,曾经用敕神印敕封过他,另一个神位。 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身负重伤——打完祟的时候! 金色的五爪巨龙坠地,只有无祁守在了他身边。 「倘若——这一次我死了,天河必然大乱,」五爪金龙盯着无祁:「敕封你,为九河神使——在我重生之前,替我管理天河!」 九河神使——是个最重要的监察之职,能带替敕神印神君,管理天河。 心像是勐然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既然忘记了这件事,刚才,自然也没来得及褫夺。 这件事,跟天河神宫的暗门一样,除了我和他,没人知道。 果然,他身体一转,一道异常的光炸起。 「你给我留了个机会,」无祁笑了:「也给你自己留了个机会——白潇湘不用消亡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跌下,天地倒转,我看到,在马上要被黎明的光亮吞噬的北斗星上,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光。 星逆。 那是——君主驾崩的预兆。 第2442章 天道轮迴 不光是我,江仲离,九尾狐,小龙女,他们全看到了。 「星逆……」 这地方,顿时万籁俱寂。 程星河的笑还在嘴角上,可通过二郎眼,看出无祁还是好端端的站在原地,不由愣了一下。 他立马奔着我跑了过来。 可这个时候,随着天河落地结束,九州鼎的力量勐然增强,程星河又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卯足了精神一跑,不光没能穿过九州鼎的屏障,整个人反而被掀翻到了地上。 哪怕天河主用不了护鼎神气——九州鼎也有自己的力量。 「程狗……」 哑巴兰他们赶紧去扶住了程星河:「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程星河一把撸下了自己撞出来的鼻血,直勾勾的盯着我:「七星呢?」 哑巴兰也看向了九州鼎后面,跟他们隔着一道神气的我。 「神骨伤了,神位褫夺了……」程星河喃喃的说道:「他怎么还是没事?」 「九河神使不是一般的职位,」江仲离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最尊贵的位置之一,这么多年来,都是空置的,只要这个神位在,神骨被剔除了,也能长出来,何况刚才……国君为了护住九州鼎,只是伤了神骨,没来得及完全剔除。」 无祁身上的神气,越来越圆满,他抬起头,看向了这里的全部神灵,依然是安闲自在的。 「我哥的神位不是也没人褫夺吗?」哑巴兰不甘心的说道:「我哥怎么没直接长神骨?」 「废话,」程星河已经想明白了:「七星转世成了人,是个肉眼凡胎,无祁又没转世,还是神体。妈的——那一下,真该砍死他!」 「谈何容易……」祸招神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李北斗还是人,而天河主是位置最高的神灵,跟魏徵斩龙那种人曹官天职不是一回事儿,能削下了天河主的神骨,已经是人的极限了,更何况……」 更何况,我还用了敕神印。 对人的身体来说,是僭越。 肉眼凡胎屠神的反噬——是毁灭。 「那也太不公平了!」程星河挣扎了起来:「别拦着我,我去给我儿子报仇。」 可这一瞬,巨大的衔阴挣扎开来,对着程星河他们就砸了下来。 苏寻反应快,一把将程星河和哑巴兰抓开,汉水玉炸的到处都是,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金毛大怒,转头对着衔阴就矫捷的攀爬了上去。 他要吃衔阴的脑子。 金毛的四爪张开,竟然在衔阴巨大的身体上,跑的如履平地。 衔阴四下摇晃,想把金毛给甩下去,可就金毛那硕大的身体,灵巧的腾挪闪跃,衔阴巨大的脑袋,反而左支右拙。 瞬间,金毛已经爬到了衔阴头上,毫不客气,就是一口。 晨曦之中,金毛逆着光,那满身的金光,如同初生的太阳。 衔阴吃痛,顿时挣扎了起来,张开大嘴,就是一声大吼。 这个声音,让周围的残垣断壁,再一次剧烈的震颤了起来——影响到了九州鼎! 江仲离冲过去,再一次护住了九州鼎。 天河主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缓缓说道:「这一次,只怕,天道还是站在我这边。」 似乎声音有些感慨:「我还是做到了——你当初,一定没想到。」 当初,意识简直跟吊着千斤重担的细线一样,随时能崩裂。 他说的当初,是什么时候? 大水——我隐约想起来了,有大水。 那个时候,大水席捲天地,又是一场巨灾。 三界几乎灭亡。 那个大灾——跟他和我的恩怨有关系? 金箔片——石头,铁索…… 脑子里的印象越来越多,真龙骨还在潇湘那手龙母骨血里飞快的生长。 但是,支离破碎。 脑海之中的那根线,像是被拉的越来越细,不堪重负。 我只看到,现如今,无祁的眼睛,盯着的,是敕神印。 他对我伸出了手。 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煳了起来。 眼角余光,看见衔阴剧烈的颤动,要把金毛甩下来,可金毛反过脑袋,又是一口。 第911页 小龙女奔着这里沖了过来,可是她的气息,因为对付衔阴,损耗的太多,也被九州鼎的屏障挡住,她身上,纷纷扬扬,落下了许多琉璃色,光辉灿烂的东西。是凤凰的羽毛。 可小龙女跟没觉出来一样,一下一下,就往屏障里撞! 别撞了——我想拦住她,那跟飞蛾隔着玻璃扑向灯火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九尾狐的铁链子再次束缚住衔阴,似乎喊了什么,可小龙女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耳朵像是被潮水拍打的礁石。 轰隆作响之外,什么也都听不到。 也好,她进不来,就不会扑到了危险上。 眼前越来越模煳,看到那只手,抓住了敕神印。 结束了? 不——不应该这么结束! 我不甘心。 无论如何——这笔帐,我要算清楚! 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够了,我要起来,我要…… 而这一瞬,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直接撞开了无祁的手,挡在了我面前。 我睁开了眼睛。 是一个神气残损的身影——残损到了,她甚至不应该站着。 潇湘! 我愣了一瞬。 她护在了我身前,抬起头看着无祁。 无祁似乎也并不意外:「也许,你不该有心。」 「这你管不了,」潇湘的声音,倔强的响了起来。 无祁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没来得及再去惩治潇湘。 她比刚才,只不过是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可她依然护着我,义无反顾。 「自己的分身都能叛主,」无祁是个自嘲的笑:「世上,除了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潇湘一丝畏惧也没有:「要说叛主,这就是你的报应。」 无祁低下头,似乎思忖了一下,可他抬起头,就是个笑。 我心里一沉——是个极为残忍的笑! 「轰」的一声,潇湘的身体,勐然从面前横飞,重重撞到了一面墙上,掀翻了一层汉水玉! 那个熟悉的身影,没能再挣扎起来。 潇湘! 心几乎要被剧烈的仇恨撑开——我想吼,想杀! 第2443章 忠义之心 我经歷过许多生死交关,可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来。 无祁再一次把手放在我身上,要拿敕神印。 可又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江仲离。 他大声说道:「国君,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我也希望,不要结束。 可身体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我再也撑不起来了。 无祁那双灼灼发亮,只有天神才有眼睛,映出了江仲离来。 眼里有了几分怜悯。 江仲离一直是个仙风道骨的样子,可他现在手上一片焦黑,衣服也都是残破的。 我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一个老瘸子。 日夜不断,一直守护在九州鼎后面,目不斜视的身影,是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 那个时候,他的腰挺拔的像是一把硬弓。 可现在……哪怕是泰然自若,可依然是个老迈病弱的样子。 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时候,在天河边,敕神印神君跟他说过话:「广泽神君,何时休息?」 哪怕是面对敕神印神君,他依然目不斜视:「小神身负护鼎重责,不敢休息。」 「尽忠职守,要赏。」敕神印神君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要的?」 赏善罚恶,理所当然。 「小神别无他愿——惟愿四海昇平,三界平安。」 他话不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是只捨得把精力放在护卫九州鼎上,其他的,对他来说,全是不值一提。 「神君还是别打扰广泽神君了。」无祁一笑:「对广泽神君来说,能在这个位置上,就足够了。」 「广泽神君,一诺千金。」 恍惚想起了,广泽神君答应过,要一直辅佐在身旁。 那是个,什么承诺来着? 我眼里有点发湿。 他为我做过这么多,我给他做过什么? 「你对他尽忠,能得到什么?」 无祁盯着江仲离的眼睛,有了几分兇狠。 江仲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自然不懂——我不管别的,只要自己的忠义。」 「忠义……」无祁嘆气,声音居高临下:「那是虚名。」 可江仲离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可是,除了虚名,你又得到了什么?」 无祁怔住。 「为了这个位置,你担惊受怕,无法安寝,」江仲离从容的说道:「窃取的东西,不见的能留得住,你为了朝不保夕的东西,又值得吗?」 无祁没有再出声。 他的神色冷硬了下来。 他微微抬起了手。紫金色的,极其贵重的气息在手上升腾而起。 「那我就让你看看,朝不保夕的——到底是谁。」 那道神气——灼然耀目!哪怕是神骨,都打的断! 江仲离不能再护在我前面了,挨上了这一下,他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我想吼出来——让开,让开! 为了我牺牲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可江仲离依旧岿然不动。 第912页 那个背影,跟记忆之中,坚守在了九州鼎之前的那个身影,重叠上了。 可是下一秒,无祁手中那紫金色的神气勐然炸起,对着江仲离就噼了下来。 心里顿时一紧,紧的窒息。 「老瘸子!」 程星河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和哑巴兰他们,拼命想靠近九州鼎。 起来——我几乎要把牙咬碎,可身体依然不听使唤——起来! 「国君!」江仲离的声音,依然是意气风发,浑然不惧:「你起的来——我信得过你!我若是不在,国君不要挂念,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我没有遗憾。」 不行——真要是有那个「不在」,有遗憾的,是我! 可这一瞬间,那道紫金神气已经亮了起来。 江仲离的身体,几乎像是融化在了那一道紫金气里! 江仲离! 我眼前顿时一白,那道光线散开,江仲离的身体,跌出去了很远。 我想喊,可依然是喊不出来。 那种痛苦,宛如喉咙里压着一道雷! 敕神印的力量反伤到了身上——如果不是真龙骨长全了,那我褫夺天河主神位,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江仲离没了声息。 「广泽……」 固平神君他们都想过来,可因为衔阴还在疯狂的挣扎,唯独一道青气穿过了层层阻碍,落到了江仲离身边。 九尾狐。 她似乎说了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无祁转过脸,看向了那些神灵,微微一笑:「你们也看见,所谓的敕神印,是个什么下场了——你们若是回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也想要个仁义的名声。 那些神灵死死盯着这里。 不要再坚持了——他们享受了这么久的香火,不会不懂韬光养晦,顺势而为的道理。 他们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可他们没有一个点头的,反而冷冷的望着无祁。 接着,那些男女老少,年龄各异,姿态各异的神灵,连商量都没商量,一起对着无祁抬起了手。 「绝对不能,让敕神印落在无祁手里。」 数不清的神气升腾而起,他们甚至没管衔阴,没管自己的安危——对着九州鼎就沖了过来。 「身受神君重恩,自然对神君尽忠!」 「神位是神君给的——为神君丢,也不算什么。」 无祁盯着那些神灵,眼里有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你说他们,是不是愚不可及,我现在都已经站在比你高的位置了,他们也不肯弃暗投明……为什么,他们能付出一切,就是为了你?」 你当然不懂,他们有忠义,你没有。 「既然如此……」无祁抬起了手来,愉悦的一摆:「我就帮他们改一改。」 他要打开那个屏障——把那些神灵,投入到了九州鼎里炼化了! 一个个子低矮的灰发老人沖的最急,这一下,跌的也就最早。 我想起来了,他叫北山翁——每年都拿北山树上,鲜红的珊瑚珠子扎成了球,引小孩子。 他最喜欢小孩子。 北山翁的鼻子也跟珊瑚珠子一样红,小孩子都叫他红鼻子翁,他也不生气,唯一一次僭越,是杀了一个尾随小孩的人贩子。 第2444章 不吉之气 而这个时候,他歪过头,还能对我笑:「国君,保重——南山翁没用,但是,后头还有数不清……」 话没说完,他在我面前,直接被掼到了九州鼎那煮沸了的「水」里。 心倏然又是一痛。 无祁盯着我,似乎正在观赏我的表情——似乎,他盼,就盼着这个时候。 他跟我,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可哪怕亲眼看见南山翁的情形,他们也没有一丝退却。 后面紧随着的,是其他的神灵——一个一身素衣的女人,叫荷叶娘子,她总是偷偷在荷叶下看那些吃苦受累的渔夫,偷偷给单身汉子捏荷叶糯米饭糰。 她没敢看我,比起害怕,更像是害羞。 每一个神灵,都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他们谁也不该消亡在九州鼎里。 无祁低下头看着我,蹲下了身:「我就想知道——什么都能做到的你,是不是,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的笑意浓了一些,几乎带着几分报復:「看来,我做到的。」 他一只手,握在了敕神印上。 那些神灵见状,奔着这里就扑了过来:「绝对不能,让他碰到敕神印!」 无祁手一摆,眼看着,那些神灵,都要有危险。 而三个身影,竟然最先一步撞过来了。 一道凤凰毛,直接卷在了无祁的手腕上。 程狗? 他最怕死,可现在,他敢冒犯神灵…… 哑巴兰的猎仙索也卷在了无祁的脚腕上。 九州鼎的屏障被打破,他们三个进来了! 无祁的手悬在了敕神印上头,比起发怒,竟然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不怕?」 「这还用说?」程星河扬起声音:「七星不会躺在这里一辈子。」 无祁摇摇头,露出个悲天悯人的笑:「也许,不过,可惜你们看不到了。」 苏寻见状,一道元神箭流星一样的掠过。 可平时所向披靡的元神箭,在离着无祁三尺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悬浮到了他面前。 第913页 下一秒,凤凰毛断裂,猎仙索,成了飞灰。 无祁转动了手腕。 他们三个,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双脚离地,奔着九州鼎就跌了下来。 「这么好的棋子,我也想看看,炼制出来,是什么效果。」 程狗…… 「别怕,」程狗提起声音:「七星,来不及陪你走完,你他娘,要争气!」 争气…… 我不许那个「来不及」出现。 我要起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瞬,脑海之中,隐然有了一股子力量。 似乎,是来自真龙骨。 「你要起来——我可以帮你。」 这个力量,来者不善。 我心头一震。 可是——极为强大! 不管是什么力量也好! 我要杀了无祁。 程星河他们就要跌到了九州鼎里的时候,无祁满意的眯起眼睛,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红相间的神气,轰然从身上蒸腾而起。 挡在了九州鼎前面。 无祁的眼睛,微微一沉。 程星河他们三个在那道子神气的帮助下,稳稳的落下了地上,顿时也愣住了,但是转过脸看着我,程星河声音顿时就提了起来:「七星!你们看见没有!」 哑巴兰和苏寻刚站稳当,一看见了我,也高兴了起来,哑巴兰大声说道:「我哥就是我哥,什么也拦不住他!」 不光是拦不住。 无祁转过脸看向了我,可一道黑红相间的神气,已经扑了上去,对着他的脸。 无祁身上,有强大尊贵的紫金神气。 按理说,无坚不摧。 可是在那黑红相间的神气下,先是支离破碎,接着——土崩瓦解! 他的身体,重重的被掼到了地上,「蓬」的一声,炸起满地的汉水玉。 这个力量,强大到了无祁都扛不住。 四周围,万籁俱寂。 可我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细微的声音,甚至——我能感觉到身边的一切。 几乎,跟我第一次学会观云听雷法一样。 可这个感觉,比观云听雷法,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我辨认的出来,哪个地方,是哪一道气息,哪个位置,有什么东西,什么力道,能毁灭这一切。 我低下头,看着无祁。 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 身上像是起了一团火,在熊熊的燃烧。 非常渴——那是一种几乎控制不了的强烈欲望。 这还不够,我要杀。 无祁躺在了地上,还没挣扎起来,我已经追了上去,那种黑红色的神气,如同火山里冒出来的熔岩,喷薄而出,什么也拦不住。 他盯着我,可我的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狠狠的落在了无祁的脸上。 他抬起手,可我直接抓住了那只手。 「咔」的一声脆响。 脆快爽利,那只手,直接被我拗断,轻松的简直像是掰开一段藕。 无祁身上,那种尊贵的紫金色神气,被瞬间打散,可是他的嘴角,依然是笑着的。 我不喜欢这个笑。 黑红色的神气再一次升起对着他的头就下去了。 死吧。 「咣」的一声巨响,面前全是烟尘,身下的汉水玉,被打出了一道深坑。 可是——我敏锐的觉出来,身下的无祁,在坍塌之中消失了。 立刻,我就感觉出来,他在北边。 他还能起来,拍开了身上的尘屑。 可没等他的手再一次落下,我先抬起了手来。 斩须刀撩起了黑红色的凶戾神气,对着他就削了过去。 无祁转过了手腕——像是在命令什么。 一个巨大的黑影,对着我就沖了过来,阻隔到了无祁面前。 衔阴。 来得好。 那道黑红相间的神气,对着衔阴就削了下去。 衔阴又是一道哀鸣——巨大的身体倒地,像是坍塌的巨柱。 断了。 金毛扑了过来,可盯着我,却歪了头——像是,忽然不认识我了。 反手挥散了那些烟尘。 无祁就站在那个位置上。 那种渴一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七星——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儿?」 「好像是个平时不太一样——程狗,我哥身上,怎么不是那种金色龙气了?这个黑红色……」 哑巴兰的声音,简直像是咽了一下口水:「怎么看着,那么不吉利,而且,眼熟?」 第2445章 借的力量 耳畔依然有轰鸣声。 只是,比起之前的绝望,这更像是兴奋。 我想做很多事——似乎是压抑了很久的欲望,终于喷薄而出。 勐烈,暴躁,凶戾,想把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全破坏掉。 痛快。 而且,我自然知道,这个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我对这个力量,极为熟悉。 可那有什么关系? 我抬起头,看着烟尘之中无祁的轮廓,笑了。 只要能杀,就够了。 「当然眼熟了……」 程星河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血色的,是七星自己屠戮血亲得到的龙气没错,可夹在血色里那种黑色——那不是……」 他的声音微微一颤:「咱们在真龙穴里看见过,那是祟的气息。」 第914页 「祟……」哑巴兰一愣:「祟不是被封在了真龙穴里吗?」 「祟一体三魂,」程星河立刻说道:「是不是——七星封在真龙骨里的能力被他拿出来了?」 「不对,」固平神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祟是一体三魂,可必须得有其中之二交汇,才能用出这种程度的力量。」 我逐渐想起来了。 祟实在是太强大了。 强大到,必须把三魂分开,才能压制。 当初,天河之上,金戈铁马,哪怕是敕神印神君,也用了全部力量——五爪金龙,就是因为第一次在天河封祟,九死一生,这才把一直空缺的九河神使的位置,敕封给了无祁。 而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就把祟最强大的一魂,从祟身上抽离,封在了自己的真龙骨里。 剩下的两魂,则被镇压在了四大天柱中间,让四大天柱组成的风水阵来镇压。 所以,祟三分之一的力量,也就是最强大的力量,一直被存在真龙骨里。 但是后来,五爪金龙被害,转世成了景朝国君…… 我看向了无祁。 「原来,祟第二次出来,跟你有关系。」 我逐渐,看到了祟的记忆。 那是一片幽暗。 祟那个时候,被关在了一处地方,四面八方,全是阵法。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剩下了两个魂,哪儿还有当初叱咤天地,翻捲风云的能力? 祟极恨。 都是因为那个敕神印。 敕神印力量太强大了,并且不怕消亡——都说,真龙死不了。 甚至,敢拿他那最尊贵的身体,来封禁自己的一魂。 失去了那一魂,自己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总有一天要出去,要把那个敕神印神君打落,要天河倒转,要三界颠覆! 可是,少了那一魂,他出不去。 要是有个机会就好了,那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只要能出去,一定要报仇雪恨…… 直到某一天,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祟这一出来,自然会让景朝一片大乱。 是无祁——他看到了国君修建四相局,想要靠着万龙升天柱回到了天河,找他报仇。 而他既想要敕神印,所以无法把神君抛入虚无宫,又怕神君报復,就想出了一个法子——对他来说,两全其美。 那就是,把神君九死一生才封印的祟,重新召唤出来。 祟一出,哪怕只剩下两魂,也足够让景朝大乱了,更何况,国君那个时候,还是肉眼凡胎。 要想让景朝平安,必须要重新镇压。 除了四相局,国君不会有其他的方法。 这样,利用四相局,反而把国君自己给镇压住。 他找到了祸招神,四相局只能从升天局,改成了镇压局,国君用自己的身体,镇压住了祟的两魂,哪怕江仲离也是一样,别无他法,只能将计就计,表面上帮助了玄英将君封住了国君,其实早就暗中计划好了,让国君能逃出升天。 直到,我二十年多前,被江夫人接出来。 小龙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放龙哥哥,不是只在真龙骨里封了其中之一吗?那第二分魂,是哪儿来的?」 我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身上的一个东西。 是从真龙穴里,拿出的那个哑巴铃铛。 通体浑圆,没有缝隙。 那是天河主身上带着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名字,我也想起来了。 这叫蓄灵。 能镇压强大的灵物——是当年,敕神印神君送给无祁的。 可现在,那个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裂开了。 那就对了。 上次,在真龙穴里,祟的两分魂,其中一分,趁乱躲在了这个东西里面。 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重新出来。 可真龙骨是最尊贵的神骨,靠着它自己,让两魂汇聚,几乎并不可能。 除非——我自己许可,把它给放出来。 祟的两分魂,在龙骨和蓄灵里一直在等待,等这个机会。 终于,在这个时候,机会来了,这两分魂,终于汇聚了起来。 从我身上。 真龙骨依然是剧痛的,那种剧痛,甚至像是全部裂开。 可这个痛,不跟以前一样锥心,反倒是极为痛快。 脑海之中越来越清明。 我想起来,当初发生的事情了。 我盯着无祁:「这个蓄灵,是我给你的。」 是他护鼎神君身份的象徵——专门用来护卫九州鼎,一旦九州鼎里出现什么异物,就用蓄灵封起来。 程星河看着我,张了张嘴:「那七星现在……」 无祁盯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身边,是轰隆一声响。 衔阴再一次挣扎了起来。 残躯只剩下了之前的三分之一,不过,哪怕被打断了,它依然能癒合,。 但是,这一次,它跟刚才的兇残不一样,而是迟疑了一下。 它那双没有眼睛的眼窝对着我,没有再轻举妄动,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就好像我去龙母山,龙母没有第一眼认出我来一样。 衔阴毕竟是盲的,一开始,还想吞噬我,可挨了这一下,才认出我身上的气息。 第915页 祟——是从衔阴身上脱胎出来的。 跟龙母和我的关系一样。 衔阴没想到,自己的仇敌竟然跟自己身上诞生出的祟融合在了一起,似乎有些动摇。 我抬起头看向了衔阴。 衔阴像是感觉出来了什么,像是极为高兴。 第2446章 百无禁忌 可下一瞬,无祁的手一动。 衔阴的模样,发生了变化——它竟然再一次甩开了头,冲着我攻了下来。 不是不认识我身上的祟,是被无祁以九州鼎的东西控制住了。 黑红交杂的神气再一次升腾而起——衔阴是个障碍,是障碍,就非得清除不可。 我没有手下留情。 祟的力量,更没有对自己脱身而出的地方留情。 那道神气从斩须刀上绽放,几乎像是凭空捲起了一道飓风。 衔阴挣扎起来的那部分残躯,再一次被轰然打落——哪怕它浑身坚固,可在黑红色的神气之下,什么东西,都是土崩瓦解。 身后,是满目疮痍,腥风血雨。 金毛从后面蹿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我。 越过了衔阴,我轻捷的从血雾之中穿行了过去。 我喜欢这种味道——还有,把完整的东西,全部摧毁的感觉。 对着无祁那道神圣的身影,就扑了过去。 消亡吧。 无祁转过身,想躲开,可是他躲不过。 祟的力量,让我判断出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 黑红色的龙气,掠过了一阵疾风。 无祁反手想挡住——那道紫金色的神气确实凌厉又强大。 一道紫金色的屏障升腾而起。 「那是紫金罩……」 小龙女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是九河神使才有的能力,放龙哥哥,小心!」 固平神君也应和道:「据说,以前的九河神使,但凭着这个罩子,挡住了上一次的天劫,可是……」 隐约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是有过一个九河神使。 那个九河神使是为了帮助我,才用出这一下的,那一次,他替我挡住了万钧雷霆。 可是他自己…… 又是这个罩子。 可我什么也不怕。 强大的力量从手上流泻了出来,那个力量确实很强大,竟然能跟黑红相间的神气相持。 无祁的眼睛一片沉静。 可我却笑了——是一种,我从来没露出过的,居高临下,像是在看脚下蚂蚁的笑。 「那不是七星……」程星河吸了口气:「七星不会有那种表情!」 手上一震,黑红色的神气顺着斩须刀,再一次捲起。 我握着斩须刀的姿势,也发生了改变。 以前,是稳妥的横握,求万无一失。 可现在——我轻车熟路的把斩须刀旋在了手里,比起阻挡,征讨,倒不如说在报復,发泄。 想把看见的一切,全撕裂。 这一下,犹如九天雷霆,震在了那一层紫金罩上,轰的一声,天地顿时都是一阵震颤。 「七星,小心!」程星河急了:「别动了九州鼎!」 九州鼎是动了——可九州鼎动,跟我有什么关系? 崩裂了才好——崩裂了,那就再造一个三界! 我来开天闢地。 无祁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不光如此——在祟的能力下,我看到他身上的神气,勐然膨胀了起来。 看上去怪吓人的,可这对我来说,是外强中干。 他拿出了全部力量,那又如何? 物极必反,盈足必亏。 他是撑起起紫金罩——可他能撑多久? 他的对手,可是我。 果然,黑红色的神气如同银河落地,汹涌不绝,可无祁身上的气息,扩大是扩大,却开始出现了裂缝。 他扛不住了。 他的耳朵,鼻子,七窍,开始出现损伤。 是时候了。 一抬手,强大的黑红气息炸起,轰然一声巨响,那个罩子,碎的像是烧坏了的琉璃,崩裂的到处都是。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全被镇住了。 无祁后退一步,忽然奔着九州鼎过来了。 做到了九河神使的位置上,确实已经很强大了, 可是,血色龙气和祟的力量交织,比他更甚。 我从紫金罩的碎屑之中轻捷穿过,反手斩须刀就对他削了过去。 他还想再用紫金神气护身,可没等凝结,我轻轻松松一翻手,黑红神气无往不利,紫金色的神气再一次被全部打散,他想从我手底下挣扎开,可我的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脖颈。 「你就那么想要敕神印?」 我开了口。 可这跟我身上的神气一样,不再是自己平时的声音了。 这是一个阴鸷,冰冷,极其危险的声音。 无祁的眼睛倒映出了我来,他还想抬起手,对了,之前,我掰坏过一块。 剩下一只好手腕,也被我先一步抓住。 他作为吃香火的,要想调动神气,自然要从手上起势,可现在,祟的力量,让他连手都抬不了。 拿出了敕神印,悬在了他眼前:「这东西,真的这么好?」 金色敕神印神气,在他面前亮起,他盯着敕神印,几乎把眼前的一切都忘了,像是在看一个梦。 第916页 可下一瞬,他整个身体勐然被拽翻在地,我一只脚踏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个神圣的,不可逼视的无祁,被我踏到了满地烟尘碎屑里。 脚底下一用力,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声。 他的神气,开始崩裂。 「你的算盘,打的不错,自己动不了手,就借刀杀人。」 这种凌虐的感觉,极为快活。 脚底下的力量更大了,深深的把那个神圣的头颅踩在了地上。 「可惜——早年欠的债,这一次,千倍百倍,你得还。」 说着,我看向了他的神骨。 那块神骨,就在他心脏附近。 我蹲下身,五指一深。 如同五道锋芒,毫无阻碍的没入到了他的神气之中。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极为舒服的感觉——撕裂神气,碾压神骨,原来这么快乐。 依稀有了更多的记忆——这种极其美妙的事,我以前没少干过。 我捏住了那块神骨。 几乎是出于本能,神骨上强大的紫金神气,被我一点一点吞噬了下来。 这种感觉,倒是跟同气连枝十分相似。 可是,如同小杯喝水,和大缸饮酒的区别一样,比同气连枝痛快许多。 而且,百无禁忌,我什么后果也不怕。 我要把那块神骨取出来——捏碎。 你早先骗过我,这就当成,你给我的赔罪礼。 这是你应得的,谁让你,非要选了我做对手? 第2447章 领战除魔 手上一用力气,底下的无祁忽然抬起了声音:「你先等一下——我还有句话要说。」 我根本没回应。 我不想听。 可他提起声音:「你是怕我,不敢听?」 可笑。 那就让他死的更快点。 我弯起了嘴角,手上用了力气。 「咯吱……」 「神君——你是五爪金龙!」无祁的声音厉声响了起来:「祟的力量,不是白借给你的,与虎谋皮的道理,你懂!」 神君…… 说起来——我是谁? 「祟之所以借给你力量,是因为他想占据你的身体,去找他第三个魂!」无祁的声音一厉:「你用的越多,他侵占的也就越多,难道——你想把自己的一切,全让给祟吗!」 四周围一片喧闹,有许多既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脑海之中又某种意识,压着心绪,就是不想让我想起来。 心里起了一道涟漪。 周围像是有人在叫我。 是谁来着? 而这一瞬,头顶上轰隆一声响。 像是九天之外,汇聚了许多的身影。 神气。 这种速度,这种数量。 以前,我见过类似的阵仗——比如,从银河大院逃出来那一次。 还有,在九重监被围攻那一次。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比那几次加起来,还要大! 四周乌云四合,滚滚像是一片怒海,瀰漫在头顶上,遮天蔽日。 太阳光被挡住了。 是无祁手下,全部吃香火的。 身后也有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们——全来了?」 「这么快,这么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这就注意到,无祁垂下来的袖子里,露出了一块箔片。 那个箔片,十分眼熟。 跟真龙穴里的箔片很相似。 但是,材质晶莹剔透,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那是……领战除魔玦。」 一个冷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声音勐然抬了起来:「麻烦了……」 那是个一身青衣,容貌绝美的女子。 我认得她。 九尾狐——那个,着名的妖神。 连九尾狐都觉得麻烦。 身边还有几个凡人,有一个长着二郎眼的,还有一个像女人的,还有一个表情发木的。 唯独他们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而手底下的无祁一笑。 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祟在你身上,除掉你,就是名正言顺了。」 我却想起来了。 领战除魔令。 那是——九河神使的特权。 召集全部吃香火的——一起对付「大灾」。 我见过——很久以前,出现过一次。 这算的上,是三界规格最高的战役——这种规格,不到了三界生死存亡的时候,是不会动用的。 不过,记忆却越来越模煳了。 是我率领那些吃香火的去攻打哪个天灾,还是——那一次,我就是那个「天灾」? 数不清的神气,越来越多,悬在了头顶,上头,是轰然的雷鸣之声。 「祟……」 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他竟然又出来了。当年,敕神印为了降服他,几乎消亡,怎么可能又出来了……」 「好大的胆子!」 又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极为威严的响了起来:「竟敢对天河主不敬!」 我看向了头顶。 数不清的神灵,齐聚一堂,神气逢迎,衣袂飘扬,比最庞大的壁画还要震慑人心,为首的,是两个老人。 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两个。 声音洪亮的,是一个脸色赤红,身形雄壮,满口花白飞髯,背着一个巨大口袋的老头子。 第917页 而严厉的苍老的女人声,是一个云鬟高耸,戴着华贵珠翠金钗,神色凌人的老年贵妇人。 依稀记得,以前有十二主神。 说话的这两个,都是其中之一。 老头子,叫归阳神君,能号令光。 老妇人,叫采元神君,能号令风。 「你们两个……」一个暴烈,却极为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你们,背叛了放龙哥哥,投奔了天河主!」 这是个小姑娘模样,面貌极美,满身琉璃色神气。 丹凰神君,是天地初开的时候,诞生在其中的大灵神,能号令火。 十二主神,来了不少。 「放肆!」华贵的采元神君厉声说道:「当初,丹凰,你包庇敕神印,酿成大祸,罚你下界,你竟敢擅自逃走,不思悔改——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那也比你强。」丹凰神君毫不相让:「黑白不分,闭目塞听,岁数大了,胆子就小了——放龙哥哥的事情,你们全有责任!今天还敢来给天河主那个恶棍帮忙,我先把你们的神骨给剔出来!」 话音未落,一股子琉璃火,遮天蔽日,对着头顶就烧了过去。 可是那些神灵,岿然不动,采元神君冷笑了一声,只一抬手,绣着锦绣河山图的袖子,鼓振起来,一股子疾风捲起,那大片凤凰火,竟然瞬间就消失了。 二郎眼的年轻人愣了一下:「那个老婆子……哪儿来这么大的能耐?」 「别说了!」又有一个神君——是叫固平神君,拉住了二郎眼:「那是十二主神之一,当心祸从口出!」 「他们都不怕祸从口出,我怕个屁。」 「也好,」归阳神君提起声音:「还剩下一缕魂没有汇集,比当初好对付——把他诛灭了,护卫天河主!」 所有的神气,对着我就下来了。 我一笑,毫不手软的抓碎了无祁的神骨——这一下,又狠又快,无祁别说还手之力了,一瞬间,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皱起了眉头。 我来看看,你的神骨,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天河主!你……」老妇人震怒,袖子再次一挥,一股子飓风,忽然对着我就过来了。 力量很强大,可是——不如我。 斩须刀逆着风迎上,几乎跟游乐一样,直接把那道飓风一斩为二——同时,黑红交杂的神气,对着那个老妇人掀过去,老妇人一怔,身体轰然往后一退,神气瞬间就被打散了一半,顿时大惊之色。 我抬起头,微微一笑:「我认得你。」 这个笑,是前所未有的阴狠。 第2448章 三界主神 那个洪亮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抬起了声音:「那也是以前了——现在,既然跟祟混在一起,管他以前做过什么,得而诛之!」 「更何况……」那个华贵老妇人的声音一厉:「连个祟也镇不住,有什么资格当主神里的主神?」 丹凰气的咬住了牙:「你们……忘恩负义——你们的神位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两个没有回答,只是虎视眈眈的看向了我,接着,看向无祁的眼神,却是极为关切:「我们现在,就祛除邪祟,帮天河主一臂之力!」 好呀。 转手丢开了无祁。 抬起头,我却笑了。 记忆越来越清楚。 这个老妇人看上去非常华贵,不过做事毫不留情,是出了名的铁腕。 对了,那个时候,我叫祟。 我有许多追随者。 大家都有一个目的——这三界不公,就改一改三界。 可她出现,扬起了飓风。 把那些追随者,捲走了十之八九。 她高高在上,跟我们,叫秽物。 这样的事情,她做了似乎不止一次。 另一次,比这一次更甚。 不过,身份视角,似乎不一样。 还有一次——领战除魔令一起,跟这次是一样的阵仗。 我那个时候,是什么身份来着?好像不是祟。 是个金色的巨龙,遍体鳞伤,身上有伤,被曾经是「自己人」的,逼到了北边。 是这个老妇人忽然拦住了我。 人手多的时候,她在后面观阵,但是后来,她追出来,扇起了最烈的风,把我的退路全封死。 龙鳞残损如雨下,她逼着我低下头,弯下腰,跟苍生请罪! 我不肯低下,龙的嵴樑几乎被压断。 那是受过的,最强烈的折辱之一。 我那个时候说,我跟她没有深仇大恨,她的神位,也是我给她的。 她冷笑——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而今天,我是个邪祟,她是奉了苍生之令,得而诛之。 苍生…… 可笑,可笑。 我要护苍生,是我的事,我要灭苍生,也是我的事。 这是我的决定,谁也没资格对我来指手画脚,判断对错。 不去细想为什么这两个身份,在记忆里交错出现了,总之,我跟她有仇,有仇,现在就是报仇的机会。 老妇人皱起了眉头,她享受的香火不少,身上的神气,丰盈到了几乎奢靡的程度。 哪怕被我打散了一半,还是能蓬然而起。 声音洪亮的老头子立刻拦住了她:「采元娘娘,这东西一身秽气,你先稍事休整……」 「不必!」 第918页 那个被称为采元娘娘的老妇人大怒,一把推开了老头子:「天河主危在旦夕——这个东西犯上,我必亲手诛之!」 她转身,翻手要抬起那绣着山河的宽广袖子。 可她一回身,银色的,如同银河倒映的眸子,顿时凝住。 她能主宰风,已经速度最快的神灵之一,可不过是一转头的功夫,我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那瘦削的脸一动,像是想说什么,可黑红色的神气扬起,对着她那张庄严惯了的脸就扫了下去。 那瘦削的身影,直接从半空之中,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云雾,全部被那黑红相间,巨大的力量盪清。 地上,被撞出了一个深坑——老妇人瘦削的身躯,就在深坑中间,看上去有孤零零的。 哪怕,旁边就是九州鼎,而九州鼎,又是一颤。 所有被那个玉玦喊来的神灵,全部凝滞住。 「这个神气……」 想也知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神气。 那是个资歷老,位置高,岁数大的女性。 我以前不是这个性格,我尊老爱幼,我与人为善,我宁可自己吃亏。 可我得到了什么? 善用在了不配被善待的人身上,那就是愚蠢。 我早就应该明白。 声音洪亮的那个,反应极快,立刻抬起了手里的袋子。 可我已经先一步,奔着地上那个老妇人俯冲了下去。 风从耳边锐利的擦过,极为痛快。 老妇人还想起来,可她一动,我已经先一步攥住了她满头的云鬟。 那堆叠在她头上,高耸的头髮,是她最喜欢的。 隐约,我记得,我还送给她一个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我说,「采元娘娘雷厉风行,于民造福,赏赐天莲金钗。」 那是个殊荣,她用那把金钗戴在了头上,十分自得。 可私下里,我跟她怎么说的? 「采元娘娘杀伐决断的性格,确实果断,可有的时候,切记,与人为善。」 她答应了吗? 也许是答应了,可她好像只是口头答应了,她还是没变。 「神君……」 周围有许多人喊我。 「采元娘娘资歷老,位置高……是不是,手下留情?」 这是哪个从九重监带下来的? 那又怎么样? 老妇人那张庄严华贵的脸上,沾染了从来没沾染过的脏污。 她几乎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满身环佩华服,因为微微颤动,全在叮噹作响,她又惊又怒,梗着脖子:「你敢——当初,在天河的时候,敕神印也要让我几分……」 那是以前了。 我一翻手,那个高贵的头颅,直接被我掼在地上,云鬓散开,钗环轰然纷乱的散了一地。 「哄」的一声,黑红色的神气四溅,震天动地。 混杂的记忆,在脑海之中交错。 有时候,我哪怕有力量,也会隐忍克制,遵循天道——我那个时候相信,善有善报。 可还有有时候,我肆意妄为,残虐成性,我谁也不用考虑——其他的都不值一提,我只为我自己。 以前,在身上的束缚实在太多了,这种残虐,很好。 有些执念,只有痛过了之后,才知道放手。 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安静,而那个声音洪亮的老头子,忽然对着我就冲过了:「管他是什么身份,他已经是个邪祟了,这一次不让他消亡,三界必乱——除邪祟,护三界!」 我喜欢那种唿啸而来的神气。 那种屠戮的欲望,再一次升腾而起,比刚才更甚,像是填不满的窟窿。 我抬起头对他们笑,是前所未有的舒泰。 不管你们来的理由,是哪一样也好。 从此以后,你们得记住一件事。 谁才是整个三界的主神。 第2449章 污染天河 这一瞬,一阵飓风,轰然从地上捲起——那个老妇人哪怕被压在了地上,竟然还能反手掀起这么大的力道。 「邪祟——污染天河……」 手底下的老妇人咬牙切齿,因为从来没受託这种折辱,怒火薰心,话都说的支离破碎。 那些风,像是卷着数不清的利刃,对着我就刮过来了。 周围的汉水玉,被这种疾风,打出了一道一道,新月形的伤痕。 这个感觉很熟悉,以前,我认识一个叫伤神君的,似乎也用过相似的能力。 老妇人眼里露出了一丝狰狞。 想来,这是她全部能力汇聚出来的得意之作,这一招之下,大概她是没输过。 可我抬起了手。 黑红相间的神气,在手边汇聚起来,轻轻松松反手一扬,就是一道比斩须刀还锋芒毕露的利刃。 那整面的厉风被直接拦腰截断,老妇人的眼神顿时凝滞住了。 这还不够。 黑红相间的神气把斩断了的厉风,逆着方向,对着头顶推了上去。 头顶,都是被领战伏魔令号召来的神灵,猝不及防,被那股子疾风掀了过去。 「轰」的一声,他们足下的云,跟棉絮一样,被全部冲破。 老妇人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头顶。 「敕神印——他真的回来了……」头顶上有这样的议论。 第919页 「什么敕神印!」 那个洪亮的的声音暴雷一样的响了起来。 「他已经是邪祟了——咱们是顺应天意,总要信,天道昭昭!」 好一个天道昭昭。 我的天道,谁给来我昭雪? 声音洪亮的老头子沖在了最前面,抬起了手里那个袋子。 那一阵狂烈的风,竟然直接被那个袋子给卷了进去。 「不愧是归阳神君……」 头顶那些神灵精神振奋了起来:「趁着他还差一魂,咱们一鼓作气!」 「对,再这么下去,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护住九州鼎!」 难怪呢——他们要的不过是九州鼎平安,三界平安。 至于谁冤枉,谁作恶,他们根本不在乎。 四面八方,全是杀气。 他们都恨我。 跟那一次一样,众叛亲离。 那又怎么样? 错的是你们。 九州鼎——我看向了那个东西。 毁灭吧,我要日月颠倒,我要把一切不公全打碎,我要你们,还债! 强大的神气,从真龙骨里汹涌而出。 头顶上的神气倾泻而下,凌厉的,迅捷的,各种颜色的。 那几个凡人的声音微微响了起来:「咱们得做点什么——护着七星!」 「可咱们——能干什么?」 「废话,一起想!」 「你们谁敢!」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就从身后站了起来:「他当初为三界做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哪怕过去了,但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我不管别人,我固平,不管他经歷了几生几死,都认他是位置最高的神君!」 「没错,不管神君是个什么样——我们也对他尽忠!」 站起来的,越来越多。 「开闢三界,他立了大功劳,可你们是怎么对他的?」 「上一次,天河主设计冤枉神君,这一次,你们依然是非不分,既然如此,那这一次的公道,我们要给神君讨回来!」 我看向了他们,心里一动。 好像——跟上次的众叛亲离,也不是完全一样。 「荒唐!」那个洪亮的声音厉声响起:「这一次,他已经被祟污染,有什么资格回去?天河主当初,为三界做的难道少?」 「冥顽不灵!」 手底下的老妇人厉声喝道:「你要跟整个天河作对?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采元娘娘……」那个老头子立刻大声说道:「现在,这个神君跟以前不一样,你……」 「他是神君?他被祟纠缠住,变成这样,算得上哪门子的神君?」老妇人柳眉倒竖,哪怕在我掼出来的深坑里,依然还是威严无比:「我是天地初开的十二主神,敕神印又怎么样?」 这是好话,奈何她不听。 说着,我看着她满头长髮飘扬而起。 底下,又要起一阵大风。 这一下,声音洪亮的老头子更着急了,冲下来就要相助:「采元娘娘,三思!」 哦,你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倒是要看看,冥顽不灵的,到底是谁。 黑红色的神气席捲,冲着四面扩散开,天地之间勐然一炸,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部被这个力量席捲。 这是领战伏魔令又怎么样?你们的神气再多又怎么样? 你们斗不过我。 你们怕三界不平安? 那我偏要毁了这一切。 神应该心怀慈悲,一生坦荡,宽宏大量。 可我现在,偏要毁了这一切。 你们欠我的。 那种气息,以一种几乎是浪费的姿态,横扫六合八荒。 那些俯冲下来的神气,全部被阻隔住,接着,被掀翻,被撞出去老远。 而手下那个老妇人……汉水玉勐然崩裂,她那银河一样的眸子,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 「在一个位置上时间太长了,总会有点煳涂。」我的声音一压,带着几分残忍:「你的位置,该换个人坐了。」 她的神骨,就在手底下。 我看的清清楚楚,摸的清清楚楚。 她眸子里一阵骇然:「我是十二主神——当初,是龙母请我……」 「你也知道,是龙母请你?」我的声音,越发凌厉:「不是我。」 就算是龙母託付你,她叫你压碎我的嵴樑,震落我的龙鳞? 「啪」的一声,那一截神骨在我手下崩裂。 她那双璀璨的眼睛定格住。 她不信,可能习惯了敕神印神君的慈悲。 可这个时候,不信也得信。 那个神骨是苍蓝色的,极其坚硬,像是千年的木化石。 跟她的性格一样。 那股子力量,被我吞噬了下去——极其暴烈,极其痛快,像是能横扫一切。 这一下,头顶上就是一声惨唿:「采元娘娘!」 我站起来,看向了头顶。 我笑了起来。 他们在害怕。 可是,害怕也晚了。 你们说我滥杀无辜,污染天河,那就做给你们看看。 第2450章 无极之道 我不喜欢光,不喜欢这些神气,不喜欢这些道貌岸然。 我要你们,全都消失——就跟你们对我做的一样。 我要这三界,回到以前。 第920页 混沌初开,不分善恶。 「归阳神君,这——这怎么办?」 那个声音洪亮的,也不开口了。 我完全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以前那个神君,是以祛除邪祟,保护三界为己任的。 这种神君,牺牲了也没关系——这是他的天职。 既然这是他的天职,跟祟同归于尽,也算是他死得其所。 他不做,谁做? 万万没想到。 现在,这个神君竟然跟祟混在一起——这怎么行?他忘了自己的初心,这就是他的罪孽,管他以前有什么功绩,也没用。 好人做恶,那是晚节不保,恶人忏悔,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也叫公正? 他们本来以为,抬起手,就能把我压住。 可我偏偏不要死得其所。 那道黑红色的神气,唿啸而起,席捲天地,对着头顶就撞了过去。 老头子皱起了眉头,反手打开了那个巨大的袋子。 那个袋子跟收走了采元娘娘的厉风一样,迅速的鼓胀了起来——竟然像是,想把我的神气给收走。 「好!」 头顶那些被领战伏魔令召唤来的,都高兴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主心骨:「有归阳神君在,那个祟,何足为惧?」 归阳神君的脸上,也有了傲然之色。 对了,他的资歷,甚至比老妇人还老。 这个袋子,说是能容天下一切。 「倒是不信,这个祟的力量,连归阳袋也挡不住——他只有两个魂。」 天下一切——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袋子,装不装的起。 那个袋子,迅速膨胀了起来,他的脸色,终于开始不安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看到,那个袋子越来越大,绽开了裂纹。 我的气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管你是个什么。 「那个气息……怎么好像,用不完?」 老头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手上一抬,「轰」的一声,那个袋子整个裂开,黑红相间的气息,瞬间奔着四面八方炸起,把头顶的密密麻麻,荡涤的一片清净——那写对我喊打喊杀的,四散飞溅,犹如最盛大的流星。 这个屠戮的快感,忍了太久,我愉悦了起来。 「你们活该!」 丹凰神君的声音欢悦的响了起来:「你们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唯独不把放龙哥哥放在眼里,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你们有什么资格在上头?」 说着,看向了我,美丽的丹凤眼满是希望:「放龙哥哥,不管你做什么,我跟着你!」 「可是……」固平神君忽然发现了什么:「神君,你的气息……」 我的气息,是黑红交加的,一开始,红有八分,黑有二分。 可现在,黑气越来越多,几乎跟血色龙气,平分秋色。 「被祟,侵蚀的越来越多了……这样不行!」 那个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不过,这次没有在头顶。 抬起头,只见几个神灵,在一侧残垣断壁里,扶起了那个背着口袋——不,背着破口袋的老头子。 他的神气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你们都给我想法子——九尾狐,丹凰,你们以为,这是对他好?真要是对他好,劝他别再用那个力量了,」他死死盯着我:「他会忘了自己是谁的!真要是这样……他就成了新的祟,现在,他跟敕神印神君交融,那谁也压不住他!」 「你现在才知道五爪金龙的用处?」九尾狐那道绝美的青色身影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这些年,他冤枉!」 敕神印是怎么消失的?是被你们逼的消失的。 归阳神君立刻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要紧的,是当下!」 模模煳煳,脑海中有了一缕想法。 那是,祟一开始的计划。 它想取而代之,在我身上重生。 那个,所谓的代价。 可那又怎么样——不用,束手就擒? 这一次,绝不。 手一抬,黑红色的神气,依然凌厉而起,不光霸道,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这一下,九尾狐他们看清楚,也皱起了眉头。 黑气在飞快的扩散。 「等一下!」归阳神君立刻大声说道:「你是敕神印,你不是祟,你的职责,就是守护三界——你不能忘!」 跟我猜的一样,他们想消亡我不成,至不济,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不听。 我看向了九州鼎。 这个东西,保持住了三界的平安——我嘴角勾起来,如果,毁了它呢? 天地会崩裂,四大天柱会坍塌,眼前的一切,会荡然无存。 痛快! 这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一边响了起来:「你们也看见,他是什么手段了……滥杀无辜,无故屠神,都是整个天河最大的罪过。」 无祁。 他的神骨,长的还真快——虽然,现在的力量,比之前低微了许多, 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九州鼎附近,对着九州鼎伸出了手。 像是,想从里面取出什么东西。 「别再留情,他的逆鳞,在下颌上!」 无祁的声音,带着几分残忍。 第921页 哦,这件事儿,是他什么时候,在哪儿听说的? 归阳神君他们听到,眼前一亮——无祁起来,他们就不再群龙无首。 「天河主!」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神气,对着我的下颌就过来了。 唯独下颌,是有一道神气的空隙。 这是唯一的软肋。 我挡住那些神气,开始腹背受敌,眼角余光,看到无祁从九州鼎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像是一个球体。 但是,那个球体在他手里一炸,一道光倏然就对应到了头顶,简直像是一道银色的天梯。 不过,这一道「天梯」迅速变成了黑色。 「无极道……」丹凰的声音一颤:「这联通的是……」 周围的瓦砾飘了起来,接着,被那道黑色的天梯吞噬了下去。 所谓的无极道,只能在九州鼎附近出现,能联通到任何一个地方——方便让九州鼎,永远处于安全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一次,连接的是虚无宫。 「再不让它消亡,九州鼎一毁掉,三界就完了,」无祁扬起了声音:「把他给我逼到了虚无宫里去。」 似乎,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第2451章 污染金龙 原来如此。 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法跟我抗衡,所以才把老头子老妇人叫来助阵,就是为了这个无极道。 要是敕神印神君,自然是礼上爱下,通情达理的。 这两个天地初开的老资歷,得跟老妇人说的一样——「敕神印也得让我几分」。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这是黔驴技穷,要用处出最后的法子了? 以领战伏魔令,敕令归阳神君他们,把我推到了无极道,敕神印都不要了。 数不清的神气在身边唿啸而过,全对的是逆鳞。 偏偏那个位置,黑红色的神气也挡不住。 周围纷乱如雨的神气,再一次被我全部掀翻。 我有点不耐烦了。 而无祁大声说道:「勠力同心,一鼓作气!不然的话……」 他的声音沉下来:「你们都看见,他是如何残虐,如何翻脸不认人了——归元娘娘是个什么下场?」 那些神灵全看向了归元娘娘。 归元娘娘被我给吞噬了,我回过头,一片残垣断壁,残损的神气,如同萤烛之光。 他们是强忍着,可不由自主,也都露出了几分兔死狐悲,并且,极其恐惧的神色。 而他们又看向了归阳神君。 归阳神君转脸看向了我的下颌,抬起了手,一道光线倏然从他手上亮起——对着我的下颌,极其精准的破空而至。 所谓的恶人就是这样——他对你无恶不作,你忍了,说你懦弱,你以牙还牙,他又说你不讲情面。 有句话,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是,成王败寇,谁赢了,谁能改了这场歷史。 我翻身躲过去,同时抬起手。 这种神气,对我来说,也跟一条线一样,一扯就断了。 但是下一瞬,丹凰神君的声音厉声响起:「放龙哥哥,小心!」 数不清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对着那道光线汇聚了起来。 四周围一颤,那一条线,被集合成了一道震天动地的利刃! 我反手掀起黑红相间的神气,想阻挡住这个利刃,黑红相间的神气瀑布一样逆上,两下撞在了一起。 比我想的还强大。 可是,瞬间,黑红色的神气干净利落的削断了那把利刃。 利刃一断,不少合力的,被巨大的力量震到了后头,我刚要笑,可与此同时,心头就是一震。 下颌的位置,一阵剧痛。 那个力量,竟然能伤到了我? 怎么,众人一心,其利断金? 「有用!」 无祁看出来了,冷笑。 为什么会伤到我? 「坏了……」身后一个凡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七星身上,祟的气息越来越多了,可是——那个归元老头儿的神气,专门破祟身上的邪气,就跟,光能驱散暗一样,天敌。」 那个老头子,好像确实是掌管光的。 既然如此…… 不光无祁,那个老头子,也逐渐发了狠:「给采元娘娘报仇!」 又一道光线,再次汇集成了利刃——这一次,利刃比刚才的更强大。 他们都来了精神。 神灵? 我反手在头顶一引。 我记得,我能号令他们,不光是因为能敕封。 还能诛灭。 手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细碎,却极为危险的声音。 「大万极雷!」 不知道谁,喊出了这一声,带着惧意。 没错,能赏,也能罚。 不然,凭什么站在最高的位置上? 他们畏惧我,不也是这个缘故吗? 头顶上,比归元老头子更高的位置上,开始出现了轰鸣之声。 他们抬起头,再一次被震慑住。 我嘴角勾起来——到底是谁以下犯上?谁就该受这个罚。 大量汇集光线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包括归阳神君,也抬头,看了好几次,坐立不安——那个光线利刃,偏了。 唯独无祁却依然淡然。 第922页 我不喜欢他那个眼神。 消亡吧——管是谁。 「你是要……」丹凰神君的声音倏然响了起来:「放龙哥哥,有些确实可恨,可其中一些,只是奉命而为,不要让他们受了池鱼之殃!」 「没错。」固平神君也大声说道:「胡乱屠神,那是大忌,神君三思!」 天河律令森严,当然会有许多赶来助阵的,是因为领战伏魔令,身不由己。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有这个身份地位,我想敕封多少新的,就敕封多少新的。 这个想法,让我重新痛快了起来。 翻过手,金色的雷电,像是数不清的通天梯,从黑色云雾坠下,连接天地! 我闻到了熟悉的硫磺气息。 「李北斗……」 这一下,九尾狐的声音也提了起来:「祟把你的意识给吞了?你清醒过来!」 李北斗……那是谁? 我不管他是谁。 我只想看,这些雷霆,落在九天之下的样子——崩裂,毁灭,一定很痛快。 那些雷霆,如我所愿,坠了下来。 我喜欢他们的恐惧。 嘴角勾起,想笑,可这个时候,那些万钧雷霆,就在要落下的时候,倏然停住。 我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大万极雷——五爪金龙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的手一紧——为什么留情,凭什么留情,给我下来! 但是,那些金色雷霆,不光没有按着我的心意下来,相反,竟然以根本不可能的景象——消失! 那些云层之上,汇聚利刃的,也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 我盯着无祁,明白过来了。 难怪他那么淡然。 「这是因为祟……祟污染了五爪金龙。」归阳神君洪亮的声音,瞬间兴奋的提高:「被污染了,还有什么资格敕令天罚?天道昭昭,天道,就在咱们这里!」 其余跟他汇聚光线的,也都高兴了起来:「说的是——今日,顺应天道,必定要把他给逼到了虚无宫里去!」 「坏了……」那几个凡人似乎又压不住了:「赶紧想想法子——怎么把我哥给救回来?」 「怎么救?他身上有祟!可要是把祟驱逐开……也不行……就一个法子!」 二郎眼那个,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我不是很有兴趣,看向了再一次对着逆鳞削过来的利刃,我皱起了眉头。 真的被逼到无极道,捲入虚无宫,就不好办了。 不过,好歹还有法子…… 我看向了九州鼎。 无极道是为九州鼎存在的,那把九州鼎打碎了就行了。 第2452章 一分残魂 我反手,对着九州鼎就噼了下去。 这一瞬,周围全部人全愣住了。 丹凰神君冲过来:「放龙哥哥——那是九州鼎!」 我知道那是九州鼎,更知道那东西跟三界有关系。 可那又怎么样? 这个三界,哪怕崩塌,又怎么样? 翻身避让开了那道汇聚起来的利刃,斩须刀上,捲起了强大的黑红神气——现在,黑气,已经有了六成,红气,只剩下四成了。 这个兇残狂虐的神气,奔着九州鼎就噼了过去。 周围的一切,万籁寂静——静的几乎绝望。 自然,九州鼎是极为坚固的——能毁了它的,三界之中,只有我一个。 我眼看着,在强大的力量之下,九州鼎勐然震颤了起来。 跟着九州鼎的震颤,整个天地,也跟着剧烈的震颤了起来,灾,天地翻转,天河逆流,毁灭一切的灾! 我喜欢这个感觉——谁都想拦着我,可偏偏谁也拦不住我。 九州鼎里面银河一样的东西,轰然被震颤了出来。 一片大乱。 但是大乱之中,我隔着烟雾残垣,微微皱起了眉头。 九州鼎的边缘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只是出现个裂口,没有被我一下毁掉? 九州鼎,比我想像之中还要结实。 跟着这个裂口,无极道开始震动了起来。 并且——勐然缩小。 刚才,还像是一个宏伟宽阔的天梯。 可现在,骤然只剩下了一个羊肠小道的大小。 而且,极不稳定——忽明忽暗。 这不就结了——跟想像之中一样简单。 原来九州鼎哪儿有那么容易毁掉的。也不妨事。 再来一下就好了。 那一道黑红相交的气息,再一次在手上卷了起来。 「他要毁了这三界!」 归阳神君那洪亮的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拦住他——一定得拦住他!」 你们害怕了。 我喜欢这种被畏惧的感觉。 我要毁了这三界,是谁逼的? 隔着一片纷乱,我看向了无祁。 无祁站在了九州鼎后面,表情沉了下来。 他一只手,护在了那个裂缝上。 那个裂缝的边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弥补——当然了,作为代价,他身上本来就被我打散的神气,越来越地微。 为了护卫三界,他肯牺牲自己? 不对,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天河主……」不少被领战伏魔令召来的,看向了无祁,都咬住了牙:「这个时候,能护住三界的,只有天河主!」 第923页 「咱们对天河主尽忠,理所应当!」 「也只有护鼎神君,有这个本事了——可惜,当初的右护鼎叛离天河,只剩下天河主一个来护着三界了。」 他们似乎极为感动。 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护鼎神君? 既然如此,那他跟九州鼎,是一脉相承的。 九州鼎要是毁了,他也会一起毁灭。 我说呢。 那就更好办了。 我嘴角勾起,神气对着无祁就席捲了过去。 他想活下去,想要继续让这个三界存在,那我偏不让你如愿。 消亡吧。 这个结果,是你们应得的。 「坏了……」归阳神君那个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护住天河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护住天河主,就是护住三界!」 话音未落,那道光线再一次闪耀了起来,对着我就削了过来。 逆鳞的位置,再一次剧痛。 我弯下了腰。 他们不依不饶。 那就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黑红神气再一次扬起,现在,黑气已经占据了七成,血色龙气仅剩三成。 这个力量,更凶戾了,而心绪,也更阴鸷了。 那个利刃被黑多红少的气息再一次截断,可逆鳞的位置,也越来越痛,两下里,竟然相持上了。 心里的烦躁,像是要从心口里烧出来,我要毁灭一切,怎么可能被这种东西挡住? 可身体就还差那么一点。 那好吧。 我嘴角勾起。 无祁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一边修补九州鼎的破口,一边厉声说道:「快动手,耽搁不得了,当心——他要把第三个魂召过来!」 「第三个魂……」归阳神君浑身一震。 无祁什么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的天河主,没有白当。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还差最后一个魂。 祟是一体三魂,被真龙骨封了一个,剩下两个,留在了真龙穴里,在黑龙压祟的时候,有一魂,藏在了那个圆球里。 还有一魂,被黑龙压在了真龙穴。 只要那一魂能回来,三魂,加上五爪金龙的身体,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一魂本来是出不来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两魂俱全,跟真龙骨融合,这种巨大的力量,哪怕真龙穴也抗拒不了。 我对着真龙穴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一魂,像是被压住了,但是,已经感觉出我的召唤了。 开始,拼命冲破阻碍,往我这里来。 只要那一魂凑齐了…… 我笑的更满足了。 触目所及的一切,全是我的。 不光如此,我还能把混沌之中,那些追随我的东西叫出来。 天翻地覆,大闹一场——给当初的折辱,报仇。 「快!」归阳神君也看出来了:「千万不要让第三个魂融合!」 那一柄利刃,力量更大了——一直把我往扭曲了的无极道上逼。 那就,看你们逼的快,还是第三个魂来的快。 可这个时候,一道极其绚丽的气息,犹如破空彩虹,忽然就挡在了我面前。 两个身影站在了我和无极道中间。 一个灼眼的琉璃气息,一个是澄澈的青色气息。 「九尾狐,丹凰……」归阳神君怒道:「正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你们不来帮我们灭除邪祟,还要帮着邪祟,有什么资格享受人间香火?」 「你说呢?」丹凰的声音暴烈的响了起来:「你们如果不用那个无极道逼放龙哥哥,他不会被祟侵蚀成这样!三界要毁,也是毁在你们手上!」 我嘴角是个阴恻恻的笑容。 敕神印的追随者不少——她们来的很好。 我已经觉出来,那一个残魂,蠢蠢欲动,很快就要挣脱开了。 给我拖一点时间也好,多一会儿,就够了。 第2453章 「满口胡言!」归阳神君厉声喝道:「你们是煳涂了——告诉你们,现在帮我们对付他还来得及,不然,三界生,你们要受天罚,三界亡,你们要尘归尘,土归土!」 九尾狐的声音扬了起来:「谁跟你废话?告诉你,敕神印,我们是护定了,三界,我们也护定了,比起逼他,不如把真正的罪魁祸首,祟,从他身上驱逐出来,堵不如疏,你们不懂?」 「他屠神,坏鼎,要毁天灭地,你们还要护他?」归阳神君洪亮的声音,因为暴怒,几乎是振聋发聩:「三界毁了,你们就是帮凶,罪孽深重,遗臭万年!」 无祁的手,放在了九州鼎的裂口上,在拼命的修补九州鼎。 不过,九州鼎恢復的速度,依然极慢。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有没有后悔——当初把跟他一起护鼎的广泽拉下了神位。 现如今,势单力孤啊! 也许他没想到,有谁敢对九州鼎下手。 无祁对上了我的视线,眉头微微皱起。 他喜怒不形于色,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他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了。 不过,那个眼神,十分眼熟。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 模煳的印象从真龙骨里逐渐清晰,很久以前,他似乎也对着九州鼎,露出过这种表情,他还说过一句话。 第924页 「自己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句话? 我想不起来前文后续了,也许——那就是他千方百计,要坑害敕神印神君的真相。 「我放龙哥哥什么性格,你们不知道?」 一个脆快的声音打断了那个记忆。 是丹凰神君。 她越说,就越咬牙切齿:「他当初就是为了三界,才亲自去封祟,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命,现在他出了事,你们就想以偏概全,是非不分?告诉你们,这样下去,谁输谁赢还说不好,受害的,是三界!」 「执迷不悟……」归阳神君怒道:「既然你们两个非要帮他,那不如,就把你们两个先……」 「且慢。」 无祁开了口。 归阳神君看向了无祁。 无祁盯着九尾狐和小龙女,眼神闪烁:「两位神君说的有理,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做?现在,三界为重,但凡能护佑三界,我们吃香火的,万死不辞,更不用说其他了。」 我心里冷笑,说得好听。 他是想,在这个相持不下的时候,化敌为友——让丹凰和九尾狐跟他们合作。 这样,一举两得,既扫除了两个强大的对手,又得到了强大的帮手,让自己凭空多好几分胜算。 更别说,还能落个宽宏大度,慈悲坦荡的美名,笼络人心。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也会这么做。 果然,归阳神君和身后那些,全都露出了十分钦佩的神色。 小龙女听了这话,倒像是松了口气,看向了九尾狐:「他总算还没彻底丧心病狂,还能听进去。」 九尾狐的眼神,却依然平静如水:「既然你们愿意——那就别再逼他进虚无宫,而是把力量拿出来,把祟驱逐出来。」 「驱逐……」他们对看了一眼。 「驱逐出来之后呢?」归阳神君忍不住问道:「他……」 「你刚才也说了,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九尾狐抬起了眼睛,极其美丽,也极其凌厉,那个气场,几乎能震慑住一切:「先护住了九州鼎,后面的帐,后面再算。」 归阳神君一听,看向了天河主。 无祁微微颌首。 毕竟,他最怕的,就是跟他命运相连的九州鼎毁掉。 其他的,都不如九州鼎重要。 归阳神君见无祁首肯,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一反手,那个巨大的光组成的利刃,终于松动了一下,不再把我往无极道上驱逐,而是对着我的逆鳞横扫了过来。 我依然能躲过,只可惜,那最后一分魂,还差一点。 觉得出来,那个残魂已经能从黑龙身下挣扎出来,正在想法子,从真龙穴里破空而出。 「放龙哥哥!」丹凰神君奔着我就要扑过来:「你看看我——我是丹凰,你想起来,把祟从你身上给压下去!」 九尾狐盯着我,眼神依然沉静:「李北斗——你是谁,你自己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到!」 李北斗? 我的思绪却飘散开,一边躲避那种利刃,一边盘算了起来。 真龙穴里,还有不少人守着。 快点。 一边想着,我一反手,黑红相加的气息,再一次奔着归阳神君他们削了过去。 这一下,更加狠厉了。 不少归阳神君后面的,被那个气息,震散了满身的神气。 「这样不行,」归阳神君厉声说道:「若是一味相让,还没能把他身上的祟清除出去,咱们先撑不住了!」 相让?说得好听——你们,是畏惧。 「现在,想把祟从他身上清除出去,就一个法子,」无祁的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把他的真龙骨,彻底剜下去。」 「不行!」一个凡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七星就剩下最后一块真龙骨了,再剜下去——就长不出来,他就真的成为凡人了!这对七星不公平!」 丹凰和九尾狐对视了一眼——她们自然明白。可她们,没有其他法子。 「这里没有凡人说话的余地!」 归阳神君厉声说道:「兵分两路——一半,坏他逆鳞,一半,剜他龙骨!」 那道光组成的利刃,一分为二。 可丹凰挡在了前面。 她转脸恳求:「放龙哥哥,我求你——哪怕没了龙骨,至少,你能活下去!」 我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丹凰高兴极了,立刻回头看向他们:「停手!」 天河主点头,那道光消失。 丹凰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我会……」 可这一瞬,一个巨大的力量从身后捲起,猝不及防,直接把我推到了无极道上。 身体像是被浪潮捲起,就要被吸进去。 无祁。 丹凰眼神一凝,大怒:「你出尔反尔!」 「这才是一了百了。」无祁的眼神,再一次漠然,像是终于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一切。 而这一瞬,我笑了。 这也是我想做的。 时间够了。 那最后一分魂魄——就在这一秒,穿过了全部阻碍,融合在了身上。 我转过身,噼开了那道力量,反手掀起了气息——已经是十成十的黑色了。 你们消亡吧。 第2454章 天柱崩裂 无祁的神色悚然一动。 第925页 为什么猝不及防,因为剩下那一分魂来的速度,比他想的快。 那一分残魂回到了身上,我就知道真龙穴发生什么事情了。 真龙穴四周围,不光有黑龙镇压,有藉助了四大天柱,风水阵的力量,他还指派了不少力量强大的卫戍,神灵——好比在一块屏障的角上,再钉住了许多钉子,就为了保证一个万无一失。 可那些「钉子」,松开了。 因为九州鼎震动,四下不稳,真龙穴也不例外。 刚才对九州鼎出手,就是这个理由——九州鼎不稳,真龙穴也不稳,只要有个空隙,那个残魂就能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他认定,我不会对九州鼎下手。 在他心里,哪怕祟占据了真龙骨,可敕神印神君拼死,也会保护九州鼎。 最好的结果,是祟和神君一起来争夺这个身体,他就能渔翁得利。 可惜这一次,算错了——他到底是不如江仲离算无遗策。 不管是谁,被逼到了绝路,都会变的。 无祁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他的眼睛,像是结冰的湖面。 我若是他,大概也会害怕。 最强大的邪魔,和最强大的神君,互相抗衡,三界都有被牵连的危险,而现在——融为一体呢? 「那个颜色……」丹凰怔住了,那一声喊出来,声音是颤的:「放龙哥哥!」 可我充耳不闻。 终于回来了。 那种横扫八荒六合,上天入地,毫无阻碍的感觉。 无极道就在我面前。 虚无宫的力量,汹涌的对着我卷了过来,刚才那个老妇人的风,倒算是无往不利,可跟这个力量比起来,简直像是蛾子的翅膀。 但就在那么强大的力量面前,脚下依然极稳——像是能在任何地方生根。 归阳神君厉声说道:「拦住他——这祟……」 不,哪怕是以祟,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斩须刀从手上旋了过来,一片漆黑的神气,锋锐的卷了起来,对着无极道就削了过去。 那个神气摧枯拉朽,「崩」的一声,只听一声巨响,通往天河的无极道,犹如垂下来的老藤,直接被那个盖世无双的力量,直接斩断! 无极道是从九州鼎上蔓延出来的,这一下,无祁护在九州鼎前的身体,也轰然被震开,退出去了十步之外。 而他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才修补了一半的裂缝,再一次绽开,并且——比之前更甚。 那一道裂痕落下,内里如同星河一样的液体,灿然流淌了出来。 天地之间,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远远的,我听到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崩裂的声音。 「四大天柱……」归阳神君的声音一僵:「四大天柱出事了……」 九州鼎无坚不摧,跟四大天柱同体同命。 这个力量,只怕当年的祟都不会有。 可对现在的我来说,轻松自在的,像是孩子在转手里的笔。 「放龙哥哥!」 身后是疾声唿喊:「住手,这不是你想做的,也不是你该做的……」 该做? 不,我只做我想做的。 「丹凰,你现在不能过去!」 这是九尾狐的声音。 四下里,在剧烈的颤动里,烟尘四起,遮天蔽日,天地不分,一片蒙昧。 有什么光明黑暗之分? 我倒是喜欢这个奇景,就这样吧——让一切,重归混沌。 可这个时候,那个琉璃色的身影掠过了升腾而起的烟尘,挡在了我前面:「放龙哥哥,你想起来!你为了三界,已经做了那么多,难不成,今天就全白费了?」 我以前,给这个地方做过什么? 那又如何? 权且,当我改主意了。 现在这样,也不坏。 「丹凰,回来!」九尾狐的声音越来越厉:「他现在听不进去!」 可那个琉璃色的身影,不依不饶:「放龙哥哥,你仔细想,开天闢地以来,无祁山大水,你压弯龙骨,托起了一片平原,祟作乱,你一己之力,豁出性命封了祟,还有万龙阵,九上庭数都数不清——你都是为了三界,这个三界!」 无祁山,大水? 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这地方万籁俱寂,归阳神君洪亮的声音终于发了涩:「可惜了,那个神君……」 可惜? 我看,是可笑,哪怕我做过这么多,可天河里那些喊打喊杀的,哪个记得? 对他们好,他们觉得是分内之事,一旦跟他们的想法相左,他们就觉得你是邪祟。 这个三界,谁是主,谁是臣? 「神君,你上次就压得住祟,这一次一定也行!」固平神君的声音勐然扬起:「神君,你……」 丹凰的声音越靠越近,有了希望:「放龙哥哥,你还记不记的,我……」 可一道黑色的神气扫平了眼前的一切。 丹凰和固平神君的声音消失了。 那一片烟尘,被我的力量荡涤干净。 周遭,一片平静。 「丹凰!」 后面的声音嘈杂了起来,我没去看丹凰神君和固平神君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我看向了无祁。 无祁就站在了九州鼎后面。 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第926页 那个裂痕——哦,跟九州鼎上,我砍出来的那个缺口的形状,一模一样。 作为护鼎神君,他的命运,跟九州鼎,也是连在一起的。 只要九州鼎出现什么损伤,他也一样。 本该如此——如果不这样,他怎么能护好了九州鼎? 想来——他身上那些伤痕,和那个所谓的天河落地,也跟他动了九州鼎有关系。 是自食苦果。 我悠闲的把斩须刀旋转了过来——现如今,斩须刀也逐渐蒙上了一层黑气。 只要把九州鼎彻底毁掉,那不管是无祁,还是三界,就这样回到了混沌。 我一开始,就想这么做。 斩须刀掠过了更加浓烈的黑气,对着无祁就削了过去。 「拦住他!」 归阳神君一声怒吼:「伤了天河主,三界就真的完了……」 你们拦不住。 那一道黑色的锋芒,势如破竹,对着无祁就削了下去。 他挡不住。 你做的事情,今天就该还了。 第2455章 无祁九鼎 无祁抬手,还想护住自己,一大片神气拔地而起。 可你力量丰盈的时候,我都不怕你,更何况现在。 黑色的神气轰然而起,重重的噼开了那一层神气——搁在以前,也许是无坚不摧,可对现在的我来说,跟窗户纸一样。 无祁怔住,没来得及反应,斩须刀已经横起,削过他残损的神骨。 铿的一声响,锋芒跟他的神骨相撞。 这一下,真龙骨也跟着一震。 我逐渐,有了关于无祁的记忆。 我想起他是谁,也想起他和九州鼎的关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天地初开,四大天柱都还没立起来。 一切都还是初始,包括信仰。 我那个时候,是个巨大的五爪金龙。 我喜欢这个世间,不过,这个世间并不稳定,有的时候,地面会塌陷,天空会坠下巨石,流火。 更别说,祟也在其中作乱。 那些初生的信仰,很难生存下去——他们对天河祈祷,盼着这个世间是平稳的。 我想帮他们。 可偏巧,三界出现了巨大的崩裂。 要想让这里继续存在,就必须要平稳的撑起天地——这也就是,四大天柱的来歷。 那个时候,龙母正因为天地初开的时候许多辛劳,极为疲累,准备沉眠——于是,她跟其余三相,要在四面八方,一起撑起这个三界,抵御灾祸,镇压邪祟。 上古神全去帮助建立四大天柱。 不过,要维繫四大天柱,还需要一个镇物。 可这个镇物事关重要,除非上古主神牺牲自己,镇入其中,才能生效。 这是最大的牺牲,可那个时候,我愿意去做这件事。 护卫三界,是我的职责。 而那一次,正是纷乱的时候,祸不单行,无祁山却出现了大水。 有一个强大的灵物,抓住了这个时间,反叛。 我想起来了,那是,最初始的水神。 无祁山是万水交汇的中心。 他看到四大天柱要立起,三界要平稳,那么,他想趁机夺取这个位置,当天地的主神。 水是万物之源,他觉得,自己滋养天地生命,那做主神,是理所当然。 他的力量极为强大,能吞噬山峦,淹没平原。 四下里,都是号哭,和对着天河的祈祷。 整片大地,被他分割开,触目所及,全是尸体。 他要那些生灵畏惧——他要生灵相信,他们能活下去,需要自己的许可。 他要夺取主神之位,这个法子是极其管用的。 四相要作为四大天柱,无暇分身,那一大片水,像是要把天地全吞噬下去。 是我来到了唿号咆哮的水里,我亲自把被吞没的平原抬起来,如同玄武托起石碑。 他想把我也卷下去。 那一场斗争,天地变色,乃至于,三界再一次出现了巨大的崩裂,加快了摧毁的进程。 可是我赢了。 我用铁链,把他缠裹住,压在了无祁山脚下,褫夺了他号令水的能力。 按着罪名,应该诛灭。 而他悔愧不已,说自己愿意将功折罪。 而龙母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不怒反笑。 龙母说:「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 于是龙母号令上古神,打造九州鼎,来作为四大天柱之间的镇物。 他作为曾经最强大的上古神之一,替代我,被锻造到了九州鼎里。 他跟九州鼎一体,九州鼎存,则他存,九州鼎损,则他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龙母给它下了一个空前绝后,最为强大的敕令。 他若是再伤五爪金龙一次,那必定神气散尽,灰飞烟灭。 而右边的护鼎神君广泽,说是监察九州鼎,其实,是跟他互相牵制。 哪怕被锻造到了九州鼎里,下了这种敕令,龙母依然信不过他。 成王败寇,他自然也有他的不甘心,但那个时候,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泣涕的感谢龙母给他这一次机会。 龙母沉眠,四大天柱立起,九州鼎作为镇物,安放在了天河之中,三界终于有了主心骨。 第927页 他成了护鼎神君。 而且,被永远困在其中,跟九州鼎,生死相系。 脑海之中,又出现了其他的记忆。 这是另一个视角,跟之前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 祟,那个时候,他们跟我叫祟。 他们都怕我,因为我能吞噬一切。 遥想当年,才回忆起,原来,我已经活了那么久了。 一开始,万物混沌,四下黑暗,倒是舒服,可后来,开天噼地,头上一片大亮,我就不大喜欢。 更何况,头顶上还多了一个天河。 那个天河,还汇聚了许多自称天神的。 呵,他们收穫信仰,高高在上。 可我不喜欢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就要去闹灾——我就是不喜欢那些欣欣向荣,回到了以前那个蒙昧才好。 我的力量,十分强大。 我想把一切,全都吞噬下去。 不过,四大天柱出现,把我镇压住,更何况,还有那个九州鼎。 他被压在下面,起不来。 直到有一天,九州鼎微微一动。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想出去吗?」 这句话,我不仅仅听到了这一次——还要后话。 那自然是想的——谁想被困在这地方? 他把我放出来,告诉我:「我来帮你,只要打败了敕神印——这个三界,拱手相让。」 「你要什么?」 我自然明白,这个忙,听上去是百利无一害,可绝对不是白帮。 知道他图什么,才能决定要不要合作。 「您只管放心。」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我只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 对我来说不坏。横竖,不会损失什么。 「为了您常胜不败,告诉您一件事——敕神印的要害。」 我冷笑:「那种东西——我不需要知道。」 我是谁? 我是祟——三界都应该惧怕的存在。 五爪金龙又如何,没有四大天柱和九州鼎的镇压,我犯不上怕它。 反倒是,十分兴奋——因为,棋逢敌手。 要说三界,能有我一个敌手,大概,唯独只有那条金龙。 我出去了。 我早该想到,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第2456章 你该消亡 那次一出来,三界变了。 极为明媚安稳,让人看不顺眼。 消亡吧——我要把这些五彩斑斓,全都笼罩在黑暗里。 我吞噬了许多想吞噬的东西,我要把天地打翻! 你们既然敢囚禁我,那就也让你们知道,被囚禁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头顶响起了雷霆万钧,数不清的霹雳里,那条金龙如同救世主一样出现。 壮美的不可逼视。 那满身金麟,华贵非凡,气势摄人又刺眼。 他勇冠三界。 「祟,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威严,却有强者才有的从容。 那就更想打败他了。 我倒是发现,他的真龙骨上,有一分损伤——这让我十分失望,他的真龙骨有损伤,那他的力量,不也就打折扣了吗? 不过,敕神印到底是敕神印。 那一战,天地变色,依然极为痛快。 我撕裂了他的半身金麟,吞噬了他半截龙尾,那金色的躯体,蒙上了一层晦暗。 可他也撕下了我的臂膀,打断了我的脚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要把我卷下去的时候,真龙骨上的损伤崩裂。 也怪,能损伤他真龙骨的,除了我,还有谁有这种能力? 不管那个伤是怎么来的,那是个机会。 我趁机捲住了他的脖颈。 我要把他压到了无祁山——那个地方,能镇压神灵。 按理说,他不该有还手之力。 可没想到,最后一瞬,他的身体,炸起一道极其强大的金色龙气,竟然把我反卷了过去。 这一下,他是把自己的全力,都用出来了。 他的龙骨,裂痕增大,竭尽全力——甚至不惜把整个真龙骨挣断! 他打散了我的魂,将一分魂,封在了龙骨里。 也许,当初从放我出来那个人身上,知道他的要害在哪里,我也能赢。 我倒是并不后悔,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真正正斗一场。 而且,他把魂封在自己的龙骨里——是怕我再一次出来。 「以真龙骨为容器,也值得?」 我的气息,能污浊任何东西。 「这地方,是最安全的。」 「三界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了,他不惜牺牲自己。 「自然重要,于公,泱泱众生,谁也不该死,这是我的职责。」五爪金龙的眼神,有了几分和缓:「于私,我不能消亡,还有人等我回去。」 我不大明白。不过,能让五爪金龙拼死一战的,自然是个了不起的人。 果然,五爪巨龙身后,有个极美的身影。 就是她? 最后一丝光芒,在我眼前消失,我再一次被镇压在无祁山下,黑暗再一次笼罩,我听到头上有一声巨响。 像是巨大的东西,崩落在地。 可惜的很——五爪金龙也扛不住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久之前,我又被唤醒了。 第928页 又是那个无祁。 「这一次,又有出去的机会了。」 他跟上次,一模一样。 果然,五爪金龙已经转世为人——还是消亡了。 不过,在黑暗之中,沉寂了太久,我自然想出去。 无祁的计划,我一清二楚。 他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可我依然必须出去——我要拿回,我被五爪金龙封在了真龙骨里的那一丝魂,我要给我那些追随者们,一个公道。 这一次,我们依然势均力敌——我少了一魂,他成了人。 但是,这一次,他身边多了很多帮手,还有,一个陷阱。 所谓的,四相局。 有趣的是,我再一次看见了上次那个绝美身影的气息。 不过,上次,她是五爪金龙血战到底的理由,这一次,却成了五爪金龙回到天河的踏脚石。 人总会变,就是这个变有意思。 可惜,那个陷阱实在是太强大了,五爪金龙为了压住我,放弃了踏着万龙升天柱回到天河的机会。 他跟我们这些黑暗之中的不一样,他总把其他人,看的比自己重。 这对他们那些站在高处,站在光芒里的身份来说,也许,是个很好的品质。 可惜,这个品质给他带来的,全是灾难。 还有第三次,这一次,是个叫李北斗的,打开了真龙穴。 不过…… 我心里有了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这个李北斗,跟五爪金龙,还有那个景朝国君,全不一样。 五爪金龙宽仁,景朝国君暴戾,这个李北斗…… 我看不透他。 并且,给我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如果,我能……藉助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 记忆在这里,忽然断了。 一瞬间,许多神气对着我沖了下来——是归阳神君,他们想救无祁。 可我只是一抬手,仅仅一抬手,黑色的神气凌厉炸起,那些神气,散的跟春日细雨一样,毫无声息。 我睁开眼睛,看着手下的无祁。 他身上,有一道极大的伤——跟九州鼎上,一模一样。 而他的神骨,也被我破坏了,我看到手上,满眼出了一片黑暗。 那种黑暗,把他身上侵蚀了。 他抬起头,忽然大声说道:「祟——你不该这么对我,咱们说好了,你不能违背誓言……」 誓言? 我笑了起来。 那是你们的东西——我不在乎。 是啊,说好了,他帮了我,我就让他自由。 可那不过是说过的一句话,又怎么样? 出尔反尔,那不是你做惯了的事吗? 我笑的更狠厉了。 难怪,难怪千方百计要让我消亡。 我在,他就永远也没有反叛的机会。 四周围,有嘈杂,有风声,有唿喝,可没人能靠近我身边。 「你利用了我三次。」我一只手碾在那个发黑的神骨上:「那我,就让你消亡三次。」 那种秽气,污染神骨,如同万针刺,万蚁啮,会让他痛不欲生。 敕神印封我在真龙骨里,就是这么忍受下来的。 果然,哪怕是无祁,也在这种难以描述的痛苦里,皱起了眉头。 手下是他神骨和伤口的脆响,我喜欢这种声音——慢慢让一个生灵消亡,极有成就感。 黑气一路腐蚀,蔓延,残损,变成一点一点,跟砂砾一样的东西,无异于人间的凌迟。 要消亡,你就去一寸一寸的消亡。 第2457章 九鼎存亡 这是最强大的折磨,犹如一个人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火化,无祁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眼里有了憎恶的光。 他不甘心。 我却越来越愉悦。 策划了千百年,你以为你算无遗策,可到了现在,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消亡,连当初被龙母封在了九州鼎里做护鼎神君都不如! 利用别人是会反噬的,你铤而走险,勇气可嘉。 可到了最后,你成了我眼里的废物。 脑海之中的声音,像是两个重叠在一起。 一个清越,一个阴沉。 「那种被污浊的痛苦,我尝过很多次,今天——还给你。」 无祁的眼睛,一阵发空。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是绝望,是不甘? 什么都没用了。 天地开始崩塌,这地方,不,整个三界,要毁了。 「九州鼎……」周围全是唿喝的声音:「快救天河主!」 「可是——那是敕神印神君和祟,连归阳神君和采元娘娘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 「没有办法,也得想办法,必须要拦住他!」 我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来污浊祟的神骨。 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拦。 「李北斗!」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我。 青气。 九尾狐的气息。 大概,现在也只有她能到我身边来了。 「你回头看看九州鼎!」她声音一厉:「你报仇我不拦着,可现在,他把九州鼎跟自己,连在了一起……」 连在一起? 我记得,龙母把他封在了九州鼎的时候,是让他跟九州鼎同体同命的。 第929页 不过,那是用来控制他的手段,哪怕他这个护鼎神君死了,九州鼎不过是开个裂口,倒是不至于毁灭。 可现在,回过头,我看见,九州鼎开始风化。 跟他身上,被我污浊的程度,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在敕神印下界,广泽神君被贬谪的这些年,他独掌天河的时候,把九州鼎跟自己联繫上了。 「敕神印!」 无祁忽然厉声说道:「你不能让我消亡——我现在,已经跟九州鼎同体同命,你把祟压住,你醒过来,你要保护这个三界!」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九州鼎毁了,他虽然也会跟着毁灭,可按着龙母的意思,他毁灭了,九州鼎是没有影响的。 说来可笑,这个关系,是多熟悉,简直跟他和他那两个分身的关系一样。 本体是最重要的。 可他现在,为了不消亡,硬是把自己的命,跟九州鼎绑在了一起,还是赌,我不会动九州鼎,不会动这个三界。 无祁——做出了这么周详的计划,难为他了。 可是,三界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威胁,也只能威胁敕神印,可敕神印是怎么跟我融合的,你不知道? 我笑的更高兴了:「敕神印——他回不来了。」 他是被你,亲手推下去的。 九尾狐一把拉住了我:「李北斗,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你怎么可能回不来——你什么都做得到!」 周围一片大乱,九尾狐的长髮,直飞到了我面前来。 那些长发很美,很熟悉。 可一瞬间,但凡是靠近我的长髮,全部断开——被锋锐的黑气斩断。 熟悉是熟悉,我跟她,又有什么交情? 九尾狐觉出来了,美极了的眼睛凝住。 「让开。」 我眯起眼睛:「别扰了我的兴致——我急着报仇,没空杀你。」 九尾狐咬了咬牙,却并不肯就这么放弃,一只手抓在了我肩膀上:「李北斗,你听我的——这不是你想做的,你还欠我老人家人情,你忘了,你能回来,是託了谁的福?你一诺千金,你还没还我老人家这个人情……」 人情…… 话音未落,沖天黑气捲起,犹如数不清的利刃,对着九尾狐就卷了过去。 九尾狐侧身躲开,可我一转手,黑气横扫,把眼前一切,全部荡涤干净。 九尾狐的身影消失,跟刚才的丹凰一样,对我来说,简单的像是抹掉窗上的水汽。 没人能在我面前有还手之力。 我继续对着手底下的无祁动手——身后的九州鼎,风化的也越来越厉害了。 已经没了三分之一。 无祁死死盯着自己的身体。 以神骨为中心,周遭被我掏出了一个大洞。 那种黑色,一点一点的对着周围扩散蚕食。 好似,在身上开出了一个虚无宫。 可这一瞬,又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那个青色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 不愧是妖神——听说,她是主神之中,力量靠前的几个之一。 现如今,长发被断的参差不齐,青色的衣衫破烂不堪,可她仍然坚韧的挡在了我面前,像是额图集里,再大的风沙,也抽打不倒的红柳。 倒是有一种极其凌厉的美感。 「李北斗!」她的声音再一次提了起来:「你是李北斗,这个身体是你的,这个三界是你的——你想起来,做你想做的事!」 不光是她。 烟尘滚滚之中,出现了更多的身影,挡在了九州鼎前面,想拦住我。 「七星,别让你爹失望——你醒过来,这是最后一步了!」 「哥,不就是个祟吗?你什么都做得到!」 「神君,你回来呀!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而一个身影,逆着这里的烟尘,破空而起,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是个极其清癯,个头却很高的老人。 他一身黑气。 我记得他,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老。 无祁说好要放我,是这个人下手,打开了封我的门。 祸招神? 他跟我,都是从衔阴之中诞生的。 分数同门,怎么,是来追随我的? 来得好。 可没想到,他一只手,对着真龙骨就卷了过来。 我不高兴。 他——也要驱逐我? 我反手,祸招神的身影,也在面前被抹除掉。 剩下那些,一下全凝住了。 可没有人后退一步。 他们,都不怕死。 不怕死是好事,正好,我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挡在了九州鼎前面,好像视线里的雾,再怎么,也得驱逐开。 我抬起了手,这一次——就把他们全消除了吧。 第2458章 日月无光 黑气沖天而起,凌厉的冲着四周卷了过去。 我要这一切烦扰,重归清净。 九尾狐那只死死抓住我的手,被我直接打断,坚韧的身体一侧,可没想到,另一只手依然还能抓上来。 她的眼睛盯着,还是坦荡明净,一丝畏惧也没有。 「李北斗,你能回来,我信得过你!」 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那个李北斗? 第930页 我怔了一下。 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气横噼而过,掠过一切,最前面一些带神气的,悚然一动,立刻转身。 要逃走了? 不,不是逃走,他们护住了身后,比他们神气虚弱的人。 我一笑,他们护不住。 一股子残忍的快感从嵴背上升腾起,快活的无以復加。 我要面前的阻碍,全部消亡。 九尾狐见状,撑起了一道青色的屏障。 那个屏障确实强大,也许,能赶上无祁的。 「快离开这!」 九尾狐的声音一厉。 可惜,那些人不走。 「总得把他叫醒!不然——他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以后,不会了。 九尾狐着急:「时间不多了,你们……」 确实不多了。 那道屏障,在我面前,形同虚设。 「嘣」的一声,全部碎裂。 九尾狐的视线,倒映出了青气的残片,凝住了。 这还不够。 黑气凭空捲起,如同惊涛骇浪,奔着前面就扑了过去——像是最锋锐的刀。 数不清的神气,在我面前被斩断,可他们似乎约定好了,一个后退的都没有,整齐的像是庙堂上的青瓦。 神气大的,都在护着神气小的,鳞次栉比。 隔着烟雾,我也看的到,一张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面前消失。 可他们跟九尾狐一样,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信念?其他人——为什么,比自己重要? 果然,他们跟敕神印,都是一类人。 下一瞬,一道明亮的光,穿破黑气打了下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敢还手? 这叫元神箭。 可这个东西,在隔着我很远的地方,就悬停住,根本没法靠近。 可饶是这样,那明亮的光芒却并不停息,一道一道射过来,一道一道被逼在远处,拥塞在一起。 而一个人影,忽然就闯进来了。 来的毫无预兆。 怎么,还有跟九尾狐一样强大的? 不,这是个凡人——但不是普通凡人,是个阴阳身。 他身上重叠着一个蓝色的身影。 久违的西南边陲的蛮神。 这种蛮神,谁也不怕。 「哥!」那个阴阳身靠着借来的,蛮神的力量,厉声说道:「你清醒过来,你做得到!咱们商店街怎么办,厌胜门的亲人怎么办,风水行的同门怎么办?他们都在外面,等你回去!」 回去……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也不大喜欢蛮神。 抬起手,就想把这个蛮神也从面前扫开。 可这个时候,又一道光耀起。 琉璃色——跟丹凰神君身上的一样。 不过,不是丹凰。 那道琉璃色的气息,稳固娴熟的缠在了我手腕上。 隔着烟雾,我看到了一双璀璨的眼睛——几乎不像是凡人的眼睛。 「七星——你仔细想想,你还欠你爹三千八百二十六万七千六百十五块零三毛没还!你还说过,咱们一起回商店街,一起吃火洞螈,你当四相局小分队的队长这么久,还没给我上五险一金!还有——你想想老头儿!九州鼎坏了,老头儿怎么办?人都死了,你让他不得安息?」 老头儿?哪个老头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这个词,让真龙骨一阵剧痛。 这个老头儿,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是谁来着? 「不踏风水门,不进风水群,不上杨水坪……」 我答应过的。 那个二郎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希望,立刻接着说道:「你再想想,古玩店老闆还欠你两块龙骨金没还,老亓前次还来消息,说他那边进了新的好玩意儿,叫咱们去看看,红姑娘说,请咱们忙完了去她那,她给准备了桑葚糕,maria姐那,来了新的小姑娘,不带尾巴的!咱们的朋友多的数不清,三界又大又好,几辈子也看不完,这么毁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商店街……我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很怀念。 可我想起来了一个身影。 高老师,是叫这个名字。 他骗过我。 那怎么行——骗过我的,还能存在吗? 九尾狐看着我,眼里有了希望。 可她的希望,很快就要泯灭了。 我翻过手——打坏了也没什么,我要是喜欢,随时可以做个新的。 黑气再一次翻涌了上来,面前剩下的气息,不多了。 「七星,你想想白藿香!」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白藿香也在等你回去!」 白藿香——很熟悉的名字。 我想起了一条十分难看,却很温暖的围巾,想起来了酒气和跑调的歌声,还有——她说过,她很聪明,她还说过,等你老了,我还给你看病。 真龙骨又开始剧痛。 脑海中开始纷乱,这种纷乱像是把思绪来回拉扯,让人不舒服。 还是把这些,都快点结束吧。 我还要继续做想做的事情。 因为烦乱,黑色气息前所未有的暴戾起来。 第931页 我不想听,也不想再看。 「李北斗!」 九尾狐似乎看出来了,挡在了我面前:「你……」 可那股子黑气已经扬了起来,对着面前就要横扫了过去。 耳边的喊声,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听,这一下,就全清净了。 仅剩下那几个,是躲不过去的,黑气横扫,二郎眼被掀翻,头被重重撞到了地上,阴阳身跌出去老远,滚了一身的伤,体无完肤,元神弓直接捲走,那个木呆木呆的凡人还想沖,可身体被钉在了一面断壁上,腰一曲,几乎被折断。 下一步,就要他们消失。 可就在神气要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光升腾而起,倏然出现,护住了他们。 自然,白光应声而碎,而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她脸色非常憔悴,神气眼看着就要消亡了,可哪怕这样,她的光彩,依然让日月无光。 第2459章 你没资格 白潇湘。 「以前,你託付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她盯着我,声音一扬:「你想起来了吗?」 託付…… 我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真龙骨,再一次剧痛。 像是一柄利斧,猝不及防的楔入了进去。 不光是剧痛,还像是噼开了什么东西。 我忽然像是拨云见日,明白了一件事。 真龙骨之所以,在想起往事的时候剧痛,不是为了别的——是封在里面的祟,不让我想起来。 我託付她的那件事——是,如果祟从真龙骨里瀰漫出来,会酿成大祸,请她无论如何,也要剔除我的真龙骨。 手底下的无祁,眼里顿时就有了光。 我盯着白潇湘。 九尾狐他们,也都是一样。 「拦住他!」九尾狐忽然大声说道:「能拦住他的,就只剩下你了!」 潇湘抬起头来,看着我。 脑海之中,像是有两个念头在撕扯。 「她背叛过我——她在我心上,插过刀子!她是无祁的分身,她不过是想生存下去,她有什么真心?我对她的好,她踩在了脚底下!再美又怎么样,心里有她又怎么样?三界这么大,可不止一个她。」 「杀了她——跟杀无祁一样。」 不过,还有一个念头。 我是答应过她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 就是因为这个承诺,所以我一直信她。 不是上一次,不是在这一世。 是更久之前。 是什么时间,跟我有什么关系? 左手抬了起来——就想把黑色的神气,从她身上掠过去。 她现在,简直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灯,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消亡。 可她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是……右手,不由自主压住了左手。 真龙骨又是一阵剧痛。 一见到了这个举动,九尾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烟尘后面那些,也瞬间从绝望,到有了希望。 「七星——七星是不是醒了?」这个声音,听上去极为痛苦,不断几根骨头,就绝对发不出来。 不对,左手从右手上挣脱出来,就想抬起来,可这一瞬,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 那双手非常冷,可一碰到了我的手,竟然是极其熟悉和安心。 「有些事情,我不敢让你知道,可现如今,后悔了。」 她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了起来。 我看到了一段记忆,她的记忆。 天河。 她从天河之中浮出来,成为了一个新诞生的神灵。 一个神灵站在她身边。 那个神灵,极为威严高贵。 而且——她心里勐然一震。 自己跟这个神灵,一体同心。 「今天开始,你叫潇湘。」那个神灵开了口,冷漠平淡:「将来,会做东海的海神。」 她皱起了眉头,哪怕初生,也知道这个感觉不舒服——自己跟那个神灵,犹如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上,像是,他的附属物。 忽然,她的右手食指一阵剧痛。 抬起头,看见那个神灵,捏住了他自己的右手食指。 「从今以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那个神灵的声音,依然淡漠:「你这一生,为我存在,记住了么?」 她皱起了眉头。 是记住了,但没人喜欢这种感觉。 她看向了天河远处,那些自由自在的神灵。 那些神灵身上,都没有这种看不见的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不喜欢也没什么,」那个神灵像是看出了她是怎么想的,毫无反应,只看向了天河:「没谁会在乎,你喜不喜欢。」 哪怕初生,她也是个神灵,知道谁都应该有自己的路,该为自己活。 自由——她想要自由。 「你若是想要自由,我就给你一条路。」那个神灵居高临下,对她低下了头:「你去找一个放龙的——只要你能剔除了他的真龙骨,我就给你自由。」 她心里有了希望——听上去,似乎不难。 天地这么广阔,她也想有自由。 「那个放龙的,是什么身份?」 「是个勇冠三界的身份——主神里的主神。」 「既然是这种身份,我能剔除他的真龙骨吗?」 第932页 「其他人不行,唯独你可以。」 「为什么?」 「你是我制造出来的,我自然知道,更何况……」无祁沉吟了一下:「其余的——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去天河下的那棵巨树下面,第一颗星星升天的时候出来。」 为了自由,自然要试试。 她按着那个神灵的话,到了巨树下面。 天河波光粼粼,极美。 她听到了周围那些神灵的谈话,似乎,底下还有许多美极了的地方。 那么,她都想去看看。 只要做到那件事情就可以了。 她心里开始有了希望。 天上第一颗星星悬挂起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天河附近。 她屏住了唿吸。 那个身影,是个极其英俊的神灵。 英俊倒是不稀奇——天河这么多神灵,哪一个不好看? 只是,这个身影,就是跟任何一个天河神灵都不一样。 他似乎,是星辰之中的月亮,只要他一出现,独一无二,那种光芒,能把任何东西遮掩下去,其他一切,都只能是他的陪衬。 她的心勐然震动了一下。 这就是,放龙神君? 那个神灵看着脚下的天河,看着那些龙族,那双眼睛,英气,却又慈悲。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里有落寞。 他似乎,孤身一人。 这种身份,为什么会孤单? 她看到了那个神灵的龙骨,凝结在额头,对同为神灵的她来说,璀璨刺眼。 那种贵气,独一无二。 这时,一阵香气瀰漫出来。 天河里的莲花盛开了,花开七色,有一枝鹤立鸡群,双头并蒂。 极美。 那个神灵盯着莲花,似乎有些出神。 一条黑龙盘旋而起,像问他在想什么。 他一只修长挺拔的手,摸在了黑龙的头上:「这样的奇景——要是有人能跟我一起看就好了。」 那个声音,清越,却让她心里一阵发疼。 她从巨树下出来,跟那个神君,四目相对。 她看到了敕神印神君眼里的惊艷。 一切似乎都顺利,跟无祁说的一样。 可唯一意外的是,她开始思念那个神灵——敕神印神君。 还想看到他,一天一次不够,一个时辰一次也好,不,最好,是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可一个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 「你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你没资格。」 第2460章 你的身份 她明白,这个念想,是神灵不该有的贪婪。 可是——她就是在想他。 「为什么非要剔除他的真龙骨?」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那个神灵——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叫无祁——缓缓说道:「总之,你必须得这么做。」 「要是……我不想呢?」 她的声音锋锐了起来。 无祁并不意外,下一秒,潇湘忽然就觉出,神骨的位置,一震剧痛,痛的几乎天地翻转。 几乎像是被剔,被钻,四分五裂。 哪怕是神灵,也忍受不了那种折磨。 剧痛之中,她眯起眼睛,发现无祁自己好端端的——说是一体同心,自己的痛苦却到不了他身上。 自己,只是个分身。 这不大公平。 可她选择不了自己的来路。 「现在想了吗?」 剧痛褪去,她不由自主跪在了天河边上。 「你是我炼制出来的,你不蠢。」无祁盯着天河边的巨树:「明日,你还去那个地方,他受伤了,你好好陪着他。」 「伤?」她的心揪起来:「他是主神,不会受伤。」 无祁没有回答,迳自离开。 第二天,她没在天河附近看见那个身影。 倒是听见其他路过的神灵议论:「祸招造反。」 「那是大事,怎么办?我记得,祸招是个上古神。」 「敕神印神君亲自去镇压了。」 「不过,依着祸招的能力,只怕不容易。」 「那是敕神印神君,什么都做得到。」 她担心了起来,天河附近有一枚镜子,能看见底下的事,她从不合群,这一次,却挤过去看。 她在镜子里看见那个五爪金龙。 只有他,只有他有那么煊赫的神气,和那么英武的神态。 五爪金龙缠住祸招时,她高兴,五爪金龙身上的鳞片被祸招吞噬的时候,她心疼。 终于,祸招被五爪金龙压在了底下,她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众神欢唿,只有她担心了起来,五爪金龙真的受伤了。 不用说,那个祸招的反叛,怕跟无祁有关系。 到了那个时候,她又在天河边看见了敕神印神君。 敕神印神君斜倚在汉水玉栏杆边,闭目养神。 身上一大片金麟被刮掉了。 这可怎么好?不管怎么样,不想让他有伤。 她靠近,用自己的鳞,给五爪金龙补鳞。 敕神印神君意外:「我的伤,会自己好。」 她开了口:「你护着三界,可是——谁护着你?」 敕神印神君似乎愣了一瞬——他好像,从来没听过这种话。 没人教给她这么做,可她情不自禁。 第933页 那句话,不是假话——他有伤,她的心会更疼。 这种疼,伴随着恐惧。 自己,真的要对他动手? 敕神印跟她日久生情,对她无微不至。 尤其那一次,他在天河边,用牧龙鞭惩戒其他龙族,她在旁边相陪,那个牧龙鞭,不经意的扫到了自己一下,他就捨得给自己那个能抵抗牧龙鞭的玉环。 那是龙母给他唯一的纪念。 她心里一动,她知道,敕神印神君全心全意,想护自己周全。 她是越来越幸福,也越来越恐惧。 无祁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你做的很好,离着真龙骨不远了。」 也就是说,离着她的自由也不远了。 可她越来越不想伤敕神印。 她想从无祁手里逃出去。 「我动不了这个手。」 无祁依然不意外。 下一瞬,潇湘的身体,忽然又是一阵剧痛。 哪怕剧痛……她想起了那个小环。 咬住牙,也不想让敕神印被伤害。 可这一次,跟上次不一样。 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神气的残缺——在一点一点的散开! 「不光是痛,」无祁的声音还是淡漠:「你会消亡——现在,想要真龙骨了吗?」 可她声音还是倔强:「不想。」 「也好。」无祁似乎并不意外:「横竖,我还有其他的选择。」 无祁看向了天河。 天河之中,又诞生了一个新的神灵。 这一个,叫河洛。 也许,是无祁看出来了自己没有想像之中那么服从,从而留的后路,来替换自己的。 也有跟她一样的美貌,也许,也有跟她一样,能吸引敕神印的能力。 如果——如果河洛也能站在她的神君身边…… 光是这个念头,就那个施加在神骨上的折磨还要痛苦。 死也不行,她的心里,生出了似乎与生俱来的暴戾。 死也不能把他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能跟他并肩的,只有我自己。 而且,这个河洛取代自己做这件事,那敕神印会更危险。 「我去。」 「你想开了就好。」无祁接着说道:「他对你好,会满足你一切愿望,你跟他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万骨图。」 万骨图…… 是世上万物的骨头,拼出来的图,制作起来费时耗力——据说这东西是被早年一位神君创造出来的,汇聚万骨,拼成了一个河山图,为了给一位神女做聘。 神灵制造的万骨图,是一种护身符,他要那位神女平安顺遂。 制图的神灵地位越高,那这个护身符的力量也就越大。 不过,世上也只有那一副。 只是一个万骨图,也许不难。 而且,万骨图耗费时间,这段时间,无祁大概暂时不会伤他。 她答应了。 那一次,敕神印神君看她出神,问她在想什么?她回答,想起了万骨图的传说,那是个佳话,十分羡慕。 敕神印神君一笑:「不用羡慕。」 他真的制作出来了,而且,这个万骨图有一样东西。 他自己的一分真龙骨。 有了这一分真龙骨,三界上下,能抵挡任何灾祸。 「以后,天河的风景,你陪我看。」 敕神印握住了她的手。 她高兴的几乎落下泪来。 他心里有她。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想再伤他。 她开始犹豫——是不是,告诉他这个真相? 她再也不想骗他。 「你会告诉他真相?他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还会让你在他身边吗?你只是个分身,更何况……」无祁一笑:「投鼠忌器,哪怕他不在乎你的来路出身,你跟我一体同心。」 第2461章 预知未来 只要跟自己一体同心,为了自己,敕神印也不会伤害无祁。 不伤害无祁,那无祁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害敕神印。 「记住,我消亡了,你也不会继续存在。」无祁缓缓说道:「你管不了其他人,只能管好你自己。」 「那我得要一个答案。」潇湘盯着无祁:「我非得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他从神位上拉下来不可。」 无祁盯着天河的昭昭雾气,雾气之中,隐然有远处九州鼎的光。 右边的护鼎神君日夜不离。 「因为我提前从九州鼎勘破了天机。」 无祁管理九州鼎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关乎三界的气运,对他来说,预知未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哪怕,即使是他这个身份,窥探太多未来,也是忌讳。 他看不了全部,但是能看一部分,比如,自己的结局。 「有一天,他会把我的神骨磔碎,如同凌迟,」无祁的声音没有起伏:「既然如此,他必须得消亡。」 敕神印不消亡,他自己就会消亡。 他不甘心。 作为上古最初的水神,他要当的,是三界之主。 四大天柱立起的时候,他本来觉得那是个好机会——龙母疲累,要休眠,敕神印愿意用自己的主神之躯锻造九州鼎,那最应该入主三界的,应该是自己。 可惜…… 失去的东西,得靠自己拿回来。 第934页 更重要的是,他受不了那个恐惧。 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敕神印神君一寸一寸磔断的结局。 潇湘知道,他不会放过敕神印。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她要帮敕神印闯过这一关。 「咱们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我不希望你出任何纰漏,更不希望,你有任何反叛。」 话音未落,潇湘忽然就觉出,自己的神气出现了变化——像是被无祁掠夺走了许多。 「我只给你留一天的神气,以后,你每一天,都要来找我补神气。」无祁盯着雾气昭昭的天河:「那些非分之想,对你没好处。」 只给自己一天的神气…… 那就是把自己的所有后路全截断。 哪怕逃,都逃不远。他要把自己死死掌控在手里。 这让潇湘一阵窒息。 自由是要紧,可绝对不如敕神印神君要紧。 她绝不想消亡。 她消亡了,敕神印神君怎么办? 更何况,她要是消亡了,敕神印神君身边,会有许多其他人出现。 光是想到那一瞬,她就无法忍受。 「过几天,会有大事发生。」无祁说道:「你等着吧。」 大事?她想问,可无祁连她也不说。 后来,她才知道,那件大事——是祟来作乱了。 祟是最强大的上古神灵之一,在暗处的地位,跟敕神印神君在明处的地位一样。 她自然相信,敕神印神君什么都做得到,可偏偏那一次不一样。 为了给她做万骨图,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的真龙骨上有伤。 她这才知道,无祁为什么让她跟敕神印要万骨图。 无祁就是想让他的真龙骨上有伤。 这样一来,祟一定能打败敕神印。 可没想到,哪怕真龙骨上有伤,敕神印也依然能赢。 不过,也不妨事。 能从真龙骨上动手脚。本来,封在真龙骨里,是万无一失的,可无祁在九州鼎里炼制了某种能帮祟挣脱出真龙骨的东西。 这样,祟跟慢性毒药一样,敕神印早晚会撑不住。 一旦撑不住,真龙骨就非得剔除不可。 只要真龙骨被剔除,他还有什么能力,跟在九州鼎里预见的一样,把自己一寸一寸磔断? 现在,无祁的计划都实现了,只有一样——他的行动,总要被右边的护鼎神君监察。 尤其是这一次,右边的显然发现了不对劲,潇湘趁机用了个法子,让无祁偷偷使用九州的事,被右边的护鼎神君发现了。 也许,无祁的阴谋被勘破,敕神印就安全了。 可没想到,被抓到了九重监的,反而是右面的护鼎神君。 有人说,右面的护鼎神君要谋害敕神印神君,证据确凿。 无祁一定又用了什么诡计。 他怀疑过潇湘,可是没有证据。 这段时间,敕神印神君开始恍惚——他总是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无祁守在了神宫附近,没了右边的护鼎神君,他的行动更方便了。 一些前来探望敕神印神君的,突然就消失了。 敕神印神君也觉察出来了,开始忧虑了起来。 潇湘看出来了,跟无祁计划的一样——敕神印神君开始怀疑,那些神灵的消失,跟自己有关。 吞噬神灵——是祟的特徵。 潇湘心中极疼,她恨不得立刻告诉敕神印神君真相。 可她不想消亡——她不愿放开神君,再一想到他知道自己身份,比消亡还要难受。 要是能有其他人,告诉敕神印神君这件事就好了。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无祁也越来越戒备——他给潇湘的神气开始增多,变成能支撑三天的量,就怕跟潇湘见面频繁,会被敕神印发现端倪。 她留意到了天河里那个黑龙。 那个黑龙,似乎特别喜欢观望自己。 那一次,潇湘故意在犯天规的时间来到了天河,并且,故意惊醒了黑龙。 她看到,黑龙从天河里抬起了头。 无祁见她来,大怒。 她找了个藉口,说神气不够用了,并且,引着无祁说出一些真话。 无祁只能握住了她的手,把神气分给了她。 黑龙看见了一切,一定会告诉敕神印,让他防备无祁。 可没想到,敕神印因为被真龙骨里的祟影响,性格大变,反而暴戾的用牧龙鞭打了黑龙。 潇湘心里更难受了——哪怕这个时候,他依然信自己。 可自己,就更不想开口了。 她绝对不想,亲口告诉敕神印自己的身份。 对她来说,生不如死。 他会恨她,她不要他恨她。 无祁倒是松了口气:「时候差不多了。」 无祁找到了黑龙,不知道用了什么口舌,竟然把黑龙收到了自己麾下。 而这个时候,敕神印神君在祟的影响下,竟然不知不觉,想要自己剔除真龙骨。 那一次,她刚要阻拦,一个小神灵正巧进来,撞破了。 只要这一次真龙骨被剔除,无祁的计划成功,敕神印神君,怕是将要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不剔除,他会被祟污浊,同样失去继续做神君的资格。 第2462章 真龙坠亡 而这个时候,敕神印神君说:「有件事,想託付你。」 第935页 「什么?」 「如果我真的被祟占据,那你帮我剔除真龙骨。」敕神印神君一笑,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已经有些憔悴:「我不想伤身边的人。尤其是你。」 敕神印神君的神气开始低微。 而无祁也开了口:「是时候了。」 他叫潇湘跟敕神印神君,筹备那场天河婚礼。 无祁已经做好了准备——把忠于敕神印神君的部属,全部调走,而敕神印神君封祟的时候受了重伤,已经开始吞噬神灵的消息,也传的甚嚣尘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潇湘是想救敕神印神君,可是怎么救? 难不成,真的要…… 而这个时候,一只鸟上了天河。 那鸟送了信,内容是,要想救敕神印神君,就一个法子——把他从天河带下来,他来帮敕神印神君疗愈。 然后,帮他重新回到了天河上。 送信人是——被贬谪的广泽神君。 潇湘心里一动。 也许,这是最好的法子。 也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自己送敕神印神君下天河,无祁肯定会发现,绝对不会让敕神印神君顺利出去,更何况,在无祁的监视下,她根本没法子把敕神印神君带下天河。 除非,暂时顺着无祁,才能瞒天过海。 信后面还说——把敕神印神君带到了额图集,剩下的,他来做。 这对潇湘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他能躲过这个劫难,那做什么都行。 之后,潇湘就在天河边,跟敕神印神君开了口。 「我想要个婚礼,盛大辉煌的婚礼。」 那是在天河东边——那个地方,有个三岔河口,如同一柄戟。 也就是——水神小环上,篆刻的那行字。 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敕神印神君黯淡了一段时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可是,我的真龙骨……」 「我不在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跟你站在一起。」 敕神印神君笑了。 她的心又是难受,又是高兴。 她喜欢那个笑,为了敕神印神君能继续笑下去,她做什么都行。 天河婚礼上,她按着无祁的意思,洞穿了敕神印神君的胸膛。 无祁谨慎,那个时候,敕神印神君确实被祟影响的虚弱了许多——他的真龙气,全耗费在调出来封祟。可他依然不敢正面面对敕神印。 她看着敕神印神君的眼神,心如刀割。 可哪怕这样,她也不敢露出来,她不能让无祁发现。 敕神印神君,在她们定情的地方被拉下去,眼里看着的,还是她。 她要敕神印回来,就只有这个法子。 哪怕敕神印受了磨难——也比被无祁拉到了虚无宫强。 无祁是这么打算的,可她照着广泽神君的来信,阻止无祁:「敕神印神君被拉到了虚无宫,倒是不难,可你就用永远拿不到敕神印,也就永远没法子号令众神,那你还算什么三界之主?谁能臣服你?」 敕神印,跟传国玉玺一样,是名正言顺的象徵。 无祁自然是想要。 于是无祁下令——先关到了锁龙井。 敕神印的下落,慢慢问。 潇湘知道,计划成了。 她找到了一条螭龙。 那个螭龙在天河,一直仰望敕神印神君,她早就看出来了——她知道,那个螭龙被敕神印神君救过,抬举她,才让她上了天河。 螭龙一见是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是她害了敕神印神君! 可潇湘一句话,就让螭龙俯首帖耳。 「有个机会把敕神印神君救出来,你去不去?」 她带着螭龙,到了锁龙井。 还引来了九尾狐。 这也是广泽神君要她这么做的。 她故意在九尾狐面前,说出了天河主的目的是在敕神印上。 九尾狐一定会帮敕神印。 而她把带来的螭龙,偷天换日的取代敕神印,锁在里面,让敕神印逃出升天。 敕神印出来的时候,伤痕累累。 可敕神印显然也知道她做了什么,对她点头。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时间紧迫,没法说——她得让敕神印,赶紧去额图集。 跟广泽神君计划的一样,九尾狐和丹凰出现,阻拦了追兵,神君跌落在地,真龙骨断了,挣扎着赶赴了额图集。 本来这是好事,可在额图集,无祁赶来了。 她心一横,挡在了前面,要保护五爪金龙。 可五爪金龙,护在了她前面。 无祁很高兴,对着五爪金龙下了手。 五爪金龙的真龙骨已经跌断,没了还手之力,坠落在了额图集。 等她找到,发现广泽神君也无计可施,五爪金龙已经消亡了。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那么痛过,她想追下去,跟五爪金龙同生共死。 可无祁说了一句话。 「麻烦。」 对了,五爪金龙是死不了的。 它会转世重生! 也就是,过一段时间,他还会回来的! 而且,只有转世重生,真龙骨才能合拢,把祟重新封回去。 潇湘高兴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她就要留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第936页 而无祁对潇湘动了手。 他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那种刑罚,痛不欲生。 「我能让你消亡,」无祁冷冷的说道:「不过,我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无祁没让她消亡,考虑的是两件事。 第一,潇湘在天河婚礼上,几乎是立了头功,要是对她下手,会让其他追随天河主的神灵人人自危,以为天河主下手狠厉,秋扇见捐。 第二,他知道,敕神印还会回来,那潇湘还有用。 他要再一次利用潇湘,去诱惑敕神印神君的转世。 他封了潇湘做水神,跻身为十二主神之一。 那些跟随无祁的神灵都得到了鼓舞,知道无祁论功行赏,公平公正,认无祁是个明主。 潇湘则在东海,一心一意,等着敕神印回来。 只要敕神印能回来,她哪怕消亡,也心甘情愿。 她在水神宫里,日日看着万骨图,日日等着他。 直到那一天,有人报信——一位真龙转世的国君,前来祭祀水神。 她知道,是他终于回来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会出现更大的麻烦。 第2463章 反目成仇 她到了水神宫,却发现来的不是敕神印,而是黑蟠。 这一次,他叫什么玄英将君。 说是代替国君,前来上香祭祀,求取景朝风调雨顺的。 潇湘这才知道,自己在东海做水神的这段时间,无祁做了许多她没看到的的事情。 他叫了黑蟠龙,也来了个真龙转世——要占了敕神印的位置! 无祁在九州鼎里看到的下场,让他恐惧的无以復加。 倾尽全力,费尽心机,也要堵住每一分空门,不让这件事情,有一丝纰漏。 不过,无祁为了得到那颗敕神印,还是放了五爪金龙一马。 派出黑蟠龙,怕也只有一个原因,这好歹是五爪金龙的兄弟,五爪金龙转世,大概不会手足相残。 但黑蟠龙不一样,他深恨五爪金龙。 潇湘猜测出来之后,立刻借题发挥,在东海降灾。 平时,她自然是没有这么暴戾——哪怕作为龙族,天性如此,可她一直记着那个神君平时处事。 那个神君说过,坐在哪个位置上,就要干好哪个职责。 她对东海,称得上公正严明,所以,才有那么多的追随者。 这一次降灾,跟她预测的一样,钦天监上报——说上次国君没有亲临水神宫,心意不诚,水神娘娘不高兴。 为了国家风调雨顺,还是非得国君亲往。 那一阵子,她每天都去水神宫后面等,那地方一开始,是满地芦芽,再后来,苇叶青青,一直到了芦花飞满天的时节,他终于来了。 潇湘从来没那么高兴过。 她听到了国君的祈祷。 「水神娘娘每日里承受这样多的祈祷,我便祈祷,水神娘娘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祈祷。 在云雾一样的芦花里,他没怎么变,依然犹如当年那个天神。 他眼里的惊艷,也跟天河边一模一样。 这是夙缘,谁也阻挡不了。 「我像是,见过你——在什么地方?」 潇湘几乎流下眼泪,他没忘。 「那,就让咱们重新认识一场。」 这一次,终于能帮他回去了。 跟他相识,美好的像是梦境,不过梦境就是有这一点不好——总是会醒。 她捨不得。 她发现,广泽神君又跟在了景朝国君身边,这一次,叫江仲离。 他在帮景朝国君做一个局,能回到天河的局。 而无祁来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无祁缓缓说道:「做不好,后悔就来不及了。」 靠着跟景朝国君的关系,破了那个四相局。 潇湘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可是——为什么后悔? 她唯一后悔的,是当年没勇气救下敕神印神君。 这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好,她非得帮他回去不可。 广泽神君又来了。 「水神娘娘,跟我们国君有缘。」 这缘分是怎么来的,他最清楚。 「现在有件事,是最大的难处。」广泽说:「青龙局缺个镇物。」 镇物……青龙局是四相局最重要的一环。 只有青龙起,四相才会生。 有资格做青龙局镇物的,不光必须是个龙族,还得是个出身天河,地位显赫的正神。 五爪以下,都没资格。 潇湘有五爪。 「我愿意去。」 「不过嘛。」江仲离抬起头看着她:「国君可未必愿意。」 潇湘心里一个突,但她毫不畏惧:「你直说——要如何?」 其实她心里清楚,除非,国君对她,反目成仇。 不然,以国君的情义,哪怕局不成,也绝对不会伤他分毫。 「河洛来了。」江仲离缓缓说道:「她怕是来替代你的。」 河洛自从诞生以来,虽然也是天河的神灵,可她一直没做过主神,只做了个小小的官定渡口河神。 而且,河洛看着敕神印神君的视线,她也知道。 是带着野心的。 河洛一直觉得,自己能比潇湘做的更好,唯独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第937页 所以,她千方百计,想得到潇湘的一切。 那一次,敕神印神君留下的万骨图,出了差错,河洛出现,她就疑心,怕是河洛看不惯神君送给自己的万骨图,故意做了什么。 河洛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宁可毁掉。 这一次来,一定是因为无祁信不过自己,河洛又早跃跃欲试要取代自己。 绝不会有什么好意。 「倒是可以将计就计。」江仲离说道:「不过,你要受委屈。」 潇湘一想到河洛要站在敕神印神君身边,大怒。 周围的海水轰然捲起,许多东西直接在她暴戾的神气下碎裂。 「别的可以,让河洛站在他身边,绝无可能。」 那个感觉,比消亡,被镇压都更痛苦,她承受不了。 「倒是可以把正神的位置让给河洛。」江仲离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再让河洛去当青龙局的镇物,不过——事情不好做,一旦走漏,四相局的计划怕是就完了,水神娘娘好好想想。」 那是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比当初把刀子扎到了敕神印神君的心口还要难受。 可上次,她已经对敕神印神君束手无策,这一次,还要再来一次,浪费机会? 江仲离离开之后,她在水神宫里盯着那片万骨图。 终于,她有了决定。 敕神印神君,比任何痛苦都重要。 那一次,景朝国君跟她并肩站在了东海边,望着星空,忽然说道:「我做过一个梦——你在一条河流边,穿着大红嫁衣,很美。」 那不是梦,好在,他没想起来那件事情的后半段。 「我想再给你一个婚礼,」国君说道:「不过,这个身份,怕是配不起你。」 「你是真龙转世……」 「可我是个凡人,」国君一笑:「好在——我能敕封。」 国君握住了潇湘的手:「我不会委屈你。」 哪怕,为了这件事情,国君跟朝臣反目。 东海要准备盛大婚礼,那个织锦,就是一个陪嫁,只有潇湘知道,这个婚礼,只怕跟上次的一样。 她等不到被他揭开盖头的时候。 果然,河洛出现了。她告诉了国君,一切对潇湘不利的事情。 尤其是那一次「背叛」。 第2464章 只要他赢 那件事情张冠李戴——河洛把潇湘让神君动心的一面,安在了自己身上,剩下那些不利的,断章取义,都让国君重新想起来了。 无祁已经不再信任潇湘。 而无祁作为现在的天河主,什么都能做到——除了亲手伤神君。 跟广泽神君说的一样——怎样能让无祁也不再破坏四相局,而是给四相局搭把手? 那就是,让无祁以为,四相局是对他有利的,他可以利用四相局,镇压景朝国君。 所以,牺牲潇湘做那个镇物,再反手把景朝国君压在下面不见天日,对无祁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国君跟以前一样,是个何等骄傲的性格。 自然大怒。 潇湘哪怕已经预知到,可真看见了那一幕,比想像之中,更加难以接受。 周围的追随者,都跟着担心了起来,可这对潇湘来说,还不算完。 四相局必须修建,她不能让无祁有任何疑心,所以她必须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跟河洛斗一场。 她不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倘若这一次逆来顺受,无祁一定会察觉。 那一次,景朝国君褫夺潇湘神位,另封河洛,东海自然大乱。 许多水族被裹缠进去,这确实是一场大祸。 她能做的,也只有暗中把一些早就有罪过的部族屠戮了,做成牺牲品的样子。 她总记得神君说过——没罪的,不该死。 不过,东海之战牵涉极广,免不了也有无辜水族因此丧生。 这些债,都记录在她身上。 景朝国君见她「反叛」「暴戾」,对她更是深恶痛绝,终于下了那个令——东海白龙,罪大恶极,屠戮无辜,一己私利,敕令豢龙氏,擒拿白龙,镇压到了青龙局里。 她再见国君,是在大堂之下。 景朝国君高高在上,看着遍体鳞伤的她,眼里只剩下了厌弃。河洛坐在了他身边,巧笑倩兮。 她怎么配? 大堂周围,一阵神气震颤,哪怕豢龙氏的铁链,也锁不住她的怒气。 河洛幸灾乐祸,却装出一分畏惧,国君握住了河洛的手,没看潇湘。 「把她压下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那张熟悉的脸,是个陌生的表情。 「我跟你,不共戴天!」 潇湘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五脏如同刀搅,痛如骨髓。 只要能帮他上去,他忘了自己也没关系,给他当踏脚石也没关系。 她捨不得放手。可现在,只要他赢。 没有谁再多看她一眼,泥土纷纷扬扬,落在了她的白鳞之上,她只听见了江仲离那一声嘆息。 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无祁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 祟的出现,和荧惑守心的降临,让国君无法踏上万龙升天柱,而是沉在了碧落黄泉木里。 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无祁以为,四相局已经顺利把神君压在下面,永远出不来,可以高枕无忧。 其实——江仲离早就给国君留好了后路。 第938页 布下棋局,韬光养晦,只等着关键的棋子落下来。 她在泥土下,等了几百年。 直到那天——一个叫李北斗的,来到了杨水坪。 他终于回来了,这一切,没有白费。 可是,这一世,对他来说,旅程是更艰难的,他不光要嗷躲过无祁的陷阱,还必须长出,做国君的时候,没长出的真龙骨。 这一条路,他只能自己走。 他比景朝国君忘的还要彻底,可潇湘反而是高兴的。 这样才好。她就又可以,跟他重新认识了。 不过,这一次,江辰也出现了。四相局危机重重,河洛甚至亲自追了过来。 为了保护李北斗,她去受那个雷劫,就为了,让河洛以为,李北斗跟自己一起死了。 留下个精魄就足够了,那片逆鳞,李北斗会一直放在心上。 当然,这一次,她眼看着,其他很多人来到了李北斗身边。 尤其那个杜蘅芷。 没错,杜蘅芷是跟李北斗星轨相交——她按理说,是名正言顺,并肩追随李北斗那个人。 她不想让李北斗多看那个杜蘅芷一眼。 更何况,还有许多其他人——谁来李北斗身边,都不奇怪,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困在逆鳞里,出不来。 哪怕出来了——无祁也发觉了她。 这一次,无祁依然要利用她。 她也依然不能把真相告诉李北斗,李北斗为了跟无祁一体同心的她,对无祁手下留情的话,那他面临的灾难,就永远也不会消失。 河洛也用这件事要挟她,她只能装成听从无祁号令的样子,程星河去找她求助,让她上九重监帮我的时候,那句「他不是还没死吗?」 自然也是说给河洛和高亚聪听的。 其实,她在龙母山取到了龙母的骨肉,就是为了帮李北斗催生真龙骨,但是依然要掌握分寸,不能催生完全,她的身份,依然不能让他想起来。 已经几百年了,已经该结束了。 她做过孽,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这段记忆到了这里,停止了。 潇湘的手,从我的身上松开。 我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景朝国君那句——有些事情我没做到,必须你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没能知道潇湘付出的一切,深深后悔,他希望,我能给潇湘一个交代。 我一直信潇湘,也是因为,景朝的记忆,一直在提醒我。 她为我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不是祟迷乱了心智,她只怕永远也不会让我知道。 「李北斗!」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把祟压下去!」 九尾狐。 而我抬起头,看见了面前那个九州鼎。 九州鼎已经风化了一半,四面八方,都在轰然崩塌。 「护住九州鼎,不然,就来不及了!」 如果护住九州鼎,无祁也会存在下去——他就不怕跟预知之中一样,被我寸寸磔断了。 无祁眼里,有了希望。 可这一瞬,右手忽然抬起来,对着无祁就噼了过去——黑气蔓延的更甚,九州鼎轰然一声响,眼看就要崩塌。 这些,关我什么事? 都毁了,再造! 潇湘眼神一冻。 可下一瞬,血色龙气升腾而起,勐然就把黑色神气,全部压住。 不对,我之前做的,不会白费。 那种敢与日月争辉的红光照在了潇湘身上,让她看上去,简直像是披着一件嫁衣。 「拔出斩须刀,」我盯着潇湘:「把真龙骨剔出来。」 第2465章 剔除邪祟 之前做过一个预知梦。 潇湘剔除了我的真龙骨。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实现了。 潇湘的眼睛里,忽然就淌下了泪。 她并不愿意。 「真龙骨……」远处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那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七星,要债要到了最后一步,你……」 要债? 可笑……黑气倏然从左手掀起,对着潇湘就横扫了过去——她身上的气息不多了,一下就灭除了。 免得在这里碍眼。 谁也别怀了我的兴致。 我要把无祁磔碎,我要把天地换一个主人。 他们都该死。 就在那个神气掀起的时候,右手倏然压住了左手。 左手的黑色神气,几乎是贴着潇湘的手臂掠过去,「轰」的一声,将她身边的坚固的汉水玉,打成了一道深沟。 无祁眼里更亮了。 他当然是希望真龙骨能剔除的——祟一旦从我身上消失,他就不会再受这种刑罚了。 而且,这个劫难过去,他就算是得到新生了。 潇湘也是这个意思——无祁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不剔除真龙骨,祟迟早会把真龙骨全部腐蚀。 「快!」 血色神气,再一次掠起,压住了黑气:「潇湘,就靠你了。」 她为我背负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知道,她来动手,简直是一种残忍。 可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反手把斩须刀对着潇湘就甩了过去。 潇湘接住的同时,暴戾之气就在心里捲起。 第939页 刚才那一下没中。 这一下,不能再失手了。 而且,没想到,那个李北斗竟然还能出来。 按理说,他早就该被侵蚀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我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白潇湘,不禁有些意外——就因为她? 那股暴戾之气更盛——我没见过,能抵挡我的气息的。 把她,一起拉下去。 左手一转,黑气扬起,对着她就削了过去。 周围一阵惊唿的声音:「敕神印神君,真的什么都不认了……」 「连白潇湘都能下手,他——他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我嘴角一勾,他回不来了。 就在黑气落下的瞬间,可右手,竟然再一次掀起血色龙气,硬是压住了左手。 我一咬牙。 世上能阻止我的,只剩下这个李北斗了。 一鼓作气,把那个血色龙气,全压住! 可这个时候,我开了口:「潇湘,现在!」 潇湘看着我,眼里只剩下了绝望——和心疼。 但是,她没有犹豫。 她对我一笑,斩须刀在她的手上一旋,扫出一阵凌厉的白色光芒。 我心里一紧。 黑色气息立刻盖住血色气息,就想躲开,可是脚竟然跟扎根于绝壁上的松木一样,岿然不动。 我忽然有些后悔。 那道光芒,在眼前掠过,一阵剧痛,眼前忽然就是一黑,好像日月都消失了。 这种感觉——何其熟悉…… 最后一瞬,我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而我,睁开了眼睛。 一块龙骨跌在了面前。 周围先是一静,接着,欢唿声雷动:「祟——把祟剔除下去了!」 「敕神印神君回来了!」 已经走到了这里,只剩最后一步,怎么可能让他拉下去! 我身上的气息,黑色已经完全褪去,重新成了金色。 不过,金色,也在迅速消失。 没了真龙骨,这个身体,就是肉眼凡胎! 潇湘忽然一下抱住了我。 这是极其熟悉,而且,极其安心的感觉。 「对不住。」我抱住了潇湘:「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潇湘抱我,抱的更紧:「值得。」 不过,这一瞬,忽然有人厉声说道:「小心!」 不用回头,我就觉出来了。 无祁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用出祟的力量,他没有还手之力,可一旦祟被剔除,他对我下手,易如反掌。 毕竟,这个身体,刚用敕神印敕封过,又没了真龙骨,跟他的位置,一下就换了过来。 身后是个松了口气的声音,接着,一阵厉风卷了起来。 这是杀气。 我想起来,那个主驾崩的星相。 一道青色的身影沖了过来:「无祁,你敢!」 九尾狐。 可是下一瞬,九州鼎再一次震颤了起来。 刚才的损伤实在是太大,九州鼎里的东西,流淌出了一半。 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水深火热? 天地再一次震颤了起来,我回过头,就看见九尾狐的青气勐然碎裂,身体一个踉跄,这一瞬,天地倒转,我后脑一阵剧痛,撞在了冰冷坚硬的汉水玉上。 面前,是居高临下的无祁。 他身上的残损,正在迅速的合拢。 跟九州鼎连在一起,所以连祟的气息,都能修復? 潇湘立刻扑了过来,斩须刀在她手里一转,就想对着无祁噼下来。 「你敢动他……」 可噹啷一声,斩须刀落地。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了,同时,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她的命,是被无祁攥在手里的。 那道绝美的身影,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可饶是这样,她依然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哪怕是她这个身份,不该有的匍匐,也要到我身边来! 无祁看都不肯看她——对他来说,潇湘已经是个弃子。 而他松了口气,对着我微微一笑。 头骨一阵剧痛,像是要在他手底下,分崩离析! 眼前一切,似乎全染上了红色,我想起来,可身体沉重如锈船,一动不动。 起来……起来! 我眼角余光,看着潇湘。 潇湘离着我,越来越近。 可下一瞬,她的身体直接被无祁的神气推远,重重撞在半截子石墙上。 我心里骤然一痛。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受过这种委屈! 起来……我咬住了牙,我一定要起来! 可是,没了真龙骨,身体再也没有那种无往不利的力量。 耳边的嘈杂里,听到了无祁意兴阑珊的声音:「终究,你斗不过我。」 眼前的一切,似乎开始逐渐变慢。 我慢慢失去了对周围的五感。 远远的,有些绝望的声音:「没用了——那个星相,分明是驾崩……现在……」 「神君!」 也有不死心的。 很多声音想靠近,却倏然被推开,如同风捲残云,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眼前的颜色,也开始变淡,像是褪色的纸。 我转过头,还想,看潇湘一眼…… 可是,看不清楚了。 第940页 「不对!」 一个声音忽然厉声响起:「看!星相变了!」 第2466章 神气熄灭 这是,谁的声音? 我已经辨别不出来了。 但与此同时,身上一松。 睁开眼睛,面前逐渐有了色彩——无祁没顾得上我,而且抬起了头,盯着头顶,难以置信。 而头顶,云雾后面,星光闪烁,因为九州鼎的巨变,这是跟天狗食日一样的日月无光。 星辰乍现,刚才的星相,真的变了。 主星旁边出现了一颗没见过的星,忽然走出了异常的星轨。 那个星的星轨,看上去应该跟主星交汇,这个时候,还差半步,本应该在主星之后。 但是那颗星却偏偏超过了主星半步,跟象徵厄运的星逆撞上了。 星逆只有一个,那个星撞上了星逆,主星就不会撞上了。 无祁的手跟被冻住了一样。 他像是不相信。 转机? 可是,我这就觉察出来,周围神气凋零——所有带着神气的,几乎都跟没了油的灯一样,全熄灭了! 他们……被无祁全吞噬了! 自然,无祁不会让这件事的真相公开,只要这一次他赢了,在这里所有吃香火的,怕都保不住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抓住了无祁失神的机会,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潇湘。 怎么可能…… 两个人,正在潇湘后面对我笑。 灼灼的二郎眼,和满头长髮。 程星河和哑巴兰趁着这个机会,把潇湘带到了我面前。 对了——刚才无祁扫净了身边的一切,扫的是带神气的。 可他们几个,没有神气。 他们身上全是一塌煳涂,烟尘,伤痕,血迹,让他们的身影剩下了个轮廓。 我记得,这是我做的。 可程星河的二郎眼还是澄澈的,哑巴兰的背还是挺直的——苏寻呢? 还好,还有一个身影跟在他们俩后面,显然腰上受了重伤,已经跟虾米一样,直不起来了,可显然,生人气还是红火的。 九州鼎出现了破损,护鼎气自然也残碎了,他们竟然有胆量从这里钻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把潇湘送过来! 「别跟我们说什么了!」 程星河立刻说道:「跟她说!」 下一瞬,无祁显然也反应过来了,身上升腾起了一股子杀气。 可程星河的凤凰毛,早有准备,对着无祁就甩了过去。 对无祁来说,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哪怕是淬过无极尸的血,在他面前,也瞬间成了灰,下一秒,哑巴兰身上的蛮神再次发出了蓝光,对着无祁就沖了过去。 我的心里顿时一紧。 对无祁来说,对付这几个凡人,眨个眼睛的力气都不用! 真龙骨已经剔除,你们现在来救我,反而会把自己搭上! 哪怕星相出现了变化——可这个劣势,对你们来说,简直跟送死一样! 我想阻止,想挣扎,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 无祁的眼神冰冷了下来,反手对着程星河和哑巴兰就掠了过去。 心死死一沉。 而潇湘握住了我的手。 星相既然起了变化——那变化,到底在哪里? 她手里,有一个东西。 可没来得及去感觉那是什么,这一瞬,哑巴兰和程星河的身体就要被无祁甩开,又一个弯着腰的身影,却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护在他们前面。 苏寻。 他话最少,但是胆子最大。我没见他怕过。 我心里一阵窒息。 我是以护卫三界为职责——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我却没法子护卫身边的人? 走啊,你们走啊! 那道神气,只要落在他们三个凡人身上,就是灭顶之灾! 我眼前白了。 可没想到,就在无祁的煞气,落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瞬,一道青气,汇聚着琉璃色,挡在了他们身前。 九尾狐——小龙女? 她们刚才,不是已经受了重伤? 「姑爷!」 我这才看到,青气和琉璃色的气息,是被一种土色的气息托起来的。 阿满! 阿满之前为了我,受了重伤,但是,其他神灵在一起帮她治疗,所以刚才,她应该是没来得及甦醒。 可现在——在所有人的神气都被无祁吞噬,让无祁以为一切危险都扫平的时候,她却甦醒过来了。 并且,用自己的神气,唤醒了小龙女和九尾狐! 无祁眼神冷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来送死,有意义吗?」 没错,哪怕她们醒过来,又能抵挡多久? 何况,我的真龙骨已经被剔除,已经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法长出来了。 「不到最后一瞬,谁知道谁输谁赢,」九尾狐凛冽的声音一提;「哪怕是赌——我老人家,赌得起。」 「没错,」小龙女的声音也倔强的响了起来:「哪怕是让放龙哥哥,多看我几眼,我也觉得值。」 「那是姑爷,我的姑爷。」阿满的声音,极有力量:「他什么都做得到。 我想说话,想让她们离开——为什么非要做无谓的牺牲? 真的值得吗? 可刚要开口,我忽然看到,身上瀰漫出了一团极其细微的金色气息。 第941页 我顿时一怔。 这怎么可能? 真龙骨,已经被剔除到了极限了! 而刚才那一下,明明跟刚出生的时候,那个鬼医剔除的一样干净。 不可能,还有神气…… 潇湘也见到了,深潭一样的眼睛,顿时一亮。 说起来,她的手里,刚才好像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来着? 潇湘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她翻开了手掌。 是一小块真龙骨——干干净净的真龙骨。 是——敕神印神君,在封祟之前剔除下来的那一块,给她放在万骨图里的。 万骨图太大,她一直把这一块,珍藏在了自己这里。 这对她来说,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不光是这一小块。 我身上,勐然起了一道耀目的金光。 玄素尺。 这是五爪金龙坠地的时候,跌在了地上的。 但是,祟在跌落之前,已经藏在了更深的地方,抛弃了那块真龙骨。 所以,这把龙骨做成的玄素尺里,也没有祟的遗踪。 九尾狐视线余光也看到了,不由眼前一亮。 而无祁的注意力全被九尾狐他们牵制住,根本没顾得上这里,这一瞬,忽然跟感觉到了什么似得,想转过头来。 第2467章 那道金光 但是,一道青光瞬间扫过,九尾狐立刻把无祁牵制住:「无祁,叛主重罪,天道轮迴,今天就是你的报应。」 她用尽全力,挡在了我前面,只怕,无祁发现了那道金光。 无祁大怒,而且——不安。 天象的变化,让他无比的焦躁。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一切结束。 他发了慌——一旦发慌,就会出现空门。 他的煞气沖天而起,横扫而过,简直像是吹熄一切的厉风,九尾狐和小龙女,还有阿满,分明是被撞出去了好几步,神气出现巨大的损伤。 我心里一沉。 太危险了。 可她们依然还能站起来,九尾狐死死挡在我前面,像是风吹不熄的火。 潇湘已经觉察出来了,眼里也有了光。 一个模煳的身影隐然出现,像是对我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人,能出现在这里了。 那个模煳的身影,一身白衣。 是玄素尺的物灵。 好久不见了。 自从玄素尺归属给我,他就再也没露过面。 「龙母骨血,」那个模煳的身影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长。」 原来,它会说话? 龙母骨血——就是能让真龙骨快速癒合生长的东西。 潇湘手里就有! 潇湘反应了过来,她的手,迅速盖在了我额头上。 一个东西,忽然跌到了额角那个深深的空洞里。 接着,在里面,生根发芽。 那是…… 额角不再剧痛,而是——说不出的舒服。 像是向阳的春树,在枝头绽放出了嫩绿的新芽。 真龙骨——重新开始生长起来了。 那是一种极其渴望的感觉——像是磁石,有了巨大的吸引力,要把剩下的部分,也召唤来。 玄素尺那一道金光闪过,忽然消失了。 那个模煳的身影消失了。 最后一瞬,对我点了点头,像是,极为满意。 而无祁的手,已经把小龙女他们身上的神气,压下了大半——琉璃色的气息残损,青色的气息破裂,本来,她们就都有伤。 这个时候,无祁已经对着小龙女的头下去了。 他要,捏碎小龙女的神骨! 「丹凰!」 九尾狐立刻就要过去挡住小龙女,可她的气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速度,只能厉声喊道:「退开!」 「我不!」小龙女傲然说道:「死,也要护住放龙哥哥。」 无祁的眼神极为复杂,像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能对我捨生忘死。 可他不肯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下了杀手。 快点——我闭上了眼睛,我要护住她们! 那道金光,倏然乍现。 龙母骨血,把万骨图那一片,和玄素尺汇聚在了一起,在额角上,充盈,填满。 那个真龙骨,本来就是我的。 落地生根,融为一体。 我睁开了眼睛。 犹如出鞘已久的利剑,重新归来。 我也……想起来我的名字了。 三界的混沌,是我掠开的,第一缕光,是我带来的。 我屠戮邪祟,护卫三界,敕封众神。 我亲自开了通往天河的龙门,给了水族、蛇、虺等成为龙的机会。 我的功绩,没谁比得过——我在最高的位置上,理所当然。 五爪金龙是最尊贵的象徵,千秋万代被帝王沿袭,全是为我。 「庚辰!」 潇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响了起来——有喜悦,也有放心。 对,我的名字,叫庚辰。 天地间独一无二,战绩无双。是中斗七宿之神,主宰天上群星。 金色龙气,喷薄而出。 跟惊涛骇浪一样,把眼前的一切浑浊,全部照亮。 这种光亮,虽然看上去跟之前的很像,但是绝对不一样。 不再是肉眼凡胎,是真正的,至高无上的,五爪金龙的龙气。 第942页 这个时候,无祁的手,刚要落在小龙女身上——这一下,用尽全力,要她消亡。 可这一瞬,那道金光,对着他就横扫了过去。 无祁的身体,猝不及防,被掀出去了老远,身上的神气,被直接削去了一半! 他转过了脸,眼里映出了那一抹金光,怔住了。 下一秒,他忽然对着我就沖了过来——不管不顾,一只手,对着我的真龙骨就压下来了。 他眼里终于有了恐惧。 可是,来不及了。 金色的神气扩散,如同初升朝阳,他的手,触碰到了金气上,不由自主就扬了起来。 那只手上的气息,倏然就变了。 那只白皙挺拔,几乎完美的手,出现了大片的焦黑。 不光如此,他身上那种举世无双的震慑之气,急转直下。 站在最高位置上的,只能有一个。 现在,我回来了。 「天罚——是冒犯主神的天罚!」 阿满的声音兴奋的响了起来:「丹凰,青姐——你们看!」 没错,对主神不敬,以下犯法,确实会受到天罚。 我看着:「放肆。」 这个声音不大,只从容两个字。 可是,凌厉摄人,犹如九天坠下的雷,能把一切,全部镇住。 无祁的身形倏然就是一个踉跄,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嵴背。 我是主,他是臣。 以下犯上,这是死罪。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像是不死心,一伸手,忽然一个巨大的东西,拔地而起。 衔阴。 衔阴已经在我借用祟力量的时候,断成了两截,但是现在,它竟然又在九州鼎的力量下,重新活了过来。 现在,我已经没有了祟的气息,它也没有了那种亲近感,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可我只是回过了头,看向了衔阴。 衔阴忽然僵住了。 它在恐惧。 哪怕它的眼窝是盲的,可它感觉出了,自己面前,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要害,它一动也动不了了。 无祁大怒,一反手,衔阴的身影,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线拉住,以一种失控的姿势,对着我压了下来。 可下一秒,一个身影从遍地狼藉之中钻了出来,凌空划出了一道金色的残影,对着衔阴的头就过去了。 金毛。 金毛满身脏污,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身,显然,它跟衔阴的争斗,也不容易,可它一直没放弃。 衔阴的身体,已经残破,一口下去,巨大的身体痉挛了起来。 但是,衔阴依然一动不敢动。 第2468章 创世神君 它被我,彻底震慑住了,哪怕被无祁当傀儡牵引,也忘记了挣扎。 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到了金毛咬开骨骼的脆响,和痛快淋漓的吞噬声。 「衔阴……那个犼,吃了衔阴……」 有九重监下来的看见了,喃喃的说道:「是个大造化。」 果然,就在吞噬了衔阴之后,金毛的身体陡然变了颜色,金光四射! 终于,它成了真正的金毛犼。 它居高临下,默然望着脚下。 而衔阴,保持住了那个姿势,再也没能动一下。 他们倒抽冷气:「衔阴,几乎是被吓死的!」 而我看向了无祁。 善要赏,恶要罚。 「万神朝敬,驭使恭迎,九天听令,天雷随行!」 头顶上,云气犹如海啸,汹涌而来。 数不清的雷声,在头顶隐然响起。 以前,我还是肉眼凡胎的时候,也用过万极雷。 那个时候,用出来的万极雷,也算得上声势浩大。 可跟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整个天河的力量,似乎,已经全掌握在了我的手里。 从东到西,无边无际。 龙母说的对——这个三界,庚辰神君,是创世神之一。 能创立,能造物,也能毁灭,那个元身——整个三界都容不下。 无祁的眼里发了狠。 他吸了口气,忽然对着我就沖了过来。 可是,数不清的金色雷电,轰然落下,对着他就砸了下来。 他拼尽全力躲开,撞在了一块断壁上,脚下一个踉跄。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那只手忽然就往下一紧。 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最后的杀手锏,就是想通过控制潇湘来威胁我。 一道厉风凌空而起,耳边是熟悉的,雷电交加,细碎的霹雳声。 四面八方,汇集了八道金色的龙气,对着无祁就撞了过去。 「神君——龙行霹雳……」 还有一些残留着精神的,看向了头顶,惊喜交加:「神君终于回来了!」 是啊,经歷了几百年的磨难,又回来了。 无祁抬起头,还想动手,可没等手抬起来,数不清的金色雷电,再一次,对着他就坠了下来。 他没法子动手,只能先护着自己。 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些雷电,得心应手,真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抬起手,一道神气挡在了自己头上。 暂时是能阻隔,可时间不会太长——几乎是一瞬间,那一层屏障,全是裂。 第943页 他已经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主神了。 现在,至高无上的,只能是我。 「放龙哥哥!」小龙女的声音兴奋的响了起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丹凰。 在混沌初开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这段时间,他也为我吃了许多苦。 九尾狐,阿满……都是老相识。 天河——这个词,熟悉又陌生。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反抗……」小龙女转头看向了无祁:「这个无祁,胆子也太大了——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跟我放龙哥哥求饶!」 「求饶?」 雷电后面,无祁抬起头,还能勾起嘴角:「有用?」 他已经把自己的结局看透了,他为了那个结局拼过命,可拼过命,也没用,更何况,到了现在。 我想起来了。 无祁,他是反叛过一次,但是后来,融入到了九州鼎里,就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情,并且屡屡流露出了悔意。 他说,只求我不计前嫌,给他个机会。 并且,那段时间,他对九州鼎兢兢业业,立下了许多功劳。 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哪怕是现在,他依然挑衅似得看着我:「我为什么求饶?要求饶——也是他向我求饶。」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身后的潇湘,忽然一个踉跄。 她身上,出现了极大的神气亏空。 刚才,无祁被附身在我身上的祟折磨的时候,她作为无祁的分身,应该是感同身受的。 可她为了我,一直忍着。 那个身体,早就该支撑不住了。 「他回来又如何?」无祁厉声说道:「他心里还有潇湘。」 说着,潇湘跪在了地上,神气迅速的往下消散。 「潇湘是我的分身,却背叛了我,她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忍心让她跟我陪葬?」无祁微微一笑,索性看向了九州鼎:「何况——还有整个九州鼎,整个三界。」 「白潇湘为你做的,确实不少,」阿满其实一直是看不惯潇湘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忍不住也看向了我:「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我看,不然把无祁锁在九重监……」 「那不可能,」九尾狐冷冷的说道:「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被锁在九重监吗?」 「没错,他会变本加厉,拿着这个,来控制放龙哥哥,」小龙女咬了咬牙:「而且……」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捲土重来。 这种祸患,不能留。 可是,他跟九州鼎的联繫…… 九州鼎是以他的身体炼制出来的,现在,结成了同生共死的关系,消亡了他,九州鼎也就…… 「庚辰!」 我心里勐然一动。 是潇湘的声音,哪怕现在,气若游丝,却依然凌厉倔强。 「你不用为难,这件事,我帮你做!」 她? 而我这一回头,无祁忽然从雷阵之中沖了出来,身体舒展,赫然也是一个龙族。 是一个七彩辉煌,犹如云霞,极美的龙族。 当年,那位最初始的水神。 强大的神气绽起,对着我就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九州鼎震颤了起来。 一道黑气,勐然从残损的九州鼎旁边炸现。 崎岖,却极其宽大,像是一道深渊。 连接虚无宫的无极道。 无祁自然知道,他打不过我,是拿准了,我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想抓住这个机会,把我撞到了虚无宫里去。 无极道,越来越大。 这样下去,不光要吞没我,其余的神灵,也都坠入了险境。 「放龙哥哥……」 无祁眼里,一抹挑衅。 「庚辰!」潇湘的声音,厉声响起:「动手——什么也不要去想,我来帮你!」 这一瞬,无祁似乎是在赌,已经对着我的真龙骨沖了过来。 身后,就是虚无宫。 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抬手,万丈雷电坠落,落在了无祁的头上。 他的视线一凝,似乎,并不相信:「你……」 我不会辜负这几百年。 第2469章 为自己活 无祁的反应极快,还想躲过去,可这个地方,已经被金色的雷覆盖,他退无可退,一瞬间,他撑起屏障,回过了头。 那是一种压迫性的视线,命令似得看向了一个位置。 河洛。 河洛的神气也出现了残损,毕竟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出乎意料之外,河洛的神气,竟然比无祁身上丰盛许多。 甚至——她身后就是九州鼎,一只手摆弄在了九州鼎附近,无极道忽然就出现了变化。 没想到,河洛,也能操控无极道! 小龙女他们顿时都愣住了:「坏了,还忘下了这个祸害……」 他们想过去抓住河洛,可九州鼎附近,全是雷电,她们也穿不过去。 「快!」无祁一边拼命撑住神气的屏障,一边在挡不住雷电,迅速碎裂的屏障里,厉声说道:「我消亡了,你们全得跟着消失——把无极道改过来!」 无祁的神气屏障,撑不住多长时间。 可是——河洛如果愿意给无极道改位置,大概来得及。 而河洛,偏偏却像是不着急,反而从容不迫的抬起头,看着无祁:「你以前总说,潇湘比我要紧的多,现在呢?」 第944页 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有光。 潇湘转过身,想对着河洛抬起手,可她的身体一个踉跄,根本就没法靠近河洛。 「现在……」无祁盯着碎裂的屏障,厉声说道:「你好歹也是能派上用处的。」 这个时候,他是没有任何余裕思考的,说的,也只能是真话。 河洛眼里的光消失了。 盯着九州鼎,无声的笑了。 「好歹?果然——你只要一个分身就足够了,可你怕潇湘不受控制,非要给自己留一个退路。」河洛喃喃的说道:「这么说来,从头到尾,我再怎么争,再怎么竭尽全力,也不过是个备选。」 潇湘盯着河洛,眼神忽然有了复杂。 她似乎,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河洛。 「你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无祁头顶一块屏障,已经碎裂,雷电冲着他肩膀就削了下来,他声音一厉:「你不想消亡,就改了无极道,把庚辰吞下去!」 「你……」小龙女还想骂河洛,可九尾狐拉了她一下,她也知道,现在骂什么也不管用。 河洛自己,也是生死存亡,谁说什么,也没用。 我注意到,河洛笑的越来越古怪——不再是从前那种野心蓬勃,锱铢必较,卯足全力往上拼。 而是一种凄凉。 「这么说,到了最后,我的命,依然掌握在你手里。」 无祁半面肩膀,已经被雷电,打的一片焦黑,更是忍不住了:「那又如何?快!」 河洛的肩膀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焦痕。 她侧脸看着那半面焦痕,笑了。 「可这一次,我偏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昂起头,是做水神那个时候,才有的骄傲。 她的手就悬在了九州鼎上面,却不去改无极道,盯着无祁,反而是个幸灾乐祸:「我只做我想做的——我不再跟谁争抢,我不是谁的附属,我是我自己。」 无祁睁大眼睛,这一瞬,他像是终于有了绝望。 他这才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头顶上的神气屏障,勐然炸裂, 万丈雷霆,无遮无挡的落在了他头上。 一瞬间,他的身体寸寸碎裂,比刚才祟借着我的身体来惩罚他,还要痛苦。 是罚,自然就是要你记住的。 「活该,」小龙女不解恨似得说道:「看来,他的反叛,也融入到了分身里。」 九尾狐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不说话了。 「你不敢让我消亡,是不是?」哪怕强忍着那个痛苦,无祁依然抬起了声音:「九州鼎,三界……」 九州鼎,轰然裂开。 天地剧烈的颤动了起来,脚下塌陷,头顶坠落,让我想起来,混沌初开的时候。 阿满则担心了起来:「那,九州鼎……」 「你得给自己留个机会!」无祁的身体,继续往下碎裂,可仍旧不死心:「留下我,你不会后悔的!」 他身上的裂痕,几乎将身体一分为二,与此同时,九州鼎残余的部分,也开始一分为二。 内里的东西,轰然流淌了出来。 「放龙哥哥……」小龙女犹豫了一下:「这个三界……」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来:「我们陪你,再造一个!」 「可是,这里的神祇,和外头的生灵,还有……」阿满看向了潇湘,又看向了程星河他们,皱起眉头:「姑爷,护了这么久,终究是……」 她没说完。 无祁盯着身体的残损,又看向了跟他一起崩裂的九州鼎,像是终于明白,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输了,你还是输了。」他扬起了声音:「你是报了仇,可——你得到了什么?你对不起潇湘,对不起三界生灵,这笔债,你永远都还不完!」 我的心勐然一坠。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无祁的声音扬了起来。 九州鼎,已经马上就裂成碎片了。 无祁的身体,也只有眼睛还能动。 小龙女,阿满,九尾狐,和这里所有的神祇,全看着我。 「七星,」程星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去做你觉得对的事——什么也别多想!」 是啊,因为我是庚辰神君,我什么事都做得到。 我必须得做到。 「庚辰!」 潇湘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她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九州鼎前面。 「我不想消亡,我想活下去,跟你一起活下去。」 她抬起头,绝美的容颜上,是个笔墨无法描绘的,最好看的笑:「可是——有些事情,比陪在你身边更重要。」 她看向了九州鼎,一只手,放在了九州鼎上。 瞬间,九州鼎的裂纹,忽然就停止了往下崩裂,甚至——开始合拢,恢復! 心里一阵剧痛,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主神能补鼎……」小龙女忽然反应过来了:「潇湘是无祁的分神,所以……她的身体,也能把九州鼎给补上!难不成,她一开始就……」 无祁转脸,看向了潇湘,他的眼神一滞。 第2470章 不得超生 「褫夺你九河神使的神位。」 金气灿然,我的声音,威仪摄人:「永世不得超生。」 第945页 「庚辰!」 他忽然大声说道:「你得留下个机会,哪怕为你自己!」 机会,在擒拿住你,让你融入九州鼎的时候,就给过你了。 是你自己不要。 而且,我的名字——是至高无上的尊贵,不是你能叫的。 下一瞬,雷霆落下,他的身体在眼前分崩离析。 像是烧完了的纸,光芒吞噬蚕食,辉煌只在一瞬间,下一步,就是烟消云散。 他当初在九州鼎里预知到的,现如今,终于实现了。 他盯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忽然大笑了起来,可大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有不甘,绝望,不,更多的是迷惘。 像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千算万算,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都说天可不可泄露,因为,窥破天机,本身就是一个劫。 九州鼎轰然一动,像是要跟着无祁一起碎裂,可就在裂纹绽放的时候,潇湘的身体,融入到了残损的九州鼎里。 那些裂纹,没有继续扩散下去, 「潇湘……」 我冲着九州鼎过去,对她伸出了手。 心里一阵一阵的剧痛。 说好了,我要给她一个婚礼。 前两次,都不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想握住她的手。 可已经抓不住了,似乎,她那个绝美的身影,只是九州鼎前面的一个虚影。 「我捨不得。」她对我笑,眼里却莹然有泪:「等了这么久,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不够……」 她不甘心。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我重新带回天河。 为此,她宁愿提前从潜龙指出来,就为了保护我。 宁愿一切努力都得不到回应,甚至——让我恨她,全是为了我。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跟我在一起。 可还是为了我,她放弃这个机会。 她真正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少? 我拼尽全力,想帮她想救她,可我却知道,我一点别的法子都没有。 我想跟她说的,也实在太多,有感谢,有愧疚,有眷恋,可拥塞在一起,全说不出来。 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表达出心里的感觉,这像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跟虚无宫一样,几乎要把整个人给吞噬下去。 「你身边的人都很好,我很放心,」潇湘也想把手跟我的手交叠,不过,她的身影,越来越淡,那只手只能从我的手上穿过去,可她的笑,依然带着遗憾:「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们。」 我忽然想起来,她给赤玲买的那个糕点。 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待人好。 大概,是因为待她好的,实在是太少了。 一阵窒息感沉重的压了下来。 我想救她,我想把她从九州鼎上拉回来,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还有很多约好的事情,没有跟她做。 我帮过很多人,我什么都做得到。 可唯独对她…… 一阵笑声响了起来。 潇湘看向了身后。 河洛的身影,站在九州鼎后不远的地方。 她向来喜好排场,每一次出现,都是众星捧月。 可现在,那个身影,孑然独立,第一次显露出了说不出的孤独与凄凉。 河洛盯着九州鼎,大笑了起来。 那个笑,有讽刺,有无可奈何,可还有——心满意足。 她终于在这被束缚的生涯里,有了一次自由自在。 笑声越来越小,她的身影,渐渐模煳。 唯独残碎的九州鼎,逐渐融合了起来,那些碎裂,自愈补齐,天地之间的撼动,也渐渐消失。 但是,潇湘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我第一次,有这么绝望的感觉。 我遇上过很多难处,可我都能绝处逢生,我一直抱着希望。 唯独这一次,我心里清楚,真的有些事情,哪怕是我,也没法挽回。 我想说别走,我想让她留下。 可是,我知道,这一次,註定是不得两全。 「潇湘……」我盯着那个身影,声音提起来:「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 潇湘一笑,她平时冷若冰霜,那个笑,只对我露出来过。 「我知道,」她的声音,也越来越细微:「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无祁已经不行了,她也撑不住了。 「我还有话……」 可没说完。 身后一阵风起,吹来了不少尘埃,从我身边掠过,不知道飘散到了什么地方。 无祁——彻底消失了。 九州鼎最后一道裂痕合拢,潇湘的身影,也不见了,那个笑容,犹如被日光吞没的星辰,无影无踪。 「潇湘!」 这一声,撕心裂肺。 身后一阵嘆息,小龙女想过来,却被九尾狐拉住了。 「有些事,只有他自己能面对,谁也分担不了。」 而天地终于回归了平静,笼罩在头顶上的阴云,逐渐散去,又有了光,整个天空,明净澄澈。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剩下。 唯独,九州鼎岿然立在面前,威仪无比,一如往昔。 而鼎内翻腾的东西,逐渐从底部漫出,像是一口恢復了生机的井。 第946页 天地的运转,重新开始。 我的手落在了九州鼎上。 上面雕琢的九州图案,巍峨耸立,栩栩如生。 耳部,也依然盘踞着两条龙形。 右边那个,依然坚固,抬起头,傲然盯着九州鼎之外。 左边的,也还是跟往常一样,居高临下,威严的探向鼎的内部。 那是,左边的护鼎神君。无祁。 也是河洛,也是潇湘。 只是,我的手一落下去,左边的龙族的形象,忽然绽放出了一条极大的裂纹。 那个裂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下扩散。 整个龙形,一分为三,龙头率先跌到了鼎内,龙的身体紧随其后,最后,是龙的尾巴,我不由自主,伸出手,还想抓住。 可是,哪怕触碰到了,它们却在指尖之下,分崩离析,化作了一团烟尘,消失无踪。 我的心骤然一痛。 九州鼎耳部左侧,只剩下了一团一团,曾经被那条盯着鼎内的龙形,踏在了脚下的云朵。 第2471章 隐藏神气 无极道已经彻底消失,四周围天朗气清。 我站在了九州鼎前面,心极痛。 疼的像是被生生凿出了一个洞,冷风从这个洞里灌进去,冷的刺骨。 我心里有她,她一走,那个位置,就是补不上的洞。 手抚摸在那一团云朵上。 这个地方空了,曾经存在在这里的,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身后有迟疑的脚步声,是哑巴兰想过来,被程星河拉住了。 「他现在的难受,谁也帮不上。」程星河的声音很低,像是唯恐我听到:「让他自己安静安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哑巴兰嘆了口气。 不过,已经没有瞒得过我的声音了。 这个地方又大又空旷,任何风吹草动,在耳边都是极其清晰的。 低下头,看着满身耀眼的神气。 终于,我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我镇压了无祁,我给老头儿,给厌胜,给四大家族,给许许多多因为敕神印神君,因为景朝国君受害的人,讨回了公道。 可这远没有想像之中的高兴。 这是潇湘,用自己换来的。 我又能用什么,把她换回来? 跟无祁说的一样,这笔债,我根本就还不上。 万籁俱寂之中,许多从九重监下来的,逐渐站了起来。 九州鼎已经恢復了平稳,无祁也消失了,他们的神气,也跟着稳固了下来。 「九州鼎,终于恢復原状了!」 有一些是高兴的,可这一声欢唿出来,响应者寥寥无几。 眼睛一阵一阵的刺痛,我已经站回了最高的位置上,我不应该落泪的。 我不欠谁的,只欠她一个人的——我知道,潇湘会这么做,她说了那句,「你只管去做」,就是做好了这个准备。 我听到了远处,隐然轰鸣的雷声。 那个雷声一起,附近全是一惊,接着,轰然拜下:「神君息怒!」 是有这个传说——应龙一怒,天地失色。 回到了这个位置上,连喜怒哀乐,也不再是自己的自由。 我连为她悲伤,都不行。 握住了那一团一团的云朵,我想起来,那一次跟潇湘站在了天河边,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那个时候,已经被祟污染,开始疑心,自己真的开始吞噬其他神灵了。 「庚辰,」她盯着我:「你能不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什么?」 「我想——让你娶我。」 心头一震:「可是我现在……」 「我什么也不怕。」她盯着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你为什么,这么信我?」 「我记得,天河里有过一个癞蛤蟆。」潇湘回头看向了天河。 是曾有一个,那个癞蛤蟆,大概是天河最难看的一个。 所以,它最忌讳其他人说它难看。 谁要是说它丑,它一生气,就会鼓起两腮,炸成了一个球。 很多住在了周围的水精,觉得好玩儿,就会靠近,专门惹它生气来取乐。 有一天,她们骗它戴上一朵花,说它好看,让它去见最美丽的潇湘。 潇湘那个时候,是东海海神,但是他们分不清,一概跟管理河川溪流的,统称水神。 但是一说最美丽的水神,只有潇湘一个。 那个蛤蟆,追上了潇湘的龙车,但是被潇湘的随侍,一下拍到了石头上,还说了一句噁心。 潇湘听见,要罚随侍,一回头,却看见我拿了一个东西,跟蛤蟆换那朵花——我给了那个蛤蟆一副美貌。 「你的慈悲,比什么都灼眼。」潇湘握住了我的手,眼睛灼灼发亮:「我认定你了。」 那个时候,她不是假的。 我早就知道,她对我,从来都不是假的。 「只要你高兴,我会倾尽全力。」 这是我对她的许诺。 后来,在做景朝国君的时候,我答应过,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做李北斗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片逆鳞,我也答应过,一定会娶她。 我答应了三次,一次都没做到。 我想起了东海里,随着海水一起飘出来的水神织锦。 我想得到,她预想那一瞬间的时候,有多幸福。 第947页 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动了起来,疼,比祟在真龙骨里作乱的时候,还要疼。 死死抓住了那片云朵。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只手,干燥而温暖。 江仲离。 「神君息怒。」 他终于改了口,不再叫国君了:「神君,想想三界。」 耳边沉郁的雷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过犹不及,」江仲离接着说道:「您这样,水神娘娘,也未必安心。」 我转头看向了他。 他的身上,隐然,有了一丝神气。 是几乎被斩草除根的神骨。 隐藏了这么久,他付出的,不比潇湘少。 我开了口,声音艰涩:「你这些年……」 江仲离看向了九州鼎,忽然对我拜下来:「臣下请神君降罪。」 「立下了大功,为什么还要降罪?」 小龙女早就想过来了,一看江仲离开了头,甩开九尾狐,奔着这边就跑过来:「放龙哥哥,恶要罚,善要赏——是他帮了放龙哥哥的大忙!」 「只不过……广泽神君,」小龙女看向了他,抿了抿嘴:「你倒是把我们都瞒的很苦。」 是啊,该改口了。 他是右边的护鼎神君,广泽。 之前在天河,他就对九州鼎寸步不离,跟其他的神灵,从不交往,大家都知道他存在,可对他都不熟悉——谁会没事去九州鼎附近看他一张铁板似的脸? 所以,这一次成了江仲离,神骨也处理的干净,哪怕是现在的我,也只看见微弱的一丝,其他吃香火的,自然也都被他被瞒住了。 可他不起来。头深深的触到了地上。 我知道,他为什么请罪。 他对潇湘的事情,早就知道,但是,一直跟潇湘一起瞒着我。 甚至——其中很多决定,是他跟潇湘提议的。 他和潇湘,齐心协力,一步一步帮我扫清了全部的陷阱。 从天河,到现在,他只对我一个人尽忠。 我是难受,可再难受,也不是是非不分的理由。 「怪不得你,」我点了点头:「多谢——你吃苦了。」 关于他的事情,我也全想起来了。 第2472章 叛主之人 「为神君尽忠,是分内之事。」他仍然没有抬头:「神君对臣下的大恩,永世不忘。」 「也难怪。」小龙女看向了我:「放龙哥哥,你想起来了吧?当初四大天柱立起,九州鼎出世的时候,他是怎么成为护鼎神君的?」 是想起来了。 无祁假託在高老师身上说的那些,关于广泽的事情,只为了骗我相信他是右边神君,借刀杀人,想让我把矛头对准江仲离,自然并不全是真话。 能制约无祁的,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广泽,也犯过大错。 他曾经,是跟无祁一起诞生在无祁山下的,是掌管生灵的神祇,包括,最初始的人。 无祁知道,我要以自己锻造九州鼎,急着反叛,成为三界之主,乍一看,他实在太冲动,尘埃落定再来,不是胜算更大? 但无祁的性格,缜密无比,怎么可能干出冲动的事儿——他之所以那么着急,就是怕广泽抢先。 无祁确实是最强大的,但是广泽是最得人心的,名望比他要大,无祁只怕,自己晚了一步,会屈居人下。 广泽不仅掌管生灵,还善于占卜天机——到现在,无祁山附近,还有一个习俗,在水泽边的泥地里,掷刀占卜,就是从广泽那流传下来的。 那一次,广泽已经窥伺出来,无祁要造反,还要嫁祸给自己,决定上告龙母和我。 但是他一离开,无祁立刻派出了使者拦住他。 「你的那些生灵,全在无祁神君手里,如果你去上告,那些生灵,必死无疑。」 原来,无祁趁着他出行,立刻用水漫过山谷,捲走了他手下的生灵。 无祁不光不许他上告,还逼他绘制九州之图。 那些生灵的,都是大地的希望,广泽没有法子,只能受制于无祁。 所以,东窗事发之后,广泽一来知情不报,二来助纣为虐,被视为无祁的帮凶,也要被处罚。 无祁被我镇压,广泽也被论罪——按理说,要褫夺神骨,削除神位。 是我对龙母开了口:「不如,让他来监守无祁。」 龙母问我原因,我回答:」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不共戴天。」 广泽得以保留住了神位,虽然离开了人间,不再管理万物生灵,总比被废黜强一些。 他感念我的恩情,对九州鼎,倾尽全力。 只是,那个时候开始,广泽不肯再预知未来。 在他看来,提前窥视天机,不但没法改变什么,相反,给自己带来的,只有灾难。 倘若他不窥伺,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一切,都是天命。 直到,无祁再一次反叛。 无祁一直把广泽视为眼中钉,什么时候把广泽从九州鼎旁边拉下去,他才能安心的预备自己的大计。 那一次,他准备的十分充足——他去上报,当着许多其他神灵,说鼎内发现了不祥之物,跟敕神印神君的气息十分相似,事关重大,请我来定夺。 其他神灵自然大吃一惊——一来,谁也不能擅用九州鼎,二来,竟然跟敕神印神君有关,简直大逆不道。 第948页 等到了九州鼎的时候,他们全看见了广泽从九州鼎里,捞出了一条不成型的死龙。 证据确凿,想保他都没法保。 其他神灵众口一词——他以前就是个叛徒,这一次,又要叛主,绝不姑息。 我真的开了口,那影响是极坏的——这种重罪,都能赦免,作为最高主神的威严何在? 广泽也不辨别,进了九重监。 他知道,这件事情滴水不漏,他空口无凭,哪怕想分辩,都无从下口。 按着罪过,他该被投入九重监。 直到,刑罚的前一天。 敕神印神君,悄然到了九重监,打开了他的门。 「你走吧。」 「可是……」广泽神君大吃一惊:「神君这么做,是大忌讳。」 「我知道,」我对他一笑:「我信得过你。」 广泽神君那个时候,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 「肯为了手下生灵被挟制的,不会叛主。」我盯着外面的虚无宫:「我会对外,说你已经被我亲手投入虚无宫,平息谣言。你帮我一个忙。」 广泽神君低头:「唯命是从,不知道,是……」 「九州鼎里的那个东西,必定要有个说法。」我答道:「可现在,滴水不漏,无从下手,你帮我查。查出来,是个大功。」 「臣下……」 那个时候,广泽神君一颤。 「怎么,做不到?」 「不,臣下能让神君这么信赖——何德何能?」 没错,那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出来,无祁怕是暗中做了什么事情。 第2473章 九鼎归位 「这件事情,非你不可。」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会遇上一个天劫。 那是在龙母离开的时候。 龙母告诉我:「你单独一个,站在这最高的位置上,难免会高处不胜寒,有些祸殃,也只有你去替三界承担,到时候,你经受的住,很好,你不愿意经受,也不妨事——你可以再造一个三界。」 我回答龙母,说守护三界既然是使命,就一定会经受住。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营营众生。 谁也不该死。 龙母一笑:「不错,经受过去,你就是个真正的神君。」 这才知道,是到时候了。 这件事情之前,我刚刚给潇湘做了万骨图。 为此,我伤了自己的真龙骨。 既然她想要,倾尽全力,我也会给她。 当然,那个时候,无祁做的滴水不漏,哪怕我和广泽,都不知道潇湘跟无祁的关系。 无祁就是怕广泽早晚有一天窥探出潇湘的身份,这才下定决心,要把广泽从天河给拉下去。 因为恐惧,无祁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危险。 而真龙骨已经受了伤,九州鼎又出现这种事,我就知道,这个天劫命中注定,躲不过去,早晚要来,比起逃避,拖延,倒是不如抬起头来面对。 这一场棋局,亲自排兵布阵,才会落子无悔。 广泽领命,悄然消失,其他人都以为,他进了虚无宫。 但是,离开之前,他说过一句话:「臣下,本来不敢窥探天机,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也不必窥探,」我答道:「有些天机,窥探之后,反而会有祸殃。」 「神君英明。」 还没等广泽查清楚,祟已经出现了。 我把祟封在了真龙骨里,但是,无祁依然趁着我能力衰退的时候,偷偷动了手脚。 导致祟污染了真龙骨。 潇湘是旁敲侧击提起过敕神印的事情:「那个东西,事关重大,不如,找个妥帖点的地方存起来?」 我点头答应,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跟九尾狐打了这个赌。 把敕神印和琼星阁託付给了她。 哪怕真要经受天劫——真龙是不会消亡的,我还会回来。 一切,跟猜测的十分相似。 我是知道潇湘的真实身份了,可在额图集,我护住了她。 我知道她为我做的一切。 消亡对我也许不是坏事——这样,才算是过了一次天劫,把真龙骨的污染清除干净。 而无祁害了那些帮我的人。 哪怕是为了给他们讨回公道,我也一定会回来。 广泽已经化身为江仲离,收集了龙角,赶到了额图集。 但是景朝国君,忘了这一切。 因为江仲离事无巨细的帮助,他没有长出真龙骨的机会,他也忘了跟潇湘的承诺。 他是杀伐决断,但真龙不光要杀伐决断,在最高的位置上,就要做到更多。 所以,才把一切託付给了我。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潇湘,绝不动摇,也是景朝国君的记忆,成了执念。 头顶上的云层越来越密集,隐隐约约,全是沉重的雷。 风雨欲来。 我拿出了那片逆鳞。 这是潇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这片逆鳞,依然是洁白坚固的,可是,这一次,没跟上一次一样,残留出一星精魄。 甚至——那片逆鳞「啪」的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个裂痕,不光出现在了逆鳞上。 还出现在了我的心上。 头顶一声雷鸣,轰然而起,狂风暴雨,倾泻而下。 第949页 抬起头,雨水凌厉的扑打下来,四周围笼起巨大的水雾。 神君不能流眼泪。 我握紧了那片逆鳞。 「神君息怒……」 广泽神君,还是不肯起来:「是臣下的罪过,臣下认罚!」 「放龙哥哥!」 小龙女一把拉住了我:「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不能再为难自己了!还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还有三界。 我才刚回来,怎么能降灾。 「更何况,咱们才刚说到了广泽神君,」小龙女连忙说道:「论功行赏,广泽神君忍辱负重,是头一号!」 是啊,我把思绪强行压下去。 他为了我,剔骨成人,甚至搭上了那些后代。 那些后代,本来是无辜的。 「广泽,起来。」 雨水把他淋湿,宽大的布料垂下去,显得瘦骨嶙峋。 广泽做的这一切,是士为知己者死。 「这件事情,」广泽也想尽量把我的悲伤驱散,立刻说道:「还有一位,帮了大忙。」 我隐隐猜出来,他要说的是谁了。 小龙女倒是来了兴趣:「是谁?帮了什么忙?啊……」 小龙女的反应也很快:「我想起来了,刚才放龙哥哥的星相,出现了变化!难不成,就是因为有人帮忙?」 不错,那个星相,我们全看见了。 可是,那颗星,帮我挡住了灾厄。 「说起来,一开始就有灾厄,」小龙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星孛,重臣叛主!」 就是因为那个星相,无祁想让我以为是江仲离背叛了我。 其实,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取代我成了「主」,那个预兆,是潇湘背叛了他。 但是,这个帮我挡了灾的星…… 头顶上的乌云逐渐散去,一股子凉意袭来,天已经黑透了。 星河闪耀,广泽看向了一个位置:「神君得道多助。」 我想起来了。 那个位置,是上次白九藤祈祷的九方平安神的位置。 只是,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那颗星。 不,不光是这一次。 我想起来了,老头儿从江家把我抱回去的时候,遇上的那个鬼医。 还有——更远一些,五爪金龙,在额图集坠落的时候,有个人,拉了我一把,在半明半昧里,送我到了一道桥边。 是忘川河的奈何桥。轮迴路。 都是,那个九方平安神? 我立刻看向了江仲离:「那个九方平安神,现在怎么样了?」 江仲离摇摇头:「许多年没见过,不大清楚。」 那位九方平安神,距离天河也十分遥远,我跟那位,也并不熟悉。 「神君!」 身后一阵声音响了起来:「天河落地已经结束,九州鼎,该归位了,您——也该归位了。」 第2474章 还是七星 我看向了头顶璀璨的星河。 我是能回去了,可天河对面,再也没有那个身影了。 广泽一只手抬起,一道无极道升向了天空。 这一次,无极道璀璨五色,神气灿然。 不再是通往虚无宫了,而是通往天河。 九州鼎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腾起来,积蓄满了。 跟那一抹璀璨,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看到了美景,我总会想,要是有人跟我一起看就好了。 可哪怕是我,也有了贪慾——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已经越来越多了,我还是希望,她也在我左右,跟我一起看。 「神君,」广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是啊,现在要做的,还有许多。 我要重新整理天河的秩序,我要敕封那些从九重监出来,失去神位的,还有一些蒙冤受害的,总要还个公告。 「七星!」 身后是个喊声。 我回过头,看向了程星河。 程星河一拐一拐的跑过来,澄澈的二郎眼,一片通红。 我身上的气息,对他来说,跟看着太阳一样,太过强烈,不可逼视。 他却非要抬起头看。 「恭喜啦!」 满眼不受控制的眼泪被神气刺出来,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原来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七星,简直是……」 他张了张嘴,想说个形容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哑巴兰跟上来,一只手挡着眼睛:「让你平时多读书,你就是不肯,我告诉你,这叫英明神武,英雄盖世……」 「就你屁话多,」程星河不耐烦的把他拖下去:「我这不是正好想着呢吗?就是——七星这个样子……」 「这是敕神印神君的神气,灼眼!」 小龙女忍不住说道:「你的二郎眼不要了?」 程星河梗着脖子:「那怎么了?我还不能看看我儿……」 「嘘!」 阿满忍不住一根指头竖在了嘴前:「现在那种话,可不敢再说了!」 阿满是个好意。 可是,我却极不舒服。 我回到了天河,那离着他们,离着商店街,就越来越远了。 程星河他们也愣了一下,忽然有点讪讪的:「说起来,这一次,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大忙——我们几个……」 这个地方,四处都是神气。 第950页 要不是他们吃了白藿香和皇甫球的东西,连耐受都耐受不住。 「不,」我摇摇头:「多亏了你们才是。」 要不是他们——在神气被荡涤干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把潇湘送到了我面前。 哪怕晚一步,没人知道,那片旧日的龙骨,能重新长在了头上。 他们是我这一趟,最珍惜的。 「这以后……」小龙女的声音,似乎有些遗憾:「你们怕是也要分别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会照料放龙哥哥的。」 「他也用不上谁照料。」九尾狐摆了摆手,蹲在地上,用退休老头一样的姿势,给自己捶了捶背,长长出了口气:「这一趟,可真够累的。」 阿满也嘆了口气:「天地遥遥……」 我心里像是被人捏了一下,又钝又疼。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还是七星。」 程星河开了口。 他依然抬起头看着我,保持着平视的姿势,不卑不亢。 苏寻也过来了,一手遮着自己眼睛,一手顺便把哑巴兰的眼睛给遮住了,也难得的开了口:「没错,不管上哪里,不管做什么,他还是我们的七星。」 我的心勐然一震。 「神君……」广泽抬起头来:「九州鼎不能在地上耽搁的太久。」 不光是广泽,那些追随我的,也齐声说道:「请神君,上无极道!」 这几百年的劫过完,要重归来处了。 「哥,你去吧,」哑巴兰顶着苏寻的手笑起来:「我们等你回来。」 程星河眯着眼睛:「不管是门脸,还是厌胜们,都有我们!」 「那就,託付给你们了。」我对他们一笑:「除此之外——照顾好白藿香。」 也不知道,她醒过来没有。 「对了,还有江采萍。」 江采菱的残魂,被无祁给抓住了。 他应该是想拿来要挟我,但是,这一次却并没有看见,不知所踪。 我一直惦念着,不过,既然无祁已经消亡,那残魂应该也能回去了。 毕竟江采萍是个鬼仙。 「放心。」 程星河的手指搭在了眉毛上一甩,二郎眼弯弯的。 「是有点捨不得你,不过,我们,为你高兴。」 我还想说话,可是手腕被广泽拉住。 「底下的事情,自然有底下的来办,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天河不能无主,还有,之前九州鼎震颤,肯定有灾,还等着神君定夺。」 又要站在天河最高的位置了。 程星河他们对看了一眼,跟我摆手送别。 踏上了无极道——经过了风雨离乱,底下一片萧瑟。 衰草,断石,一路蔓延,像是水墨画一样,晕染扩散,跟远山交接,苍茫寂寥, 三界既大,又美丽。 阿满挽住了我的胳膊:「那个山是不是很好看?我管过那个山!」 我想起来了,阿满以前,是管山川的神灵。 潇湘管的是水,九尾狐管的是木,小龙女管的是火,阿满管的是土。 曾经的十二主神,地位显赫,难怪固平神君不敢直唿她的名讳,这是他的顶头上司。 「山有什么好看的,放龙哥哥,我给你看彩霞——你最喜欢看我做的彩霞!」 九尾狐也抄着手跟在了后面,眯着眼睛,像是站着也能打瞌睡。 我低下头,已经离着程星河他们,越来越远。 「李北斗!」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有话!」 这个嗓音,粗哑干涸。 高亚聪? 她竟然还活着。 按理说,她失去了水神小环,不是早就应该在这里消亡了吗? 她嘴边,挂着一抹秽气。 怕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吃了什么东西。 比如,卫戍灵。 为了活下去,算是不择手段。 「这不是那个无祁手底下,骗过放龙哥哥那个女人吗?」小龙女皱起眉头:「她的命倒是硬。」 「我要跟你换个东西!」 第2475章 神灵归位 她已经没法站起来了,光是唿喊,怕就已经用尽了残余的力气,那满头白髮散开,瘦骨嶙峋的身体,却有狂热的眼神,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换东西,换什么?」小龙女更有兴趣了。 程星河他们也是一样:「真没想到——她竟然能撑到了现在。」 「这命可够硬的——不愧是天河主背后的女人。」 我也想知道。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一瞬,九州鼎动了。 跟着无极道,缓缓而起。 高亚聪一怔,忽然疯了一样的爬起来,就想去够九州鼎。 可她根本碰不到九州鼎——甚至碰不得九州鼎之外的护鼎神气。 她的手触到了护鼎神气上,瞬间消融——像是放在火焰上的冰。 接着,整个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风化。 裂痕焦灼的卷上去,跟无祁,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还想说什么,可已经说不出来了。 又是一阵风卷过去,那一把飞灰,消失在了风里。 她想跟我换的,自然是水神小环。 不过,她的命,大概也只能到这里了。 第951页 她没少做恶,这个结果,对她来说,简直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到底要换什么? 「七星!」程星河的声音提了起来:「保重!」 他特别卖力的挥舞起了手臂,像是个振翅的大鹅。 眼里一下就酸了。 可是,神君不该有凡人的喜怒。 我对他们笑。 我看见,程星河抬起了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哑巴兰靠近,问他眼睛还能挺得住吗?要不是,少看一眼? 程星河骂道,你懂个屁,少看一眼,就亏一眼——谁知道,七星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下,心里更空了。 那个缺口,像是在不断的扩大。 我得到了应得的,可也失去了许多应得的。 我没有再低头——才刚回来,别让那种暴雨再下了吧,天凉,程星河他们,穿的不算太多。 回到了天河,触目所及,全是熟悉。 水面平静如镜,开了大片大片的莲花。 我在这里的时间,比在下面的时间,要长的多。这几百年。似乎只是弹指一瞬。 九州鼎回到了天和中间,天河这才出现了一大片的涟漪,对着周围扩散了过去。 九州鼎落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巍峨如初,只是,左边的耳部,缺了那一块。 这一稳,一切,又恢復成了原样,跟那一圈波纹一样,盪开了,就消失了,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神君回来了!」 莲花下,是那些水精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回来了!」 「神君走了多久?」 「记不得了——不过,我就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神君回来,铁蟾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是啊,铁蟾真慢……」 「真慢。」 不,铁蟾仙,再也回不来了。 莲花在水精的嬉闹下,微微一颤。 那些莲花,依然丰茂美丽,只是,再也没有并蒂的一枝了。 「神君……」 是广泽的声音。 不能多看了,我回到了那个神宫里。 那个神宫,跟记忆里,也还是一模一样。 神气氤氲,华丽,尊贵,却空旷。 「下头的灾,怎么样?」 我把心思收回来——这才是头等大事。 回来了,就不能让三界失望。 「回告神君,灾——不大。」 「不大?」 怎么可能不大? 九州鼎已经毁了。 四大天柱,也出现了崩裂。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天师府和龙虎山的,一直守在了四大天柱附近,一出现了崩裂,他们立刻就修补上了。」 李茂昌他们…… 「天柱不稳,那各地被镇压的东西呢?」 世上有许多的风水阵。 这些风水阵,都是依託四大天柱的力量建立起来的,就好比九尾狐之前的九雷锁大江。 四大天柱这一动,都得失效,一失效,压在底下的妖邪,一定会趁机作乱。 「也被镇压住了。大城隍统领了自己手下的小城隍,在附近戍守,那些妖邪一出来,见到了官面差役,胆子小的,迳自就回到阵里了,胆子大的,倒是想反抗,但是——没有反抗过的。」 那就是——李千树他们。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人在帮我。 「所以,虽然确实出现了天灾,不过损失不算太大,各地都还算稳固,这都是托赖神君——神君归来,三界平安。」 神位下,唿声雷动。 「神君归来,三界平安!」 不,这一次的功劳,并不应该我来独受。 话是寥寥几句,可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三界众生,也不想让三界消失,他们都尽了全力。 而下一步,就是敕封了。 广泽神君,是第一位。 敕神印的金光耀起,我把神位还给了他。 那个老迈的身体,换了面貌——俨然,还是原来那个站在九州鼎之外,英武非凡的身形。 他为了我,吃了太多苦。 两个护鼎神君,只剩下一个了。 「臣下,不敢一个人做护鼎神君……」 周围的神灵,也跟着点头:「毕竟,九州鼎,是咱们天河重中之重。」 「上一次乱子,就是从九州鼎而起,不得不防,还是得再委派一位护鼎神君,互相监察,这才安心。」 哪儿是不敢做护鼎神君,就是怕落个一家独大的传言。 「不妨事。」我答道:「广泽神君一个就够了。」 「可是……」其余的神君,还想据理力争,我打断了他们:「之前,倒是有两个,结果如何?」 他们不说话了。 广泽伏在地上,还想开口,我先说道:「更何况,我信得过他。」 广泽的身体一颤,头深深触到了地上。 他的神气,终于蓬勃而起。 丹凰,阿满,九尾狐,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背叛我的采元娘娘和归阳神君,位置换了人坐。 固平神君等,也都重新回去了。 皆大欢喜,重归平静。 「神君,十二主神,还剩下一个空位。」叶大人忍不住进言。 我知道。 潇湘的位置,还是空缺的。 第952页 「水神之位,那是重中之重,毕竟,万物以水为源,」阿满立刻说道:「须得找一个能力足够,而且,值得信赖的。依我看……」 我却摆了摆手:「我有打算了。」 他们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是哪一位?」 第2476章 四海昇平 「那一位,还没回来。」 视线越过了薄纱一样蒸腾而起的神气,落在了对面的天河里。 小龙女他们显然都正怔了一下,对看了一眼,都去看叶大人。 叶大人现在主管九重监,专司各种制度,压不住那些视线,只好继续问:「可是,水神之职,那是重中之重,空缺太久,恐怕……」 「这段时间,水神的职位也空缺了,水文又怎么样?」 叶大人低下头:「四海昇平。」 水妃神代理了水神的位置之后,管理的井井有条,九州鼎动乱,四海本来应该有大灾,可水妃神指挥手下的水族,运筹帷幄,让四海的灾情,都被挡在了岸边,自己还亲自到了东海海岸,竭尽全力,把滔天骇浪给逼了回去。 哪怕是我敕封的代理水神,没有正神的能力,可她为了抵挡,甚至几乎耗尽了神骨,硬是把那场巨大的水灾给平息了下来。 既然她连这种千年不遇的大灾都能扛得住,再做一段时间的代理水神,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 「我决定了。」 他们立刻拜下,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千树,李北斗,水妃神,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人,帮我护着三界。 敕神印的金光黯淡下来,一切,尘埃落定。 处理完了该处理的事情,我还是回到天河下牧龙。 下头的一些虺,鱼,得道过了天门,也还是会来到了天河里。 我站在那棵最大的树下,看着莲花和水里交相辉映的龙族。 微风一动,龙鳞的光泽在天河里闪现,恍恍惚惚,这几百年的岁月,跟一场梦一样,就这么做完了。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我依然在最高的位置身上,孤身一人。 只是,连谢长生和无祁都消失了。 我现在,已经不应该觉得冷了。 抬起头,看着九州鼎。 广泽平日里,依然站在九州鼎前面,不过,他不再跟之前一样,不肯跨越雷池一步,而是偶尔也会坐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遥望天河。 终于,这个时候,他开了口:「神君,到底还是变了。」 这句话,我听到了遗憾。 真龙骨回到了额头上,已经是脱胎换骨。 只是,依然不能展露元身。 哪怕五爪金龙,也是化形,应龙真身,三界容不下——一出来,那就代表毁天灭地,再造三界。 所以,我在下面的时候,还没想起往昔之前,知道我身份的,没一个敢把我的真名字告诉我。 那个时候,一旦控制不住,爆发出了那种力量,谁也挽回不了。 难怪,小龙女都说,你可先不要想起你的名字——容易有大祸发生。 不过,现在应该是一切如常了。 「哪里变了?」 「神君受劫之后,有了人间气息。」 人间气息? 这话怎么说? 「以前的神君,战无不胜,身份高贵,坐拥整个三界,可是神君依然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对不对?」 我心里一动。 他平时在九州鼎附近,一句话也不肯说,没想到,看的这么清楚。 他说的没错。 就是因为,拥有了一切,可我依然觉得十分孤寂。 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可不知道,缺的到底是什么。 「是情。」广泽答道:「那个时候,神君没有情。」 我转过了头。 不错,虽然三界是我的,可我对三界一视同仁,少的,就是个情。 我知道贪嗔痴恨爱恶欲,可那个时候,我没有。 「现在,神君知道什么是情了。」广泽缓缓说道:「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我知道我缺的是什么了。 坏事,是我知道了之后,也无计可施。 不过,只有做过人,做过贵人和平凡人,才知道人间是个什么模样,才知道,人都在吃什么样的苦。 「我也觉得放龙哥哥变了。」 一道琉璃色的凤凰火闪过,丹凰的身影落在了我面前。 她一出来,是最华丽的。 「哪里?」 「放龙哥哥不笑了。」丹凰看上去有些遗憾:「放龙哥哥的笑好看。」 我沖她笑一笑:「丹凰,这一阵子不见你上天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可还好?」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意思,」她的手里,把玩着一把玻璃球,微微噘嘴:「放龙哥哥,再也不管我叫小龙女啦!」 「你是凤凰,叫什么龙女。」我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上:「你还带着这个?」 那些玻璃球虽然流光溢彩,可在她一身琉璃色五彩神气面前,黯淡失色。 看上去,是做法拙劣的便宜货。 「这是放龙哥哥给我的,死也带着。」丹凰梗着脖子:「这名字是放龙哥哥给我取的,怎么能说不叫就不叫?」 我自然是记得的。 第953页 是景朝国君去摆渡门见凌尘仙长的时候,送给她的。 这些珠子,在摆渡门那死水一样的日子里,陪伴了她几百年。 可是,那也像是一场梦境,醒来之后,只剩下了惘然。 有些事情过去了之后,哪怕看上去一模一样,也再回不去了。 这叫什么来着——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看向了九州鼎:「一切如常?」 广泽看了我一眼:「如常。」 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可我们都没说破。 丹凰也盯着九州鼎,有点出神,刚想说话,一个极美的笑声就响了起来:「我说到哪里也找不到你——你hi背着我,偷偷自己来找你的放龙哥哥了?」 阿满。 阿满回到了正神的位置上,容光焕发,神气飞扬,比以前更美了。 「你怎么也来了……」丹凰皱起了眉头:「我听说你的主庙闹了乱子,不去收拾后院,还有空上天河乱跑,当心你一动,手底下造反,把你神主牌摔下来。」 「你还说我——摆渡门着火了,听说是你放的,那些修仙的正要找上来告状,你还悠哉悠哉的。」 「我被关在那里几百年,出口恶气,怎么啦?再说了,放龙哥哥捨不得罚我。」丹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视线一错,看到了我身后,倒是意外:「今天是什么日子,青姐也来了?」 九尾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抄着手,斜倚在了树下。 「我老人家来,是得到了个好东西,不过一个人无趣,拿来跟你们分享分享。」 第2477章 揽月之酒 「还有,」她眯着眼睛,威慑似得补上了一句:「不要叫我姐。」 没人回应这最后一句,阿满和小龙女的视线,都落在了九尾狐的手上。 那只宛如盛开莲花一样的手,拿来了一个小罈子。 「垂星揽月酒……」丹凰眼睛一亮:「青姐就是青姐,我听说,这种酒,在酿天女下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酿天女——跟九重监里碰到的那位公主一样,是个情种。 她是司掌酿酒的天女,制造出来的酒,是三界最好的,谁都喜欢。 尤其是用天河水垂星揽月酒,不光甘醇甜润,喝下去,能做出最好的梦,在梦里,犹如揽月摘星,美妙的无与伦比。 以前酒是用来祭祀的,所以她的神位安稳高贵,悠闲自在,没有风险,纵情享乐,不跟掌管其他神位的一样,苦心劳神,可是,那么安逸的神位,她为了下界的一个男人,放弃了。 吃香火的,自愿从天河离开,只要合规矩,可以,唯独,要把神骨留下,也就是,捨弃无穷无尽的寿命,换取几十年的凡世光阴。 酿天女义无反顾。 可惜,那个男人并没有珍惜,而是靠着她的手艺,一步一步往上爬。 酿天女没了神骨,自然跟凡人无异,积劳成疾,得了病。 男人却已经利用她的好酒,打通关节,结交权贵,把她丢在了寒窑里,只给她留下了一张纸薄的草蓆。 为了对方,毫无所求,付出一切,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情深不寿,我早该知道。 「我老人家跟酿天女有点交情。」九尾狐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倒在了精緻的九星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流淌出来,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散,连天河里的水精都忍不住探出了头来:「好香!」 「多少年,没闻到这个气息了!」 这东西名不虚传,绵密柔和,甜美顺滑,可甜润里,夹杂着一丝苦。 那丝苦的清新,像是从燥热的炉边站起,迎上了初冬的新风。 味道更醇厚了,倒是似曾相识。 「可惜的很,酿天女要是能回来就好了。」丹凰眯起眼睛:「尝到了这个味道,倒是更遗憾了,以后喝不到怎么办?」 「也不一定,」九尾狐答道:「这个酒,据说就是为了她那个情郎酿的,为着让那个情郎,知道天上是什么滋味,你说,她要是回来了,还肯不肯再酿一次?」 「难怪呢。」阿满的胳膊熟练的缠在了我胳膊上:「这个味道,倒像是跟「情」一样。」 我也恍然大悟。 似曾相识,就是这个缘故。 我看向了九州鼎,隐然还是那个念头——这酒实在是好喝,要是潇湘也能喝到,就好了。 我很思念她。 不光是潇湘。 程星河也喜欢喝酒,但是酒品极差,哑巴兰一粘酒精,就红头胀脸,可每次一看见别人喝,自己也都非得凑上去不可。 苏寻酒量大,喝酒不说话,而白藿香刚好相反,一旦喝了酒,歌声能把整条商店街的狗都引的狂吠不止。 每当这个时候,金毛就会探出半个身子,那些狗就立刻鸦雀无声——金毛自己,喜欢吃酒味腊肠,给的晚了,它就要咬你的手。 「放龙哥哥,你笑了!」 丹凰像是发现了什么,高兴了起来:「不是那种礼貌的笑——是真的笑!」 阿满也跟着高兴,立刻缠着问:「姑爷,是在高兴什么?是不是……喜欢你的阿满靠你靠的更近一点?」 果然,我虽然回到了这里,可依然惦记着下头。 商店街,还好不好?白藿香醒过来了吗?江采菱江采萍姐妹,现在又怎么样了? 第954页 厌胜门一定还是平安无事的,甚至,会繁荣昌盛,听说这一次,天师府跟厌胜门和解,行当里都传开了,师父他们,一定很高兴,老头儿,也终于能安心了。 而下头那十二天阶,空缺的座位太多,已经开始有新人上去坐了。 都会是谁呢? 老亓店有没有新货,maria姐的店里来没来新人,冯桂芬上次还说生了孩子,叫我帮着起个名儿,我还没顾上。 古玩店老闆,慧慧,吴奶奶…… 我也很想念他们。 可惜,一旦回到了天河,总得有人牧龙,不然,这个位子一空,也跟没了定海神针一样,就要闹出大乱子。 广泽不光监管九州鼎,也监管着我的行踪——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犼」。 可一抬眼,广泽手里还捏着酒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挑起了眉头来,这不对。 广泽是个什么人,千杯不倒,这么一口就能睡着?他不是还得看守九州鼎吗? 阿满也靠在了天河边,拉住了丹凰:「哎,你看那天河里,是个什么东西,游来游去的?」 丹凰皱起眉头:「这地方除了龙,还能有什么?」 「龙就龙。」阿满非要让小龙女看清楚:「什么颜色的鳞,几个爪?」 就在丹凰聚精会神的时候,阿满回头,对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了。 九尾狐咳嗽了一声:「天河主还有个天河落地呢,你比他差在哪儿了?」 我一下就笑了。 对九尾狐点了点头:「这里的事情,就託付给你了。」 她们,是想给我放个假。 我伸手,把牧龙鞭交给了她。 她一扬眉头:「这个可是你们龙族事关重大的东西,给我老人家……」 「敕神印你都拿过,这个又算什么?」我对她一笑:「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九尾狐一怔,这才低下头,接过了牧龙鞭,嘆了口气:「东西若是不好,那可不好干休。」 「放心。」 「等会儿。」她把那个罈子抛给我:「做了这么久的人,忘了,上门不空手的道理?」 不愧是九尾狐,慷慨大方。 我要走,可视线落在了东边。 那个位置,九方平安神的位置,还是空的。 「关于那个九方平安神,有什么消息了吗?」我看向了九尾狐。 那位跟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却也捨身,几次帮了我的大忙,本来该好好谢谢那位神君的,我却一直也没见到他。 第2478章 重回故地 九尾狐一笑,也跟着看向了那个位置:「那要看九方平安神了——也许,有哪一天,他会自己出来,跟你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自己出来? 「说起来,你真跟那位没有什么交情?」 一面之缘,还是敕封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九方平安神藏在黑斗篷里,并不抬头。 我只知道那位是上古神之一,我对上古神一向尊重,也没有逼着他抬起脸来。 模样都不记得了,更别说交情了。 九尾狐一只手指敲打在下巴上:「然没交情,他那么帮你,又为个什么?」 我却觉得,她这话,简直像是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要是你,就快点走。」九尾狐顾左右而言他:「想必,广泽神君醉酒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倒也是,至于那位九方平安神——既然是执掌九方平安的,难不成,是看不惯无祁作恶,为了三界,来帮我的? 这就说得通了。 从天河下到人间,我是十分熟悉的,只要顺着天河往下就是了。 这一走,就要路过九州鼎。 抬起头,九州鼎的耳部,依然还是空缺一块。 谁也补不上。 顺着天河,就下去了。 一回头,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叶大人。 「神君这是要上哪儿?」叶大人一推眼镜,看了看天河又看了看我,大惊失色:「您要是一动,给其他仙官看见了,那咱们天河肯定大乱,可万万使不得……」 我心里微微一沉。 哪怕是神君,也要被监守。 可叶大人回头一看,压低了声音:「所以,您要下去,得抄近路。」 我一愣,叶大人转身,推上了眼镜,四下里看了看,领着我就到了一条小路上。 叶大人,还是挺够意思的。 他带着我左突右绕,到了一个门前。 我记得这里,这地方,直通九重监。 而九重监,有下地的地方。 只不过,擅自帮着神君下地,要是让执事仙官发现了,可要给他记上一个大过错。 值事仙官的能耐是很大的,没什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好比千眼玄武。 「叶大人,多谢。」 「不敢。」叶大人把我往门那一让,眯起眼睛:「横竖,我也是个九重监监正——承受得住。」 开了门,就奔着那块落地石走,叶大人还信誓旦旦的说道:「这个时候,九重监忙得很,没人从这里过,神君只管放心……」 又到了九重监了。 上次,才在这里大闹了一场,仿佛发生在昨天。 第955页 这地方,还是巍峨森严,密不透风,应该已经修復好了,没怎么变。 谁知道,话音刚落,一大群九重监的官员,突然就从转角对面过来了:「一早就说过,那个邪祟非得扔到了虚无宫里去不可——当着敕神印神君,我也这么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个邪祟认了罪,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是九重监的官员,可不是人间的愚民!你要饶它,被它吃了的那些母子,谁饶了?」 叶大人僵了一下。 想拉我到一边,躲到大柱子后面,也来不及了。 我们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为首的,是五大人。 众目跟我们俩的视线交汇,这地方万籁寂静。 今日里,没看黄历,大概,不宜出行。 可下一瞬,五大人忽然扬起了声音:「别说别的了,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上上头,找敕神印神君评评理!不过嘛……」 他加上了一句:「我记得,今日里,敕神印神君要忙着牧龙,咱们在天河边上等半天,再好好说说!」 其余的那些九重监官员一听,立刻附和了起来:「对,敕神印神君繁忙,等等也是理所当然——敕神印神君,肯定能给咱们个公正!」 说着,他们就跟没看见我们一样,从我们身边穿过,就消失了。 这简直,跟我和程狗披上了水母皮的效果一个样。 他们,是故意送我们这一程。 叶大人这才松了口气,把我推到了下界石上:「神君——快去快回。」 「知道了,」我对他一笑:「等我回来,也给你带礼物——程星河上次,跟你说过一种游戏机,是不是?」 叶大人最喜欢的,就是人间的东西。 果然,一听这话,叶大人别提多高兴了,两只手过顶,就给我行了个大礼:「神君大恩!」 谈不上什么恩。 上了下界石,一阵风就从耳边穿了过去。 那像是早春三月的暖风,如果有颜色,一定是嫩绿的,饱含着希望的那种嫩绿。 我确实,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风水渐消,耳边传来了车水马龙的吆喝声。 「三两梨来三两糖,要美你来我这喝靓汤……」 「小叶紫檀,星月菩提,老闆出轨弟媳,六折五折,再不济,老闆娘白送给你!」 「没见过你这么还价的,当心生儿子没屁眼。」 「爱卖不卖,你厉害,你生的孩子全身都是屁眼!」 还有两个人在骂街。 我睁开了眼睛。 一水牌子延展过去,街道拓宽,整齐了许多,国槐树上开满了大串大串,豆绿色的槐花,花树下,杨大麻子正在拿蒲扇,给烧烤架上的羊肉串扇烟,马大瞎子守着旧书摊,来个人就充满希望的问一句,无删减的金瓶梅要不要? 我的视线,落在中间的门脸上。 一个贵妃榻伸在了外面,一个人躺在上头,脸上盖着「环切上西华」的宣传报纸。 一只手垂下来,掌心还攥着半个无骨鸡爪。 一靠近,就闻到了一阵甜香味儿——高老师的店铺,成了一个蛋糕房。 盖在报纸下的那个人,发出了熟悉的鼾声。 程狗。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能吃能睡。 越过了门槛,到了门脸里,这里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我平时用的坐垫,都没挪一点地方。 我的杯子,也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似乎,他们知道,我早晚会回来。 不过,店里怎么没人?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头顶一阵脚步声:「程星河,你说一会儿,到底是多长时间?我这的药水快熬干了,你还不来帮忙?」 白九藤。 我高兴了起来,踩上楼梯就上去了——程星河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白藿香,醒了没有? 第2479章 何时归来 听见了上楼的声音,头顶就是一阵叮咣乱响,像是早就等不及了:「你可算捨得上来了——你把那个药水给我搅弄匀了,一会儿还得用呢,我先上个厕所!」 没等我上了二楼,就听见了二楼卫生间那沉重的樟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一股子药香扑鼻而至,熟悉的让人安心。 二楼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空闲的房间被拓开,原来的墙被打通,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屏风。 光线柔和的透过去,满屏风的花鸟像是沐浴在金光里,活灵活现。 这是西川的金丝银线绣,怕是阿丑送来的。 也不知道,阿丑的脸怎么样了。 也许,她这段时间来看过我,可惜,没能见面。 原来那堵墙没了,有点可惜,我小时候经常在上头画飞机。 不过,这样也不错,通透了许多。 屏风后面,是一大排博古架——认得出来,是从高老师的铺子里搬出来的。 高老师——不,无祁这一走,一定是程狗知道那里的东西没主,自作主张搬到了这里来了,我甚至想像的到,那个时候,哑巴兰一定会骂他:「怎么谁的东西你都要?少占点便宜会死?」 那程狗一定会振振有词的回答:「你钱多了烧的,懂个屁,咱们不搬,就便宜了古玩店老闆了——让他占便宜,比咱不占便宜都难受。」 第956页 现在,博古架上透出了一股子一股子的药香。 上头没跟中药铺子一样,贴着「田七」「陈皮」「大黄」,想来,白九藤只一闻味道,也知道里面是什么,犯不上贴标籤。 柜子下是一排一排的小泥炉,其中有三个,咕嘟咕嘟,正烧了一个滚开。 还真该来个人看管了。 我过去,该添火添火,该撇渣子撇渣子——这些事情,以前常帮着白藿香干,熟练的不得了。 白藿香熬药的时候,人总是跑到里面看电视剧,大部分是看谍战剧,也有的时候看看霸道总裁,我还记得,有一次演到女主角被绑架,霸道总裁去救女主角,结果被坏人一把椅子砸在了头上,白藿香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 我们几个被震的说不出话,她揪了哑巴兰的衣襟擦了擦眼泪,回手一指:「药好了,盛出来。」 一去,时间分毫不差。 我熟练的把好了的药拿来了,盖上盖子,就想起来了——白藿香呢? 她醒了没有? 想上她的房间看看,可是又一锅药滚开了。 正收拾着呢,就听见楼下的迎客风铃一响,有人进来了。 「程狗,大秋天的你在这睡觉,肚脐眼进了寒风,是要拉稀的——你别老半夜沖马桶,吵死人。」 我高兴了起来,是哑巴兰的声音。 接着,是一张报纸被掀开的声音,程星河没睡够,还有浓厚的鼻音:「你不是去相亲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卧槽,你他娘谁啊?」 这声音转成了惊吓。 我拿着药勺子一边搅一边笑,多长时间没听见程狗的远吠了,很怀念。 「精神不?」哑巴兰的声音试试探探的:「公园里的公益红娘说,头髮剪得好,媳妇不难找。」 苏寻的声音也跟着无奈的响了起来:「花了五十多——理髮店小姑娘嘴甜,他还办了张卡。」 「那可太精神了。」程星河答道:「价格也实惠,五十多,剪了个二百五的髮型,你真是赚大发了。」 「你说谁二百五呢,」哑巴兰跳了脚:「那是你土老帽,杂货店的凤莲都说好看。」 「你还让凤莲看了?啧,你这么大个人这么不懂事呢,别把她剖腹产的伤口笑裂了。」 「行了行了。」 是苏寻劝架的声音:「一人少说一句,吵吵嚷嚷的让人笑话。」 「不是,洞仔,」哑巴兰的声音委屈了起来:「你也觉得我这髮型是个笑话?」 我忽然一阵放心。 这里没有我,他们依然能过的很好。 这真好。 用蒲扇把火扇旺一些,忽然,哑巴兰底下去,就又来了一句:「要是我哥在就好了——他要是在,不但不会笑话我,还会帮我说话。」 蒲扇戛然而止,我心里勐然一动。 这话一出口,楼下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七星……」程狗半晌才打破了这个沉默:「走了也有七个月了吧?」 「那可不。」哑巴兰意兴阑珊:「我哥走的时候,树上还是秃的呢,现在,叶子都快掉没啦!夏天——都要过去了。」 夏天过去,本来就容易让人感伤。 楼下又是一阵沉默。 但是,又一阵脚步声啪嗒啪嗒进来了:「哎呦,这谁啊?你们招了新伙计了?这孩子精神——哑巴兰?」 古玩店老闆的声音。 「怎么样,精神吗?」 哑巴兰的声音充满了希望。 「这真是……」古玩店老闆的声音有点迟疑:「挺好,挺好,从一个美男子,变成了个精神小伙。」 哑巴兰不吭声了。 古玩店老闆没再多说,脚步声熟练的奔着冰箱的方向就过去了。 「上次西川小姑娘给你们送来那西瓜没吃吧?来趁着我有空,咱们把它切了吃……」 身后的厕所忽然也传来了白九藤的声音:「阿丑送来那个车轮大的瓜,是不是?可别让他开了!」 车轮那么大——冰箱放得下吗? 程星河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冰箱附近,声音一厉:「别瞎动,人不齐,不开瓜。」 「你们……还等着北斗吶?」古玩店老闆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七星也没见过那么大的瓜,给他留着怎么了?」 「再放下去,里头就烂了!」古玩店老闆急的像是icu前的家属:「糟践东西,那要天打雷噼,何况——那么大的瓜!那是老天爷的恩赐,好好的浪费,亏损阴德!」 听动静,像是把古玩店老闆给推出去了:「跟我们吃阴阳饭的说阴德,快别在这窝头翻个——现大眼了。」 「不是,你们要等他,得等到什么时候……」 苦涩药味儿穿透心脾,我心里,忽然也跟着一阵发苦。 古玩店老闆的声音被推远了,门口的方向噹啷一声,大概是程狗拿了个什么东西把门槛挡上了。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是敲瓜皮的声音。 「是熟透了。」程星河开了口:「你们说——七星什么时候回来?」 第2480章 没人答的上来,我听到了,齐刷刷的嘆气。 这个嘆气的声音,跟药香一样,也有几分苦涩。 这些药,到底是给谁熬的呢? 我忍不住,又看向了白藿香的房间。 第957页 欠她的情分,似乎,也还不完。 药再一次咕嘟了起来,我回过神,赶紧把这些东西处理好了,就能跟他们见面了。 那个瓜——一定很甜。 拿了纱布隔药渣子,终于把药处理完了。 就听见白九藤的声音在厕所里响了起来:「哎,对了,你上里头屋子里,找点银叶砂——点在上头就行。」 银叶砂是一种很名贵的香料,下到了药里,能让苦味减少,但平时没人捨得用。 看来,吃这药的患者,地位不低,还是说,这就是给白藿香熬的? 里头屋子,不就是白藿香那一间? 我过去了。 一开门,我却怔了一下。 是空的。 白藿香呢? 「白藿香这一走,我忙的要了亲命!」 走……我心里微微一沉。 上哪儿去了? 但是——我应该高兴,能走,就说明,他已经好起来了。 「哎,不过呢,怪可惜的——你说,好好一个小姑娘,上了那条不归路……」 这一句,像是一只利爪,勐然攫住了我的心。 不归路,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耳朵里嗡的一下,那不可能! 我丢下了手里的银叶砂,奔着楼下就跑了过去,我得问问程狗! 「哎,不是,你急急慌慌的干什么——你别把银叶砂给糟蹋了!」 别——别,她千万别出事! 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很多情分没还给她! 可刚踏上了下去的楼梯,就听见楼下又是一个动静。 「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干什么?」 我的脚,一下就凝滞住了。 是——白藿香的声音。 我一下坐在了台阶上。 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比起拥有,更让人高兴的,是失而復得。 一定,要谢谢白九藤。 「正气水,你回来了?」程狗的声音有气无力:「你看看哑巴兰这个头。」 「这不是挺好的吗?」白藿香的声音很有元气:「越来越像男子汉了。」 「啥?你说话,得摸着良心……不不不,我不吃伸腿瞪眼丸。」 我跟着就想笑,同时站起来,想跟他们见面。 可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阵煳味儿。 坏了,其中一味药,似乎火大了! 赶紧翻身回去盛药治,就听见哑巴兰的声音欣欣然:「藿香姐,你手里这是什么——电视毯?正好,天凉了,咱们正需要这么个玩意儿!」 「什么电视毯——这是围巾!」白藿香没好气的说道:「你仔细看看!」 「不是,正气水,你织围巾干什么?你不是有好几条吗?再说了,这是什么阴间颜色?」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一句——小心我毒哑你。」 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忍不住笑了。 把药汁倒出来,迫不及待,想跟他们见面。 「不说就不说——反正,这玩意儿我不戴啊!」 「你真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没看见树叶都快掉下来了,我这是给李北斗织的。」 我的手凝了一下。 「给七星?人家七星在天河放龙,冬暖夏凉,用得着你这围巾?也不知道谁孔雀开屏——不不不,我不说了,别毒哑我。」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上过天河?」 「没有是没有……」 白藿香的声音,开始咄咄逼人:「那你知道什么冬暖夏凉?那叫高处不胜寒!再说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上次我给他那个围巾,他没带走,天,都这么凉了。」 下头一阵沉默,我心里,也是一阵发沉。 「可是……」哑巴兰忍不住开了口:「万一,我哥在那头公务繁忙,咱们——再也等不到他回来呢?」 又是一阵沉默。 「洞仔,你别扒拉我,我说真的,」哑巴兰犹豫了一下:「藿香姐,你也不能,就这么等一辈子。」 白藿香没开口。 哑巴兰接着说:「上次,乌鸡在这等了好几天,其实,我看乌鸡也算不错,起码,对你真挺上心的,要不,你考虑考虑?」 药水溅到了我手上。 可是,金麟乍现,没有任何东西,能烫到我了。 「哎,」程星河忍不住了:「你这么给乌鸡说话,拿了乌鸡多少好处?还是乌鸡给你介绍小姐姐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姐,该有人疼。」 「别说了。」 白藿香开了口。 底下又是一片安静。 「李北斗,一定会回来的。」 「你,怎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她缓缓说道:「再说了,哪怕他这个月不回来,我就等到下个月,下个月不回来,我就等到下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 耳朵像是被敲了一下的钟,轰然一声响。 这么决绝的话,可白藿香的声音却淡淡的,甚至像是事不关己:「我等得起。」 煮开了的药,腾起了一阵水雾,灼到了眼睛里,一阵发烫。 苏寻像是要岔开话题:「哎,你说这天气,天气预报说是晴天——要下雨!」 哑巴兰赶忙附和:「天气预报跟男人的嘴一样,都是骗人的鬼。」 第958页 我忍不住又想笑——你忘了,你也是男人了? 估摸着,苏寻和程星河都得瞪哑巴兰一眼。 「一场秋雨一场寒,」程星河的声音,像是伸了个懒腰:「得添衣服了。」 他们三个似乎十分默契,都一起上门槛的方向去了。 我已经把药,全处理好了。 下了楼,我看见,门外风声萧萧,卷下了大片黄叶子,刚才在外头摆摊的,全卷了东西四下奔逃,程星河,哑巴兰,苏寻,都蹲在门槛上,背对着我,白藿香窝在了她平时专用的小沙发上,一下一下,认真仔细的打一个围巾。 难怪哑巴兰说那是电视毯。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围巾。 只是——我皱起眉头,她的十个手指,全是伤。 「金毛——出来帮我缠毛线!」 金毛的身影从里头蹭出来,因为体格太大,把茶几,电视柜,多宝阁,全震的颤动了起来。 金毛熟练的去叼毛线,可是它一低头,很快又抬起来,定定的看着我。 「金毛,你看什么呢?」 白藿香跟着金毛的视线,也抬起头,看见了我。 第2481章 我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瘦了。 脸色也越加白皙,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日头了。 虽然憔悴,却更衬得,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 而一看见了我,那双眼睛像是升起了烟花,瞬间就璀璨了起来。 我对她笑。 她这才发觉自己愣了,立刻低下头,不由自主看向了对面多宝阁的玻璃,迅速抬手,想把鬓髮整理的更整齐点,可手一动,就要从锋锐的毛线针上划过去。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跟针尖,就差一指甲盖的距离了。 她整个人一震。 松开手,我对她笑:「头髮很好,不用整理。」 她松开了毛线针,忽然一下就抱住了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耳朵一震,跟上次她看见总裁的头被椅子砸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是一阵发疼。 她的背,都比以前瘦削了。 但是,那么纤细的人,抱我却抱的死紧,像是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这一声,让蹲在门槛前面看雨的三个人全激灵了一下。 而他们三个回过头,也都愣住了。 程星河眨巴了眨巴眼睛,站了起来,哑巴兰扶住了门框,张大了嘴,苏寻像是屏住了唿吸。 下一秒,程星河扑过来,对着我的脑袋就来了一下。 接着,那双澄澈的二郎眼,看着自己的手,喃喃的说道:「不是做梦……」 你大爷的,你要想知道是不是做梦,不会打你自己? 还没等我说出来,程星河跟个狼一样,嗷呜一嗓子,也从背后把我抱住了。 哑巴兰就更别说了,蹿过来的速度好似一把流星梭,跟程星河叠在了一起,嗷呜嗷呜的狂叫了起来。 苏寻反应一向很快,可唯独这一次后知后觉,半晌才也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也扑了过来。 身上一沉,简直跟叠罗汉一样,但是——十分温暖。 在天河上,永远也体验不到的这种温暖。 有情真好,情是个好东西,只有情,让人知道,什么是酸甜苦辣。 「快快快下来,」程星河来的早,被哑巴兰和苏寻压的一阵窒息:「你们俩想压死我还是怎么着?没让玄武局整死,他娘的要让你们整死。」 「哥!哥!」哑巴兰跟舞龙的龙头一样,一个脑袋激动的左摇右晃:「我哥回来了,我哥真回来了!」 他一只手撑着程狗的头,程狗被压的苦不堪言:「咯咯咯——你是母鸡下蛋了还是怎么着,给我下去!」 身上一松,他们三个松开,唯独白藿香还窝在我怀里,就是不肯出来。 胸前一阵发暖——细细微微的顺着衣料蔓延出来。 是她的眼泪。 「正气水,」程星河拍了拍她后背:「你差不多得了。」 「我不!」 白藿香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决绝:「你起开,哪怕是做梦也行——我不醒。」 她的手,更紧了。 「那也行,你要把他勒死,也能青史留名——屠龙女侠。」 一听「屠龙」这俩字,白藿香的手这才犹豫了一下,试试探探的松开了,可一只手,还是死死攥着我胳膊——像是生怕下一秒,我就在她面前消失一样。 我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管什么牧龙,九尾狐和广泽,一定会帮我处理好的。 「我先不走。」我对她一笑:「你什么时候好的?」 白藿香却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简直,像是要把我给刻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她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指甲重重的陷入到了手心里,也像是在等个什么结果。 我一下笑了。 「不是做梦。」我把她的手拉开:「别掐。我——真回来了。」 白藿香的鼻子一下就红了,跟身后那个圣诞驯鹿的摆件,一模一样。 我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围巾上,终于开始撒谎:「那个围巾,挺好看的。」 白藿香的视线,一下就更亮了,立刻伸手去拿那个围巾——可是右手,还是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就是不松开:「你围围看!」 第959页 那个围巾跟个毛线被子一样,一下就把整个人都拢住了。 我一笑:「挺好,真的挺好。」 白藿香别提多高兴了,眼睛闪闪发光:「我就知道!」 程星河则早就跑到了冰箱后头,推出来了一个东西:「七星——你看!你是不知道,阿丑把这个东西拉来的时候,把咱家门拆开了才进来。」 还真是不假——这个西瓜,真有车轮那么大,也不知道,阿丑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丑怎么样了?」 「别提了,」程星河伸手把那个巨大的瓜拍的啪啪作响:「现在变成阿美了——大潘天天寸步不离,跟个保镖似得,生怕谁把他们家阿美给抢走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这对阿丑,不,阿美来说,真是太好了。 「你拍个屁,赶紧切瓜。」哑巴兰等不及了:「哥,我们给你留了老长时间了!」 「你懂个屁,不把西瓜叫醒了,怎么吃?还说让正气水别等着七星,你自己一个瓜都这么留着,真是乌鸦说猪……」程星河赶紧摆手:「我这张嘴,切瓜!」 「不过,这么大的瓜……」苏寻凑上去:「不大好切。」 我反手把斩须刀给拔出来了。 屋子里,是久违的金光。 「七星你别冲动——咱们是要吃瓜,不是喝汤!」 他指了指我身后:「七星龙泉就够了。」 七星龙泉——我还给广泽了。 这个时候,门口一阵电动车的剎闸声,一个人把雨衣一甩,兴沖沖的跑了进来。 「哎呀,你还真回来了!」 老亓。 「老亓,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程星河一愣:「你在我们这装监控了是不是?」 「那倒不是,」老亓指着一边:「我给他们家装的监控。」 接着,视线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西瓜上,一搓手,自告奋勇:「我来!这个瓜,今儿切开正好!」 话音刚落,商店街上,就响起了一片轰鸣的声音,大队人马冒着雨就来了。 maria姐打头,身后,都是那些熟悉的灵物。 程星河盯着他们,啧了一声,显然有些肉疼:「这瓜,怕是不够吃了……」 我想笑,发现白藿香什么也没看,只看着我,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 第2482章 一场还席 maria姐一下扑过来,好似一个火箭炮,差点没把我给撞一个跟头——现如今,为了避免神气把谁灼伤,全收敛起来了。 再也不用戒备什么了。 「maria姐,你倒是悠着点,」老亓把她给拽了回来:「你知道他现在是谁吗?」 我知道老亓是好意,他也从程星河那听说了事情的全貌。 他怕maria姐冒犯了我,惹来灾祸。 可是……我心里略略有些难过。 到底,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老亓身后,露出来了几张小脸——是灰百仓的孩子。 它们已经不认识我了,看着我,又点新鲜,又有点害怕。 我想起了灰百仓,心里一阵难受。 可没想到,maria姐梗着脖子说道:「以前他不就这样,换了个身份,还是一样,我还不信了,咱们这个交情,他能罚我——我嫁妆都给了他了!」 水母皮。 我看向了程星河,现在,那个「嫁妆」在他那。 谁拿了谁负责。 程星河歪过脸,假装去拍瓜:「哎,先来后到去排队,说你呢,长翅膀那个,在这扑棱什么呢!」 其实他的脸早白了。 maria姐说着,还跟我飞了个媚眼:「你说是不是?」 我高兴了起来。 「你这双眼皮拉的真不错。」 maria姐眼睛一亮:「你看看,还是上头的人物有品位!」 老亓盯着我,也笑了。 笑的如释重负,简直像是在说,没变就好。 「恩公,你们上头有火锅不?」有几个爱吃辣条的小灵物凑过来:「平时涮什么锅底?」 「那是上头,我看,锅底是九转人参,高汤是琼浆玉液!」 「也不涮菜,涮灵芝和茯苓,煮麒麟肉和仙丹?」 「麒麟肉不行,那得龙肉!」 他们越说越带劲,快打起来了。 你们不去写点仙侠小说可惜了。 maria给那俩小灵物脑袋上来了一下:「你们吃撑了,龙肉龙肉,李北斗还能吃同类?」 程星河一看maria姐挪开了,这才放下心来:「谁来切瓜!」 「白毛貂!那十个利爪——能做钻石切割!」 一个灵物被让到了前头,四下抱拳。 啊,我想起来了,这是那个跟着老太太卖糕的白毛貂。 当初,谢长生叫他找一个头上有疤的小孩儿——也就是我。 也许,那个时候,高老师还没找到银河大院那个鬼医。 白毛貂现在已经不离群索居了,他跟其他灵物熙熙攘攘站在一起,竟然和乐融融的。 它抱完了拳头,对着我,就拜了下来。 我心里一热。 接着,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瓜成了数不清的片状。 一股子瓜类特有的清甜气息散出来,眼前,一片嫣红。 天女散花一样,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檯面上——一滴瓜的汁水都没溅出来。 白毛貂的本领,一个是快,一个是锐。 第960页 「好!」 周围都是叫好的声音——这瓜熟的刚刚好。 白毛貂赶紧跟四面拱手,表示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程星河赶紧拿了一片,咬下了第一口,眨巴了眨巴眼,都顾不上咽下去,转手塞给我和白藿香一人一片——怕晚了,被抢没了。 「阿丑说,这是山巅上的瓜,叫天水瓜,喝着天河雨水长大的,」程星河唇齿都被瓜瓤掩映的一片通红:「一座山,也就这么一个能长成了的,过了这村没这店。」 别说,还真是一股子清甜滋味,沁人心脾。 剩下的瓜老亓带头,一抢而空,哑巴兰和苏寻吃完了还想拿,身后就只剩下了瓜皮,像是一弯一弯的月牙。 别说,还挺好看的。 可一双穿着破拖鞋的脚,一下蹬到了桌子上。 老亓。 程星河一愣,就要把老亓给拖下来:「你要开演唱会还是怎么着,下来下来,别踩坏了!」 老亓浑然不顾,直着嗓子就喊道:「你们吃了你们恩公的瓜,是不是得干点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那肯定!」剩下那些灵物都跟着大喊了起来:「咱们得还席!」 程星河一听精神了:「算你们懂事儿,蒸羊羔蒸鹿尾……」 我想笑,回头看向了白藿香,却发现,她捏着那片瓜,一直没吃。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就小声说道:「这瓜性寒凉,我不爱吃,你帮我吃吧。」 不对,她最喜欢的水果,其实就是西瓜,夏天的时候,都是用勺子挖着吃的,也没听她提过什么寒凉。 她是,怕我没吃够,自己没捨得吃。 她明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都不会缺。 心里忽然就发酸。 刚想说话,忽然身边就是雷鸣一样的欢唿声:「好,那就这么定了!」 「摆起来!」 门脸里的家具全被清开,几个灵物冒着雨跑出去,也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块一块木头,拼成了一个巨大的桌子。 其他灵物,都往桌子上放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金色的松仁,绿色的菜叶子,满满当当,硬是拼凑出了一桌宴席。 程星河眼睛一亮,伸手想拿一个烤鸭吃,被老亓把手给打下来了。 「干嘛?」 「王风卿还没来呢,我叫她来,再动筷子。」 程星河不由悻悻然:「有异性没人性。」 「那也比你连异性都没有强。」 头顶上踏踏踏一阵脚步声,白九藤下来了,气急败坏:「程星河,你又偷懒——活儿就干了一半……」 他可能是在厕所玩儿手机了,这么久才下来。 结果,一看见我们,愣住了。 我对他笑。他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来。 外面雨下来的越来越绵密,桌子上的菜色掀起了一阵白色的蒸汽,和扑鼻的香气。 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白藿香犹豫了半天,想上厨房做个拿手菜。 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去——她一直不肯松开我的袖子。 我说我暂时不走,她装听不见。 我把带来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酒香撩上来,又是一片欢唿。 那个气息,没谁能抵挡得住。 觥筹交错,maria姐在跟老亓划拳,哑巴兰对着手机自拍——他那个髮型确实不怎么样,前后都像是狗啃出来的,程星河谁都不顾,把腮帮子塞的像是仓鼠。 比起天河,这里真是温暖。 白藿香喝了一口酒,耳朵红了。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第2483章 犼牙护符 大概很多人会以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是能随心所欲的。 可截然相反,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回到了天河之后,先处理敕封,再处理九州鼎,还要管理错乱的气运——尤其无祁这一阵子为了对付我,本来就压下了许多没处理完的事情。 一些偏颇要修整,一些从龙门跨进来的新龙族要领路,一些重大的决策要决定,紧锣密鼓,没有腾出的空。 白藿香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我是惦记着要把事情处理完了来看她,可一旦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是那里的定海神针,不该随便离开。 上头的时间,跟下头也不一样,是早就打算找机会下来,可要不是下来,我都没发觉,对我来说弹指一挥的时间,下面已经过了七个月。 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他们,心里有愧。 白藿香连忙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忙的当然都是大事,我没什么要紧——你看,这不是都好了吗?上次你托人来看我们,我也听程星河说了,你是什么心,我们都知道。」 那一次,託了小龙女帮我看看他们,小龙女给我回话,说一切都好,不过,江采萍的残魂还是没回来,依然是谁都不认识,还有,就是白藿香没醒。 这叫一切都好? 我想下来,可刚一回去就乱动,天河怕要生变。 我这才清楚的意识到,已经到了「大局为重」的时候了。 小龙女就告诉我,不用着急,江采菱带着江采萍去摆渡门了,说总能想到法子,哪怕想不到,就让她从零开始,两姐妹重新认识一场,白藿香没有生命危险,不知道哪一天就好了,忙完了眼前再去不迟。 第961页 这个「不迟」,就到了现在。 「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白藿香犹豫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有这个,我就不会有事的。」 她把领口内里一个东西,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是上次那个金毛犼的牙齿。 凶兽的牙齿做护身符是最管用的,当时一分为二,一个给了白藿香,一个…… 心里猝不及防又疼了一下。 还在我身上。 那个护身符,我没能送出去。 白藿香看着我,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这一阵子,过的也不容易。」 心里一震。 潇湘的事情,埋在心里,总是难受。 白藿香像是从我眼睛里看出来了什么,笑的有些勉强:「是我不好,你好不容易回来,还提那些做什么,大家能坐在一起,就是高兴的事儿——这酒好香!」 我摁住了她的手腕:「少喝点。」 白藿香这才把手拿下来,有些不甘心:「我酒量还行。」 我想起来了她在我背上,唱的那首「小木马呀真是好」。 而且——我连忙问道:「杜蘅芷最近怎么样了?」 那一次,白藿香喝醉,正是我和杜蘅芷的「订婚宴」上。 这一次上天河,杜蘅芷也没跟我一起去。 她还要了一片龙鳞,也说做个护身符。 但是,自此之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那一次,我曾经叫小龙女帮我问过。 毕竟,她身上还有跟我的婚约。 我总得给她个交代,让她别等了。 她的出身,完全可以有个更好的人生,何必要荒废在我身上。 小龙女顾左右而言他,说没找到。 后来,趁着叶大人来,也问过叶大人——九重监和天师府,一直是有来往的。 可是,叶大人也没说出什么一二三来,说杜蘅芷不在天师府了,所以他也没地方打听。 不在天师府,那可能是回到西派,去继承西派的家业了? 倒也是好。 心里微微一动,我想起来了,她上次在我手腕上那一下。 她说,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忘了她。 可没想到,这话一问出来,白藿香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她确实hi销声匿迹了,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杜蘅芷一向以我未婚妻身份自居,上门脸来,都跟回自己家一样,要照着以前,我这一走,她那个性格,甚至会亲自来这里主持这里的事情。 可是,我一走,她一次也没露面? 不是她那个认真负责的性格。 我立刻看向了程星河:「你们知道杜蘅芷的近况吗??」 程星河把脸从碗里抬起来,跟白藿香的表情没区别:「不知道啊,她没上咱们这来过。」 「哎,会不会听说了我哥的事儿,这天人相隔,知道这算是单方面取消婚约了,重新寻找人生新篇章了吧?」 不,杜蘅芷不是那种人。 「乌鸡是不是经常来,乌鸡没提起过?」 「你还问乌鸡呢,」程星河一边把牙上的菜叶卷下来,一边站起来夹菜:「你那个宝贝徒算是走了太岁运了……」 白藿香咳嗽了一声。 程星河筷子里夹的菜一哆嗦就掉回去了,maria姐大骂程星河饭品不好。 程星河赶紧把菜夹回去,偷偷摸摸的看了白藿香一眼,这才说道:「也没什么,年轻轻的,有点病有点灾很正常……」 但他眉头瞬间一紧——白藿香在饭桌下面踩了他一脚。 「乌鸡是天天来,」哑巴兰离得远,对这里的事情浑然不觉:「上次买了一大把玫瑰——跟个花圈,就差个背板,还在下头点蜡,让藿香姐给他个机会,结果不长时间就起了湿疹,都没见到藿香姐,就让救护车拉走了,还有一次,他请了一帮人来咱们门口跳舞,叫什么闪,结果又拉稀……乌鸡这体格不行。」 我拿了以前的手机看了看杜蘅芷的消息——杜蘅芷没有任何消息。 问了问乌鸡和夏明远,没人回復。 我皱起了眉头,杜蘅芷,这一阵子到底怎么了? 「哎,你这一次平安归来,我看,跟就九方平安神有关系。」一边的白九藤来了这么一句:「那我可是功臣——当初,是我让你拜的。」 九方平安神…… 我被这个话题给岔过去了:「说起来,你对九方平安神,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第2484章 一个长梦 九方平安神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哪怕小龙女她们都不熟悉。 「那边的给我点,」白九藤够不着菜,他要吃个小乳鸽。 程星河一皱眉头:「你碗里没吃完,就盯着盘子里。」 「碗里的不够吃,用你管。」 苏寻直接给他倒了半盘子。 白九藤扒拉了一筷子,把乳鸽的脑袋咬的咯吱咯吱作响,这才说道:「我是在银河大院里听见的。」 「银河大院……」我想起了那个剔除真龙骨的鬼医来了。 当时,被老头儿抱出来的时候,是对那个剔骨的眼熟,所以才点头让他动手的。 那个时候就觉出来,他是来帮我的。 「那个给你刀子的鬼医告诉你的?」 第962页 白九藤的半块乳鸽脑袋卡在了嗓子里,咳嗽出满脸的眼泪:「你怎么知道?」 「你跟我说说,那个鬼医的事情。」 白九藤勉强把那块乳鸽脑袋咽下去,擦了擦眼泪,这才说道:「那个鬼医,说起来,是个怪人——他说,这件事儿不让我告诉其他人。」 难怪,之前他有点闪烁其词的。 「你这人,肚子里就没有一句实话。」程星河冲着我抬起了下巴:「你赶紧说吧——七星现在,不是人。」 白九藤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有点抱歉:「我这个人吧,一向是信守承诺……」 「这件事儿,对我来说很要紧。」我答道:「而且,也许对那个鬼医来说,也很要紧。」 他真是九方平安神的话,一定是有什么缘故才没归位。 要是能打听清楚,说不定,能帮上他,让他回到了神位上。 白九藤一听,事关重大,左思右想,这才开了口:「那——真要是为了那位,我就说。」 原来,白九藤那个时候到了银河大院,算得上是孤立无援,又因为医者不自医,差点没了命,一个人出手相救,他才知道,这地方还有其他鬼医。 不过那个鬼医不抬头,也不说话——怪是怪,可银河大院里,哪儿有一个正常的。 白九藤就此欠下了那个鬼医的情分。 他也打听过那个鬼医的情况,可那个鬼医什么也不肯说。 他老低着头,脸上煳着一层皮,看上去跟毁容了差不多,所以也没人看他的脸。 不过,有一天,那个鬼医忽然开了口。 「你不是一直想还人情吗?帮我个忙。」 声音也极其粗哑,难以辨别。 白九藤来了精神:「什么忙?」 「我遇上了麻烦,有个东西交给你——过些年,你能拿这个东西,帮一个额头有疤痕的,就算是还了这个情了。」 那是一把小刀,和一卷医诀。 白九藤一愣:「麻烦,在这里,能遇上什么麻烦?」 那个人摇摇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九藤一看那刀——是个人间绝无仅有的好刀,高兴的不得了,再一看那医诀,愣住了。 那是九天医诀,治的,是吃香火的! 白九藤简直是难以置信:「这玩意儿……」 大逆不道! 「再说了,」白九藤小心翼翼的问:「我在这地方,有这个,给谁看?」 「你放心吧,」那个人低声说道:「晚上你开开右边栅栏,奔着西走,走十五步,有一个小道,一直从小道往外钻,有一辆运粪车,钻进去,外头什么时候亮,你什么时候出去。」 这是——逃生路。 「那——你怎么不走?」 「我已经走不了了。」那个人淡漠的说道:「所以,这些就託付给你了。」 「可是……」白九藤有些犹豫:「这是银河大院,没人能活着出去。」 「这你就别管了,后头的事情,我来给你做,还有,记得一件事儿,路特别难走的时候,去拜一拜九方平安神。」那个人在窗户外的那块天空上,把位置指给了他:「只要星辰是亮起来的,就能管用。」 白九藤顺着那个人说的,就出去了,后来,果然银河大院没有一丝关于逃犯的消息,更别说追兵了,白九藤也不知道,那个鬼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还真能瞒天过海。 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这以后,他就学会了医诀里的东西,有了那柄无往不利的刀。 可他已经不敢去当什么名医了,日常就在大家族里混口饭吃——有大家族的荫蔽,他就能保平安。 这些年,他东奔西跑,跌跌撞撞进到了江家。 他也打听了几次银河大院的事儿,可根本就打听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在江家大宅,看见了我。 一开始,他没敢帮我——那是个什么情况,他要是帮了我,自己也得搭进去。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别帮江家。 所以,他逃跑了。 可是那以后,他就老做噩梦。 梦见银河大院那个人指着他,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他寻思这可能是良心受到了谴责,于是就赶紧四处去找我,才在金翅药龙那碰到了我。 可我那个时候,也没太需要他的帮忙,他就给了我能压制灵物的石头。 这件事儿,他确实不想提起来,一来,那个鬼医告诉过他,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二来,他也怕说多了,把银河大院的给引来。 再后来,他就开始帮我了,也就不再做恶梦了。 说着,他舒了口气:「能再见到那一位,我得赶紧把东西还给他。」 现在想来,是九方平安神下界,成了人,就为了帮我。 可是,剔除了我的骨头之后,被无祁发现了。 他躲进了银河大院,也没能逃过无祁的追捕,于是他就把东西託付给了白九藤,让白九藤帮他完成。 白九藤带着东西和使命一走,无祁找到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他的消息给撬了出来,而那个人——也消失了。 他为了我,也做了许多。 可惜,连个谢谢,也没法说。 「哎,正气水。」程星河跟发现了什么似得:「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第963页 白藿香脸色确实不大对劲儿。 她看向了我,犹豫了一下:「你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醒的吗?说来奇怪,这段时间,我做了个梦。」 「梦?」 白藿香认真的点了点头:「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2485章 孤身一人 「我梦见,我在一个很高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站在一个高台上,凌于九天之上,周围除了轮转的巨大刻度,满眼星河,只有一片寂寥。 而她平时除了看管轮转的刻度,就是看着下面一条河。 河边,似乎总是站着个人。 身影极其挺拔,像是出鞘利剑,什么光芒,都盖不住他。 她离着那个人很远,而且,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以前是见过一面,不过,他的光芒太盛,不好抬头。 但是,因为那个背影在,她只要远远望着,自己就不孤独了。 那个人跟她一样,永远只是独自一人。 只要这么远远望着,心里就安稳踏实,而且,会高兴。 有了那个人,像是有一颗璀璨的星,她在那么高那么冷的地方,也能甘之如饴。 有的时候,那个背影会消失,虽然隔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可这一回来,总是满身的伤。 她看见那个背影靠在树下养伤,心里会痛。 甚至,她会想——我能不能,下去陪陪他? 可她的位置是换不了的,一旦偏移,将会带来大祸。 这个险,赌注太大,不敢冒。 可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滋生,就跟生了根一样,一点一点往下蔓延——她还是想下去,想跟那个人说话,哪怕不说话,能靠近一点也行。 这个时候,有传令的来警告,说她的位置,已经低了一寸三分。 她这才知道,自己偏离了自己该处的方向。 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去,她依然每天凝望那个背影,心里的期盼也越来越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靠近。 她会许多关于疗愈的方法,她想帮他。 而这个时候,一个极其美丽的身影出现了。 那种美丽,能让日月星辰失色。 那个她日日凝望的背影,显然也被那种美丽震慑住了。 她忽然就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 一定要有个机会,她忽然觉得,她需要个机会,她也想跟那个身影一样,离他那么近。 终于,她等来了一个机会。 那是个难逢的星隐日。 她可以从位置上下来,自由自在一天。 她盼着盼着,终于,那个日子来了。 她往下一看——那个背影回来了! 只是,她心里一沉,那个背影又受了伤,还是——极重的伤! 他什么时候,吃了这种亏? 她迫不及待就等着星隐日的时间到来,她要亲手把他给治好。 可就在星隐日到了之前的半刻,那个美丽的身影出现了。 那个美丽的身影,用自己身上的鳞片,来给他治伤。 那个背影,似乎是被震住了。 她心里忽然极痛。 同时,有了一种极不甘心的想法,自己错过了一时,也许,就错过了一世。 星隐日到了,她从高高的位置上下来,可那个背影,已经靠着树,在那个美丽极了的身影的照顾下,睡着了。 没赶得上。 她只能回去,但是,她发现,那个人,不再孤独了。 那挺拔的身影开始高兴。 她为那个身影高兴,可是,心里总是发苦。 这也好——只要他能高兴,我也能高兴。 可没想到,这段时间,持续的不算太长。 那个美丽极了的身影,竟然洞穿了他的胸口。 她豁然就从位置上站起来。 她从没见过这种事,也没想到过这种事。 她想把他救出来,可是她依然被钉在这个位置上,根本不能动。 她眼看着,那个身影被拖拽下去,一身是伤! 那是她心里最重的,竟然被别人这么折磨! 她不甘心。 下面一片大乱,说,那个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合该不得超生。 她却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他消亡。 她千方百计,想救他。那一天,她好不容易算出了一个短时间内离开,不会引来灾祸的时间,下到了地上。 正看见,那个极其美丽的身影,把他给救出来了。 而那个极其美丽的身影,也看见了她。 她是恨她的,要不是她,那个人,怎么会受到这种灾祸? 可那个美丽的身影抬起头,忽然开了口:「想请你帮一个忙——让他能顺利离开。」 她一怔。 不能细究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她没回话,却到了高处,用自己的力量,给他们开出了一条路。 「大恩大德,终要相报!」 那个身影,也终于抬起头,跟她点了点头。 可是——那个挺拔的身影,还是坠落了。 她按理说,已经应该回去了——她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太久。 可她心一横,沖了下去。 她把他领到了该走的路上。 那个时候,他甚至是不能认出她来的,只迷迷茫茫跟着她走。 第964页 那条路,是个转生路,阴暗悽惨。 可就是那个路,她却走的十分幸福,甚至,有了私心。 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才好。 可那条路终将走完,她也终于松开了手。 望着那个背影,她想的只有一件。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但是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等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来不及了。 她耽误了时辰。 而且,那地方,也已经换了主人。 她的位置是很高的,可到底确实犯了大错,她被从高位上驱逐了下来,坠到了地上。 她一直等,什么时候,那个人回来了,她也就能回来了。 而且,这个情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珍贵——毕竟,已经靠近他,迈出了第一步。 但是,她等了很久,他还是不回来。 她开始着急了,她很思念他。 四处寻找了很久,她才终于知道了他的消息——她看到了龙气,和异动的北斗星。 他终于回来了! 高兴的同时,同时也发现,依然有人要追杀他。 她拼尽全力,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他变了。 成了一个肉眼凡胎,可她依然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为了救他,她做了件什么事儿。 记不清楚,是什么事儿了,总之,做的时候,心里难受。 而且,她也知道,既然这件事,是自己动的手,那有麻烦,也一定会追到了自己身上来。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他保护好。 第2486章 九方平安 她带着一件从他身上取下的东西,冲着另一个方向跑。 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追杀的人引开。 果然,她身上的气息,把追兵引了过来,心里那个人逃走了。 她高兴的不得了。 下一步,就是藏匿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从最高的位置跌下来了,远远没有以前的能力。 她在心里选了一个地方,一个其他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可这个时候,她见到路边有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她能救。 可一旦救了,她的踪迹可能就会暴露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最仁义,绝不会见死不救。 于是,她还是救了那个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出自己来。 那个人答应了。 可是,照着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来,被救的人,没做到。 她也怨不上谁。 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而且,救人也不光是坏事儿,她还在这个壁垒森严的地方救过一个,说不定,这一个,能派上用处。 追杀来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她,她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追杀来的人,能力似乎极其强大。 施加在身上的痛苦,摧心折肝。 毕竟,她多少年没吃香火了。 可她熬得住。 直到,她的身体倒下去,失去了一切知觉。 只有一件事遗憾,自己,还不曾亲手去帮他。 她盯着跌在地上,她从他身上取下的那个东西。 这个东西,她一直捨不得丢弃。 这是她得到的,唯一一个跟他有关的。 这件事,可以结束了。 但是,就在视野也要消失的时候,她看到,那个追杀的人,从她身上,取下了一块东西。 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说,也没有用——你知道的,我能在从这上头炼制出来。」 她心里一沉,是说不出的绝望和后悔——她哪怕咬死不说,竟然也能成为一个指南针,给追杀者指明了道路。 她做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吗? 她消亡了,这一次,比从高位上驱逐下来还不如,她成了一丝残魂。 可是,就因为那个后悔和不甘,她拼尽全力,坠入了一个黑暗的地方。 既然这一次错了,那就一定要修正回来。 跟上次,送他离开的轮迴路很像。 之后,就是一片黑暗蒙昧。 似乎,她做到了一些想做到的事情。不过,记不清了。 直到记忆又开始出现出现变化,她似乎是有某种极其要紧的事情,回到了那个很高的地方。 那似乎是某个很特殊的时刻,回老地方的路,无人阻挡——毕竟,知道她的,已经不多了,更别说戒备了。 她来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开始熟练的调动刻度,像是,要改变什么东西。 可是,那个位置被封死,根本就改变不了。 她着了急,可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要撞开这个封死的位置。 那个东西,似乎对她苦苦哀求,请她一定要帮自己这一把。 她动了手。 那个封死的位置被冲破,眼前一片大亮。 她好像,还是做到了那件想做的事情。 不过,四处忽然一片大乱,像是被取走定海神针的龙宫。 她从那个位置上坠落了下来,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醒过来的。 说到了这里,虽然饭桌上还是热闹非凡,可是我们几个,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白九藤筷子上的乳鸽,跌到了碗里,他都没觉出来,因为他的眼睛,只盯着白藿香,几乎是被冻住了。 第965页 她看向了我,喃喃的说道:「刚才,我听见白九藤的话,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的心,像是被惊涛骇浪重重的拍了过去。 不用说,我都听明白了。 站在高处的,是九方平安神,她盯着的,是我。 美丽的身影,是潇湘,追杀者,是无祁。 从额图集,把我领到了转世路上的,是她。 剔除了初生李北斗头上真龙骨的,也是她。 她带着真龙骨,去的壁垒森严的地方,是银河大院,在银河大院里救下的人,是白九藤。 无祁追到了银河大院,就是在银河大院,他成了「高老师」。 她本来是拿了真龙骨,想引开无祁,可没想到,她救下的人目睹了一切,帮着无祁找到了我的下落。 无祁取下的,应该是她的神骨,在九州鼎里,能把她的记忆炼制出来。 这就能找到我的下落了。 她拼尽全力,这才转世为人,成了白藿香。 她是为了我来的。 白藿香看着我,紧张了起来:「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我忽然想起来,潇湘讨厌我身边任何一个女性,唯独,对白藿香是柔和的。 还跟我说,要对白藿香好一些。 潇湘——认出了她,知道,她帮过我。 我望着白藿香,说不出话来了。 脑子里,一片发白。 而白藿香似乎没见过我用这种表情看着她,耳朵一下就红了。 她有点发慌,攥着我的手更紧了,似乎是有点不安:「我——说错什么了?」 鼻子一阵发酸。 她和潇湘一样,对我这样好,是我根本还不起的好。 「你到底怎么了?」白藿香慌了起来,有点坐立不安。 我摇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需要慢慢说。」 白藿香皱起眉头,显然是没听明白。 白九藤看了看白藿香,又看了看我,嘴唇直哆嗦。 程星河的脑子最快,显然也听出点什么头绪来了,盯着我,吸了口气凉气,忽然就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 哑巴兰一听别人说话就犯困,所以刚才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一看程星河这举动,吓的就往一边躲了躲:「你长虱子了?别着上我。」 「你懂个屁,七星身边没有善茬——保不齐,我也有什么来路。」 「你?」哑巴兰一口饭喷出来:「你这就多少有点吊死鬼抛媚眼——死不要脸。」 难怪,那段时间,她昏迷不醒,九方平安神的星辰却刚好亮了起来。 是她从白藿香身上出来,回到了那个位置上。 而,被封死的道路,是星轨,想突破那条封死星轨的……我的心勐然一沉。 第2487章 闭门不出 而白藿香把手机拿了出来,上面正是给杜蘅芷拨的电话。 我一愣。 「刚才看你,就像是惦记杜蘅芷,不是没打通吗?」白藿香说道:「再打一下试试。」 她眯着眼睛,还想露出笑意:「再说了,这么热闹,不叫她一声,改天她知道了,未免不好。」 程星河看出来了:「正气水今天气度很大——七星回来了,心情好?」 白藿香一抬眼睛,程星河立马低下头开始扒拉饭,像是生怕一会儿就让白藿香给下了毒。 「我是觉得。」白藿香缓缓说道:「杜蘅芷也帮了咱们很多,可咱们,还没请过她一顿饭。」 是啊,杜蘅芷做的,确实已很多。 我心里焦灼了起来。 可这一次,依然是没有回音。 白藿香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了口:「你要是着急,要不,明天上西派去问问?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天也快黑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就想站起来。 我就想知道,杜蘅芷是平安的。 而这个时候,一阵引擎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 一柄伞蓬的一下在车门前鼓起,乌鸡一身白西装从驾驶位上下来,帅气逼人,手里还是一大把花。 结果一辆电动三轮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溅了满身泥。 程星河和哑巴兰扑的就笑了:「下雨天穿白西装——烧包。」 「想当白马王子,成了大麦町——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乌鸡大怒,可是注意到了白藿香的表情,把领结正了正,清了清嗓子就进来了,抑扬顿挫开了腔:「今天人多,就让大家,见证一下我和白医生的爱情……」 白藿香的脸拉了下来。 可乌鸡浑然不觉,说着,对着白藿香单膝跪地,极为诚恳的说道:「师父已经是回不来了,白医生,我愿意替师父照顾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心里……」 话说到了这里,他那双灼热的眼睛,看见了我。 瞬间就冻住了。 我也看着他:「接着说。」 乌鸡手一抖,那一大把玫瑰花就跌在了地上,溅了满地的花瓣。 「师父……」 乌鸡勉强站起来:「您,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呢?」 「看你这意思,不大愿意我回来吧?」 「看您这话说的,」乌鸡嘴角直抽:「也不好这么直白。」 所以我是说他心坎里去了。 乌鸡看看我,又看看白藿香,一张本来挺帅的脸,比哭还难看。 第966页 白藿香应该已经拒绝他拒绝麻木了,话都没说。 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我就告诉你,今天细雨落地,大凶不利,你就是不听。」一个蓬松的捲毛脑袋从门后进来了,正在拍摄:「这下好了。哎,白医生,你这这么多吃的,有没有面啊?」 白藿香一笑:「什么面?」 四周围一片口哨声。 显然,对他的土味情话,白藿香也麻木了。 「你的心里面。」 话没说完,乌鸡就要给夏明远一脚。夏明远敏捷躲开。 「你胡说八道,你说的是明明是细雨绵绵,永结同欢。」乌鸡几乎把一口牙给咬碎了:「夏明远,你赔!」 夏明远还笑呢,手也僵住了。 他的镜头里,也捕捉到了我。 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李北斗?」 多新鲜哪,从小别人就这么说。 现如今,夏明远已经有了紫气——成了十二天阶后人里,第一个升上了天阶的。 乌鸡还差一截子,不过,有何老爷子的影响力,应该也不会差到了哪里去。 他们,会逐渐取代过去那一代,蓬勃生长起来,成为中坚力量。 这俩人来的倒是正好。 他们作为天师府的同事,十二天阶的青梅竹马,没有比他们更知道杜蘅芷下落的人了。 乌鸡低着头,还在寻思呢,我就沖他扬了扬下巴:「杜蘅芷呢?」 乌鸡一愣,抬起头,茫然的说道:「师父,你不知道?她不是……」 可话没说完,就被夏捲毛在后面踢了一脚。 洁白的西裤上,又是一条泥水印子。 乌鸡大怒:「夏捲毛……」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夏明远的表情。 夏明远的眼神,冷了一下。 乌鸡被这个冷激了个哆嗦,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这才露出了一丝后悔。 我立刻就看出来了:「杜蘅芷,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夏捲毛面色如常的说道:「杜蘅芷在天师府辞职了,我们也不太清楚,要不,你问问西派。」 我抬起头,盯着夏捲毛。 乌鸡被那个视线,一下震慑的跌在了椅子上。 夏捲毛本来的胸有成竹,瞬间看垮塌了,脸色有点侷促,这才说道:「这里头,挺复杂的……」 「多复杂也行。」我开了口:「说。」 天气已经凉了,可夏捲毛光洁的额头上,却沁出来了一层汗,像是完全被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就说道:「是听说,有点不对劲儿——她好像出事儿了,可,不知道出的什么事儿。」 乌鸡也迟疑着加上了一句:「西派不让说。」 原来,九州鼎这么一动,他们全跟着李茂昌在各地去戍守风水,当时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四大天柱要是断了,三界都得完。 但是九州鼎稳定,四大天柱也就跟着九州鼎一起修復起来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十二天阶乃至所有的风水家族,几乎是全部出动了,四下一片大乱,谁也想不起来去联繫谁。 等事情结束了,他们看见西派往回走,才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没见到杜蘅芷。 他们自然就上前去问,可西派的人一听到了杜蘅芷的名字,脸色都极为难看,还有个别的,眼圈红了。 西派素来彪悍,什么时候,见他们掉过泪? 杜蘅芷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自然要问,西派却咬死不说,只说自此之后,杜蘅芷不回天师府了。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想去问杜大先生,可杜大先生,竟然也闭门不出。 他们正纳闷呢,忽然就看见西派大门的门缝里,夹着个东西,看清楚了,他们心里都是一沉。 那是个——白纸葫芦。 第2488章 玄阴之地 我一听见这四个字,心里咚的一下,就沉下去了。 白藿香也愣住了,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声音一颤:「白纸——葫芦?」 苏寻抬起头,莫名其妙:「那是,什么东西?」 程星河也怔住了,听苏寻问,这才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小点声——那是,送夭亡的。」 所谓的送夭亡,我耳朵里嗡的一声。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 可我心里一清二楚。 西川有个规矩,那就是,凡事没成婚的年轻人去世,就被称为夭亡。 这种没成家立业的,在以前的旧习俗里,被认为是讨债鬼——家里白养一场,却没留下后,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孝,无后不孝,所以,没资格进祖坟。 也没资格有葬礼。 但是,人死了,总要送出门,所以,这种人去世,不能办葬礼,而是夜里悄悄送出去,被称为送夭亡。 夭亡者连葬礼都没有,更不可能去入祖坟,他们的下落,往往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的孤坟,家大业大的,还有人去照顾,可一旦家族往下发展,他们没有后人,不光没有香火,还会被永远遗忘。 所以,有一段时间,总有人去医院,守着有没有夭折的青年男女——就是为了,给夭亡者配上冥婚,好入祖坟。 配不上冥婚的话,这种夭亡既然算是不孝,那已经欠下了家里的债,家里就更不应该给他们烧纸钱,免得增添业报,所以,都会在送夭亡上,撒白纸葫芦。 第967页 葫芦多子,意思就是要他们记住,下辈子,千万要留后,不要重蹈覆辙了。 杜家,没有其他继承人了。 白藿香看着我,满眼难以置信。 我满脑子,都是那片龙鳞。 她要那片龙鳞,真的是为了,给我做什么护身符? 程星河他们都看着我。 星轨重合,那颗替我挡住灾厄的星辰…… 我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乌鸡跟着我跌跌撞撞出来:「干什么呀师父,你这个眼神,我,我有点害怕……」 商店街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雨水哗啦啦的打在了我头上,雨势显然更大了。 西川不近,普通人要过去,得开很久的车。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几个小小的身影,汇集在了门脸附近。 是上次在南三条看见的引路童子。 他们蜷缩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也看着我。 「给我领个路。」我对着他们开了口:「找个玄阴地。」 所谓的玄阴地,其实是鬼差走的地。 人是流动的,但是管理他们,是从籍贯管理,好比一个江北人死在了江南,那就需要江北鬼差跨越大江把他带回来。 他们走玄阴地抓人,这种路是捷径,不管什么地方,都能立刻就到。 白藿香他们都追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 我回过头:「我很快……」 「多快也不行。」白藿香一把将落在头上的雨水给撸下去:「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可是……」 活人下玄阴地,伤身。 「我一定要去,谁知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我心里一梗。 而那几个领路童子,已经撒腿就往前面一个路灯杆处跑过去了。 他们倒是高兴:「神君终于回来了!」 「神君看见咱们啦!」 「等到了,可算是等到了!」 我记起他们来了。 那个时候,我是景朝国君。 行军打仗,冷得很,有人要拆了路边的木头祠堂。 木头祠堂看上去很寒酸,里面也不过供奉着几个点着红点的干硬馒头。 是供奉夭亡孩童成神的。 我拦住了。 他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挨上这种拆庙的事儿?远走几步,总能找到柴。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那些引路童子觉得欠了我的情,这一次再看见我,无论如何,都想还人情。 很多人觉得,帮助别人没用,可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帮过的人,什么时候会给你帮助。 情分这种东西,你来我往,哪儿有那么好清算。 而我欠潇湘,白藿香,杜蘅芷的呢? 我跟着那几个领路童子就走了过去,泥水溅上来,身上一阵发凉。 入秋了。 身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白藿香他们也跟上来了。 引路童子把我们带到了小路尽头——那个地方,有个路灯杆子,可路灯是坏的。 那地方,一片黑暗,一把伞挡在了我头上。 白藿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一把伞来,只顾着追我,自己身上全湿了。 我把伞往她头上推了几分,往前一迈,就进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 适应了光线,就觉出,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万籁俱寂。 那是一条大路,长的几乎没有尽头,只是两侧,有蜈蚣脚一样的小径。 有个人正好提着灯笼出来,碰上了我们,大吃一惊:「这地方可不是活……」 可一见了我们,那人愣住了。 我也看出来了:「狐大哥?」 那个,狐狸眼阴差。 狐狸眼阴差连连摆手,几乎把灯笼摇成了跳绳:「您,您可别折我……您这是……」 「我去西川杜家,借个路。」 这是阴间主人的地方,天河平时跟这里,井水不犯河水。 狐狸眼连忙带路,可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您稍等——有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说着,急匆匆往前一走,不久,另一个人提着狐狸眼的灯笼,走到了我们前面。 这个人的背影,十分挺拔。 而且,说不上哪里,似曾相识。 他一言不发的迈开脚步,轻捷的带着我们一转,没走几步,就到了一扇门前:「到了。」 这个人……我确实没见过这个背影,可却是说不出的亲近。 我想说话,可是,既然到了——先去看看杜蘅芷。 「多谢。」我开了门要出去,就听见那个人一声微笑。 「一个人,注意身体——被雨淋了,可没人给沖小米鸡蛋了。」 那扇门开了,两盏灯光隐然出现,赫然,就是西川杜家的大门口。 程星河一吸凉气:「神了。」 可我心里陡然一动。 我小时候是被雨淋湿,发过烧。 而每次那个时候,给我沖一碗小米鸡蛋的,是老头儿。 我勐然回过了头去。 第2489章 半片金麟 可那扇门,在我眼前合拢,来路成了一道斑驳的灰墙,上头,只有一道梧桐树的影子。 心里勐然一沉。 那个挺拔的身影,是老头儿? 第968页 老头儿——现如今,在下头做事,也成了个阴差? 难怪,难怪不肯回头看我,我记得,在下头有个规矩,鬼差是不能跟家里人见面的。 我和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可也确实死实打实的一家人。 只可惜——也没跟他说上一句话,没来得及,问他现在好不好。 不过——心情微微舒展了一些。 老头儿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的好。 「七星,你愣什么呢?」程星河拉住了我的胳膊:「真到位了!」 哑巴兰也伸着脖子,满眼新鲜:「任意门!」 苏寻也跟着四下看了一圈,眼珠子也瞪圆了:「早先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早先知道,也没资格进来。 按下了心思,我看向了那扇大门。 杜家祖上是钦天监,家族歷史悠久。 这扇大门,也看得出往日的辉煌。 现如今,大门紧闭,只有左右两个黄铜色的门环,反射着微弱的灯光。】 我上去敲门。 金属的脆响,撞在了厚重的木门上。 没有人应声。 程星河他们着急,上来就砸门。 「平时杜家派头挺大的,今儿怎么连个值班的都没有?」程星河回过头,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他们放假团建去了?」 不对,他们——是知道我来,不给我开门。 我回头看向了哑巴兰。 哑巴兰早等在后面了,立马心领神会,「嗨呀」一声,伸手就抱住了那扇木门。 「咯吱」一声,那个木门跟蚌壳一样,直接就让他给卸下来了。 杜大先生知道我要来,那就也应该知道,这地方,拦不住我。 果然,跨过那扇及膝盖的门槛,就听见了里头有嘆息的声音。 杜家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的。 盯着我,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嘆气,还有的——惋惜。 一个老头儿往前了一步,表情有点为难:「您请回吧——您先的身份,不合适上这里来。」 这是桂爷,算是杜家的管家。 「我不回。」我盯着他:「杜蘅芷呢?」 桂爷颤了一下。 我跟桂爷算是老相识了,之前在杜大先生被徐福算计,要在杜大先生生日上夺权开始,就认识了。 之后上天师府,下真龙穴,他们都给我帮过忙。 院落我很熟悉,三课大松树后面,是一大片金贞花花圃,后头就是主宅。 订婚宴的时候,我来过这里。 杜蘅芷要是在,一定在主宅里。 我奔着那个方向走,桂爷和杜家的人想拦着我,可哑巴兰和苏寻早挡在前头了,偶尔有越过来的,一触碰到了我的视线,就不敢往前走了。 桂爷跌跌撞撞,几乎要绊一跤,被身边人扶住了,还直着嗓子叫:「杜大先生,也不见外人……」 「我不是外人。」 我跟杜蘅芷订过婚,整个行当,谁不知道? 跟外头的大门一样,住宅也一样紧闭。 杜大先生不想见我。 我越过了小花园,就看见了杜蘅芷平时住的房子。 那是一片草木清香。 那地方跟她的名字一样,全是藤蔓药草。 这个院子,没有灯火。 那扇雕花木门,没锁。 吱呀一声开开,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子桃花的气息。 是杜蘅芷身上的味道。 「杜蘅芷?」 我的声音,发涩。 椅子是空的,床榻是空的。 灯火一亮,我只看到,这里四处都贴着白纸葫芦。 我还是不接受,直到,我看见梳妆镜上,贴着一副白色的对联。 「遽促芳龄,兰摧蕙折。」 这叫压灵联——镜子是照人的,只在人死了之后,才会挂在这里,怕人留恋,不走。 耳边轰的一声,心倏然像是被人剜下去了一块。 程星河看见了,不出声了。 白藿香也看清了,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跟杜蘅芷从来都处不来,还吵过架。 哑巴兰和苏寻对看了一眼,都没说出话来。 「杜大先生说——您看见了也好,也就甘心了,」桂爷靠近,嘆了口气:「您——回吧。」 我回头看向了桂爷:「她怎么……」 剩下的半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手腕上,杜蘅芷触碰过的位置,一阵隐隐作痛。 桂爷低着头,一副恭敬守礼的样子,却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这个,不能跟您说。」 我的声音,凌厉的抬起来:「我非要知道!」 这一声一起,远处,有了隐隐的雷声。 桂爷一个激灵,差点没跌在地上:「您,您别逼我,逼我,也不管用。」 西派的人,聚集在了门口,都是一脸惶然。 我转身出去,他们想挡着,不敢挡,目送着我到了杜大先生门口。 我就站在门前,等杜大先生出来。 隐约的雷,越来越近,程星河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默然都跟在我身边。 白藿香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 西川,也下起了秋雨。 她把带来的伞,偏在了我头上。 西派的人抬头看天,表情越来越惶惑,桂爷左思右想,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第969页 半晌,屋里才响起了杜大先生的声音:「您这是何苦?」 杜大先生,也开始跟我叫「您」了。 「你不说,我就不走。」 杜大先生嘆息了一声。 门开了。 那个穿着一袭秋海棠银丝绣的身影,出现在了绵绵夜雨之中。 「不是我不说,」杜大先生缓缓开了口:「我答应蘅芷的事情,不能做不到,不然——他日,怎么见她?」 这个「他日」,像是山峦崩塌,砸下来的巨石,一下落在了我心上。 「这个,给你留个念想。」 杜大先生叫桂爷,给我拿来了一个东西。 落在掌心的,是那片金麟。 杜蘅芷要走的那片。 可现在,金麟,只剩下了一半。 心里像是捲起了惊涛骇浪,轰然砸像了三魂七魄。 「那孩子说,她不后悔,」杜大先生接着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咱们都要往前看。」 来不及了,原来,真的来不及了。 第2490章 改变星轨 心像是死了一块。 那种疼,因为太过剧烈,反而唿喊不出。 有血有肉,能感受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的位置,像是被瞬时烧成了碳,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杜蘅芷……」程星河盯着那半片龙鳞,也直了眼,忽然就蹲在了地上。 我们每个人,都见惯了生离死别,可一旦生离死别发生在自己身边,谁都一样会控制不住的难受。 他应该跟我一样,想起来了那天。 杜蘅芷要把我作为四相局的钥匙,抓去活埋的那天。 那像是在昨天, 哑巴兰一把抓住了我:「杜天师,杜天师人不错——哥,你现在不是坐在最高的位置吗?你去跟奈何桥那头通个信儿,让他们把杜天师送回来!」 「那不可能。」 杜大先生缓缓说道:「你们都不用费心了,蘅芷——没去奈何桥。」 是啊,我看向了那半片龙鳞。 杜大先生一早就看出来了,杜蘅芷的星轨,跟我是重合的。 那个时候,杜大先生就告诉我,杜蘅芷才是李北斗这一世堂堂正正的妻子。 本应该是她陪着我走到最后。 我那个时候不信,我说,我不管什么星轨,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在我去万华河的时候,杜蘅芷已经来阻挡我,说让我这一次不要去,以后,总还有其他机会。 我没听。 于是,为了我,她拿了金鳞——说是给我做护身符。 其实——她那个时候,就打算好了。 要偏移自己的星轨,给我挡住那一场灾厄。 杜大先生曾经改变星轨,让天地失色,行当里,谁都知道。 我抬起头看向了杜大先生:「她求您这么做的?」 杜大先生没回话。 想也知道,杜蘅芷为了让杜大先生帮这个忙,不知道求了多久。 九方平安神归位的时候,那个要改变位置的,就是杜蘅芷。 潇湘一开始,就警告我,决不许我靠近杜蘅芷。 也许,潇湘也早就知道,杜蘅芷靠近了我,会有不幸。 我本该给她更多的,可为什么,现在才能知道? 白藿香脸色一片死白。 她显然也想起了那么梦。 「那个时候,是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我对白藿香摇摇头:「是为我。」 「没关系,我哥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哥?」 哑巴兰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很久以前,我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只要我想。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哪怕我曾经参与创世,可这个三界一发展起来,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去掌握的。 哪怕我提前洞悉了未来,可未必就能改变。 无祁就是一个例子,三界一旦开始运转,就有自己的规则,要想破坏,有可能,就要承担更沉重的后果。 我想起来了卜老人那句话,心里一下就锐痛锐痛的。 他说,远水近木。 杜蘅芷的名字里,有木。 杜大先生说,她没去奈何桥。 我的眼里像是揉进了玻璃碴子,刺的一阵剧痛。 那是给我的灾,她强行去挡,哪怕有做我伴星的命格也不行——她会魂飞魄散,一丝也剩不下。 她为我做了很多,我为她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来得及。 可哪怕到了最后,她连告诉,都不肯告诉我。 哪怕她应该要的位置,她都不要,就怕我会难受。 她的心思我知道,哪怕一点亏欠,都不想让我有。 我抬起头:「她的墓地在哪里?」 杜大先生看着我,摇摇头:「那孩子说过,这一次,你怕是回不来了,真要是回来看她,她做的一切,也都值了,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个退婚信。 打开,只有一行字。 「违负原约,誓不回头,愿君此后,另择佳偶。」 那张信纸,有一滴泪痕。 桂爷他们,全红了眼睛。 他们是看着杜蘅芷长大的。 「她还说……」 「她说过,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我抬起头来:「可她还说过——她死了,要埋在我的祖坟里。」 第970页 在玄武局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杜大先生一怔。 「带我,去她的墓。」 雨势转大,打的庭院里的松树一阵作响。 除此之外,秋风萧瑟,万籁俱寂。 他们全看向了杜大先生。 杜大先生总是雍容华贵,淡薄不惊的,可这一瞬,她一怔,眼圈也瞬间红了。 桂爷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也在等一句话。 杜大先生,终于点了点头。 站在这里的,都是彪悍的西川汉子,可这一瞬,我听见了其中有浓厚的鼻音,和呜咽的声音。 抬起手,把脸擦干净。 冷的热的,混在一起,一塌煳涂,我不能让杜蘅芷看见我这个样子。 杜蘅芷的墓地,就在杜家族墓不远的位置,孤零零的悬在了杜家不远的地方。 附近有几棵树,有梅花,有木槿,有银杏,有松柏。 要她身边,一年四季,花叶不断。 这个时候,那一树的银杏叶,黄的正灿烂。 这叫滴泪墓,孤悬在外,本来是最不好的。 可杜大先生,到底不肯把她扔在杜家看管不到的地方。 一个人,正靠在了那棵银杏树下。 公孙统。 他抬起头看着我,似乎并不意外,还跟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一个招唿。 坟前有几个盘子,压在一些新鲜的荷花饼,棉花糖,只是,被雨淋湿了。 墓碑上,已经爬上了微微的青苔。 我旋过了斩须刀,一道金光,对着那个新坟地就下去了。 公孙统却一愣,声音一扬:「你的身份……你这要干什么?」 我的身份,已经高高在上,也许,永远不会落回到土里。 可那又怎么样? 「我来接她回家。」 黄土和青苔犹如波浪一样被分开,中间是个棺木。 西派的人惶惑的看着我。 我叫他们,把棺木扶到了江老爷子所在的祖坟。 我答应过江老爷子,李北斗,算是江家的人。 那一片墓地,是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江老爷子叫我答应他,以后,第一个孩子姓江。 我选了最好的石头,在新坟地上亲手刻了字。 「爱妻杜蘅芷。」 第2491章 一个名分 「李北斗。」 星轨还是实现了,跟她说的一样,我的妻子,一定是她。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个方式实现。 她从头到尾,跟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分。 到了今天,我能给她的,也只有一个名分。 手落在了墓碑上,我想起了那个桃花的味道。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想起来,曾经答应过,跟她去逛她想去的店,给她买她想吃的糖。 背信弃义,竟然在这一回。 杜家的人看着我,眼睛也跟着红。 「莫要太过伤心。」桂爷擦了泪,吸了口气:「她,她不想让你知道,其实,就是捨不得让你难受,也不想……」 不想让我觉得亏欠。 她把一切全考虑进去了,甚至担心,我会为她伤心。 白藿香盯着那个墓碑,眼圈红了又红——她想起那个梦,怎么也放不下。 是梦里那个她,亲手送走了杜蘅芷。 「她连亏欠,都不想让你亏欠,甚至……她想让你忘了她。」公孙统醒了一下鼻子,缓缓说道:「咱们好歹,尊重她的意思吧。」 说到了这里,他盯着那个墓碑,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下,他不知道扛了多久。 「她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住她。」 一开始,公孙统就开始撮合我和杜蘅芷。 包括,那个封住了我的嘴,不让我拒绝的订婚宴。 程星河给他一张纸,他醒的山响。 程星河蹲下:「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你是她爹吧?」 公孙统抬起头,就瞪了程星河一眼。 摆渡门的修行者,怎么会有后代。 「她给我打过伞。」公孙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幸福的回忆,嘴角竟然能带点笑:「从小,她就招人喜欢。像是个小仙女。」 那个时候,公孙统被逐出了摆渡门,也想着给自己沉冤昭雪,就四处查探。 这一查探,到了西川杜家。 他那个时候管了件闲事儿。 这个时候,一座山上闹了邪祟——说是附近生灵,死的不明不白,有人说,是被妖怪吃了精气。 他就发现,那地方有个九丹灵物——不是自己修成的,是恰巧找到了一处地脉,走了大运。 有些弱者掌权,会更切身实际考虑其他弱者,可有些,会忘记以前的一切,睚眦必报。 本地人都认定是那个九丹灵物干的,叫来了杜家。 可公孙统发现,那地方作祟的,未必是那个九丹灵物。 他告诉杜家人,可他那个样子,杜家人不信,还把他当成了九丹灵物的帮凶,把他给扣住了。 公孙统也懒得抵抗,结果下了鱼。 他也懒得躲雨,更懒得松开绳子。 是一个小女孩把伞举到了他头上。 公孙统就问,你们家人抓我,你为什么给我挡雨? 小女孩说,那些我不知道,我知道,人淋了雨,要生病的。 第971页 公孙统的心,一下就被触动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 照着他的习惯,自然不欠人家因果,就说,你有什么想办的事儿,我还你人情。 小女孩儿摇头,说没有。 这公孙统不干了,我不欠人情啊! 「你好歹要点什么……」 「我什么也不缺。」 小女孩儿晃着头上的小辫子就离开了。 公孙统不肯走了。 这个人情,他非还不可。 终于,他发现了,杜蘅芷的爹妈,正在处理这件事儿。 这事儿很危险。 他劝,可杜家人心高气傲,不听,他嘆了口气,索性在树下睡了一觉。 还没醒,小女孩来了,问他:「你能不能带我找我爹妈?」 公孙统高兴,终于找到机会了。 可没想到,上了山,来不及了——她爹妈围攻九丹灵物,却不成想,这地方来了其他的邪祟。 九丹灵物蒙冤反抗,而真正的邪祟背后偷袭,两面夹击,她爹妈救不了了。 小女孩盯着爹妈,冻住了。 公孙统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让她看到了这一幕。 极其残忍的一幕。 他后悔了起来,可世上哪儿有后悔药? 小女孩的母亲,就留下了一句话:「你能不能答应我,照顾我家孩子?」 没等公孙统拒绝。 周围的邪祟一拥而上,让公孙统全扫开了,但是,他看到,那个九丹灵物,竟然不敢动杜蘅芷。 他觉出来,杜蘅芷的命格不一般。 公孙统后悔了起来——他要是把这个闲事儿管到底,杜蘅芷怎么会失去双亲? 那一次,杜蘅芷丢了魂——等收回来,忘记了许多事情。 可公孙统没忘。 他还暗暗给自己加了利息——欠她人情,一年还不上,添一件。 到了现在,他欠了十几件。 他暗中帮着那个小女孩儿升了天阶,算是干了一件,后来,又发现那个小女孩心里有了人。 他无论如何,也要帮着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说来说去……」一个声音在后头响了起来:「是他做的孽,他要早点收拾,还有这么多屁事?有利息,也是活该。」 是个老气横秋的小孩儿声音。 皇甫球。 他身后,还是环绕着许多的「儿女」。 公孙统一看他,声音提起:「管好了你那些长毛的,别把这里弄脏了。」 皇甫球跟受了侮辱一样:「你说谁……」 他也知道公孙统意思,也知道这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把气给压了下去:「这里人多,我不跟你计较。」 我回过头,不光皇甫球,二姑娘,酒金刚,池老怪物,何老爷子他们也都来了。 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甚至,江天和江家二叔也来了。 「家主,你看,这事儿交给我们就行了,哪儿有让您亲自动手的道理。」江家二叔盯着墓碑,却皱起了眉头:「这个——要不,咱稍微修一修?」 他的意思,是要写成「江北斗」。 没人理他,他也没觉得不妥,在一边絮絮叨叨:「哎,还是咱们江家这个祖宅好,要不,咱们其他祖宗,也跟着迁过来?」 江天也忍不住了,拉了他一把。 「不是,我也没说错啊,咱们江家,那现在是出了名的,天上星斗下凡的后代……」 我看向了那个墓。 以后,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在葬夭亡的地方,苦受风雨。 哪怕这里只是一个空冢。 第2492章 要往前看 她是个好姑娘,她不该死,更不该受这个苦。 「家主,难得您回来。」江家二叔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这个,有件事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 江家二叔已经开始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了,没想到我来了这么几个字,一下就梗住了。 二姑娘也嘆了口气。 程星河他们对看了一眼,都默默的烧上了纸钱。 只有名正言顺,能葬入谁家祖坟的,才有资格享受纸钱。 杜家完全可以给她找个名正言顺享受荫蔽的地方,可想也知道,她宁愿葬到了孤零零,会被人永远遗忘的夭亡地,也绝对不肯。 二姑娘拍了拍我的肩膀:「怂货——人要往前看。」 我知道,过去是没法逆转的。 我仔仔细细的把墓碑上的石屑拂拭下去,心里想,等开春的时候,我要跟阿满要几棵好树。 给她种桃树,紫薇,木槿,石榴,枫树,冬青,每个季节,都要有盛开的花木陪着她。 逢年过节,我会来给她送节礼。 说起来,她似乎是有个心愿。 八里桥办事处后面,有个她想带我去的店。 给她烧了该烧的一切,看向了我的手腕。 除了真龙骨的位置,我已经不会留下疤痕了,可是剔除金鳞的那个位置,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七星,你上哪儿?」 「带着他们去门脸,我有件事儿,非办不可,办完了,我立刻就回来。」 白藿香跟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跟你去。」 我对她笑了笑:「这一次,我自己去。」 白藿香的手,松开了。 第972页 连绵的雨,天空一片青灰,看不到天河,像是一道帘幕,把地下和天上遮挡住了。 八里桥办事处后面的店,不算难找。 天色晦暗,所以,白日里,那个店也亮了一对灯。 店主是个小姑娘,撑着下巴,在看电视剧——也是霸道总裁强势抱住女主。小姑娘看的眼睛亮晶晶的,听见门开,也没抬头:「随便看。」 杜蘅芷说,她小时候就吃过这个店的糖。 「你们的店,开了很久了?」 小姑娘从电视剧里抬起头来:「二三十年了——以前是我爷爷开的,这几年我看,你来过?」 我摇摇头:「我……」 嗓子梗了一下:「我妻子来过。」 那个命中注定,本来就是她的,是我没能给得起。 小姑娘眼睛一亮:「你说的——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姐姐?姓杜?」 「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小姑娘一拍手,站了起来:「她早就说,她未婚夫帅的不得了,在哪里,都能发光,我早让她带来给我看看,她也早就答应了,你跟她真有夫妻相……等会儿,小姐姐呢?」 「她平时喜欢什么糖?」 我说过,我帮她来做。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小姑娘伶俐的指出几种,给我拿了个小盆:「慢慢挑——是小姐姐让你来的?你是不知道,每一次她上这里来,一提起你,笑的比糖还甜,她说她特别幸福——第一次见你,就认定了你了,想不到,真的能跟你订婚。」 第一次见面……是她诱捕我,要把我作为开启四相局的关键,活埋了。 但是,小金花前来抢蛟珠,她怕蛇。 我把她背在了背上。 「后来,她就想法子跟你靠近,可中间遇上了很多困难,还是把你放走了,不过还好,峰迴路转,跟命中注定一样,她还是能跟你有婚约,那一天,她从西川回来,买了满店的糖,送给过路的人,说那个甜太甚,非得跟人分享不可,搞得好多人问,她未婚夫什么时候再来。」 我想跟着笑,可嘴角像是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手腕上那一处,也越来越疼。 「就有一样。」 我抬起头,听得出,小姑娘声音里有遗憾。 小姑娘对我一笑:「她说——你的心,装着许多东西,太难进去了,也许,在你心里,她永远没有你在她心里那么重。」 耳朵里轰然一响。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不过嘛,她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心里能有这样的人,已经是老天的恩赐,」小姑娘眯起眼睛:「更何况,她早晚是你家的人,更是,何其幸运。」 她一直信命。 可不管是认命的,还是要改命的,似乎都有个想不到的结局。 是啊,人若过的是个早知结局的日子,大概会过不下去。 我对小姑娘笑,给她留下了钱:「这些,替她请大家吃糖。」 小姑娘眼睛又亮了:「她嫁到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不过,她到底什么时候能自己来?」 我答不上来。 出了店门,天空越来越暗了。 我一个人,走了杜蘅芷平时常走的那条路,梧桐的叶子全黄了,大片大片往下掉,跟地上的积水对影成双,木槿花谢的差不多了。 到了那条路的尽头,是天师府的一道小门。 可这个时候,小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茂昌。 他身影还是挺拔,岁月似乎并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什么风霜,他一笑,还是能温润如玉。 他抬起手,对我是个大礼,我摇摇头,说不受这个。 他就跟我并肩站着,一起看杜蘅芷曾经看过的那些风景。 周围万籁俱寂,只有雨滴打在树叶上,树叶不堪重负,坠落地上的声音, 「就到这里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一排暖橘色的街灯亮起,李茂昌开了口:「这条路,送到了尽头,您,该回去了。」 「可我心里放不下。」 哪怕让我给她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可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只有执念,才是放不下的,她大概,也不希望给您心里留下的,是个执念。」 他的声音,极为诚恳。 心里勐然一震。 李茂昌盯着那条小径的尽头:「过去的都过去了——别把眼前的也错过才好。」 眼前的…… 「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李茂昌回头对我笑:「您请回吧——还有人,一直在等着您。」 第2493章 有人等你 心里,像是崩了一座山。 可我抬起头,对他一笑:「多谢。」 「不敢。」 生离死别,谁也躲不过。 尤其,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我。 我以后,会比三界的寿命更长,可时间总是流逝的,只要流逝,就总会带走什么东西。 杜蘅芷说,我心里有太多东西,很难进去。 可到了现在,心像是被虫子蛀了,开始亏空了。 只要是路,一步一步走过去,再长,也会走到尽头。 到了商店街,我远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喧闹。 有人笑,有人大叫,水泄不通,跟两侧早早拉上了防盗门的铺子,是个鲜明的对比。 第973页 门脸也亮着灯,跟街上的积水交相辉映,竟然还挺好看的,而且——我一愣。 一个身影,撑着伞,站在了门外。 看见了我,踩着满街的水,奔着我就跑了过来,一把伞偏在了我头上:「冷不冷?」 白藿香。 「你可算是回来了,」她低着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姜丝驱寒茶——快喝。」 水杯里的热气蓬的一下笼罩出来,里面是满满的汤水,她自己的脸和嘴唇,却已经发了白,唯独鼻尖是红的。 「你怎么在外头?」 她仰着脸对我一笑:「我——我没什么事儿,也是刚出来,就是透口气,里头太闹了。」 不对,她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厚,已经全被水汽浸透,刘海也几乎滴下水来,没几个小时,不会到这种程度。 而且——透气,带着一整杯的姜茶? 「今天来了好多人,」白藿香故意把声音提高,笑眯眯的,装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咱们两层楼都装不下,程星河把古玩店老闆赶出去了,在他的店里,也待客,古玩店老闆从姑爷那弄了一捆青甘蔗,程星河自作主张,给大家分了,古玩店老闆回来,八成要找咱们哭。」 可我看得出来,她眼里,只有担心和不安。 我给她带来的,似乎,也总是担心和不安。 「多谢你。」 很久以前,她就在天河后面望着我了。 可我一直不知道。 白藿香一愣。 她厚重的睫毛上,因为水汽,凝结出了细碎的水滴,一眨眼,就跌下去了,她歪着头:「谢我——什么?我……」 她眼里有了愧色:「这一路上,有能力帮你的实在是太多了,为你付出一切的,也太多了……我,我什么都没帮上,承担不起。」 我摇摇头:「你做的,我都知道……」 她打了个喷嚏。 我把伞重新推到了她头上,碰到了她的手,冷的几乎没了人气。 我推着她,加快了脚步:「里头暖和。」 白藿香有些受宠若惊,苍白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丝红晕。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厌胜门的熙熙攘攘占据了冰箱那一片,十二天阶的熟朋友挤在了柜檯附近,跟罐头里的笋丝一样,交错纵横,插脚不下。 师父和何有深正在打小牌,乌鸡夏明远他们都在后头看着,个个眼珠子都没抬一下。 师父摸牌,跟拉锯一样,何有深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眨不眨。 终于,师父把牌一甩:「你们天师府的,还是差点。」 师父的牌,比何有深的,不多不少,就大一个点。 何有深锃亮的皮鞋往下一跺:「哎呀!」 后头有叫好的,有嘘的。 白藿香低声说道:「杜大先生来了信儿——哪怕知道杜蘅芷的事情,也请大家万万不要难过,她若是知道,心里一定不安,算是违背遗愿,真想送她,那就给她庆贺,终于进了你家门的喜事。」 喜事儿…… 他们抬起头看着我,顿时鸦雀无声。 师父第一个站了起来,但马上又是一声呻吟:「哎呦,坏了,起急了——抽筋儿了,补钙,我得补钙……」 老四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好歹您还能起来,要跟我大哥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大宗家射过一道视线,老四的笑一下凝固住了。 「爹!」 一个身影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脖颈:「你回来啦?哎呀,你身上好香——是不是去买糖了,给我带了没有?」 赤玲。 我揉了揉她的头髮,把糖拿出来。 赤玲一声欢唿,回头看向了琉璃眼的半夏。 她们两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两个小姑娘,似乎处成了朋友。 可一个小手飞快的抓了过来,抢了就跑。 这是摸龙奶奶那个小孙子,四大家族魏家的。 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程星河直接跟那个小孩儿叫「魏什么」。 摸龙奶奶也还是不管,笑吟吟的看着赤玲和半夏追他。 老黄开了口:「你这样不行,他妈的惯来惯去惯成仇……」 摸龙奶奶一瞪眼:「你要不服,就动手——我先不惯着你!」 后头,还有几个探过来的脑袋,老亓带来,那几个灰百仓的孩子,不过,他们不敢过去拿。 maria姐上去就抢了一把,丢给了那几个小孩儿,声音扬起来:「看什么,有喜欢的,抢哇!你那个短命爹没教给你们,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糖分完了,她们一让开,后头是个大桌子,跟上次一样,摆满了各种东西,够曲艺爱好者来报菜名。 程星河也站了起来,一张毛巾盖在了我头上:「赶紧擦干净——就等你来了,开硬菜!」 这是——他第一次来门脸的时候,我给他盖过的擦脚毯子。 哑巴兰把我摁在了座位上:「哥,外头冷吧?我早就给你准备了热汤——一喝了,那能幸福的重获新生。」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一句,」皇甫球跳起来推哑巴兰的脑袋:「他还要什么新生?」 兰建国咳嗽了一声:「哪怕是这样——您小点劲儿。」 他们的视线都看了过来,盯着我和那碗汤,跟白藿香一样,也有担心和不安。 第974页 可跟约定好了一样,他们都对我笑了起来。 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问我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热气氤氲,这是家,家里真好。 第2494章 惜取眼前 我对他们笑:「久等了——大家,请吧。」 他们终于像是放下了心,屋子里再一次欢腾了起来。 一楼是人,头顶上,咚咚直响,还有老亓的声音:「你们慢点跑——别把灰踩到了饭桌子上!」 想必,是那些灵物。 杜大先生说的是,人生苦短,能高兴,就高兴。 桌子上,有许久没见过的火洞螈,程星河旁若无人的夹了好几筷子,塞在了我碗里:「听说,这玩意儿快成保护动物了,吃一口少一口。」 白九藤顺口说道:「能成保护动物,八成是让你吃的。」 程星河一瞪眼:「你放哪门子……」 不过那双二郎眼一转,显然也想起来白九藤跟白藿香一样的能耐,还是没说出来。 「能吃是福,对不对,家主?」 齐家人也来了,正在给程星河夹菜:「您爱吃的,我们回去,就叫厨子学。」 齐家是有齐老爷子许多私生子,不过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关键时刻,还得看程星河的。 程星河心安理得的享受服务:「厨子可以扩招几个,我听说滚水峒子的师傅不错,能做传统西川菜,找几个给我做煳煳洋辣子。」 「家主开口,一定照办!」齐家人其中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说起来,齐雁和好久没回来了。咱们,要不要找找他?」 程星河的筷子凝滞了一下,不由自主,看向了我。 齐雁和算是立了功,他向来给自己把余地留的很足。 不过,他做的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被派到了蜜陀岛,给那些明神守龙母柱,估计,在这些齐家人的有生之年,是回不来了。 程星河敷衍过去了:「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抢我继承权还是怎么着?」 帽子压的那么重,那些齐家人不敢多说了,赶紧给程星河夹菜。 「李先生,咱们得敬你个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抬起头,是天师府那帮老资格。 「咱们之前,是干过点冲动的事儿,多亏了李先生,那些误会都釐清了,无论如何,当浮一大白。」 金麟眼开了口。 鬼语梁他们都跟着点头。 我一笑,心里忽然释然。 现如今,厌胜的冤屈终于洗刷清楚了,天师府和厌胜,不敢说重归于好,冰释前嫌还是有的。 老头儿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他拼尽全力做的,已经全做到了。 可惜,刚才在玄阴地上,没来得及告诉他。 白藿香坐在我身边,以别人看不见的速度,给我碗里的酒撒了点什么东西。 我装作没看见,跟着喝。 说起来,黄二白没来?一转眼,原来黄二白正跟白九藤争论什么,脸红脖子粗的,好像是关于什么药方子。 后面又是一阵闹,是厌胜门的张同心师父,跟小黑无常打上牌了。 小白无常没有出现,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 身后有个人笑了一声:「皇甫,那个小黑无常,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是,尉迟长老的声音。 皇甫球暴跳如雷:「我比他个子高多了,你看不起谁呢?」 尉迟眯着眼睛:「不对,他比你高个半寸。」 皇甫球更是暴躁:「那是我没站直!」 摆渡门的人也来了。 皇甫球一边说着,一边悻悻的看向了我,一见我喝完了酒,立马凑了过来:「那什么,神君……」 他把声音压低:「有个事儿,非得跟您报备一声不可。」 我已经猜出来了:「厌胜最近,失火了?」 皇甫球一拍大腿:「神君知道了?」 那张稚气的脸,顿时气的狰狞:「这件事儿,神君非做主不可!我们供养丹凰神君几百年,可她呢?身为十二主神——恩将仇报!传出去,丢的手机神君你的脸!」 「烧的怎么样?」 皇甫球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七窍生烟:「别的不说,你看这……」 他把头髮一掀,好么,内里烧焦了一大片,勉强才用好头髮给盖了起来。 我忽然就想笑。 要是能看见,那个场景,一定有趣。 皇甫球觉出我的神色,瞬间忿然,可敢怒不敢言,嘴咕嘟着:「我不信,神君徇私——凌尘仙长那,咱们也过不去!」 说起来,也要到了去看望凌尘仙长的时候了。 摆渡门的杜鹃花,怕是又快开了。 我还想起来了:「江采菱和江采萍呢?」 尉迟长老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只胳膊就落在了我肩膀上:「好歹,你还算惦记着我们。我刚才就跟我姐说,你要是不问问我们,我们转身就走啦!」 一回头,是个锃亮的大墨镜,占了半张脸。 江采菱。 还是那个打扮,总是走在潮流前沿。 她身后,是江采萍。 江采萍对我,温婉的笑。 只可惜——她那个残魂,还是没能找回来。 我皱起了眉头,无祁到底把她那一丝魂,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975页 江采菱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点遗憾,可也有几分释然:「这样,其实也好,虽然有许多珍贵的记忆没有了,可一些不好的,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江采萍一只手,却落在了我手上。 「冷的很。」她拿了个东西,就来擦我的头髮:「我去给你熬点糖水。」 白藿香一怔:「你——想起什么来了?记得他是谁了?」 「不记得。」她摇摇头,却还是个温和的笑:「可是,他若是病了,我一想,心就作痛。」 「什么都忘了,就是忘不了你。」江采菱插着腰,也嘆了口气:「这叫死性不改。」 「说到记性,」皇甫球还是有点不甘心:「神君,可千万莫要忘了丹凰神君的事!」 摆渡门的熟人来的不少,只是,没看见公孙统。 「您找老公孙?」慕容哥哥似乎是看出来了:「老公孙不肯离开那个墓,说是,杜蘅芷搬了新家,他怕她住不习惯,在那里陪一陪。」 话没说完,他的脚似乎是被谁给踩了。 是慕容妹妹。 现如今,慕容妹妹虽然还是遮着脸,可比以前是强多了——至少,敢从黑暗里走出来了。 她拦着,是怕我想起伤心事。 我已经明白了。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盯着满堂宾客,我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正因为如此,才应该惜取眼前。 欢宴过半,程星河忽然拉了我一下:「过来。」 第2495章 举头神明 现如今正热闹,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我这边,我就跟着程星河出去了:「又要去偷腊肉?」 程星河一只手习惯性就要打在我脑袋上:「都回到那去了,能不能还有点出息,你他娘就知道……」 不过,手到了一半,他悻悻的收回去了。 我知道,他最贪生怕死,唯恐有雷噼他。 我就笑:「你放心吧,我不叫雷下来,雷就不来。」 程星河一听高兴了起来,还要抬手,结果又落下了,还嘆了口气。 「怎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现在知道了。」 他这话,说的空落落的,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到底,跟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程星河拨拉开了楼梯上大哭大叫的几个人参精,恐吓道:「再在这叭叭,把你们塞高压锅里!」 那几个人参精一听,吓的连滚带爬就跑了。 他拿纸巾把人参精滴在台阶上的泪拿纸巾擦了装兜里,带着我,穿过乱套的灵物,爬到了房顶子上。 「还说不是来偷腊肉的?」 我们家房顶子是平的,算是个小天台,隔壁一家铺子娶了西川老婆,做腊肉腊肠腊鸡那是一把好手,东西跟帘子一样,就挂在了天台边,伸手能够着,程狗每逢月黑风高,就来摸两块,西川老婆发现少了肉,抱怨贼猫贼狗,他还能跟着一起抱怨,说听见猫叫了,是三大爷家养的没跑。 三大爷心善,爱收留流浪猫狗。 西川媳妇跟得到了知音一样,每逢做腊肉,总忘不了给程狗也端一份儿。 那个演技,别说比小鲜肉了,老戏骨都不在话下。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程星河一只手熟练的揭开挡雨的塑料布,摸出了一串腊肉塞给我。 酒席上那么多东西没吃够,好的不如偷的。 我也就接下来了,跟他一起坐在了天台的凉椅上。 凉椅上都是缝隙,雨水漏下去,夜风一吹就干爽了。 树叶子的味道凉飕飕扑鼻而来,极为清爽,头顶乌云散去,露出了满天繁星。 隐隐约约,能看见天河。 「还是这清净。」程星河自己把腊鸭脑壳咬的嘎嘣作响,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口凉风,像是梗在了嗓子里。 这次下来,就是为了来看他们,现在,看也看过了。 「你有没有想过上天河去摸蟠桃?」 程星河一乐:「你别这么看得起我——我有当齐天大圣的心,也不是当齐天大圣的料。」 我们都知道,普通人,哪儿有那么容易上天河的。 且不说凡人上天河,需要积累天文数字的功德——他们几个,功德积攒的并不少,只是无祁在的时候,暗中动了手脚,所以我们之前都上不了天阶。 而且,上了天河之后,要守的规则,其实比人要多许多。 程星河他们都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好比,你跟他说喝酒吃肉影响长寿,他会回你一句,不能喝酒吃肉我要那么长寿干什么? 做人短短几十年,不过,好歹一场恣意。 我嘆了口气。 程星河觉出来了,干笑了一声:「我们都知道,你捨不得我们——不过,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人有各命,哪怕不在一起,知道对方过得好,那心里就踏实。」 说了,他来劲了:「哎,七星,你看见咱这功德光没有?成功并不是高瞻远瞩,而是你本来就站在高处……」 我早看见了。 他现在,是新的十二天阶之一了,南派齐家的家主。 鸟枪换炮。 「我听人说,十二天阶一代不如一代,还怪纳闷,原来是为你。」 「不是,这话谁说的?」程星河眯起眼睛:「我得谢谢那个前辈,多亏他的努力,给咱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 第976页 除了眼睛,他这嘴也不错,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 我们俩一乐,默契的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人家都说高处不胜寒,上头到底冷不冷?」 「有电热毯。」 「你吹牛逼能不能打个草稿——上头有电?」 「太阳能,犯法吗?」 他习惯性要给我来一脚,我也习惯性躲开,让他踩个空——这一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配合的天衣无缝,上台表演都出不了纰漏。 人这一辈子,身边有这么个人,怎么也值了。 「我们几个一直在门脸,也就为这一件事儿。」 我知道,等我回来。 现如今,我一回来…… 我嗓子忽然紧了。 「齐家人来的这么齐,有事儿?」 「你这眼珠子亮的跟钛合金一样——齐家的,你也看见了,那是一整个南派,」程星河吐了口气:「这次过来,软磨硬泡要我回去,说那么大的家业,得有个人去说了算。」 又是一阵夜风,神气一压下去,身体好像窗户纸,一下就吹透了。 我其实从来没想过,会跟程狗有分开的一天。 「南派那帮人唠唠叨叨,磨的耳朵疼……」他嘆了口气:「张口闭口,叫我不能对不住我们老头儿的嘱託,你猜怎么着,喊我回去还不算,还他娘给我找了个对象,让我回去相亲——我又不是哑巴兰,犯得上?就咱这双含情桃花眼……」 「活赛奥特曼。」 「你大爷的奥特曼。」 「这是好事儿。」我笑出来:「你去吧。」 程星河转过头,看着我,刚要说话,又一个身影,也过来了:「找不着你们,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上这来偷腊肉了,怎么样,被我抓到了,缴械不杀。」 哑巴兰,后头跟着苏寻。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程星河给他一块鸭腿:「慢点吃,把你牙嘣了。」 哑巴兰掰了一半丢给苏寻,苏寻凌空稳稳接住, 「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姐叨叨个没完,我嫌烦。」哑巴兰蹲在地上咬鸭腿:「老爷子没了,她说她一个女流之辈撑兰家,有时候力不从心,叫我回家帮忙——你看她搬石狮子那样儿了吗?她能力不从心,是想去开天闢地还是怎么着。」 「得,」程星河一乐:「地主家傻儿子也要回去继承家产了。」 哑巴兰还没开口,天台又是一阵脚步声。 一阵药香袭来,这一次,是白藿香。 第2496章 九州之动 程星河一乐,拉出了一个小竹椅给白藿香:「好傢伙,咱们干脆叫天台小分队得了。」 白藿香在凉椅上坐下,金毛也跟了过来——小白脚骑在了金毛背上,一金一白,看上去竟然还挺和谐。 「我就说日子口不对,」程星河看着他们俩:「平时见面就掐,事出反常必为妖。」 可金毛和小白脚都不搭理他,而是趴在了白藿香身边,跟我们一起看星星。 我看,是它们也为了团聚高兴。 白藿香塞给我一个东西。 又是之前那种热茶。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蓄满了。 她催着我喝,接着,尽量云淡风轻的问:「以后——你多久回来一次?天河主每年都能有个天河落地,你,一年总能回来一次吧?」 我一思忖,点了点头——九尾狐说的有道理,我比无祁差在哪儿了。 这事儿,可以规划规划。 白藿香眼睛忽闪了一下,像是在计算什么。 我看着白藿香,想起来了刚才就想跟她说的话。 那个时候,外头太冷。 「白藿香。」 她转过脸看我。 「如果,你那个梦是真的……」我盯着她:「你愿意回到原来那个位置上吗?」 一开始,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白藿香思忖了一下,忽然摇摇头。 我倒是意外。 聪明如她,不会不知道,那个梦代表着什么。 「那个位置,太高,太远,也太孤单了。」白藿香盯着夜空:「难得能下来——我要是梦里那个人,不会这么快就回去,多不容易,才有现在的自由自在?」 那个位置,至关重要,一旦上去,就跟定海神针一样,再也不能动了。 「那……」程星河开了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白藿香一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一怔:「人这一辈子,还很长。」 白藿香答道:「只要在这里,咱们一年,总能团聚一次,再活六十年,就能再团聚六十次,这一辈子,有六十个盼头,足够了。」 我心里忽然一阵难受。 六十次……一辈子,本来应该是十分漫长的,这个数字,让人觉得十分残忍。 底下的喧闹,透过脚下的天花板传上来,更显得我们这里,一片安静。 想说的太多,更觉得时间珍贵,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白藿香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上次,在高老师那弄到的老音乐播放器。 她按下了播放键。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又是这首曲子。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第977页 听到了这里,哑巴兰吸了吸鼻子。 程星河看着他,哑巴兰的声音提起来:「我可没哭,就是——天冷,我粘凉了。」 「谁也没说你哭了,你急头白脸干什么?」 苏寻给了哑巴兰一张纸。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不知不觉,我们都跟着唱了起来。 结尾,好一句今宵别梦寒。 金毛也跟着呜咽了几声。 我的手搁在它头顶上——这段时间过去,它也从那个能站在我肩膀上的小东西,变成这么大了。 小白脚拱了过来,意思像是在说,只摸它,不摸我? 我一乐,手也放在小白脚头上。 小白脚为了我,没了一条尾巴。 它今后,又打算怎么办? 「你是不是,该去长第九个尾巴了?」 小白脚歪着头,似乎十分享受的我的摩挲,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也罢,小白脚,总也有自己的打算——它比普通人的祖宗岁数都大,好些事情,不用其他人给它操心。 「哎,你们说,都有一个四相局了,能不能再有个五相局?」哑巴兰忽然说道:「咱们还能再在一起,拯救三界——那不就不用分开了?」 「五相局……」程星河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是洗洗睡吧——这才刚稳当多久,你还是少给七星找麻烦吧。」 我抬起头,望着满天星河。 对我这个身份来说,这个念头自然是极为自私的。 不过,容我暂且做这么个梦吧。 我们五个,还跟现在一样,苏寻探路,程星河嗑一地瓜子皮,哑巴兰学着对小姑娘吹拙劣的口哨,被小姑娘翻了白眼,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白藿香每天威胁不听她话的人吃针,金毛拱树根,拱草皮,我精打细算,什么时候功德积满,能升天阶…… 刚想笑,可这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 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下。 我已经不会生病了,这……隐然,像是觉出了什么徵兆。 隐藏了神气,没有平时那么敏锐,但我仍然转过了头,看向了天际。 程星河他们都觉出来了,转脸看我:「七星,你怎么了?」 那个位置,不对劲儿。 心里一紧,下一瞬,就看到一道亮光,隐然而出。 橙色,灼眼——这是破天异相。 九州鼎,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一下就从凉椅上站了起来。 程星河被我吓了一跳,也跟着蹦起来看。 这一瞬间,天地,忽然就是一动。 轰然,像是一场地震。 猝不及防,程狗往前一倾,就让我给捞起来了。 他抬起亮晶晶的二郎眼盯着我:「七星,你别告诉我,刚才那是……」 底下也是一片寂然,下一瞬,沸反盈天。 「那个天兆……门主呢?」 「快去找李先生——四相局和九州鼎的事情刚平定了,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吸了口气,把满手的油往程星河后背上擦了下去:「大概,来活了。」 程星河没觉出来,躲都没躲,回头看着我,又看向了迷迷瞪瞪的哑巴兰,一双澄澈的二郎眼满是嘆为观止:「你这张嘴——他娘的是上善因寺开了光了还是怎么着?」 「喵!」 这一瞬,小白脚忽然敏捷的从金毛背上站了起来,弓起了背,对着一个位置就叫唤了起来。 顺着小白脚叫唤的方向,我看见了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个坏了的路灯杆下。 第2497章 悲欢离合 若不是之前见了一面,实在是认不出来。 虽然看不见脸,可我知道,他在等着我。 我立马就从天台上下去,轻捷的落在了他面前。 我想开口喊他,可不知道,合不合他们那的规矩。 「我来给你报个信儿。」伞下,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玄武天柱那,似乎出了事儿。」 陌生,是因为这个声音,清越,意气风发。 熟悉,因为这个腔调,跟老头儿一模一样。 而他身上,隐然还有茯苓糕的气息。 松树根牌的——我熟悉的很,每次给老头儿上供,都买这个牌子。 我眼里忽然就是一辣。 「老头儿,我……」 「跟谁叫老头儿呢?」 他似乎有点不大乐意:「我现在,风华正茂。」 那个难受才上心头,忍不住又给笑出了。 「是我肤浅了。」我抬起头,虽然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可精神凝聚起来:「玄武天柱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地方,以前压着许多残神恶灵,你记得?」 我自然记得。 那些东西,跟祟是一派的。 天地初始的时候,三界未分,我诞生在混沌之中,噼开一切,带来了第一缕亮光。 所以,应龙庚辰,一直被奉为创世神之一。 不过,真正的创世神,是制造出那片混沌的存在。 四大天柱立起,三界上浮下沉,渐次分开,龙母为首,创造出的天河,和衔阴身上诞生出来的祟,开始各自壮大,并且,势不两立。 那个时候,两派厮杀,祟那一派占了下风,但总是不甘心。 第978页 那一次天河之战,有一些叛主的龙族被压在了万龙阵,还有祟那边的凶神,和叛主残神,被压在了玄武天柱下面。 祟也一直在玄武天柱附近伺机反扑,那是他的老巢。 「那地方,跟我们的玄阴地交接,所以,我们是最快得到消息的。」老头儿——不,厌胜门二当家说道:「好像,是有谁打开了玄武天柱附近的大阵。」 有这种本事的,大概不多。 难怪,我会有那种感觉。 「那地方,被捅出来个窟窿,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趁机出来,也许,会附着到谁身上。」二当家在伞下说道:「这一次,千万当心。」 就跟,祟附着在我身上一样?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块龙骨。 祟在龙骨里,被剔除出来之后,那个龙骨就被九重监的妥善放好,已经被投入到了虚无宫。 按理说,万无一失。 可是——我皱起了眉头,这中间,难不成,出过什么差错? 比如说——无祁在上头,还留下了其他什么帮手…… 九重监,有他的人? 得细查。 「我记住了。」 「这一次,还是要靠你。」二当家的声音凝起来:「千万小心,因为……」 因为,我已经没有龙骨能再往下剜了。 「知道。」我抬起头看着夜空。 这一次能捅窟窿的,又到底是谁? 不过,有件事儿是可以肯定了。 我暂时,是回不了天河了。 隔着那把伞,我看向了老头儿——我改不了口,实在不习惯:「你在那头——过的怎么样?」 老头儿一笑:「也许——我天生就是这块料,那些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有意思。」 那就好。 心里踏实了下来。 「你在那头,跟他们好好相处,谁要是为难你,有我……」 「北斗。」 我回过神来,看着那把伞:「要茯苓糕?我给你再多……」 「多谢。」 我一愣。 这是——老头儿第一次对我说出这两个字。 「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好,把你养大,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儿。」 那清越的声音,是说不出的自豪。 我笑了。 「你在这个位置上,给三界做什么,那都是你的本分,只是有一样——你也不要忘了,给你自己做点什么。」 我一愣。 「水神娘娘和杜蘅芷的事,我都听说了,过去的既然过去——愿君莫惜金缕衣,愿君惜取眼前人。」 眼前? 程星河他们已经跟下来了:「七星,你急急慌慌的,干什么来了?」 我一回头,再转过来,老头儿刚才站着的位置,已经空了。 转身看向了玄武天柱的方向。 「我打算,出趟门。」 「真的假的?」程星河眼睛一亮:「上哪儿?哎呀,你早说啊,我这就拼点干粮……」 「跟你有什么关系?」白藿香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要回齐家?」 「他们让我回去,我就回去?」程星河一瞪眼:「齐家谁说了算?要回去的,是哑巴兰。」 哑巴兰早跟着跑过来了,一听这个,瞪大了眼睛:「谁说我要回去了?我姐算个毛,大老爷们的命,还能主宰在女人手里?」 苏寻看向了身后。 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哑巴兰身后,出手如电,给哑巴兰脑袋来了一下。 哑巴兰抱住脑袋嗷呜一声,兰建国还是笑眯眯的,可我看见,哑巴兰脚下一块石头倒是承受不住,崩开了。 这一次,出来的,不光是哑巴兰一个。 大家全出来了。 第2498章 玄武报信 并且,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又有大事儿了,是不是?」亓俊第一个跳出来:「我给你弄点装备!」 何有深还捏着一把小牌没松开,这个时候,正恨铁不成钢的推了乌鸡一把。 「师父,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带上你可爱的徒弟去收功德!」乌鸡如梦初醒,连忙说道:「程狗都混上了天阶,我可是你亲徒弟,比他差在哪儿了?」 程星河一听炸了毛:「程狗也是你叫的?」 乌鸡充耳不闻,嘴是跟我说话,眼睛,望着的是白藿香。 他有些不安,可也有些坚定,还想说话,夏明远拨开了乌鸡,一头捲毛挡住好几个人:「我也去——我身上,毕竟流的是我们家老爷子的血,老爷子赶不上的事儿,我来!」 说起来,夏季常回到了夏家之后,元气大伤,一直没上我这里来。 听说,体格不行了,所以,甘愿隐居起来,要奖赏他,他说自己这个样子,什么也用不上了——再说了,能报恩,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我欠夏家的情。 回过头,看向了玄武天柱的方向。 一片夜空,被橙红色的气息烘了四分之一。 好像,火山爆发出来的熔岩。 那地方的东西,扩散出来了。 确实,这一次,是需要大量的人手。 不光夏明远,后头顿时沸反盈天:「这事儿我们也去!我们到底也是十二天阶家族,责无旁贷!」 小黑无常。 「好孙子……」摸龙奶奶抱着「魏什么」,眯起眼睛一笑:「这一次,你上天阶,问题不大——给你照料好了,奶奶以后下了地,也踏实了。」 第979页 「还有我们!」池老怪物连忙说道:「我们二姑娘,也愿意去!」 「更别说我们江家了!」江家二叔的位置是最靠后的,可嗓门最大:「江年,你倒是往前赶赶——那又不是外人,是你亲叔叔,滴血认亲都能融上的关系,你怕什么!」 这会儿,成了「亲叔叔」了。 他们是恶事做尽,可都是江仲离的后代,家神的子孙。 有人提前,牺牲自己,也要为他们赎罪。 「我们,也乐意帮忙,毕竟,地上的事情,是我们负责的。」 天师府那几个老资格,也跟着过来了:「义不容辞!」 「还有我们。」皇甫球一乐:「咱们这几位,可正想着过三川呢!这是打瞌睡倒在枕头上,你们说,是不是?」 尉迟长老早就跟慕容兄妹聊上了,没人顾得上他。 他落寞的看向了身后那些「儿女」,又来了精神:「你们说,是不是?」 白藿香看着他们,高兴了起来——不光眼里有了神采,刚才苍白的脸,也逐渐红润了起来。 她像是有了某种希望。 哑巴兰也是,别提多高兴了,捂着脑袋,看向了兰建国:「姐,早就跟你说,我跟着我哥,征途是星辰大海,咱们家那一亩三分地,你跟红梅足够了——实在不行,你给我找个姐夫。」 兰建国抬手还想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一下,哑巴兰躲在了苏寻后头,兰红梅把她给拉住了:「姐,如月说的有道理,我看,马家三胖子人还行。」 「你行你去。」兰建国眼神一沉,整个人凛冽了下来,兰红梅也不吭声了。 苏寻把话题强行转移:「说起来,怎么没看见厌胜的?」 是啊,师父呢? 这个时候,身后一声喊:「让开让开!」 「生人迴避!」 这个排场,跟戏曲里大官上街一样。 人群被分开,师父和秀女,唐义,一起搬出来了一个东西,赤玲也在后面跟着搭了把手,半夏在后头看着,像是不敢靠近。 我一看,倒是一愣。 千眼玄武。 千眼玄武自从被我们从玄武局里给刨出来,一直就躲在厌胜——它这辈子,最怕有人找它问事儿,在厌胜最清净,所以成了宅玄武,哪儿也不肯去,更别说抛头露面了。 现如今,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身的眼睛都给闭上了。 师父毫不手软的戳了它的一只眼睛:「房租。」 千眼玄武封在眼皮下的眼睛一颤,声音几乎是绝望的:「又要交房租了?上次不是才交过?八十二颗眼睛哇!」 师父一乐:「你上次吃饭,今天不又吃饭?这样吧——算你提前预交。」 「你们这房,老夫住不起!不住了!」 「那可以,」师父面不改色:「门口就是大路,请便。」 周围都是行内人,一看见千眼玄武,也都愣住了:「这是——千眼玄武?」 「知晓天下事那个?」 「好像——不光知晓天下事,知晓的,是三界事!关键的一点,你能从它身上问出的东西,不用背负因果。」 因为,这东西自产自销,因果,自己背负。 「真要是这样……」老黄一把抓住了他:「你跟我说说,我前年丢的菸袋锅子上哪儿去了?」 师父一笑,生死难料。 千眼玄武心里也明白——师父把它一拉出来,位置曝光,退路堵死,它要是不回厌胜,这辈子,怕又要开始重复被抓进玄武局之前那种生活了。 「老夫说,老夫说!」千眼玄武忍不住了,大声说道:「这一次,你上一趟真龙穴,上一趟龙气地,总能有点什么收穫……」 话音未落,「啪啪」两声,两颗没睁开的眼珠子爆开,疼的一个激灵。 说起来,这千眼玄武也够可怜的。 现在,没人知道,创世神在哪里,真要是有机会见到了,说不定还能帮它问一问,这个惩罚,什么时候到期。 「龙气地,真龙穴……」程星河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了我们身后。 是华丽耀眼的琉璃色神气。 小龙女也来了。 她都上这里来了,排场还是这么大,那股子神气,瞬间把其他人的眼睛都照的睁不开。 我看向了小龙女:「你也来了?」 「那是自然,我是专程来给放龙哥哥报信儿的,」小龙女得意的说道:「有个大消息。」 第2499章 寄身阴灵 我把小龙女拉到了背人的地方,她的神气这么张扬,把谁灼伤了,都是造孽的事儿。 小龙女一看我像是跟她有什么私房体己话似得,还挺高兴,就跟着我过来了:「放龙哥哥,怎么样,这次,我跟你,咱们俩去!」 「你先说,什么消息?」 小龙女咕嘟了嘴,还有点不太高兴:「是广泽神君叫我来说的,玄武天柱出了事儿,肯定是咱们上头有叛徒,这一次,请你暂且不要露面,他会假传你刚回天河,正在休眠,把那个叛徒给引出来,」 「所以,我不用回天河?」 「不错。」小龙女答道:「上头的事情,青姐拿了牧龙鞭,答应帮你处理——就是有点苦相,说刚从九雷锁大江出来,又要替你被困在天河放龙,到时候,连本带利,叫你一次还清,阿满也会帮青姐一起盯着天河》」 第980页 「九重监那呢?」 九重监是个监察机构,认法不认人。 「这还用说?」小龙女答道:「叶大人五大人他们都心知肚明,有他们给处理,算把放龙哥哥的一切后顾之忧全断绝了,总而言之,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那就太好了——哪怕,我在人间继续过上几十年,对她们来说,只怕也不过是个弹指一挥。 这是——真正的自由。 「放龙哥哥,玄武天柱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生气?」小龙女像是看出来了什么,皱起了眉头:「而且,还像是热血沸腾的?」 「生气有什么用,」我答道:「遇事儿一不能慌,二不能怕,好好做不就行了。」 小龙女歪头盯着我,也还是依然有点没明白。 「关于玄武天柱,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小龙女来了精神:「玄武天柱那冲出来的东西,已经把附近的人给污染吞噬了许多,那些人,会再把其他人污染扩散,速度快的不得了。只怕,那边吃香火的,也有被污染的。」 一旦被污染,那不管是谁,都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简直是一场蔓延的传染病。 「而且,里头有几个祟之前的拱卫神,都是放龙哥哥当年亲手封下去的,对放龙哥哥深仇大恨,你可一定要当心。」 想起来了,祟身边,确实有几个拱卫,跟无祁的八大卫戍差不多。 当初能压,现在,应该也不至于退步。 「放龙哥哥,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需要人手。 我拿出了一个寄身符。 这个寄身符自从到手里之后,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一阵黑烟腾起,冷漠的声音从黑烟之后响了起来:「还以为,你不记得本神了。」 「这是什么腔调?」小龙女一听这个声音,就皱起了眉头:「敢跟放龙哥哥这样说话,大逆不道!」 这是,当初被景朝国君,镇压住的邪神,阴灵神。 谢长生知道他跟景朝国君的恩怨,曾经故意把他从景朝国君下封里唤醒,好让我们鱼蚌相争。 不过,他不是我的对手,本来,该是个灰飞烟灭。 可一念之差,我还是把他给留在了寄身符里,预备给他留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之后,一直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他的神气折损了许多,只能重新积蓄。 但是,眼下这种事儿,交给他来做,简直是珠联璧合。 阴灵神的本事,就是控制人心,跟那些残神干的,异曲同工。 阴灵神,本身也是最强大的邪神。这次,就看看你们谁能把人心掌握在手里。 黑雾之中,一只惨白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像是打了个哈欠:「有趣。」 只这两个字,我就听出来了雄心勃勃。 「那就……」 没等我说完,那一抹黑雾,犹如一道旋风,对着玄武天柱的方向就卷过去了,只悠然留下了一句:「莫要太慢。」 小龙女挥了挥手,琉璃色的神气把残余的黑雾清扫了一个干净,皱起眉头:「现如今,下头这些邪神,都狂妄成了这个样子?」 不狂妄,还叫什么邪神? 「还是放龙哥哥有先见之明,」小龙女看向了那个位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称不上,只是因缘际会之下,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起了寄身符来。 我看向了手里那些寄身符。 阿满的那片满字金箔已经裂开了——她已经是十二主神之一,这个东西,容不下她,虽然她跟我要过去修补过,可也已经没有当时的作用。 剩下的,是灰百仓的那半截子尾巴。 可惜,它留在了玄武局,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就是小黑的。 小黑是一个人脚獾,很擅长挖坑,我曾经让她在龙气地守着潇湘,可是——潇湘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她。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次,正好要按着千眼玄武说的,上龙气地去,倒是正好能看看,有没有她的线索。 「李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呢?我这手都痒痒了,就急着帮李先生打怪!」 门脸里一片大乱。 「你实在忍不住,要不先抹点达克宁。」 「哎,你说这一次,那头又是个什么光景?」 「谁知道,不过,只要是跟着他,得到的,总比失去的大。」 小龙女回头看着门脸里沸反盈天的人,微微一笑:「我知道——放龙哥哥为什么喜欢这里了。」 是啊,这里跟天河不一样。 天河确实是好,可完美无缺,反而孤寂,这里样样比不上天河,夹杂着,还有人心难测,不过好歹,有血有肉,有温度。 我确实喜欢这里。 而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能站在这里,是谁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 「哎,别把那个大王八弄走,还有我们江家没问完呢——大王八,我们跟厌胜,是一家子,血浓于水,有族谱的,你说说,我们的好运势,什么时候来!」这会儿,江家二叔终于挤过来了,拦住了千眼玄武:「还有,我问你一件最要紧的事儿,我们家主,什么时候,能娶妻生子,给我们江家开枝散叶?」 第2500章 一片好心 第981页 我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江老爷子以前嘱託过一句——将来,你的第一个孩子,叫他姓江。 这话一出口,周围万籁俱寂,都跟冻住了一样。 小龙女周身琉璃色神气卷了起来:「这是谁?敢管放龙哥哥的闲事儿——看我把他烧成……」 我拉住了她的手腕,想自己过去,可小龙女反手把我拉住,倒是来了兴趣,冷笑了一声:「放龙哥哥,丹凰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给放龙哥哥,匹配个什么角色。」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门口看鸡掐架,我想挣开,丹凰抓的死紧:「我就是想看!」 「说起来,这事儿是得有人催催他。」江家二叔一看自己这话,有了石破天惊的效果,不由也极为得意,看向了师父:「你们厌胜,也不能不管不问,如果不然,以后没人继任,你们厌胜群龙无首,那也是一盘散沙,这么多年的基业,毁在你们手下,下黄泉也不见得好意思面对先人。」 见先人,倒是不至于下黄泉——江仲离,在天河。 师父咳嗽了一声:「杜家小姐的事儿,这才多长时间?门主向来仁义,你也不能操之过急……」 「杜小姐怎么了?」江家二叔理直气壮的说道:「杜小姐是跟他订过婚,咱们也没亏待她,都进了咱们江家的坟地了,不管什么时候,咱们江家的香火,都能给她留上一口,人死了,只能落地生根,无法开枝散叶——还能让他为了个望门鳏,打一辈子光棍?裹脚的年岁都没有这样的!哎,你们说,哪个人选合适?我表舅母家的外甥女,大家闺秀,倒算是拿得出去手……」 江年不由自主,就躲的江家二叔远了点,像是生怕被唾沫星子给淹了。 程星河他们,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白藿香。 像是,有点担心,也有点期盼。 白藿香站在人群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光是他们俩,师父的视线,也早越过了江家二叔看了过来。 「白医生。」 一片宁静里,倒是一个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极有震慑力,这地方,一下就从沸反盈天安静了下来。 是厌胜门老大。 人群分开,那个轮椅被推进来,老大看向了白藿香,竟然难得露出了一分笑容:「你跟我们门主的事儿,我愿意说媒。」 白藿香抬起头,一下就愣住了。 程星河他们就更别提了,相对点头,恨不得把那句「可算来了个明白人」给说出来。 「她?」江家二叔有些不乐意:「她们家什么家世,不就看病卖野药吗?那不行……」 可话没说完,说不出来了。 江家二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瞪了眼。 他忽然失了语,眼神开始有了惊怕,摸着嗓子直瞪眼,可他一不说话,立马被吵闹的声音给盖下去了,他摆手招手叫人来帮他,谁也没多看他。 我倒是看出来了,他脖子上,没入了一根针。 白九藤没抬头,可手指一抹银光刚退回去。 大家都看向了白藿香。 「我反对这门亲事!」 一个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是乌鸡沖了出来,急头白脸:「我跟你们说……」 可话没说完,程星河一把将他的头按回到了人群里:「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小龙女盯着白藿香,张了张嘴:「她,该不会……」 小龙女似乎也终于从白藿香身上看出来了点什么,转过脸,看着我,难以置信:「九方……」 小龙女之前一直没能正式回到神位上,现在重新归位,也敏锐了许多。 「放龙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小龙女虽然容易着急,但是脑子冰雪聪明:「我知道了,那个星轨,是她推的,只有她有这个能力。」 说着,皱起了眉头:「那可算是,救了放龙哥一次。」 不止一次。 我知道她对我的情分,那现在…… 我往前迈了一步,小龙女再一次抓住了我:「放龙哥哥,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你们都别吵了。」这个时候,程星河一甩眼神,哑巴兰立刻会意,张嘴就是一吼,接着,把舞台让给了程星河:「我们程狗有话说。」 程星河清了清嗓子,给哑巴兰脑袋上来了一下:「程狗也是你叫的?」 接着,他提起了声音:「这件事儿,咱们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不过,话说在前头——择日不如撞日,我贊成这门亲事。」 说着,先把手给举起来了。 「我也贊成!」 哑巴兰立马跟上,苏寻不言不语,也把手举起来了。 乌鸡急了眼,又被推回去了。 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听说,白医生救过李先生很多次,那这一次……」 江采菱看着白藿香,眼里忽然有了落寞,江采萍却带来一抹甜笑。 江采菱看了江采萍一眼:「傻子,你笑什么?」 江采萍托着腮,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我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知道,」江采萍眯着眼睛:「可,就是高兴。」 池老怪物在人后也着急:「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二姑娘!」 二姑娘一张脸通红,把池老怪物推一边去了。 第982页 「你平时那个二百五劲儿呢!」池老怪物着急:「该争的时候你不争!」 「争能争出什么来,他又不是馒头,」二姑娘又噼手给了池老怪物一下:「你少给我掺和!」 「好哇,趁着大家都在——上玄武天柱之前,趁着人齐,给他们做个见证!」 「好!」 「别说了。」一片欢唿声里,白藿香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大家全看向了她。 她抬起头,望着老大,不卑不亢的说道:「谢谢大宗家的好意,不过,这件事儿,还希望大家万万不要提起。」 老大和厌胜的刚要微笑,一听白藿香这话,笑容就凝滞住了:「你……」 白藿香落落大方的说道:「现在,玄武天柱出了事儿,他肯定心急如焚,他有他的职责,根本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大家为他好,为我好,我知道,我也不愿意辜负大家的好心,但是,现如今,暂时还承受不上这种好心。」 第2501章 昔日愿望 程星河有点着急:「不是,正气水,你是什么心,我知道,哑巴兰知道,哪怕洞仔……」 苏寻抬起头,有些吃惊,琢磨为什么自己是个「哪怕」。 「你知道,那就更应该明白,我绝不会给他添麻烦拖后腿。」她抬起头,眼睛灼然发亮,是个特别勇敢坦率的眼神:「他心里的人才为了他消亡多久?何况,那个消亡的方式,有多奋不顾身,不顾一切,你们都知道。」 这话声音不算大,可是,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我心里勐然一震。 她跟每一次一样——从来不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而是执着的站在我的角度上。 「我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心里的伤口,不会这么快就癒合,相反,会难受的肝肠寸断,五内俱焚,甚至恨不得以身相殉……」她缓缓说道:「以身相殉倒是简单,可他既然是那个身份,只有比这更痛苦的选择,就是活下去,继续面对,继续肩负自己的责任。」 「哪怕他是三界最强大的存在,可你们不觉得,这个时候逼他,太残忍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露出了首肯心折的神色。 小龙女看着她,眼神也变了。 从质疑,变成了钦佩。 我的嗓子顿时梗住。 她考虑的,永远是我。 程星河没忍住,低声说道:「那对你自己——不也挺残忍的?」 白藿香为我做过什么,等了多久,他全知道。 白藿香看着程星河,眼神澄澈又明净:「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选的,我有勇气给我自己负责,为什么要他承担?」 我眼里越来越酸。 「所以。」 白藿香跟我相反,却微笑了起来:「这是私事,不劳大家费神了,大家有这个时间,帮着他想想玄武天柱的事。」 师父也盯着白藿香,赞许的点了点头。 「白医生说的在理。」摸龙奶奶也在一片寂静里开了口:「玄武天柱的事情在眼前,还为这种事儿吵——谁先提出来的,打他的嘴。」 江家二叔说不出话来,早被人群给淹过去了。 「说的是啊!」乌鸡别提多激动了,几乎蹦出来跳舞:「男子汉大丈夫,征途是星辰大海!别的,来日方长!白医生说的对,我双手贊成!」 白九藤盯着白藿香,嘆了口气。 可白藿香安之若素。 「玄武天柱的事儿,我们天师府倒是熟悉。」金麟眼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我先给大家画个风水图。」 当初九州鼎震动,四大天柱都有崩塌的风险,就是天师府跟守天柱一起,保住了天柱。 「哎,既然你们当时去玄武天柱附近了,那这个阵怎么就那么容易被破了?」师父摸着鼻子,看着天师府那几个老资格:「是不是,你们当初没补利落,这才让人钻了空子,酿出大祸?」 藤大成脾气最暴躁,一听这话不干了:「我们天师府……」 金麟眼把藤大成给拉住了,摇摇头,意思是天师府和厌胜才刚重新来往,别滋生出什么事端。 师父就是知道天师府的性格,这才故意说这种话报之前的仇怨,一看气着他们那些精英,大为得意,回头就跟秀女唐义他们挤眼。 小龙女嘆了口气,盯着白藿香:「不愧是九方平安神的魂魄……」 这话,竟然像是有点羡慕。 也不知道,羡慕了个什么。 程星河他们见状,都过去看图凑热闹,好几个灵物表示愿意去该处挖洞,那头继续沸反盈天。 而白藿香已经从人群里退了出去,一出来,一个人到了高老师铺子改成的蛋糕房门口,抬起头看东边。 欢腾了一宿,天快亮了。 小龙女转头,忽然对我一笑:「不过,我很放心。」 「什么?」 「放龙哥哥身边,有这样的人,那就说明,没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吃太多的苦。」小龙女歪着头:「这样很好。」 说着,敛了神气,也跟着进了里头,去看天师府画的图。 白藿香坐在了蛋糕房前面的小平台上,右手放下个什么东西,正在支着腮看星星,我坐在了她身边。 白藿香吃了一惊:「你怎么上这里来了,里头可为了你……」 第983页 她似乎有些紧张:「刚才,你没听见什么吧?」 她的耳朵红了。 我知道,她骨子里的骄傲——她既然觉得,心里有我是个给我添麻烦的事,就绝对不会承认。 我就摇摇头,她这才像是有些安心。 「你怎么上这里来了?」 白藿香一笑:「商量玄武天柱的事儿,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 她指着头顶,眼里有点狡黠:「你看那个位置——说是今天有流星雨。」 更深露重,一阵夜风吹了过去,把她的长髮拂到了耳后。 「冷不冷?」 「不冷,我有御寒的东西。」 她脸色,一片红润,确实不像是冷的样子。 我跟她抬起头一起看:「你最近,特别喜欢看流星?」 「因为流星许愿特别灵,」白藿香答道:「以前的愿望,全实现了。」 她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你说,玄武天柱会是什么光景?不过,是什么也好,对现在的你来说,再也没有什么困难了,你一定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把那些没完没了的邪祟,统统赶到了来处,」她一边盯着星空,一边自顾自的说道:「这一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到玄武天柱那里去,蜜陀岛,九重监,甚至万华河,全错过了,现在,老天给机会……」 「这一路上,你吃苦了。」我看着她:「多谢。」 她做的事情,不是多谢两个字就能回报的。 「白藿香,我……」 「谁曾看落日斜阳影啊,长风盈满袖,情网何咎,谁知心忧,重回首小楼谁独倚啊,凭栏惹相思……」 耳朵一震,好傢伙,撕心裂肺不说,调跑到了北极去了。 这才闻到,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片酒香。 这才看到,她之前放下的东西,是个酒杯。 这是——她所说的御寒之物? 「你快去睡觉吧,你有什么心愿,我替你跟流星要。」 我要把她拉起来。 「你就替我许——」她的眼睛迅速惺忪了起来:「白藿香,要一辈子跟在李北斗身边。」 第2502章 锻魂明神 心里轰然一动。 「还有,我要把九天医诀全都学会,我还要把酱汁糖心蛋和软炸虾仁全都学会,还有还有,我要把钩针技巧学会,挑西瓜的方法学会……」 九天医诀,能给吃香火的治伤,酱汁糖心蛋和软炸虾仁,还有西瓜,是我最喜欢吃的。 「我要研究出来,一点都不疼的针法,一点都不苦的药,我还要……」说着说着,白藿香的眼睛更惺忪了:「你是……猴子警长?」 我是斑马经理。 「算是吧。这些事儿,交给我们森林警局了。」 我把她架在了肩膀上。 「你能行吗?」她都喝多了,还能有些疑心:「这些愿望,这么多……」 「我记住了。」 「不过,你说,是不是太多了?」她还是不依不饶,勒缰绳似得拉住我脖子,就是不肯走:「太贪心了,流星能承载的住吗?」 声音里,有些担心。 「流星力气很大的。」 能推动星轨的人,倒是担心起这个来了。 「要不,还是别了,」白藿香想了半天,这才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些愿望,我就留一个。」 「哪一个?」 「第一个。」 白藿香,要一辈子跟在李北斗身边。 「你给李北斗,做的已经太多了。」我嘆了口气:「值得吗?」 「不,」她笑了:「跟他身边其他人,差的太远了,我最遗憾的,还是没能多给他做点什么,再说了,其实,有这一天,我应该心满意足。」 她的声音,却有些凄凉:「她们,应该很羡慕我吧。」 我知道,她说的,是潇湘和杜蘅芷。 「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他,」白藿香说:「别的我什么都不求——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我眼里,瞬时就发了酸。 身侧是浅浅的唿吸声,她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那种酒,毕竟是九尾狐带来的,劲头实在太足了。 把她背到了她房间,伸手想开门,一只手先把那扇门给推开了。 是江采萍。 她帮我把白藿香安置好,手还是灵巧,身姿翩跹,做什么,都像古典舞一样优美,小心翼翼把白藿香的头髮顺着枕头铺下,仔细的掖上了被子角。 回过头,她对我笑。 她的笑无忧无虑,跟解忧花一样,不管什么心境,看见都是个豁然开朗。 只是…… 「辛苦你了。」 江采萍还是没能得到那个残魂。 我心里有愧。 没想到,江采萍摇摇头:「能给你做事情,我就高兴。」 「这一次,我们也去,行不行?」 一回头,江采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斜倚在了门口。 「好。」 这一次,确实需要人手。 而且,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北斗了,终于,有能力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了。 江采菱似乎没报多大希望,可一听我这么说,顿时高兴了起来:「真的?」 「那就太好了……」她原地转个圈:「我听说,玄武天柱附近有个守柱明神,能锻魂!这一次,给他个人情,他肯定就能帮傻子那个魂给补回去。」 第984页 锻魂——这我倒是知道,锻造出一条新的魂魄放回去,补齐残缺的那一条。 不过,对魂魄的主人来说,算是重新开始,也就是,放弃了原来那一抹魂,好比书上一页纸被撕下去,换上了新的空白纸,只能重新书写,旧的就永远没位置了。 什么都不如原装的好,这是没选择的选择。 「你上次不是跟江采萍叫姐了?现在,怎么叫起了傻子?」 长姐如母,这不是以下犯上? 「她本来就傻,还怕人说?」江采菱满不在乎的说道:「其实,我从小就盼着,她哪一天砸了头,丢了魂就好了,她变傻了,我就高兴了,可是……」 说到了这里,她看向了江采菱,忽然嘆了口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也这么认为。 「哎,流星!」 江采萍却指向了窗口,一脸兴奋:「你们看见没有?」 坏了,把这一茬给忘了。 我有些心虚,赶紧也跑到了窗口,想替白藿香许愿。 可是哪儿还赶得上,那也根本就不是流星雨,那么一两颗,比赶不上的公交车走的还快。 江采萍倒是高兴了起来:「我许上啦!」 江采菱也没赶上,不由有些不痛快,瞥了江采萍一眼:「你能许什么好愿望?」 「那不能告诉你。」江采萍小心翼翼的说道:「说出来,就不灵啦!」 「你说……」江采菱眉头扬起来:「真说她傻吧,她知道的又还真不少!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 江采萍露出个不大明白的表情,偏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笑了。 浓郁的墨蓝色天空逐渐转为黛青色,天慢慢亮了。 太阳会重新出来,会照亮这一场新的旅程。 「七星,快下来!」 程星河的声音在下面响了起来:「咱们把路线研究出来了,过来看看!」 下去一看,不愧是专家老手。 玄武天柱一动,周围那些残神,会先突破明神,顺着四周往外蔓延。 金麟眼,师父,何有深,皇甫球各自制定了一份路线,拿长补短,也就规划出了一份地图,各自去阻截一个方向。 哪怕小龙女,双眼也亮了起来:「别说,放龙哥哥,这些凡人,本事不小,胆子也够大,倒是还挺有意思的——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玄武天柱出事儿,本来是我们天河的活儿。 按着平时的惯例,是九重监通知屠神使者前去平息,根据严重程度,调派屠神使。 跟前几次天河之战一样,他们做不到,我会亲自镇压。 不过,这一次,广泽要假借我休眠,把上头的叛徒抓出来,横竖暂且不能在天河露面,我倒是自由了。 阿满和九尾狐帮我管理上头的事儿,小龙女和身边人跟我一起到玄武天柱,不过,因为扩散的严重程度,势必会影响到附近的人,师父和这些行当里的朋友,就帮上了大忙,我就可以心无旁骛,去处理玄武天柱的事情。 这一趟旅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个什么结果。 去把復燃的死灰扑灭,我倒是,满心期待。 第2503章 重新集结 这一次旅程,又是一个新开始了。 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很有精神。 驱散邪祟,本来就是大家的本行,更何况,这一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得到的功德,大概是天文数字。 唯独皇甫球他们那几个摆渡门的,见到了小龙女重新出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小龙女倒是不以为意,还笑眯眯的问他们损失到底大不大,气的皇甫球绕到了背人的地方,就让我无论如何,都得给他个公道。 照着大家的计划,兵分几路,奔着玄武天柱过去了。 照着乌鸡的话——那些东西,是来送功德的,不拿白不拿。 他满心欢喜,打算积攒功德,升成天阶,照着他的话来说——给白医生一个更好的未来。 当然,说完被我们一起打了脑袋。 这一次,又是风水行的盛举,声势浩大。 老亓给我预备了不少装备,简直跟蚂蚁搬家一样,什么焚天烟,牛粪虫,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 我让他不要操心了——有很多东西,我已经用不上了。 小绿肚子里的东西就不少。 这一阵,它在天河倒是也跟着蹭上了不少仙灵气,胃口更大了,吃了更多的东西。 可程星河拦住我,跟我挤眼:「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这货都上了天阶了,还整天想着这点东西,早晚给你亏回地阶。 哑巴兰让他别劝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盯着那些东西,不自觉,又看向了左近的蛋糕房。 高老师的野药店,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一晃神,我还是能想起来,他待我的那个「好」。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我对无祁,了解的其实不多。 他抱着那种恐惧,扛了千百年。 恐惧会改变心性,所以人们总说,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七星,你看什么呢?」 程星河把老亓送来的东西死死往包里塞,这一塞,「嗤」的一声,袋子外侧就是一道裂口。 第985页 「啧,还名牌货呢,这么不结实。」 哑巴兰来了兴趣:「这是——好傢伙,adibas?」 「我拼来的,货真价实!」 好一个货真价实。 「小绿,你来,帮我吞了。」 小绿一歪头,假装没听见,意思像是在说,不吃山寨货。 「哎你这个蛤蟆还挑三拣四——信不信我给你送麻辣香锅店里去?」 金毛听到了「麻辣香锅」四个字,忽然抬起了头来。 金毛在下头呆的时间长了,口味也变了——毕竟这地方又不是万龙阵,也不能天天都吃龙脑,好歹,也得放下身段,吃点别的。 小白脚窝在贵妃榻上,睁开了一只眼睛,扫了他们一眼,不屑的又闭上了。 「哎,」哑巴兰看见了:「小白脚去不去?」 「看家。」 一阵极其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哑巴兰一个激灵。 我却笑了。 我们上次听见小白脚开口的时候,还没认识哑巴兰。 这也是个久违的声音——说起来,要不是那件买卖,认识了罗教授,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白藿香。 不,天道总有天道的安排,缘分,早就定好了。 「我说你,别欺负小绿!」白藿香给了程星河一针,程星河歪头躲开:「你对一个天阶下针——你觉得,扎的到我?」 「有鱼没鱼,不捞一把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这次,是一把暴雨梨花针。 程星河抱着脑袋躲开:「快快快,收了神通吧——你有空管我,上次那个霸道总裁放心爱开播了!」 白藿香眼睛一亮,苏寻来了一句:「别开电视了——我把闸门拉了。」 老头儿不在这里,只有小白脚看家,拉闸了安全省电。 可话音未落,电视自己就开了。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今晚八点,锁定霸道总裁放心爱!」 「咦?」哑巴兰一瞪眼:「闹鬼了?」 哪个鬼敢上这里来闹? 我看见,遥控器被小白脚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一个爪子还摁在了频道键上。 我一下乐了。 小白脚是个资深看家猫。 照着千眼玄武给的线索,我们该上龙气地和真龙穴看看。 小龙女着急,先去了玄武天柱,要在那里等着我们:「倒是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反叛——被丹凰我看见,先烧了他。」 白九藤则跟我们告了辞——他留在了这里,就是为了那个银河大院的人情。 现如今,人情已经彻底还清了,他也可以追寻自己的人生了。 我送他:「上哪儿?」 「西川。」白九藤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在那,还算有点人脉。」 又要去当大家族的私人医生了? 有人会觉得没出息,可也有人觉得,这种与世无争和平安富足,才是人这一辈子,最应该追求的。 谁都是一样,热心热血的同时,怎么都得给自己想想。 「白藿香已经把九天医诀学的差不离了,现在,比我强。」白九藤低声说道:「她费了苦功夫,你可得好好……算了,」 白九藤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我一笑:「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才好。」 他出了门,高高抬起手,跟我们作别。 江采菱背了满满双肩包的零食,斜倚在门口就催我们:「你们好了没有——一个个的,也没少出门,这一出门,还跟春游小学生一样。」 「谁像是春游的,谁自己知道!」程星河反唇相讥。 我去换鞋,倒是一愣。 所有的鞋,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的,整齐的摆在了一起,简直跟刚从商店里买来的一样。 江采萍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容。 程星河和哑巴兰看见了,羡慕的不得了,互相看了一眼:「你说,江采萍还有其他姐妹吗?」 江采菱耳朵尖,一听这话,大发雷霆:「你们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其他?」 我笑了起来。 阳光正好,天空湛蓝湛蓝的,梧桐树已经黄了一半,几只鸟擦着树枝飞了过去,稍下了数不清的树叶。 这下,四相局小分队,又重新集结完毕了。 第2504章 先到了龙气地。 这地方,好久没来了。 「你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江采菱来了兴趣:「我怎么不知道?」 苏寻开了阵,白藿香推开门:「这地方都没变。」 院落中心那棵巨大的柿子树上,再一次挂满了果子。 红灿灿,像是一树的火。 地方是没变,是我们变了。 「程狗。」 「不用你说。」 我们这一次,连眼也没对。 程星河的凤凰毛唰的一下卷了过去,对着柿子树后头。 这一来,我们就看见了,这里躲着个东西。 程星河上了天阶之后,出手如电,凤凰毛轻捷的像是一道霹雳,举手的功夫,就把树后面一个东西给卷过来了。 苏寻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设的阵里,能进来其他东西。 哦,难怪,是个残神。 所谓的残神,是被剔除了神骨,流落在外的存在。 既然没有神骨,就没有继续吃香火的资格。 第986页 赖以为生的,只剩下了掠夺精气。 这种东西不多见,比迷神还少。 不过,玄武天柱底下,压了许多。 这都是天河之战的遗老。 那个残神反应也极快,竟然想从凤凰毛里挣脱开,可斩须刀一道金光扫过去,就把它拦在了面前。 柿子哗啦啦坠了一地。 哑巴兰刚进来,还没回过头,一听这动静愣住了:「弄个柿子,至于这么大动静?」 难怪千眼玄武让我上这地方来,合着这地方有东西。 那个身影,是个佝偻瘦削的黑衣女人。 乍一看,跟采元娘娘很相似。 她低下头,显然是被斩须刀的神气震慑住了。 可眼睛还是翻了上来,死死盯着我。 「葵夫人。」我认出来了:「你也从玄武天柱下出来了。」 以前,她是在天河当差的,后来,被祟污染,成了那一头的。 当初一反叛,她把跟她一起当差的几个,全拉下去了,被发现之后,让九重监亲手剔除了神骨。 跟衔阴一样,对我,都是深仇大恨。 她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我记得,她的特长,是取气。 「庚辰,你不会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她忽然笑了:「我们要供奉一个新主。」 新主?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忽然直接撞到了金色龙气上。 接着,瞬间崩裂。 化成了一抹飞烟。 「这……」江采菱一愣:「这也太忠贞了。」 这是祟那一族的本事。 这一次,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新主…… 我约略猜出来了,皱起了眉头。 「上真龙穴。」 可才要转身,我和程星河,再一次同时看向了那个柿子树。 柿子树被刚才的金色龙气扫上,轰然噼开了一道裂缝。 一团黑色的影子,从裂缝之中爬了出来。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小黑。 以前,把潇湘的逆鳞存在了这里养龙气,让小黑帮我看守,但是后来接回潇湘,小黑一直没了踪迹,我没找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被压在这里。 小黑爬出来,看见了我,忽然哇的一声就嚎了出来:「可算是回来了……」 「是……潇湘把你压在这里的?」 小黑点了点头,掉了满脸的眼泪。 「你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 能让潇湘动这种手的,只有一个可能——她当初,撞破了潇湘的某种秘密。 为了堵住她的口,才把她压在这里。 小黑的头点的更勐了。 「水神娘娘——其实是来害你的,她是那个叫高老师的分身!」 果然,无祁託身成高老师的时候,就来过这里。 「水神娘娘呢?」小黑别提多着急了:「你可别让她给害了。」 心里勐然一疼。 多久,没听见这四个字了。 可是,我又想起了那句话。 她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不能辜负。 「你放心吧,事情都过去了。」我对小黑招了招手:「回来吧。」 这次去玄武天柱,说不定,也能用得上她。 「那个高老师,可实在是太坏了——他还说,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小黑哭哭啼啼:「这段日子,过的苦哇……」 这话一出口,我心里一沉。 后路? 「你说清楚点。」 小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高老师说,他把一个要紧的东西,交给了一个要紧的人,到时候,真出了什么纰漏,那一位,也会补救。」 「谁?」 「水神娘娘也问,那人是谁,可那个叫高老师的,就是不肯说。」 「还有吗?」 显然,那就是,广泽要抓的那个「天河叛徒」。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小黑委屈的说道:「水神娘娘发现了我,把我关起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找回来的,等啊,等啊……」 看来,无祁曾经给自己留过某个后路,找过一个信得过的人。 可是,九州鼎崩塌的时候,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那个人,怕是背叛了无祁。 而他,应该也是这一次开了玄武天柱的元兇。 「走吧。」 「去哪儿?」 「真龙穴。」 到了真龙穴,跟我们想的一样。 程星河一眼就看出来了,皱起了眉头:「坏了!」 九州鼎崩塌的时候,三界大乱,不管是吃香火的,还是吃阴阳饭的,乃至于长毛的,全都把精神用在了守护三界上,而作为四相局关键点的真龙穴,其实也被九州鼎的崩裂影响了。 祟的残魂从这里离开,跟真龙骨里那一魂汇集,那么那条黑龙,也被惊动了。 而玄武天柱一开,真龙穴的力量也被影响,一股子黑气,沖天而起。 而那片黑气附近,聚集这不少残神。 他们对着真龙穴拜下——是个迎神礼。 要把黑蟠龙,给接出来。 「庚辰暴虐无道,占据高位,却处事不公——现如今,咱们请蟠龙神,出来主持公道!」 祟现在已经没有踪迹,他们虽然想找我报仇,可是群龙无首,竟然来找我那个「弟兄」了。 第987页 天地之间,真龙只有一条,又是这个「一母同胞,自相残杀」的戏码。 鹬蚌相争之后,自然会有渔人来得利。 我看向了黑蟠龙。 第2505章 污浊黑龙 我想起来,刚才葵夫人,说的那个「新主」了。 葵夫人上龙气地,是为了,在龙气地取得精气,给黑蟠龙? 不愧是无祁的手下,想法跟无祁一模一样。 而且,不管是天河还是玄武天柱下头,那一位,黑白通吃。 「现如今,听说庚辰恶极天报,受了重伤,在天河休眠——想也知道,他一己之力封祟,现如今,一定元气大伤,而九州鼎的动乱,也让天河那些吃香火的,自顾不暇,咱们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上去,让天地倒转,得报大仇!」 这不就是广泽的计划吗?还挺管用。 但凡我一倒下——那些看不见的,就浮出水面了。 「说的是——咱们,只缺一位做主的,除了蟠龙神之外,谁能实至名归!」 「对,实至名归!」 勤王之举,自然是需要个名目的。 程星河看着我,担心了起来。 我倒是要看看,黑蟠龙是个什么打算。 黑蟠龙抬起头,无声无息的看着那些残神。 「这一次,」那个清冷倨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让你们来的?」 黑蟠龙也没忘记,做玄英将君和江辰的时候,那些记忆。 他赢了一次,输了一次。 程星河偷偷跟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说,你弟弟还长了记性了。 那些残神对看了一眼:「蟠龙神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人选,大家共同推举的。」 「最主要的,咱们心里都清楚——庚辰对您这个兄弟,尚且手足相残,人人不齿,枉为真龙,您来做主,那主持公道,是同仇敌忾。」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理由,拿准了黑蟠龙跟我的仇怨,这不共戴天的仇恨,是最好的药引子。 我恍惚想起来,一片混沌的时候。 跟龙母一起在混沌之中诞生的,我在前面,他在后面。 那个时候,满目一片迷茫,他躲在了我身后,四周一片滚烫,我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自己的鳞片,断裂焦灼。 我撕开了第一缕光的时候,他的眼睛跟着亮。 我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十分敬佩我。 怎么也想不到,后来,我们竟然真的手足相残。 「天地之间,真龙只有一条,理应是您!」 那些残神都提起了声音:「理应是您!」 黑蟠龙巨大的身体延展了开来。 阳光照在了他的黑鳞,和四爪龙足上。 「只要没有庚辰,您能下九州鼎,得到属于您的一切!」 他怎么可能,不想成为五爪金龙? 这个信念,让他一直撑了千百年。 「机会千载难逢……」那些残神都看出来了:「倘若庚辰的身体好转,那恐怕事情就难办了,您总不想,再一次被压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四相局里。别忘了,你们两位的仇,不共戴天。」 黑蟠龙沉下了眼睛。 它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心底一阵悽然,它自始至终,似乎都只是一个棋子。 「我不去。」 这话一出口,周围瞬间万籁寂静。 那些残神抬起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心头,也是一震。 「我累了,」巨大的黑龙抬起头,看向了了天空,灼然的龙眼睛,露出了怀念:「我跟他纠缠了千百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残神提起了声音:「你不争,他会放过你吗?日月星辰,山河湖海,偌大的三界,跟你将再也没有关系!」 「这是我们的事。」黑蟠龙的声音,勐然一厉。 一瞬间,周围,也出现了细微的雷电霹雳之声——跟我的十分相似,不过,黯淡许多。 周围的残神,没有不怕雷的,身体也都是一颤。 「可是……」 黑蟠龙打断了那个残神,声音,竟然有了几分怅然:「他,毕竟跟我,是一起从龙母身上诞生出来的。」 他记得——原来,他一直都还记得。 「我不想斗了。抢来的东西,不长久——这是千百年来,我唯一记住的事情。」黑色蟠龙犹如山川一样巨大的身体,逐渐流转,昂扬起来:「他是庚辰,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光是我,你们,也绝对赢不了。」 我却看出来,黑蟠龙的龙耳里,有个什么东西。 邪气。 但是那抹邪气,开始往外扩散,越来越微弱。 难不成——无祁当初控制住他,也是利用了某种从九州鼎里炼制出来的东西? 「没想到,黑蟠龙是个胆小如鼠的东西。」那些残神彼此看了一眼,站了起来,眼神里,露出了几分兇残:「也难怪被镇压在这里,成王败寇。」 「你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那些残神的手里,微微一亮。 乌黑的气息——跟祟身上的一样,也许,是从祟身上,得到的某种「遗产」。 那些残神依然不甘心自己的计划断送在这一步,不依不饶。他们——是不管黑蟠龙愿不愿意取代我,都要把它架过来。 第988页 黑蟠龙无声的笑了。 头顶上,乌云密集,它跟我一样,也能唿风唤雨。 可是,毕竟,它才刚从四相局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数不清的黑气蒸腾而起,缠绕在了四爪龙足上,那骄傲雄伟的脖颈,也被黑气直接拉了下来。 简直,如同被套上缰绳的骏马,瞬时动弹不得,同时,因为那种污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心里一阵不舒服——他骄傲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你们会后悔的。」 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黑蟠龙竟然还露出了个无声的笑:「他不是平白无故,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没谁能赢得了他,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那些残神狞笑了起来:「那就让我们看看——你是说的很快,是什么时候。」 黑气卷上来,勒住了黑蟠龙的脖颈——要把黑蟠龙,也迷了心智,污浊成他们的一份子。 可哪怕这样,黑蟠龙还是没动。 我站了起来。 下一瞬,数不清的金色雷电,轰然而下,犹如最锋锐的锋芒,把眼前的全部浊气,一扫而空。 「庚辰……」 那些残神也猝不及防的抬起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 第2506章 万钧雷霆 「这怎么可能……」那些残神互相一看:「他明明……」 明明,应该在元气大伤的休眠。 蟠龙刚要被寄生,被这个金色的龙气一震,睁开了眼睛。 它直直的盯着我,那双巨大剔透的眼睛,露出了几分意外。 金毛已经跟着我跑了过来,回头盯着黑龙,虎视眈眈。 我一只手摁在了金毛头顶上。 金毛会意,翘起了尾巴。 而我转过脸,看向了那些残神。 都是熟悉的脸。 曾经,在天河边说,一生一世,对我不离不弃。 可后来,全跌到了下头,要闹个天地翻转。 我给过他们机会。 他们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悚然一动。 他们是不相信,本该休眠的我出现在这里,可没有谁,不认识那种金色的雷电。 「你们要立的新主,就是庚长?」 黑蟠龙的名字,叫庚长。 「那又怎么样,你残虐无道——是你逼着我们叛,逼着我们反!」 我逼的? 我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些,贪心不足,是想在人间得到更大规模的供奉和香火。 在他们看来,人的存在,不过就跟牛羊贡献肉,植物贡献果一样,在下头,多少都做过不合规矩的事情——比如,制造不该有的灾祸。 他们总认为,我对他们过于严厉,而对人过于仁善。 他们不服。 看到了祟反而是攫取更多,他们动了天地翻转的心。 已经被封了一次,还是执迷不悟。 程星河他们早从后面站起来了,都做好了准备。 「是谁把你们放出来的?」我声音一厉:「说。」 这一声,神气一扩,山峦震动,乌云四合。 黑龙盯着头顶,眯起了巨大的眼睛。 那些残神,不由自主,就被压的生生低了好几分。 「无道之君,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就是要把你拉下来!」 那是个虬髯巨汉,身上的黑气,是这里最盛大的。  「怕个什么?」而他厉声说道:「既然他元气大伤,说不定,刚才那一次,不过是强弩之末,做样子给咱们看的——咱们已经被压下去一次,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错,他才封祟多长时间?绝不可能恢復。」 「那咱们……拼尽全力,未必会输!」 一瞬间,黑气扩散,顺着四面八方席捲了过来。 我嘆息了一声。 程星河冒着强大的神气凑了过来——其实现在,还没有把全部的神气放开:「七星,江仲离都让你装死了,你这个时候出来,是不是把他计划打乱了?」 「不碍事。」我看着面前那些残神。 他们这一出来,除了为祸人间,也不会做其他事情了。 「他们——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那些乌黑的气息奔着我们卷了过来,一道金色龙气捲起,对着那一片黑,荡涤了过去。 只一下。 面前的一切黑气,轰然被扫平。 那些残神一怔,就发现,头顶轰隆有声。 数不清的金光,接天触地,下一瞬,那些残神,跟葵夫人一样,倏然成了灰烬。 黑龙看向了那片飞灰。 这一瞬,几道寒星似得锋芒,从右侧倏然一闪。 哦,原来,有个别长了心眼儿的,躲在了原处,看见了这个阵仗,要跑。 可他们没跑出去。 一道琉璃色的凤凰火倏然炸起,奔着那个位置席捲了过去,扑灭好几点,剩下的还想夺路而逃,却撞到了过不去的屏障上。 苏寻早就设下了阵。 还剩下两个,一个蓝色的身影,已经扑了过去——哑巴兰,叫来了蛮神。 不过蛮神力气虽大,撞翻了一个,却又跑了一个。 那一个,跑是跑了,可没几步,忽然跌倒,滚落在地,接着,浑身是火,成了灰。 第989页 白藿香收回来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一种针,不会对我们用出来的针。 这地方,被荡涤的干干净净。 我回过头,看向了庚长。 庚长跟我四目交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这场纠缠,不光是他,我也累了。 「说起来,」程星河想起来了:「你当初,可打过黑蟠龙一次,难怪跟你手足反目,现在吃上恶果了吧。」 我是打过,我那次打他,到现在,也并不后悔。 那个时候,身体已经被祟污染,力量薄弱了下来,哪怕我已经知道元兇是无祁,也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 我能做的,只有跟他反目——否则,他为了揭穿阴谋,惹恼了无祁,那等到秋后算帐,我已经不在天河,谁能护得住他? 我那个时候,自视太高。 我总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控之内。 结果,他被卷了进来,搭上了千百年的光阴。 我伸出手,摸到了庚长的头上。 庚长没有开口,可也没有躲闪。 这一瞬,附近一抹琉璃色的神气倏然而落。 小龙女? 小龙女落在了地上,皱起了眉头,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小龙女不高兴的说道:「玄武天柱的局被打开,放出了不少残神和祟的旧部,闹的沸沸扬扬,我还想想去大显身手,可没想到,那些东西扩散的那么快,简直跟渗到了纸里的墨汁一样,抓也抓不到。」 原来,那些残神席捲出去,要去害人,不过,天师府厌胜门摆渡门兵分几路,把外头围的水泄不通,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小龙女的力量是强大,可那些残神扩散的太广,一时无从下手,竟然没发挥出多大能力,直生闷气。 「有什么可气的?」我说道:「抓住了那个元兇,给你出气。」 「还说元兇呢!」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小龙女更不高兴了:「放龙哥哥还不知道,广泽神君似乎只是略施小计,就把那个元兇给找到了。」 程星河他们都是一愣:「这么快?」 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那是广泽神君。 是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的江仲离。 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是谁?」我看向了天河:「人呢?」 「这个嘛……」小龙女皱起了眉头:「抓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她指向了九州鼎的位置。 第2507章 九鼎之内 原来,那个背叛无祁的角色,到了天河附近,想刺探一下我伤的到底有多重,虽然小心谨慎,可对手毕竟是无祁。 连他,带九尾狐,还有阿满,叶大人等等,一起动手,顺顺噹噹,就把那个叛徒堵在了天河。 那个傢伙知道上了当,夺路而逃,天河机关重重,他哪儿逃得了? 那是个十面埋伏,绝无遗漏,本来是稳操胜券,可没想到,那个傢伙,早先从无祁那里弄到了创世神的头髮,竟然靠着那种强大的力量,打破一片神气——跳进了九州鼎。 我皱起了眉头。 程星河瞪大了眼:「跳九州鼎?」 九州鼎里翻滚的,是三界的气运,除了胆大妄为的无祁,谁也不敢使用。 那个叛徒一进去…… 「后来呢?」 「后来,广泽神君当然想把他从九州鼎里捞出来,可九州鼎除了那些翻涌的液体,已经空了——他就好像,消失在了九州鼎里一样。」 哑巴兰连忙说道:「你们说,是不是九州鼎里的东西实在太强大,那傢伙被融在里头了?」 他从无祁那得到了个关键的东西——能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谁?」 「看着身影,就是普通的天河卫戍。」 天河附近自然有卫戍,大隐于市,谁都不会疑心他们。 这一个,自然不普通。 江采菱全听见了,撇了撇嘴:「还以为,是什么王者,原来,菜的抠脚。」 说着,她皱起眉头,看向了江采萍。 江采萍的残魂,还没回来呢。事情没办成,讨要锻魂,还容易吗? 是无祁,以前埋下的雷? 消失——是真的消失,还是,蛰伏? 我抬起头,看向了玄武天柱的方向。 那地方烧了天一样的气势,正在被天地应有的青色蚕食。 那些东西,已经被天师府他们给压下去,成不了气候了。 九州鼎…… 那就,看看这一次,你有没有无祁的能耐。 「好傢伙,白新鲜了这么半天,」程星河把「adibas」包往下一扔:「合着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那你还说我的嘴开了光了。」哑巴兰秋后算帐,想起了那天晚上:「你还说,少给我哥找点麻烦才好……」 程星河把哑巴兰的脑袋推开了。 「你们不用着急。」小龙女看向了天河的位置:「倒下一个,总还会有其他的出来——放龙哥哥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不是跟愚公移山一样,生生世世,永不断绝?」哑巴兰皱起了眉头:「那我哥,得打到什么时候?」 「你管呢?」程星河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你哥的寿命,现在是无穷无尽,这么长的时间,不干点什么,那不是跟一潭死水一样?还得全靠那些东西,给他调剂调剂,逗逗闷子。」 第990页 一潭死水? 我耳边轰然一响。 之前的我,高处不胜寒,就因为这个原因? 我忽然笑了。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我有了以前没有的人心。 都说,人心是肉做的,因为人心会觉出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而且,缺失的那些位置,也许,总有一天,会重新生长出来的,虽然,依然会有绝不会磨灭的痕迹。 这场天劫,除了苦痛之外,到底给我留下了点其他什么。 「那以后,咱们怎么办?」哑巴兰担心了起来:「这件事情完成了,我哥是不是又得回上头去了?那咱们……」 小龙女也高兴了起来:「放龙哥哥,上下平安无事,你当然要回去了——阿满和青姐还在上头等着你呢!咱们去敲打青姐,让她把剩下的酒也拿出来!还有,天河来了很多新的……」 跟小龙女的兴高采烈成了对比,哑巴兰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 他想起了齐家,想起了兰建国。 想到了,不久之前,大家一起听的那首「送别」。 歌自然是好听的,可是,他不愿意「送别」。 苏寻也怔了一下。 程星河低头看着开了口的行李袋——那个形状,很像是咧嘴在笑。 他有了落寞。 接着,长长出了口气:「天下到底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是规律,变不了。」 只要我一走,齐家人和兰建国他们,一定穷追不捨,绝不会从门脸离开。 江家姐妹,也要继续去寻找残魂。 白藿香刚才为了这场祸事平息,而露出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那怎么了?」 白藿香却很快抬起头,笑着说道:「我会在门脸等着你们的——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程星河,哑巴兰,苏寻,还有江家姐妹,都看向了白藿香。 「大家各回各家,我会在门脸等着大家,」白藿香答道:「我早想好了——把门脸的牌匾后面,挂个过头虎撑,横竖,走街串巷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程星河显然有点不放心,看向了苏寻:「洞仔,你不走,是不是?」 苏寻面露难色。 哑巴兰开了口:「我姐,叫洞仔也跟我一起回兰家帮忙,我们家,就差一个摆阵的。」 「就你一个?」程星河不干了:「那怎么行?」 「怎么是一个?小白脚陪我,金毛陪我,古玩店老闆用一块檀香板,跟我换了三个月的针灸,后斜街卖书的瞎子,跟我求了半年的艾草熏,还有西川拉面馆的孩子们,要找我治癣……」白藿香如数家珍:「我忙得很——还有好多要织的围巾。」 说着,她环顾了我们一圈,笑了起来:「我会看着咱们家的冰柜,不让古玩店老闆偷酸梅汤,也会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每年,那个时候一到,我就在家里等你们。」 哑巴兰眼窝子浅,眼圈一下就红了。 金毛凑到了白藿香面前,趴下了,把头靠在了白藿香手边。 白藿香的笑,心满意足:「我还会在门口种花,种葱,种大蒜,等你们回来,咱们家肯定就不一样了……」 说着,白藿香看向了我,坚定的说道:「你下次回来,我肯定能学会,怎么做酱汁溏心蛋,还有软炸虾仁。」 他们全看向了我。 满眼里,都是不舍。 我抬起头,却对他们笑了。 「这一次,我不走了。」 这话一出口,他们全愣了一下。 哑巴兰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哥,你说——什么?」 第2508章 一星残魂 「我说,我不走了,」我答道:「来之前,跟九尾狐和阿满,还有广泽说好了。」 说好了,这一次,先帮我看守一阵子。 而且,我这一下来,上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的,都没掀起什么浪花,那所谓不能乱动的「定海神针」,到底是不是要一刻不离的守在那里,答案昭然若揭。 小龙女瞪大了眼睛:「可是……放龙哥哥,敕神印神君,没有这个先例!」 「我就来开这个先例。」我环顾着四大天柱的方向:「既然那个元兇带着什么要紧的东西,进了九州鼎,这地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儿,在底下守着,也是一样的尽职尽责。」 「可是……」 「还有两个天柱呢。」我答道:「不能再有什么问题了。」 程星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踢开「adibas」,嗷的一声就扑到了我背上:「好孩子,大孝子……」 「滋」的一声,周遭有了雷鸣,他瞬间就给下来了,惴惴不安望向了四周,比倒带还快。 哑巴兰粗心大意,哪儿看得出来那些,也扑了过来:「哥,你真不走了?那……」 「至少这六十年,在门脸办公。」 苏寻也跟着往上凑,都跟着高兴:「太好了,太好了!」 江采萍更别提了,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江采菱虽然也高兴,却强行把嘴角的笑意往下压,瞪了江采萍一眼:「一想到以后能给他刷鞋,就这么开心?」 江采萍歪头:「横竖,看见他,我就高兴!」 小龙女本来想阻拦,可一见他们这个表情,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 第991页 接着,看向了白藿香。 唯独白藿香,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站在后面,手足无措,像是蒙了。 我对她笑。 一瞬间,白藿香的眼圈就红了。 程星河反应过来,推了我一把:「你去哄哄她!好傢伙——可千万别让她哭出声来,哪怕咱们现在有钱,也不能花在装人工耳蜗上!」 我伸手拍白藿香的肩膀,可白藿香一下就把我给抱住了,抱的死紧。 「哇……」 耳朵里嗡的一声,搞不好,还真要装个人工耳蜗。 小龙女看着这一幕,忽然嘆了口气,看着我的表情,像是认命了。 「上头的事情,我帮放龙哥哥办。」她摇了摇头:「反正——六十年而已,不算太长,跟以前比,差远了。」 以前,她和九尾狐,阿满,为了等我,耗费了千百年。 「可太好了,你真是通情达理!」程星河挺高兴:「你下次来,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哎,一般鸟都吃虫子,你吃不吃?有个东西叫火洞螈,算是个爬虫。」 程星河这个自来熟的劲儿,跟谁都不犯憷。 小龙女眉头一皱,估计是想说,凤凰又不是凡鸟。 她刚想说话,可转念又释然了,竟然还点了点头:「希望下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有这么大的精神,能去给我抓那个爬虫。」 「那还用说——过六十年,咱也还是个好汉!」 小龙女一乐。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个时候,一阵黑皴皴的风卷了起来。 是,阴灵神回来了。 小龙女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主神都不喜欢这种邪神。 阴灵神倒是不以为意,邪气后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志得意满。 看得出来,这一次,在玄武天柱上,他也立下了大功——看样子,也给自己赎了不少罪。 「再有这种事,下次,记得叫上本神。」 「辛苦。」 阴灵神应该是看向了庚长:「这一位……是他。」 那位,昔日的玄英将君。 「本神记得,你们是宿敌。」 我们的关系,不止一样。 小龙女看向了黑蟠龙。 「那——他怎么办?」小龙女也看出来了:「他是不是,在真龙穴里压了一压,也知道幡然悔悟了?既然如此,要不要,让他回天河?毕竟,他是庚长。」 他也是我的兄弟。 可现如今,他虽然被无祁利用,确实,也干了不少恶事。 我看向了庚长。 它垂下了骄傲的头颅,没有出声。 「那就,让它去守天柱,赎罪孽吧。」 庚长抬起了头来。 九州鼎既然出现了那种不安定因素,那么,四大天柱,现在应该都需要人手。 我摸在了他头上。 哪怕是我的兄弟,那些恩怨,我也不能代替他去一笔勾销。 自己做的事情,总得自己承担。 盼着你,真的能跟阴灵神一样,有一天,能赎清罪孽,重回天河。 「也好。」小龙女看着黑蟠龙:「横竖,放龙哥哥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她也对黑蟠龙伸出了手:「这一次,丹凰我,替放龙哥哥,送他一程。」 黑蟠龙低下头看着我,张了张嘴,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江采萍过来了,看着庚长那副黑蟠龙威武不凡的样子,倒是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原来,这便是龙。」 庚长看见了江采萍,却像是认出来了。 接着,它看向了我,张开了嘴。 小龙女和程星河他们顿时都吃了一惊,还以为它又想伤我,立刻挡在了我前面,琉璃色的凤凰火升腾而起。 「这东西,贼心不死……」 可我拉住了她们。 抬起头,我就看见,黑蟠龙的大口之中,隐然有一星光。 是——一条残魂! 江采菱也看见了,不由尖叫了起来:「在这——竟然在这?」 我早该想到了。 当初,就是无祁那一伙,抓住了江采萍,想利用江采萍来对付我——他们知道,我对身边的人下不了手。 为了控制江采萍,他们抽走了她一丝魂。 也许,当初那个魂该被丢弃,甚至毁灭,可被江辰拿到了手里。 他当初是什么目的,不知道,可现在,这个举动,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江采萍抬起头望着那一丝光,似乎并没有认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一抬手,那一星光芒,对着江采萍就落了下来。 一瞬间,江采萍身上的阴气,勐然浓重了起来。 第2509章 重聚一堂 下一瞬,那个身影,一下扑到了我身上,凉丝丝的。 「相公!」 我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伸手摸了摸她盈润的髮丝:「欢迎回来。」 她那双手,环的更紧了:「这一阵子,妾不在,相公瘦了……」 说着,虽然脸靠着我,眼睛却看向了江采菱:「是不是,有人欺负相公了?」 江采菱眼睛本来都红了,一听这话,眼里顿时冒出了凶光:「死妖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江采萍小鹿一样的眼睛露出了无辜惊吓的神色:「相公,那个死妖女要伤妾——你可要给妾做主。」 第992页 我记得,她俩第一次重逢,江采萍一抬手,江采菱整个人都飞出去了。 江采菱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件事,肩膀上的命灯轰然又亮了几分,非得把江采萍揪过去说清楚,哑巴兰他们赶紧上前劝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真好。」小龙女跟我并肩站着,一起看他们打闹,微微一笑:「皆大欢喜。」 是啊,皆大欢喜。 她侧过脸:「那——放龙哥哥,六十年之后,真的会回去?」 我点了点头,但是,思忖了一下。 「怎么?」小龙女有了精神:「是不是……」 「也许,比六十年,再长一点。」 小龙女眼里的光冻住了。 跟程狗说的一样——谁知道,六十年后,他们是不是依然能生龙活虎呢? 小龙女转念一想,又笑了,看向了劝架的白藿香:「她为放龙哥哥做了那么多,陪伴六十年,大概,也不算什么。」 日头东升西落,时间过的快,小龙女就要带着黑蟠龙启程了。 真的要走,她倒是有些依依不捨,抬起头看了天河的方向一眼,嘆了口气:「放龙哥哥是不知道,你这么一走,青姐把天河管理的井井有条,那些水精都不敢出来捣乱了!哎对了,说起来,最近来了一个水精,也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这不用管——那个水精,不言不语,天天在天河边蹲着,往头上浇水,其他水精问她这是做什么,她说,她等的人,以前对她做过这件事儿。」 「放龙哥哥,你说,对她头上浇水,也至于念念不忘,这么等着?」 我一愣。忽然是想起来,曾经认识一位,这种模样的。 程星河也想起来了,大惊失色:「你前妻?」 哑巴兰凑过来:「哪个?」 「你说呢……」程星河恨铁不成钢的推了哑巴兰脑袋一下:「就那一个,是正式离婚的。」 当初,是有个水猴子,被我在脑袋里灌水之后,认我为主,后来我都把她脑袋里的水控干净了。 真要是她——她怎么能上去当水精的?这简直,比我的里程还要传奇。 「那我们,就等着放龙哥哥回来。」 一阵琉璃色的火光闪过,那道光芒站在了黑蟠龙的头上。 黑色神气升腾而起,那道壮丽的身影,奔向了玄武天柱。 抬起头,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那道身影蜿蜒而起,却没有直接离开,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犹如一道定格的雷霆。 他在跟我告别。 我对着那个位置点了点头,目送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天凉好个秋。 门脸前的梧桐树叶子掉光,已经秃了。 这天,我从门脸里拉出了贵妃榻,跟平时一样,在滴水檐下晒太阳。 商店街上你来我往,人流如织——我给摆了招客阵,管用。 附近的铺子全租出去了,对面金器店老闆抬手跟我招唿:「李先生,今天没活?」 「没有。」 皮带店的邱掌柜也抄着手出来了:「好冷,还是李先生这一行好——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刚想到了这里,就听到了屋里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八成小白脚又跟金毛掐起来了。 「你们这俩败家孽畜,早晚把你们红烧了!」程星河的声音心疼的几乎语无伦次:「那是南宋的青花瓷!」 「我看是白送的。」 苏寻出来拆台:「这不是古玩店老闆上周收窑器的时候,工人搭给他的吗?」 「你说什么……你个洞仔懂个屁。」 「我是不懂,我亲眼看见的。」 「吴有才!」 「行了,天气干,这么大的嗓门,伤肝气,」一个柔声细语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补气梨汤,你拿着,妾把这些碎片收了。」 「江采萍……」程狗的声音十分感动:「还是你贤惠。」 「不是,妾不是给你喝的,你给相公送过去——砂锅小,一次只能熬出这么点,吊了三个时辰呢!」 「那是你笨。」江采菱风风火火的嗓子响了起来:「隔壁小卖部就卖,三块五一碗。」 「让开让开。」又一个声音风风火火的响了起来:「相亲要迟到了……」 「那你不知道早起——哎,你袜子穿岔色了!」 古玩店老闆已经从铺子里出来,轻车熟路的摸了一瓶子酸梅汤,坐在我身边,嘿嘿一笑:「北斗,考虑怎么样了?」 古玩店老闆正处于「三年不开张的时期」,所以格外清闲,一清闲就得干点什么,预防老年痴呆,所以就开始保媒拉縴,给哑巴兰那介绍了好几个。 自然是一个没成——今天,哑巴兰又去了,可能还是跟他有关。 他看出来哑巴兰不是这块材料,把主意打在了程狗和苏寻身上,也一样泥牛入海。 「我看你们这个门脸,就你一个正常人,你那个未婚妻没了也挺久了——也该找下一春了,这一个,是糖瓜铺子的闺女,那手艺,啧啧啧,真要是进了你们家门,别的不说,蹭饭是有谱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没到时候。」 潇湘和杜蘅芷亏空出来的位置,还没长全,想起来,依然会疼。 白藿香拎着个板凳出来了,在一边,又织起了毛线——这一次,据说是个毛衣。 第993页 可实际上,看那个造型,穿上得像个摄魂怪。 「那你说,啥时候算是到时候?」古玩店老闆也有点不愿意了:「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也不听——哎,白医生,你帮我劝劝他……说起来……」 古玩店老闆一拍脑袋,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看向了白藿香:「白医生,不是也没对象吗?」 第2510章 何为辜负 白藿香头也没抬:「仙女的事你少管。」 她表情是淡定,可那根针,又扎在了她指尖上,她秀丽的眉头,却蹙都没蹙。 古玩店老闆看见,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现在这些小姑娘,我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小闺女,能用毛线织出蝈蝈……」 白藿香没抬头,继续去整理缠成了一团的线:「那你怎么没娶人家?」 「我……」古玩店老闆嗓子一塞,像是反刍了一颗千年苦果。 「你那颈椎是不想好了吧?」我坐起来,瞅着古玩店老闆:「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有瘾,上公园那些公益红娘那凑去。」 古玩店老闆看我面色不善,拿起脚就走了,临走没忘了回身把喝了两口的酸梅汤也拿走了:「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不识好人心。」 你是好人?你是好闲。 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还是,当年老头那个姿势。 这一阵子,听说老头儿在底下混的风生水起,短短时间,就比苦熬资格的狐狸眼还进了一阶,跑到梨花山任职去了——老头儿还是老头儿,上哪儿去,都是一路人才。 不,现在,是鬼才。 我拼命去想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把刚才心里翻出来的思绪给压下去。 可越压,那东西却越往上翻——不光是古玩店老闆,我也想起了,当年没娶到的人。 疼,心里一阵剧痛。 「你别理吴有财。」白藿香像是看出了什么,尽量让声音轻描淡写:「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个结,解不开,就不要强求。」 她永远,是站在我这边考虑的。 我心里,是有个结。 是潇湘,绕不过去的潇湘。 我心里有她,而且,她为我做的,实在太多太重了。 我没法子心安理得去享受这一切,心里总有个声音提醒我——这一切,是谁换来的。 不光是潇湘,还有杜蘅芷。 那块亏空的位置,就是合拢不上。 哪怕痛,可这个痛,让人安心——说明她们做的一切,我永世不忘。 她们为了我,付出了一切,我是活下来了,可我根本一点回报的机会都没有。 我就是放不下。 「我知道,」她忽然说道:「倘若,活下来的是她,大概,她跟你,一定也是一样,谁也不会忘了,自己那个初心。」 初心? 这话,却让我心里勐然一震。 跟潇湘为我牺牲一样,换做是我,我也愿意为她做同样的事情。 可是——我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因为格外珍贵,」白藿香一边钩毛线,一边嘆了口气:「才应该格外珍惜——我知道,你不会辜负那颗心。」 辜负——何为辜负? 如果,活下来的是潇湘,她会不会,跟我现在一样,活在自责和后悔里,再也不肯靠近任何人,心里,也出现一个长不起来的亏空,时时会痛? 不,这不是我希望的。 我会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哪怕没了我,我希望,她寂寞的时候,身边有人陪伴,她高兴的时候,有人分享。 哪怕,忘了我也没关系。 她能平安喜乐,才是我付出一切的意义。 那个初心——是想让对方好好活下去。 如果,这反倒是成了一个沉重的枷锁,拉着她止步不前——我会不甘心。 杜蘅芷,就更不用说了。 有些事情,非得等到失去了,你才知道,一点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正气水,」程星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昨天是不是说梦话了?」 白藿香一愣。 江采菱的声音有些吃惊:「人家说梦话,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你……」 想也知道,江采菱的表情有多嫌恶:「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还有人性?」 「不是,你什么意思,」程星河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你说我偷窥哇?你才是没人性,我是那种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二郎眼,不是什么都能看得到?」 「这是二郎眼,又不是透视眼,你多念念书行不行?」程星河急头白脸,一点天阶的气质都没有。 江采萍赶紧去斡旋:「一人少说一句——哎,程家小哥,你倒是先说清楚了,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程星河的声音十分晦气:「这还用说,我房间的厕所堵了,没办法,上楼下的卫生间,就听见正气水房间里一阵怪声,好傢伙,还以为她最近学电工呢,跟电钻一样,钻耳朵,我一下就清醒啦,分辨了半天,才分辨出来,那是她在哭——一边哭,还一边说话呢!」 白藿香豁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目露凶光,反手一道银光,对着里头就是一道破风声。 程星河自然是躲过去了:「好傢伙,这不是上次那个残神倒地的时候,身上中的那一下吗?这也至于杀人灭口?」 第994页 「叫你胡说八道!」白藿香声音一厉:「你再敢……」 话音未落,江采菱江采萍已经催起来了:「说什么了?」 「咳咳……」程星河答道:「那倒是,没听太清楚,好像是——我一点也不怕,今年不来,我等到明年,明年不来,我等一辈子。」 白藿香的脸,跟被夕阳照上一样,瞬间全红了。 我却愣住了。 这话,我记得。 「我估计,是关于高利贷的,今天不给钱,一辈子也别想逃开,哎,我也没想到,别看她不言不语,倒是有个催债娘娘的梦想。」程星河认真的分析:「别说,就她那个针法,逼债什么的,不成问题。」 白藿香低下头,飞快的缠毛线,可是偏偏毛线打成了死结,缠不动了。 她急的要拽开,却把死结越打越大。 原来,她一直在害怕。 我伸出手,去帮她解开毛线。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托我办过个事儿?」 白藿香抬起头来,莫名其妙:「什么时候?」 说到了这里,她陡然紧张了起来:「你可别告诉我——我喝酒的时候。」 我一笑。 白藿香顿时面红耳赤:「我说什么了?你赶紧忘了。」 「你托我,替你向流星许愿。」 第2511章 皆大欢喜 白藿香松了口气,显然有些后怕,差点没把一句「幸亏就这」说出来。 「不过,我忘了给你许愿了。」我答道:「实在不好意思。」 那天的流星,走的很快。 但是…… 「那也没什么。」白藿香歪着头:「下一次,总还会有流星坠落下来的。」 没等我说话,白藿香放下毛线,忽然打断了我:「你既然答应了,那——不管之前的愿望是什么,我想换成现在想要的,行不行?」 我倒是高兴,如果能给她做点什么,那就太好了。 「你说。」 管是什么,比起她为我做的,都不算什么。 「那就是……」她深吸了一口气,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谁也不欠我的,谁也不用为我着想,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需谁来负责,而且,今天拥有的,已经是我最想要的,所以……」 她抬起头来,真诚坦率:「我知道,我没我想的那么聪明,有些事情,还是露出马脚了,你想对我好,我都明白,但是,真的为我好,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你身上背负的已经太多——对我来说,现在,已经足够皆大欢喜。」 心里倏然像是停了一拍。 「更何况,」她眯起眼睛,对我笑了:「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咱们,都有希望。」 我点了点头,也笑了。 是啊,只要还有希望。 日光温暖的照下来。 「对了,我之前让你许的,」白藿香遮住眼:「那到底——是个什么愿望?」 「忘了也没关系,」我答道:「那个愿望,既然是我耽搁的,那我帮你实现。」 白藿香一愣。 我会在这里,待这一生。 只要白藿香愿意,她确实可以跟我,跟程狗,跟哑巴兰,一直在一起。 当然,也许,大家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小家,不过,等大家年华老去,门脸不会关,什么时候,都能重新团聚。 她完全不用再跟从昏睡中醒来一样,担惊受怕,总有一天,会再去听那首《送别》。 我希望她能幸福,真心希望。 哪怕其他的承诺,我今天给不起。 但是,如果「永远在一起」的意义,单单是「每天都能见到」,我应该能做到。 她这一愣,毛线针直奔着她的指尖过去了。 我拽住了那个针尖。 「我……」白藿香缩回手,犹豫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一直有个问题,心里不踏实——会不会,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去?」 「不用不踏实了,他答应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一个身影从柱子后面转了过来。 是那抹熟悉极了的青气。 九尾狐。 「青姐?」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人家姐!」 九尾狐绝美的眼睛里,一抹愠色,而她手里,优雅无比的握着一个暖杯,正散发出了甘甜的雾气。 江采萍的声音带了恼:「给相公吊的梨汤呢?程家小哥——这可是你的不对!」 隔空取物的本事,没谁比得上九尾狐。 「我什么时候喝了?」程星河一怒:「谁喝谁不是老爷们!」 那口梨汤似乎卡在了九尾狐嗓子里,就是一声咳嗽。 白藿香眼睛一亮。 「他是敕神印神君,管是在天河,还是在这里,谁能把他怎么样?」九尾狐放下梨汤:「横竖——四大天柱,也得有人做主。」 「我就说,对他们来说,替我守天河,不过是六十年的时间。」我答道:「她们待我都很好。」 九尾狐装出不想理我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了得色。 对人来说,六十年,是个极为漫长的时间。 我们从认识,到有了过命交情,这才几年? 六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对于那个改变,是好是坏,拭目以待。 「那……」白藿香更紧张了:「你这次来……」 第995页 「我老人家,下来透口气罢了。」九尾狐潇洒的摆了摆手:「你放心,真要是有人下来催他,那也得是广泽。」 看得出来,大概其他的活儿,也都推给了广泽。 白藿香像是终于放下心,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你说话——都算数?」 我说的话,一诺千金。 可这一瞬,我忽然又觉得,天地之间有了异动。 跟上次玄武天柱崩裂很像——可不完全一样。 可九尾狐和我,却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九州鼎的位置。 果然,一抹霞光,从天河的位置瀰漫了开来。 「唷,大白天有霞!」 商店街的人顺着我的视线,就看向了天空,大惊小怪:「好么,天降异象!」 「这是不是祥瑞?比如——见者发财?」 「你想得美,这玩意儿不对啊,事出反常必为妖,是不是要出什么大灾了?」 我和九尾狐对看了一眼。 她嘆了口气,一伸手,形状完美的手里,又凭空多了一串油豆腐:「又有活儿了。」 果然,不长时间,面前一道神气落下来了。 叶大人。 叶大人配了一副新眼镜,透明框的,十分时髦,腕上还戴了个电话手錶,小猪佩奇款——故意把袖子捲起露出来。 他真是对人间的东西爱得深沉。 他看见九尾狐,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把惊吓压下去,跟我行礼:「神君这一阵子安好?」 「多谢记挂,万事平安。」我看向了叶大人:「这一次,是哪个天柱断了?」 「天柱倒是没断,神君放心,」叶大人连忙说道:「这一次,四海昇平。」 那九州鼎,能出什么事儿? 可他神色有点犯难:「不过……广泽神君让我带话,九州鼎里,似乎是诞生出了一个什么新的东西。」 耳朵里嗡的一声。 「是什么?」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叶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有鳞。」 抬起头,看向了九州鼎的方向。 上一次,那个跌到了九州鼎里的背叛者,手里拿的东西,莫非,在九州鼎里,起了什么作用? 我抬起头,看向了天河。 还是——心头一阵悸动。 那个,想都没敢继续往下想的事情? 我立刻往前走了两步,但是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也站了起来,对我一笑:「你去吧——早去早回。」 她的眼睛,明亮澄澈,似乎,一点也没担心。 我点了点头。 「我很快就回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