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复仇:本公主就是六亲不认》 第1章 绝望的一场梦 “我的好女儿,母妃来看你了。” 赵国公府的地牢里,一名血肉模糊的女子被倒吊在木桩上。 在她前方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瞧着她的笑意里染上了些许疯狂。 “清瑶,怎么不和母妃说话?可是还在气母妃?” 铁链下的女子名唤李清瑶,是大堰朝最受宠的三公主,名号安乐。 而在此之前,她已经被关进赵家地牢整整一年。 被折磨的骨瘦如柴,面目全非,只剩下半口气。 “我,真正的母妃,到底是谁?” 李清瑶气若游丝,费力开口。 可除了那妇人的笑,她耳中再没了别的动静。 李清瑶满是绝望。 她永远都记得。 她看顾了十五年的妹妹要剁了她的手泡酒,她用心护住的弟弟要让人给她剔骨剥皮。 而她喊了十七年的母妃赵氏,用护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勾开她脸上一块带血的皮肉,笑吟吟地说她是个不自量力的野种。 语气淡然到仿若平日在寝殿里,温柔地问着她今日想吃什么一般随意。 李清瑶嘴角有温热流出,因为无力而耷拉着的胳膊,此刻正涌出艳丽的鲜血,不停地滴在旁人准备好的器皿里。 闭眼前,她看见赵氏透着狂热的眼看向了器皿里的那罐血,说着比那些酷刑还要让她疼上万倍的话。 “你问你真正的母妃?她啊,被扒了皮,丢去乱葬岗了,对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她是谁?” “别想了李清瑶,一年前本宫没有说,一年后更是不会。” “就是死,本宫都不会给你们母女在下头相见的机会!这就是那个贱人当初同本宫争宠的报应!” 铁链下的李清瑶彻底死了心。 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 但比起她自己的生死,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李清瑶活这一辈子,再也没办法问到跟她母妃有关的半点消息。 只要一想起在那么多个日夜里,她的母妃也是如她此刻一般,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而她却对着仇人撒娇,活的恣意妄为,李清瑶就恨不得亲自剜了自己的心,将它狠狠撕扯碾碎! 所以相比起来,这些剥皮割肉的痛算什么? 只要能让她听到更多关于母妃的消息,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这样的折磨。 可是刚刚,这个贱妇竟然笑着说她母亲没了。 李清瑶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发出桀桀之声。 沙哑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在地牢里四处飘荡。 她这辈子没机会看见她的母妃了,甚至连她的消息也都听不到了。 既如此,她拖着这半条命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彻底死个干净,回头还能做个厉鬼,让这个贱妇和她一双儿女不得好死! 耳边一声惊呼传来。 赵氏察觉时,李清瑶已经断了气。 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凸起的眼球尽显骇人之色。 仿若死不瞑目的恶鬼,瞬间便带出惊恐,让人惴惴不安。 ...... 剧烈的疼痛彻底贯穿了李清瑶单薄的身子,像又一次承受着这一年里她受过的所有酷刑。 刀刃绞进皮肉,血肉不停地滋养着她的恨意。 顷刻间,李清瑶渐渐坠入黑暗。 闭眼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片寒凉。 如边疆厚实的冬雪,在深秋里带出刺骨的冰渣,像箭矢一般狠狠刺进了她的身体。 一下又一下。 在李清瑶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这一年的光景在她眼前如走马观花。 最后落到了她闭眼时,昏暗腐朽的地牢。 赵氏一身繁复宫装,显示着她高高在上的贵妃身份,站在她面前,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 她笑着说,“那道士果然不曾骗本宫,你这血,倒是比你母亲的好用多了!” 地牢里满是被血色沾染的沟壑,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她被用刑剐下来的零星碎肉。 “要不是本宫当年胎死腹中怕惹皇上厌恶,本宫又何苦把你这个小贱种偷换过来养在膝下,白白恶心自己这么多年!” “好在老天待本宫不薄,竟然让本宫得知了那贱人的秘密!” 赵氏又接着开口,面色扭曲,声音疯狂又尖锐。 “世人都道我赵贵妃一儿两女,独独只宠你这个骄纵跋扈的三公主,哪怕是你的婚事,也由着你选了我赵家承恩伯的儿子,生怕你嫁给外人受委屈。” “连我姝儿平日里气你抢了她的风头,我都只能呵斥她不懂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你的这一身处子血罢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生下来就是那贱人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当初她再受宠又如何,你们母女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 声音越来越远。 直至李清瑶彻底被黑暗吞噬,再也听不见,唯有一腔恨意在心中灼烧,拼命抵抗着四周传来的凉意。 许久后,“哗啦”一声,再一次打破了这片沉寂。 ...... 深秋,京都城凉意渗人。 皇宫在两月里连着办了几场盛大的宴会。 其中最让人感叹的便是治宗皇帝的寿宴,亦是安乐公主的及笄礼。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都还是让人津津乐道,想起来都忍不住叹一句三公主好福气。 能托生到贵妃的肚子里,还能与皇上同日庆生,得皇上如此宠爱。 而此时被念叨的安乐公主李清瑶,正被人从水里拎了出来,双手握拳,指骨泛白,杏眼水雾弥漫,眼尾渐渐泛起了血色。 她抖着身子。 一是因为冷,二是有些不知所措。 月色下是一方莲池,在皇宫后苑里,只是因着偏僻靠近冷宫,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 而旁边有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 少年丰神俊朗,身如青松,长发高束,忽明忽暗间,还能瞧见他深邃的眉眼,透着一丝桀骜。 下一瞬,一件玄色斗篷从头顶越过,将她整个人裹住。 面前的少年似有些微恼,说话间下颌紧咬,水珠划过他的脸,顺势滴落在草尖。 细看之下,耳尖似乎还有些泛红。 “李安乐,你半夜不睡觉跑冷宫来寻死?堂堂三公主,身边那些婢女都是废物?” 李清瑶有些恍惚。 整个大堰朝,把她名字和称号混在一起叫的,只有一个人。 可她明明已经在赵家地牢里咬舌自尽。 怎么会又回到了皇宫后苑,出现在这一处废弃的园林里? 这一刻,李清瑶有些分不清。 之前那些在赵家地牢里受过的折磨在脑海中闪过。 好似一场梦。 一场看不见天色的,绝望的梦。 可她知道,哪怕真的是虚妄一场,她心中的恨意也并未少去半分。 如此想着,李清瑶的眼尾,越发映出猩红一片。 “哭什么,小爷我救了你又不会以此要挟,不过就是说了你那几个婢女几句,这也值当你红了眼?” 李清瑶的目光从恍惚到震惊,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拳,直至感受到痛意才松开。 不是做梦。 这一切,都不是梦。 第2章 重活一次 李清瑶动了动唇,许久后才发出声音,似呢喃之语,“我怎么,怎么会在这?” 她没有落水被救的印象。 哪怕之前有一次,她因突然兴起,来这处闲逛而坠入过这莲池,救自己的也不是他。 “呵,你怎么会在这你自己不知道?行了,我送你回去,都说三公主病还没好,我看着,倒是能跑会跳,精神的很。” 语落,少年靠近,薄唇紧抿。 虽有些许恼怒,但月色下,一双眸子反倒比平常更亮眼。 可李清瑶却站起身,缓缓退了半步,目光扫过他身上湿透的玄衣。 她此刻有些混乱。 无数猜测夹杂着画面纷至沓来。 落定后她倏尔想到,这可是宫内。 他一个外男,再得父皇看重,又如何会跟着出现在这莲池附近? 难不成,今日真是她记忆里的那次宴会? 想到这,李清瑶的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你救我这事,我会记在心里,但此刻入了夜,你带着我在这皇宫后苑行走,你不要性命不要名声,可别连累上我。” 少年听罢微愣,随即眉尾轻挑,一改适才微恼的神情,扬唇笑了笑。 “行,还知道名声二字,算你有点脑子,没被那个草包唬住,既如此,我便换衣回宴席上饮酒了。” “草包?” “嗯。”少年看着她,一字一顿,似笑非笑,“承恩伯二子,赵叶林。” 听到这个名字后,李清瑶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 那是前世她拜过天地的男人。 只不过那场婚嫁,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 少年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些许动静。 两人都颇有默契的没再提刚刚的落水之事。 离开前,少年又看了她一眼,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荒草丛生的园林。 “公主?” 来人轻轻喊了一声,直到李清瑶出声应下,那道声音才似松了口气。 是她的大宫女晴山,手里还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 瞧见故人,李清瑶心中又一次有情绪翻涌。 离开之际,她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暗色下,树影不停晃动,黑暗中瞧不真切。 仅一瞬,她就回过神,快步离开了废弃园林。 ...... 虽未到冬日,但如意殿里也已经烧上了炭火。 晴山瞧见了公主身上那件玄色斗篷不敢多言,却也下意识替公主拦了个严实,生怕被人瞧见,只是心里却炸开了锅。 公主已经及笄,刚刚又落了水。 这传出去,指不定又有不少人在背后借机诋毁。 再加上那位可是异姓王平西郡王的嫡长子萧瑾寒。 虽自幼被当成质子送进了京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养着,但人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还成为了太子伴读,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惹的主。 想到这,晴山心里少不了又添了些担忧。 要说身份,公主倒也没怕过谁。 只是谁都知道,京都城里有五大‘恶霸’级人物。 一是宫里受宠的安乐公主,一手长鞭不离身,出手狠辣。 二是萧世子爷,丰神俊朗潇洒肆意,可一旦对谁动手,对方定是会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其余三位倒是不用提,只单单这位萧世子,就让晴山提心吊胆了许多次。 原因无他。 全是因着萧世子爷颇受陛下看重,除了陛下和太子,他谁都敢惹。 传闻中萧世子曾跟着太子下江南治理水患,路上因有人走漏风声,被山贼和叛军同时包围,世子爷没有丝毫犹豫,单枪匹马冲进敌军堆里斩下为首者的头颅。 这才让跟随之人士气大增,一鼓作气拿下了山贼和叛军。 事后陛下要赏赐有功之人,萧世子摆手推拒,笑道,“陛下严重了,不过是取几条性命的事。” 所以杀人对于萧世子而言,不过跟御厨杀只鸡那么简单。 晴山还记得,那日她陪在公主身边行至宫门处,正好瞧见萧世子从宫道上走过。 随后,玉冠束发的少年牵着他那匹枣红色烈马,在宫门外翻身而上。 临走前萧世子还看了公主一眼,唇角似有笑意闪过。 那时公主晃了晃手里的长辫,轻轻叹了一句。 “不知何时能同他打上一场。” 自此,晴山担忧的心便没再放下过。 ...... 李清瑶丝毫不知道晴山的思绪。 她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在细细询问了一番后才终于确定。 她重新活过来了。 回到了及笄这一年,离前世出嫁还有两年的光景。 而这一场落水就是她记忆里的那一次。 因着身子不适,她早早从宫宴上离开,又不想回锦华宫,便只留下晴山,漫无目的地散起了步。 在晴山赶回去拿披风时,她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处寂静之地。 只不过当时她并未昏厥,所以自己从池子里爬了出来。 虽然有些许出入,但加上晴山所说的那些,一切都能对得上。 李清瑶不敢相信,但随即又轻声笑了起来。 如历尽沧桑的老者,亦如靠吃人五脏六腑存活的恶鬼。 眼角似有泪珠划过。 迷茫不过一瞬。 李清瑶想起赵氏几人的脸。 牙尖刮过红唇,划破皮肉带出了血珠,也带出了她心中的滔天恨意。 等着吧赵氏。 她一定会将前世她们所做过的一切,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李清瑶再一次闭上了眼,拼命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以前她总会听到些后宫之事。 进了宫的女子,无一不在为自己的前程铺路,或靠家世,或手段阴狠。 唯有那些个没有背景又狠不下心的,总是消失的特别快。 李清瑶以前从未细想。 她是娇宠长大的公主。 她的父皇给了她公主中最大的权利,她的母妃给了她明晃晃的偏爱,甚至连在朝堂举足轻重的赵家,也对这个皇家女百般疼爱。 可最后赵氏却亲手撕碎了她的梦,恶狠狠地要走了她半条命,让她日日在生不如死中苟延残喘。 想到这,李清瑶的嘴角又一次浸出血色,似有恨意蔓延。 她不是那些个后宫女子,但这一世,她必须活的跟那些后宫女子一样。 步步为营。 打听到母妃的消息,再要了赵氏一族的命! ...... 浴池里的水氤氲着热气。 似云似雾,围绕在李清瑶身侧。 外头又一次响起了动静,原本犹豫的脚步声微顿,停了半晌才朝着里头走来,停在门边。 “三公主可不能泡久了,药快熬好了,太医说这药趁热喝才好呢。” 听见喝药二字,李清瑶猛然睁开眼。 是了。 她差点忘了。 这段时日她一直卧床,是因为吃了她那个好妹妹李忆姝送来的糕点,结果腹痛难忍,查后才知,这糕点里头添了她不能吃的栗子粉。 前世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李清瑶嗤笑了一声,骂了自己一句废物。 前世她只信了李忆姝是好心办了坏事,并未在此事上深究。 没想到后来因着她骄纵跋扈的名声,这件事渐渐被传成了她栽赃自己柔弱的亲妹妹。 害得原本就被抢了宠爱的四公主李忆姝有苦难言委曲至极,足足躲起来哭了半个月,差一些哭坏了身子。 想到这,李清瑶笑得越发寒凉。 如果她没记错,明日一早,那李忆姝,就会来装模作样的请罪了。 第3章 忆起往事 翌日,四公主李忆姝的寝殿。 宫女们正站开了一排,手上端着一盒盒赵家新送进来的首饰。 “外祖母的眼光真好,有些样式甚至比宫里头的还好看!只是可惜,这里有一大半都要给我那个好姐姐送过去。” 李忆姝目露贪婪之色,语毕后又闪过一丝狠毒。 明明都是父皇和母妃的女儿,可她再受宠,和李清瑶比起来,也总是差了那么一截。 “呵,也不知道她的命,能不能压得住这么多福气。” 旁边的大宫女春红听见这话上前了一步,半低着头,说话间满是讨好。 “四公主莫恼,外头虽都说安乐公主受宠,但说到底赵老夫人还是偏疼四公主的,不然每次这好物件,也不会先来您这转一圈。” “奴婢觉得也是。” 另一个大宫女被唤作碧绿,跟着李忆姝的时间最久,极会哄她高兴。 “和四公主您比起来,谁不说一句安乐公主嚣张跋扈?恕奴婢斗胆,安乐公主在您面前,真真就是个灭了光的火星子,粗鄙不堪,比不上您分毫。” 听罢,李忆姝脸上染了几分笑容。 她左看右看,挑了一些个瞧着贵重的首饰,神情尽显傲慢之色。 李清瑶确实粗鄙不堪。 明明一个姑娘家,偏偏长鞭不离身,在皇宫里横冲直撞。 偶尔出宫参加京都城姑娘家的聚会,也见不着几分该有的才情。 若不是有血缘,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与自己说话的身份都没有。 看着就是贱民胚子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 她这个好姐姐传出的骄纵之名越响,她的柔弱和才情才能更加深入人心。 反正她是公主,不是那等普通官员的后宅之女。 李忆姝嗤笑了一声,目光中透着浓浓的鄙夷。 “也该去给我这位好姐姐‘请罪’了,毕竟那盘子糕点,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呢。” “是,四公主。”碧绿欠身行礼,随后又看向春红,“去给公主拿件薄披风过来。” “不用拿。” 李忆姝不舍地放下手中刚挑的一对镂花金镯子,拿起旁边微冷的茶水抿了抿。 “世人都道我这三姐姐脾气大,可殊不知,她对自己弟弟妹妹可是心软的紧。” 穿得暖和了,如何能让李清瑶轻轻揭过此事,又如何能将自己的柔弱传至众人的耳中? 李忆姝早已经想好。 这一趟母妃让她去认错,她去就是了。 反正李清瑶好糊弄,也不喜这些弯弯绕绕,随便对着她哭诉几句,这事儿面上就算了结。 之后李清瑶再想以此发难,也不过是多给旁人留下欺辱亲妹妹的话柄罢了。 倒是她,还能借着这事给自己再添几分势。 想罢,李忆姝站在窗台风口,又饮了口冷掉的茶水,面色被突来的凉意染上了些许苍白之色。 ...... 而那头的如意殿里,李清瑶的目光正扫过面前的大宫女晴山。 昨日故人相见,确实冲淡了些许她难以自控的仇恨。 但想起这丫头最后的遭遇,总归是心疼。 李清瑶一直记得前世她大婚那日,亲口应下晴山的话。 “等到了伯府,本公主便寻个机会替你做主嫁与他,你放心,本公主的人,绝不会与人为妾。” 可后来呢。 礼毕不过三个时辰。 这个心心念念,只等着到了年纪嫁给心上人的丫头,却死在了她一直挂在心上的竹马手中。 而死因,只不过是因为她拒绝给李清瑶下毒,竹马得不到好处,便将其活活勒死。 最后那一碗碗带着毒的粥水还是被李清瑶喝下肚,可那个天真又忠心的丫头,却被撒在了院中那颗梨花树下。 李清瑶接过晴山的递来的药碗,看着里头黑漆漆的汁水,眼眶酸胀。 她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她才听晴山提起过,她的邻家兄长来了京都城,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承恩伯府当小厮。 这个邻家兄长便是晴山的竹马。 而承恩伯府,亦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紧了紧手,李清瑶原封不动地放下药碗。 “替我去换件素色些的衣裳。” 晴山的动作一顿,面色有些诧异。 三公主李清瑶是本朝除大公主外唯一有称号的公主,虽还未赐皇城外的公主府,但在皇宫里头,也有着独居的宫殿。 是大堰朝里独一份的宠爱。 所以李清瑶不仅在自称上能唤一句“本宫”,这送来的衣裙物件,也尽是繁华艳丽之色。 眼下这一句素色,让晴山有些吃不准。 “随意挑一件浅色花式的衣裳便是,越素越好。” 李清瑶察觉到晴山的动作,开口又添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向屋子旁边的木架。 她喜欢张扬的颜色。 只是这重新活过来的第一场,她怎么着也得先收点礼才是。 想罢,李清瑶停在木架旁。 面前不算太大的梨木架子上挂着几根黝黑发亮的长鞭。 仔细一瞧,还能看出鞭子粗细长短不一,但唯有一根最长的,手柄处有些磨损。 这是李清瑶最常带在身上的鞭子,也是赵贵妃赠予她的第一样护身物件。 她还记得当时赵贵妃力排众议,将鞭子交到她手上,笑着柔声道:“不愿读书无妨,我们清瑶是最受宠的公主,就该做自己想做的事,用最趁手的物件。” 李清瑶想着曾经的往事,握住长鞭的手有些发紧。 ...... 换了衣裳后,李清瑶安静坐着喝茶。 指尖正用力摩挲着长鞭破损处,却听外头有一道焦急地声音传来。 “哎四公主您怎么就不听劝呢!您千金之躯,又如此虚弱,这可如何跪得!晴山,还不快去请安乐公主出来!” 李清瑶目光闪过一丝戾气,握着茶杯的手狠狠用了力,素色衣裙之下,脸色虽显苍白,但神色中依旧透着一股子狠劲。 她想起自己在那地牢里生不如死的一年,想起前世因为照顾弟弟妹妹,不惜背上的骄纵之名,想起如同恶鬼一般的赵氏一脉对她和她母亲的迫害,李清瑶心中的恨意便再次猛烈翻涌。 这一次,她一定会亲手剥了他们的皮,让他们不得好死! 恨意快要失控之际,晴山的脚步声带着焦急,由远及近。 在她小心翼翼踏进寝殿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李清瑶手中传出。 “公主您的手!” “无妨,去守着寝殿的门,我累了,想要小憩一会儿。” “可是公主,四公主在外头跪着呢,说是糕点的事要给您请罪,您若是不去瞧瞧,奴婢怕到时候外头又会有人多嘴......” “既是请罪,多等等的耐心总是要有的。” 李清瑶垂眸嗤笑了一声。 刚刚那宫女的惊呼声这般刻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她这宫里便能热闹起来了。 第4章 又见面了 李清瑶并未真的休憩,而是从旁边木盒里拿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与长鞭并排放着。 赵贵妃一直说长鞭配她,一瞧便是无人敢惹,可实际她自己却更钟意匕首,用起来干脆利落。 现在想想,赵贵妃不过是为了给她的骄纵铺路而已。 既不想她真的惹恼了世家贵族丢了性命,又不愿她被世人接纳,看清内里。 到时候最跋扈的公主在后宅消香玉殒,谁又愿意去深究和探查? 怕是都巴不得这种名声不好的早些消失,免得影响朝堂社稷。 李清瑶一样样想得仔细。 虽然憎恨,但也不得不佩服赵氏缜密的心思。 可惜此时得知真相的她孤立无援,只能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不过韬光养晦,倒是不代表她要忍那些个自以为是的贱人。 ...... 外头已经跪了一刻钟的李忆姝此刻眉头微蹙,皓齿紧咬住下唇,脸上闪过一抹羞愤之色。 “四公主不如先起来吧?安乐公主还未醒,您这一跪她也瞧不见呢。” “呵,你再去那门口喊几声,太医都说她无碍了只需休养,难道还一觉睡过去了不成!” 李忆姝看向远处紧闭的寝殿门,有些不耐烦。 她哪受过这等苦! 平日里这李清瑶再要端着那说教的姿态,这么久也该出来将她扶起带进屋中了,哪有让她在凉风中吹这么久的时候。 再说,她是要把李清瑶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可要是真搭上自己,那李清瑶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春红听罢又去了前头,留下碧绿在旁陪跪着。 “四公主,您这身子金贵,不如奴婢先扶您起来?安乐公主也真是的,竟然对您这般狠心!” “她这次应当是真恼了。” 李忆姝冷哼了一句,面露鄙夷,语带奚落。 “此刻李清瑶怕是在屋子里躲起来生气呢,她那性子我还不知道?当日她心软没同我深究,眼下糕点都没了,她还能治我的罪不成?且让她气着吧!” “那也不能真让四公主您在外头跪这么久啊!”碧绿忍不住开口抱怨,但到底还有些脑子,一句给脸不要脸卡到喉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你去外头转一圈,多让些人知晓本公主在请罪,左右李清瑶不喜解释,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是由着我们说。” 李忆姝咬了咬牙,又挺直了一些背。 前些日子母妃同她提过一嘴,说是差不多要准备给李清瑶相看了。 朝中好些个高官之子都在名单之内,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李忆姝知道,她和李清瑶同为贵妃的女儿,再如何受宠,都不可能让两人同时与世族大家联姻。 多少会有些差别。 可李忆姝不服。 她这个姐姐因着出生比她早,又是和父皇同一日生辰,所以被额外看重,可除了这一点,她李清瑶拿什么和她比? 琴棋书画只懂皮毛,吟诗作赋也上不得台面。 就这样的粗鄙之人,还想嫁进世族大家,一辈子都压在她头上,做梦! 正想着,外头倒是传来了些许嘈杂声。 李忆姝实在是不想再跪,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拿出绣帕,按住眼尾,轻轻哭了起来。 ...... 寝殿里的李清瑶听着晴山传来的话,收起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她起身行至铜镜前,看着里头的自己。 白皙粉嫩的指尖轻轻抚上脸颊,面色有些许恍惚。 前世那一年的折磨,让她早已经忘了,她曾经也有张干净完整的脸。 “公主,外头四公主哭得厉害,怕是您再不出去,就要惊动贵妃娘娘了,到时候这事少不得又得传开。” “确实不能这么早惊动她。” 李清瑶冷笑了一声。 此话落进晴山的耳中倒是没听出旁的意思,左右不过是自家公主和贵妃娘娘亲近,不想惹自己母妃心烦罢了。 李清瑶又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噙着笑,一身浅色兰花玉裙衬的她弱柳扶风,难得的带出了一抹柔弱之色。 “待会你不用陪着我,去替我寻了之前教我武艺的侍卫来。” “公主是说齐侍卫?” 晴山想了半晌,确定三公主提起的不是贵妃娘娘替她寻来的那位习武师傅,这才带着询问开口。 “嗯,约莫是姓齐,你去瞧瞧,若他还是我这头的侍卫,那便寻了来,若已经被调走,便无需再找。” “是,公主。” 话落,李清瑶踏出了自己的寝殿。 门外的几个宫女忙低头跟在她身后,唯独另一个大宫女月芦没瞧见身影。 但李清瑶只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随后又抬头看了眼天。 今日有些阴凉。 日头虽只露出了隐约的光亮,但也依旧让李清瑶心生感慨。 她深吸了口气。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恶心的血腥腐肉之气,而是来自这大好山河的馈赠,带着泥土和落叶的芳香。 李清瑶走到李忆姝面前时,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她腰间缠绕着的那根黝黑长鞭上。 但不过一瞬,却又齐齐看向了李清瑶那张白皙虚弱的脸。 竟是不输李忆姝的娇弱。 如果没有那根长鞭的话,倒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三姐姐,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李忆姝抬头,眼尾的红晕染开,泪水从脸颊滑落,泫然欲泣的模样的确是我见犹怜。 “我当真不知道那盘糕点里有三姐姐不能吃的东西,我们一母同胞,是至亲手足,我如何会做那等子事?三姐姐躲着不愿见我,可是宁信旁人的话也不愿听妹妹我说一句?” 李清瑶低头冷冷地瞧着她。 又见面了。 睁眼之前,李忆姝想砍掉她的手泡酒,想要走她的命,这一切事情都还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强忍着恨意,李清瑶怕是早已经掰断了她的脖子。 跪着的李忆姝似乎从面前之人的眼神中瞧出了一抹恨意。 可再定睛一瞧,那抹怨恨似乎被风吹散,只留下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她心里一咯噔,忍不住愣了一瞬。 李清瑶何时穿过这等浅色衣裙,又何时让自己露出过如此娇弱的一面。 难不成这一趟,她是来哭诉示弱的? 不行,她如何能让李清瑶成为柔弱的那一方! “三姐姐为何不说话?妹妹都已经跪了这般久,姐姐当真还不肯消气?” “既如此,三姐姐还要如何直说便是,大不了我带着我的这些丫鬟们,在姐姐的寝殿门口跪到三姐姐消气为止!” “我知道我虽也是公主,但却是万万比不上姐姐的!” 李忆姝话音刚落,旁边陪着跪下的宫女们开始不停地磕起了头。 像是被李清瑶吓到了一般。 远远望去,只觉得这些人似在被安乐公主欺辱,个个可怜害怕的紧。 “请安乐公主开恩!” “求安乐公主饶命!” 求饶声响开一片,引来了外头更多来往之人的注意。 李忆姝选的地方很巧妙。 她没有跪在李清瑶寝殿正门口,而是挑了近垂花门的院中一侧,从外头的宫门一角往里瞧,能隐约瞧见些身影。 里头求饶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 春红更是向前爬了些,匍匐跪地,拼命磕着头。 “求安乐公主开恩,我们四公主因为担心您,已经几日未能吃下东西,此刻也不过是想求得安乐公主您的原谅,只是再跪下去,四公主她怕是会吃不消啊......” 一些原本只路过的丫鬟,都被锦华宫大开的宫门里传出的抽泣声吸引。 她们不敢多看,却半低着头,故作规矩地来回在宫道上行走。 这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此时多听一些,待会回自家主子面前时还能说上一嘴。 安乐公主欺辱同胞姊妹,还要要了那些宫女们的命。 当真是个心狠手辣,嚣张跋扈的主。 “这安乐公主可真是做得出来,我刚才瞧见四公主过来时,脸上可是一丝气血都没有!” “满宫里谁不知道安乐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倒是四公主瞧着可怜了,一母同胞竟也被如此欺辱。” “可不是,说到底四公主也是娇养长大的贵人,哎!” 偶有丫鬟忍不住低声议论两句,但更多的却是匆匆离开,生怕被里头的事牵扯。 被派去找齐侍卫的晴山亦是瞧见了这片动静。 她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回头冲过去,护在自家公主身前。 可刚刚公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先来寻那侍卫的下落,还说那场面她可以应付。 可此刻晴山远远瞧着,只忍不住替公主感到委屈。 不知从何时起,背后就时不时有人嚼舌根,说安乐公主嚣张跋扈,性子骄纵。 她也曾替自家公主辩驳,可三人成虎,流言难缠。 后来公主知晓此事,对她摇了摇头,只一句“无知之人无需搭理,本公主有父皇和母妃的疼爱足矣。” 晴山便也学着忍让。 没想到,如今让自家公主骑虎难下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更是差一点害得公主消香玉陨的罪魁祸首! 她在用柔弱逼迫自家公主原谅! 晴山在心里狠狠叹了句卑鄙。 如果不是自家公主看重姐妹之情,早在事发当日便会起追究的心思,何须等到今日才来受这赔罪! 想到这,晴山又忆起适才公主要她挑了件浅色衣裙的事,琢磨了一番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公主应当是想明白了。 哭一哭示个弱,这事才能消停。 第5章 活该受着 “三姐姐,求你不要责罚我的几个宫女,她们不过是护主心切,你要是气不过朝着我出手便是,你要如何我都受着,大不了父皇母后那里......” “四妹妹在说什么呢?今日这一跪,膝盖可还受得住?” 李清瑶弯了些腰,低柔的话语带着一抹轻笑。 李忆姝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还是瞧着来人软下来的神情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哭一哭闹一闹,她这粗鄙的三姐不会拿她怎么样。 眼瞧着李清瑶带着笑站起身子微微退了两步,浅色裙边因着动作在风中漾开,将兰花衬的栩栩如生,如云中仙子亭亭玉立。 李忆姝目中闪过妒忌,下意识撇了撇嘴。 装什么装? 也不知道扶她一下,当真是没有眼力劲!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个贱人狠狠踩在脚下,让她满身污秽泥泞,为世人所不齿! “三姐姐,那日的事......” 李忆姝掩下心绪,柔声开口。 只是声还未落,挂在李清瑶腰间的长鞭瞬间便被抽了出来,在空中飞速地划出一道弧度,随后狠狠地被甩了出去。 啪! 满院子的人脸色陡然一变。 “李清瑶,你打我?!” 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李忆姝顾不上装模作样,只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大喊出声。 正准备爬起来,那鞭子又是一甩。 凌厉的风声在耳畔响起。 李忆姝还来不及抬膝,胸前便又被狠狠踢了一脚,连同她整个人,都因着这股力道往后倒了下去。 “你不是说如何都受着吗?”李清瑶勾着一抹笑,又一次抬起手,“那便好好尝一尝这鞭子的滋味吧!” “对了,这长鞭还是母妃赠予我的,比起其他,用起来果然要顺手得多。” 李清瑶唇色有些发白。 但挥动长鞭的手臂依旧带着狠劲。 原本跪着的李忆姝开始疯狂往旁边爬。 四周被吓呆的宫女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冲上来,试图护住她们的主子。 可越是这样,李清瑶下手就越狠。 来赔罪? 有些事就算以命相抵,也不足以偿还那些罪孽的万分之一! 尖叫声响彻整座宫殿。 李清瑶原还掐着方向力道,动手教训这李忆姝时,还是留心保了她的脸和命。 毕竟她有分寸。 且这女人,直接死了也是可惜。 可这护她的人多了起来,李清瑶索性就放开了去,既是打不死,那便无须顾忌。 反正她骄纵跋扈的名头是摘不掉了。 这一场,活该李忆姝受着! 李清瑶挥起的手臂像是一点不知疲倦,饶是脸色苍白,也依旧抽出了十分力。 而原本还装着委屈的李忆姝,现在倒是彻底哭成了个泪人。 她站不起身,只能在地上不停爬动,浅浅的脂粉糊了一脸,一边发着颤,一边泪眼朦胧地不停抬头看向长鞭落下的方向,整个人落魄至极。 “李清瑶,我是你亲妹妹!你疯了不成!”李忆姝哭喊出声,抬手遮挡之际狠狠地挨了一鞭又一鞭。 胳膊上被打出了血痕。 有些许血迹飞溅到了李清瑶的身上。 玉裙上原本的淡色兰花被染上了艳红,透着仙气的花中君子,突然便溢出了摄人心魄的妖冶之色。 “我错了三姐姐,我当真知错了!” 李忆姝确定她这姐姐是疯了,但确定归确定,她此刻只想保下自己的命。 “别打了三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错了?”李清瑶笑了笑,找着空隙又举起鞭子,朝李忆姝的后背狠狠甩去,“你如何会错?不过是被宫里的丫鬟摆了一道,背上了毒害我的罪名罢了!” “那宫女早已被你秘密处死了吧?可李忆姝,你道我今日为何同你翻脸?” 李清瑶眼神发了狠。 许是因着虚弱的身子动了怒,一股腥甜涌上了喉间,惨白的唇畔沾染上了些许血迹。 可这些对她来说,不及前世她所受折磨的万分之一。 此时,余光中的大殿门口乌泱泱跪了一片。 她知道,是那个贱妇来了。 李清瑶握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 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她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心底的愤恨,直接冲上去掐死那贱妇。 可她知道现在还不行。 她还有母亲的事要打听,她还要掀了这后宫替自己报仇。 要是现在就亮出爪牙,那贱妇旁侧的丫鬟,顷刻间就能要了她的命。 李清瑶咽了咽喉间的血。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费力的喘了两口气,随即又换了副语气厉声呵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李忆姝,你真当我不知那糕点里,除了栗子粉还添了旁的东西吗?” “我不让父皇母妃深究,不过是因为我想保你!想保下你这个与我嫡亲的妹妹!” “今日你若是不来,待我病愈,这事也就过去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你昭然若揭的心思摆上台面,让母妃难做!” “这样说来,倒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看好你,这条长鞭是母妃赠予,满宫里都知道它是我的心爱之物,从今日起我便弃了这条鞭子以示自罚!” “从此我李清瑶再不碰长鞭,也不会与你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话音落下,李清瑶在心中讥讽一笑。 她确实不会和李忆姝争,因为贱人的东西,她全部都要毁掉! 而一旁的李忆姝顿时怔住。 那糕点里除了栗子粉,还有一点子外头弄来的毒粉。 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成想,这李清瑶什么都知道。 李忆姝目光带着狠毒扫过地上跪满的一群丫鬟。 知晓这件事的,连着她身边的宫女不过四人。 连她母妃私下逼问她真相时,她也未曾多言一个字。 可李清瑶竟然对此了如指掌。 可见她的人里,有人找死,当了细作。 好,很好! 李忆姝不敢再开口求饶。 因为那点子没用完的毒粉还在她的寝宫里,只要李清瑶铁了心要追查到底,再加上那个细作里应外合,一定能将她做过的那些事查个清清楚楚。 到时候母妃虽然容易心软,可父皇最是见不得后宫阴私,怕是会因此彻底厌恶她。 想罢,李忆姝面色苍白如纸,沾着血迹的身子抖成了筛子,一副羸弱不堪惊慌失措的模样。 唯独垂下的眸子里满是狰狞和不甘。 和李忆姝一起愣住的,还有匆匆赶来的赵贵妃。 她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 一边心疼李忆姝的遭遇,一边却被李清瑶的话架在了高台之上。 第6章 转赠长鞭 李清瑶故作不知。 她将长鞭狠狠甩到李忆姝面前,随之猛地跪了下去。 “适才的几鞭是我因着上次的事失望至极,亦是不愿你误入歧途,眼下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做的都做完了,你若心中不服,这鞭子我已弃之,你当着这些人的面打回来便是!” “我李清瑶起誓,只要你心中不藏怨恨,此事在你落鞭后我再不追究!” 原本还挡在李忆姝身前的一众丫鬟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赶忙避开安乐公主跪着的方向。 连宫门处跪开一片的宫女,亦是心中诧异。 安乐公主确实性子冷傲,但因着亲妹妹这般气恼的,倒也还是第一次。 想必适才应是真话占了半数,这才会如此愤愤不平。 整个院子渐渐静了下来,没人敢接安乐公主的话。 唯独李忆姝在心中气得呕血。 抽回去? 她是恨不得直接抽死她,可那也要让她还有力气站起来啊! 贱人! “怎么回事,两位公主恼成这样,为何没人来告知本宫?都是一点废物,还不快去请太医!” 赵贵妃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 李清瑶苍白的脸色下是翻涌的恨意。 她闭上眼掩住那一抹晦暗,再睁开时,里头早已浸满了泪水。 “母妃恕罪,既然四妹妹不敢动手,那便由母妃替妹妹打回来吧!” “清瑶这是在胡说什么呢?” 赵贵妃收起适才对宫女呵斥时的狠戾,一脸疼惜地看向跪地的李清瑶。 余光中是瘫倒在地的李忆姝,血色透过衣裙渗出,看着有些惨痛。 赵氏心如刀绞,可面上却不显分毫。 李清瑶刚刚说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她也知道那糕点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不会真的让李清瑶死,所以有些小打小闹由着李忆姝去做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适才李清瑶的气愤并不是因着她吃了有毒的糕点,而是处处在替她这个母妃抱不平,若她因此罚了李清瑶,此事被传开后一定会对她和李忆姝不利,指不定还会惹来皇上的不满。 可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 更是气李清瑶下手太重,便也刻意没让她起身,只故作痛心道:“亲姐妹闹成这样,传出去你们俩还要不要见人了?本宫的女儿是大堰朝最尊贵的公主,是那天上仙,还能这般让人看了笑话去?” 李清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垂眸看地。 天上仙,真是让她想吐。 她李忆姝也配? “来人!把院子里这些个没用的废物全都拖下去!四公主的贴身宫女杖责五十,既是起不到规劝之责,留着也无用!” “母妃......” 还瘫倒在地的李忆姝委屈地喊了一声。 她此刻疼得厉害。 但太医还没来,她不敢随意挪动身子,生怕会留下疤痕。 “你还知晓要唤我母妃!”赵贵妃眼中闪过疼惜,正想上前一步扶起自己的女儿,却听旁边的嬷嬷小声地咳嗽了一声。 “贵妃娘娘,安乐公主还跪着呢,奴婢瞧安乐公主那脸色,怕是此刻难受得紧。” 赵贵妃只得生生止住步子。 那年若不是碰上了皇帝寿辰,又想靠着那一胎扳倒那个贱人,她又何必将那贱人的女儿抱来自己膝下! 原想着自己养了就养了,私下出出气,再找个日子拖去宫外秘密处死了便是,可偏皇上像中了邪似的,对这个女儿莫名疼爱。 哪怕当日因着那贱人诞下死婴勃然大怒,将人打进了冷宫,可失了理智的帝王转头却又对她和这个女儿宠得紧,还将原本是妃位的她册封成了贵妃。 后来亦是对赵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赵家爬到了如今的高位。 赵贵妃只得忍住恶心,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哪怕之后她生了一儿一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清瑶压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头! 赵贵妃一想起便是满腔恨意。 那贱人不知死活地抢了她的恩宠,这个小的竟然也来争自己女儿的宠爱! 凭什么?! 好在前些日子她得了个消息,也算是让她这么多年,没有白白受了这恶心。 听完嬷嬷的提醒后,赵贵妃亲自将李清瑶扶了起来,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瞧你这脸色,这锦华宫里的宫女都是死了不成!” 被拖下去受刑的宫女里头有刚刚跟着贵妃偷偷溜回来的月芦。 她是从小便跟着李清瑶的大宫女。 眼见着她一脸惊恐地被拖下去,李清瑶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前世如意殿里所有的帮凶,这会子倒是都在板子下凑了个齐全。 “母妃还是去瞧瞧四妹妹吧。” 李清瑶站起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赵氏的搀扶。 赵氏不提李忆姝下毒之事,她也没再抓着不放。 毕竟她不过是前世在地牢里听李忆姝嘲讽时提了一嘴。 万一这事和她落水被救一事一样起了变数,那就真真是替这李忆姝做嫁衣了。 再加上糕点一事已过,她手上亦没有证据,只能先敲打一番作罢。 “今日儿臣也是气上了头,还请母妃多陪陪四妹妹,还有这条长鞭......” “清瑶,莫要同你妹妹怄气,忆姝若是真做错了事,母妃自会罚她,绝不姑息!只是这鞭子是你最钟爱之物,亦是你防身的东西,你父皇既允你在后宫中带长鞭傍身,便没得弃了一说,省得让父皇和母妃担心。” “母妃便依了我吧。”李清瑶唇角漾起些许弧度,但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赵氏心中记挂着李忆姝,便也没多注意。 “我平日里有多疼妹妹母妃不是不知道,今日动了手,我这心中亦是难受得紧,还请母妃成全,不过这长鞭是母妃赠与之物,贸然弃了确实可惜......” 顿了顿,李清瑶忽又开口道:“不如这样,我将此物转赠给四妹妹,让匠人将其镶嵌进木架里挂在寝殿,到时候妹妹能整日瞧着,以此为戒,莫要再受旁人挑唆,更是莫要影响我们姐妹情意。” “我不要!母妃,我不要这破东西!” 一旁近乎晕厥的李忆姝突然来了力气,顾不上虚弱的身子,大喊出声。 说什么以此为戒,不过是羞辱,想借机日日打她的脸罢了! 只是话落却没人看她,只有适才的嬷嬷心疼地跪地安抚。 此时赵贵妃还想再开口,但李清瑶却未再给她这个机会。 在太医踏进如意殿时,她刚刚好闭眼晕了过去。 ...... 睡醒已是傍晚。 寝殿里只有一脸焦急的晴山。 李清瑶睁眼瞧了一圈,又闭上了眼陷入沉思。 想必李忆姝的寝殿里此刻正热闹着。 也不知道她日日睡醒瞧见那黝黑的长鞭,想起今日被打之事,会不会气到呕血。 还有赵氏那个贱妇。 今日她那双眼里,有明显的焦急。 后宫中自皇后病逝后便是赵氏独大,手握管理后宫之权,虽有淑妃协理,另有德、贤二妃的掣肘,但眼瞧着赵家一脉的势力越发强大,这后宫,便也将那斗争渐渐转成了暗涌。 所以赵氏早就自诩为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喜怒不形于色,难得瞧见真情流露。 更别提这慌乱之色。 想来,前世若她多留意一些,说不准也能瞧出些端倪。 可话虽如此,若不是她后来经历了那么一遭,她又如何会想到,这毒妇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是为何偏偏是她呢? 还有她的母妃,当时身陷囹圄,会有多绝望? 李清瑶忆起前世在地牢里,从赵氏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心中疼得厉害。 说到底,叹一句命数,倒还是显得她大度了。 第7章 再见父皇 李清瑶在回忆中动了动身子,引来了晴山的注意。 当时整个院中的宫女都受了罚,连月芦此刻都趴在床上起不来,唯独晴山因着三公主的旨意离开了那处,这才幸免于难。 晴山不敢扰床榻上的人,只垂头后退,准备出去同刚拨进来的几个新宫女嘱咐几句。 刚走至寝殿门口,便听见了洪亮的通报声。 皇上亲临,外头跪倒一片。 众人不是不知道安乐公主受宠,只是能让皇帝刚议完事便匆匆赶来的,满宫里除了之前还在的皇太后,便是这位公主了。 只是李清瑶已经及笄,皇上虽担心这个女儿,但也依着礼制,停在院中并未进来。 “父皇!” 不过片刻,李清瑶便推开寝殿的门,跌跌撞撞地朝着院中的中年男子小跑而去。 单薄的身子被裹进玉裙之中,跑动时仿若翩跹的蝶。 只是细看之下,却能瞧见她眼尾泛红,泪水亦随之而落。 可在即将靠近之际,李清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依赖和敬重了十七年的母妃只不过是个毒妇,那她的父皇呢? 她真正的母妃沦为被厌弃的无名氏,让赵氏寻到了动手的机会,最终落得那般悲惨的结局,这一切,有没有帝王的默许? 思绪不过一瞬,李清瑶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她却始终没能抓住。 只是想归想,她的泪水在这一刻依旧是汹涌而至。 面前的中年男子,曾偷偷带着幼时的她去御书房议事,曾用万金之躯背着她去太傅府听训,更是早早便选了安乐为名号赐予她,给了她旁人遥不可及的地位。 可李清瑶即便是忆起往事心中酸涩,却也始终无法卸下心中防备。 不管如何,后宫女子的死,没有一个不是与帝王的厌弃有关,她母妃亦然。 何况她在人前是赵氏的女儿,所以父皇给她的宠爱,应当也是基于赵氏之上。 想罢,李清瑶由着泪水滑落,停到来人面前时,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屈膝请安。 “若朕没记错,我们安乐前些日子才行了及笄礼,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治宗帝示意李清瑶起身,瞧着她泪眼朦胧的小脸只觉得好笑,“怎么,你把你妹妹姝儿教训了一顿,反倒自己还委屈起来了?” 一句姝儿,让李清瑶原本抬手擦脸的动作微顿。 不知为何,她突然忆起,自从她有名号以来,父皇便再没唤过她的名字,而是一直以安乐相称。 和乖张桀骜的萧瑾寒唤她李安乐不同。 父皇的语气,有亲密和疏离的交织。 可她明明记得,以前大公主还未出嫁时,父皇极少会唤她的名号。 “儿臣没有委屈。”李清瑶收起思绪,垂眸看向自己的裙边,眼角还有些许湿润,“儿臣只是觉得让父皇生气了,心中愧疚。” 治宗皇帝大笑出声,索性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锦华宫很大。 除了如意殿,还有不少阁楼庭院,但治宗皇帝并未行出太远。 “朕知你有分寸,也不拘着你们姐妹如何相处,朕过来是听顾太医说你近来身子有些弱,正好前些日子你母妃还在同朕商量,说舍不得你出宫开府一事,眼下不如就先依着你母妃,你先养着身子,晚些时候再置办公主府。” 李清瑶嘴角挂着淡笑,行走间慢了皇帝半步。 舍不得她出宫开府,不过是怕自己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好拿捏罢了。 前世这个时候,虽没有鞭打李忆姝这事,但也依旧因着“贵妃不舍”而没能出宫。 后来便是在宴会上再次偶遇承恩伯的儿子赵叶林,因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而心软,再加上赵氏时不时地怂恿,这才有了后续的亲事。 李清瑶挂着的笑带着些凉意。 父皇这一开口,她便知道此事已经拍了板,多说无益。 “父皇做主便是,儿臣知道,自古以来的公主,也不是都能有公主府,儿臣亦不想让父皇为难。” “朕替自己女儿置办府邸,谁敢多言?” 治宗皇帝垮了些脸,言语中冷了不少。 他大堰朝堂堂帝王,还能被谁牵制了不成? 李清瑶见目的达到,便也止了话头。 有些话只要开一点点的口子,下次再提时便会顺畅许多。 ...... 送走治宗皇帝后,李清瑶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待瞧见天边那未落完的暗红后,她转身卧上了软塌,思绪渐渐飘远。 这位宠爱了她十七年的帝王,前世在她被传出病逝后,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 如果有,为何赵氏一族在她“死后”一年还能如日中天,承恩伯府亦是未受到任何牵连? 李清瑶有些拿不准。 她何尝不想扑到父皇怀里,哭诉前世那一年来受到的折磨与酷刑。 可她不能。 姑且不说会不会被当成妖女烧死,只谈前世走了那么一遭,她心中便早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与旁人不同。 看似有着无限风光,实际却是这宫里头最孤立无援的人。 眼下虽离前世婚嫁还有两年的光景,但踏错一步,便又是骇人深渊。 李清瑶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 如果她母妃还在,现在应当会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抚,像赵氏哄李忆姝一样。 以前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再一看才发现,赵氏对她少有亲昵,而此举,皆因没有真心。 “公主,您一天未进食了,若是不吃些东西,待会怕是不好喝药呢。” 晴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软塌上的公主,随即闭上窗牖,面露担忧之色。 李清瑶回过神,看着面前眉眼皱成一团的晴山笑了笑。 还好,起码她身边还有一个能陪着她的人。 只要她避开承恩伯府,那这丫头的命数,或许也会不一样。 “看来我这要多添两个丫鬟才好,瞧你这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公主......” “好了,传膳吧,对了,我白日里让你去寻的那个侍卫可有消息?” “回公主,寻到了。”晴山说罢回头看了眼外头,吩咐完传膳后,这才关上了寝殿的门,又回到了李清瑶旁侧。 “只不过齐侍卫明日不当值,奴婢后日再去寻他一趟。” “嗯,动静小一些,莫让母妃请来的习武师傅知晓。” “是,公主。” 李清瑶知晓晴山的困惑。 她并没有开口解释,只对着烛火抬起了自己的手。 玉指修长白皙,指尖的浑圆下透出淡淡粉色,虽掌心和虎口因着学武有些粗糙,但到底是金枝玉叶,只用眼瞧着,也依旧矜贵。 李清瑶恍惚了一瞬,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双手,在那血气弥漫的昏暗地牢里,只有零星血肉附着白骨之上,森然可怖。 “公主可是想染些蔻丹?” 晴山不知她的用意。 虽自家公主极少做那女子常做之事,但见此场景,也不由得琢磨着开口。 李清瑶轻轻笑了笑,面色倏尔平静了下来。 前世她的骄纵和跋扈,全都护在了赵氏那对姐弟身上,如今重来一次,除了报仇,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活,再试试旁人做过的事。 “嗯,染染吧,那样兴许更好看。” 第8章 狼心狗肺 晴山应得快,眉眼间都透着高兴。 自家公主明明是宫里顶顶金贵的存在,可偏偏对女儿家的东西不上心。 不是在练鞭子就是替那两位收拾烂摊子。 可偏偏众人都只道四公主温柔可人,五皇子家世显赫,轮到自家公主这,也只有一声摇着头的叹息。 好生偏心。 可如今,公主竟然舍弃了长鞭,还愿意碰些女儿家的东西。 晴山想,这大抵是姑娘家及笄了,所以越发柔顺了吧。 “奴婢这就去给公主拿东西来,这凤仙花汁呀,最好多敷些时辰,奴婢估摸着等隔夜,那色更衬公主的手呢!” “不急,等明日吧,明日......” 李清瑶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了喧闹声,哪怕隔着些距离,也能听出来人语气里的不善。 “滚开!你们是什么下作东西,也敢拦本皇子?” “五皇子息怒,我们公主实在是身子不适,皇上离开后便已经歇下了。” “拿父皇来压我?我看她打我四姐姐的时候倒是厉害的狠!滚开,再不滚开本皇子拿你们的贱命去喂狗!”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隐约还夹杂着宫女的求饶声。 晴山一听,眉眼间喜色顿消,露出不平之意。 “公主,听这动静,五皇子怕是又要闹上一场才肯罢休了,明明您也是他亲姐姐,可......” 李清瑶神色登时冷了下来。 五皇子李旭文是赵氏的亲儿子,不过十一岁的年纪,性子却极其傲慢凶残。 外人都道她李清瑶跋扈骄纵,可她和这李旭文比起来,心狠程度却是不及他半分。 只是皇子和公主不同,有的是给他善后的人。 前世李清瑶可没少操这个弟弟的心。 生怕他因为赵家的相护和旁人的吹捧,心思不正走上弯路,所以对他比对李忆姝要严厉不少。 可没想到她这个“好弟弟”,在知晓她不是赵氏的亲生女儿后,亲自下到地牢里,拿长鞭狠狠抽了她一顿,甚至亲眼看着她被割肉剥皮,在一旁疯狂叫好。 活脱脱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现在想来,李旭文这样的性子,若是不让赵氏亲自尝一尝后果,倒是有些可惜了。 想罢,李清瑶睫毛低垂,安静饮了口茶。 ...... 晴山在前头打开寝殿大门时,李清瑶正伸出纤长玉指抵在唇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她晚些时候还有事要做,没时间同他耗。 “做什么?是想陪着你四姐姐一起闹?” 说话间,李清瑶目光扫过门外跪了一地的宫女,最后在挡在中间的一个丫鬟身上停留了半晌。 还挺忠心,胆子也挺大,都被掌掴成这样了还护在她的寝殿门口。 李旭文见门打开,猛地踢了一脚面前跪地的人,随即对着李清瑶冲了过来。 众人露出惊恐的神色,晴山更是挡在了李清瑶前头,生怕五皇子在气头上真动了手。 唯独李清瑶不躲不闪,面无表情地看着冲来的人。 她心里清楚,李旭文在她面前,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不然也不会记着仇,只能在她被囚禁时这般折磨她,以泄私愤。 “无事,晴山你先下去。” “可是公主......” 晴山看见已经停下动作的五皇子,依旧不放心自家公主。 “我有旁的事嘱咐你。”李清瑶忽略掉怒火中烧的李旭文,将视线落到外头有伤的几个宫女身上,“你先带人下去上药。” 晴山将李清瑶目光停留处牢牢记下,无奈屈膝退开。 寝殿门口瞬间空了一片。 看着李旭文恨不得杀了她的神情,李清瑶突然笑出了声。 “你究竟是替四妹妹来找我报仇,还是寻着借口来惹恼我,好晚些时候去母妃那哭诉,换取明日不去听夫子讲学?” “若是前一个,我懒得多言,你尽管一试,但若是后边的......” 李清瑶看了看面前气得脸通红的李旭文,嗤笑了一声。 “你当我愿意逼你?若不是这段日子来讲学的是太子哥哥的先生,那书堂你爱去不去。” “你少唬我!太子的先生又如何,不过都是你逼迫我的借口罢了!再说了,我稀罕他的夫子?” “太子的先生又如何?”李清瑶被他的话气笑,双眼微微瞪大,“你我虽是在贵妃膝下,但再受宠也比不得太子殿下,这一点尊卑,你最好记清楚了。” 说罢,李清瑶唤了声院外的侍卫,便转身进了寝殿,唯有声音还在廊下回响。 “我近来身子不适没空管你,你也莫来我宫里耍威风,其余的你爱如何便如何。” 李旭文回想着她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凶悍的三姐就这样走了? 没有压着她去母妃那挨训,也没有强迫他明日去书堂...... 不对,倒是提了明日夫子的事。 可太子的先生又如何?皇后病逝这么多年,母家早已没落。 再说了,凭他外祖赵家的势力,什么夫子请不来!这李清瑶竟然还让他记尊卑? 再等些年,谁尊谁卑还说不准呢! 李旭文不耐地撇了撇嘴,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既然这些日子李清瑶没空管他,那他也懒得来这晦气地方找事,还不如趁着宫里头落锁前去寻些乐子。 而此时的李清瑶脸上早已没了那副诧异,只余下眼底流露出的讥讽。 以李旭文的性子,现在定是愤懑不服,恨她拿太子压他一头。 这样正好。 赵氏既然已经习惯她对李忆姝和李旭文的操心,又这般满意她在这对姐弟面前唱黑脸甩鞭子,那她索性便用点心。 闭了闭眼,李清瑶深吸了口气,开始盼着入夜。 ...... 第9章 夜探冷宫 冷宫在皇宫里头的西面。 除了平日里当值的,极少有人会往那头去,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日子久了,连当值的也都开始敷衍了事,任由那里头的废弃宫殿杂草丛生。 李清瑶昨日醒来时的那个园林,便也在那附近。 只是当时她刚醒,又浑身湿透,满心里只有震惊和诧异,这才没有顺势去瞧那冷宫的模样。 许久后,李清瑶走进冷宫宫道,暗色宫女服下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明明还有些距离,但硕长的宫道却已经显得荒凉冷沁。 她微微喘着气,走了许久才绕到旁侧,推开一扇荒废老旧的门,走进一片废弃园林中。 饶是无人有心看顾这处,冷宫宫门也上了层层的锁,她进不去。 只能寻个不远处,在夜色之下遥望。 暗色的宫墙瞧不真切。 巡逻的侍卫隔许久才会经过这头一次,李清瑶半隐在杂草中,胸口跳动地有些快。 她今日醒来后便想着来冷宫探探路。 虽知道这一趟她寻不出什么,可万一呢? 李清瑶不敢询问如意殿的老嬷嬷打草惊蛇,但她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能让赵氏如此忌惮的女人,定是曾经受过极大的恩宠,这样的盛宠哪怕再被皇帝厌弃,也不可能轻易让赵氏寻到带出宫折磨的机会。 再加之后宫女子背后的身份。 所以在那之前,她的母妃应当在冷宫待过,且还不止几年的光景。 李清瑶想起前世她在地牢里被剁下手指时,有人将她的指头和新割下的皮肉放进盒子里带出去的场景。 想必是拿去讨好赵氏那个毒妇,但亦有可能,是被送去刺激了她的母妃。 既如此,会不会有可能,她的母妃此刻还在这冷宫之中,虽受蹉跎,但还未曾被拖入那等骇人的境地? 想罢,李清瑶捂住嘴,任由泪水滑落,死命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母妃......” 回应她的只有时不时越过耳畔的风声。 在寂静的园林中吹来一阵又一阵的荒凉。 李清瑶只觉得心里有东西在不停地裂开又合上,如希望的光,忽明忽灭。 她看着远处月色下厚重的宫墙,无力地蹲下身子,张着嘴轻轻地喊了一声。 压抑了一整日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她也曾想过和宫女打听曾经后宫的事,打听当时受宠的妃嫔。 可她知道,她的宫里有太多赵氏的眼线。 她不能。 所以李清瑶只能凭着回忆来猜测。 只是记忆里,整个后宫无人提起过与赵氏同日产子的妃嫔,偶有宫女聊起些秘闻,来来回回也不过只有三位失宠女子,皆在冷宫里,且中间还疯了一个,最终跳了井。 冷风继续将旁侧的杂草吹动。 突然“咔嚓”一声,随着风声的动静传来。 细微的声音被李清瑶捕捉到。 她猛地停住哭泣睁圆了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月色下的杂草被风吹动,一下一下地弯着腰,除此之外,许久都再无旁的动静。 李清瑶小心站起,想借着夜色再看清四周的景象。 她虽没来过冷宫,但从前朝起,这一处就传出过不少吓人的故事,前世晴山和那些小丫头凑在一起时没少聊起。 李清瑶壮着胆子,将手覆在腰间的匕首上。 她刻意寻机会光明正大地弃了赵氏给的长鞭,一是恶心赵氏那个毒妇,二是想换成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匕首。 正想着,咔嚓声换成了枯枝裂开的声音,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撞进了李清瑶的心里。 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动静。 李清瑶鼓起勇气,猛地抽出匕首转过身。 入目处依旧只有高低不平的杂草和枯枝,远处零星有些假山,围绕着半干涸的一片池。 “究竟是人是鬼?” 李清瑶心中犹疑,握紧匕首,目光狠戾。 此时突然传来“喵”的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场景。 李清瑶目光随之落到远处的草堆,见着里头窜出了一只黑猫。 原来是只猫。 李清瑶松了口气,但转身离开时,匕首依旧在手中握紧。 她小心踏出这座荒废的园林,任由黑猫在身后传出响动。 直到回到漫长的宫道上,李清瑶才将匕首收回腰间。 深秋寒凉,她的后背却早已被汗水浸湿。 因为适才转身离开时,她确定自己从余光中,看到了旁的身影。 第10章 再遇故人 原本窜出的黑猫正盯着李清瑶消失的方向,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将那双金色猫瞳衬的越发诡异。 在黑猫身后,一名玄衣少年正负手而立,长发高束,眉眼昳丽,月色下矜傲的神色被唇角笑意挥散,带了些不羁之意。 少年目光落至尽头又收回,赫然是昨日救下李清瑶的世子爷,萧瑾寒。 不远处又一男子缓缓靠近,人还未至声已传来,语气中带着戏谑。 “到底是安乐公主胆子大,竟敢半夜跑来这等阴森之地乱逛,不过我倒是难得见她如此乖顺,还想着多瞧两眼,没成想被你给吓跑了,不过她怕是瞧见你了,啧啧,这可如何是好。” “瞧见便瞧见了,她又不是巨兽,还能吃了本世子不成?” 萧瑾寒转身行至不远处那片半干的池,脑中是刚刚李清瑶低声啜泣的样子。 不过几月未见,不是落水就是哭,倒是越发了没了之前的乖张之意。 不远处黑猫还守在原地,似盯梢的侍卫,目光锐利。 萧瑾寒收回思绪,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说正事吧,难得碰在一起进宫,就算在外头,你我也不便相见。” “确实不便相见,只是下次倒也不必约在这么偏院的冷宫见面,待会翻回东宫,指不定就会惊动侍卫,到时候我还好说,无赖惯了,倒是你,虽顶着世子之名,但面上毕竟只是太子伴读,且平西郡王既然狠下心把你丢进京都,估计是不会主动和皇上撕破脸皮。” “我自是知晓,只是话说回来,我怎么觉着你对治宗皇帝的冷宫挺是好奇。”萧瑾寒扫了旁边的人一眼,颇有兴味道:“像是想提前给心上人探探路。” “......萧世子,我心上人皆在青楼楚馆。” 风声透着呜咽扫过池面,卷起泥土的湿润之气。 丛生的荒草被吹地不停弯腰,叶尖打向地上的枯枝。 “黑瞳。” 萧锦寒勾唇无谓一笑,对着草堆轻轻唤了一声,那只原本似盯梢的黑猫“喵呜”了一声,瞬间跑回了他旁边,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袍角,如邀功一般。 “你这次去了趟平宁,可是听到了我们萧家的事?” “嗯,我是想提醒你,你父亲那边,似乎把养的兵给了你二弟。”说起正事,旁边男子的面色沉稳了些许,但微挑的眉眼依旧透着点点邪气。 “此事我早已收到消息,不过这倒是件好事。” 萧瑾寒笑意未减,只是语气冷了一瞬,隐在月色下的眼漆黑暗沉。 那废物若是不将萧家拉进泥潭里滚一圈,他那越来越拎不清的爹又如何会死心,想起远在京都城的自己。 “好事?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别让我输的血本无归啊!” “身家性命?你是押了真金白银还是兵器暗卫?” “我这条命不比那些个俗物值钱?” 萧瑾寒似看怪物一般挑了挑眉。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消息,萧瑾寒将黑猫抱起,在怀中浅浅逗弄。 忽有凉风吹过,明月隐入树梢,卷起两人袍角。 少年立于天地之间,面如冠玉身如青松,只清浅一笑,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黑瞳,你可想去那锦华宫,做大堰朝最受宠的猫?” “喵~” ...... 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宁静。 巡逻的侍卫似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定睛一看,眼前却只有安静的宫道和厚重的城墙。 唯有李忆姝的寝殿里依旧亮着耀眼的烛火,进进出出依旧热闹。 “母妃,您既然这般偏心三姐姐,又何苦半夜来守着我!” 赵氏因着自己女儿的哭声心疼不已。 她不是没想过将真相告知以作安抚,可嬷嬷的分析有道理。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在她计划的事还未尘埃落定之前。 若是此时告诉了李忆姝,以她这个女儿的性子,不出一日便会跑去锦华宫里大声嚷嚷。 “你可是在怪母妃?母妃若是真偏心,今夜大可去锦华宫里守着那如意殿,何苦连你父皇都不伺候,入夜便过来瞧你?” “可今日这一场,她李清瑶就是动手打了我!太医说我若是不仔细着伤口,极有可能会留疤!可即便如此,您和父皇都没有呵斥过她一句,我不服!凭什么!还有这挂起来的鞭子,来人!拿出去给本公主烧了!” “忆姝,不得胡闹!” 赵贵妃冷了些声音,示意宫女们下去,随即才接着开口呵斥道:“今日你三姐姐说的那事,你当真觉得是件小事?” “投毒被发现,她没同你父皇告状已经是轻拿轻放!不然你以为,以你父皇的性子,此刻你还能安安心心地上着药?” “就算是本宫去求情,你这公主也是怕是废了!” 听到这话,气愤的李忆姝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她张了张嘴,一边恨着李清瑶的受宠,一边又害怕母妃的责骂。 “不是我,母妃,我没有下毒......” “有没有下毒母妃不与你深究,若是你做的干净利落,又如何会留下把柄?当时你没再辩驳,是因着那毒粉还在你寝殿里吧?” “我......母妃您听我解释!” “这毒你是如何求来的?可是听你外祖母说了什么?” 赵贵妃微蹙着眉,在心里暗叹自己母亲糊涂! “我没敢同外祖母说,只是提了一句想留着防身......母妃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您别恼我,也别告诉父皇,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忆姝哭得激动,抽泣时还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哀嚎出声。 赵贵妃心里亦是疼的厉害。 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想起李清瑶那张脸。 总有一日,她一定会将她女儿受的苦,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你说你,整个皇宫里有的是能让你出气的人,好端端地你去惹她干什么?” 李忆姝听不出赵贵妃话里的深意,只觉得母妃这是在告诫她以后要对李清瑶老实一点。 虽不满,但也忙不迭点头应下,“母妃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三姐姐了,您别告诉父皇......” 待好不容易将李忆姝哄睡下,赵贵妃的脸上只余下凌厉。 她由着嬷嬷搀扶着,冷着脸回了自己寝宫。 “李清瑶竟然真的敢动手,本宫当真是小看她了!” “娘娘,其实这事还真只能如此。” 嬷嬷小心地打量了一眼赵贵妃,见其虽皱着眉,但亦是一副等着她说下去的模样,这才接着开了口。 “毕竟四公主......是真存了下毒的心思,虽然后头有娘娘您看着,但安乐公主并不知晓,在她看来,就是她的亲妹妹要害她性命,若是这安乐公主能一直忍着,奴婢怕是得担心她城府颇深了。” “且适才太医也说了,那伤虽瞧着狠,但都不是落在要害,将养些时日便能恢复,娘娘您忍了这么多年,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前功尽弃,让人瞧出端倪。” 赵贵妃压下心中不虞,想起李忆姝的样子,又气又恼,“本宫何尝不知,只不过是气忆姝那脑子罢了!都是本宫养大的,偏生忆姝眼皮子浅!” “还有,晚些时候把忆姝身边的宫女换了,将那两个大宫女直接投了井,此事若不是有人告密,李清瑶如何会知晓!” “回娘娘的话,四公主刚醒来便让人将那两个婢女关了去,约莫是想亲自审问。” “她做这些倒是快!” 嬷嬷听罢动了动嘴,却不敢再多言。 第11章 留着月芦 而回到如意殿的李清瑶还有些发怵。 她忆起刚刚在冷宫处的画面。 当时那影子悄无声息地映入她余光之中,丝毫没有遮掩和躲闪的意思,似乎一点也不怕她瞧见一般。 重活一世的李清瑶很难不往鬼神身上想,可半晌后,却又自嘲一笑。 她不去吓别人就不错了,竟还担心那人只是一抹魂? 可倘若他是活生生的人...... 想罢,李清瑶心中微沉。 皇宫之中除了侍卫,如何会有外男出入?饶是夜宿宫中,也有单独安排的住所,万万不可能会去到冷宫那等废弃之处。 除非那人对宫里了如指掌,且办的还是不可见人之事。 李清瑶下意识想到了昨夜救她的萧瑾寒。 那身影,倒是有些相似。 只是若真是他,怎会一声不吭让她走出冷宫地界?怎么着都会揶揄几句,亦或是......亮出利爪威胁她,毕竟这位萧世子,可不见得是好人。 更何况他们俩,从小就因为不服对方而结下了梁子。 李清瑶想的头痛,摩挲着匕首的动作停下。 许久后,见自己琢磨不出门道,索性便停了思绪。 她不会去坏旁人好事,但那人也切莫来坏她的事。 大不了各揣各的秘密,各留各的把柄就是。 反正如果真的是他,刚刚他没有选择动手灭口,那之后就更不会。 这般想着,李清瑶倒也渐渐睡了过去。 ...... 翌日。 李清瑶又恍惚了许久,才确定自己已经重活一次。 桌上已经放满了膳食。 一排的宫女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侧等她用膳。 李清瑶目光扫了一圈,又瞧见了昨夜因李旭文而挨了打的那个宫女。 “月芦如何了?” 余光中晴山在替她盛汤,李清瑶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问起了那个前世害她的帮凶。 “回公主,月芦还躺着,估摸着还要些时日才能起得来......” “嗯,母妃亲自下的令,行刑之人定是不会手软,你去同她说,好好养着,不急着来伺候。” “是,公主。” 李清瑶拿起勺子浅喝了一口汤,见晴山欲言又止,便又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 “有事要说?” “公主恕罪。”晴山赶忙跪地,咬唇犹豫了半晌,才将月芦伤势颇重的话说出口。 “想求我替月芦寻个小医女来瞧瞧?这话是她让你来说的,还是你自己想替她求的?” “回公主的话,奴婢只是瞧着月芦姐姐伤的有些重,若是这般拖着,不知何时才能痊愈,回来照顾公主。” 李清瑶听完后,似认真思考了一瞬,但随即摇了摇头。 “母妃既是要罚,我便不能忤逆了她的意思,且当时为何你逃过了一劫?可见也是她自己不够机警,做我的婢女,只有点小聪明可不行。” 晴山不敢再多言。 这话旁人不知,但她心里却清清楚楚。 当时不在院中,不过是因为公主让她去做了旁的事。 既如此,那公主的意思便是,不请,任由她自生自灭。 虽然晴山不知公主为何突然疏远了月芦,但此举倒也让她松了口气。 公主说得没错,这求情,是月芦逼她说的。 虽然她与月芦都是公主的大宫女,但月芦比她来的早一些,说话也更讨喜。 再加上月芦在宫里头有靠山,同贵妃娘娘那处的老人走得比较近,所以私下里,月芦在她面前总是会颐指气使,摆着谱指使她做这做那。 晴山没法子。 她不想将这等小事闹到公主面前,也不想惹麻烦,只怕哪天月芦使绊子让她以后出不去宫,便只选择了忍让。 可今日月芦又是哭又是求,她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无奈之下,只得应下替她试着求求情。 没成想公主竟是一口回绝了此事。 晴山不是圣人,听闻此话,自是没有多劝。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连碗筷轻碰的声音都未曾出现。 李清瑶吃得认真,仿若适才什么事都未发生。 她知道月芦是赵氏的人,但她不会换掉她。 与其再让赵氏找一个她不熟悉的人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倒不如留着这个她相处了十几年的白眼狼。 起码近来这些日子,月芦是起不来身的。 到时候如何让她吊着半口气,也只能由自己说了算。 想罢,李清瑶放下筷子漱了口,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吃多了,陪我去外头消消食。” 她不能一直坐在如意殿里,这后宫,她得多去转转才行。 “对了。” 临出殿门之际,李清瑶回头看向那个受了伤的宫女道:“昨日瞧着你胆量颇大,倒也还算忠心,既然月芦起不来身,近来你便跟晴山学着伺候吧。” “奴婢多谢公主!” “你叫什么?” “回公主的话,奴婢一开始是在御膳房洗锅刷锅做力气活,便一直被人叫做大锅,久而久之就没了名字。” 李清瑶倒是难得的愣了一瞬。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虽瞧着与其他宫女无甚区别,但李清瑶记得,昨夜她不仅勇气极佳,还在被李旭文一脚踢开时,用了不小的劲抵消了那股子力道。 不然今日在这一排宫女里头,约莫是瞧不见她了。 “能做那么久的力气活,倒是少有的坚韧性子,只是你既已离开那处,便也不好日日叫着大锅,唤声萝兰,你觉得如何?” “奴婢多谢公主赐名!” 换了名字的萝兰赶忙磕头谢恩,说话间笑得灿烂,一脸激动。 李清瑶也似乎被这笑容感染了一般,连踏出如意殿的步子,也越发轻快了起来。 ...... 另一边,还在睡着的李旭文正做着登上高位的梦,冷不丁却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吵醒。 他不耐地睁开眼,正待发火,却瞧见了门外嬷嬷的身影。 他强忍住脾性,瞪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随后将被褥一把推到地上。 “叶嬷嬷,可是母妃有事唤我?” 叶嬷嬷便是陪在赵贵妃身边的老嬷嬷,只有领旨办事,她才会离开赵贵妃旁侧。 “回五皇子的话,安乐公主如今还在养身子,管不了五皇子的课业,贵妃娘娘便让老奴来瞧瞧。” 叶嬷嬷行了个礼,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时辰竟还未起,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气恼好一阵。 “娘娘说,过些时日等陛下忙完,许是会抽查几位皇子的功课,若是五皇子您还不打紧些,怕是会惹陛下和娘娘生气。” “到时候满宫里压着五皇子您学习不说,您身边这点子陪您玩闹的,指不定全都会被拖下去处决了。” 李旭文面露不耐,但到底不敢反驳他母妃的话,便只狠狠踩了几脚地上的被褥,在不情不愿中更衣去了书堂。 一路上虽吹着凉风,但李旭文心里的火却越蹭越高。 正想寻个人来出出气,却瞧见不远处,六皇子李明堂正兴致勃勃地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坐在凉亭里玩的起劲。 第12章 皇子们的怒火 “你,去把那只猫给本皇子抓来!” “五皇子,那,那可是东宫那边刚送给六皇子的猫......” “本皇子不知道?去给我把那只猫抓过来!” 李旭文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见旁边跟着的太监一脸为难,猛地一脚踢了过去。 “五皇子恕罪,那可是太子爷送的物件,且六皇子又是贤妃娘娘膝下,奴才,奴才......” “那又如何?” 李旭文脸上越发不耐,“本皇子就是要这只猫,他李明堂能奈我何?” 六皇子跟他一般大,可处处没有他受宠,他自是不会把人放在心上。 何况他之前听闻,这贤妃和他母妃之前还有过过节,这李明堂又跟太子走得近,一副走狗样,便愈加让他厌恶。 眼见旁边的小太监抖着身子,李旭文索性又踩了一脚,自己朝着那亭子行去。 “五哥。” 李明堂见人过来,虽起身喊了一句,但也偷偷的把猫抱紧了一些。 “你这猫,本皇子要了。” “五哥,这猫是太子哥哥赠予我的。” 李旭文见他搬出了太子,心中火气越发大了起来。 且这一处是通往书堂的必经之路,来往之人大多是其他皇子公主的侍卫丫鬟。 这般被下面子,李旭文只觉得是巨大的耻辱,随即恶狠狠地示意自己的人上前。 而适才被踢翻在地的太监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瞧见凉亭里的五皇子不顾六皇子的拒绝,直接伸手去抢夺他手上的猫。 拉扯间还能听到白猫尖锐的叫声。 因着他的身份,旁边的侍卫太监们倒是不太敢上前。 太监瞧着两人对上的画面,心中暗道不好。 两位皇子年纪小,五皇子又是霸道惯了。 要是真被猫挠了或者惹恼了太子一脉,皇上贵妃虽会罚五皇子,但遭殃丧命的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 且说到底,六皇子身后还有位贤妃娘娘,虽近几年来看似低调,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又岂是他们能看明白的。 想到这,太监猛地打了个冷颤,连跑带爬地退了下去。 他不敢去请贵妃娘娘,但他可以去寻来对五皇子颇为看重的安乐公主。 到时候瞧见这位说动手就动手的主,五皇子多少会有所收敛。 ...... 而此时的李清瑶正漫步在后苑。 再往前行一刻钟便是紫溪湖,亦是平日里嫔妃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耳边是萝兰回话的声音,在讲着她幼时进宫前的日子。 “公主不知道,奴婢家乡那些没人吃的野果,在京都城里卖得可贵了!若不是家乡隔得远,奴婢是说什么都要卖一卖的!” “我听闻你得空时还做了不少绣活,怎么,你平日里的月钱不够用?” “回公主的话,谈不上够不够用,奴婢的月钱都是给奴婢弟弟留的,他没法子上工,只能靠着奴婢的这点子月钱养着。” 李清瑶听着未开口,旁边的晴山却是先皱起了眉。 在她看来,男子不说顶天立地,但也没得靠家中姊妹养活的道理。 正想着,公主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你弟弟为何不上工,可是还过于年幼?” “回公主,奴婢弟弟只小了奴婢两岁,几年前为了救人,被奸人报复断了手脚,上不得工。”萝兰似是早已习惯,说起来也不似最开始那般难受。 原本不解的晴山突然愣住,顿时觉得萝兰可怜,更是为适才她胡乱猜测的念头感到愧疚。 而李清瑶想劝慰的话亦是卡在喉间。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废了手脚的自己。 若是那时外人在旁叹一句可怜,于她来说毫无用处。 反倒更像是讽刺。 几人不紧不慢地行着,直到行至小道,李清瑶才停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牌子递给了萝兰。 “想起来,这日子颇有些无趣,你拿着锦华宫的牌子,替本公主在这后宫多转转。” “若是碰到些有趣的便记下,回来再说给本公主听,倘若有人为难你,你直接拿出这牌子便是。” 顿了顿,李清瑶又添了一句。 “替本公主做事,你的月钱赏赐不会少,你也无需没日没夜地做绣工,托人拿去换钱。” 没人觉得李清瑶的话突兀。 在众人看来,安乐公主觉得无趣寻乐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此时萝兰正行礼接过了牌子,就听见远处有太监跑来的动静。 她退到公主身后,将牌子收好,眼眶有些酸涩。 都说安乐公主不好相处。 不仅跋扈骄纵,还高高在上,看人如蝼蚁。 可刚刚萝兰却感受到了公主的善意。 这么一个顶顶尊贵的女子,不仅耐心听着她讲身世故事,还在无形中给了她最大的助力。 虽然并没有过多嘱咐,但她知道,公主最后说的那一句,无异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正想着,适才慌乱跑来的太监猛地跪地,脸上带着焦急。 “安乐公主恕罪,奴才是五皇子宫里的,五皇子现下正在寻六皇子的麻烦,奴才相劝无用,还请公主出面回旋一二。” 李清瑶看着面前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心中嗤笑,随即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子,寻了旁边一处亭子坐下。 “说清楚些,何事。” 太监心中急切,但瞧着安乐公主的神色也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将事情叙述一遍。 李清瑶听的认真,玉指在石桌上慢悠悠地轻点。 有了麻烦事就来寻她出头,这些个太监,倒也摸透了她曾经的性子。 可她不再是从前的李清瑶。 不会再为那狼心狗肺的李旭文着想,更不会再替他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李清瑶越发不着急起来。 若她没有记错,贤妃的一双儿女,和太子极为亲近。 朝堂内外也一直在传,太子虽外家逐渐落魄,但贤妃背后的钱家,却是已经站上了太子的船。 既如此,李旭文欺辱李明堂,下的不仅仅是贤妃的面子。 难怪这太监这般急切。 可越是如此,李清瑶就越高兴。 虽然还是得去一趟添添火,但既是寻麻烦,那怎么着也要等他们打上一场才合适。 想罢,李清瑶看着眼前的景色,鼻尖忍不住用力嗅了嗅。 风光真好。 第13章 教训 听了半晌后,李清瑶示意萝兰去办事,这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行去书堂的一路上,太监瞧着安乐公主缓慢的步子有些不解,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到底还是被心底的惧意抹掉了思绪。 只盼着此时事情还没闹大,也盼着安乐公主能再快一点。 行了许久,眼前才有书堂外晃动的树影。 虽已入了秋,但这一处从来有着绿意生机,似不熄的学子之心,将世代先生的学问稳稳地传承了下来。 而李清瑶只看了远处冒尖的屋顶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幼时她不爱入学,只觉得往那文绉绉一坐,连鞭子挥起来都少了些手感。 赵氏知晓后便也由着她,只叹一句“清瑶欢喜便好”。 若不是那嚣张的萧瑾寒因着宫里带不进兵器,只能从文入手,便时不时地同她下战书挑衅她,想必如今她连那几位大家都不熟悉,只能惹人笑话。 好在因着她的不服输,决心一定要将萧瑾寒踩在脚下,这才私下里捧起了书本。 虽然后来萧瑾寒跟着太子去了旁处上学,她也没在明面上与他相斗,可这读书的习性,倒也留了下来。 只是众人却总觉得她是个只会用武力欺压的草包。 偏偏她又不屑解释,便也由着旁人去传,这一来二去,连赵氏也懒得再怂恿她弃学。 想罢,李清瑶摇了摇头。 没想到这阴差阳错间,倒是欠了萧瑾寒两个人情。 眼前是长廊下的石子小道。 李清瑶本以为还要再走远一些才能瞧见人,可刚不过几步,就瞧见了面前对立的局面。 李旭文一脸愤怒,脸上似乎被挠了一道,而旁边的李明堂也不遑多让,对着他怒目而视,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印子,连身上锦服都挂了彩。 旁边站着一圈太监侍卫,都抖着身子,低下头不敢多看。 李清瑶回过神,在心里笑了笑。 重活一次,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前世也是个蠢的,不然怎么会对他和李忆姝这两个蠢货掏心掏肺。 十一岁的年纪,竟然还能这般无法无天自以为是。 李清瑶突然又想起了萧瑾寒。 他被送进京都时,年纪还不及现在的李旭文大。 可年幼的萧瑾寒却能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活得潇洒恣意,且让暴虐的太子稳住心性,对他从厌恶到信任,一步一步,走得无比扎实。 虽李旭文无法同他比,但在同样的年纪,她这个“好弟弟”却还整日好吃懒做,只想着摆他受宠皇子的架子。 这么看来,李旭文当真就是扶不起的废物。 连宫里头十岁的五公主都知晓,要寻仇或者羞辱都得挑着暗地里,没想到李旭文这蠢东西,竟然当面撞了上去。 思绪转了一圈,李清瑶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冷着脸,故作恼怒上前两步。 “李旭文,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脸颊两侧的碎发因着她的动作落了三两根,划过她微微泛红的眼尾,红唇因着走动还有些许小喘。 瞧上去,一副气急的模样。 “就算前头不是书堂,你眼下闹出这般动静是要给谁看?” “本皇子......” 李旭文下意识出声辩驳。 他早在喊来侍卫后就有些心虚了。 这要是被父皇知晓,指不定会生气罚他。 而且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到时候他再让人偷来就是。 可李旭文到底被宠坏了。 只觉得若是他就这般走了,无形中便落了太子和老六一头,面子上怎么都过不去。 思来想去,李旭文便狠下心,索性将人围了起来。 毕竟他可是最受宠的五皇子,他的后面是赵家。 谁敢动他? 就算是贤妃,看见他也得笑呵呵地喊一句五皇子,再按着时辰去到母妃宫里请安。 可他刚一开口,李清瑶却呵斥出声,截了他的话头。 “对自己的弟弟也敢动手,这是你身为皇子该做的?何况这猫还是太子哥哥赠与六弟,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你自己看看,你究竟做到了哪一样!” 说罢,李清瑶又侧头看向领头的侍卫,“还不退下,是想等着两位皇子治罪不成!” 李旭文本就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又因着被李明堂挠了一下气急恼怒。 没想到眼下李清瑶一过来,更是将他呵斥的不留丝毫情面。 这一刻,李旭文彻底被气上了头。 他一直就被父皇和赵家的人各种宠着,回了宫里更是被身边的太监丫鬟们伺候得金贵,虽然有一个李清瑶经常在旁训责他,但到底比不过旁边捧着他的人多。 哪有这种被下面子的时候! “本皇子让你们退下了吗?” “还有你李清瑶,别以为你得了父皇的宠爱就能对本皇子呼来喝去,你拿什么跟本皇子比?到时候还不是得嫁去别人家?指不定还会被送去和亲,跟被卖出去有什么区别?还以为自己......” “啪!” 李清瑶可没惯着他。 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 她早就想动手了,只不过昨天刚抽完李忆姝,连着一天抽两个容易打草惊蛇。 可今儿个是李旭文自己撞上来的。 这可怪不上她。 “你再说一遍。” “好你个李.....” “啪!” “贱......” “啪!” 连着三巴掌甩下去,李清瑶的手指都有些发麻。 她往后退了半步,动了动指尖,在心里冷笑连连。 侍卫们早就在李清瑶动怒时就低头退了下去。 在她甩出第一个巴掌后,整个凉亭处便只余下她和李旭文的几个贴身太监,还有李明堂几人。 除了她,所有人都看呆了。 而李清瑶只觉得打的爽快。 她想起前世这个弟弟第一次去地牢里折磨她时,扭曲的脸仿似恶鬼。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掏心掏肺照顾的人,原来恨了她这么久。 真不愧是赵氏的胚子。 从根上的坏。 既然是无论做什么都换不来真心的人,那她还手下留情做什么。 反正以赵氏给她塑造的性子,气恼之下教训弟弟,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还说吗?我的好弟弟。” 李旭文哪还敢开口。 他脸上火辣辣的痛,眼睛里也涌上了泪水。 心中虽有滔天恨意,但始终不敢抬头瞪向面前的人。 “既然不说了,那姐姐我来跟你说几句。” “和亲还是出嫁,父皇自有安排,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皇子来置喙。” “且昨日我便同你说了,你我虽是贵妃膝下,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眼下在你面前的无论是六弟,还是太子哥哥,兄友弟恭这四个字都得谨记!尤其是在太子哥哥面前,要记住他既是你我的兄长,亦是这东宫之主!” “我今日打你,不过是因着你用身份压人,你可知,这样会给母妃和外祖家带来多少猜忌?李旭文,你如此不懂礼数,若是让母妃知晓,定是会让她失望至极。” 李清瑶刻意咬重了失望二字,语气中还有些许嘲讽闪过。 只是她说出这几句话后微微喘了口气。 身子到底还没调养好。 轻咳了两声,她也没再多言。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哪怕传到赵氏的耳中,她也不怕被疑心。 况且她了解李旭文。 这话虽然有理有据,可这五皇子,到底不是听训的主。 这样一点点的拱火,刚刚好。 第14章 活活打死 离开前,李清瑶行至六皇子跟前,替他理了理身上的锦服。 李明堂瞧见她靠近,原害怕的想后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抱紧了猫,半低着头不敢看她。 谁都知道安乐公主的脾性。 虽然昨日她弃长鞭的事传遍了后宫,但谁也不知道,这位骄纵的公主会使出什么其他的手段,尤其是还惹了她最看重的胞弟。 李明堂想起他母妃的话,心里有些懊恼。 他不该和李旭文对上。 可这猫,他求了太子许久才从东宫里抱了出来,要他白白送给李旭文,他怎么也做不到。 “六弟这袍子是不能穿了,我那处还有一匹父皇赏的云锦,回头我让人送去贤妃娘娘宫里。” “那是母妃留着给本皇子的!” 旁边的李旭文大怒,先一步开口,冲上前来,“如此金贵的东西,凭什么给他!” 李清瑶连头也没回,只对上六皇子诧异的目光。 两位皇子年岁相仿,但站在一起,李明堂的个头明显要小一些。 她不理会旁边发怒的人,只轻轻拍了拍李明堂的肩。 “这猫瞧着不似普通之物,若是真上心,还得放在自己宫里护好了才是。” 顿了顿,李清瑶又看向旁边的晴山,“你亲自去拿了那匹云锦送过去,给贤妃娘娘赔个不是。” “是,公主。” 整个凉亭里只余下李旭文的怒吼,引来了好些经过之人的暗自打量。 六皇子李明堂到底年岁不大。 同人打了一架,又碰上转了性子的三公主,心中越发有些忐忑,于是将猫递给旁边跟着的太监,学着大人拱手作揖。 “明堂多谢三姐。” “无妨,今日之事,想必也已经传到你母妃耳中了,先回去吧,别让她担心。” “是,三姐。” 李明堂说罢又抬头偷看了一眼。 可眼前的李清瑶除了脸色苍白,瞧着和平日里并无不同。 他抿唇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此处。 待人走远后,李清瑶才侧头看向气恼的李旭文。 这几位年幼的皇子里,当属她这个“好弟弟”长得最为魁梧。 平日里父皇赏赐的东西多。 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三人,而李旭文好吃,总是吃完了自己的好东西,又把目光放到了她和李忆姝身上。 李忆姝自是舍不得让。 唯有她,总是将好吃好玩的留着给他。 明明那时自己也还未及笄,不过也是个爱闹爱玩的小姑娘罢了。 控制不住的回忆让李清瑶的笑越来越冷。 她扫过面前怒目而视的李旭文,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还会嘱咐上几句时,李清瑶仿若无事般收回视线,未发一言,径直离开。 玉裙上繁茂的花束随着她的动作轻扬,栩栩如生。 耀眼的红色明明同往日一般,但在场之人总觉得,这位矜傲贵气的三公主,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众人还来不及细想,又赶忙跪倒一地,只求着面前这位脾气暴躁的小主子能消消火。 “五皇子,奴才......” “滚!一群废物!” 李旭文一脸愤恨,拳头狠狠攥紧,只恨不得能将李清瑶和李明堂狠狠抽死。 还有他们时时挂在嘴边的东宫太子。 最好通通都给他去死! 一旁的太监们见状心里忐忑,一番思虑之下,为首的一个壮着胆子起身,小心地上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 “五皇子,咱们那老地方开局了,五皇子要不去松快松快?” 听了这话,李旭文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一些。 “今日他们不当值?” “回五皇子的话,有几个新来的不当值,说是得了各家主子不少好物,只管放心大胆地赌,一早便在那吆喝,一屋子人热闹的很。” “嗤,一群没根的东西,本皇子可不稀罕那点物件。” 李旭文一脸不屑,正想挪动步子往太监说的那头行去,却突然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他冷下脸,猛地踹了一脚刚刚站起的太监。 “废物,让本皇子顶着这张脸去被人指指点点?” ...... 而此时赵贵妃宫里的落梅居。 李忆姝一早醒了后便连着砸了好几个茶杯。 身上皮肉因着她的动作拉扯出了剧痛,但越是如此,她心中就越恨。 发泄了一通后,丫鬟小心翼翼地替她上着药。 但刚一靠近,就被李忆姝拿起药碗砸了过去。 “四公主恕罪!” “怕成这样还来给本公主上药?要是手上没轻没重,让本公主留了疤,我扒了你的皮!滚!” 一连呵退了好几个宫女,李忆姝才将勉强让人上了药。 胳膊上的伤痕因擦着药膏,显得愈加狰狞可怕。 “那两个贱婢如何了?” “回四公主的话,两人被打了一夜,临近断气都未曾松口,不过碧玉适才倒是提出,想要见四公主一面。” “敢背叛本公主,当真是找死!”因着后背亦有伤,李忆姝只能趴在床上,但即便瞧不见神色,也依旧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狠意,“既然嘴巴这么硬,那便下手再狠一点,别死透了就是。” “是,公主,不过碧玉那里,可要先听听她要说的?” 李忆姝想了片刻。 碧玉跟着她最久,最是懂她的心思,许多事情她不用开口,碧玉就能先去安排好。 若是这里头不干碧玉的事,这样的宫女,她倒是还想留着,毕竟用起来顺手。 “扶本公主起来。” 李忆姝忍着痛,从床上慢慢坐起。 其实伤口算不得深,李清瑶拿捏了力度,抽得并不算太狠。 可即便如此,对一个娇养长大的公主来说,这样的疼痛足以让她彻底憎恨上李清瑶。 披上外衣之际,李忆姝余光中浮现出了挂起的长鞭。 黝黑的手柄似乎在嘲讽她的无能。 一时之间,李忆姝的手狠狠握拳攥紧。 ...... 被几度打到晕厥的碧玉看见大门打开,一缕亮光透了进来,忍不住打起了颤。 昨日挨的板子早已让她血肉模糊,可她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抓进了这小屋。 随之而来的是越加可怕的鞭刑和折磨。 “公,公主......” 许是看清了被扶着进来的人,碧绿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你有话要跟本公主说?” “回公主,是......” “若是传话让本公主过来只是为了求情,那你今天就是死路一条。”李忆姝被扶着坐到了刚搬来的软椅上,目露凶光。 “不,不是。”碧绿费力地摇了摇头,见旁边的春红已然晕厥,她狠了心,鼓起劲开口道:“奴婢知,知晓,背叛公主的人,是春红......” “那日夜里,奴婢替公主去热牛乳,经过偏园,瞧,瞧见春红鬼鬼祟祟,奴婢便跟了上去......” 李忆姝听着碧绿细弱的声音皱起了眉。 许久后,她才听完这断断续续的话。 她记得那日的场景。 喝完牛乳后她还因睡不着,发了好一通脾气。 而正好春红会一些小医术,当时便想着把人叫来替她揉一揉,没成想找了一圈都没瞧见人影,后来还因着这事罚了春红十个板子。 这下,李忆姝脸色又沉了几分。 原来身边的人,竟然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把她拖下去活活打死,记住,弄醒了再打!还有,以后你们记清楚了,若是还有吃里扒外的,都跟这个贱婢一个下场!” 李忆姝说完后便让人将她扶了出去。 而心惊胆战的碧绿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她哪知道春红是不是安乐公主的人,不过是四公主认准了她们俩中间有人背主,她又实在受不住这刑罚,这才把春红推了出去。 反正那夜春红的去向本就说不清楚。 如此情况,当然是保命要紧。 第15章 收到帖子 那头气急的李忆姝无形中替李清瑶弄死了一个帮凶。 剩下的碧绿虽然还剩半口气,但到底被赵氏记在了心上。 而这头回了锦华宫的李清瑶径直进了书房。 这间屋子不大,原本是她用来放那些从外头搜罗来的防身护具和兵器的,其中鞭子最多。 只不过昨日那一闹,李清瑶便顺势让人清理了这间屋子,还让人寻了张书桌过来。 宫里头哪个不知道李清瑶身份尊贵。 听说她要桌子,赶忙送了张御前才有的金丝楠木刻鸟兽书桌,还配上了一整套纸墨笔砚。 虽是不看好安乐公主的学识,但这该有的,倒是一样都没少。 李清瑶随口询问了一句赵氏的去处。 估摸着她这会子应当不会来瞧她,这才一头钻进了屋子。 “淑妃赵家,德妃孟家,贤妃钱家......” 李清瑶将她记得的后宫女子一一写到了纸上。 前世有关她们的记忆太模糊,唯有瞧见名字,才能一点点的忆起。 直到一个时辰后,晴山在外头轻声询问,李清瑶才停下动作。 “公主。” 晴山行了礼,手中还握着一张金色的帖子。 “贤妃娘娘可是收了?” “回公主的话,贤妃娘娘让奴婢同公主说,不过是小儿玩闹,不值当公主送那么贵重的东西。” “那云锦呢,难不成还拿了回来?” “没呢。” 晴山笑道:“奴婢知晓,公主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便劝说贤妃娘娘留下了云锦,原本贤妃娘娘还想亲自过来一趟,只不过陛下传了要去用膳的消息,便只让奴婢送了这份帖子过来。” “帖子?拿来我看看。” 李清瑶接过晴山手里的东西,随意一眼,便瞧见了上头骄阳县主的名字。 贤妃膝下除了六皇子李明堂外,还有一位五公主,文静乖巧。 虽然贤妃站上了太子的船,但五公主不过十岁的年纪,极少出宫,唯一有过接触的,便是当朝颜太傅的孙女颜如玉, 因着颜家的功绩,这位颜家唯一的姑娘,自幼便被封了县主,还因着太傅的缘由,上过宫里头的学堂,甚至教过几日五公主的书。 只是颜如玉到底不是安静的主。 京都城的“五大恶霸”里,颜家姑娘可是榜上有名。 只是她多是嫉恶如仇,看不惯才出手,而李清瑶却是性子骄纵,视人命如草芥。 李清瑶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前世她与颜如玉并不相熟。 只是提起这人,她突然想起了些往事。 “公主,贤妃娘娘原不想让五公主出宫,但帖子送到了她手上,上头又写了邀几位未出阁的公主一同赏菊,这才让奴婢送来,说是如果公主您愿意去,便辛苦您带着五公主一起。” 李清瑶陷入沉思。 贤妃这是在示好,亦是在粉饰太平。 大家都知晓贤妃和赵贵妃曾有过龃龉,面和心不和。 但这后宫里,谁不是如此? 而贤妃此举,不过是想做给外人看,贵妃的儿子虽打了她的儿子,但她的女儿却愿意和贵妃的女儿一同出宫游玩。 这说明一切的争执,不过是小孩间的玩闹罢了。 这样一来,贤妃依旧是那个低调大度的四妃之一,而在父皇眼里,此举更是息事宁人的贴心之举。 李清瑶目光悠远,半晌才回过神。 “去回了贤妃娘娘的话,半月后,我带着五妹妹一同前去。” “是,公主,那四公主那边?” “她爱去不去,关我何事。” 瞧着自家公主说这话的神情不似作假,晴山才掩下诧异,轻轻退了出去。 早该如此了。 虽然晴山觉得自己这念头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却在心底替自家公主松了口气。 而依旧坐在书房未动的李清瑶,眼神又落回到了那张金色的帖子上。 不管如何,在外人眼中,她怎么都是赵贵妃的女儿。 所以贤妃再如何示好,也不可能真的拉拢她。 毕竟谁会相信,这世间有人会对付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李清瑶还是决定应下这个宴会,接下贤妃的示好。 她知道在这个宫里,能知晓些后宫秘闻的,只有这几个进宫久,又身居高位的妃子。 所以哪怕只是面上的和善,她也愿意一试。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便是这场赏菊宴,她想替颜如玉消掉一劫。 或者说,是替自己在颜家面前留个好。 李清瑶想得清楚。 如今的朝堂,能和赵家对上的,除了手握兵权的平西郡王和几位将军外,便只有与赵老爷子同为内阁首辅的颜太傅。 听闻颜太傅刚正不阿,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也是如此,在朝堂上不如赵家混得开。 李清瑶还记得,前世她嫁入承恩伯府时,正好听闻颜家入狱一事,且其中反贼一词还在京都城闹得沸沸扬扬。 而现在回想起来,颜家的落魄,约莫是从颜如玉嫁进吴家,又遭遇厌弃开始。 上一世李清瑶没有接到帖子,更没有出宫,但她记得李忆姝的讥笑和嘲讽。 说是堂堂骄阳县主,哥哥高中状元进了翰林院,父亲吏部尚书,祖父堂堂太傅,更是内阁首辅,这等能与公主媲美的身份,竟然莫名因为这一场赏菊宴,死活都要下嫁给太后娘家的一个小旁支,从六品的鸿胪寺左寺丞吴永安。 当时李清瑶心中亦是闪过诧异。 虽与颜如玉不熟,只在书堂和宴会上见过几面,但她倒是听过不少和颜如玉有关的事,率性直爽,单单听着,都让她颇为欢喜。 只是后来这姓吴的官职越来越高,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女却极少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今能让李清瑶回想起来的,便只有那一场被颜太傅众多门生跪求网开一面的,浩荡的入狱。 再后来,李清瑶就被关进了赵家地牢。 只是从赵家的如日中天里不难看出,颜家在那时,定是难逃一劫。 思及此处,李清瑶起身行至窗牖,迎着凉风轻叹了口气。 所以那场赏菊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如此直爽大义的女子心甘情愿进到后宅,直至被厌弃,失了她所有的光彩。 李清瑶想不明白。 她并没有能寻到关键的把握,但她必须全力一试,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正琢磨着,外头传来了嬷嬷的声音,听着像赵氏旁边的叶嬷嬷。 “三公主,娘娘让老奴过来请三公主过去一趟,公主可得闲?” 李清瑶收好帖子和落笔的纸张,开门走出。 日头带了些橘黄,可细看之下,内里却藏着莫名的暗,像是温柔之中带着诡谲,让人只一眼就不想多看。 亦如赵氏的金禧宫。 “恕老奴多嘴,娘娘心里头闷着气,若是同往日一样说上两句,三公主可莫要同娘娘犟,左右娘娘最疼的还是三公主您。” 听了这话,李清瑶心下了然,赵氏怕是恼她对李旭文动了狠手,更不愿她去那场赏菊宴。 第16章 赵氏的呵斥 李清瑶到达宫门口时,正好碰上里头出来传膳的大宫女。 大宫女见着她来,赶忙屈膝行礼,满眼恭敬。 “三公主可算是来了,娘娘念叨了好一会儿,生怕三公主因着五皇子的事起了龃龉。” “母妃多虑了,那毕竟是我的,胞弟。” 李清瑶的停顿让叶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又在她半冷的脸色中止住了开口的念头,只在心里头沉思。 五皇子向来跋扈,想必这千娇万宠的公主,到底是有了脾性。 可眼下娘娘那头正心疼着五皇子,火气正旺,她再如何相劝,也消不了娘娘的脸色。 不过好在这三公主早就被娘娘治的服帖,估摸着到时候等娘娘气消了再随意哄上两句,这三公主应当就能翻篇。 叶嬷嬷琢磨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心。 “贵妃娘娘,三公主到。” 几人行至寝殿门口,李清瑶听着声音停下步子。 廊下木柱枣红光亮,入目之处无一不是恢弘大气,连院中走来的几座养花石墩,雕刻的都比旁处要精巧细致,更别提后院的园林景色。 李清瑶记得,前世她最喜爱这金禧宫后头单独的一株白莲,不同于别处池中的风景,这一株是前朝贵人从佛陀寺请来的驱邪镇宅之物。 整个皇宫里独一份。 不少妃嫔命妇都只盼着能在它开花时瞧上一眼,换一年心安平和,再换一份赵贵妃的看顾。 可赵氏却很少让她来瞧,总是以她不能与水过于亲近为由,经常将她忽视。 现在想来,大抵是存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 所以赵氏才会早早同意父皇替她新选宫殿,让她搬出金禧宫,全了她受宠的名声。 左右只要在皇宫里,一切就还是在她的掌控之下。 李清瑶面上笑得温顺。 她瞟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条长廊,这里曾有过她无数次奔跑着喊母妃的身影。 重来一次才发现,原来这一切没有丝毫温情,只有阴谋和假象。 “进来。” 赵氏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温和,仿若滴水的冰,底下压着摄人的寒意。 宫女们连带着叶嬷嬷都退到了旁侧,只有李清瑶踏进了寝殿。 殿门被关上,角落里升起袅袅白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李清瑶行至赵氏面前,只觉得鼻尖有些痒。 她向来不喜熏香,但她的“好母妃”却从来不记得,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送来她给李忆姝寻到的香料。 美其名曰一视同仁。 实际不过是打着她的幌子,搜罗来哄李忆姝开心罢了。 正想着,赵氏的声音又冷冷传来。 “你可知错?” “女儿不知母妃的意思。” 李清瑶回过神,在这声询问后放大了笑容,脸上有平日里的乖顺,也有平日瞧不到的疑惑,只是眸中微冷,笑意也少了几分真心。 “在外人面前当众掌掴你弟弟,你把你弟弟的脸面放在何处?还有那赏菊宴,什么阿猫阿狗的邀约你都应下,你这是在卖贤妃面子,还是在下你母妃的脸面?” “可女儿不觉此事有错。” “还嘴硬!看来本宫平日里是太宠你,这才让你养成这般傲慢骄纵的性子,还不给本宫跪下!” 李清瑶半低着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依旧噙着笑,只是一双眸子越发冰冷。 “还站着,是本宫使唤不动你了?这些年本宫是如何教你的?” “本宫是不是同你说过,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替你弟弟出头,看顾好他,莫要让他受了旁人的欺负?” “就算是要管教他,也需要掌握分寸,要知道往后等你嫁了人,他就是你仰仗!可你如今做了什么?今日竟帮着一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来欺辱你弟弟?” 赵氏越说越恼,如果不是叶嬷嬷小心地泡了杯茶水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怕是准备让李清瑶受回甩在李旭文脸上的那三个巴掌。 “你弟弟眼下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倒好,还应下那劳什子赏菊宴!本宫待会会让叶嬷嬷去回了贤妃,你去你弟弟那里陪着,什么时候他用膳了,你什么时候再回你的锦华宫!” “那他要是一直不用膳呢,母妃。” 李清瑶看向面前满脸冷意的女人,眼尾氤氲出一圈红,歪头似是不解,“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母妃。” 硕大的寝殿回响着李清瑶的这声母妃。 明明是少女带着柔意的声音,却莫名传来了些许阴凉之意。 赵氏火气更甚,正想呵斥,却听李清瑶的声音接着传来。 “若今日弟弟惹的是旁人,女儿替他出头也无妨,可六弟李明堂,是太子哥哥曾亲自出言相护之人,女儿若是有偏颇,太子哥哥定是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如此,母妃让女儿如何做?” 李清瑶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她知晓赵氏会如何回她的话,之所以问出来,不过是想再听一遍赵氏的心中所想, 果然,赵氏蹙眉恼道:“你一女子,替自己胞弟出头无可厚非,就算太子心中不满,也最多是对你说教几句,只要他寻不到错处找你弟弟麻烦,你堂堂安乐公主,忍一两句又如何,何况众人都知晓你的性子,有你父皇和本宫在,谁会真同你计较?” 李清瑶笑着听完了赵氏的话,神色里带着些讥讽。 前世虽没有这件事,但赵氏的偏心一样很明显。 尤其是在宋旭文身上。 只是那时她从未想过赵氏不是她的母妃,故而一直觉得赵氏是真的偏疼她,于是她掏心掏肺,只想做那个最惹人喜爱的女儿。 可惜,一切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想了想,李清瑶更加厌烦这出母慈子孝的戏了。 “母妃,之前父皇来看我时,提起过太子哥哥多次,还说毕竟是兄妹,让我无事时可多去东宫转转,到时候若是和太子哥哥亲近一些,说不准还能打听到太子喜好,帮着相看太子侧妃。” “父皇还说,太子妃要精挑细选,但是侧妃,可以由着太子的喜好来,母妃,你说父皇这是何意?” 李清瑶没再笑,只杏眼里带着疑惑。 而面前之人的脸色突然不停变换,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对她的呵斥。 “你说你父皇提起多次?” “是呢母妃,当时女儿还笑说自己才刚及笄,就已经不是父皇最疼爱的人了。” 话音落下后,寝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李清瑶也不急,只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金丝绣线。 赵氏和整个赵家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而父皇如今重新看重太子,想必赵氏心里是越发焦急了。 只是这火最好再烧旺一点。 只有让赵氏一门心思对上太子,为自己儿子铺路,她才能寻到更好的机会。 前世在地牢里饱受折磨时,她总想拉着赵氏一起死。 可现在她不想一起死,她只想让赵氏死。 第17章 要去赏菊宴 许久后,赵氏终于想起了面前还站着人。 她闭眼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没了适才的凌厉。 “你父皇同你说的这些,怎么没早些跟母妃说?过来母妃这边坐,好好想想你父皇还同你说了些什么。” 一场呵斥最终在李清瑶提起太子后消散。 寝殿里又是一幅看似和谐的画面。 李清瑶只挑了些听着有深意的话复述,而后也不多言,只看着赵氏变换的脸色。 太子在皇子中排行老二,虽是中宫嫡子,但因着皇后故去而改了习性,每次被召见,父子二人总是会不欢而散,所以朝堂上的人,也渐渐起了旁的心思。 尤其是有赵家拥护的贵妃之子,李旭文。 只是赵氏从不让人在明面上支持自己的儿子,虽越发看不上东宫那位,却也只在私底下谋算,生怕李旭文成为众矢之的。 可李清瑶偏要将她这个弟弟推上明面。 又问了几句后,赵氏停下了话头,虽一脸慈爱,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也只有你敢在你父皇面前争这种女儿家的宠爱,不过既然你父皇这么说了,往后母妃私下里也会帮着相看,到时候你父皇再提起,你也好能说上一嘴。” “只是这姑娘家的事,你也不用在你父皇面前提起母妃,全当是你在上心,如此也能更讨你父皇欢心。” 李清瑶笑笑不说话。 帮着相看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不过是想用她不听训的名声来办事罢了。 到时候既恶心了太子,又让她多了一条插手东宫后院的无礼行径,赵氏这算盘打的还真响。 “好了,太子的事,等母妃看到好相处的姑娘再同你说,只是今日你到底是下手太重,待会离开时去瞧瞧你弟弟,哄着他老实用膳,还有那赏菊宴也不要去了,宫外的东西,和宫内一比,不值一提。” 眼见着赵氏直接拍了板,李清瑶虽没反驳,但也不以为意。 只是起身离开时,她突然问起了自己那个好妹妹李忆姝。 “对了母妃,忆姝的身子如何了?还有她旁边那两个丫鬟,听闻那几十板子打下去后,命都丢了一半呢。” “还知道问你妹妹一句,不过你倒是心善,那两个丫鬟死了便死了,还值当你特意问上一嘴?” 赵氏笑着嗔了她一句,可随即似想起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清瑶笑了笑,故作没瞧见,屈膝行了个礼。 “都是伶俐之人,若是真没了,总觉得有些可惜......算了,死了便死了,左右还是母妃说得在理,既如此,女儿就不叨扰母妃了,过两日再来同母妃请安。” 寝殿里顿时又只剩下赵氏和叶嬷嬷。 见李清瑶的身影消失,赵氏彻底冷了脸。 “本宫倒是差点忘了还剩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李清瑶既然想保,那今夜就寻个机会,杀干净了吧。” “是,娘娘。” ...... 李清瑶自是能猜到赵氏的心思。 宁错杀不放过,所以她才会提上这么一嘴。 该死的人一个都不能少,何况还是这么两个见风使舵为虎作伥的贱婢,不仅干尽了恶心事,就连当初晴山的死,也被这两人拿出来嘲讽了许久。 李清瑶的思绪在凉风中转了一圈,瞬间便回过神。 她不紧不慢地走出金禧宫,丝毫没将刚刚赵氏的嘱咐放在心上,更没有去看李旭文的意思。 李清瑶想得明白。 这可是她第一次甩李旭文巴掌,不同于前世用鞭子吓唬,这次动手,她用了十足十的劲,不然也不会让赵氏差点撕破脸。 这时候让她去哄李旭文,不就是拐着弯让她送上门去受气? 怎么可能。 李清瑶动了动手腕,噙着笑走上宫道。 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就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话,可是赵氏自己说的。 回自己的锦华宫前,李清瑶又看了一眼远处,除了厚重的宫墙和四方的天,没有丝毫生机。 晴山回来复命时,身后跟着在后苑转了一天的萝兰。 如意殿里没有熏香,只有夹杂在风中的清爽。 晴山行礼起身,斟酌了一番,才带着不解开口。 “公主,奴婢前脚去贤妃娘娘那求见,后脚就瞧见贵妃娘娘宫里的宫女跟了上来,说是一个赏菊宴,不值当三公主亲自前去,当时贤妃娘娘的脸色瞧着不太好,只是奴婢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被贵妃娘娘的宫女给叫走了。” “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快。” 李清瑶拨了拨送上来的糕点碎,“怕是你这头刚出了锦华宫,那边就让人过去回了话,竟还用话诓我,当真是无趣。” “公主?” 晴山听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心中有些焦急。 “奴婢愚钝,只是这一下,不知贤妃娘娘那头可会觉得公主您......” “不会。” 李清瑶只觉得那淡粉色糕点瞧着颇为可爱,拨动之下,忍不住挑了一些送进口中。 直到口中果香弥漫,她才接着开口道:“锦华宫要如何,金禧宫又如何做得了主。” “公主这是?” “我可是骄纵的安乐公主,做一些不听管教贪玩享乐的事,不是应该的吗?” “奴婢明白了,奴婢会再寻机会去贤妃娘娘宫里传话。” “不必刻意去。” 李清瑶轻抿了口茶,顺下刚刚果香味的糕点,“过几日宫里会送新的首饰,到时候你挑两件合适的,给五妹妹送去。” 一张帖子而已,赵氏想推,让她推了便是。 毕竟在整个大堰朝,公主出行,从来都不需要帖子。 “是,公主。” 晴山有瞬间的愣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 而此时的东宫,太子李玉麟正眉头紧锁,听着侍卫的禀报。 他下首坐着的两人正饮着茶,一个长发高束面如冠玉,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放下茶杯时唇角勾着浅笑,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慵懒随意。 而另一人红衣耀眼,眉眼间带着点点邪气,神色写满了玩世不恭,如街边混不吝的少年。 “李旭文这副做派,到底还是因着赵氏没将孤放在眼里!孤不想再等了,这赵家,不得不除!” 红衣少年并未被太子阴恻恻的话吓到,反倒是瞥了一眼对面的人,轻啧了一声,“萧世子自诩太子爷心腹,怎么还眼睁睁地瞧着这赵家越做越大呢?看来萧世子也不是无所不能,在京都城待了这么久,还是只能让太子爷无端端白受气。” 萧瑾寒听罢眉尾轻挑,轻笑了一声。 “薛公子不如先在朝廷里领了差事,再来同本世子谈论这朝堂之事。” 第18章 玉贵人 红衣男子名唤薛策,亦是京都城五霸之一,虽样貌俊美,但沉迷酒色,红颜遍地,若是惹恼了他,那砸店赔钱,不过是抬手之事。 可他也算有分寸,和旁的恶霸不同,他从来不动老弱妇孺,哪怕红颜知己颇多,也无人道他一句不是。 旁人提起他时,话语中有轻嗤愤恨,也有羡慕。 薛策父亲为户部尚书,祖父是成国公,虽老爷子前些日子才自请辞了内阁之位,但薛家依旧是家世显赫。 可薛策却迟迟不愿踏进官场,整日留恋青楼楚馆,经常把薛老爷子气到卧床不起,还时不时让身为户部尚书的父亲拎着剑出门抓人。 可即便如此,薛策依旧入了太子的眼,只是众人皆知,薛策与萧瑾寒互看不顺眼。 一个鲜衣怒马桀骜不驯,一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 有相似,但不多。 见面便会来上两句冷嘲热讽,哪怕当着太子的面,也丝毫没有收敛。 眼下薛策听见萧瑾寒的挑衅,眉头皱起,脸色颇有不满。 “听闻皇上有意让萧世子进兵部,不过在此之前,世子身上不过挂了一个闲散武职将军,倒也管不得太多事。” “既如此,薛公子刚刚叹本世子让赵家越做越大的话,可是有些不妥?” 萧瑾寒回话后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口,只等着太子开口。 果然,下一瞬,太子李玉麟便恼了起来。 “孤让你们俩跟在身侧不是为了听你们斗嘴,不过瑾寒说的是,薛策你也该替孤分忧了。” 薛策见状只得收敛了一些,起身拱手道:“是,任由太子做主。” “过些时日孤会让人上奏,大理寺内还有个空缺,虽坐不到高位,但你与瑾寒,总是要一人去一处地方才是。” 萧瑾寒心中早已猜到此事,听见太子的话便也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思量间顺势想起了侍卫禀报时说的那句,安乐公主亲手打了五皇子。 思绪飘远。 耳畔依旧有太子的声音,可萧瑾寒却想起幼时,少女将她弟弟护在身后的场景,忍不住又勾唇笑了笑。 那丫头怕不是吃错药了,竟然会打她护崽一样看着的弟弟? ...... 东宫归于平静后,日头早早便准备落山。 如意殿里也已经过了传膳的时辰。 晴山见公主又没有用膳的打算,不由得出声询问了一句。 而此时的李清瑶,正听着萝兰说起今日里的所见所闻。 众人都知,治宗皇帝的后宫一直由赵贵妃打理,但贵妃到底不是一国之母,哪怕再掩饰,也少了些无私的身份,所以这后宫里头的人,不免就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赵氏的人,只盼着能得几分看顾,亦或是讨好赵氏,能多些与皇上亲近的机会。 而剩下的人里,一派是是与赵氏有过龃龉的人,另一派,便是谁也不靠的中立。 能与赵氏对立的,无外乎是身居妃位的几人,亦或是家族显赫的贵嫔,只是到了这个位置,她们大都低调,鲜少在面上摆脸色,除了与赵氏一同协理六宫的淑妃。 不过此刻让李清瑶感兴趣的,并不是那几位知根知底的妃嫔,而是那一小部分谁也不靠的美人才人,甚至是位份更低的女子。 没有家室没有靠山,有些甚至瞧着,连争宠的念头都没有。 晴山寻着机会插了话,萝兰见状歇了半晌,这才接着开了口。 “后苑太大了,奴婢今儿个第一次,便没敢瞎转,不过许是因着今日日头好,难得没那么凉,这后苑便比平日里多了些人,奴婢也是凑了这个热闹,这才瞧见那位沈贵人对着玉贵人施压。” “沈贵人?” 李清瑶拿笔写下两人的名字,不解皱眉。 众人都知道父皇不喜后宫闹事,这后宫里当众甩脸色的女子便少之又少,何况两人还是同个位份。 且那位玉贵人李清瑶记得,她是谁也不靠的中立派,长相貌美性子清冷。 但不知是何事惹恼了父皇,一直不受宠,也是唯一一位在宫里头待得久,却还在贵人位份的女子。 “玉贵人虽没进位份,但好歹是宫里的老人,这沈贵人倒是没什么顾忌。” “回公主,这位沈贵人新进宫没多久,听闻皇上喜爱她的泼辣性子,便直接封了贵人,近来颇为受宠。” “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沈贵人占了上风,奴婢瞧着,玉贵人原本本不予理会,可偏偏那沈贵人寻了她丫鬟的错处,为了保下丫鬟,玉贵人便只得生生受着......想来,也是个可怜之人。” “既如此,这几日你便多瞧瞧那位玉贵人吧。” “是,公主。” 李清瑶看着纸上玉贵人几个字陷入了沉思。 前世她对后宫这些女子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只是这玉贵人,她却是知晓。 玉氏来自苗疆,从李清瑶记事起,这位玉贵人就已经失了宠。 明明长相不输上头这几位,甚至赵氏卸下满身华贵,也不见得能有玉贵人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气。 可偏偏这玉贵人宁愿在后宫里受尽冷眼,也没有丝毫想攀上高位的意思。 萝兰还在耳边说着后续的事,但李清瑶却想到了别处。 苗疆让人难忘之处,一是女子娇俏灵动,二是蛊毒神秘难解。 可这玉贵人,好像一直都是默默无闻。 不同于别处宫里时不时闹出的动静,她的宫里,没死过人也没救过人,平静到好似不存在一般。 李清瑶拿不准这玉氏有没有旁的本事,但单凭她一个贵人,能顶着一张如此貌美的脸在宫里头存活这么久,没让赵氏弄死,也没被淑妃赶进冷宫,这玉贵人,应当也有一些本事。 正想着,外头传膳的晴山回了寝殿,紧抿着唇,手里还拿了个木盒。 “公主,这是外头的人送来的,说是已经过了贵妃娘娘的眼,让您尽管收着便是。” 见李清瑶盯着那木盒瞧,晴山又添了一句,“是承恩伯府送来的东西,奴婢估摸着......许是上次公主及笄时,赵二公子说给公主补上的东西。” 听见承恩伯府几个字,李清瑶顿时冷了脸。 一抹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丢出去。” “是,公主,若是娘娘那头问起......” “直言便是。” 李清瑶冷笑连连,心中又一次泛起了恨,“本公主已经及笄,哪有无端收外人物件的道理,母妃看着是赵家人难得糊涂,但,一个旁支而已,要是污了本公主的名声,他如何赔得起?” “是,奴婢明白。” 晴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退下时没忍住,抬眸多瞧了自家公主两眼。 第19章 碧绿的死 那位赵二公子存了怎样的心思,晴山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只是她邻家兄长曾托人递了信给她,说是承恩伯府的人心性良善,尤其是赵二公子,让她平日里多提上两句,也好全一全痴情人的相思。 可晴山思来想去还是没听她邻家大哥的话。 她是公主的丫鬟。 公主虽与这赵二公子有过些来往,但到底是女儿家,又是金枝玉叶,若是真要说亲,哪能这般草率。 如今一看,晴山心里更是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 只是公主这态度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那话,透着她跟了公主这么久都未曾感到过的凉意。 收敛了心思,晴山拿着盒子退了出去。 邻家大哥固然是好心,但公主待她不薄,她绝不会做让公主不喜的事。 ...... 晚膳上来时,李清瑶难得的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之意。 她舀了一勺晴山替她盛的汤,红唇沾了些水光。 前世被关的那一年,她极少能吃到干净东西,甚至到最后,连饿是什么都已经感觉不到。 所以醒来这两日,传膳用膳都靠着晴山提醒,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这些事。 “那些没动过的菜,拿下去你们分了吧,还有平日里我的那些东西,今后都由你们亲手打理。” 李清瑶漱了口,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唇角,目光落到远处的膳食上。 公主的菜式向来都有规定,只不过和嫔妃一样,越是受宠,送上来的东西就越多越好。 李清瑶以前从未在此事上费神,可如今自己走过一遭,又想起那时颜家入狱的场景,不免内心唏嘘,对这些身外之物便有了新的感触。 “奴婢谢公主赏赐。” 晴山和萝兰屈膝谢恩。 萝兰喜不自胜,她从前在后厨里洗锅刷碗,让她坚持下去的缘由之一,便是偶尔能尝到些御厨们剩下的边角料,她容易饿,又要攒钱,在别处干活,总是会吃不饱。 而晴山却多想了一瞬。 公主以前从不管这些事,月芦还在时,这些东西都会落在月芦手里,不仅是吃食,其他的银两物件,都没有旁人的份。 如今月芦不在,锦华宫里等着分一杯羹的人不少。 可没成想,公主竟是心中有数,压根就没有让人请老嬷嬷来管事的念头。 晴山越发察觉到公主有着不小的变化,可若是让她细说,却又难说明白。 这一晃,便彻底入了夜。 萝兰从外头进来时脸色有些苍白。 李清瑶依旧看着手中的书本,倒是晴山起了些好奇。 “怎的了?” 晴山压低了声音,见李清瑶并不抗拒,便又小声多问了一句。 “怎得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萝兰抬头看了一眼书案后的公主,顾不上规矩,伸手握住了旁边的晴山,试图用那抹温度覆盖住自己掌心的凉意。 “四公主旁边的碧绿,死了。” 李清瑶这才发出了些动静。 她将书本放到一侧,随即笑了笑,看向脸色苍白的萝兰。 “我听闻你在宫里也十来年了,怎得死个宫女,还能把你吓成这样?” 李清瑶这话倒也没说错。 这世上死人最多的三处,一是乱葬岗,二是天牢,三便是皇宫。 可萝兰听了脸色并未有好转,只是斟酌了片刻后回道:“回公主,刚刚碧绿的尸首,被拉着从咱们锦华宫跟前行过,奴婢去时,正好瞧见被血渍浸湿的板车,还有掀开的布下......” 顿了顿,萝兰似想到什么可怖的事,打了个哆嗦。 “奴婢不敢多看,可到底是在咱们宫门口,便忍不住问了两句,那两名太监只说夜深了,要从这头绕出去才能不惊扰圣驾,可奴婢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便忍不住多了些担忧。” 李清瑶听的认真,末了还看向萝兰的眼。 算起来,萝兰比她要大上两岁,虽在宫里多年,但一双眼仍旧透着清澈,这也是李清瑶选她在自己身边的缘由之一。 其余的,便还是前世留下的一些残存的记忆。 断断续续,像梦境一般分不清虚实真假。 “担心什么,怕那碧绿的魂来我们锦华宫打转?” 李清瑶轻笑一声,话音落下之际,转而看了眼旁侧的晴山。 如果没遇到她那个青梅竹马,晴山的性子倒也算沉稳。 只是沉稳,有时候也等于安静,无趣。 以前李清瑶被月芦哄得多,便也没多少心思去管晴山,后来晴山因拒绝害她而惨死,那几个丫鬟,可没少在里面推波助澜,甚至于在她死后还不忘踩上一脚,像是饮血的恶鬼。 如今才死了两个,一切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担心,那板车在锦华宫门口这么一推,怕是有些......不太好......” “无妨,要是那碧绿真能回来报仇,要来的地儿也不是咱们锦华宫。” 李清瑶嘴上宽慰了几句,心里也明白萝兰的意思。 只是她丝毫不惧。 那碧绿要是真找,也应该去寻赵氏,她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说到底,算是血债血偿了而已 何况手上沾人命这种事,赵氏可没少做,只是这么堂而皇之从她锦华宫门口路过的,倒还是满宫里的第一次。 很明显,这是赵氏在警告她。 “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有趣。”李清瑶收起唇角笑意,看向燃烧的烛灯。 窗牖处偶有细风窜入,夜半风大时,还伴随着呜咽之声。 烛火便在这凉风之下轻摇摆动,忽明忽暗,像这一世的变动,让人不免多了些猜疑和期待。 萝兰的脸在说话间回了些血色,可比起她平日的红润,到底还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李清瑶无奈一笑,但也没再劝慰。 赵氏要警告她,可她早已是惨死过的人,别说只是听萝兰说了几句,就算是让她亲眼看见那具尸首,也吓不到她分毫。 可按常理来说,锦华宫不应该这么平静,所以此刻萝兰的反应,刚好能让赵氏满意。 “今晚你们都留在寝殿外间,只是不用守着,该睡便睡。” “是,公主。” 李清瑶起身回了里头,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锦华宫多的是赵氏的眼线,萝兰的脸色加上她让两个宫女一同守着的消息传去金禧宫,正好如了赵氏的意。 ...... 夜凉如水。 锦华宫的门口还有萝兰安排去擦洗地上血渍的宫女。 冷风扫过宫道,宫女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碧绿身上的布并未遮盖严实,所以她的惨状,不仅仅只有萝兰瞧见。 而此时的金禧宫依旧灯火通明。 赵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由着叶嬷嬷替她梳着发。 “不知道李清瑶看见她的眼线惨死,是个什么滋味。” “娘娘,老奴还是觉得,您这次的警告有些......毕竟在众人眼里,安乐公主始终是您的女儿。” “本宫也想母慈子孝,可她不仅越发骄纵难以管教,竟然还堂而皇之地丢了我那堂侄送来的物件?这是真觉得自己是个金枝玉叶,想挑个好人家了,你说,这让本宫如何忍?” 赵氏嗤笑了一声,抬手抚过自己的脸。 第20章 公主婚事 赵氏自进了贵妃后,一应用具比在妃位时精细了不少。 只是这贴身伺候的活,一直都是叶嬷嬷在干,饶是她旁边的几个大宫女心灵手巧,也都没法子越过去。 而这规劝之责,便也落到了叶嬷嬷身上。 “娘娘,老奴觉得,还是要让安乐公主多与那赵二公子见见,毕竟公主性子娇气,您要是一味地撮合他俩,怕是会适得其反。” “本宫如何不知?可之前两次,那李清瑶明明就被赵二哄得高兴,眼下不过半月不见,她竟然直接扔了盒子!要不是怕皇上插手她的婚事,本宫只想直接让人娶回去了事!” “兴许是那赵二公子露馅了也说不定。” 叶嬷嬷梳头的动静放轻,眉眼皱成一团,纹路的沟壑越发明显。 “娘娘您虽总避着让安乐公主出宫,但这赵二的名声毕竟算不得好,说不准安乐公主听了些嚼舌根的,这才起了抗拒心。” 赵氏听着叶嬷嬷的话,眼中闪过冷厉。 若不是赵氏旁支里只有这承恩伯同家里关系亲厚,她又如何会选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可她之后要做的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只有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又有把柄送上来的赵家人,才能让她放心。 这也是她不愿李清瑶出宫的缘由。 一是不愿让她交到好友,二是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直接下了承恩伯的脸。 可没想到,她正准备让两人更进一步,那李清瑶,却突然改了性子。 “你寻个机会,让人去一趟承恩伯府,好好嘱咐嘱咐那赵二,若是这么不上心,之前他想要的,本宫不仅一个都不会应允,还会让他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赵氏虽有些气恼,但还是只觉得李清瑶在闹脾气。 毕竟男女之事,她一个连外男都没见过几次的公主,能懂什么? “那赵二在外头欠下了那么多风流债,难不成连一个刚及笄的李清瑶都哄不好?” “是,老奴明日便去安排。” “嗯,还有忆姝那里,一定要用最金贵的药,万万不可留疤,你无事也多去瞧瞧,省的她眼皮越来越浅,只知道跟那李清瑶争长短。” 叶嬷嬷低头领旨,想起四公主李忆姝,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为何,明明三人都长在贵妃膝下,可偏偏这三人,还是养成了不同的性子。 可即便如此,贵妃的儿女一样是顶顶金贵。 只是安乐公主命不好,捂不热娘娘的心。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安在这安乐公主身上的,还是一个死字。 ...... 赵氏又说了会话,脸上便浮现出了困倦。 皇宫各处也渐渐归于平静。 翌日一早,叶嬷嬷便派人出了宫。 而刚醒不久的李清瑶,正满眼恍惚,对着洒进寝殿的微光发着愣。 她昨日又梦魇了。 但这次不是被死死困在那腐朽的地牢里,而是被弃在了郊外的乱葬岗。 李清瑶没去过那处。 但那幽暗的林子下堆积如山的枯骨和刺鼻的腐肉气味无不在刺激着她,还有旁边一块破裂的石碑,李清瑶只一眼就能确定。 而她就如被折了翅的螓,身子还钉在木板上,渐渐被黏湿的泥土覆盖。 赵氏不愿放过她。 赵氏要让她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 梦里的李清瑶陷入窒息,落在她面上的东西像腥臭的泥土,亦像湿了水的布。 恍惚间画面陡然一转,有少年挥刀劈下。 枯枝藤蔓一分为二,连原本禁锢住她的东西也尽数消失。 日光倾泻而下,眼前昏暗林间转而变成青山绿水。 远处山脉成片绵延不绝,不远处还隐约能瞧见升起了白烟的数间茅屋。 李清瑶怔住。 惊叹间,少年的声音落入耳畔。 “李安乐,你四书五经读不好就算了,怎么连骑射也比不过小爷?” “还有这次出游,回头先生让你复述民情农桑,你可别说你偷了人家一只鸡!” “......” 许久后,李清瑶回过神。 面前的光影越来越清晰。 大抵是没睡好,李清瑶只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公主您醒了?” 晴山听到动静,在门口轻声询问了一句。 直到听见一声轻应,才嘱咐让人去端热水。 “公主您脸色不太好,怕是吃了那栗子糕后身子还没养好呢,奴婢待会去一趟太医院,请顾太医给公主您开一副安神的方子。” “不用跑一趟,那么苦的药,我可不想喝。” 李清瑶摇头拒绝。 太苦的东西,她不想再受。 “可公主您膳食用的不多,药也不愿喝,这身子如何扛得住......” 眼见着晴山越发担忧的眉眼,李清瑶突然想起刚刚梦里的场景,怔愣了一瞬,倏尔开口道:“今日我想吃鸡,炖煮一只,炙烤一只吧。”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外头的人。” 晴山屈膝应下,退下时正好瞧见公主出神的样子。 未梳妆的少女乌发轻散,似想起什么,唇角染上了些许笑意,一双对着亮光的眸子比七月的星汉银河还好看。 关门之际晴山恍惚了一瞬。 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她怎么觉得,许久都没见自家公主笑得这般温柔了呢。 而随着她的传话,后厨开始忙了起来。 安乐公主要吃鸡,但那菜里却不能只有鸡。 ...... 李清瑶也不知为何,自晴山去传话后,这肚子里总觉得空空荡荡。 饶是早膳送来的品种颇多,她也只觉得食之无味,怎么都填不满那股子饥饿,只得草草放下了筷。 正想着,晴山带着齐侍卫在外头求见。 李清瑶行至院中,看着原本站至笔直的男子微微低头,行礼请安。 “今日我见你,是为询问一事。” “是,卑职定知无不言。” 李清瑶看着面前的男子,忍不住想起幼时曾经和他学武的那段时日。 后来赵氏听闻此事,特意寻了个习武师傅过来,说是和一个侍卫学这些,丢了公主的身份。 那时的李清瑶只想让母妃开心,便同习武师傅学起了鞭子。 如今想来,这侍卫的功夫可不比那习武师傅的差,自己没有弃明珠不用的道理。 何况这侍卫后来好像被调走,如果不是有本事又身家清白,他如何进得了严苛的亲军京卫。 想到这,李清瑶不紧不慢地走上长廊,避开人多的这处,最后寻了个地儿,停在与齐侍卫只几步远的位置。 “此刻我与你的这段距离,若是你用匕首,可能一刀杀了我?” “公主恕罪!” 齐侍卫听见这话神色微变,连带着旁边的晴山也变了脸色。 虽不知公主何意,但此等情况,先请了罪再说。 毕竟杀不杀死不死的,哪有公主无端端会说这种话! 第21章 求一举荐 李清瑶没想着两人会突然跪地请罪。 动静之大,让她愣了一瞬的神。 “你二人作甚?” “公主,那话可说不得呢。” 晴山看了一眼旁边的齐侍卫,想起他刚刚“噗通”跪下的那声,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莫名比平日里疼了不少。 “奴婢惶恐,公主您身份尊贵,如何能将那些个字眼用在自己身上?往后可千万莫说这等子晦气话!” 李清瑶这才反应过来。 可这些字眼,在她前世那一年里,早已成为了稀松平常之事。 如今她重活一世,哪还会在意那些。 “别跪了,都起来吧,我眼下也不是为了看你们的规矩才来到这处。” 李清瑶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 这处空地是如意殿的后院一角,原也种了不少名贵花种,但幼时的李清瑶就新鲜了一阵,便将那些所谓的奇花异草给抛到了脑后。 再加之如意殿极大,这一处,也就渐渐冷清了下来,只余下一簇簇好打理的绿枝粗树。 “是,公主。” 晴山和齐侍卫这才起了身。 退至一侧之际,晴山又忍不住看了眼齐侍卫的膝盖,在心里连连赞叹。 不愧是学武之人,连行礼请罪,都比她们这些宫女要多用几分劲。 “我今日唤你来,是想起幼时曾见过你的身手,如今长久不见,自是有些好奇,且你应当已经听闻,前日我弃了长鞭,身上没个趁手之物,到底是不习惯。” 齐侍卫听罢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公主的意思,是想以后用匕首护身?” “算是。” “恕卑职多言,趁人不备时,匕首或是可以一刀致命,但这东西毕竟是近身之物,若公主您在位置上占不了上风,这东西怕是无用。” “那你的意思是?” “公主幼时有学武的底子,若公主不嫌弃,卑职可先教公主防守和挡击之势,再细说正背面的攻击之处,只是卑职认为,在公主学到旁的护身之法时,莫让太多人知晓您的物件是匕首,以免让人有所防备。” 旁边的晴山听得眉头直皱。 公主金枝玉叶,旁边自是有相护的侍卫,怎得整日里都奔着学武艺去了? 之前弃了长鞭,晴山还以为公主是觉着累了,没成想,这是寻到了更危险的物件。 要知道宫里头能寻来的匕首,把把都是削铁如泥。 公主女儿家,若是伤着自己可如何是好。 想了一圈,晴山也没找着机会开口,反倒是瞧着公主把手里的匕首递给那齐侍卫,随即后退了两步。 而齐侍卫抬手一掷,锋利的刀刃闪过寒光,映入晴山的眼,让她下意识闭眼遮挡。 可也是这一下,那匕首划过晴山耳畔,瞬间扎进了她身后的树里。 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而此举也让树枝有动静传出,齐侍卫脚尖一顿,踢起三粒石子,再次掷向那处。 下一瞬,鸟雀扑腾,有鸟窝掉落,碎裂成三块。 李清瑶登时变了脸色。 她主动将信任摆上台面,除了看他的能力,也带着些试探拉拢的心思,可这齐侍卫虽是不敢对着她造次,却是朝着晴山出了手。 虽然晴山毫发无伤,但到底是姑娘家,哪受过这等惊吓。 “公主恕罪,卑职并无恶意!” 齐侍卫跪地请罪,低头时看见晴山被吓至苍白的脸。 “本宫以为,你击落的会是鸟雀。” 李清瑶声音微冷,一句本宫便是气势迸发。 “卑职不敢在公主面前随意杀生,但无论是刃器或者暗器,卑职定会将所学都教与公主,更会拼命护公主周全,只是往后若得了机会,还愿得公主举荐,能让卑职行缉捕与刑狱之事。” “举荐?本宫不过公主而已,如何插手跟朝堂有关之事?” 顿了顿,李清瑶联想起上一世他进的京卫,又疑惑道:“所以你想进的是镇抚司?” ...... 李清瑶倒是对这齐侍卫留了心。 她把玩着重新拿回来的匕首,听着他的自述。 旁边晴山渐渐恢复了些脸色,但再没朝齐侍卫看过一眼,赤裸裸的无视。 李清瑶见状松了口气。 会发脾气,就意味着没被吓到。 而此时前头大宫女所住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的月芦正皱着眉,费力地动了动睡了两日的身子。 旁边是来看她的小宫女小芳,在锦华宫领着外院打扫的差事。 一直贴着月芦,只盼着能从她这捞点好。 只是此刻的月芦正不耐烦地推开了她递来的水杯,皱眉陷入了沉思。 小芳也不敢甩脸色,只小心地坐在一旁。 这可是安乐公主身边最受宠的大宫女,就算是出了锦华宫,也是那些嬷嬷公公要露脸笑一笑的存在。 “你是说那晴山,这两日很得公主看重?” 月芦没好气地开口,让小芳不停地点头。 “不敢欺瞒月芦姐姐,这几日,公主无论去哪都带着晴山,还有那个新升到大宫女的萝兰。” “呵,我就说怎么没听见公主问起我的消息,定是晴山那贱丫头,趁着我没法子起身,便在公主面前诋毁我!若早知她是个不省心的,当初我就不该留着她来跟我争宠!” 小芳抖了抖身子,有些忐忑。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月芦半眯着眼琢磨,忍住身上伤口因红肿而传来的疼痛。 虽然晴山说寻了机会打探过公主的口气,但公主一直没给她请医女这事,月芦总觉得不对劲。 以往公主最是离不开她。 甚至每次去贵妃娘娘的金禧宫,无论她当不当值,都一定会叫着她一同前去。 只因她嘴甜,会哄公主,更会哄娘娘。 所以每次她陪着公主同去那金禧宫,里头总是欢声笑语一片,连说话不怎么会拐弯的公主,都能说出许多贴心话。 眼下她已经三日未听到公主那头的动静,连平日里时不时会送来的药膏和吃食也没了影。 反倒是之前默默无闻的晴山,不仅得了公主的赏赐,竟还从她这领走了库房钥匙,说是公主有令,往后公主的贴身物件,都由她和那新来的丫头看顾。 这让高高在上的月芦如何能忍。 思来想去后,月芦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多去公主面前晃一晃,让公主瞧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到时候公主念起她的好,那流水一般的赏赐,定是会和之前一样。 想罢,月芦忍痛起了身。 身上是她私下花了好多银钱换来的药膏,虽然浪费在小衣上有些心疼。 但再如何贵重,都无法跟公主的信任比。 月芦脸上又染回了笑意,只想着要从公主那多捞些好处,再狠狠踩上晴山一脚。 第22章 手滑了 李清瑶回到前院时,齐侍卫已经退了下去。 她如今身子还未好全,又许久未用武,手腕用力颇为生疏,齐侍卫便劝她再将养几日,不急于这一时。 李清瑶想着齐侍卫的话,随意地抛动着手中的匕首,再抬眼时,便瞧见远处廊檐下有一道被搀扶着慢慢移动的身影。 一身桃红色宫装,发髻熨帖。 待临近寝殿时,那人推开旁边搀扶她的小宫女,自己扶着墙,小心地行着。 李清瑶放缓了步子,颇有兴味地看着那道身影。 以前竟是没发现这月芦如此坚韧,拖着这么重的杖刑,竟然还能爬到她寝殿来。 后头的晴山自是瞧不见李清瑶嘴角边的冷笑,只是皱着眉小声开口。 “那不是月芦吗,怎么突然跑到前头来了?” “她这两日的伤如何了?” 李清瑶站在近垂花门处,感受着吹来的凉风。 她近来爱上了这股子凉意。 饶是深秋,这风里也满是生机。 “回公主,上次夜里奴婢委婉传了公主的意思后,月芦便寻人自己买了药膏,这两日的吃食也是额外用银子换来的汤水。” “她的体己钱倒是不少。” 李清瑶随口接了一句。 她以前从没在意过赏赐,尤其是对月芦,想必私下里,让她搜罗了不少物件和银子。 只是在宫里,这银子存不存得住,谁也说不准。 “月芦毕竟在宫里这么多年,又早早来了公主身边当差,富裕些也是应该的。” 晴山斟酌了片刻小声回道。 她没敢说,月芦应该是如意殿里最有钱的宫女,比那些老嬷嬷还富裕。 “这般有钱还不好好歇着,可别到时候没地方花才是。” “想必,想必是月芦思念公主吧......” “倒是难为她了。” 李清瑶意有所指,讥笑下又抛动着手里的匕首,重新提起了步子。 一开始匕首未出鞘,晴山瞧着虽担忧,但她知道公主有分寸,便也不至于提心吊胆。 可眼下刚走上一段,公主突然手腕一顿。 晴山还未瞧清,就听见“哐当”一声,银饰刀鞘落了地。 跟着这道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月芦带着惊喜的请安。 她用手撑着木柱,费力地蹲下身子。 嘴唇发白,身子微颤,哪怕此刻凉意渗人,她额间还是浸出了汗珠。 看得出来,那日的杖刑,确实很重。 李清瑶打量了她一眼,笑意不达眼底。 “月芦参见公主!”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 “公主,奴婢不在公主身边伺候,总是放心不下......” 月芦半抬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可李清瑶只是瞧着。 虽口中说着关切的话,但并未开口让其起身。 月芦的这一做派,让她的回忆又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 前世她刚嫁进承恩伯府,所有的人就露出了真面目。 月芦更是哄骗她喝下有毒的粥水,将浑身失力的她用铁链绑住,又舔着脸去李忆姝面前讨巧卖乖。 李忆姝一不高兴,月芦就当着她的面,拿出那条长鞭。 从没有一瞬间的顾忌。 似乎那些曾经的主仆之情,都是梦中虚幻。 直到李清瑶浑身布满鞭痕,看不清好肉,这对贱人才停手。 后来李清瑶被赵氏关进赵家地牢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喉间嘶哑,满是腥甜之气。 “你是从何时开始,开始背叛我的?” 月芦脸带讥讽。 仿佛鞭笞公主这种事,能让她更加高人一等。 “谈不上背叛啊公主,我哪有什么忠心,往日里是公主你太蠢,我随便说几句好听的,你就能对我掏心掏肺,啧啧......” 回忆带着沉重。 像永远褪不去的枷锁。 哪怕此刻李清瑶已经重生,可那些画面,总是会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 让她又疼又恨。 许久后,廊檐下终于有了动静。 看到月芦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李清瑶才笑了一句,“怎么还行着礼呢,起来说话。” 手里被随意抛起的匕首银光乍现。 除了晴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公主对月芦的态度上。 这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 这次月芦受了罚,公主一直不闻不问,她们心里早就泛起了嘀咕。 眼下月芦拖着病躯来到前头,很明显就是为了唤起公主的疼惜。 毕竟只要这高位上的人说了话,她就算只是一个宫女,也依旧能寻来看诊的太医,用上顶好的药。 所以她们只需要瞧着。 若是公主依旧和颜悦色,那她们要巴结的,还是月芦,而不是晴山。 正想着,那头月芦费力站直,轻喘了两口气。 而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的,是一柄银色匕首。 刀柄从李清瑶手中抛出,锋利的刀刃闪进众人视线,对着月芦便甩了过去。 暗地里瞧着此处的几个宫女张嘴瞪大了眼。 刚刚站直的月芦更是被吓到呼吸一窒。 唯有李清瑶,带着笑意看着那把匕首,在临近月芦左脸处停下,顺着力道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又落了下来。 原本瞧着毫无变化的皮肉,在匕首离开的下一瞬突然涌出鲜血。 几颗血珠飞了出来,还未碰到李清瑶的衣裙便已经滴落在地。 而下坠的刀尖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李清瑶见月芦眼里露出惊恐,只微微睁大了眼,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 “呀,原想丢了这破玩意儿,没成想手滑了。” 月芦飘出喉间的惊呼被死死地压了回去。 她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湿热覆盖,满眼恐慌之色。 李清瑶看着她脸上那道鲜血淋漓的疤轻啧了一声,似嫌弃一般踩上了地上的匕首。 “还好,伤口浅,不会伤及性命,最多......留条疤而已,月芦,你应当不会,怪本宫吧?” 李清瑶面色渐冷,加重了本宫二字。 谁都知道那匕首削铁如泥,她动作再轻,刀柄带出的惯性也足以划到月芦脸颊的骨。 可众人眼里只剩惊惧。 不仅是因着月芦那血肉模糊的脸,更是因着李清瑶身上突然传出的威压。 “奴婢不敢!” 月芦眼前一黑,吓得一哆嗦。 但随着脸上的剧痛传来,她心中的惊恐被愤懑压下。 她的脸不能留疤! 贵妃娘娘看重她,明里暗里说着只要她把安乐公主哄高兴了,就会替她许个有官职的好人家。 可如今,如今这样,她如何还能嫁进那些人家里去! 月芦顾不上失态,忍痛伸手想求情,却被李清瑶躲了过去。 李清瑶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 “既如此,那便退下吧,说了要你好好休养,下次可别这么冲动,跑本宫这来晃,免得本宫心疼你,又手滑就不好了。” 李清瑶将月芦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着她脸上淌下的血迹,只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越过月芦,随即又朝着旁边目瞪口呆的晴山抱怨了一句。 第23章 圆润的公主 被丢弃到地上的匕首还闪着银光。 李清瑶又踩了一脚,似抱怨般看向旁边的晴山。 “这匕首到底没有鞭子顺手,弃了吧,下次寻个师傅来学点旁的。” “是,公主。” 晴山回过神,赶忙屈膝应下。 她知道公主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学武的事,所以才这么顺口一说,可刚刚公主那一下,吓的她差点就喊了出来,胸口处更是跳的厉害。 而直到寝殿大门关上,外头的月芦才一手扶着木柱大口地喘着气,另一只手颤抖地想挨上自己的脸。 眼泪混着血迹,传来火辣辣的疼。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宫女被吓坏了,但仍旧站在原处,没一人准备上去扶着月芦。 她们虽一直没被主子瞧上过眼,可毕竟是宫里的人,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月芦那脸被公主伤成这样了,也没说让喊人来给她瞧瞧,这是摆明了是要放弃这大宫女! 既如此,谁敢上前,触公主霉头? 何况之前月芦受宠时,没少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昂,摆小姐的谱。 甚至私下里还掌掴过没有靠山的小宫女。 如今落得这一地步,树倒猢狲散也是正常。 几人又看了几眼月芦恐怖的脸,最后打了个哆嗦,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此处。 女鬼都没此刻的月芦可怖。 而被嫌弃的月芦整个人陷入了疯癫。 她不敢碰自己的脸。 更不敢相信,不过短短三日,公主竟会弃她不顾,更是毁了她的容貌,有着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月芦吃力地走回自己的屋子,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一路上见到她的人都被吓得连连后退,连之前在她面前不停示好的小芳也用帕子捂着口鼻,又惊又嫌。 “还不来扶着我!” 月芦瞧见她,怒喊之下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刚刚停下的鲜血又有涌出的迹象。 可谁知小芳只是啐了一声,道了句晦气便匆匆离开。 连走带爬,好不容易回到屋子,月芦慌忙翻出自己换好的银票和碎银。 她的脸不能留疤。 她不信这么多银子,还换不来主子们用的药膏! 只要她恢复容貌,再好好地哄一哄那安乐公主,一切就能回到最初,到时候她还是能做官家太太! ...... 萝兰回来时,李清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正在嘱咐着晴山。 “她既是要养病,也没得和你住一个屋的道理,回头寻处安静些的屋子把她丢进去就是,那大宫女的地儿,萝兰与你同住。” “丢,丢进去?” 晴山还是有些发懵。 “嗯,可惜如意殿处处都是好地方......不过你偶尔也得去瞧一眼,莫让她死了,她若是用银子托你办事,你都收着便是。” “是,只是月芦......应当不会把银子花在奴婢身上。” “以前是不会,不过如今她不找你,可不会有旁人帮她,你莫要心软,银子该收收,左右她不差钱。” 李清瑶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讥讽间想起刚刚丢弃的那把匕首。 幼时她见过木雕师傅的手艺,一双手翻云覆雨,便能孕育出精美绝伦之物。 只是不知道用在人身上,能不能也造出那般栩栩如生的样子。 所以月芦可不能死。 她既要被吊着半条命,占住这个大宫女的位置,苟延残喘的活着, 还要当一个练手的工具,好好的尝一尝那皮肉分离的痛苦。 这样才配得上,她前世对自己的背叛。 ...... 晴山恭敬应下,不敢多问。 她知晓公主要留下月芦的命,绝对不是因着怜惜。 何况若是月芦用光了银子,那等着她的,只会是更多人的踩踏。 一个毫无利用价值,又曾经趾高气扬的丫鬟,一旦被厌弃,那就不仅仅是跌落泥地这般简单。 晴山想起刚刚月芦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还好血没有溅到公主的衣裙上,不然这新送来的一身金绣云凤纹大衫还没穿热乎,又得让宫里头的人新赶制。 想到这,晴山的心思渐渐飘远,落到了给公主新送来的霞帔和步摇上。 ...... 廊下的血迹刚擦干净时,王德福公公匆匆赶来了锦华宫。 他是治宗皇帝最亲近的公公,轻易不会离圣驾左右。 此时李清瑶刚准备听萝兰新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就被王公公给请了过去。 王德福笑得一脸褶子,一路上念叨个不停。 李清瑶便也带着温婉的笑,时不时回上两句,周身虽透着公主的气势,却并没有摆公主的架子。 直到临近乾清宫,王德福才静了下来。 李清瑶幼时倒是来过这多次,只是后来年纪长了些,便也自觉少来。 这一想,便对此处多了几分疏离感。 只是今日她一眼望去,竟在门口瞧见了许久未见的贤妃,亲自提着食盒,正对着王德福的徒弟说着话。 平日里李清瑶偶有听过妃嫔会送些汤水过来,若是碰上皇帝休憩心情好,还能进去坐上一会子,无伤大雅。 只是贤妃向来低调,这青天白日亲自来送东西,倒是少见。 李清瑶缓步向前,在两人相近时停下步子。 贤妃回头,瞧见是她,竟是有一瞬间的愣神。 “贤妃娘娘。” 两人各自见礼,谁也没提李旭文和李明堂打架一事。 “难得瞧见安乐公主一次,原还想着能让惠然跟着安乐你一同去转转,没承想是我大意了,竟没考虑到宫外嘈杂混乱。” “贤妃娘娘误会了,赏菊宴,本公主很喜欢。” 惠然便是贤妃膝下的五公主。 李清瑶浅浅一笑,随即两人对看了一眼,再未多言。 进去时,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样貌,竟是......让本宫看到了旁人的样子......” 李清瑶心中一紧,袖中的手微微蜷缩,心跳如擂鼓。 可不过瞬间,她脸上苍白便被掩下,转眼又成了大堰朝最尊贵的安乐公主。 外头琉璃瓦汉白玉,宫女太监垂眉低首,殿内宽敞大气,落针可闻。 李清瑶背脊笔直如青松,眉眼间褪去了稚气,清冷威严。 她一步一步踩上金砖,越过鎏金香炉,规矩地行到里头。 落定后抬头才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太子李玉麟,世子萧瑾寒,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虽近古稀之年,却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李清瑶认得他,之前的太医院院使,传闻中老神医的徒弟。 “安乐来了,快过来,让徐老替你诊诊脉。” 治宗帝见李清瑶屈膝行礼,抬手让她起身。 而此时李清瑶抬头,朝着高座上的人笑了笑,转而看向旁边的两人。 太子面色温和,一如普通人家的兄长,开口唤了声“三妹”。 而他旁边的萧瑾寒却眉尾一挑,渐勾的唇角带着些慵懒,对上李清瑶的视线后,黑眸无端端添了些光亮。 他微微躬身,哪怕是行礼,也难掩少年的桀骜之气。 “微臣参见安乐公主。” 顿了顿,萧瑾寒轻笑了一声,“只是许久未见,公主瞧着圆润了不少,约莫是......不需要徐老单独看诊吧?” 第24章 满宫里你最瘦 李清瑶的笑比适才僵硬了些许。 虽然很想回一句无凭无据,但想起那日他在池中救下自己的事,李清瑶张了张嘴,也只得吞下反驳的话。 深秋宫装繁琐,为着能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宫里头的女子都喜欢清减的样子,整日里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李清瑶虽然对这些无感,但两人在那池中多少有过一些亲密接触,且萧瑾寒到底是外男,被这么提上一嘴后,她虽无法辩驳,但不服输的念头也冲了上来。 她抿唇轻哼了一声,美眸瞪了萧瑾寒一眼,似嗔似怒。 “对对对,满宫里就数萧世子你最瘦,只是我宫里头的侍卫随意便能胸口碎大石,到萧世子这,怕是连爬个高杆都不行吧?” “恕臣直言,这话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您要出宫卖艺呢。” “......” 李清瑶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空荡荡一片。 以往碰到萧瑾寒,那鞭子倒是亮相过多次,所以他也算是满宫里,见到这长鞭最多的人。 以至于后来传出安乐公主的骄纵易怒,李清瑶都曾怀疑过萧瑾寒的那张嘴。 眼见着两人斗起嘴,太子赶忙笑着打起了圆场。 只是刚一开口,高座上的人却大笑着摇了摇头。 “还得是瑾寒,不仅能替朕办好差事,顾好太子,还能治住我们安乐,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由你来当我们安乐的夫子。” “臣不敢,公主性子纯真,臣教不好。” 性子纯真教不好,那不就是拐着弯说她蠢笨? 李清瑶没好气地白了萧瑾寒一眼,冷哼道:“让他当我夫子,我宁愿出宫当土匪!” 治宗帝抚掌大笑,末了故作严肃地沉下声。 “胡闹,堂堂公主,说话也不知收敛,好了,过来一些,徐老难得进宫一趟,让他给你诊诊脉。” 李清瑶见状也没再开口,一副乖巧模样,上前了两步。 有些话偶尔说一说无伤大雅,但若是过了,便会惹人不愉。 这道理,李清瑶一早便知。 尤其是这殿内的几人,心思各异,唯有孩子心性才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李清瑶想得清楚,伸出手去诊脉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以往太医院会定时来人给她诊脉,徐老虽也替她瞧过,但毕竟年纪大了,院使位置被他徒弟接手后,便极少进宫。 好在只是诊平安脉而已,太医院里哪位都可以。 但李清瑶没想到,徐老一进宫,她父皇竟然特意让王德福来唤她。 一时之间,李清瑶百感交集。 正想着,她指尖突然刺痛了一下。 李清瑶下意识收回手,原是徐老手中正拿着一根似银针一样的东西,极快地扎了她一下。 “莫急,朕和你太子哥哥刚刚诊脉也被扎了,要不是瑾寒拒得快,他也躲不掉。” 治宗帝瞧着李清瑶皱起的眉,安抚着开口。 旁边的徐老收回东西,朝着面前的人拱手示意,“公主莫恼,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康健,没有提前告知公主,是怕公主抗拒。” 李清瑶压下心中疑惑,从容不迫地回了个小辈礼,“徐老出师神医门下,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几人没再提这诊脉之事,直到治宗帝问起李清瑶近来的功课,李清瑶才噘着嘴,露出了些许女儿家的不满和娇憨。 “母妃说儿臣都已经及笄了,更加不用学那劳什子功课呢!” 治宗帝听罢冷了些脸道:“是你母妃糊涂!我大堰朝的女官虽不至八斗之才满腹经纶,但也从未有及笄便荒废学识一说,你自幼不爱进书堂,朕不拘着你,但学业之事,不可如此懈怠懒倦,你可知眼下这外头,有多少满了十三的女子想进宫?” “儿臣知错了,只是父皇这一问,倒是让儿臣想起一事。” “何事?” 李清瑶抿了抿唇,语带抱怨道:“母妃不喜宫外那些嘈杂之地,便也极少让儿臣出宫,儿臣没什么手帕交,自是不懂那些,而且母妃还说,宫外极其危险。” 听闻此话,治宗帝脸上隐隐有薄怒,但还是忍住了脾性,唤来了王德福。 “拿块牌子给安乐,再替她拨几个侍卫,不用换值,专门守着锦华宫。” “是,皇上。” 见王德福恭敬地退了出去,李清瑶心中疑惑更深。 向来跟她有关的事,只要不落了帝王威严,父皇都会依着赵氏,可今日,无论是徐老诊脉还是父皇的态度,都隐隐和往日不同。 李清瑶摩挲着自己刚刚被徐老扎了的指头,脑中闪过不解。 离开时,王德福在旁送着李清瑶。 王公公笑得脸上褶子都皱成了一团,“皇上这是疼公主呢,明年各藩地小国来朝,皇上自是想让他们瞧瞧咱们的皇子公主,这才比之前上心了一些。” 李清瑶听了却并未解惑。 前世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这种宴会,但其中亦有善武的女子,文对文武对武,向来和谐,想必父皇这一出,目的不见得真在自己的才学上。 李清瑶揉了揉额头。 虽然才醒来几日,但不知是不是看得仔细了,总觉得有些东西,比前世复杂了不少。 不过好在一切都还算顺意。 踏出大门之际,李清瑶似想起什么,突然停下步子。 “对了王公公,父皇说拨侍卫的事,我宫里原也有一两个还算熟悉的,到时候留两个位置,直接划进去吧。” “是,公主,若还有旁的安排,公主唤人来知会奴才便是。” “有劳王公公了。” ...... 李清瑶离开不久,太子便得了皇上的令,回了东宫。 “孤瞧着赵贵妃再这般娇养下去,我这三妹离草包也不远了,只是到底浪费了那张脸,若她不是帝王家,放在孤那宫里后院,倒也担得上赏心悦目四个字。” 听闻此话,萧瑾寒微微垂眸,看不清神色,只唇角笑意未减。 而李玉麟卸下了适才在殿中的和煦谨慎,目光透着些阴冷,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不过话说回来,孤这三妹倒是个容易糊弄的性子,和赵氏膝下另外两个一样,都是些蠢笨的东西,若是可以拿来利用一番,说不准能省下孤不少事,瑾寒,你怎么看?” “臣与安乐公主不熟,但若是太子有旁的计划,臣愿多寻些机会,亲自去打探打探。” “还是瑾寒你心思缜密。” ...... 那头太子正算计着如何让赵氏窝里斗,这头的李清瑶刚出了乾清宫,就把牌子递给了晴山。 “公主这是......可以随意出宫了!” 晴山有些激动。 她知晓公主这次想去参加赏菊宴,虽公主不怕贵妃阻拦,但晴山到底担心公主会惹恼娘娘。 可如今有了御赐的牌子,公主便能名正言顺,也不会伤了母女俩的和气。 “收着吧,先莫要张扬。” 李清瑶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有没有牌子一样能出宫,所以这牌子,最大用处可不是在这。 第25章 本公主救你 临近锦华宫时,李清瑶喊停了轿子,清风徐徐,轻轻地拍在她的脸颊。 她宫里能用的人不多,唯有几个印象里算老实的,手里大多都没什么权。 前世她将权利一词看得轻,自然没想过要让身边的人踩上高位。 但如今她却不能再无所作为。 宫道上经过的宫女都低着头,李清瑶一路慢行,那些宫女便停在一侧,不敢乱动。 不知不觉中,又行到了后苑。 只是今日的园中,竟是比上次热闹了不少。 好几个李清瑶叫不出名字的妃嫔正凑在池边,紧张地盯着池里的水面。 这处的池子不像冷宫那头。 里面水深,若是失足落水,不会水性的,毫无生还的机会,哪怕是会扎猛子的侍卫,也曾经因为救人,被池底的东西困住,再也没起得来。 曾有人建议填了此处,毕竟后苑园林颇多景色多样,无所谓这一处两处,但赵氏一直拖着未下旨,又加上这池边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石柱,渐渐地便也没人再提。 如今瞧着这一圈人惊呼的样子,想必是下头又有了波折。 李清瑶在远处瞧了几眼,又朝着池子处走近了一些。 许久后,才看见匆匆赶来的侍卫。 众人听见动静转身,这才瞧见已经在后头站了许久的安乐公主,心下一惊。 满宫里谁不认识这位公主? 哪怕是刚进宫的女子,也被家里人带着看过画像叮嘱过,惹谁也别惹这位,下手没个轻重的主。 而此刻原本喧闹的众人退开,给公主留了个最中间的位置。 李清瑶也没客气,缓步上前,挨着凉亭木柱,看向还冒着泡的水面。 有侍卫准备入水救人。 但如果坠入池中的是后宫嫔妃,那被侍卫救上来后,只会得到更惨的结果。 皇帝的女人,谁敢碰? 李清瑶自是知道在场众人脸色下的意义。 既是有幸灾乐祸和鄙夷之相,那入水的定不是宫女了。 轻叹了口气,李清瑶倒是起了些好奇。 “里头进去的,是何人?” 离李清瑶最近的女子有瞬间的愣神。 似是没想到公主会开口询问,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李清瑶的声音再次传来。 “没知道的?” “三公主,跳进去的是玉贵人,进宫颇久的那位。” “玉贵人,跳进去?” 李清瑶眉头渐拢,面有疑惑。 旁边那女子见状胆子也大了些,朝着李清瑶的地方靠近了两步,却又在看见晴山后停了下来。 “是呢三公主,玉贵人跳进去,说是要捞她宫女的尸首,劝都劝不住,大家伙儿都在说她魔怔了,这眼看着怕是要断气呢!” 李清瑶紧盯着水面。 传上来的泡泡确实越来越小,而旁边的侍卫也已经靠近池边,准备入水。 “怕是完了,侍卫这一跳,左右都是个死,也可怜了这些在宫里头当差的,为着一个不受宠的贵人......” 旁边女子的话还在继续。 而李清瑶却看见水下似有阴影在慢慢地滑动。 电光火石间,她大喝了一声:“慢着!不准下去救!” 池边的侍卫停住动作,转头看见是安乐公主,一时之间竟是松了口气。 这跳下去了,碰着贵人,上来后定是会受罚,严重的,说不准还就会削了侍卫的职,难再寻出路。 可若是不下去,传到上头,那就是他们失职,一样的结果,左右都是捞不着好的事。 谁也不想跳。 好在安乐公主开了口。 而其他人也纷纷面露震惊。 传闻中安乐公主不近人情嚣张跋扈,但那毕竟只是传闻。 可她们没想到,面对一条人命,这位公主竟然真能做到如此冷血,甚至还想亲眼看一场濒死的戏码。 当真是恶毒。 连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几名女子都暗自摇了摇头。 只是她们在叹别人狠毒时,从不记得自己也曾经是在等着机会看人失命的观众。 而李清瑶却没管她们的脸色,只继续朝着旁人吩咐。 “快去找一根长杆,往黑影那处投!” 话落后,她又看向旁边的晴山,“去隔这处最近的宫殿,以本公主的名义去借件斗篷,快去。” “是,公主!” 晴山匆忙退下,而李清瑶已经从凉亭走出,寻了个离瞧见那抹黑影近一些的地方。 既然横竖是个死,那她不如帮着玉贵人赌一把。 李清瑶信这玉贵人不喜争宠,但她不信玉贵人不怕死。 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在宫里头安安静静这么多年,宁愿忍受一个新进宫的贵人挑衅羞辱,也始终抱着不惹事和不反抗的态度。 要知道宫里的老人,再如何不受宠,也不会被一个新进宫的同位贵人压下去。 这里头要么是玉贵人怕惹麻烦,要么就是她有必须要好好活下去的缘由。 但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都能证明李清瑶的猜想。 那就是玉贵人不想死。 水面的黑影渐渐大了一些,李清瑶的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对这个和贤妃差不多时候进宫的女子很好奇。 所以玉贵人最好别死。 侍卫拿着长杆过来时,在场的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李清瑶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随即接过长杆,“既有嫔妃在此,还不快退下。” “可是安乐公主,这长杆,您一人怕是......” “无妨。” 杆子的那一头缓缓地被放进了水里,而那一群侍卫见状也撤离了此处。 李清瑶心里清楚,若不是有人去唤,侍卫们不可能会来到满是嫔妃的后苑。 可那唤人的人,叫来的竟不是干力气活的丫鬟婆子,而是一队巡逻的侍卫,想必定是存了必让玉贵人死的心。 果然这宫里头,随时都能设计出一场死局。 可惜,碰到了她。 水面下那道黑影似乎搭上了长杆,李清瑶不敢再往下伸,怕伤着人,但她感觉到长杆正在受力。 没多久,架在石栏上的长杆一头越发沉进了水里,随即一个黑色的头正费力地从里面探出,大口地喘着气。 两人视线相对。 明明隔着一些距离,但李清瑶却感觉到玉贵人有一瞬间的错愕。 旁边不知是谁捏着帕子笑了一句,“不知道玉贵人宫女的尸首,捞上来了没有呢?” 玉贵人搭着长杆的手有些失力,在听了这话后,似有重新滑落池中的迹象。 余光中是晴山抱着斗篷匆匆赶来的身影。 李清瑶嗤笑了一声,目光扫过侧边人多的那处,眼神微冷。 “玉贵人,本公主救你,亦会救你宫女的......尸首。” 第26章 她是我苗疆的人 众人瞬间噤了声。 救一具尸首,这话听着颇为滑稽,但这是安乐公主说出来的。 其语气中还隐隐透着寒意。 原本还想着看热闹的人,见此渐渐退远了一些。 有几个刚进宫的女子年纪不大,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小心地离开了此地。 她们没什么根基,眼下不惹事,才是最稳妥的盘算。 而池子里的人靠着长杆,断断续续也恢复了些力气。 她顺着游到池边,寻了个有坡的地方爬了上来。 湿透的衣裙下是玲珑的曲线,清晰地映出女子姣好的身形。 李清瑶示意晴山上前,待看见玉贵人湿发披散时,顺手从头顶取下了支簪子。 “妾身多谢安乐公主相救。” 玉贵人被裹紧在斗篷里,冷风中声音微颤,在靠近李清瑶时屈膝行了个礼。 “替她随意挽一挽。” 李清瑶将自己手里的簪子递过去,对着晴山说了一句,随即又看向冷到打颤的玉贵人。 “你的宫女,还捞吗?” 玉贵人的脸色比适才急切了一些,发顶的水珠不停坠落,可她却没有抬手拭去,只抿了抿唇,似豁出去了一般点了点头。 李清瑶瞧出她有下跪的意思,看了一眼晴山。 “你是父皇的人,不用动不动跪我,何况本公主刚刚既然答应了你,你若坚持要捞,本公主自是不会食言。” “眼下天凉,你不如先回宫,晚些时候自会有人将你的宫女送回。” “当然,如果你确定她在这池子里的话。” 玉贵人抬眼看向李清瑶,眼中已然泛起了红。 “安乐公主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救妾身,想必也有些疲累,若是公主不嫌,不如去妾身宫里坐坐?” 晴山一手扶着玉贵人,感觉到她的身子因为不停颤抖而有些失力,便也顺手替她拢紧了一些斗篷。 玉贵人侧头,对着她感激一笑。 没有任何架子,温柔娴静,透着友好之意,比刚刚行礼时要亲切不少。 李清瑶突然就被玉贵人眼中的柔和打动。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点头应下了玉贵人的话。 ...... 玉轩宫极偏,里头除了玉贵人,还住着一位选侍,胆子极小,朝着李清瑶行完礼便匆匆躲开,连步子都有些虚晃。 在等玉贵人更衣时,李清瑶草草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屋子。 极简,极冷清。 没多久,玉贵人便从里屋出来,衣裙干爽,只乌发还有些湿。 她行至李清瑶身侧,还是跪了下来。 “公主莫拦着妾身,适才若无公主出手,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玉贵人既然知道,竟还往那池子里跳?这样看来,贵人倒是比本公主想的还要心善。” 玉贵人抬起头,看着噙着浅笑的公主,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片刻后,她自嘲一笑。 “妾识水性,若不是被算计,身上沾了药粉浑身发软,那池子是困不住妾身的。” “是上次那位寻你麻烦的贵人?” “公主如何......” 玉贵人诧异,但随即想起李清瑶的身份,又缓了神色。 堂堂公主,知道些后宫之事也是正常。 “妾身不知是谁,只不过那位沈贵人虽跋扈但没什么心计,想必应当不是她,妾身也是因着下水后的反应才有了这猜测。” “起来说话吧。” 李清瑶示意她坐着,随即又开口道:“听这意思,玉贵人约莫是懂些药理的。” “不瞒公主说,确实会一些。” 玉贵人笑得温婉,大大方方地对上了李清瑶的视线。 只是李清瑶察觉得到,那笑里,没有玉贵人适才对晴山的那般亲切。 摇了摇头,李清瑶只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竟然会想开这么远。 “没想到我阴差阳错,倒也救下了人,不过我有些好奇,玉贵人你,为何要去捞一具尸首?”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李清瑶不急,只静静地饮着茶。 许久后,玉贵人才扯出了一抹笑,只是那笑声夹杂着细微的苍凉。 “约莫是因着人生四大喜,竟也让妾身遇到了一个,便觉得极为难得......安乐公主想必也会觉得妾身不懂审时度势,偏要触人霉头吧。” 李清瑶听着她的话,心里竟也染上了几分凄冷。 人生四大喜,能放在玉贵人身上的,大抵也就是那句“他乡遇故知”了。 “所以那宫女,是苗疆的人。” “是,她是我们苗疆的子民,但她幼时便被掳走,在辗转之下,阴差阳错地进了皇宫,从此再没法子回到苗疆,永远只能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下。” “宫女到岁数都可以出宫,她为何没法子?” “因为......”玉贵人回过神,目光渐渐清明,说话间又看了一眼李清瑶。 “可能是因为她进宫早,也可能是她的命数,公主,这宫里头尔虞我诈,妾身大抵也无法同你解释清楚。” “只是妾身虽从苗疆来了这大堰朝,但也从没忘记自己的亲人身在何处,想必她也一样。所以她想回家,妾身只好拼命一试,也不枉她陪在妾身身边,这么多年。” 屋子里又是一瞬的寂静。 李清瑶没想过,玉贵人奋不顾身地跳下水,只是为了圆她宫女的一个梦。 旁边的晴山早已红了眼。 沉重的气氛让屋里的人久未开口。 片刻后,玉贵人笑了笑,“旁人都说安乐公主眉眼生得好,性子张扬又喜着红衣,瞧着骄阳似火,颇有生机,但妾身今日看着,公主往这一坐,倒是多了几分清冷之感,佳人绝世而独立,自是有倾国倾城之貌。” 李清瑶并未因着玉贵人的话有旁的情绪,只是对上她的眼睛,缓缓开口,说起了旁的事。 “害你和你宫女的人,位份不低吧?还有上次那个欺辱你的沈贵人,你既替她说话,想必应该是知晓她自身难保。” “所以,有人要对付你了,玉贵人。” 玉贵人收敛了笑意,神色比适才冷了些许,目光中还有一丝警惕。 “妾身不知公主何意。” 李清瑶顺手握住腰间的玉扣把玩,弯唇笑了笑,“本公主若是和那人一样,刚刚就不会帮你了,你可知晚些时候本公主回宫,说不准还要听训呢。” 似有些俏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李清瑶眉眼弯弯,眸子透着些零碎亮光。 玉贵人瞧着对面的姑娘那莫名熟悉的眉眼,心中防备无端端少了些许,正准备开口,却听见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本公主每日都觉无趣,听闻玉贵人进宫早,想必应该知道很多故事吧?所以......不如你当个说书先生,而私下里的事,本公主帮你。” 李清瑶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动静传来,两人各自收回视线,齐齐看向了屋外。 第27章 最好也别活 晴山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似有后退的举动,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转头回话时,脸色有些苍白。 “公主,是他们把玉贵人丫鬟的尸首送来了,不过尸首摆在了院中,几位公公似乎被人拦下在盘问。 玉贵人比李清瑶快一步起身。 她不在意谁又要寻她的麻烦,左右忍习惯了,她在意的是躺在那的翠柳,那个跟了她十七载的丫头。 可跌跌撞撞,还没走到翠柳旁边,就见玉轩宫门口的一行人走近了一些。 领头的女子一身嫩绿宫装,原是耀眼灵动的一张脸,却在踏进这玉轩宫后添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李清瑶听着动静,一直没起身。 外头的事,估摸着还要好一会儿。 尸首送来了,玉贵人怕是还得叙叙旧。 再加上来人气势汹汹,不逼迫玉贵人一番,那女子应当不会离开。 李清瑶索性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细细品起了茶。 不是什么好茶,却泡出了新意。 难得。 在门口瞧了几眼的晴山不放心地又看了一下院中的场景,这才回到了李清瑶身边。 “公主,是那沈贵人。” “难怪。” 李清瑶垂眸看着杯面舒展开的茶叶,卷翘的长睫随之轻动。 “听萝兰说,这沈贵人受宠的紧,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横冲直撞,满宫里除了我,应当也就只有她了。” 晴山听了这话,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公主的语气听着......像是玩笑里夹杂了一丝失落。 可这失落,如何会出现在她们安乐公主身上? “公主,她一个贵人,如何能跟公主您比。” “无妨,比不比的,她也已经摆起了谱。” 这头主仆俩正说着,院外嘈杂的声音比刚刚又大了一些。 太监们虽然得了令去那池中打捞,但也无人知晓,安乐公主跟着玉贵人回了这玉轩宫。 再加之公主出来只带了个晴山。 这外头冲进来的人,便也没想到屋子还坐着一尊大佛。 “玉贵人,你自己晦气便罢了,怎得还让人拖着这尸首满宫里跑?难不成这是摆脸给我们贵人看?” 来人这嘲讽的话说出了口,便也没了遮掩。 可李清瑶听着却是拢起了眉。 这丫鬟的口气,竟是有几分月芦嚣张的性子。 “沈贵人,平日里你与我不对付,我懒得多言,但今日你来,恕我没空奉陪,左右翠柳已经去了,你若是不怕,便留在这多看几眼吧!” “玉贵人好大的脸面,竟敢这般威胁我们沈贵人!” “我的脸面确实算不得大,但也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来指指点点!” 自始至终,那位沈贵人都没有开口。 反倒是她旁边的丫鬟,活得跟个主子一样。 “这沈贵人是哑巴不成?” “奴婢也觉得那丫鬟有些僭越了,这宫里头的人个个都谨慎的很,哪有这般一上来就大呼小叫的,何况她主子还不过是个贵人,连贵妃娘娘身边那几位大宫女,瞧见不喜之人都没有这般出言嘲讽过。” “嗯,越是身在高位,越要谨慎。” 李清瑶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还是去瞧瞧吧,毕竟我刚刚才说,要私下里帮着她。” 晴山瞧见李清瑶起身,赶忙退到旁边,直到她走过才跟了上去。 只是还未走到门边,那丫鬟似是更加嚣张了一些,李清瑶这才听到了沈贵人的一声呵斥。 “文杏,死者为大,不得无礼!” 李清瑶的脚步微顿,停下来又听了一句。 “奴婢只是觉得玉贵人此举,是在打贵人您的脸呢!您上次才罚了玉贵人和这宫女,转眼这宫女就跳了水,这不是让满宫里都在背后嚼您舌根吗?何况不过一个宫女而已......” “够了!我说的话你不听?” “......” 听到这,李清瑶这才又提起了步子。 行到众人跟前时,瞧着那丫鬟嗤笑了一声。 “不过一个宫女而已,啧啧......你不也只是个宫女而已?” 众人瞧见她,齐刷刷睁大了眼。 太监丫鬟随即跪满了一地。 “奴婢(奴才)见过安乐公主!” 李清瑶没喊起身,只是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宫女。 这些人倒是胆子大。 站在此处,竟然没一点害怕,反倒是自己的晴山被吓白了脸。 “本公主今日碰巧搭了把手,救了玉贵人一把,只是本公主这辛辛苦苦忙活一通,可不是为了看你一个丫鬟跑过来唱戏的。怎么,你的主子教不好你?” “公主恕罪!奴,奴婢万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刚刚还颐指气使的丫鬟此刻正匍匐在地,抖着身子不停地磕着头。 “心直口快?” 李清瑶似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唇角勾了勾,加深了些笑意。 余光中是在旁边垂头行着礼的沈贵人。 她没叫起,沈贵人的身形便一直未动,也没有想替这个丫鬟求情的意思。 见状,李清瑶心中闪过一丝清明。 “沈贵人过来可有事?要是没旁的事,本公主还想逛一逛这玉轩宫,毕竟这么小的宫殿,在深秋还能养出这么多繁茂的花树,倒也算得上一个奇景。” 旁边的晴山听了这话眼睛跳了跳。 这院中地上还摆了一位可怕的,自家公主竟然能悠闲地说到逛这个字。 而且公主帮玉贵人解围撑腰就算了,怎么还净挑人家宫里不好的地方讲...... “妾身不敢扰公主兴致,只是刚听闻玉姐姐的事,这才想着过来看一看。” “她的事,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李清瑶双眸眨了眨,看向匍匐跪地的那个丫鬟,意有所指道:“有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后宫里那些事,沈贵人怕是最早听到的那一批吧?” “妾身不敢,还望公主恕罪。” 瞧着沈贵人这般谦卑的姿态,李清瑶倒是多了些旁的猜测。 只是眼下,她没心思去管旁人,毕竟刚刚在池里玉贵人和她的对视,让她心里存了不少疑惑。 “你宫里的事,本公主倒也懒得插手,只是这宫女本公主瞧着颇有些不喜,你若是为她好,不妨回去后让人掌个嘴,好让她吃一吃教训。” 沈贵人诚惶诚恐地应下。 旁边那丫鬟更是早已惨白了脸,连贴在地上的手臂都在不停地颤抖。 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眼见着几人请罪退下后,李清瑶这才回过头,看向玉贵人。 “有些事不能在宫里做,你和她说会儿话后,快些让人把她送出去吧。” 玉贵人点头。 刚刚两人的话并未说完,虽然她摸不准这安乐公主的意思,但那句承诺却很让人动心,而且这公主瞧着,莫名让人心生亲近。 只是安乐公主的身后是赵贵妃。 她原想着,贵妃该死,她的女儿,最好也别活。 第28章 不用一概而论 这玉轩宫也确实如李清瑶所言,深秋依旧枝叶繁茂,甚至还有些喊不出名字的小花,在其中点缀。 李清瑶缓缓沿着石子路走上一座小小的拱桥,看着远处那些半人高的草出了神。 玉贵人跳水这一出,如果不是熟悉她性子的人,应当想不到这么个死局。 谁会觉得一个在宫里头多年的贵人,会为了一具宫女的尸首差一点搭上自己? 莫说刚进宫的沈贵人,就是那些在嫔位上待了好些年的,都不见得能猜到玉贵人的心思。 也没必要去猜。 毕竟一个在宫里头快要被遗忘的贵人,挡不了任何人的路。 所以从上一次沈贵人的欺压开始,背后的人就已经设下了局。 不仅让玉贵人的宫女有了个名正言顺去死的由头,也彻底拿捏了她的软肋。 而沈贵人,说不准也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会容忍那个丫鬟在她面前嚣张跳脚。 只有这样,未来东窗事发时,那丫鬟还能当个替罪羔羊,替沈贵人挡下近一半的灾祸。 李清瑶理了理思绪。 她更加偏向于沈贵人受人指使,但她不想管沈贵人的造化。 替鬼办事,就要提防被鬼反咬,毕竟宫里头那几位,可都是吃人的主。 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直到晴山的询问声传来,李清瑶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冷。 “去前头吧。” “是,公主。” 玉贵人眼尾泛着红,一看便知是哭过,只是她嘴角一直挂着淡笑,说话间带着柔和平静,仿佛再难过的事也能随着轻风吹过,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李清瑶有些感叹。 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像是想争宠的。 “贵人今后有何打算?我瞧着你这处,也没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到时候在前头挑一个顺眼的进来便是,公主知晓,妾身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便用不了多少人伺候。” 玉贵人身上有铃铛作响,李清瑶点了点头,顺势望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物件。 “这是妾身家乡的手串,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女儿家基本上都会有。”玉贵人察觉到李清瑶的视线,开口解释了一句。 话音落下后,她又笑了笑,提起了刚才两人未说完的话。 “适才公主说,让妾身当个说书先生,挑些以前宫里头的故事说给公主听,但妾身思来想去,总觉得会辜负公主厚爱,毕竟宫里头也没什么故事,还不如外头的那些话本子来得有意思。” 李清瑶静静听着,虽心里有些诧异玉贵人的拒绝,但面上却不显分毫。 那背后之人已经盯上了她,她竟然还把自己这座姑且算得上靠山的往外推。 除非...... 李清瑶心念一动,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带她揭开过往谜团的人。 那个人不能是老谋深算的贤妃,也不能是和赵氏对立的淑妃。 她必须是飘荡的浮萍,能为她解惑,更能为她所用。 “玉贵人不再想想?” “妾身多谢公主厚爱,只是这宫里,确实没什么好听的故事。” 玉贵人语气里带着点点歉意,李清瑶看了她一眼,随意了了这个话题。 “既如此便作罢了,你好些将养身子,毕竟落了水,也不是件小事。” “公主且慢!” 见李清瑶说完准备起身,玉贵人又赶忙开口唤了一声。 “今日公主出手相救,是妾身欠了公主的大恩,往后若是有用得上妾身的,只要公主开口,妾身定会倾全力偿还。” 玉贵人话落后,李清瑶有片刻的沉思。 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上那一句,和赵氏同日生产的嫔妃,还有谁。 可她知道不行。 玉贵人对她的防备,以及满宫里对这件事的噤声,让李清瑶知道,这背后应当还有莫大的秘密。 不是一个名字就能解释得清的事情。 况且,李清瑶一直记得自己的目的。 她要的不仅仅是那段故事。 想了想,李清瑶眉眼一弯,又是轻巧一笑。 “玉贵人说得这般严重,倒是让我都愣神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若是玉贵人放不下,不如就......” 李清瑶说罢又想了想,转而看向玉贵人手腕上的镯子,道:“不如就匀一些毒粉给我可好?” 旁边的晴山瞪大了眼。 玉贵人也失掉了脸上挂着的温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没有傻到去问公主为何知道这些,倒是李清瑶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问的也不是蛊毒,玉贵人不用惊讶,不过是你这镯子我从书上瞧见过。” 李清瑶说的认真,可仔细一听,也不过是虚晃之词。 她怎么可能会在书上瞧见这镯子,更不知道玉贵人身上有没有毒粉。 有此一问,不过是因着玉贵人苗疆女子的身份,和刚刚她自己坦然应下的说辞。 左右李清瑶也不是真的为了那点子毒粉开的口。 不过是为了从玉贵人这寻个厉害些的物件,来平了刚刚的救命之恩,让玉贵人安心。 再加之,她并不觉得玉贵人会同意。 这种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推拒掉,谁又会真应下这种容易连带又危险的事。 所以李清瑶语带随意。 玉贵人比她想象中要重情洒脱,对这样的女子,不用恩情裹挟,半真半假间或许更好相处。 可让李清瑶没想到的是,片刻后,玉贵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公主救了妾身,妾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妾身手里或许没有公主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些半吊着命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妾身可以匀一瓶出来。” 李清瑶眼底闪过诧异。 为了报那救命之恩,玉贵人宁愿没有半点遮掩的供出自己,再次压上自己的性命,也决计不提宫里旁人的往事。 想必刚刚她若是直接开口询问,玉贵人这条路,怕是会被她走死。 想到这,李清瑶下意识高看了玉贵人几分。 “吊着命的更好,宫里头倒也不一定要用能死人的东西。” 两人互看了一眼,各含深意。 没多久,玉贵人就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指头粗的小药瓶。 李清瑶接过,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腰间。 离开之际,她突然笑了笑。 “适才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贵妃是贵妃,公主是公主,不用一概而论,所以玉贵人往后若是遇着了麻烦事,大可以让人来寻我。” “不用想着推拒,毕竟玉贵人自己说的,这宫里尔虞我诈,大抵也是说不清楚的事。” 第29章 试试药性 玉贵人看着李清瑶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出声。 她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不管安乐公主是不是赵贵妃的女儿,救命之恩都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再加上公主的眉眼,莫名让她想到了那人的脸。 月眉星眼,柳夭桃艳。 比起那赵贵妃,多了不少的灵气。 想到这,玉贵人沉静的脸上多了一分叹息,她转身进了空荡荡的里屋。 没有了翠柳,这屋子里又多了些冷清。 ...... 李清瑶离开玉贵人的玉轩宫时,鼻尖隐约有香味传来。 腹中传来饥饿,让她想起了离宫前想吃的鸡。 顺带还有刚刚在乾清宫里,萧瑾寒的嘲笑。 此处离锦华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李清瑶拿出那小药瓶转了转,试图转移肚饿的尴尬。 “公主,您,您可得仔细着点。” 晴山终于讲出了自公主拿了这毒粉后的第一句话。 她有些紧张,说话间还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玉贵人都说了,这东西又不会死人,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回公主,奴婢不是怕旁人,奴婢是怕公主您不小心撒到自己身上......” “本公主有这么蠢?” 李清瑶轻哼了一声,透着些难得的俏皮。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的东西,药效究竟如何......我得找个人来试试才行!” 晴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两日,公主的路越走越歪,从鞭子换到匕首,再到如今的毒粉。 只是不知道再过些时日,是不是还能在公主身上瞧见些旁的惊世骇俗的东西。 还有那位玉贵人。 晴山忍不住又想起了刚才那张娴静的脸。 怎么瞧着如此安静本分的一个人,竟然一出手就是让人防不胜防的物件,也不怕被宫里头的人抓着错处。 这头晴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那头的李清瑶,早已经想好了这瓶药粉要分几次用才划算。 毕竟是玉贵人给的东西,在宫里头也不好乱用。 这要是查起来,玉轩宫定是脱不了干系,说不准还会查出些玉贵人旁的秘密,白白让她丢了一条命。 李清瑶想得清楚。 如今的玉轩宫应当已经被盯上了。 既然有人一定要毁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那说明这人身上,有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 李清瑶不敢把那个秘密跟自己的亲生母亲扯上关系,但她知道,玉贵人肯定认识她母亲,不然不会对着她的样貌愣神。 只是她名义上是贵妃的女儿,贵妃在众人眼中...... 想到这,李清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不想死的玉贵人拒绝她的示好,宁愿面对可能来的危险也不愿让她成为靠山,究其根本,不过是觉得她和那人是同一路。 所以玉贵人早知,设计这一切的,就是和李清瑶有着母女关系的赵氏。 可赵氏为何会费尽心思弄死一个早就被遗忘的贵人,明明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淑德贤三妃。 似有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玉贵人不是她的母亲,那玉贵人一定知晓她母亲的事。 李清瑶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 她有些担心,今日误打误撞和玉贵人的接触,会加快赵氏的狠手。 虽然前世的记忆里,玉贵人一直到她嫁人,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倒是有过虚弱到不省人事,宫女求到了乾清宫王公公跟前,才唤来太医一事。 可那也是一年以后的事。 想到这,李清瑶拐了个弯,直奔金禧宫而去。 她要去赵氏面前转一圈才行,不然玉贵人怕是危险。 ...... 晴山虽不知自家公主的意思,但瞧着她快步踏进金禧宫,也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公主近来说风就是雨,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自家公主,总归过得高兴就好。 正想着,晴山却瞧见公主没有直接去贵妃娘娘的寝殿,而是先去了后头四公主的住处。 四公主李忆姝虽然也受宠,但还未及笄,也没有被赐宫殿,故而一直住在贵妃的金禧宫里,一处颇为宽敞舒适的院落。 离前头有些距离,平日里晴山跟着公主来过不少次。 只是这几日,公主倒是第一次过来。 可此时的晴山早已顾不上自家公主过来的缘由。 她心里有些慌乱,哪怕带着忐忑,也还是开口唤了声公主。 “何事?” 李清瑶放慢了步子,侧头看向因为担忧而皱着眉的晴山。 细听之下,甚至还能听见这丫头话里的哆嗦。 “公,公主,您不会是打算,拿四公主试药吧?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 李清瑶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行走间颇有兴味地回问了一句:“为何使不得,左右也不会让人死,你担心四公主?” “奴婢哪是担心四公主,奴婢是担心您啊,四公主眼下还躺着床上不能随意动弹,奴婢听闻,近来四公主脾性大的很,满宫里除了娘娘也没人敢来瞧,您这一动手,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伙,您抽了四公主的鞭子还不够,还要,还要......” “你说的有道理。” 李清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因为晴山的念叨而感受到了温暖。 “好了好了,我不会拿她来试药,免得连累了旁人。” 宽慰了晴山一句,李清瑶又加快了些步子。 她也不想来瞧这李忆姝。 但直接去寻赵氏说起玉贵人,有些刻意,思来想去,李清瑶只好绕一圈,等着赵氏唤人来叫她。 走了没多久,李忆姝的寝殿便出现在眼前。 只是还未走进,里头便有药味传出。 “奴婢参见安乐公主!” 进出的宫女瞧见她,赶忙行礼,而声音传到了里头,片刻后竟传出了茶杯碎裂的声音。 李清瑶唇角微扬,原本不耐烦的脸色顿时染上了几分兴味。 这么讨厌她来,那她得在这个“好妹妹”的宫里多坐一会儿才是。 毕竟李忆姝不喜欢的,她可都得张罗出来才好呢。 李清瑶越想越高兴,嘴角比适才又翘了几分。 ...... 而此时安乐公主不在的锦华宫。 一为首的公公端着一个绘鸟兽花纹的四方木盒,后头跟着两排小太监,各自提着一个小盒,规规矩矩地停到了宫门口。 萝兰从里头出来,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那公公先一步开了口。 “姑娘可是安乐公主身边伺候的?” “是呢公公。” “那便劳烦姑娘喊人来收下这些东西,都是萧世子特意命人从宫外翡翠楼送来的吃食,说是给公主赔罪,还说若是公主吃不够,他下次再多送一些。” 食盒提的太多,萝兰看得眼花缭乱。 翡翠楼她倒是听过。 京都城最有名的酒楼,里面厨子来自四处,有些甚至和宫里的御厨师出同门。 而楼里最出名的便是有一些外头做不出来的菜式和糕点,新颖好吃,一金难求。 只是萝兰顾不上咋舌惊叹,反倒是起了些疑惑。 自家公主吃的少,这萧世子送来的分量,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第30章 气死李忆姝 在李清瑶踏进寝殿前,里头还有鸡飞狗跳的声音传出。 像是杯子屡屡被砸碎在地,还有盘子掀翻的动静。 晴山眉头拢紧,唯恐这声响让自家公主不快。 可李清瑶却出乎意料地噙着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缓慢行走间还带着优雅。 李忆姝不高兴,她就很高兴。 李清瑶绕过门帘,行过屏风,看着地上那堆碎片,抽出帕子甩了甩。 “三姐姐这个时候过来,有事?” 李忆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往外蹦着话。 “自然是瞧你啊,四妹妹,怎么两日未见,你脸色这般......难看?可是宫里头的人没顾好你?” “还不是因为三姐姐的好手段!倒是我以前看走了眼!” 宫女们垂头扫走碎片,赶忙退了出去。 这两位主,她们可谁都不敢惹。 李清瑶在寝殿里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那挂着的长鞭上,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 “我就说这鞭子更适合放你这一些,可惜母妃总是不愿让你碰,不过没关系,母妃不喜你接触的,以后姐姐都搜罗来送给你。” 听见这话,李忆姝顾不上之前母妃的叮嘱,只觉得脑子里满是怒火。 “李清瑶,你为何这般恶毒?抽打我还不够,还要用这东西日日羞辱我,你还配得上我叫的一声姐姐吗!” 尖锐的声音映射出李忆姝此刻不甘的内心,像是被愤懑逼入了墙角。 她不服! 明明李清瑶只是一个在背后给她收拾烂摊子的粗鲁人!凭什么现在反倒是她可怜兮兮地躺在床榻上! 还有半月后的那场赏菊宴! 去的一定都是京都城的贵女,而她,一定是里面最尊贵的一个! 可现在,她不见得能去得了那场宴会,反倒是这个她极其讨厌的姐姐,竟然收到了贤妃宫里的帖子! 还有父皇! 嘴上安抚着她,可除了让太医院的人紧着她这处来,竟是没有一丁点要罚李清瑶的样子! 一想到这,李忆姝只气自己上次没能毒死她! 而李清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弯着唇站在李忆姝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只能趴着怒瞪她的人,淡然开口。 “啊,配不上的话,你就别叫了。” “李清瑶,风水轮流转,我不信父皇母后会宠你一辈子!你这么嚣张,小心遭报应!” “妹妹说的好没道理。” 听了这话的李清瑶眸中泛冷。 风水轮流转? 她前世可一直在替赵氏的人操心,但风水可没给她转到什么好地方去。 想罢,李清瑶漠然道:“父皇母后偏疼我,是我的命,你若不服气就去争一争,争到了来我面前炫耀炫耀,也算是你的本事。” 此话一出,倒也算是撕破了脸,不过这也是李清瑶想要看到的局面。 “好,好!你别后悔!” 床榻上的李忆姝脸色被气得通红,只想起身,却因屡屡牵动了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像园林以前养过的一只猴子。 只不过那时这新鲜物没放多久就挠了一个低位分的女子,连夜被送出了宫。 “这可是你说的,李清瑶,到时候我若是真抢了你的东西,你可别哭着来摆姐姐的谱!” “放心。” 李清瑶瞧得有些乐。 她双手抱胸,像看戏一般继续听着李忆姝放出的狠话。 只是床榻上的人越怒,李清瑶此刻的声音就越平稳。 “不过我喜欢的东西,你可抢不走,乖,好好养伤。” 话音落下,晴山以为自家公主准备离开,便往后退了两步。 可谁知,李清瑶只是理了理裙带,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枣色红木椅上,还朝着外头的人要了一个坐垫。 “堂堂四公主的寝殿,怎得这般寒酸?” 似不经意间,李清瑶又讥讽了一句。 赵氏一定会唤人来叫她,在那之前,她只想先气死李忆姝。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不气狠一点,往后的日子,她怎么让李忆姝用嫉恨替她办事。 “李清瑶!你到底要干什么?!在我的宫里嚣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赶出去!来人!” 李忆姝气白了脸。 可门口虽有人晃动,但始终没人敢进来。 李清雅见状歪了歪头,带着怜悯笑了笑。 “我能干什么,当然是好好陪你啊,我的好妹妹。” ...... 叶嬷嬷来的时候,李忆姝差点被气到忘了伤口,正折腾着要从床上爬起来赶人。 来人见状赶忙哎哟了一声,小跑过去阻拦。 “四公主,可不能乱动啊!” 叶嬷嬷说罢又看向门口低着头的两个大宫女。 因为新拨来,两人要比其他人安静不少。 “公主身子金贵,你们不在床边守着,一个个都是死的不成!” “嬷嬷恕罪!” 李清瑶看了一会儿嬷嬷教训宫女的戏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来人这才收敛了神色,放轻了声音。 “刚刚娘娘听闻三公主过来直奔四公主这处,心里还有些吃味,说是让老奴来请公主过去话话家常呢。” “也是我许久没看妹妹,心里有些担忧罢了。” 李清瑶淡淡一笑,在叶嬷嬷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气恼又不敢吭声的李忆姝挑了挑眉。 像是赤裸裸的炫耀。 可李忆姝这会子却只能忍着,因为叶嬷嬷在。 叶嬷嬷一定会把她发脾气的事传到母妃耳朵里,而她母妃前日才嘱咐过,不准她惹李清瑶。 想罢,李忆姝拼命咽下了这口气。 装姐妹情深谁不会! 她就不信她比不过李清瑶! 见自己目的达到,浑身舒畅的李清瑶这才起了身。 离开前,她还特意上前给李忆姝盖了盖褥子。 “别动,小心疼。” 红唇轻动,少女笑意未达眼底。 ...... 赵氏早已命人在小案上备下了瓜果点心。 殿内香炉依旧有袅袅白烟,李清瑶不喜这味道,黑眸渐渐出了神。 “你现在倒是越发没规矩,来金禧宫,竟然不先来和你母妃请安,可是翅膀硬了?” “儿臣哪敢呢。” 李清瑶顺着赵氏的玩笑话浅浅开口,面上带着些闷闷不乐。 “怎的了,你妹妹又同你闹了脾气?” “没呢母妃,妹妹愿意闹脾气我才放心,我就是觉得这皇宫后苑有些无趣罢了。” “胡闹!” 赵氏嗔了她一眼,接了话头,“你还无趣?本宫刚听闻,你在那池边可耍了好大的威风,还救了一位贵人,以往倒是没见你这般有善心。” “善心?” 李清瑶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 “母妃这消息,怕是没听全吧?” “哦?怎么说?” “儿臣可不认识什么贵不贵人,不过是听着旁人说那人在捞一具尸首,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这么刺激的事呢!” “后来那尸首还是儿臣让人去捞的,送回去还以为能从玉贵人那寻些什么乐子,可没想到,那位贵人古板无趣,说不得两句话就是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像是儿臣强迫要在她那待着一样!” 赵氏若有所思,许久后才回过神,一脸温和道:“好歹也是你父皇后宫的人,不许这么无礼。” “一个贵人而已。” 李清瑶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第31章 他喂猪呢? 赵氏宫里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大到桌椅屏风,小到茶水点心。 李清瑶肚子里有些饥饿,但她不愿碰金禧宫的东西,连茶水也顺势推开了一些。 赵氏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自然不知道她的小动作。 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后,两人便闲了下来。 李清瑶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帕子,许久后打了个哈欠,顺势提出离开。 要打听的赵氏已经打听完了。 此时再坐下去,也只是两看两生厌。 李清瑶可以坐在李忆姝的宫里气她恶心她,可看见赵氏,心里依旧是恨意占了上风。 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母妃,儿臣今日点了膳食还一直未用呢,无事的话,儿臣便先退下了。” 赵氏装模作样地留了一句,最后朝着她摆了摆手。 眼见着李清瑶离开,叶嬷嬷才上前替赵氏舒缓着额。 “娘娘,您何必如此担忧,安乐公主自幼在您膝下,若是真和旁人亲近,还不用等到娘娘您动手,这宫里人的唾沫就能淹死她。” “是本宫着相了,不过一个贵人而已,她二人见了就见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是呢娘娘,何况那玉贵人,也不见得就知晓当年的事,只是娘娘您这次失了手,还是得缓缓才行。” “嗯,也是那李清瑶爱多管闲事,至于玉氏......先放着吧,把承恩伯府的事提上日程再说。” 赵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拢紧了眉。 ...... 而这头李清瑶自出了金禧宫后,整个人明显轻快了不少。 唯独旁边跟着的晴山紧抿着唇,眼睛里有担忧,也有不解。 她不敢说。 可她近两日越发能察觉得到,自家公主的变化有点大。 尤其是刚刚自家公主对三公主的态度。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这个近身伺候的宫女却是清清楚楚。 安乐公主面上对弟弟妹妹的态度再强硬,私下里也一定是会替他们仔细打算。 有些什么好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金禧宫和五皇子那处。 可刚刚在四公主的寝殿,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晴山情绪有些复杂,又惊又忧地咽了咽口水。 自家公主想清楚了是件好事,但这样的改变,说到底也是因着四公主送来的那盘糕点。 这般想着,到底让人有些担忧。 这应当不是吃了那糕点被伤了脑子或是其他吧? 而李清瑶丝毫没察觉到自己丫鬟的思绪已经飘开万里远,她似想起什么,轻声开口。 “你寻个由头,让人把我宫里那套银筷送去给玉贵人,再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啊,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晴山一愣神,立马反应过来,点头应下。 李清瑶见状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无奈笑了笑。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寻个机会,你现在去送,岂不是让满宫里都知晓此事?” “公主恕罪,奴婢适才确实走神了......只是奴婢瞧玉贵人那性子,公主您无端端送个东西,玉贵人不见得会收呢。” “罢了。”李清瑶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她既然擅长那些东西,想必她宫里应当也不缺这些物件,还是等过些时日,让她自己私下来寻我更稳妥。” 晴山不懂公主话里的深意,只一脸好奇,“公主怎知玉贵人会来寻公主?” “猜的。” 李清瑶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眼随之映出细碎的日光,让晴山差点又看呆了。 ...... 回到锦华宫时,萝兰正在门口观望。 瞧见李清瑶的身影,赶忙行礼,随即又吩咐人去将温着的菜式一一端了出来。 李清瑶刚踏进里头的厅,便瞧见外头乌压压跟着一片。 她转身又回到廊下。 眼见端着菜的宫女们陆陆续续走出了一长串,竟是透着些壮观。 李清瑶不解,说到后头,语气有些不愉。 “怎么回事,我不过是想吃一吃鸡,谁这般小题大做?” 京都城虽一直是富庶之都,但到底是因着皇城所在,比起别处,自然是要优渥一些。 但李清瑶也偶有听闻,这天下,并不见得有面上这般太平。 所以她以往也嘱咐过不少次,公主的吃穿用度,无需安排的太过。 但许是赵氏在中间插了手,送来她锦华宫里的东西,总是一眼就能瞧见矜贵。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顿膳食端上这么多菜式的道理。 “回公主,这些都是萧世子让人安排的,只有后头那十二道才是宫里头送来的菜......” “萧瑾寒?” “是呢公主。” 萝兰脸上亦带着疑惑,有些为难道:“萧世子说是给您赔罪,而且为首的是东宫里的一位公公,想必太子也知晓此事。” 听闻此话,李清瑶眉头才松了松。 她这时候可不想和萧瑾寒扯上关系。 要是赵氏以为他俩亲近,担心她有了靠山,情急之下提前把她塞进那承恩伯府就麻烦了。 哪怕她再拒绝,女子婚事,随意弄点什么“偶遇”出来,这不想嫁都难。 想到这,李清瑶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重生那天,萧瑾寒将她从废弃园林的池水里提上岸的场景。 “明明一副不想惹麻烦的样子走那么快,今天又莫名其妙来插上一脚,当真是比我还闲不成?” 李清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但好在太子的人出了面,倒也引不起什么流言蜚语。 “公主?” 旁边的萝兰见她走了神,和晴山对视了一眼后,小心地开口询问了一句。 她没有晴山温柔,性子又比旁人更直爽,所以哪怕放轻了力道,那声音也有些中气十足。 “萧世子还让人传话,说是公主瞧着胃口好,当是要多吃一些......” 听了这话的李清瑶被气笑了。 旁边的晴山见状,赶忙上前提了一嘴。 “公主,这炙烤的鸡再温下去,皮肉许是不脆了呢。” 李清瑶这才忍住想把萧瑾寒大卸八块的冲动,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前两日不记得用膳,今日倒是知道馋了。 只是看见面前的一大桌,还有另外临时加的长桌时,李清瑶多少还是有些错愕。 “他这是喂猪呢?” 李清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惊得旁边的晴山赶忙又唤了一声公主。 “喂猪而已,这也不能说?” 瞧着晴山那副仿若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的脸,李清瑶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前她倒是没觉得晴山规矩这么多,不过如今看着她故作老成的样子,倒也觉得颇为有趣,心里也有些暖。 真好。 可是这一世,她却不想再那么约束自己。 何况公主而已,她再“受宠”,前世不还是说死就死了,除了临了的一腔愤懑,没折腾出一点水花。 所以与其小心谨慎管那么多,倒不如多折腾一下那些人。 弄死一个算一个。 想罢,李清瑶拿起了筷子。 第32章 回个礼吧 萧瑾寒让人送来的吃食确实多到让人震惊。 菜品精致,琳琅满目,和御厨的菜式放在一起,竟然不分上下。 只是刚准备动筷,李清瑶的脑中却闪过今日乾清宫里,他带着玩味的那句“圆润”,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她,让她恼羞成怒? 还以为她跟幼时一样脾性呢,简直是幼稚。 李清瑶溢出轻哼,美眸轻扫了一圈桌上的菜式,最后落到不远处的炖鸡上面。 泛着金黄的浓稠汤汁鲜香诱人,里头的鸡瞧着便软烂入味。 还有旁边烤到焦香的整鸡,焦黄的外皮偏向暗色,偶尔露出一点里头的白肉,还能看见流淌着滴下来的汁水。 李清瑶眼巴巴地瞧着,等着萝兰给她布菜。 呵,还是她点的东西好吃。 这萧瑾寒送来的,普普通通而已。 ...... 李清瑶第一次连吃了三碗,比她之前练武时候吃的还多。 到最后萝兰布菜的手都有点抖。 她干体力活习惯了,多吃一点倒也说得过去。 可公主吃这么多,回头要是积食难受就麻烦了。 好在李清瑶停下了筷。 “把你们爱吃的挑出来,其余的,能分便分了吧。” 擦着嘴的公主轻巧开口,随后玉指点了点其中的几道。 她在吃之前刻意看了一圈,这两个丫头多瞧的那几道菜,她特意没动筷。 晴山和萝兰似有些惊讶,齐刷刷地看向自家公主,脸上隐隐有藏不住的雀跃。 当宫女确实能吃着不少好东西,可也全靠主子贵人赏赐,有时候碰到不喜或是不能吃的,上头送来了,也不能不入口。 可自家公主每次都能给她们留下她们喜欢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单独赏赐给她们俩的吃食,公主都极少动筷。 晴山和萝兰自是心里激动,尤其是干惯了苦累活的萝兰。 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能挑三拣四呢!何况贵人赏赐的东西,不管什么都是恩典。 可没想到公主对她们,竟是想的这般细致。 萝兰不停地在心里赞公主良善,也夸自己命好。 之前她因为力气大进了后厨,从运菜到洗锅刷碗,能比别人多换些吃的。 如今她因着力气大,在搬花进锦华宫时被外院宫女看重留了下来,阴差阳错成了公主的贴身婢女,更是日日都能吃饱喝足。 果然外头说起安乐公主的那些谣言,都是瞎扯! 而吃饱了的李清瑶指尖正轻点着桌面,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撤下了菜式后,桌子又空出了一片,没多久就摆上了热茶和瓜果点心。 许久后,李清瑶似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随即看向还站在旁边的两人。 “怎么还站在这,下去用了膳再过来,顺便再把齐侍卫叫进来。” “是,公主。” 李清瑶唇角勾着细微弧度,想起萧瑾寒这么“费心费力”的送来一顿饭,自己怎么着都得回个礼才是。 不然没得让人说,没礼数。 ...... 齐侍卫面带严肃地踏进厅里,却在半盏茶的时间后一头雾水地离开。 手里拿着置办物件的牌子,还叫上了两个和他一起当值的侍卫。 “不是齐哥,公主又不要进军营,难不成还能用上那么重的物件?” “是啊,不过也不好说,咱们这位公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我可见过不少次别人都温声细语,但公主直接甩鞭子抽人的场面。” “行了,在宫里,慎言。” 齐侍卫身材算不上魁梧,但因着常年习武,身形依旧挺拔如苍松,浑身透着阳刚之气,再加之他相貌威武,平日里很少笑,就显得格外严肃。 这一来二去,在相熟的人里,也渐渐能说得上话。 眼见着他开口叮嘱,另外两人只得噤了声。 可宫里头要寻军营里常用的物件,到底还是有些麻烦。 几人询问了一圈,这才在日头落山前,将东西送到了东宫处。 用安乐公主的原话就是:“安乐多谢太子哥哥和萧世子的款待,只是回礼时觉着太子哥哥什么也不缺,便只送了一盒安乐亲手做的糕点,至于萧世子,安乐觉得这东西,世子应当用得上。” 萧瑾寒看着放在东宫前院的那两个巨型石锁,脸色到底是变了变。 而太子李玉麟在旁边却是笑出了声。 “石锁这东西,向来都是军营里用来训练士兵的玩意儿,这两个,瞧着就不止四十斤,倒是为难瑾寒你了,不过你也别恼,毕竟是姑娘家,不知晓你其实并不瘦弱......” “算了,孤瞧着要不你就练两天给安乐瞧瞧,毕竟这东西这么堂而皇之地送过来,摆明就是在说你萧世子不行......” 太子说了几句后,到底是编不出安慰的话,索性顺着笑了两句。 而一旁萧瑾寒的脸上却是没了诧异,只是那双不羁的黑眸闪过不解,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么一看,李清瑶明明还是那个牙尖嘴利,丝毫不让自己吃一点点亏的性子,怎么一碰上那两个,就能被牵着鼻子走那么远。 萧瑾寒顺势想到了他远在平宁的萧家,嘴角笑意渐渐放大。 替别人收拾烂摊子这种事,他萧瑾寒没有李安乐好脾性,从来都只会做一次。 “太子白日里唤去送菜的那位公公可还在?” “怎么,你还真打算跟安乐计较不成?动她麻烦,现在还不行。” “殿下误会了。” 萧瑾寒眉眼挑起一丝笑意,漫不经心地看向面前的石锁。 一个四十斤,一手一个,这么看来,李安乐到底还是低估他了。 “臣只是想让人去传个话,毕竟安乐公主这么用心,臣也不好白白受着。” 太子听罢,随即挥手唤来了旁人。 不多久,之前的那位公公便躬身快步而来:“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萧世子爷!” “嗯,萧世子让你去锦华宫传个话,你记清楚些,别传错了。” “是,殿下。” 公公诚惶诚恐地听着萧世子开口。 一句惊世骇俗的话,竟是让这位世子讲出了一股子文人风骨的味道,连旁边的太子都连连摇头。 “孤白日里才说想拉着一点安乐,让赵氏的儿女和赵家那几个蠢的窝里反一反,没承想孤还没琢磨明白,你这头速度倒是快。” 萧瑾寒笑笑没做声。 他可不是为了帮太子拉拢李安乐,他有自己的打算。 就算他想,李安乐那固执的性子,也不可能会听着太子的怂恿,对赵氏的人生出不满。 不过太子既然要想当然,他倒是可以顺势而为。 左右看着李安乐闹脾气,约莫是他在这宫里,觉得最有意思的事了。 第33章 他疯了不成 公公从东宫离开时,脚步还有点虚浮。 听闻安乐公主动手全看心情,从不留情面,这萧世子随意一开口,那鞭子倒是抽不到世子爷身上,可说不准就会朝着他挥来。 公公一时之间有些欲哭无泪。 如此的轻浮之举,换谁都会来上那么几鞭才是。 可偏偏萧世子说的认真,太子爷也没有出言反对,他这一趟,是不得不去了。 眼前的宫道渐渐和白日里送吃食的样子重叠,才见过没多久的锦华宫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禀明了来意后,公公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院中。 直到里头来人传唤。 ...... 李清瑶大抵从来没想过,她会听到这么一句轻佻又无礼的话。 且这句话还是出自萧瑾寒之口,当着太子李玉麟的面。 东宫来的公公说完后一直忐忑,想请罪,却又不知能用何罪名。 “可还有旁的话?” 李清瑶的声音比来人预想中的要平静。 可即便如此,公公还是担忧的紧。 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指不定还以为这两位贵人中间有什么苟且,也会第一个拿着他的口舌来开刀。 想到这,抖成筛子的公公额上都浸出了汗。 “回公主,萧,萧世子只让奴才传了这么一句......” “萧瑾寒疯了不成,也不怕摔了本公主?” 李清瑶眉头轻蹙,眼中有不解,还夹杂些许不服气,“让本公主去看他举石锁就算了,还让本公主坐那石锁上?怎么,本公主重到可以让他证明自己很有劲?” “公,公主恕罪,想必是萧世子瞧见那石锁,心中,心中......” 公公越说越紧张,这萧世子心中如何,他如何知晓! 可没想到,让他害怕的责骂并未传来,反倒只有一声轻嗤。 “替本公主回了吧,说本公主怕闪着他的腰,就先不去了,回头等他练壮实一点,明年秋狝,猎一只猛兽来瞧瞧。” 顿了顿,李清瑶又接了一句:“当然,猎不到也无妨,世子爷嘛,又不用去外头杂耍,瘦弱一点也不妨事。” 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领旨的动作慢了不少。 直到确认安乐公主没有生气只有不信,他才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长长的舒了口气。 到底是贵人。 这气度,真是不得了。 只是这话传回东宫,萧世子面上少不得又会有些不好看。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而李清瑶面上瞧着虽没有丝毫波动,心底却早已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萧瑾寒果然还是太闲。 口气这么大,也不知道上次从池子里出来,是谁红了耳尖,装什么厉害呢。 让人送走公公后,李清瑶回了书房。 她和萧瑾寒虽然从小时候开始动不动就会对上那么两次,但她知晓,萧瑾寒不是轻浮的人。 虽然此话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到底显得有些亲密,而且太子向来不喜赵家。 可太子并未阻止。 所以萧瑾寒真的只是在故意用话反驳她,还是这其中,拐着弯掺杂了旁的意思? 琢磨了半晌,李清瑶才停了思绪。 正想练练字静一静心,就听门口传来了晴山的声音。 “公主,东西奴婢拿来了,这蔻丹颜色好看,一定衬您。” 李清瑶这才想起,她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当时晴山这丫头听了,还高兴得不行。 旁边是端着净手水的萝兰,和晴山一样的兴奋,看着那捣出的泥跃跃欲试,可她手重,到底不敢拿公主的手来尝试,便只领了替公主净手和涂香油的差事。 一双瞧着洁白细嫩的手,若不是手掌和虎口处有些薄茧,应当是这满宫里最好看的手了。 晴山边仔细涂着蔻丹,边忍不住出声感叹。 过两日公主又要跟着练武,这手,一定得更加用心养着才行。 “这蔻丹要多染几次才会好看,公主若是无趣,萝兰帮您拿书过来瞧可好?” 见李清瑶打了个哈欠,旁边的萝兰轻声询问了一句。 “不看了,不如你挑点有趣的事说说。” ...... 窗牖前,细语夹杂着轻笑。 李清瑶似乎找到了久违了放松,竟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许久后,晴山终于停了手,萝兰见她辛苦,便替她收拾起了东西。 只是这消停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享受,外头便响起了询问声。 晴山见状退了出去,没多久又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外头承恩伯府又给您送东西进来了,奴婢没敢让送东西来的人走,现在还在院中站着呢,可要奴婢直接还回去?” “不急,这次送的是什么?” 李清瑶颇有兴味地看了看自己新染的蔻丹。 果然,好看的东西就是能让人心里高兴。 “是一个大箱子,但奴婢没让人打开,听着好像说是一些姑娘家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但是有趣。” “有趣?” 李清瑶轻嗤了一声,拖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行了出去。 承恩伯府能送出什么有趣的东西,尤其还是赵叶林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恶心人。 一开始赵家瞒得紧,后头又有承恩伯帮着摆平。 所以旁人不知,只以为赵叶林一副书生模样,家里伯爷又跟赵贵妃沾亲带故,要是能说亲,一定是门顶顶好的亲事。 所以后来安乐公主下嫁,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可实际那伯府内里,早已是枯株朽木摇摇欲坠。 而承恩伯二子赵叶林更是混账不堪。 李清瑶一想起这个人,就想到前世她嫁入承恩伯府失了自由后,时不时听见隔壁耳房传出的污秽之声,还有奴仆送去补药的慌乱脚步。 一开始李忆姝还嫉妒她大婚的排场,后来知晓她不是赵氏的女儿后,更是用此事对她极尽羞辱。 不过这对当时的李清瑶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并不知晓情爱。 愿意嫁给赵叶林,一是因为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润体贴”,二是年纪到了,身边实在没有旁人,与其进一处不熟悉的宅院耽误赵家的事儿,不如直接亲上加亲。 这才在赵氏时不时的怂恿和赵叶林的温柔攻势下点了头。 而当时的赵叶林在露出真面目后,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说是恨她高高在上,恨她不解风情,更是恶她占了他正妻之位。 李清瑶也在那当下有过不知所措。 只是比起赵氏和她一双儿女想要折磨她的心,这些羞辱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旁边的晴山还在等着公主的吩咐。 而回忆起这些的李清瑶,反倒扬唇笑了笑。 “既然已经丢过一次了,那这次怎么着也得留下,物尽其用才是。” 第34章 作茧自缚 送东西过来的依旧是金禧宫的嬷嬷,只是虽也是赵氏身边的老人,但完全比不上叶嬷嬷的地位。 嬷嬷瞧见李清瑶出来,脸上堆满了讨好之意。 “老奴参见公主。” “起来吧,怎得不是叶嬷嬷送来的?” “回公主的话,叶嬷嬷在陪着娘娘见赵家人呢。” 来人赔着笑,示意旁边的丫鬟把地上的木箱打开,“这些都是娘娘让老奴送来的,说是公主外家人送来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没得拒了的道理,让公主定要收下才好。” 李清瑶看了看木盒里的东西。 除了些胭脂水粉,还很多逗乐的小东西,空竹、手鞠,甚至还有几个陀螺。 倒也称得上“有趣”,也确实用了点心 送贵了公主不稀罕,送其他的公主也不缺,唯有这些外头才有的小玩意儿,能起点用。 李清瑶笑了笑,有些好奇这是谁出的主意。 毕竟若是放在前世,她或许会有点兴趣。 可前世并没有这一出,想来应当是她上次直接让晴山了丢了那盒子,赵氏心里急了,那赵叶林才开始上心。 李清瑶边想边随意翻了翻木盒里的东西。 因为很少出宫,所以有很多小玩意儿她都叫不出名字。 “嬷嬷辛苦了,本公主还以为,母妃亲自交代的事都是叶嬷嬷来做呢。” “叶嬷嬷走不开,这好事便让老奴领来了。” 来人继续赔笑,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团。 “这里头的物件瞧着虽是不起眼,但娘娘说了,都是些外头有意思的东西,公主到时候玩一玩就知晓其中的乐趣了。” “嗯,既然母妃特意让嬷嬷走了这一趟,本公主也不好让母妃为难。” 李清瑶没再提旁人,只故作纠结地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大木箱:“只是这东西太多了些,不如本公主让人挑一些有趣的,嬷嬷给忆姝带回去,毕竟她还在床上躺着,定是无趣得紧。” 若来人是叶嬷嬷,这个时候定是早已委婉替李忆姝给拒了。 毕竟那位此刻的逆鳞就是李清瑶,谁还敢去触霉头? 再加之这些东西本就是承恩伯府的人弄进来讨好李清瑶的,存着什么心思,大家心里都有数。 可今儿个来的这位嬷嬷却不懂这么多里头的弯弯绕绕。 她虽是宫里老人,但贵妃的秘事,她是断断不知晓的。 且往日她也不怎么替娘娘办体己事,平日里不过就是打压打压旁的宫女,再想法子捞些油水。 再加之叶嬷嬷为了四公主李忆姝的名声,早已经让人压下她因为安乐公主发怒之事,所以旁人根本不知,这亲生姐妹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嫌隙。 所以李清瑶话音刚落,来人便点头应了下来,连连夸赞。 “两位公主真是感情深厚。” 晴山听到这话后嘴角抽了抽。 她以前也觉得自家公主和四公主感情深厚,可现在,她不敢说。 而李清瑶见状也只是点点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轻轻翻动着木箱里的东西:“这是自然。” 嬷嬷等了没多久,李清瑶就让人重新整理的一小盒东西递了过去。 她脸上一直洋溢着喜气,让一众等着的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安乐公主的名声,和这张柔和貌美的脸,实在是搭不上边啊。 李清瑶似乎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她目光落到新整理出来的小木盒上,声音柔了几分。 “嬷嬷将这些小物件送去给忆姝时莫忘了提一句,本公主是瞧着这些东西很欢喜,这才忍不住送来和妹妹分享。” “是,老奴明白。” 眼见着嬷嬷带着几人离开了锦华宫,李清瑶的水眸中才闪过一丝讥诮。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懂得感恩,自然不会把每件事都往坏处想。 可有些人,活该作茧自缚。 “公主,那这些东西?” 转身准备踏进寝殿的李清瑶步子都没停,只抬手随意挥了挥。 “有喜欢的就分了,没看得上眼就拿去烧了,别占我锦华宫的地方。” “是,公主。” 晴山垂头应下。 经过这两次,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公主对承恩伯府的态度。 只是公主这次既然没有撕破脸,那想必也是不想面上闹得难看。 既如此,她也决计不能跟她邻家哥哥说起此事。 晴山正想着,前头原本快要看不见背影的李清瑶突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 “对了,我记得你前段日子提起过,你邻家哥哥来了这京都城,进了承恩伯府当差?” “回公主,确有此事。” 晴山心里一咯噔,只以为是她刚刚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脸上满是慌乱。 她绝对不会背叛公主,可她邻家哥哥毕竟托人跟她联系过,虽然她什么也没做,但晴山总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你这般紧张作甚?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瞧你吓得......快和萝兰处理了这些,进来伺候。” 李清瑶面露不解,随后无奈一笑。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只转身踏进了寝殿,彻底消失在晴山的视线里。 李清瑶原想说,等赏菊宴出宫那天,带她去瞧瞧她那邻家哥哥。 可刚刚瞧见晴山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她突然有些担心,怕晴山误会了她的意思,会满心雀跃。 因为她要带晴山去的,不是承恩伯府,而是她那邻家哥哥娶妻后住的小破院。 前世她知晓晴山因为拒绝伤害她而被她那青梅竹马杀害后,也曾愤怒质问。 可最终才知,那哪是晴山的青梅竹马。 那压根就是晴山的劫,从一开始,就打着要踩着她的命往上爬的,死劫。 ...... 而此时李忆姝的寝殿里,药味越发浓厚,气氛也愈加沉重。 “嘶,废物一个,上药都不会,本公主要你们有何用!都给本公主去死!” 这位娇滴滴的四公主,到底是被李清瑶气到崩了伤口,此刻彻底黑了脸,只恨不得要了这两个宫女的命,再削了那些个太医院当值人的脑袋。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请罪声传开一片。 而从李清瑶那里回来的嬷嬷紧赶慢赶,终于在落日前将东西送到了李忆姝的寝宫。 眼前气氛不对,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四公主,这是安乐公主亲自给您选的物件,也是外头承恩伯府二少爷让人送进宫的小玩意儿。” “给本公主滚!” 听见跟李清瑶有关的话,李忆姝气到失了理智。 尤其还加上了个承恩伯府。 她自是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伯府,但李清瑶特意让人送来这些破玩意儿,不就是在告诉她,除了嫡亲赵家,连那些个旁支都看重她! 还有那个承恩伯府二少爷,上赶着要哄着那粗鄙不堪的李清瑶。 真是瞎了眼! 李忆姝冷哼。 来跟她炫耀?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把那些都抢过来!让李清瑶一无所有,最好是连命也丢掉,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第35章 没挨够打 一晃便是三日。 李清瑶一早就和齐侍卫练了一个时辰,额上满是汗珠。 到底是病了一次,这身子骨和以前比起来,弱了不少。 “公主,欲速则不达。” “我知道。” 李清瑶接过晴山递来的帕子,语气淡然,让人看不出喜怒。 但齐侍卫却能从她刚刚的动作里看出来,公主很急切,急切到想要立马就练出能一击毙命的招式和力度。 思索了片刻,齐侍卫没再开口。 公主自幼学武,应是知晓此事不可取,无需他多言。 回到寝殿后,李清瑶目光沉沉,连入水沐浴时都未能松懈下来。 她好像有心魔了。 在握住匕首的时候,只恨不得能直接朝着那贱妇的脖颈狠狠刺过去。 可她现在的功夫,哪里抵得过那人身边会武的两个大宫女。 轻叹了口气,李清瑶把自己沉进水里。 像是回到了刚苏醒的那日。 水声汩汩,将她重新带回了这个世上。 似有什么在脑中响起。 ——“算你还有点脑子,没被那个草包唬住。” 李清瑶微一愣神。 难不成萧瑾寒一早就知道承恩伯府打的什么主意? 那他后面有意无意说的那些话,真是有其他的意思? 池子里的热气渐渐散了不少。 李清瑶察觉到了凉意,这才回过神,换上衣裳从里头出来。 今日贤妃膝下的五公主会去书堂,她既是准备去这趟赏菊宴,那定是要提前和五公主李惠然亲近一番才是。 不然到时候这不过十岁的公主,怕是会被她吓哭。 ...... 不过才几日,书堂和李清瑶上次过来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多了些看顾的侍卫。 这一处偶尔会来不少世家子弟,大多是皇子公主的伴读。 李清瑶绕过皇子们读书的地儿朝里头行去。 外头人一多,公主们大多会在里头的厅,互不干扰。 李惠然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年纪不大,但端的是懂事沉稳,瞧着和李忆姝像是两个极端。 李清瑶没心思去对比两人的底子,只留着晴山在这头等着夫子讲完课,自己则去了书堂后头的园林。 她还是听不进夫子的讲解,一听就困,只能自己看书。 好在她悟性颇高,多琢磨几次,倒也能学明白不少,只是她向来对学识不感兴趣,学这些也不是为了攀比课业,这时间久了,便也让人看轻了底子。 “三姐姐。” 一声脆嫩的声音在园林里响起。 李清瑶正沿着石子路慢行,听见这声呼喊便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跟在晴山旁边的少女。 李惠然大多时候都偏稳重,可在李清瑶看来,颇有种学大人过头的样子,少了些姑娘家的直率。 “五妹妹来了。” “三姐姐难得来一次书堂,我还以为姐姐是想听夫子讲课了呢。” “我哪能听得进那些。” 李清瑶笑了笑,随即朝着晴山抬起手。 下一瞬,一个细长的木盒便放到了李清瑶手上。 里头是一对花头簪,花蕊以珍珠点缀,带着些俏皮,不似平常的金镶玉,简洁又不失华贵。 “三姐姐这对簪真好看!” “嗯,宫里头新送来的物件,你若喜欢,那日赏菊宴可戴着,衬你。” “送我?”李惠然脸上略有震惊,“可之前我还听说三姐姐不去那赏菊宴,我母妃便也没打算让我去......” “难得出宫一趟,自是要去的。” 李清瑶将手里的木盒关上,递到李惠然手里。 “小物件而已,贤妃娘娘若是问起,五妹妹无需有负担。” 两人这头刚说没几句,就听见一抹让人厌烦的声音传来。 明明那声音里头还带着小孩儿的稚嫩,但那话听着却让人觉得满是恶意。 “李清瑶,你不念手足之情把我打成那样,竟还日日过得如此逍遥自在,果然比外人传得还要恶毒!” 李清瑶连头都懒得抬,倒是旁边的五公主有些害怕,瑟缩着往她身后躲。 “莫怕,拿着东西先回去听夫子讲课。” “好,三姐姐。” 李惠然小声地喊了一句“五哥”,见李旭文没理她,便快步离开了此地。 “李清瑶,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不成?” “上次的打没挨够?” 眼见李旭文旁边没带人,李清瑶连装都懒得装,轻嗤一声,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还整日的送上门,李旭文,人家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知道要自保留命,偏你一天天的还总想往刀尖上撞。” “你嚣张什么?!” 李旭文听不懂李清瑶话里的深意,只觉得他这个让人厌恶的三姐又开始在摆谱教训他。 那天母妃哄了他好久,还答应让李清瑶过来赔罪,可他左等右等,都已经想好要怎么羞辱,他这三姐却迟迟未来。 明明以前只要他闹脾气,这坏女人一定会带着好吃好玩的来看他,可这次,什么都没有。 “李清瑶,现在满宫里都知道你打完了妹妹又打了弟弟,活脱脱一个恶毒的女人,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看来你是真没被打够。” 李清瑶向前几步,一双眼睛水润明亮,可唇角的笑却越来越冷。 李旭文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从前头跑过来,身边连人都没带,眼见着李清瑶真的像要打他一眼,李旭文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原本觉得自己没惹事,来骂李清瑶两句出出气,最多就是换几句教训。 但眼下看来,李清瑶真有要再次对他动手的意思。 想到这,李旭文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下一瞬,他被吓得拔腿就跑。 “嗤。” 李清瑶咽下那句废物,轻嗤了一声。 旁边的晴山见到这一幕的冲击并不比李旭文少。 她也不敢相信,自家公主现在对五皇子也是这么个态度。 上次那几个巴掌可以说成是气急之下的教训,可今儿个,晴山明显感觉到了公主身上传出的厌恶。 正想着,旁边突然飞来了一颗石子,撞到前面的大树,随即回弹落到李清瑶的脚边。 晴山脸色唰白。 第一反应就是,刚刚这一切被人看到了,那公主的名声,怕是真摘不掉那恶毒二字了。 “这里头真热闹。” 李清瑶轻笑,转而看向晴山:“你去外头一点守着。” “可是公主,这里头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有危险......” “万一有危险,这石头早把我俩打了个对穿,所以安心去守着吧,他不会如何,估摸着,可能也是打没挨够。” 第36章 身上有虫 晴山不得已领命,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此处。 而李清瑶则转过头,不慌不忙地继续朝里头走去。 裙摆偶尔扫过石子路边探出头的草,被带开一片,耀眼夺目。 “你再不出来我走了。” 走了几步,李清瑶就失了耐心,停下了步子。 下一瞬,萧瑾寒不紧不慢地从假山后走出,最后停在她面前,歪头带着轻啧打量,嘴角的笑意透着兴味。 “稀奇了,第一次见你对你那宝贝弟弟冷言冷语,你到底还是不是李安乐?” “上次就对他动过手了,怎么萧世子的情报这么慢吗?” “情报谈不上,只不过上次到底是因为有太子的关系,这次小爷我瞧着,纯粹是你不耐烦啊。” 萧瑾寒说话间目光扫过李清瑶的肩膀,挑了挑眉。 “本公主确实不耐烦,要是萧世子你让我留下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的话......” “别动。” 萧瑾寒朝着李清瑶靠近了两步。 男子冷冽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 李清瑶一时之间因着他的动静怔住。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微微俯身,俊脸渐渐靠近,一双桃花眼带着玩味,压低了声音。 “你看看你的左肩,我记得你害怕这东西,是不是?” 李清瑶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转头,却在下一瞬彻底白了脸。 一条浑身是毛的小虫,正耷拉在她的肩上。 她紧咬着唇不敢动,只觉得看一眼,浑身都开始泛起了痒。 幼时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黑屋,毛虫,李旭文。 只有六岁的李旭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筐这种东西,在她被误锁进书堂后院的小屋后,这东西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甚至连顶上都掉下来不少。 李清瑶还记得当时她无处可躲,死命拍打着门窗,眼睁睁看着那些毛虫越来越多。 后来救她出来的也是面前这人。 只是她当时晕厥,再醒来后,萧瑾寒出了宫,同太子一起,也没怎么再来过这处的书堂。 之后查出来李旭文是为了欺负旁的世家子弟,不小心误伤到她身上,所以这事最后也不过是罚李旭文禁足,等同于不了了之。 可现在想来,哪有什么旁人,李旭文当时应该就是奔着她来的。 那时她不过也才十岁。 尘封的记忆被这东西再次打开。 不知是突来的恍然大悟,还是唤醒了曾经被这东西吓到的恐惧,总之下一瞬,李清瑶眼中就蒙上水雾。 而萧瑾寒见状却是愣了,似是没想到还能瞧见小姑娘这一面。 他轻叹了口气,正准备伸手扫开那个东西,却见红了眼的李清瑶自己伸出了手,直接将那条黑色的毛虫拂到了地上。 “萧世子不会是想用这东西来吓我吧?” “......” 萧瑾寒面色变了几许,最终轻笑出声,“嗯,还想在这秋风落叶下来一出英雄救美,没承想慢了一步。” “嗤,这也值当用上英雄救美四个字?” “不值当,但安乐公主还是被吓哭了,不是么?” 李清瑶眼中的水雾虽然早已褪去,但眼尾的红依旧晕开了一片。 她目光落到地上那条还在动的毛虫身上,往旁边走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李旭文那狗东西,竟是在那么小就存了坏心思,比她想的还要恶心数倍。 稳了稳心神,李清瑶对上萧瑾寒的视线。 “本公主想哭就哭,还有,下次你要帮忙就直接出手,别把骗姑娘的那套用在本公主身上。” 萧瑾寒久未出声,末了也没有挑话头斗嘴,只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下次不问你。” 两人之间有秋风扫过,李清瑶的裙摆被带起点点,远远瞧着,像是打在少年的玄衣一角。 李清瑶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你,你叫我进来干什么?” 丢石头这件事,小时候在书堂,萧瑾寒倒是干过不少次。 有时候不小心丢到她身上,两人还会打上一架,萧瑾寒虽然大了她五岁,但从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她被笑粗鲁,萧瑾寒也会被笑不懂怜香惜玉。 虽然那时的李清瑶还只是个小女娃,远远谈不上惜玉二字。 而此时回过神的萧瑾寒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不羁的样子,语带轻笑:“不过随意丢丢而已,回去了,这里风大。” 微挑的眉眼下是透着光亮的黑瞳,说话间沾染了些漫不经心。 还未等李清瑶开口,萧瑾寒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先一步转身,压下了原本想要跟她说的话。 李清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她也转过身,背对着萧瑾寒的方向走了出去。 ...... 傍晚,贤妃宫里。 骄阳县主颜如玉正老实坐在暗色红木椅上,低头安静地饮着茶,一双明亮的眼里写满了无趣。 可到底是宫里,她跟着母亲进宫,也不敢过于放肆。 “如玉这模样,真是让本宫瞧着欢喜,可惜那时候本宫没能厚着脸皮把如玉留下来,不然我们惠然也能多学一学。” “娘娘谬赞了,臣妇这女儿,也就是闯祸的本事一流,尽让家里操心,皮得很!” “是颜夫人谦虚,本宫若是有这么个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两人正说着,五公主李惠然从外头进来,脸上挂着笑。 “这是怎么了,平常去书堂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贤妃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带笑好奇道。 “因为儿臣收到了三姐姐送的簪子,可好看了母妃!” 李惠然笑吟吟地开口,随后又转过头,喊了句“颜夫人,如玉姐姐。” 贤妃见几人互相打完招呼,这才伸手接过女儿手里的小木盒,打开看了一眼,有些惊讶道:“安乐送的?确实衬你。” “是呢母妃,三姐姐说等如玉姐姐那日的赏菊宴,儿臣刚好可以戴着去。” “你没说本宫不让你一人出宫?” “说了呢,可三姐姐的意思,约莫是也会去。” 话落,贤妃看了颜夫人一眼,也没隐瞒,“本宫上次问了几位公主,原是手边都有事,倒是安乐这边,是贵妃宫里的人来回的话,想必是两个宫里的丫鬟没对上。” “娘娘说的是,不过贵妃娘娘既然发了话,想必安乐公主怕也不好出宫。” 这时,旁边一直百无聊赖的颜如玉突然起了些兴趣。 “臣女倒是希望安乐公主能来,私下许久未见,也不知安乐公主那手长鞭可有长进。” “娘娘面前胡说什么?” 贤妃将小木盒递还给李惠然,笑得一脸温和,“无妨,这个年纪本就该肆意一些,只不过本宫倒是觉得,安乐那日应当会出宫,到时候,两位公主怕是要叨扰颜夫人了。” 旁边的李惠然听出母妃有同意让她去的意思,脸上的笑又回来了些,拿着木盒的手也忍不住高兴地晃了晃。 第37章 背叛之人 转眼便入了夜,各宫里早早都亮起了宫灯。 赵氏由着叶嬷嬷散了发,坐在软榻上翻着书本。 “娘娘,皇上今晚又去了沈贵人那。” 赵氏的翻书的手一顿,脸色有些不好看,“第几日了?” “回娘娘,连着三日了。” “下去吧。” “是,娘娘。” 挥退丫鬟,赵氏这才将书本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本宫这地儿,皇上他是真不打算来了不成!平日里来用个膳也从不多待,怎么,本宫是能吃人的精怪?” “娘娘,这话可说不得!” 叶嬷嬷赶忙捡起书本放在一旁,小声劝慰。 刚说了几句,大宫女竹音就从外头进来,附在嬷嬷耳边说了两句。 “何事?” 赵氏揉着额,脸上越发没了耐心,叶嬷嬷见状斟酌了片刻才道:“娘娘,今日安乐公主去寻了五公主。” “嗯,寻了就寻了,贤妃暂时也成不了气候。” “娘娘,安乐公主的意思,她会去参加赏菊宴,正巧今日颜夫人进了宫,被贤妃叫了过去,怕是都知晓了此事。” 赵氏这才停下动作,缓缓睁开眼。 “呵,李清瑶倒是有点脑子,不过有什么用?本宫不松口让她出宫,她就算让所有人知晓此事,也照样出不去。” “娘娘说的是,安乐公主兴许是以为知晓的旁人越多,娘娘就越会心软,到时候说不准真能让她出去玩一玩。” 叶嬷嬷轻声附和,想起李清瑶曾经笑得明媚的那张脸,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也带过小时候的李清瑶一段。 白白嫩嫩的小女娃,比旁人多了几分精怪和可爱。 要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毕竟也算半个她看大的公主。 可到底娘娘才是她的主子。 娘娘厌恶的,也是她要厌恶的。 只是如今还没到那一步,叶嬷嬷多少还是心软了一分,想了想,便又开口道:“其实娘娘让安乐公主出去玩一趟也不妨事,老这么拘着公主在宫里,外人怕是都会觉得奇怪。” “外人觉得奇怪又如何,左右都只会觉得是她李清瑶性子有问题。” 赵氏冷哼,刚刚因着皇上又宿在沈贵人那起的怒火,一下全加在了李清瑶身上。 “本宫就是要让她长久地被关在这四方天地里,成为无知愚蠢的井底之蛙!” “那人不是不愿进宫吗?那就让她的女儿,从出生到死,永远都只能被困在这里,永远都只能任由本宫摆布!” 眼见着赵氏怒意更甚,叶嬷嬷赶忙寻了个旁的话头,揭过了此事。 只是说了一圈后,赵氏拿起书本,又绕了回来。 好在语气比适才平静。 “不要让人去提醒她,她既然敢跟本宫耍心思,那就到她以为自己能出宫的那日,好好下一下她的脸。” “是,娘娘。” 这一次,叶嬷嬷老实应下,没再想着帮李清瑶开口说话。 ...... 而此时的锦华宫。 李清瑶让人熄了近一半的宫灯,让萝兰陪着,去了后头关月芦的屋子。 腰间是玉贵人给她的那瓶药粉。 若是这东西好用,她定是要拨一点出来,装着带出宫防身。 只是不知玉贵人那还有没有旁的物件,若是可以直接用东西来换,往后倒也省了她不少事。 正想着,前头屋子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嗓音嘶哑,在夜里像是吃人的恶鬼。 萝兰的脸白了一瞬,可见着公主弯唇笑了笑,她只得硬着头皮压下心里那阴森森地感觉。 她是来保护公主的,没道理比公主胆子小。 夜色里,屋子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里头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听见动静停止了哭喊,直到隐约看清来人,才猛地朝着门口这处跑来。 “公主,公主,救救我,救......” 含糊不清的声音透着疯狂。 萝兰护在李清瑶面前,却见月芦早已被铁链锁住。 “公主,要不您还是再退一些吧。” “她现在伤不到我。” 李清瑶歪着头,屋子里一盏昏暗的油灯,映出她亮晶晶的眸子,可再往下,那红润的唇,透出的却是骇人的冷意。 她轻笑出声,喊着月芦的名字。 “月芦,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原来是在这里啊。” “原来要这么久,竟是......转了一辈子。” “你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萝兰心里一紧,莫名从这声音里听出了苍凉,虽然不知晓其中深意,但也忍不住替公主感到难受。 许是笑完了,李清瑶拿出瓶子,当着月芦的面,轻轻倒了一点粉末在桌上的水杯里。 水杯早已脏污不堪,里头的水也带着浑浊,可李清瑶一点也不嫌脏,伸手握住杯身晃了晃,放到月芦面前。 “喝了它,喝了它我就给你请大夫。” 顿了顿,李清瑶又补了一句,“请大夫,治你的脸。” 月芦猛地抬头,结痂的脸骇人可怖,可李清瑶却一点也没被吓到。 比起那个时候的她来,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我喝,我这就喝!” 一杯水下肚。 李清瑶退了几步,寻着靠墙的椅子坐下,静静等着。 没过多久,月芦就开始哀嚎,伸手不停地四处挠。 油灯下,她未曾结痂的肌肤渐渐泛起红点,而手指经过之处,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一下又一下,月芦对自己用了狠劲。 血痕越来越深,连她结痂的伤口,也开始有了溃烂的痕迹。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大了些,求饶间还不忘让李清瑶请太医来治她的脸,还说贵妃一定会保她。 李清瑶听乐了。 赵氏应允过她什么李清瑶不知道,但对于如今的月芦,赵氏是断断不可能再多看一眼。 “真是呱噪。” 李清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她前世被这贱婢虐待时,可是直到昏死,都是一声不吭。 她错付了真心,所以不愿再被人践踏,更不愿让一个没心肝的东西以欺辱她来当乐子。 旁边的萝兰见到了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低沉。 她从旁处寻了些布料,上前一把制住月芦,将东西塞进她嘴里。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清瑶又看了两眼,最终转头离开了此处。 萝兰不敢多言,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秋风瑟瑟。 萝兰似乎在一瞬间体会到了萧瑟之景。 她有些摸不准。 但她隐约觉得,公主心里有事。 因为刚刚她看见,公主在转身时,眼尾红了一片。 第38章 往事入梦 那趟去瞧了月芦后,萝兰心中还一直在担忧,怕公主会低落难受。 可转眼却见公主躺在软榻上,嘴里吃着贤妃娘娘宫里刚送来的果子,染着蔻丹的修长指尖拂过唇边,无端带着几分娇媚。 萝兰的心也就松了口气。 旁边的晴山见状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又想起了承恩伯府的二公子赵叶林。 这么一看,那赵二公子再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也配不上褪去了青涩的自家公主。 难怪会遭公主不喜。 窗牖外有夜风轻轻拍打,晴山上前一步,倒上新换来的温水。 “公主,眼下入了夜,这果子也不好多食呢。” “知道了,对了,明日你去库房挑一挑,再给五妹妹选匹料子送去。” “是,公主。” 李清瑶放下果子,净了净手,慵懒打了个哈欠。 赵氏定会以为她是为了出宫在想法子,殊不知,她就是纯粹想跟五公主李惠然亲近亲近。 毕竟看李忆姝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看久了,偶尔换换口味,心情都舒畅不少。 左右她库房里的东西,若是自己不张罗着,也会被赵氏东看看西瞧瞧,弄到李忆姝面前去。 想到这,李清瑶突然面色严肃了几分。 在宫里待久了,她差点忘了,这个世道,有这些赏赐根本无用。 倒不如多握一些银钱金珠在手上,往后若是有什么急用,也不至于到处换钱惊动旁人。 “晴山,明日里你送完布匹回来,什么也不要做,只清算我的银两金珠,私下列个册子。” “是,公主。” 晴山屈膝应下。 前些年陛下赐下来的赏赐和公主的食邑都是贵妃娘娘那边的人在看管。 后来公主有了单独的宫殿,便将大部分的东西连带册子,送过来了锦华宫。 只是公主素来受宠,那些宝贝自是多到数不胜数,所以哪怕知道会有缺失,也很难完全对上数,包括金银。 李清瑶自是也想到了这一层。 有些赏赐面上看着是她的,让旁人羡慕不已,实际只要李忆姝想要,拐个弯,还是能被赵氏想尽办法弄到她宫里去。 以前不察,现在想想,倒是觉得肉疼。 李清瑶沉思了片刻,想到以后可能会用钱的种种,面色越发严肃。 夜凉如水。 许久后,软榻上的人总算有了些睡意,起身回了里屋。 ...... 夜半的京都城静了一片。 此时的萧府,萧瑾寒正躺在床榻上,浅浅入了眠。 月色轻轻撒了进来,照亮了他好看却略显不安的眉眼。 此刻的萧瑾寒像是回到了刚踏进京都城的那一年。 平西郡王主动将他送来,为了平息治宗皇帝的猜忌,也为了护住手里的兵权。 出发之际,他那豪迈的爹大笑着砸碎了手上的酒碗,搂着他的侧夫人,带着那侧夫人生的儿子,跟他说千万要保重。 他的母亲一脸担忧,说只要吾儿平安,她一定会坐稳郡王妃的位置,替他守住后方。 入宫后危机重重。 异姓王的儿子不受信任,步履维艰,偶尔有些世家公子挑衅,治宗皇帝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皇帝的默许,众人就知道。 这是要打压了。 只是萧瑾寒一直都明白,想要打一手漂亮的翻身仗,就得学会蛰伏和隐忍。 左右他幼时被送去山中学武,过得也不是什么逍遥日子。 可萧瑾寒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率先被一个矜贵骄纵的公主给打破。 小小的姑娘许是刚开始学武。 细小的胳膊还得用上宫里特制的鞭子。 可那日,当她瞧见赵家大房嫡子,她的表哥赵丰元,和太后旁支吴家人,一起找事欺压他时,那条短小的黑鞭便突然甩到了他的面前。 小姑娘挡在他跟前,叉着腰,明明小小年纪,却是一本正经:“拉帮结派,大表哥,父皇最讨厌这样的事啦!这叫......叫结党营私!” “不准胡说!” 赵丰元比萧瑾寒还大一岁,听见这样的词,自是心里一咯噔,赶忙上来要捂李清瑶的嘴。 李清瑶哪会让他得逞,转而躲到萧瑾寒身后,继续大喊大叫。 “就是结党营私!我上次还听父皇因为这个在发脾气骂人,大表哥你休想狡辩!” 这一下,周围学堂的人都被她的声音给唤了过来。 夹在中间的萧瑾寒背脊笔直,身形并未因为李清瑶的拉扯而移动分毫。 哪怕旁人越来越多,他也依旧薄唇紧抿,目光淡然,仿若两人的对话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李清瑶还在指责着赵丰元和那吴家嫡子。 原本看破不说破的局面,瞬间就被小小的公主推到了另一个层面。 帝心难测。 若是哪天皇帝要打压谁,这小孩子之间的拉帮结派,足够被说成家族之间的拉扯。 以前从未细想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闪过清明。 “嗤,李清瑶,算你牙尖嘴利,我不和你斗!” 赵丰元不想把事情闹大,喊着吴家的人离开了此处。 而其他人年纪大一些的,看萧瑾寒的目光,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打量。 从此,纵然还有人试图欺压这位原本身份尊贵的世子爷,也都不敢摆上台面太过招摇。 后来萧瑾寒凭着自己的本事站稳了脚跟。 更是刚满十六,便自请上了战场,在与平宁相反的地方,他豁出性命,护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除了那个名头,渐渐没人将他和平西郡王联系到一起。 只会在想起的时候叹上一句,“差点忘了,萧世子还有位手握兵权的郡王爹。” 可这十年里,平西郡王似乎像忘了这个人一般。 萧瑾寒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平宁萧家越来越受宠,他的母亲又有了身孕,原本信誓旦旦要为他守住后方的打算,顿时就变成为小儿子争取身份的谋划。 好像没人记得这个被丢进京都城的世子。 ...... 萧瑾寒睡得有些不安稳。 梦里一时是那些嘈杂的世家子弟,以赵家为首,虎视眈眈,一时又是遭遇变故,心性逐渐扭曲暴戾的太子。 偶尔还有弃他不顾的平宁萧家。 直到那声清脆的“萧瑾寒”落下,一切才归于平静。 夜色中,安稳下来的萧瑾寒缓缓睁开了眼。 黑瞳有片刻恍惚,但下一瞬,就被清明覆盖。 昏暗的月光照亮他刚毅的轮廓,少年长发散开,被褥松垮搭在胸口,随性又透着蛊惑。 脑中闪过李清瑶从小到大恣意骄纵的脸,和她手里那根越来越狠的黑鞭。 半晌后,萧瑾寒似想起什么,唇角勾了勾,语气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细微的遗憾。 “寻来的那条鞭子,想必是送不出去了,李安乐还真是......弃的刚刚好。” 第39章 就在这等 李清瑶自上次要晴山清点了银钱后,那本新造的小册子就一直收在了她自己手里。 库房里的东西依旧交给了晴山和萝兰,但唯独钱,李清瑶开始上了心。 “晴山还没回来?” 萝兰替公主开了些窗,抬头顺势望向外头,却依旧没瞧见那道身影。 “回公主,还没瞧见呢,要不奴婢出去瞧瞧?” “嗯,去瞧瞧。” 李清瑶刚拿起笔架上的笔,正准备画一幅春日赏景图。 “从贤妃宫里过来,再碰上熟人说几句,也用不了一个多时辰。”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萝兰俯身准备退下,只是刚退到门口,便见长廊下有宫女疾步而来,脸上眉头微皱,带着焦急。 “何事?” 萝兰踏出屋外,回头看了看公主的侧影,压低了些声音。 这些日子她跟着晴山学了许久,身上总算是多了两分大宫女的样子。 “萝兰姐姐,外头来人,说是晴山姐姐被扣了。” “被扣了?” “是,是四公主的人扣下的,说是看上了晴山姐姐手里的东西,眼下姐姐还在宫道上跪着呢。” 萝兰脸色微变。 这事不禀告不行,她可不觉得四公主只是为了好玩,才扣下锦华宫的丫鬟。 想罢,萝兰匆匆又进了屋子。 李清瑶还只画了几处枝干,听闻此事,笔尖墨汁晕染开,像是无端生出了一朵春花。 “她是真不怕破相啊。” 李清瑶放下笔,行至木架处,拿了条帕子擦了擦手。 盆中水面映出少女清晰的下颌轮廓,和算不上太尖的下巴。 细看之下,还能发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其实有着不少肉。 放下帕子后,李清瑶出了书房,唇角微扬,但笑意不达眼底,眸中还泛着凉意。 宫道长得几乎一样。 李清瑶有些不耐。 直到远远瞧见了一抹浅绿色的身影,虽跪地,但背脊挺得笔直,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 而她旁边的地上丢了一个摊开的木盒子,里头空无一物,但李清瑶记得,那是她今日让晴山送去贤妃宫里的一支以珠玉点缀的花枝步摇。 李清瑶缓步走近。 今日日头有些大,虽不热,但多少也有些照眼。 旁边阴凉处有两个站着歇凉的宫女,一看便是李忆姝让人留下来盯着晴山的人。 两人倒是不敢对晴山太过呵斥,尤其是见到李清瑶来了后,更是魂都吓掉了一半。 “奴婢见过安乐公主!” 李清瑶示意萝兰去将人扶起,又让人去搬了条软椅,随后才朝着那两个宫女开口:“去把李忆姝叫过来,说本公主就坐这等着。” 前世晴山被打死的画面突然清晰。 带着绝望,被困在承恩伯府那个小院的树下。 李清瑶恍惚了一瞬,声音像猝了冰。 “今日没什么手足之情,本公主只给她半柱香的时间,不想破相,就别让本公主等太久。” 几位宫女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哪怕是晴山,也没想过自家公主说话会这般直接,丝毫没有给贵妃娘娘留面子的打算。 见那两名宫女抖着身子不敢离开,晴山怕事情闹大,出言道:“公主,这怕是会惊动贵妃娘娘,奴婢无碍,不过是跪了一会儿,只是那支步摇......没能送到五公主手上。” “惊动便惊动了,左右是李忆姝先找的麻烦。” 李清瑶轻嗤了一声,转而又看向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宫女,“还不快去?” “是,是,公主!” 晴山有些忐忑,和萝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退到了公主身后。 檐下有大片阴凉处,但李清瑶却走到了宫道中间,对着照下来的日头,抬头半阖着眼。 脸上有暖意蔓延。 李清瑶鼻尖微动,对着干爽的风,似有不舍。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李忆姝脸色变了变,手里正拿着那支抢来的步摇。 这步摇精巧细致,可如此矜贵的东西,竟然要被那贱人送去贤妃的宫里! “她真这么说?” “是,是呢公主,安乐公主还让人搬了软椅,说是公主若是半柱香内不过去,她便,她便......” 李忆姝目光中燃起了怒火。 这几日她早就听闻李清瑶和五公主走得近,早已经将她这个亲妹妹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于早些时候她去寻李清瑶要的首饰,到现在也没能瞧见影子。 李忆姝彻底坐不住了。 凭什么李惠然那个无趣的公主能得这么多金贵物件,而她这个李清瑶的亲妹妹,却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于是今日得了信后,她亲自去了半道,拦下了晴山,还让她跪在众人面前。 一是为了提醒李清瑶自己的存在,二也是让李惠然知晓,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公主和公主,可不一样。 只是她才刚回宫不久,那李清瑶竟然就敢堂而皇之的威胁她,还直接坐在宫道上,生怕满宫里的人不知晓此事! 这赤裸裸的挑衅,让李忆姝只觉得面上无光。 可她不能不去。 李忆姝隐隐有一种感觉,她这个姐姐,自从上次对她动了手后,似乎真的带了些狠意。 “且让她等着,本公主偏要半柱香后才去!” “公主......可是您的伤才刚好一些,万不能再和安乐公主再有冲突了......” 李忆姝咬唇气急,攥着帕子的手狠狠捶在桌上。 可下一瞬,她却似想起什么,脸色渐渐缓了下来,到后头,竟然还沾了几分冷笑。 “罢了,让她蹦跶一会儿,本公主不和她一个连宫都出不了的废物争。” 李忆姝眼中闪过鄙夷。 她从叶嬷嬷那听说,母妃打定了主意不让李清瑶出宫参加赏花宴。 这样一来,她就是唯一能自由出宫,且高高在上的公主。 所以她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再好好打扮一番,到那日当着李清瑶的面出宫,狠狠打一打她的脸。 不知道到时候李清瑶被拦在宫门口,满宫里传开时,到底是谁更没有脸面。 想到这,李忆姝倒是起了身,甚至还对着铜镜亲自插上了那只步摇。 “既如此,那便去瞧瞧吧,这次不过一个宫女而已,她还能再寻本公主麻烦不成!” ...... 李忆姝看见李清瑶时,她正坐着檐下搬来的软椅上,抬手欣赏着自己手上的蔻丹。 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上头摆满了茶水和糕点。 饶是李忆姝骂人骂惯了,瞧见李清瑶这副排场,也忍不住有些语塞。 她拢了拢眉,甩着帕子靠近。 而此时李清瑶刚好拿起一块牛乳糕准备放进嘴里,抬头便瞧见李忆姝从轿子上下来。 许是为了不牵动还未好全的伤口,李忆姝走路的姿势稍显滑稽。 李清瑶又是一声嗤笑,随即目光落到了她头上那支熟悉的金步摇上。 珠玉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将来人的脸,衬的愈加粗俗,丑陋。 第40章 拿钱来换 李清瑶用帕子擦了擦手,也不和来人搭话,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今日赵氏好像在接待宫外的人,一时半会管不上她这个宝贝疙瘩,倒是好了她来找乐子。 而来人见面前的人久久不出声,像是对宫女一样无视她,李忆姝心里的火又瞬间大了不少。 “李清瑶,你把本公主叫来干什么......” 话音未落,原本坐着的人突然站起身,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李忆姝瞬间怔住,眼中闪过慌乱。 哪有人话还没说就动手的! “你,你要干什么!这是在宫道上!” “我要干什么你猜不到吗?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长记性。” 李清瑶狠狠掐着李忆姝的下巴,见她要挣扎,索性将她往后拖了拖,直接推到了宫墙上。 她比李忆姝高了半个头。 低头看过去时,眼底浓浓的讥讽不加掩饰。 “啊!你放开我!来人!都愣着干什么!” “李忆姝,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东西啊?这支步摇,你就这么想要?” 听了这话,李忆姝的气焰一下就矮了一截。 旁边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宫女通通跪了下来,竟一下被安乐公主的气势吓到,没一个人敢跑出去寻贵妃娘娘。 连李忆姝也渐渐由愤懑变成了忐忑。 李清瑶话里透着冷厉,明明唇角的笑意从未停下,但却莫名让人在心里升起惊惧。 “聋了?不会说话?” 李清瑶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哪怕李忆姝想用手扯开她的禁锢,那力气也不及李清瑶的一半。 后背刚愈合的伤口隐隐又有裂开的迹象,李忆姝不敢再乱挣扎,只瞪着眼,狠狠看向了面前的人。 “想要又怎么样!我是你亲妹妹,你的东西,本来就应该给我用!那个傻里傻气的李惠然凭什么拿那么多?所以我就是要抢!” “我的东西,就应该给你用?” 李清瑶听见这句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手上的动作又重了两分。 “额......” 李忆姝皱眉轻呼,头上的步摇有些晃动。 “我的东西,就是给阿猫阿狗,都不会给你。” “李清瑶你!” “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之前在我面前,一向都是温柔乖巧,怎得一顿鞭子下去,便处处对姐姐恶言相向了呢。” 李清瑶又弯了弯唇,朝着面前的女子靠近了一些,另一只手顺势抽出了那根步摇,递给了旁边的晴山。 不待她开口,李清瑶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是柔弱还是恶毒,做姐姐的我也不在意,你要是真喜欢我宫里头的东西,我也不拘着你。” 听了这话,李忆姝的眉眼打开了些,眼中带着些探究,但最终还是被兴奋冲淡。 送进锦华宫里的东西,样样都透着精致,她要是能挑一些过来,随便一样首饰都能衬出她的身份,也足够她去宴会上被人吹捧。 只是还没待她深想,李清瑶却摇了摇头。 “只是我不想做亏本的买卖,你想要我宫里的东西,可以,拿金银来换。” 李忆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眼又瞪大了一些,彻底忘记自己在被李清瑶欺辱。 “你疯了不成,跟我要金银?我是你妹妹,拿你一些首饰怎么了?” “随便你。” 李清瑶禁锢住她下巴的手往下,顺势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以后想要,拿金银来换,至于现在,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狭长的宫道上原还有经过的人。 但远远瞧见这一幕后,众人宁愿绕道,也决计不敢多往前一步。 不过此事没人好奇。 不少人一早便见安乐公主的贴身宫女被罚跪在此,如今这场面只要一眼,就能猜出个来龙去脉。 而此时的李忆姝被掐的满脸通红,双眼微微突出,眉头纠成一团。 原本跪地的几个宫女终于反应过来,忙磕头请罪,有一个还准备起身去搬救兵。 只是萝兰一早便得了公主的令,将其强行拦了下来。 李清瑶没管身后的动静,依旧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掐着她脖子的手又往前推了推。 “罚我的贴身宫女,谁给你的胆子?” “你要庆幸,这一次我的宫女没出事。” 李忆姝的脑袋因为这股力道,狠狠地被磕在宫墙上。 她说不出话,只眼泪鼻涕留了一脸,呼吸也越发不顺畅。 李清瑶也不嫌脏。 看着她被自己掐到扭曲的脸,竟还好心情地想到了曾经。 也不知那时候刚被折磨的自己,和现在的李忆姝,谁更丑一些。 有回忆划过,李清瑶渐渐出了神,手也越发不受控制,掐着李忆姝一下一下地撞向宫墙。 旁边呆愣的晴山渐渐反应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伸出去想劝阻的手也透着僵硬。 自家公主的眼神好可怕,出手的动作也没有一丝迟疑。 可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她—— 一个小小的宫女,一个在这吃人的宫里,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活下去的宫女。 晴山眼眶酸涩,模糊了一片。 “公,公主,奴婢没事了,公主您别......” 之前在锦华宫那一场,前有糕点的事在,大家都猜测四公主藏了旁的心思,自家公主气急动手,倒也说得过去。 可今天这一场不过只是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传出去,公主别说名声,怕是连皇上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她。 只是此刻的李清瑶已经听不进旁人的话。 她的眼里渐渐呈现出了恍惚。 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她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面前这个人去死。 和前世的她一样。 被背叛,被抛弃,被施以酷刑。 李清瑶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透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她控制不住自己,亦或者说,她不想控制自己。 她想掐死这个,一直恨不得让自己惨死的妹妹。 旁边不停有劝阻的声音传来。 像是有人跪在她旁边,可那声音像是夹杂了一团黑雾,唯有面前李忆姝惊恐的脸,在黑雾里若隐若现。 直到—— “李安乐,放手!” 一道低沉的声音出现,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急切。 彻底盖过了她心里肆意增长的恨意,也彻底打破了这团黑雾。 她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不知为何,顺着声音转过了头。 萧瑾寒的眉眼深邃且冷峻,黑瞳之下有深潭流淌,眸底晦暗不明。 见她望过来,眉眼却又染上了几分温度。 李清瑶静静看着。 在日头下,他的轮廓渐渐清晰,透出好看的弧度。 “松手,李安乐,手要红了。” 第41章 我与赵家不和 来人的声音比适才温和了一些。 他扬起唇,往前又进了半步,缓缓开口:“四公主无状,你虽身为姐姐,但既已惩处过,倒也无需再过多忧心。” 一句话,便将李清瑶的行为定义成了训诫妹妹。 李清瑶的眼神有了清明的迹象。 她动了动唇,看向萧瑾寒。 昳丽眉眼下,一双眸子漆黑如墨。 少年平日里的矜傲神态不复存在,只有唇角那一抹透着安定的笑。 李清瑶的眼眶蒙上了水雾。 她曾被“至亲之人”害死,心中恨意与黑暗在不停交织,试图将她吞噬。 可如今,却有背光而来的人,莫名照亮了她周遭的一切。 ...... 耳边是李忆姝大口喘气的声音,她跌落在地,捂住脖子,整个人瑟瑟发抖。 整条宫道没有旁人的身影。 李清瑶就这么站着,面对萧瑾寒,时而清明,时而恍惚。 “手红了,李安乐,该回宫了。” 少年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身后刺眼的日光,半低着头,唇角带着点点笑意。 李清瑶在他的声音中彻底清醒。 她动了动唇,似想说话,却在下一瞬转过身,看向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忆姝。 顷刻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安乐公主,骄纵,肆意。 李清瑶蹲下身子,裙摆在地上摊开一片。 像坠入泥中的耀眼花瓣,又像一只翩跹的蝶。 “李忆姝,这次你记清楚了吗?” 李清瑶看向着瘫坐在地的人,用手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想着动我的人,至于我的东西......想要,拿金银来,我跟你换。” 轻嗤一声,李清瑶甩开她的脸,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满眼嫌弃。 “还不把你们主子扶回去?” “是,安乐公主!” 后头跪地的两个丫鬟早已吓的脸色苍白,此刻听见李清瑶的声音,忙不迭互相搀扶着起来,上前几步,扶起又惊又怒的李忆姝。 而李忆姝似乎还想说话。 她目光愤懑,却在两人对上视线后瑟缩了一下,最终没敢再开口。 只是那双眼神中,写满了不甘和愤恨。 直到她的身影越行越远,身后的少年才轻叹了一声,轻飘飘地语气落到李清瑶耳中。 “五一,远远跟着四公主,看见贵妃娘娘后,将四公主的傲慢无礼好好说道说道。” “是,世子。” 后头的侍卫躬身领命,沿着李忆姝刚刚走过的宫道跟了上去。 “为什么要帮我?” 李清瑶率先开了口。 发泄了一通后,她的声音有些微颤,亦带着些嘶哑。 萧瑾寒看了她一眼,而后恰到好处地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石,语气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无谓。 “我与赵家不和。” “可我和李忆姝一样,在你眼中应该也是半个赵家人。” “以前和你打惯了,你们俩,小爷我自是和你比较亲。” 李清瑶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许久后,轻笑了一声,卸下强撑。 “萧世子旁的都好,就是言语轻佻了些,难怪这个年纪还没人说亲。” “公主不如以后多去宫外转转。” 萧瑾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抬眸见李清瑶似有不解,带笑又道:“萧府喜静,曾打出去过不少婆子,外人皆知。” 李清瑶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婆子指的是说亲之人。 “倒是稀奇。” 她眉尾轻挑,又拿了一块小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我回宫了,今日之事,连带着上次你出手相救的事一起,我李清瑶一共欠了你两个人情。” “嗯,记着呢。” 萧瑾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只看向她的眉眼带着玩味,让人分不清哪句话是认真哪句话只是随口应下。 行了一截后,李清瑶似心中有感,停下步子又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还站在原地,玉冠束发丰神俊朗,只是远远看去,带着些距离感,矜贵又疏离。 ...... 回到锦华宫后,晴山“噗通”一声跪到了李清瑶面前。 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手足无措,只剩下愧疚和心疼。 愧疚是因为自己没有小心一点避开四公主,心疼则是因着刚刚自家公主的怒火,和那双一度泛红恍惚的眼。 “公主,是奴婢无用!” 李清瑶示意萝兰扶起她,并未因为她的举动而惊讶。 “不是你无用,是愧疚无用。” “公主?” “今日李忆姝要寻你麻烦,是冲着我,你去不去贤妃宫里,她都会来找你,为的是打我的脸,你的愧疚改变不了这一切,只会让你心绪不宁,耽误你接下来的活儿。” “公主,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 “不,你不明白,我锦华宫的脸面不是那么好打的。往后在宫里,所有越俎代庖想扣下你来压制我的人,无论皇子还是公主,一概不用理会,先想法子来寻我,萝兰亦然。” 晴山这才恍然大悟。 她低下头,声音比适才坚定了不少。 “奴婢懂了,往后在外头,奴婢绝对不会丢锦华宫的脸!” “无所谓丢不丢脸,不过是在我还能保你们的时候,你们不用想着为谁忍让,一切等能出宫开府了再说。” 李清瑶轻轻说了几句,只觉得浑身都透着疲惫。 刚刚若不是萧瑾寒出现,她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下狠手,亦或,下死手。 她如今不怕寻李忆姝的麻烦,甚至还准备挑起她更大的怒火。 左右赵氏只会在背地里恨她骂她。 只是争吵也好,打闹也罢,最多是姑娘之间的嫉妒心,可如果她下了狠手,那就怎么都圆不过来了。 李清瑶垂眸掩住思绪。 经过这一遭,李忆姝面上定是会老实不少。 只是刚刚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让李忆姝多尝一尝濒死的绝望滋味。 李清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 正准备阖眼休息一会儿,就听外头有动静传来。 萝兰出去了一趟,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支镶嵌红宝石的鎏金银簪。 “公主,这是贤妃娘娘送来的,没说旁的话,只说公主今日怕是累着了,让公主有空过去坐坐。” “知道了,收起来吧。” “是,公主。” 萝兰拿着东西退了出去。 簪子很金贵,李清瑶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这送东西的时辰,也掐的刚刚好。 “争吧,都争起来,才好看。” 李清瑶轻轻开口,一脸淡然,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是心里却在捋着思绪。 贤妃之所以堂而皇之地让人送东西来,无非就是想借机打一打李忆姝的脸。 毕竟李忆姝抢的那支步摇,原本可是要送给五公主李惠然的物件。 这一通下来,想必得了信的赵氏,又要被气上一气了。 第42章 赵叶林进宫 李清瑶这一休息,便又平静了半日。 而此时的东宫,太子李玉麟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对面的萧瑾寒,连连点头。 “虽说姑娘家的事你我不好插手,但李忆姝到底是比不上她姐姐,眼皮子浅,担不得公主的身份,被你在赵氏那告一状也是应该的。” “殿下,臣不是告状,是转述事实。” “事实不事实的,你以为赵氏自己心里没数?都说安乐受宠,孤倒是觉得,她在赵氏面前,比不上李忆姝的位置。” 萧瑾寒面色淡然,仿若听到了些不感兴趣的事,只是他刚准备拿起茶杯,目光却被桌上的牛乳糕给吸引了过去。 李安乐被气成那样,都不忘往自己嘴里塞一块这糕点,难不成这东西,真比那些个珍馐诱人不成。 这般想着,萧瑾寒便也拿起了一块。 耳边太子还在说着话,只是这次,他把话题转到了赵氏替两个女儿相看之事上。 “赵氏这么早就替李忆姝留意起了世家子弟,不就是为了替她那儿子铺路?想抢孤的位置,倒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命。” “殿下说的是。” 萧瑾寒回过神,忍不住用茶水顺了顺刚才的糕点。 不够清爽,太甜腻,果然是小姑娘才爱吃的东西。 “孤一开始还怕赵氏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毕竟谁跟你联姻,就等于握住了平西郡王手里的兵,确实是不小的助力,不过后来一想,李忆姝才多大,怕是还没来得及拉拢你,你就要被催着娶妻了。” “殿下何必挖苦微臣。”萧瑾寒笑了笑,面色带了些讥诮,“臣和平宁萧家早已没什么来往,眼下,臣不过只是东宫麾下一名小小的武将罢了。” “平西郡王,确实够狠。” 李玉麟点头,目色中透着可惜,“无妨,瑾寒你跟着孤这么多年,又替孤解决了这么多事,往后无需郡王保你,孤自会许你高位。” “臣,多谢太子殿下。” 萧瑾寒谢恩,却被李玉麟拦下。 “大理寺新进了一个案子,被扣下的是孤的人,孤知晓你与大理寺卿江晏安有过接触,孤不便出面,你替孤去一趟。” “江晏安从不与世家子弟来往,臣与他也不算熟识,这一趟,怕是不见得能让他松口。” 见太子脸色沉了沉,萧瑾寒又接着说道:“且臣也不知那人,究竟犯了何事,竟能让殿下亲自开口。” “小事,他若是不卖你面子也无妨,寻个人,直接杀了那被扣之人便是。” 李玉麟说的随意,但萧瑾寒知道,能上到大理寺,这里头定是有棘手的事。 想罢,他眼中讥讽更甚,只是面上不显分毫。 临出东宫之际,萧瑾寒想起江晏安那张整日板着的脸。 冷峻将他的俊朗遮住了七七八八,在京都城里,像一个罗刹一般的存在。 让他松口,倒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更快一些。 ...... 临近宫门,萧瑾寒翻身上马,清冷桀骜。 旁边一顶轿子停在宫门处,上头下来一男子,宽大的袍子下略显瘦弱,眼睑处还带着点点乌青,对着询问的侍卫闪过一丝不耐。 而他身后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由着丫鬟掀起车帘,递上了一块牌子。 是承恩伯的夫人。 萧瑾寒随意扫了一眼,冷冷收回视线。 承恩伯二子赵叶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瑾寒拉了拉缰绳,在出宫后蹬了蹬,朝着江府纵马而去。 而赵叶林自是瞧见了枣红色烈马上的男子。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不屑。 说到底,再如何有身份,那萧瑾寒也不过只是个武夫罢了,而平西郡王再厉害,这手也伸不到京都城来。 正想着,那名妇人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又嘱咐了几句。 “待会娘娘定会寻机会让你和安乐公主碰面,你给我老实一点!毕竟是公主,眼下粗俗一点,你忍忍就是了,等以后娶进家门,还不是由着你磋磨!” “哎呀母亲,这话你在家里说过多少遍了,儿子这不是跟着你进宫,连丽娘那都几日未去了!” “那等风尘女子往后少提!” 妇人眼中闪过厌恶,“吾儿标志俊朗,哪是那种女子能染指的!你好好哄着安乐公主,得了娘娘的看重,往后自是有你的富贵日子。” “哄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容易?” 赵叶林轻嗤,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上次出了点岔子,但前两次碰面,那安乐公主还不是被我哄得老老实实?等着吧,别说两年,只要我想娶,明年就能让她乖乖进家门。” “好,好!” 妇人被赵叶林说的连连点头,笑得脸上挤出了褶子。 “你父亲这次应当能高升,你一定要争气,压过那个庶长子,等尚了公主夺了爵位,母亲也就踏实了!” ...... 这头两人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那头李清瑶刚睁开眼,就听见赵氏叫她过去的传话。 她从软塌上起来,睡眼惺忪,目色恍惚,胃里还有一些不适。 直到瞧清殿内的场景,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公主,贵妃娘娘那边来了客,说是让您过去坐坐。” “不是李忆姝的事?” “来人没提,只说让娘娘公主好好收拾,莫显得无礼。” 李清瑶轻应了一声,坐到铜镜前,由着晴山新梳着发髻。 前世这一年她刚及笄,赵氏逼的不紧,她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尤其是像这样因为来了人叫她过去坐坐的,一年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李清瑶下意识想到了承恩伯府。 想必赵氏愿意让她见的外人,也只有跟赵家有关的了。 看着铜镜里正在梳妆的自己,李清瑶突然多了几分抗拒。 要来的真是那自以为风流倜傥的赵叶林,那她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 想到这,胃里又难受了几分。 李清瑶摆了摆手。 “换个稳重些的发髻,不用刻意收拾。” “公主,那会不会有些......过于有礼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爱上了老气横秋的自己。” “......” 晴山抿了抿唇,和萝兰对视了一眼,转而改了手法。 而后者立马放下刚选好的首饰,重新配着发髻,挑起了簪子。 “还有衣裙,去替我换一件暗色些的,库房里应当有前几年未穿过的样式。” “......公主,就算有,您这身量也穿不下了呢。” “......” 第43章 蹦跶的好 李清瑶磨蹭了好一会儿。 踏进赵氏的金禧宫时,白日里被她吓白了脸的李忆姝也坐在位置上,挺直着腰身,嘴角含笑,乖巧懂事。 只是听见李清瑶的动静,她握住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也不敢抬头看向来人。 李清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含笑。 还爱蹦跶就好。 她还担心之前出手太狠,把李忆姝吓到不敢动弹。 “母妃。” 李清瑶上前几步,朝着高座上的人屈膝行礼。 “你这是......” 要不是李清瑶的这张脸长得精致,赵氏还恍惚以为是来了宫里头的哪位嫔妃。 她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几眼,“本宫许久没管过你宫里头的事,怎得现在这丫鬟,如此不懂收拾。” “母妃之前总说儿臣性子过于跳脱,儿臣便想着沉稳一些,好让母妃高兴。” 赵氏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被李清瑶这话给憋了回去。 其实这身装扮放在李清瑶身上,也不算太突兀。 李清瑶长得好,往鲜艳里穿便是耀眼夺目,往淡色些收拾也能带出清冷卓绝,如今穿着暗色,虽少了姑娘家的娇俏,但也丝毫没有遮住她的美貌。 可越是如此,赵氏心里就越不满。 她嫉恨的那个人,曾经也是靠着一张脸,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 如今一瞧,李清瑶竟然隐隐有了那人的影子。 赵氏稳了稳心神,下一瞬,又变回了那副和善温和的样子。 “罢了,先见人,承恩伯夫人,和你叶林表哥。” 李清瑶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赵叶林的祖父和赵氏的父亲是兄弟,其实算下来,赵叶林和赵氏的儿女中间隔了好几层,这声表哥不喊也无妨。 但两家人为了显得亲近,私下里,连赵叶林喊赵氏的那声堂姑母,都直接省到了姑母二字。 李清瑶转过身,看向承恩伯母子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林表哥,钱舅母。” 听见这额外多添的一个钱姓,承恩伯夫人钱氏的脸色变换了几许。 但她最终只是赔着笑应下,“一段日子没瞧见公主,公主这是又水灵了不少,一看就知是随了娘娘的美貌呢!” 听了这话,李清瑶忍不住想笑。 她虽不知自己有几分像自己的生母,但要说像赵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钱氏想必也是不知内里,所以才会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果然,赵氏端起茶盏,脸色冷了几分。 钱氏还在夸着李清瑶,一口一个公主,听得她懒懒打了个哈欠。 再睁眼时,双眸水波潋滟,让看见的人忍不住晃了一瞬的神。 只是李清瑶并未将旁人的神色放在心上,只勾唇轻轻一笑,侧身看了眼在旁边安静坐着的李忆姝。 目光扫过她微微隆起的宽袖,仿若透过锦缎,瞧见了她里头紧握成拳的手。 “钱舅母一口一个公主的,也不知道夸的是我,还是我妹妹忆姝。” “......两位公主都是明珠。” 钱氏一噎,有些语塞。 刚刚为了讨好李清瑶,竟然把四公主李忆姝给忘记了。 眼下被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她还真不知如何圆,才能不伤了四公主的颜面。 无奈之下,钱氏看向了旁边的赵叶林。 赵叶林察觉到他母亲朝他使来的眼色。 虽有些不喜这安乐公主毫无风趣的打扮,但想到前程,到底还是带笑起身,顺势甩了甩宽袖,自以为是地端起了一副清风霁月之貌。 “清瑶妹妹果然性子直率,这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呢。” “胡闹,什么一家人两家话,娘娘面前,一点规矩都不懂!” 钱氏顺势接过话头,出言呵斥,但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恼怒的意思。 李清瑶懒得搭理,只噙着笑看两人一唱一和,随后转身寻了个空椅坐了上去。 赵氏见状,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杯子,笑道:“本宫是赵家出来的,叶林倒也没说错。” “是娘娘心善。”钱氏赶忙奉承。 “承恩伯府多亏了娘娘的看顾才有今日,叶林不懂事,娘娘切莫放在心上。” 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李忆姝终于有了动静。 她微微抬了些头,脸上不知是添了些粉,还是之前被李清瑶吓了那么一出,眼瞧着比平日白上不少。 而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上也点了淡淡的口脂,配着她身上淡色的衣裙,尽显清纯乖巧。 她余光看了一眼难得收敛的李清瑶,目色沉了沉。 下一瞬,李忆姝的眼神就温温柔柔地落到了对面的母子身上。 “母妃时不时就会提起承恩伯府,也说起往后若是在外头瞧见表哥和舅母,一定要护着,不能让自家人吃了亏去。” “臣妇多谢娘娘厚爱。” 钱氏笑出一脸褶子,随后又看向李忆姝道:“这些年,若是臣妇也能有个女儿,也不至于日日被这逆子气,娘娘不愧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真是让我等羡慕不已。” “叶林一表人才,本宫可听说,不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嫁进承恩伯府呢。”赵氏笑着应承,随后话锋一转,“叶林难得进宫一趟,金禧宫里倒也有不少好景致,不如本宫让清瑶带着去转转。” “这......”钱氏面露担忧,似觉得有些不妥,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劳烦安乐公主了。” 李清瑶看着钱氏故作为难的脸,很想道一句讥讽之言,但看着旁边跃跃欲试想跟着一起的李忆姝,还有高座上习以为常的赵氏。 想了想,李清瑶点头起身。 前两次赵叶林进宫,赵氏也是如此寻着话头,让她领着在这宫里头闲逛。 后宫不能有外男随意出入,但偏偏赵氏就是不怕她被人在背后嚼舌根。 现在一看,原是一早就给她定了亲事,只不过拖到两年后才将她嫁了出去。 正想着,原本隔了些距离的赵叶林突然往李清瑶的方向移了两步。 下了风雨长廊,便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随意一处都是万种风情。 赵叶林便就着论景,顺势靠近了一些。 “清娥画扇中,春树郁金红,” “虽不是春景,但此情此景犹如画扇,再配上清瑶这装扮,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悦。” 李清瑶胃里的翻涌又厉害了一些。 她忍住恶心,漫不经心地回道:“吟诗作对这等风雅事,本公主比不得四妹妹,只是四妹妹娇弱,不能陪表哥来游园。” 赵叶林一愣,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下一瞬,远处响起了一抹清脆的笑声,被风带进了两人的耳中。 李清瑶终是忍不住,“哇”地一下,吐在了赵叶林身上。 第44章 病的正好 和赵叶林一起愣住的,还有借故回寝殿,拐弯经过此处的李忆姝。 她寻着借口跟出来,不过是为了等机会在赵叶林面前踩一踩李清瑶,可眼下她不过刚朝着两人走了几步,赵叶林身上便染了污秽。 李忆姝抽出帕子,嫌弃地捂住口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你......” 赵叶林被气到语无伦次,唇瓣打着哆嗦,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自诩风流公子,本就看不上传闻中嚣张跋扈的安乐公主。 若不是为了贵妃许下的前程,和李清瑶那张长得还不错的脸,他才不会与她在这园子里瞎转,说那些讨好之话。 赵叶林面色铁青,眼下被吐了一身,他心里更是生了厌恶。 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一位乖巧可人的四公主,更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而此时的李清瑶自然地接过晴山递来的帕子,轻轻在嘴角擦了擦。 这一吐,倒是让她原本有些不适的胃松快了不少,连眉眼都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瞧我,今日吃坏了东西,真是委屈林表哥了。” “安乐公主平日里也是这般鲁莽吗?如此不知礼数......” 赵叶林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袍角,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 “姐姐平常不这样,林表哥,你莫生气。” 李忆姝自是察觉到了赵叶林的厌恶。 她上前两步,原本嫌弃的目光被压下,一副乖巧的样子,但始终不敢对上李清瑶的视线。 “姐姐,要不还是先让表哥去换身衣袍再说吧?” 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特意来解救赵叶林的困境一般,再加之这小声的询问,虽然什么也没提,但落在众人耳中,莫名显出了李清瑶的不懂事。 “劳烦四公主了。” “表哥客气。” 李忆姝没敢多说,但她知道,此举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 那就是衬出李清瑶的粗俗。 她看不得有人对李清瑶念念不忘。 更看不得有人为了讨好李清瑶博她一笑,一次又一次四处搜罗东西送进宫。 所以李忆姝虽然瞧不上一个小小的承恩伯府,但比起看到李清瑶受重视,她宁愿自降身价主动攀谈,好将李清瑶踩进尘埃里。 大不了往后不与李清瑶独处,也好过让这个贱人整日里招摇,摆着那高高在上的谱。 还有今日的羞辱。 李忆姝想起自己特意遮住的脖子上的红痕,心里只恨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正想着,旁边的李清瑶突然朝着她笑了笑,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身子一软,闭眼晕了过去。 ...... 赵氏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原想等承恩伯府的人出了宫,再以训诫之名,让李清瑶跪上两个时辰,好替自己女儿出出气。 可没想到她不过是让两人逛了逛园子,李清瑶就躺着被抬了出去,而赵叶林也沾染了一身污渍。 她没了和钱氏说话的心情,挥手示意他们出宫,自己则怒气冲冲地准备去锦华宫。 李忆姝原想跟在后面看好戏,却被赵氏回头瞪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只是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 “去倒水来,本公主要沐浴,刚刚那赵叶林,真是恶心死了!”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等等。” 李忆姝叫住丫鬟,“再派人去锦华宫转转,寻着机会添一把火,我就不信她李清瑶有这本事,能次次都哄好母妃!” 丫鬟一听就明白了李忆姝的意思。 刚刚贵妃娘娘的脸色,瞧着便是一肚子的火,想必安乐公主醒来,要遭殃了。 ...... 太医又一次被宣进了锦华宫。 屋子里,贵妃娘娘端着茶盏一脸冷意,旁边的丫鬟则低着头小心翼翼。 来人细心地诊了三次脉,这才拿起了纸笔。 可殊不知,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此刻却只想翻个身。 李清瑶的长睫轻轻颤了颤,随后又恢复平静,一副安睡的模样。 她自是知道赵氏是何时进的寝殿。 刚刚在金禧宫的园林里,她只是懒得搭理两人,才给萝兰使了个眼色,倒在了她身上。 如今赵氏追来了锦华宫,想必是奔着寻她麻烦来的。 想罢,李清瑶索性也不急着睁开眼,反倒闭目养神起来。 旁边有太医来去的声音,还有赵氏低沉的询问。 “既然无事,为何公主还未醒?” “回娘娘,公主到底是有些染了风寒,胃里又空着没有喝药,难免会乏力困倦......” 趁着两人说话之际,李清瑶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她其实早在掐完李忆姝后,就做好了赵氏会罚她的准备。 更是想好了这一罚,她能在父皇面前要到些什么东西。 只是让李清瑶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得了风寒。 罚一个还在病中的女儿,到底是说不过去。 看来这次,赵氏又只能继续生闷气。 还有被吐了一身的赵叶林。 虽然一开始那一吐并不是她的本意,但能恶心到那人,倒也算是意外惊喜。 想了没多久,李清瑶竟真多了些睡意,在赵氏带着怒火的声音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留下气的愈加厉害的赵氏。 眼见着没法子让李清瑶罚跪,便冷着脸回了宫。 ...... 李清瑶这一睡,又是到了傍晚才醒。 熬好的药热了一次又一次。 晴山原想将人唤醒,却在瞧见自家公主眼睑下淡淡的乌青后,又停下了动作。 好在李清瑶没直接睡到入夜。 “公主,这药可不能再热了。” “嗯,给我吧。” 李清瑶伸手接过。 她这一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哪怕药再多再苦,她为了自己的身子,也会乖乖喝掉。 晴山另一只手拿了一碟牛乳糕。 李清瑶偏爱软糯的口味,送来锦华宫的糕点,总是做的比别处偏软一些。 “公主先吃两块垫垫肚子,萝兰已经传膳了。” “嗯,母妃是何时离开的?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什么旁的事?” 说起贵妃娘娘,晴山有些许踌躇,“回公主,太医说您要静养后贵妃娘娘就离开了,只是娘娘瞧着......好像有些不虞。” “这是自然。” 李清瑶拿了一块糕点,幸灾乐祸地接道:“母妃疼爱女儿,自然不高兴。” 晴山听着有些怪,但也没有细想,只接着开口。 “对了公主,中间来了不少探望您的人,玉贵人也来了。” “倒是难得她愿意来我这宫里。” “想必还是因为公主您上次救了玉贵人,不过说来也奇怪,玉贵人进来瞧了公主一眼后,神色有些恍惚,放下一瓶东西就离开了,也没说那东西有何用。” 第45章 这药不错 李清瑶吃糕点的手一顿,脸色变换了几许。 再开口时,又是满脸平静。 “神色恍惚?” “是呢公主,玉贵人进来时并无异常,奴婢听闻她略懂医术,又记着上次公主您说过的话,便让玉贵人进来看了一眼,谁知正准备问两句,就见玉贵人似有走神的迹象,而后便推脱有事,匆匆离开了。” 晴山忆起白日里的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家公主躺在床上的时候虽然脸色偏白,瞧着有些虚弱,但怎么也到不了吓人的程度。 可刚刚玉贵人的样子,明显又是带了些震惊之色。 “看见我躺着,想必是想起了她那个丫鬟了吧。” 李清瑶靠着床,垂眸随意道了一句。 她这宫里除了值钱二字,也没什么好让玉贵人恍惚走神的东西,想必根源还是在自己身上。 “那丫鬟都已经......公主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何况宫女如何能与公主的千金之躯相比。” 晴山眉眼拢紧,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瞧得李清瑶带笑摇了摇头。 “你往后少同那些嬷嬷们待在一处。” “公主可是有旁的吩咐?” 晴山不解,下意识询问道。 “没有,只是瞧着你年纪不大,却越发有嬷嬷们的影子了。” 李清瑶说完又懒懒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到那瓶玉贵人新送来的小瓶子上。 “替我梳洗吧,睡了许久,该去外头走走了” ...... 因着入了秋,傍晚的天没有夏日那般绚丽多姿,但也颇有一番萧瑟的美感。 李清瑶把玩着那个小瓶子,行上水榭,看着里头悠哉转着弯的锦鲤。 凉风渐渐加重了力度,偶尔吹落一两片叶,漾开了层层涟漪。 没多久,石拱桥上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瞧见水榭里头的人后,动作一滞,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安乐公主。” 玉贵人微微屈膝,随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李清瑶身后的几个丫鬟。 除了见过的晴山萝兰,还有两个面生的宫女,半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李清瑶回看了玉贵人一眼,弯唇笑了笑。 “真是巧了,又在池边见到了玉贵人,看来你我与这水,倒是有些缘分。” 玉贵人面色并无波动,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数道:“上善若水,大抵是公主内心良善。” “良善?” 李清瑶面色带了些清冷,也多了几分明显的不耐烦,“文绉绉的话本公主不爱听,想来贵人爱景,此处便让给玉贵人吧。” 说罢,李清瑶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突然似翻了脸,起身准备离开此处。 两人对视间,玉贵人又道了一句:“妾身听闻公主身子刚好,调理的药吃一吃也无妨。” “嗯,多谢玉贵人提醒。” 话音一落,李清瑶便踏出了水榭。 后面的几人赶忙跟上。 “真是无趣,上次救了玉贵人,还以为能得一乐子,结果还没小五说起故事来有意思。” 李清瑶口里的小五便是五公主李惠然。 两人近来走得近,私底下说起对方,便也比之前多了几分随意。 “是呢公主。” 萝兰接过话头,意有所指:“不过眼下大家都觉得公主心善,公主也不亏。” “嗤,本公主怎会管那些庸人的心思。” 讥讽之后,李清瑶没再提起此事,而是借着用膳,回了锦华宫。 后头跟着的两名宫女对视了一眼,又老实地守在了寝殿门口。 直至入夜,李清瑶得知那两名宫女退了下去,这才握住小瓶晃了晃。 赵氏塞的人大多不起眼,看上去老实胆小,不细看,很难察觉出异样。 只是李清瑶记性好,哪些人曾经过金禧宫的手,她多少都有些印象。 尤其是这两个曾经出现在赵氏身边的宫女。 所以今日她对玉贵人的态度,想必赵氏立马就能得了信。 李清瑶边想边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让人舒适的清甜之下,有极其细微的药材气味。 不浓烈,甚至配在一起,隐隐还有些好闻。 “这药倒是不错,瞧着就像是好东西。” 李清瑶倒出来瞧了一眼。 里面有两颗圆润的红珠子,没有太医院自制的药丸大,但颜色鲜艳,让人忍不住想起春野的花。 “公主,刚刚玉贵人那话,应当是这药有固本培元之效,可吃。” “嗯,在我昏迷时候送过来的药,应当不是拿给我去害人的。” “......” 晴山动了动唇,决定暂时选择闭嘴。 李清瑶又看了一眼,随即把药装回了瓶子里。 她信玉贵人,但这药,她没打算吃。 起码现在,在别人没试过之前,她还不想吃。 ...... 入夜后宫灯摇曳。 在旁人都准备沐浴休憩时,锦华宫里才开始用膳。 因着她这一晕,负责锦华宫的御厨一直守着,只等着能让这位公主吃上新鲜热乎的东西。 尤其是皇帝亲口下了旨。 无论多晚,一定要配合着太医院开的药膳,给安乐公主送过去。 于是摆上来的这一桌,竟也有着午膳的丰富。 “公主,这些是陛下特意让人给您安排的。” “父皇这几日可进了后宫?” 李清瑶听见这话,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几日未听到父皇的消息,连赵氏那边都没怎么念叨过。 “回公主,听闻陛下进来夜夜宿在沈贵人那。” 犹豫了半晌,晴山还是将下午听来的话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那边的宫女送药材过来的时候还说了两句,说是原本陛下听闻公主晕倒,准备亲自过来看着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沈贵人也晕了?” “是呢公主,而且贵妃娘娘还因此气到胸口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李清瑶听罢眉尾一挑,面色带了几分玩味。 “金禧宫的宫女倒是会说话,父皇母妃的事,竟也敢嚼舌根嚼到本公主的寝殿里来。” 听闻此话,晴山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心里一沉。 是了。 若是刚刚她这话惹得公主不喜,公主脾性来了,去寻沈贵人的麻烦,那不就是在打陛下的脸? 到时候天子之怒如何平息,陛下又会如何看待公主? 想到这,晴山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公主清醒,没有因为贵妃娘娘被气到而失了理智。 只是这样的公主,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般想着,晴山无端端又多出了几分心疼。 第46章 赶制新衣 晴山安静地替公主布着菜,心思却有些飘远。 以前的安乐公主虽也会思量,但哪会同如今一样,连做件普通事,都要处处谨慎。 就像适才公主让她去给玉贵人的玉轩宫送信。 连一盆花要经多少个宫女的手,公主都算了个清清楚楚。 之前晴山未曾深想。 虽觉得公主有些不同,但也只当是受了那场糕点的刺激,比以前多了些思虑。 但如今,晴山却发现,公主对旁人没了信任。 甚至连至亲之人,在她眼中,竟也成了要小心对待的对象。 晴山心里有些酸涩。 没想到公主不过刚及笄的年纪,竟已经学会了这些。 而被心疼的李清瑶,此刻却安心地在喝着汤。 今日的汤里加了些药材,除了太医配的,还有金禧宫送去给她补身子的东西。 但好在药味极淡,尚能入口。 李清瑶舀了一勺,吃的倒也安心。 在赵氏能动手前,她这条命,定是会被养得极好,所以此刻,李清瑶一点都不担心赵氏会趁机毒死她。 只是一想起前世的场景,到底还是让人没了胃口。 “撤了吧,明日里去瞧瞧,我让赶制的赏菊宴的衣裳如何了。” “是,公主。” ...... 翌日一早,晴山便去了针工局。 自得了安乐公主的信,绣娘们早就忙了起来,只是今日晴山去时,正好碰见了金禧宫大宫女竹音离开的背影。 一问才知,贵妃娘娘那头,临时下了要赶制东西的命令。 这一下,自家公主的衣裙,自是慢了下来。 “晴山姐姐。” 一位年轻的绣娘瞧见晴山,赶忙迎了出来。 “晴山姐姐莫忧心,我们这处多的是绣娘,虽然贵妃娘娘那边催得急,但公主要的东西,我们定会加急赶制。” 晴山只得轻应了一声。 “听说娘娘那边点名要了你们针工局的老人动手,那公主这次的衣裙,岂不是都换成了新人?” 绣娘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后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新人,毕竟宫里头当差,手艺都是顶好的。” 晴山哪听不出这里头的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贵妃娘娘是公主母妃,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抢了公主要的人,想必,是铁了心不让公主出宫。 晴山回到锦华宫时,李清瑶刚跟齐侍卫练完武。 许是因着昨日的不适,这次的李清瑶并没有之前那么急切,但也因此因祸得福,进步神速。 “怎么,那衣裙赶制不出来?” 回了寝殿后,瞧着晴山面有难色,李清瑶用帕子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开口。 “回公主,倒也不是赶不出来,就是,就是......” “嗯?” “就是贵妃娘娘临时下了命令,把几个绣娘给抽了出来,速度上怕是要慢一些。” “就这事儿,我还当你出去一趟,碰到了什么难事呢。” 李清瑶一脸的漫不经心。 说话间眉眼一抬,透着些娇嗔,让刚好抬头的晴山看愣了神。 “赶不出来便赶不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真当我要穿那件衣裳?” “不,不穿那件?” “嗯,宫里头的份例首饰每月都有定数,我又不缺衣物,赶不上,换一件便是了,这也值当你心焦?” 晴山听罢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道:“奴婢只是怕贵妃娘娘......到时候拦着公主不让出宫......” 李清瑶听罢只是笑了笑,一脸随意。 赵氏定是以为她会去金禧宫求一求出宫之事,毕竟她和五公主,近来走得越来越近,全是因着这次的赏菊宴。 可她偏偏没有踏进金禧宫半步,甚至自己在私下里早已大张旗鼓做好了出宫的一切准备。 赵氏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为了让她和之前一样,去金禧宫低声下气地认个错,再做个乖巧的女儿好好讨要一份出宫的恩典,赵氏便处处寻机会压制她。 可李清瑶知道。 就算她去了,赵氏也只会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看完她低头服软后,照旧驳了她想出宫的念头。 赵氏不会让她出宫。 更不会让她有结交好友的机会。 毕竟公主只有孤立无援,才好被她控制拿捏。 只是赵氏大抵想不到,中间会出现这么一个小插曲。 不怎么管后宫之事的父皇,竟然破天荒地给了她一块能出宫的牌子。 想到这,李清瑶顺势想起了那位沈贵人。 若不是她勾去了父皇的心神,引去了赵氏一半的火气,想必此刻她的锦华宫,早就已经鸡飞狗跳了。 “上次那么一瞧,倒也没觉得沈贵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虽然有几分娇俏,但宫里头这样的,瞧着也不少,约莫......是真有几分本事。” “......” 晴山不知自家公主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旁处,她抿了抿唇,担忧道:“公主,眼下您怎么还有心情管旁人呢......” “为何没心情?沈贵人越受宠,母妃就越没心思管我,不然你以为,如今临近赏菊宴,就只发生了一个压绣娘的事?” 李清瑶没有丝毫避讳。 既是已经把晴山当成了自己人,那她就必须一点一点的让晴山知道自己的立场。 虽然不至于说出内里,但起码要让晴山看清楚,她所以为的贵妃娘娘,并没有这么疼爱她的主子。 “还有昨日我晕了后,母妃为何脸色不虞?总不会是因着我没法子起来陪她说话吧。” 晴山听了这话有些微愣。 她想起昨日贵妃娘娘坐在这时的脸色,确实是恼怒多过担忧。 而且,娘娘从昨日离开至今,没派一个人来询问过公主的病情,反倒是记得让人去了针工局,在这个时候调走了公主定下的绣娘。 晴山心里一沉。 她有时候虽然沾染了些老嬷嬷的刻板习性,但到底不蠢。 想了一通后,晴山带着疑惑试探道:“所以从上次,公主对四公主的那顿训诫后,娘娘就......怨上了公主?” “不知道。” 李清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在晴山看来,确实是从那次的训诫,但李清瑶回想起来,其实很早开始,赵氏对她,便没了耐心。 李清瑶猜测,约莫是她这张脸,越发像她生母的缘故。 只是这话,却不能再细说。 第47章 救个人吧 晴山自听了自家公主的话后,心里起了忐忑。 甚至于连着几天,都觉得有些不踏实。 一些被忽略过的画面时不时地涌上脑海,让她想说上两句,却又在看见自家公主坦然的脸色后咽了下去。 她不能再旧事重提。 公主未看出难过,兴许是憋在心里,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守好公主。 守好这位外人看起来无知又无理,实际却是心思细腻敢作敢当的公主。 ...... 这一晃,便临近了赏菊宴,还有不过四日,便到了要出宫的日子。 李清瑶忙着寻机会与贤妃私下接触,也依旧未把赵氏拐着弯的压迫放在心上。 “公主,那衣裳还是未好,且娘娘发话了,说是......公主年纪小,份例又有定数,不必日日穿新衣。” “嗯,无妨。” 李清瑶看着晴山纠结的神色,自然明白她这几日的欲言又止。 只是有些东西,不适合细说,点到为止才是刚刚好。 “几日未去陪母妃了,我记得父皇之前赏赐过龙凤团饼,泡出来的茶清香扑鼻,你去拿一块出来,带去金禧宫。” “是,公主。” 晴山退下,匆匆赶去库房。 龙凤团茶向来贵重,茶饼上还印有龙凤形纹饰,栩栩如生极其昂贵。 满宫里也只有安乐公主这留了几块。 而此时的金禧宫里。 叶嬷嬷正站在院中,收起了平日里在赵氏旁边的温和,眉目横斜,严峻古板。 而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大宫女,正伸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小丫鬟,怒目圆睁,盛气凌人。 “娘娘挑了你是看得起你,你反了天了,竟然敢拒绝娘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忤逆娘娘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丫鬟额头贴地不停用力磕着,身子发着颤,一张脸已然红肿不堪。 “我再问你一次,娘娘的话,你应是不应?” 大宫女名唤竹曲,亦是赵氏的贴身丫鬟。 见地上那小宫女宁死不松口,她目光透着狠毒,声音也越发低沉。 “要不是娘娘心善,看着你有几分姿色,凭你一个低贱胚子,也有这等飞上枝头的机会?” 说罢,竹曲面上闪过嫉恨。 她原以为娘娘有了这等心思后,最先考虑的会是她和竹音。 而竹音心里有人,那自己的机会便会更大一些。 可谁知,娘娘醒来后便叫了这个在外院打理草木的小宫女,说是要给她体面,帮她抬一抬身份。 竹曲不服,尤其是听见这小宫女一边吓到哆嗦,一边还出言拒绝了娘娘,将她期盼的机会弃如敝履,她的火更是又旺了几分。 真是不识好歹,不自量力!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 ...... 李清瑶踏进金禧宫时,正好听见了这头的动静。 小丫头瞧着不算大,在地上被拖着走的时候,宫装被卷住,显现出了她单薄瘦弱的身形。 李清瑶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那张脸早已被打得看不清容貌,可唯独那双眼睛,却始终透着清澈的亮光。 “慢着。” 李清瑶理了理衣袖,站在垂花门下,目光怜悯地看向那个满脸绝望的小丫头。 半晌后,又将视线落到了面露嫉恨的竹曲身上。 有意思。 堂堂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竟然嫉妒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 想必救下这个人,往后说不准还能给金禧宫添上几分堵。 想罢,李清瑶又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丫鬟,本公主要了。” “安乐公主。” 叶嬷嬷和竹曲见到来人,赶忙上前两步,屈膝行礼。 “这贱婢惹恼了娘娘,眼下娘娘让奴婢处置了她,公主怕是不好......” 竹曲一脸为难,言下之意便是让李清瑶不要保一个娘娘厌弃的婢女。 可李清瑶哪会理她。 她冷笑一声,越过竹曲,直接看向了叶嬷嬷。 “嬷嬷,本公主喜欢她那双眼睛。” 叶嬷嬷的嘴动了动,却听竹曲又接过了话头。 “公主若是喜欢这贱婢的眼或是其他地方,也无需带走这个人,晚些时候奴婢挖了让人给公主送过去,也算是这贱婢的福气。” 李清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冷笑越发放大了几分。 看吧。 赵氏身边的人。 果然都是一丘之貉,全部都该死。 所以那些刑罚一定要用回她们身上才算圆满。 最好再用上她们的血,来祭奠那些惨死的亡魂,包括她和她的母亲。 李清瑶压下恨意,话锋一转,看向竹曲。 “你不愿将她给本公主?” 不等竹曲回答,李清瑶弯唇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也透着寒凉。 “也行,本公主见你也生的不错,那不如,拿你的眼来换,也算是你的福气。” 听了此话,竹曲哪还敢多言。 哪怕她上头有贵妃娘娘撑腰,可来人到底是公主,万一越过娘娘,直接唤了陛下,那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想到这,竹曲脸色惨白,随即由屈膝改为跪地。 “安乐公主息怒,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禀报娘娘!” “知道自己身份就好,去吧,顺带说一句,本公主带了母妃喜欢喝的龙凤团茶来了,还是上次父皇特意赏给我锦华宫的。” “是,公主。” 旁边的叶嬷嬷见竹曲哆嗦着退了下去,赶忙带笑上前了两步。 “不过是宫女,不值当安乐公主生气。” “不生气呢嬷嬷,毕竟是母妃身边的人。” 李清瑶看向竹曲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不过说起来也是我好奇,难得见竹曲露出这般嫉恨的样子,我还以为母妃旁边的人都是稳重性子呢。” 李清瑶随意叹了一句,随后在捕捉到叶嬷嬷眼里闪过的一丝精明后,停住了话头。 叶嬷嬷也顺势转移了说辞。 而此时的殿内。 赵氏听着通报眉头一皱,正想让竹曲直接将人拖下去办了,却又在听了那句陛下送了茶饼过去后多了几分犹豫。 李清瑶最好拿捏的地方就是她的愚蠢和无知。 但防不胜防的,也是她的无知。 毕竟她是后宫里最常见到陛下的人,若是到时候随口提上几句,哪怕是无心,也会让陛下不喜,说不准还会起疑心。 尤其是,她本就存了旁的心思。 想罢,赵氏不耐地摆了摆手。 “那个姓沈的贱人就已经够让本宫头疼了,宫女而已,等李清瑶新鲜劲过了再弄死便是!” “是,娘娘。” “让李清瑶进来,你再去寻几个姿色好的,若是金禧宫没有,就送信去赵家,在宫外头搜罗。” 竹曲抿了抿唇,眼中虽闪过不甘,但也只得无奈应下。 第48章 公子画像 廊檐下,传信的竹曲毕恭毕敬地行着礼,只是再抬头时,依旧让人看出了端倪。 李清瑶让萝兰将那小宫女带回自己的锦华宫。 而后当着叶嬷嬷的面,故作好奇地偷看了竹曲两眼,引得叶嬷嬷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切仿若无事发生。 踏进赵氏的寝殿时,里头的熏香比平日里又浓了几分,像是还额外点了安神的香料。 李清瑶鼻尖动了动,压下心中不喜,示意晴山将茶饼递了过去。 “母妃,您瞧瞧,可还喜欢?” 赵氏脸上哪怕上了妆,眼睑下也透着淡淡的乌青。 还有那双带着疲惫又充满算计的眼,笑起来时,后头还多了两条纹路。 “还是你心疼母妃,知晓母妃爱喝这龙凤茶饼。” “母妃喜欢就好,我原还怕会遭嫌弃呢!毕竟满宫里父皇最疼母妃,我宫里头有的东西,想必母妃这宫里定是不缺的。” 李清瑶不动声色地挑着赵氏最在意的事情开口。 虽没抬头,但她明显察觉到旁边的叶嬷嬷看了主位上的人一眼,而赵氏周身的冷意也加重了不少。 以前她倒是没发觉赵氏的弱点这么明显。 只要随意说一说帝王的宠爱,就能让赵氏不喜,甚至快要维持不住那虚伪的和煦。 难怪这几日偶尔瞧见贤妃,她那嘴角都快要翘上天了。 想必是来请安时瞧见赵氏这副憔悴的模样,心里头乐得不行。 李清瑶垂眸掩住笑意,端起茶盏,瞧着里头微微卷开的茶叶。 “你父皇赏赐的,和你送来给母妃的,到底是不一样。” 许久后,赵氏才开口说了一句,带着些难以忽略的敷衍。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竹音的声音。 来人手里还抱着一堆画轴,玉作轴头,古檀为身。 瞧见李清瑶的身影,竹音的动作微愣,但瞬间便恢复过来,恭敬地屈膝行礼。 赵氏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随意道:“来得正好,趁着清瑶在,把画像都打开,给清瑶瞧瞧。” “是,娘娘。” 画卷上全是世家公子。 粗粗望去,家中皆是四品之上,甚至还有各地布政使之子,文韬武略,注解详细。 “母妃,这是?” 李清瑶微微睁大了眼,一副懵懂不解的模样。 “你也及笄了,这相看之事,也应该提上台面,这些都是本宫让人特意去巡逻来的公子画像,你且看一看,若是有能入眼的,同母妃细说。” 听了这话,李清瑶在心里冷笑连连。 前世可没有这么好心的一出。 若是她没猜错,这些世家公子,应当是替李忆姝留意的。 虽然瞧着太早了一些,但提前选着,也能早一些成为李旭文的助力。 且旁的不说,要是她李清瑶真挑了入眼的说,那下次,定是再也见不到那人的画像。 毋庸置疑。 只是赵氏既然这般开了口,这戏,她是如何都要陪着演下去的。 想到这,李清雅目光又落回了画像上,言语间还带着姑娘家的羞怯。 “母妃......这让儿臣怎么说呢......” “你还有脸皮薄的时候?” 赵氏似玩笑般开口,随手抽出一张画像。 “薛家公子,父亲户部尚书,祖父成国公,家室倒是配得上,只不过这人......” 赵氏摇了摇头,将其放到一边,“人品不怎么样,母妃不放心。” 一连翻了几张,全被赵氏自言自语给抹了。 李清瑶倒是不在意,左右这些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听着这话,她心里倒是闪过了几分清明。 这些给李忆姝挑选的人,家室都不低,难怪前世,赵氏一早便替她寻了不怎么显赫的承恩伯府赵叶林。 一是进了伯府能被她拿捏,二是这样一来,李忆姝也可以不用顾忌地嫁给这些高官之子。 只是李清瑶难免有些好奇。 前世她被关在地牢里,没听到李忆姝出嫁的事。 也不知到最后,她究竟嫁进了谁家,拉拢了哪位臣子,做了李旭文的助力。 正想着,赵氏又抽出了一张画像。 李清瑶顺势望了过去,待看清上头的人时,有些发愣。 ...... 赵氏同她说了不少世家公子的风流韵事。 明明说是给她相看,但实际却暗暗将那些画像上的人贬到一文不值。 归根结底,就是几个字,人品有待商榷。 李清瑶心里有数。 赵氏压根就没有让她选的意思。 可她毫不在意。 直到离开金禧宫,李清瑶才忍不住抿唇偷笑了笑。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堆公子画像里,竟然还有萧瑾寒的身影。 画里的人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 一袭淡青色长袍,负手而立,目光深邃,温润如玉。 李清瑶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哪是萧瑾寒。 这明明就是被夺舍的公子,套了个世子爷的皮。 可当时赵氏在旁,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公主,您是不是真有看上的公子了呢?” 旁边的晴山见李清瑶唇角上扬,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开口询问。 若是公主真能挑一个好的,郎情妾意,到时候离了皇宫,或许能过得更自在一些。 “没有。” 李清瑶摇了摇头,想起萧瑾寒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我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画像里的那些公子,知不知道自己成了被挑选的菜。” “......公主,这话,兴许有些不恰当,哪有把公子们说成菜的......” 李清瑶眨了眨眼,没反驳,但也不赞同。 尚了公主,便意味着仕途会受阻。 画像里那些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谋反,随便一个都有着锦绣前程,何苦要去滩一场浑水,为了一个心性不定的李旭文同太子作对。 何况赵氏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还将太子麾下的人给放了进去。 尤其是萧瑾寒。 虽然平日里那世子爷有些散漫不羁,但身上到底是有着战功的青年才俊,再加上平西郡王手里的兵权。 他怕是眼瞎了,才会点头和李忆姝亲近。 想到这,李清瑶突然生出了几分良心。 这么有意思的事,没道理她一个人独自享乐。 思索了片刻后,她唤来晴山。 正准备开口,却见不远处有太监小跑而来。 “参见安乐公主,奴才是东宫里头当差的,太子殿下给几位公主寻了些有意思的物件,让安乐公主您先去挑着,萧世子也在。” 李清瑶眉尾一挑。 巧了。 还真是省了她的事儿。 第49章 两人斗嘴 近来太子同之前有些许不一样,对她更是客气了不少,李清瑶隐隐察觉得到。 只是皇位之事颇为复杂。 她虽有挑起赵家麻烦的打算,但却没有搅进这浑水的想法。 除非到万不得已,要拉着赵家一起去死。 李清瑶琢磨着太子李玉麟的变化,不知不觉,倒也到了东宫宫门处。 “公主,这里好肃静。” 晴山扶着自家公主,忍不住小声开口。 虽说东宫亦在皇城内,但与后宫隔着极远的距离。 像她们这等在后宫的丫鬟,若不是主子吩咐,是没法子来到这处的。 李清瑶听了晴山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路经詹事府时,她忍不住放慢步子,多打量了一眼。 “东宫不是普通宫殿,自是威严肃穆,尤其是那几位,极重礼教。” 太监在前头恭敬地带着路。 李清瑶绕过前殿,直到看见流水之景才渐渐放松下来。 虽然辅导太子的那几位和她没什么交集,但听见教辅二字,李清瑶多少还是有些发怵。 好在一路上并未碰到东宫大臣,倒也少了不少麻烦。 “安乐公主,穿过这条长廊便到了。” 太监话音落下没多久,李清瑶就瞧见了眼前突然开阔的院落,院中站着太子李玉麟和世子萧瑾寒。 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似说着什么有意思的事,两人的面上都挂着浅笑。 “太子哥哥。” 李清瑶行近了两步,朝着最前面的男子开口。 萧瑾寒落太子半步,听见这声,抬头看了过来,侧脸在日头下显出清晰的轮廓。 “安乐来孤这处的次数屈指可数,前些日子父皇还提起,让孤无事多唤你出来转转。” “怕是父皇觉得我目光短浅,想让我跟着太子哥哥好好学一学呢。” 李清瑶接过话,面不改色地开口。 父皇让她与太子亲近一事,李清瑶原以为只是顺口一说,没承想竟也对太子开了口。 只是赵氏膝下俩女一子,偏偏只同她说了这话,不免引人深思。 而且李清瑶不信,以父皇的敏锐,他会看不出赵家与太子一脉不和之事。 “孤倒是想带着你进书堂,但你这性子,怕是连凳子都坐不热。” “让太子哥哥看笑话了。” “罢了罢了,外头送了不少女儿家的东西过来,孤这东宫用不上,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李清瑶顺势看了一眼不远处几抬极大的木箱。 里头的东西琳琅满目,还未细瞧,就知透着金贵。 她在心里暗自盘算了几许。 既是外头来的东西,那定是没有宫里头的标志,之后再弄出宫也方便。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清瑶弯了弯唇,水眸泛出了细碎的光,让旁边一直瞧着这处的萧瑾寒闪过瞬间的犹疑。 刚刚那好像是......李安乐见钱眼开的样子? 还未待他细想,外头便进来一太监,靠近太子附耳说了两句。 太子点头,末了看向已经准备细细挑选的李清瑶。 “孤要去前头一趟,安乐你慢慢挑,有事同瑾寒说便是。” 李清瑶心里自塞下这堆金贵物件后,哪还顾得上旁人。 听太子开口,她只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木箱里的东西。 而此举更是让萧瑾寒诧异挑眉。 眼前不过一些镶金带银的物件,对堂堂安乐公主来说,应当还比不上外头的一串糖葫芦来的有意思。 可此刻的李安乐却像是中了邪,连笑容都比平日里真诚了不少。 “晴山,把这箱子里上面的东西挪出去一点,换几幅那箱子里的字画,连带着一起搬回去。” “公主,这,这一箱都搬回去?” “嗯......等等,我再瞧瞧。” 里头的东西不似上次赵叶林托人送来的物件,每一样都透着金子的味道。 包括那些名家画作。 萧瑾寒瞧着她挑挑拣拣,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 “李安乐,你宫里头很空?” “不空啊。” 李清瑶不解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对着晴山说道:“西域过来的东西不用留着,我用不上,占地儿,留给其他公主拿回去逗乐吧。” “是,公主。” 此话一出,旁边的萧瑾寒彻底看乐了。 “你挺会挑,不镶金戴玉的,还真是一样不要。” “还行吧,我向来务实。” 李清瑶说罢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另一个目的,随即认真地打量了面前的人几眼。 少年身量颇高,她要仰头才能看得清他的脸。 “说起挑这个字,你说,这些被我选上的物件,会不会很高兴为我所用?” “高不高兴不知道,但你刚刚那样子,倒是颇有些土匪的气质。” “这就是土匪了?” 李清瑶眨了眨眼。 “君子爱财天经地义,我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跟土匪搭上边了?” “天经地义?那是取之有道。” 萧瑾寒轻笑一声,随后摇摇头,语气随意慵懒,“听闻宫里头的女子唯有你李安乐颇有武学造诣,想必,是用脑子换的吧。” “嗤,你还用听闻?手、下、败、将!” 李清瑶轻巧地翻了个白眼,随后黑瞳一转,突然来了些精神。 “萧世子有空在这里和我斗嘴,还不如好好加强一下自己手里的情报网,免得被人挑剩下了还毫不知情......不过话说回来,世子爷最近哪里请的画师,告诉我一下,我好避开。” “安乐公主话里有话?” “对啊,世子爷听不出来吗?” 李清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竟是和萧瑾寒有一瞬的相似之处。 “呵呵。” 半晌后,少年低沉的轻笑落进耳中,语气戏谑且带着玩味,“难不成是安乐公主相看,相看到本世子身上了?” 话落,那尾音还勾了勾,而后轻轻洒落下来,荡漾起些许涟漪。 李清瑶有一瞬间的走神。 待她反应过来时,面前的人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 两人之间还隔着些许距离,不算突兀。 李清瑶顺势看了过去。 少年相貌甚是出众,双眼深邃,眉眼昳丽,桀骜之下又藏着些许锋锐之气。 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毫不遮掩的蛊惑之意。 似在等着她点头。 “当然不是。” 李清瑶回过神,下意识清了清嗓。 “若是本公主相看,此刻又怎么会站在此处堂而皇之的嘲笑你。” 话音一落,萧瑾寒唇角的笑又深了几许。 第50章 仔细打磨 日头披了几分金色,洒落四处。 连木箱里的一些镶金之物,也因着这一份明亮,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李清瑶看着面前微微俯身的萧瑾寒,没有那股对赵叶林靠近时的厌恶,反倒是顺势想起了赵氏摊开他画像时的那张脸,笑得越发明媚。 “这么好笑?” 萧瑾寒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似是因她的揶揄沾染了几分愉悦,“若真是公主相看,难不成公主还会躲起来,思考与本世子合不合适?” “躲起来,思考同你合不合适?” 李清瑶强迫自己收敛笑意,像是没听懂一般,重复了一句,带着浓浓的嫌弃。 “本公主可不会同一个手下败将在一起。” “巧了,本世子也不愿同舞刀弄枪的女子日日处在一处,不过话说回来,李安乐,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萧瑾寒最后这句带了几分认真,让李清瑶忍不住想起前世大婚的场景,突然多了些心虚。 那赵叶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当她手下败将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李清瑶又轻咳了两句,水眸中多了两分赧然。 这头一来一往争了起来。 清风明日下,少年嘴角噙着淡笑,镇定自若,眼神深邃。 而站在他对面的李清瑶,微微仰着头,肤色白皙细腻,眼眸如清泉澄澈,红唇一张一合,不甘示弱。 只是因着争论间落了下风,末了李清瑶贝齿轻咬住下唇,瞪了少年一眼。 随即冷哼转身,又看回了她面前的那堆宝贝。 这一幕养眼是养眼,但也让旁边的晴山有些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在心底哀叹。 天老爷,怎么好端端的,这两位又斗起嘴来了...... 犹豫了片刻,晴山硬着头皮开口。 “公主,已经挑满一箱了,可是此刻就回宫?” “回,不然有些手下败将,怕是又要寻别的事情来同本公主比试了。” “......” 这话晴山不敢接。 她偷偷打量了不远处的萧世子一眼。 在瞧见他面色柔和,并无不虞时,悄悄松了口气。 公主与这位世子爷打起来原也不算可怕,只是如今公主用的是匕首,这一刀下去,可是怎么都会见一见血,万不似以前那鞭子,还能控制住力道。 晴山正想着,就见萧世子站直了身子,随意拿了块白玉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家公主。 “手下败将......喊得倒是顺口。” ...... 离开东宫时,李清瑶向太监留了话。 太监看了几眼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萧世子,虽不解为何传话不直接同世子爷讲,但还是恭恭敬敬地低头应了下来。 小太监将选好的物件送回了锦华宫。 李清瑶坐在软塌上,让晴山一样样地将东西摊开递给她瞧。 旁边是提前送那小宫女回来的萝兰,正在说着那小宫女的伤势。 “脸上被掌掴的厉害,还有刮伤,若不是命好碰上公主,兴许人已经没了。” “嗯,可问清楚了何事?” “回公主,那宫女名唤云水,是金禧宫外院打杂的小宫女,因着容貌出挑,便被贵妃娘娘瞧上,说是要给她抬身份,把她送去皇上跟前露脸。” “云水......身在千重云水中,倒是悠闲。” 李清瑶拿起一只样式出挑的镂空兽纹金手镯,仔细看着上头细小的雕刻,溢出一抹轻笑。 白日里她瞧见竹曲的神色时,便隐隐猜到了此事。 只是如今让她好奇的,是那小宫女为何敢拒了赵氏的命令。 “倒是个胆子大的,只是赵氏开口应允的东西定不会少,那宫女可说了为何不点头?” “说了,云水说她自幼便定了亲。” 萝兰替李清瑶倒了杯水,又蹲下来,仔细替她捶着腿。 “虽然离她出宫还有些年头,但她说她外头没了亲人,承蒙那人不弃,一边考取功名,拒了旁人的提亲,一边默默等着她出宫,所以云水不愿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听闻此话,李清瑶下意识看了晴山一眼。 晴山有些出神,似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亮晶晶的光。 李清瑶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愿再提青梅竹马一词,转而说起了旁的事。 “既然已有旁人提亲,那她心里那人,约莫是有些前途的。” “奴婢听那意思,她那位郎君,应是已有功名,只是云水不愿多提,奴婢猜想,兴许是怕连累那人吧。” 萝兰说的含糊,但李清瑶知道,她那话里的叹气和连累一词,都是在担心赵氏的后手。 若是让赵氏知晓此事,她定会拿那名男子要挟,让这宫女回去,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命。 而不管这云水最后死没死,她的郎君,大抵也逃不过赵氏的毒手。 李清瑶转动着手里的镯子。 上头的兽似脚踩祥云,张着大口,露出了尖锐獠牙。 栩栩如生的程度,让人咋舌。 她看着上头的东西出了神。 制作这手镯的人,并没有因为纹路细小而有所怠慢,反倒是更用心地打磨着每处细节,这才让完整的镯子有这等震撼人心之美。 想罢,她将镯子带上自己的手腕,缓缓开口。 “瞧着那宫女的年纪也不大,想必她那位郎君,最多也是弱冠之年,这等年纪就有了功名在身,那便是已经过了殿试,既如此,哪怕是三甲,其才能也不可小觑。” “公主说的是,就是因着云水那位郎君刚踏入官场,官职极低,她这才不愿多提。” “嗯,你去告诉她,母妃要拿捏她,轻而易举。” 李清瑶目光落到远处的茶几上,淡淡道:“若是她想保下自己和那位郎君,就把事情来同本公主说清楚,说不准本公主一高兴,会替她想些法子也不一定,毕竟有才之人,无端端丧了命,也说不过去。”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萝兰低头领命,轻声退了出去。 李清瑶又拨弄起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指尖摩挲着上头的雕刻,心思渐渐飘远。 她现在要搜罗的除了钱,还有人。 若是那宫女的郎君可用,职位低一些也无妨。 只要她仔细打磨,总有一日,她用了心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一如这金贵的手镯,细致之处,都是点睛之笔。 想罢,李清瑶抬眸,眼神又是一片清明。 第51章 被蒙了心 萝兰回来复命时,已经临近傍晚。 她面色带着些急切,眼中还夹杂着担忧。 “何事?” “回公主,云水听闻公主的话,原是激动着想过来,只是刚一下榻便晕了过去,奴婢用手探了探,这才发现她竟是浑身都发着热。” “之前医女过来没瞧?” “瞧了,医女临走前还提了一句,让她有不适要说,想必是云水不敢开口,这才一直忍着。” “嗯,那等她醒了再说,往后医女给她开的药,银子走锦华宫的账上。” 李清瑶抬手摆了摆,随意道。 “是,公主。” 萝兰领命,正要退下,就听旁边的晴山开口唤住了她。 “公主,之前月芦让奴婢替她求药,给奴婢塞了不少银钱,奴婢一直不敢动,不如就拿给云水吧。” “她给你了便是你的,有何不敢动?再说你与这云水也没过接触,倒是不用这般大方。” 李清瑶说罢看了她一眼,而后示意萝兰先过去安排人帮衬,这才又看回了晴山。 “你是听见她和她郎君的事,想起你自己了?” “公主......” 晴山抿了抿唇,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思索了片刻,李清瑶还是打算先提一提,免得等那日出了宫瞧见真相,这丫头一时半会承受不住。 “且不说云水那位郎君的品性究竟如何,单凭他年纪轻轻领了官职,还能稳住心性,拒了旁人的提亲,只安心等一位还不知能不能顺利出宫的宫女,这人,便值得一搏。” “虽然你我也不知,在云水看不见的地方,她那位郎君还是不是一位正人君子,但起码,人家自幼时定了亲后,从未有过推脱。” 李清瑶满眼认真,语气透着些严肃。 “但你那位邻家大哥,这么久了,占着和你青梅竹马的名,可有与你做过两小无猜的事?” “公主......他,他许是今年才来了这京都城,还不适应......” “他没来京都城之前,可曾给你送过只言片语?难不成你就这么干等着,等到二十多出宫,他再来向你提亲?那他是娶妻,还是纳妾?” 晴山动作一愣,而后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月芦给你的那些银子,若是没有今天的事,你怕是会存下来,给你那邻家大哥用吧。” 李清瑶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晴山给自己染上的艳色蔻丹。 晴山做什么都很细致,可独独碰上这邻家大哥之事,便失了理智。 没多久,晴山哑着声音开口。 “公主,他刚来京都城,说是想尽早在这头安置下来,便开了几次口,奴婢当时想着能帮就帮一把,毕竟他说,他说......” 说及此处,晴山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只是眼眶微微泛红,脑中有些她不曾留意过的画面闪过。 “说什么,说往后置办了宅子,你出去住着也方便?” 李清瑶压下心中冷笑,伸手揉了揉额。 “那他可有说过,你以什么身份进那处宅子?还有他问你拿的那些银子,若是不还,他又以何身份向你开的口?” “不要说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别人都是十三被挑选进宫,你碰上那次大选,比旁人早了好几岁,跟你有情分的应该是那时带你的嬷嬷,而不是一个宫外几年未见,一开口就是问你要银子的邻家大哥。” 晴山的脸有些苍白,李清瑶瞧着多少带了些心疼。 可这些话,她已经算是说得委婉。 若是再等些日子开口,晴山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怕是又会进了那人的腰包。 不仅替他养了妻又买了宅子,还要被他利用,当成进承恩伯府的踏板。 “我不是想拆散你的姻缘,只是旁观者清,听你说起那些事,时间久了,便多了些疑问,你若能听进去,便捂紧自己的钱袋子,若是听不进......” 李清瑶说罢顿了顿,若是听不进,等之后她想法子去外头开了府,再替她牵条姻缘出来便是。 “奴婢知道公主心疼奴婢。” 未等李清瑶想到接下来的说辞,晴山便跪地,说话间带了些哽咽。 “奴婢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但奴婢知道公主的话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只是......奴婢还想再见他一次。” “见就是了。” 李清瑶点了点头。 她没想着一次就能说通晴山,只不过是为了在出宫前让她心里有个底,到时候不至于太慌乱。 “你们若是堂堂正正有婚约,他也真对你好,我自是不会拦着你,往后也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只是有些事,擦亮眼还不够,只怕被蒙了心。” “奴婢明白。” 李清瑶看着晴山退到一侧,有些失魂落魄,便也没再开口。 心伤自是难免,但再如何也不能和性命相比。 那人能为了前程杀害她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 而随着日落,几处公主的寝殿陆续收到了东宫抬出来的物件。 李忆姝满眼兴奋,翻动着里头一些难得一见的外来物。 “先把首饰挑出来,其余的寻地方摆上。” “是,公主。” “太子出手果然大方,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送去的东西如何。” 旁边的大宫女正小心地收拾着东西,听闻此话,动作一僵,随即解释道:“奴婢瞧见了送去给五公主六公主的箱子,同公主您的一般大,想必都是一样的。” “嗯,锦华宫呢?” 李忆姝挑了一支点翠蝴蝶钗,在铜镜面前往自己头上比了比,随口问道。 东宫出来的东西,再如何都是一碗水端平,李忆姝这一问,只是想听一句李清瑶不过如此的话。 若是换成以前的那两个丫鬟,兴许一下就能把她哄高兴。 可新来的宫女到底不知道内里,听见李忆姝这么一问,她唇瓣翕动,嗫嚅难言,久久未敢出声。 见状,李忆姝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神色顿时变得阴沉。 “去外头宣扬一番,说安乐公主要参加那日的赏菊宴,再以她的名义让颜家好生安排,别丢了她公主的脸面。” “是......奴婢这就让人送信去颜家。” 李忆姝看着宫女退下的身影,狠狠攥紧了帕子。 看那宫女的神色,想必是东宫给足了李清瑶的面子,可越如此,她越不会让李清瑶如意! “想出宫是吗?” 李忆姝看回那支点翠蝴蝶钗,眉眼隐约透出赵氏的影子。 第52章 去狗咬狗 落日还未消干净,落梅居里就挂起了整排的宫灯。 哪怕连极少有人经过的偏殿,也灯火通明,远远瞧着,透着富丽堂皇的气息。 这是李忆姝多年的习惯。 她可以不去看,但她宫里的一切,都必须配得上她公主的身份。 而此时李忆姝看着面前的宫女轻手轻脚地燃起新的熏香,低眉敛目,不及她之前那两个丫鬟一半灵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李清瑶那次的疯魔,她身边又如何会被换掉这么多人,还都这般蠢笨! 想罢,李忆姝又一次把恨意落到了李清瑶身上。 “想出宫?我偏要让你念头落空,看得到摸不着,不仅只能眼巴巴地瞧着我出去,还要背负外头那些人的骂名!” 李忆姝想的很清楚。 知道李清瑶想出宫摆谱的人越多,就越有人替颜家抱不平。 到时候再加上李清瑶的缺席,众人只会以为她在玩弄颜家,谁又会知晓,堂堂安乐公主,竟然连宫门都出不去。 思及此处,李忆姝冷笑了几声。 这次无论宫里宫外,她都要让李清瑶彻底没了脸面。 反正外头那些人,还不是她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 而除了皇宫里的暗涌,宫外也没有消停多少。 萧瑾寒秘密从江家离开,一回府便瞧见了守在他书房外的大管家周老。 周老年岁颇大,管着整个萧府除了萧瑾寒以外的所有人,看着慈眉善目,实际武功高强,亦是萧瑾寒师傅的好友。 “世子回来了,王程那边又送了信进宫,只是由每月一次,到了如今的三月一次,想必是真找不到有用的情报往上头送了。” “找不到就给他编几个,治宗皇帝不拿捏住我,又如何放得下心。” 王程亦是萧府的管家,只不过是宫里头派来的探子,做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这......要不我给世子爷搜罗一些烟花女子进后院?” 听闻此话,萧瑾寒眉头皱了皱。 说来好笑,他向来闻不得那些胭脂水粉之气,就连熏香,也大多挑些清神醒脑的味道。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嫌那些女子聒噪。 “府里头有王程一个这样的细作就够了,放多了外来人,懒得上心。” “那世子爷打算?” “饮酒斗殴,活动活动筋骨。” 周老愣了愣,随即大笑了两声,“那世子爷下手可得轻一点,毕竟京都城里的人比不上爷的师兄弟,不抗揍。” “嗯,确实不怎么抗揍。” 萧瑾寒勾唇,倏尔想起白日里李安乐那张傲娇的脸,带着轻哼,叫他手下败将的样子。 “世子爷这样,莫不是想到了哪家的姑娘?” “没有,只是想起之前抓的那只狐狸。” 萧瑾寒收敛了几分笑意,摇了摇头,“确实有意思,但它终归有自己的习性,不适合太亲近。” 话落,周老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未再多言。 而萧瑾寒也只是笑了笑,没打算解释。 李安乐到底是赵氏的人。 他虽念着幼时她为了自己,误打误撞的那几次出头,但到底还是记着分寸。 能提醒李安乐的地方,他便多说两句。 其他的...... 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萧瑾寒垂眸,下意识又想起了今日李安乐见钱眼开的那张脸。 ...... 翌日一早,秋雨便柔柔地洒了起来。 李清瑶一身侍卫打扮,匕首别在腰间,身上还沾着水珠,从后院上了长廊,准备回前头更衣。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她突然握住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划向了后头的齐侍卫。 晴山只瞧见眼前有银光闪过。 连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见两人打了起来。 齐侍卫并未手下留情,公主很快便落了下风。 晴山顾不上深思,正准备冲上前去,就见公主突然收了手,随后脚尖踢起一颗石子,飞向了旁侧的假山。 眼前是两人飞身一跃。 不过一瞬,李清瑶手上便抓了一个打着哆嗦的宫女,赫然是上次跟着一起去水榭的那两个丫鬟之一。 “请公主安!” 李清瑶将人丢向齐侍卫,目光带着审视。 但她并未当着那宫女的面开口,只是换了脸色,似恍然大悟道:“本公主记得你,前几日本公主闲逛,你一直跟在身后,做事还算稳妥。” 一般主子的话里夸赞稳妥二字,大多是透着看重的意思。 这宫女喜上眉梢,心里原本的忐忑瞬间被欣喜覆盖。 她是赵氏的人,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进里头伺候。 兴许这一出,能让她阴差阳错当上安乐公主的贴身宫女,和那气运好的萝兰一样。 “能跟在公主身侧,是奴婢的福气。” “嗯,是个好的。” 李清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收回匕首,“既如此,本公主有件重要的事要交待你去办,等办好了,本公主自是有赏。” “奴婢但凭公主吩咐!” “后头月芦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本公主心中颇为记挂,你做事稳妥,瞧着也聪慧,从今日起便去照顾着月芦,替本公主解解忧。” 地上激动的宫女听闻此话,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咬了咬唇,想寻些说辞来推拒,但李清瑶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本公主喜欢听话又伶俐的,原是觉得与你投缘,想把你调到前头来伺候,只是又一想,你这般讨喜,倒不如先去照顾着月芦,不急于这一两月。” 说罢,李清瑶挑了挑眉,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还带着疑惑道:“怎么,你不愿意?” 听了这语气,地上的人哪还敢摇头。 “能替公主办事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这就去伺候月芦姐姐,一定让公主满意!” “嗯,伺候倒是说不上,去搭把手,照顾照顾。” 宫女抖着身子领命退下,心里恨死了那个躺了近半月的月芦。 听公主刚刚的语气,若不是那月芦还拖着半口气,今日兴许就真让她去前头了,哪还要领这么个差事,去伺候一个半死不活的宫女! 可这是公主吩咐她去办的第一件事,若是不点头,怕是往后都没了能去前头的机会。 想罢,这宫女加快了步子。 她倒要好好去看看,那月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断气。 而李清瑶见那宫女退下,也懒得再管她们的狗咬狗。 只将目光又落回到旁侧的齐侍卫身上,神色渐冷。 “你究竟是谁宫里的侍卫?” 此话一落,晴山顿时一脸谨慎,挡到了公主前面。 第53章 比试一场 齐侍卫似不明白公主的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怔愣。 再抬眸想解释时,面前已然换成了晴山的怒目而视。 他动了动唇,收回视线,半垂下头。 “属下自始至终都是锦华宫的人,自然是公主的侍卫。” “那你说说,为何这宫女鬼鬼祟祟多日,你只字不提。” “公主恕罪。” 齐侍卫抱拳请罪,声音依旧不卑不亢。 “这样的宫女,在锦华宫不在少数,属下抓不完,也不建议公主动手。” “说说,为何?” 李清瑶似是来了兴趣,也不顾飘着雨,伸手去接着水珠,任由发丝被雨水浸湿。 “回公主,寻着水源之前,流水只会源源不断,这些好歹还能被公主发现,若是警醒了那人,换一批厉害的,兴许连属下也难注意到。” “嗯,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你身为本公主的侍卫,就不怕哪日失职,让你与前程失之交臂?” “属下不会失职。” 齐侍卫语气微沉,眉梢又严肃了几分。 “若是属下做不好分内之事,又有何脸面,向公主讨前程。” “你倒是不忌讳。” 李清瑶听见这个讨字,轻笑出声。 两人说话间,秋雨又大了些许。 晴山抬头看了看,不由得出声劝阻,“公主,得回去更衣了,仔细着了风寒。” “嗯。” 李清瑶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接着雨滴的手。 离开前,她突然似想到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不动如松的齐侍卫。 “旁的不说,你气到我这丫鬟的次数可不算少,本朝不缺酷吏,哪怕是前锦衣卫指挥使,掌管诏狱重地,也不曾只板着一张脸。” “属下多谢公主提点,必要时候虚与委蛇笑脸相迎,最后再一击毙命,属下明白。” 顿了顿,齐侍卫抬头看向一旁的晴山,轻咳了两声。 “晴山姑娘,前几次多有得罪,姑娘莫怪。” “......” 晴山回想起他那句一击毙命,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撇过头去。 ...... 而此时的颜家。 得了宫里头送出的信后,颜大夫人眉头添了几分愁绪。 她想了一整晚,都猜不透安乐公主口中那句“好生安排,别丢了她公主的脸面”是何意思。 众人都知,颜家向来崇尚节俭。 颜老爷子虽为当朝太傅,又是内阁首辅,但与喜奢的赵家相反,为人刚正不阿,最不喜铺张浪费。 而今年那菊园虽开得娇艳,但只要还在颜府,再大的宴会,也有颜家自己的标准。 所以宫里头这一传话,让历年来操持了无数场宴会的颜大夫人犯了愁。 她听自家夫君提过,老爷子就是因为太过正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在朝堂上树敌颇多。 眼下安乐公主第一次来颜府。 若是故意为了赵家来寻麻烦挑刺,想必对颜家,又是一大打击。 正想着,小女儿颜如玉束着长发,一身利落的男子打扮,大步踏进了院子。 “母亲,小雨说父亲一夜未归,您也一夜未眠,可是父亲被谁带去喝花酒,惹您生气了?” “胡说什么呢?” 颜大夫人看见自家这个不听管教的小女儿,头更疼了起来。 “再随便说话就给我去祠堂跪几天,好好磨一磨你这性子!” “错了错了。” 颜如玉赶忙挽住颜大夫人的手,满脸笑意,“女儿这不是怕母亲吃亏嘛。” “你父亲就算想去喝花酒,也要有那胆子。” “这倒是。”颜如玉点了点头,感叹道:“不过说来也可怜,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尚书,被祖父和您管得死死的,真是......” 见自己母亲又有要发火的征兆,颜如玉赶忙改了口,“那母亲是为何一夜未眠呢?” 听见这话,颜大夫人又想起了这件头疼事,不免开口提了两句。 “也不知这安乐公主要多大的排场,若是被你祖父知晓,定是会直接驳了公主,到时候若是闹大了,怕是会从姑娘家的脸面一事,上升到颜赵两家的恩怨上。” “女儿还以为何事呢。” 颜如玉听罢不以为意地抬了抬下巴,松开挽住自己母亲的手,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水。 “安乐公主若真存了挑刺的心思,能有这好心,先让宫里头的人来知会您?定是那日直接过来,随意寻一个错处就开口了。”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不管?” “当然不管了,而且不是说贵妃娘娘不愿她出宫?” 颜如玉一把擦掉嘴角的水珠。 “女儿之前在宫里头也不是没碰到过这安乐公主,虽说性子高冷了些,但也不至于有旁人说的那般骄纵,最多不过是和我一样,性子有些急躁罢了。” “何况若真是安乐公主的意思,她到时候先发难,被人谴责的也不是咱们,急什么?赵家还能直接吃了颜家不成。” 颜大夫人听了几句,沉默了片刻后才松开眉头。 “倒是我想岔了,原就是件简单的事。” “可不是,往后母亲可别说女儿没头脑了,一般人也不见得能有我心思聪慧。” “嗯,不过刚刚你既承认自己性子有些急,那今日便......” 颜如玉一听,哪还呆得住,立马起了开溜的心思。 “母亲,今日我约了外头私塾里的夫子讲学,先出府了!” 话音未落,那抹身影便消失在了厅前。 颜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又去安排起了宴会的事。 而小跑出颜府的颜如玉翻身上马,直到马匹行到拐角处才往回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出来抓她。 只不过说起这安乐公主,颜如玉抓着缰绳的手就有些痒。 在宫里头,她顾忌着颜家脸面和公主的身份,没法子和会武的安乐比上一比,可如今公主既然真要出宫,那她定是要想法子来上一场才痛快。 至于安乐公主是不是真的骄纵,她才不放在心上。 左右女子来世上走这一趟,也不是一定要被那些条条框框圈住才能活。 何况她也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姑娘,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 想罢,原本觉得宴会无趣的颜如玉,越发期待起几日后的场景。 “公主啊公主,你可一定要出得了宫才好啊。” 第54章 出宫被拦 日子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出宫的前一晚。 赵氏宫里灯火通明,李忆姝坐在搬来的木椅上,噘着嘴在抱怨。 “母妃,明日为何要让我带着李惠然一起,她无趣刻板,近来又跟......近来又得了父皇的夸赞,路上指不定又用那套规矩来恶心我!” “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赵氏看了她一眼,压了压火气,“你要满宫里都说你不看重手足之情才满意?若是连这点子事都不愿做,那你这宫也不用出了,省的在外头落下话柄。” “母妃,儿臣错了,儿臣带着她就是了。” 李忆姝不满地应下,随即想到李清瑶,面色又多了几分雀跃。 “母妃当真不让三姐姐同我们一起出宫?” “问那么多作甚?还有,这次的赏菊宴上不仅仅只有姑娘家,你是公主,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莫去做一些眼皮子浅的事,左右你喜欢的,母妃都会想法子替你弄来,更不会让你落别人一头。” “儿臣知道了,多谢母妃。” 李忆姝撇了撇嘴,虽然还想嘀咕两句,但到底吃了这颗定心丸,适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满心满眼都是明日李清瑶被拦下,遭母妃训斥的样子。 ...... 而此时的锦华宫。 如意殿里,李清瑶正拿着晴山整理好的礼单。 上头的东西大多出自大家之手,比金银器皿更显贵重。 “公主,这里头没一点女儿家的东西,骄阳县主那......” “那十大名剑之赤霄,不就是赠与县主之物?传闻高祖曾用此剑怒斩白蛇,天下哪还能寻来第二把?” “......确实贵重。” 晴山看着礼单上头赤霄剑三个字,下意识抿唇咽了咽,声音有些慌,“只是县主到底是姑娘家,您,您送一把剑,再名贵,她也用不上啊......” “颜老爷子进内阁前可没靠颜家先祖庇佑,靠的是他战功封上来的官,颜家大爷进吏部前更是在地方待了三年,都不是文绉绉的主。” “且颜家大房膝下二子一女,里头属骄阳县主最喜舞刀弄枪,甚至比她二哥身法更利落,所以这柄剑送过去,可比那些个首饰头面更得人心。” 李清瑶认真解释了几句。 明日去颜府,她没打算低调。 虽是公主,但去人家府上,该给的礼数定是要给足,何况她还打着结交的主意。 “奴婢明白了,只是公主,您知晓的事情也太多了些,奴婢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多去听一些讲课,看一些话本子,闲暇时再听听别人嚼嚼舌根,你知晓的东西自然也会多。” “奴婢听了的。” 晴山一脸认真。 “奴婢听闻云水姑娘已经好了不少,还有她的郎君,说是进了翰林院的,虽只是从七品,但已经是他们那一次殿试里很厉害的人了。” “奴婢还听说,公主指使去照顾月芦的那宫女,背地里不停在折磨月芦,月芦但凡恢复点力气就会跟她撕扯,身上脸上那些疤就没好全过。” 李清瑶边听边点头,指尖轻轻在礼单上轻点。 “听到这些不算什么,回头无事,你跟着萝兰一起,多去后宫转转。” “是,公主。只是说起来不怕公主笑话,幼时带奴婢的那位嬷嬷曾经同奴婢说过,要想在宫里活得久,和后宫沾边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是在公主您身边伺候,是天大的福气,更是要少想多做。” 李清瑶手指一顿。 “我记得,你那位嬷嬷,几年前便出宫养老去了吧。” “是呢公主,不过嬷嬷心善,记得奴婢幼时的口味,每年还会做些腌菜托人给奴婢送来。” “嗯,能得她如此看顾,也是你的福气,若她还在京都城,过两日我带你去瞧瞧她。” “真,真的可以吗?” 晴山双眼瞪圆,诧异之下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很多人都说她命好,若不是当初有个心善的嬷嬷带着,如今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 所以嬷嬷出宫时,她一边替嬷嬷高兴,一边又差点哭到背过气。 因为她知道,那一别,她与嬷嬷,兴许再难相见。 “自然,本公主何时诓骗过你。” “奴婢多谢公主!”晴山边说边跪了下来,眼中浸出泪水。 “别磕了,若是磕伤了头,明日跟着出去,不知道的又要给我加上一条,心性暴虐。” 李清瑶眨了眨眼,收起礼单,起身进了里屋。 ...... 翌日的天刚蒙蒙亮,就看出了晴朗的影子。 前几日的秋雨让人心上蒙了一层雾,总是时不时地透着沉甸之感。 如今放晴,那迷雾自然变得轻盈。 随着轻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李清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外头的天,而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由着晴山和萝兰替她收拾。 针工局的衣裳到底是赶制出来了,只是没能送来锦华宫。 被赵氏伸了手,从中拦了过去。 李清瑶也不在意,只让人选了件红色大衫,就金绣云凤纹霞帔,行走间裙摆似有行云缭绕,依旧耀眼招摇。 临出门之际,李清瑶停下步子,带上了玉贵人后头送来的那瓶药,这才被扶着上了软轿。 宫门处戒备森严。 领头的侍卫瞧见是她,面露难色。 “安乐公主恕罪,您,不能出宫。” “为何?” 李清瑶坐在软轿上,轻风吹动着轿子周边轻巧的坠饰,露出她微微勾起的红唇。 侍卫们一时怔愣,但片刻后,却又敛了神色,低头恭敬地开口。 “贵妃娘娘有令,说若是安乐公主您出宫,无论是何缘由,一律拦下,我等奉命行事,还请公主恕罪。” “无论是何缘由,一律拦下?” 李清瑶溢出一声轻笑,似带着讥讽,面色却无丝毫波动。 侍卫们正不知如何回应,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娇笑,打破了这处的僵持。 李清瑶懒得回头去看,只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腕上的镂空兽纹金手镯。 旁边有黑影靠近。 五公主李惠然瞧见她,快走了两步上前,高兴地喊了声“三姐姐”。 而落她半步的李忆姝睨了李惠然一眼,而后又看向软轿上的人。 玉指拿着帕子,划过唇角,露出一双幸灾乐祸的眼,故作惊诧道。 “呀,我们三姐姐,不会也有被拦下的一日吧?” 第55章 自私自利 李清瑶这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 先是看向李惠然,目光落到她发髻上的步摇上,“我就说了,衬你。” “是三姐姐眼光好呢。” 李惠然笑眯眯地看着她,微微歪了歪头,“三姐姐是去的吧?我母妃说,若是三姐姐临时改了主意,便让我也别去了。” “去,当然去。” 旁边的李忆姝听闻此话轻嗤了一声。 “三姐姐,都到这份上了,还逞什么能呢?不过贤妃娘娘也是,竟然把五妹妹出宫一事,压到你身上。” 李清瑶这才看向被打扮的像只鹦鹉的李忆姝。 满头的金钗发饰,戴足了公主所能戴的数量。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李忆姝好歹也是位受宠的公主,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想必她就算再多几个上辈子,李忆姝也依旧是这副德行。 想罢,李清瑶的唇又弯了弯。 “三姐姐,你笑什么呢?” “笑你啊。” 李清瑶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讥诮,下轿后扫了李忆姝一眼,而后朝着宫门处又行了几步。 正门是皇帝专行,哪怕是身份贵重的公主,也不能从此出宫。 唯有旁边的两道偏门,才是皇宫大臣和皇亲国戚能走的道。 李清瑶端着礼制越过正门,浑身透着威严之气。 行走间坠饰轻轻碰撞,因着腰间玉佩系之,轻风便只能带起裙摆一角,可即便有环佩禁锢,少女依旧轻盈如云间仙子。 短短几步路,让五公主李惠然看呆,让原本想反唇相讥的四公主李忆姝面露嫉恨。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讨厌这个三姐姐。 没有缘由。 就是恨不得她突然暴毙。 好让母妃膝下只有她一个公主,父皇眼里也只看得见她这个女儿。 可李清瑶一直活得好好的。 而随着时间的飞逝,她的讨厌也愈加根深蒂固。 从天生的厌恶到如今的嫉恨。 哪怕她寻着旁人来出气,也消不掉那些占满她心底的戾气。 唯有想着李清瑶受尽苦难,她才会舒坦。 想到这,李忆姝再也忍不住。 “三姐姐,你眼中可还有母妃的教诲?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你是准备抗旨不成?” “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你再如何要无理取闹,也得顾及母妃的面子才是!真是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自私自利。” 李清瑶还未有反应,旁边跟上的晴山便忍不住皱了皱眉,替自家公主抱不平。 自私自利这个词,不了解的人或许说得,但唯独四公主,没有资格。 锦华宫里多少东西被送去了四公主的落梅居。 所谓的金山银山,旁人眼里的奢侈,自家公主通通都只背了一个名。 更别提公主曾经替四公主背了多少黑锅,顶了多少骂名。 甚至为了这位亲妹妹乖巧懂事的名声,还不惜摊上骄纵一词,怕她难堪,从不解释。 可如今,这些都被四公主化成了一句自私自利。 晴山心疼不已。 她从前倒是未深究过这些。 只觉得自家公主乐意,这些事便都算不得事。 可如今一看,公主并不高兴。 晴山看见了那双水眸中的凉意。 像冬日坠入深潭,流水变成冰渣,刺骨又带着锋利。 晴山心里有些沉重,和旁边的萝兰对视了一眼后,准备拿出皇上的令牌。 眼下此处的人多了不少。 除了二公主,几位年幼的公主皇子也凑了过来,正好听到了那句“自私自利”。 旁边多了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甚至偶尔进宫的大臣,也都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 牌子在手中透着凉。 原本公主一直不让她声张,说是免得有人从中作梗,横生波折,可如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想看看安乐公主,如何对着疼爱她的母妃甩脸色。 晴山正准备递出牌子,却听自家公主突然笑出了声,声音清脆悦耳,还带着些许疑惑。 “自私自利?妹妹好生无情,之前送给妹妹的那些头面,完整的都有几十副,是外头的贵女们想都不敢想的数量。” 说罢,李清瑶顿了顿,目光落到李忆姝插满金钗的发髻上。 “更何况我锦华宫的东西,一副头面都是二十件首饰起,样样精细,怎得这样落在妹妹口中,这也是自私自利?” 众人随着李清瑶的目光看了过去。 原本未看得仔细,如今一瞧,确实能瞧出那些东西的贵重。 “我要你的东西?” 李忆姝见状,瞬间恼羞成怒,重复道:“本公主还需要你的东西?父皇也不是独独宠爱你,还有外祖母,平日里赵家送进宫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本公主会惦记你的那些东西?” “嗯,外祖家确实经常送东西进宫,不过想必外祖母上次送来的物件里,没有步摇。” 李清瑶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晴山手里的牌子。 众人被这话点醒,想起上次两位公主因为一支步摇闹出的事。 只是比这事更容易让人引起猜想的,是平日里赵家送东西进宫这话。 贵妃母族如今越发显赫,本应低调行事,却时不时与后宫有所牵扯,且听四公主这语气,送的东西怕不是普通的小物件。 这样一来,这事便可大可小。 四周人精一样的宫女们心里都有了猜想,一番惊讶之下,也没人去注意李清瑶手里的东西。 而此时的李忆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清瑶毫不在意的神色,让她脸上无光,像是在说着“赵家的东西本公主看不上”一般,无形中将她碾压在地。 李忆姝紧了紧帕子,拼命压下心口的火气。 “三姐姐脾性不好,做妹妹的不与姐姐争,眼下日头不早,妹妹便先出宫去赏菊宴了。” 李忆姝说罢顺了口气,想到接下来的场景,心里这才顺畅了些许。 “姐姐去不了不打紧,回来我再告诉姐姐,外头的热闹。” 李清瑶并未回应,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让以为自己寻回了风头的李忆姝心里有些发毛。 她退远了几步,生怕李清瑶一个脑子不清醒,又对她动起了手。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宫道又来了几人。 最前头的宫女快步而来,面上微微喘着气,站定后朝着几位公主行着礼,而后才看向李清瑶。 是赵氏旁边的大宫女,竹曲。 第56章 都傻眼了 竹曲面上恭敬,但语气却稍显强硬,侧身低下头。 “安乐公主,贵妃娘娘请您去一趟金禧宫。” “嗯,去回了母妃吧,说本公主等回宫后,再去陪她。” “可是公主......”竹曲脸色变了变,但到底还是不敢造次,压低了些声音。 “娘娘说没她的准许,公主不能出宫,且这外头也不算太平,公主何必忤逆娘娘的心意,惹娘娘生气。” 听闻此话,旁边五公主李惠然的眉眼率先耷拉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贵妃娘娘宫里头来了人,想必三姐姐这宫,是出不去了。 虽然她不知为何母妃说了那句,三姐姐出不去,便也不让她出宫的话,但眼下若是让她跟四公主李忆姝一起去,她心底也是不愿的。 倒不如听母妃的,回去自己看看书。 正想着,旁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听不清喜怒,只莫名带了些清冷。 李惠然顺势看了过去。 日头下的李清瑶一袭红衣张扬耀眼。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没母妃的准许......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霸道了。” 李清瑶随意勾唇一笑,看向不远处一直严守的侍卫,抬了抬手。 如雪的肤色白净耀眼,手里一块暗色木牌霎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本公主不过是出一趟宫,母妃未免管得太严了些。” 顿了顿,李清瑶又叹道:“而且这没了趁手的东西就是麻烦,以前没想过出宫,眼下来了兴趣想出去走一趟,竟然还得靠一块死物。” 说罢,她理了理木牌下挂着的流苏,面色坦然。 领头的侍卫自是一眼就瞧出了这东西,慌乱跪地。 牌子与牌子可不一样。 安乐公主手上这块,虽不至于圣上亲临,但也绝对是宫里少有的存在。 “本公主现下可以出宫了吗?”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门前。 众人有些怔愣,盯着那块小小的木牌,满脸的不可置信,心思各异。 李忆姝张开嘴,唇瓣翕动,却久久未能发声,只有一双眼,迸发出猛烈的不甘。 这东西她连见都未曾见过。 原以为她有外祖母的疼爱,再加上母妃从不阻拦的出宫,她怎么也比李清瑶高上一头。 可没想到,一块牌子,竟然将她彻底比了下去。 所以之前她的那些奚落,在李清瑶看来,不过就是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可偏偏李清瑶什么都不说。 一双眼仿佛看透了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似笑非笑,偶露讥讽。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李忆姝心口一滞,指甲划过掌心,脸颊涨得通红。 而旁边的竹曲亦是满脸的不知所措。 安乐公主这次要出宫一事,态度本就比之前几次强硬。 她奉命来拦下安乐公主,原以为搬出贵妃娘娘,公主就会老实低头,乖巧地跟着回去。 可这安乐公主竟是像换了个人一样。 “公主......” 竹曲的声音有些忐忑,可她不能不开口。 娘娘这些时日因着后宫的事本就不虞,此刻还在宫里等着她回去复命,若是她把这消息带回去,再加上这突来的牌子,娘娘只怕是会愈加恼火。 到时候她的前程,就会更加渺茫。 想了想,竹曲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对公主如此疼爱,公主此举,怕是会伤了娘娘的心呢。” 李清瑶扫了她一眼,而后目光落到赶来的齐侍卫身上。 她算着今日会被拦上一许,送去颜家的礼,便也让人送得慢一步。 “知道母妃看重我,只是往后当着四妹妹的面莫说这些,免得她心里不舒坦,还有,父皇的牌子,不是拿来给本公主摆着看的。” 竹曲听闻此话心中一沉,面色煞白,再看向李清瑶的眼中满是敬畏,再也不敢开口相劝。 说到底,在皇上面前,娘娘的命令和舒坦,又算得了什么。 而李清瑶懒得再与她们多言,只轻飘飘地看了李忆姝一眼,随即转身朝着宫门行去。 之前领了贵妃命令的侍卫们全部低下头,恭敬退到两侧,脸上严谨肃然。 一路上无人敢拦。 饶是一脸愤懑的李忆姝再失去理智,也不敢挑衅拿着父皇牌子的李清瑶。 如果说锦华宫的吃穿用度都是因着宠爱,那这一块牌子,就是在明晃晃的彰显着李清瑶此刻的地位。 是除却父亲身份,龙椅上那位,堂而皇之的恩赐。 原本在旁边议论的公主皇子们,此刻在震惊之后都忍不住发出感慨。 细碎的声音落到李忆姝的耳中,让她气到想呕血。 她死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满宫里谁应该被亲近,此刻显而易见。 不是她李忆姝,而是她最厌恶憎恨的李清瑶。 可没人去管李忆姝的心思。 人人都羡慕着安乐公主。 不仅羡慕她有称号的公主身份,更羡慕帝王对她的重视。 临近踏出皇宫时,李清瑶突然转过头。 越过身后的宫女侍卫,看向还在震惊的五公主李惠然,无奈道:“五妹妹不跟我一同前去?” “去呢三姐姐。” 李惠然回过神,快走了两步。 因着急切,胳膊碰到了旁边的李忆姝,惹来她的怒目。 李惠然不敢多看,生怕多一眼,又惹得这位四姐姐不高兴。 ...... 宫门外停着一辆沉稳大气的马车。 外头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掀帘进去后,里面的东西无不透露着精致。 李惠然又一次失了态,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圈。 而此时宫门不远,瞧完一场热闹的萧瑾寒转身离开了那处,眉眼间透着散漫,直到旁边的小太监趁人不注意,递上了一张抄来的礼单。 “爷,属下细查了一番,这里头都是照着颜家的喜好,这般看下来,没有一处敷衍,不像是维持普通礼数。” 萧瑾寒随意扫了一眼,片刻后唇角动了动,“嗯,拿去烧了吧。” “是。” 小太监离开后,萧瑾寒的神色才多了两分认真。 适才他手下的人说的对。 安乐公主讲礼数就罢了,怎得这内里,还存了两分拉拢之意。 萧瑾寒顺势联想到赵家。 刚刚侍卫问他要不要上去帮李安乐解围时,他摆手拒了。 亲姐妹斗个嘴,家家都有的事,况且李安乐对这妹妹也忍让惯了,旁人出头,反倒会惹她不喜。 可刚刚细瞧之后,他突然发觉,近来李安乐,心思重了不少。 尤其是她引着李忆姝,当众说起赵家之事。 第57章 顺利出宫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话赶话的东西,里头反倒夹杂着真实。 李清瑶虽然点到为止,但足以让有心之人生起旁的心思。 萧瑾寒忆起近来的事。 和李清瑶有关的桩桩件件,似乎都透着异样。 许久后,他的侍卫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双麒麟匕首。 “爷,东西拿来了,接下来可是要同太子殿下去颜家?” 萧瑾寒摩挲着上头的麒麟纹路,想起要给治宗皇帝留把柄一事。 “自是要去,不过,不与太子同行。” ...... 金禧宫里,赵氏还未听完竹曲的禀报,手里的茶盏就狠狠被砸了出去。 她并未将李清瑶此次要出宫一事放在心上。 哪怕她动静闹得比以往大。 在赵氏看来,不过都是小孩子的心思,只要她冷脸,这个便宜女儿,照旧还是会低头认错。 可她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有皇上的牌子,还瞒了她这么久! “没一个让本宫省心的东西!” 赵氏揉着额,目光划过狠毒。 “后宫那沈贱人占着恩宠,她李清瑶还跳出来蹦跶!看来是本宫近来太仁慈,才让这一个个的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娘娘,您可不能因着这次安乐公主出宫一事发难。” 叶嬷嬷示意宫女们退下,上前替她捶着腿。 “那牌子是陛下给的,谁也不知安乐公主这一出是心血来潮还是圣上授意,毕竟公主以前那么亲近娘娘,没道理突然嘴这么紧。” “本宫又何尝不知?但陛下近来被那狐媚子蒙了眼,许久未来本宫这,若不是眼下四处都是眼睛,本宫岂能容那沈贱人活得这般自在,更不会让李清瑶四处蹦跶!” 赵氏说了两句,又将李清瑶的事绕回了沈贵人身上。 在她看来,若不是突然蹦出个狐媚子,她如何会忽略锦华宫,任由李清瑶诓到自己头上! 叶嬷嬷捶腿的手微顿,踌躇了片刻后试探着开口。 “恕老奴多嘴,陛下也不是纵欲之人,除了当年......这里头,会不会是因着陛下有了旁的想法?” “旁的想法?” 赵氏皱眉,眼神凌厉。 “你的意思,陛下想打压赵家?” “毕竟是前朝之事,老奴也不懂,但老奴觉着那沈贵人并无特殊之处,如何能让陛下如此宠爱?再加上安乐公主这次,明显是陛下在替她撑腰,说不准还是陛下嘱咐让公主莫声张,如此想来,这其中若无旁的缘由,怎么也说不过去......” 寝殿里有许久的沉默。 赵家这几年的地位水涨船高,老爷子是大堰朝仅有的几位手握实权的国公爷,而其进内阁后更是权倾朝野,连之前皇后母族的鼎盛时期,都无法同眼下的赵家相比。 可赵家到底不是平西郡王那等手握重兵的王爷,就算是遭忌惮,也不该无端就被架上高台。 何况京都城里好几家,都是皇帝的眼中钉。 留着赵家,反倒还能替陛下冲在前头排忧解难。 思索了片刻,赵氏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的有道理,但本宫一时还悟不透其中的缘由,稍后你让人送信回一趟赵家,让他们行事都低调一些,大哥二哥的官职都不低,一定要行的稳妥才是。” “是,老奴明白。” “还有,你让人去宫门处守着,李清瑶一回来,就勒令她来见本宫。” 叶嬷嬷垂头领命,半晌后,她突然忆起竹曲近来的异样,斟酌着又开了口。 赵氏听罢冷哼,眼神彻底没了温度。 ...... 而此时,李清瑶正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越发嘈杂的叫卖声。 她隐隐有些兴奋,甚至还冒出不去颜家,下车闲逛的念头。 正想着,旁边的李惠然小声地开了口。 “三姐姐,你只叫了我上车,四姐姐那......” “她的马车比我的华丽,这普通的样式,她瞧不上眼。” “三姐姐你这马车,还叫普通吗?” 李惠然诧然,余光闪过车厢内木质和玉石的繁复花纹,拿起茶杯一连喝了两口,想给自己压压惊。 “嗯,同太仆寺的人传了话,普通马车即可。” “三姐姐,兴许......那边当差的,误解了你的意思。” 李惠然边说边摸了摸小桌边角,发现上头有细小的划痕,确实不像新物,但褐色的木雕,却无一不透着高雅细致。 她偶有出宫,也曾坐过母妃的马车,自是见过不少华丽的装饰。 但和这辆马车比起来,那些奢华大多还是浮于表面。 李清瑶将李惠然的神情尽收眼底。 贤妃的女儿,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可此刻李惠然的神色却不似作假。 李清瑶掩下心中思绪,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马车。 一开始她并未在意。 对这些身外之物,她只要一个舒心便能满足。 可李惠然的话,却让她下意识多想了一圈。 这马车,确实不是一般的奢华。 单凭车厢里这所有黄花梨木打造出来的东西,甚至软垫上的金丝锦缎,都是万金之物。 若不是赵氏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出宫,再加上这马车外头瞧着并不打眼,她此刻怕是都要怀疑,这车是赵氏特意让人找来,给她下绊子的了。 马车一路缓慢平稳。 在李清瑶琢磨的时候,车子慢悠悠地绕过几条热闹的街,让那些烟火气飘满马车,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颜府驶去。 而这一转,便让李清瑶比李忆姝慢了不少。 ...... 此时的颜府门口已经热闹了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唯有瞧见宫里头的马车时,那笑意才收敛了一些。 李忆姝被扶着下来,清淡的妆容让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有发髻上那些亮眼的金钗珠宝在日头下闪着光,提醒着众人她的身份。 “四公主。” 颜大夫人示意丫鬟去把颜如玉找来照看,随后笑着上前两步。 “四公主能来赏菊宴,着实令我们颜府蓬荜生辉。” 说罢,颜大夫人又往后看了看,却并未瞧见旁的身影。 李忆姝见状,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升了几分。 四周有来往入府的贵女,见主家在同这位四公主说话,便也没人上前,只是远远打量。 李忆姝随即想起她让人传的消息,便当着众人的面,敛了眉眼,薄唇抿了抿,一副忐忑犹豫的模样,柔弱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本公主听闻三姐姐曾......多有冒犯,还望颜大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第58章 说你显老 经过的贵女,谁都听过几句有关于安乐公主的议论。 原本都只是在背后说上两句,如今瞧见四公主露出如此神情,不免都觉得那些议论又多了几分真实。 相比之下,面前这柔弱乖巧的四公主,虽发髻上的珠宝繁琐了些,但也确实比那不听管教的安乐公主要顺眼好亲近。 见状,有些极少能与公主打交道的姑娘家,都存了要和四公主搭话的心思。 毕竟都是贵妃娘娘的女儿,自是都顶顶金贵。 一个不好亲近,那便从另一个入手,左右都是攀附,为自己求一些福祉。 而颜大夫人听闻此话只是笑了笑。 这公主的事,怎么都轮不到她一内宅妇人来置喙。 李忆姝见颜大夫人没接她的话,咬唇又想开口,却见颜府里出来一个女子,长发以玉冠高束,着一身窄袖劲装,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是曾进宫入过书堂的骄阳县主。 李忆姝收了话头。 这县主她不喜,直来直去,说不到一处去。 “母亲。” 颜如玉瞧见颜大夫人,快走两步上前,而后又朝着李忆姝行了个礼,嘴角笑意有些敷衍。 “你带着四公主进去转......” 颜大夫人话音未落,便瞧见自家女儿的装扮,眼前一黑,又开始头疼起来。 今日多的是命妇贵女,原想着在自家府邸,自己这女儿再皮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没想到一眼望去,最格格不入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这一刻,颜大夫人突然有些盼着安乐公主能来。 兴许两个不听管教的扎堆,众人的目光也能分散一些。 “不劳烦骄阳县主了,本公主瞧见了几位好友,自己过去便是。” “只是三姐姐若是来了,还得劳烦颜大夫人和县主多担待一二,毕竟......” 李忆姝笑得乖巧。 正想再添两句漂亮话,就听到后头有动静传来。 原本还有些细碎声音的府宅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李忆姝脸色垮了几分,还未回头便已猜到来人。 安静不过片刻。 许是来人下了马车,旁边又有细小的议论声传来。 “那马车瞧着不像是安乐公主会坐的样式,还没四公主的奢华。” “那你怕是要看走眼了,单说前头那匹马,就不是俗物。” “真的假的?” “自然,我父亲曾在太仆寺当过差,自是比旁人会看。不过别的不说,你我还是退远一些的好,别无端端惹上这嚣张的公主。” “也是,且看这一柔一刚,谁更厉害一些。” 听了几句,李忆姝压下心中不平,转身看了一眼,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三姐姐,没想到你先一步出宫,竟还比妹妹慢了这么久,妹妹还以为你不喜这场宴会,不想来了呢。” “怎么会。” 李清瑶眉尾一抬,红唇溢出轻笑,轻飘飘地扫了李忆姝一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日宫道上的场景顿时又浮现在李忆姝的脑海。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 “躲什么呢。” 李清瑶瞧见她的动作,带笑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 “妹妹头上的簪子到底是多了一些,无端端把人衬老了,少了几分姑娘家的娇俏,下次还是得挑着些才好。” 外人瞧着,李清瑶只是轻轻握着李忆姝的手,笑语嫣然,一副和煦温柔的模样。 但实际只有李忆姝知道,那看似轻巧搭上她腕间的手指,却用了劲,让她无法动弹,更没法子甩开。 “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李忆姝僵硬的笑颜下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最不喜的就是李清瑶这清冷的眼神,仿佛什么东西在她眼中都不过如此。 “不知道吗?我在说你戴这么多,滑稽又显老啊。” 李清瑶低下头靠近她的耳,像是姐妹俩说着秘密一般,透着亲昵。 李忆姝没想到李清瑶会堂而皇之地嘲讽她,还说她显老。 饶是她惯会装模作样,这一刻也有些绷不住神色。 正当李忆姝快要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时,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酸麻之感,震得她脸色一变。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狠狠甩开李清瑶的禁锢。 而原本没办法避开的那股力道,竟随着李忆姝的动作消散开,彻底没了踪迹。 “妹妹你......” 李清瑶顺势往后退了半步,步子有些踉跄,像是失了平衡,靠在了冲上来扶住她的萝兰身上。 站定后,耀眼的少女红唇微张,水眸不解地微微瞪大,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脸上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但很快,异样的神情就被压下,转而变成自嘲的一笑。 “是姐姐没注意在外头,让你不高兴了。” 说罢,她转身回到五公主李惠然的旁边,垂眸似有轻叹。 李忆姝张了张口,却未能发出一个字。 眼前的一切让她心里一沉。 这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原本应是她的拿手好戏。 可今日这倒打一耙,竟是掉了个头,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神色各异。 而原本站在李忆姝对面的颜大夫人赶忙带笑迎了上去,仿若刚刚的事并未发生,她也从未听过有关于安乐公主的传闻。 只面带和善,热情却又不失颜家身份。 “安乐公主第一次来,难免走岔了。” “是有一些迷了眼。” 李清瑶边说边恢复了神色,而后抬了抬手,示意齐侍卫将东西送进去。 一场还未开始热闹在李清瑶的大手笔下落了幕。 那抬进颜府的东西,李清瑶未解释半句,但仅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象着里头物件的金贵。 一时之间,众人在安乐公主的无理骄纵和好像还有点礼数之间开始摇摆。 再加上刚刚那一出。 传闻里高傲的公主反倒被柔弱的妹妹拿捏住,连普通的姐妹之言,都遭了嫌弃。 这一下,真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再加上难得见到这位安乐公主出宫。 这第一眼,竟是没有感受到传闻里的高高在上,反倒是被她的容貌所惊艳。 远山芙蓉,朱唇粉面。 一颦一笑皆是耀眼夺目。 连垂眸不知所措的那一瞬,都透着让人心颤的美。 众人心里开始惊叹。 原本有些不喜安乐公主名声的贵女,此刻都隐隐起了些好奇,也生了亲近之意。 ...... 第59章 兴趣相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颜如玉亦是忍不住打量着这位公主。 之前在宫里书堂时,并不是能经常瞧见。 只是偶尔碰上一回,看着她背脊笔直气势逼人,神色清冷但说话有理有据,行走间更是将贵女之姿展现到了极致,从未皱眉对待过旁人,也不免疑惑过有关于安乐公主的传闻。 只是后头到底有赵颜两家的恩怨。 在宫里,她不能过于随意,免得落人话柄。 但眼下公主出了宫,又是来的她颜家的宅子,颜如玉平日里再如何随性,也知此时要尽到礼数。 何况既然都来了她颜府,没道理不打上一场,活动活动筋骨。 想罢,颜如玉没了适才的敷衍,跟在颜大夫人身后,语气透着直爽。 “安乐公主第一次来颜府,若公主不嫌,不如由我带着公主去转转?” 两人视线相对,眼神澄澈,没有丝毫扭捏。 “我极少能出宫,没什么手帕交,今日这一场,自是要劳烦骄阳县主的。” ...... 颜府的宅子刚一入眼,只觉得不及赵府大,但里头的景致也足以迷人眼。 将五公主李惠然送去她好友那后,李清瑶便随着颜如玉往后宅行去。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李清瑶便察觉到这位县主时不时的打量,无奈一笑。 “县主?” 瞧着被她发现,颜如玉倒是一脸从容,索性停下步子,弯起一双明眸,落落大方地开口。 “安乐公主勿怪,我就是有些好奇公主的鞭子。” “县主不曾听闻吗?” 李清瑶歪了歪头,微微睁大了眼,疑惑后又染上几分笑意,“那鞭子惹人不喜,前些日子便弃了。” 见颜如玉面露可惜,李清瑶下意识打量了一番她的打扮,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这县主性子活泼,曾在宫中相遇时,便露出对她腰间长鞭感兴趣的神色。 眼下一瞧,她怕是想与自己比上一场。 李清瑶对单纯的比试没什么兴趣。 但若是能因此借口,在宴会上一直拉着颜如玉一起,颜如玉应当也没机会同旁人接触。 想罢,她下意识又想起前世颜家的遭遇。 虽只有些只言片语和零碎的画面。 但她记得,一切都是从这场赏菊宴开始。 只要她拉着县主避开吴家,不与那吴永安扯上关系,这骄阳县主兴许就不会嫁进吴家,也就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女。 而颜家也不会从那一场县主的婚宴开始,日渐落魄,以至于最后全部入狱,连颜如玉也消失在后宅。 思及此处,李清瑶顺势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晃了晃,看向对面略显失落的女子。 “长鞭没有,但匕首倒是有一把,只是我今日这身到底不如县主方便,县主为人光明磊落,想必也是不愿占人便宜的吧。” 听了这话,颜如玉双眸添了些亮色,点头道:“自是不能占公主便宜,对了,公主唤我如玉便是。” 两人都没提比试一事,但对视时眼底都透着了然。 “嗯,如玉。” 李清瑶念了念颜如玉的名字,接着说道:“我自幼学武,只是极少出宫,听闻骄阳县主武艺高强,若早知如玉这般豪爽,在宫里头遇见时,就该打上一场才是。” “可不是!” 颜如玉语带叹息,“不过如今也不晚,我那处有不少外来的刀剑暗器,与咱们大堰朝的有些不同,公主若是不嫌,待会宴会上走个过场,再一同去瞧瞧?” “我自是愿意,且我也替如玉寻了一把好剑,只是如此的话,你怕是没法子抽身好好赏菊了。” “那东西不赏也罢,反正我又不喜吟诗作画,何况天天睁眼就能瞧见,看久了和外头的野草一般,无趣且没什么新意,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 “说得倒是。” 李清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花儿开的好,惊艳几次就够了,看久了,还没有利刃上的银光耀人眼。”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兴趣相投,后头的晴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以前倒是没发现,骄阳县主和自家公主这般相配。 竟是说不上两句就凑到了一处,还都是奔着打打杀杀而去。 想罢,晴山和萝兰对视了一眼。 公主兴致颇高,两人就算想劝阻,那话也只能先咽回去。 ...... 而就在李清瑶刚被颜如玉带进府时,吴家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口。 先出来的是吴家长子吴永恩,后头跟着他妹妹,吴思月。 吴家自太后仙逝后低调了不少,但毕竟与太后沾亲带故,朝堂里也有不少吴家人,这家业便也一直兴旺。 连带着吴家旁支,这日子也越发地蒸蒸日上。 这吴永恩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吴家及早就与赵家交好,又会审时度势,吴永恩早早便得了个从六品鸿胪寺左寺丞之职。 今日来颜家,除了赵家提醒,也是想让自己妹妹多出来瞧瞧,与贵女结交,最好还能攀个贵人之子。 只要妹妹嫁得好,她日子顺畅,自己也能再借一缕东风,也算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想罢,他抬头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一圈。 而这一望,便瞧见了不远处跟在太子身后,漫不经心的风流子弟,薛家嫡长子,薛策。 太子此行的阵仗并不大,仿若普通公子哥,贵气又不失礼数。 吴永安偷偷打量了一眼,放慢步子,试图在行礼后能近太子两步。 他自是不敢肖想太子的东宫。 但薛策向来风流,不仅与太子关系好,家中亦是不俗。 父亲是户部尚书,祖父是手握兵权的成国公,还有一个两年前被封合阳公主送去胡国和亲的姐姐。 如此人家,若是妹妹能进薛府,那将来定是贵不可言。 思及此处,吴永安多了几分心思。 何况有赵家在背后兜底,他倒是没什么担忧。 只是因着这一慢,让他没能瞧见已经离开府门的颜如玉。 也忘了他嘱咐自己妹妹,要机灵一点,想法子与颜家这位贵女结交之事。 “开席前,你大可四处瞧瞧,这薛策虽瞧着吊儿郎当,但同那萧世子一样,极为受太子殿下看重。” 顿了顿,他似想起什么,又嘱咐了一句。 “薛策与萧瑾寒向来不和,看着都是风流郎君,但内里到底还是不一样,所以萧瑾寒你就别想了,那位世子爷估计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倒是这薛策......还能动动脑子” 吴永安的意思很明显,让妹妹吴思月脸颊一红。 “......知道了,哥。” 第60章 赏人赏花 让人惊叹的是,颜府的宅子打通了隔壁宅院,所以行到后头,又是另一番景色。 李清瑶不知门口那些弯弯绕绕,跟着颜如玉在庭院穿梭漫步。 “今日颜府的赏菊宴,热闹的都快赶上宫里头的宴会了。” “可不是,每年都有这么多人愿意来瞧这花。” 颜如玉无奈地耸了耸肩,再开口时,却添了几分认真。 “其实也是因着,今年送出去的帖子额外多一些。” 见面前的人突然收起了随意,李清瑶不免也起了些好奇。 她曾听闻,颜家的菊园是京都城最有名的存在。 当年颜老爷子为了哄夫人高兴,便开始研究起夫人喜欢的秋菊。 明明是刚正不阿甚至有些死板的人,竟也记得每次出征回来要带一些当地的名贵花种。 这日子久了,虽然因着气候土壤,花种死了一批又一批,但到底还是留下了些坚韧的,并且越长越有京都城的味道。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颜老夫人就会举办一场赏菊宴。 李清瑶虽然没来过,但也听过不少议论。 自是知道,这颜家的赏菊宴,从一开始的简单赏花,到后头慢慢成了姑娘家相看,男子间互相结识的宴会。 且这些年从未停过。 只是没承想,今年竟有些不同。 见李清瑶脸上透着好奇,颜如玉也没卖关子,继续开口说道:“其实今年之所以送出去的帖子比以往多些,是因着无法起身的祖母。” “她年纪大了,又喜欢热闹,所以父亲和母亲一商量,才决定把今年的宴会办得再热闹一些,热闹到祖母的在院子里就能听见外头的声音,这样她就能高兴。” 李清瑶见着颜如玉微微泛红的眼尾,想开口劝慰两句,却见她倏尔笑了起来。 “公主不用这般看着我,听闻祖母年轻时候比我还不拘小节,最不喜欢的便是我们露出心疼的神情,甚至今日怕我去扰她,还勒令我不准靠近她的院子,倔强的很,所以公主就当没听过便是。” 李清瑶点头,见眼前之人情绪转变自然,便也没再此事上多言, 正准备跟着颜如玉绕到小楼后头,侧身之际忽见身后不远处有一熟悉的身影。 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在日头下若隐若现。 那人身边跟着三四个人,各个长身玉立,温润如玉,谈笑间出口成章,尽显学识渊博之态。 只是几人站在一处,那人的洒脱不羁就越发被衬了出来。 李清瑶顺势抬眸望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不是萧世子?” 许是对武将的热忱,旁边的颜如玉又来了劲。 “不过他旁边那几位倒是没见过,瞧着都是些翩翩公子,想必衣袍下那身板,应是有些弱。” 李清瑶正准备说的话突然卡在喉间。 她知道颜如玉性子豪爽,但也没想到她能有如此直接的程度。 竟是毫不避讳地同她论起男子的身形样貌。 倒是...... 让她觉得颇有意思。 唇角弯了弯,李清瑶也随着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 “我也觉着,许是文官,一心都扑在了学识上。” 正笑着,不远处萧瑾寒便动了步子,俊美面容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眉眼慵懒,手里正随意抛着什么东西,瞧着亮眼。 “公主这神情,应当不是因为瞧见本世子吧。” “自然不是。” 李清瑶微微侧目,溢出轻哼,却在收回视线时瞧清了他手里把玩的东西。 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麒麟匕首,周身透着神秘的黑,隐约散发出沁人的凉意。 上头麒麟的纹路刚好能被瞧清,在红宝石的衬托下,满是神秘的气息。 李清瑶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喜欢?” 萧瑾寒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眉尾挑了挑,疑惑道:“安乐公主还用匕首?” “谁喜欢了,瞧着比较值钱,这才多看了两眼而已。” “嗯......这东西,确实比较值钱。” 萧瑾寒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既然公主不喜欢,那本世子也就懒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了,自己留着杀杀鸡,往后出行,在山里头也方便。” “......世子爷倒是挺懂物尽其用。” 话音刚落,李清瑶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袖被人轻轻扯了扯,而后是颜如玉细小的声音,落进她的耳畔。 “公主,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匕首名唤黑玄,吹毛利刃削铁如泥,可是难得的宝物,比公主腰间那把厉害多了。” “真的?” 李清瑶避开萧瑾寒的视线,用眼神询问了一句,就见颜如玉狠狠地点了点头。 “萧世子刚刚那意思,不就是公主要他就给吗?不要白不要啊!” 不要白不要...... 这句话就像拨开了她的云雾,让她豁然开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齐侍卫说她的底子不错,再过一段日子,停滞的武功就能有所长进。 但比起能练起来的武功,碰上适合自己的武器更难得。 想罢,李清瑶又顺势想了一圈自己宫里能拿来跟萧瑾寒换这把匕首的宝物。 可再转头准备开口时,却发现刚刚那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已经走了过来,朝着她和骄阳县主行着礼。 突来的之乎者也礼仪仁义盖满她的耳朵。 原本想反悔要了这把匕首的李清瑶,在这几人诚恳的神情面前,突然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颜如玉。 原想示意她支开旁人,却见她双眼微微瞪圆,看着她对面那个个子较高,面容白净,声音温润的书生,眼睛里头似乎冒出了光。 李清瑶一下就愣了。 刚刚这位县主话里满是不看好这几位瘦弱书生,怎得如今不过一转眼,就被人几句话引去了心神。 而且那模样,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想到这,李清瑶突然觉得自己来颜府这一趟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随着颜如玉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这位少年带着些书卷气,身量颇高,虽不及萧瑾寒,但也是这几人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比吴永恩,好上不止一点半点。 如此一看,有了这珠玉在前,想必那瓦石便很难再与之相提并论了。 正想着,萧瑾寒的声音透着些低沉,落进她的耳中。 “赏花还是赏人,公主要分得清才是。” “嗯?” 第61章 打起来了 李清瑶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 冷不丁听见这道略显低哑的声音,下意识仰起头。 面前遮住大片日光的少年微微低头,迎上她的视线,唇角微勾,但笑意不显。 许是还未能接受颜如玉这突来的转变。 亦或是第一次瞧不出萧瑾寒脸上的喜怒,让她有些晃神。 李清瑶的眼神一直呆愣,澄澈的如同林间小鹿。 一声轻叹溢出。 萧瑾寒率先换了神色。 “再等等,匕首我还有用,过两日再让人给公主送过去。” 说罢,他同颜如玉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萧世子这是,答应送给公主了?” “约莫......是的吧,这人有时候虽然嚣张,但说过的话却都还是作了数。” 李清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虽回了颜如玉的话,但心底却疑惑更甚。 那声叹气像是突来的羽,轻飘飘落入她的耳中,让她久久未能回过神。 说起来,她与萧瑾寒的熟识也算是误打误撞。 幼时瞧见他被人圈住,沉默不语,刚学武的李清瑶免不了多了几分侠客的豪迈之情。 虽然那时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是侠客。 更不知道豪迈有何作用。 只知道有一股正义感,被小小的她握在手里。 这般两次三次后,那冰冷冷的世子,渐渐多了几分笑意,瞧着还挺好看。 如果不是萧瑾寒开始被看重,让赵氏警醒,将她拉回去连哄带骗的细细叮嘱,她兴许还能与这位曾经被冷落的世子爷关系更好一些。 只是朝堂到底复杂。 自她应下赵氏和外祖父,不与萧瑾寒过多接触后,两人的关系便从还算和谐变成了互看不顺眼。 所以像这般无奈中带点温柔的语气,她倒是难得听见几次。 嗯...... 姑且能称一句温柔吧。 李清瑶沉思了片刻,垂眸缓了缓心绪。 ...... 而离开的萧瑾寒早已收起了那份桀骜,周身气息比适才冷了不少。 远远瞧去,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锋锐之气,深邃眉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深意。 旁边依旧有讨论声传来。 可萧瑾寒却自顾自地忆起自己适才的心思,脸色沉了沉。 自上次他把李清瑶从那冷宫池子救上来以后,有些情绪,似乎开始不受控制。 想来,这可不是件好事。 正琢磨着,萧瑾寒便察觉到旁边几人停下了步子。 “薛公子,吴公子。” 太子去拜访颜老爷子,此刻便只剩下闲逛的薛策,和寻了机会跟上来的吴家兄妹。 甚至不远处,还能瞧见面色不虞的赵家大房几人,和承恩伯二子赵叶林。 见此,萧瑾寒的笑,比平日里多了些不耐。 “世子爷拒了太子殿下同行,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在颜府里头办不成?” 薛策比旁人要白上几分,眉眼细长,神态矜傲,说话间眸子微微弯起,带着不屑一顾的打量,唇角微勾时,还透着一股子妖冶。 萧瑾寒慢条斯理地抬眸,“嗯,你若觉得是,便去禀告太子殿下,让殿下来查本世子就是。” 说罢,手里的匕首抛了抛,引去了众人的视线。 “这匕首倒是个宝物。” 薛策说罢便没再开口,反倒是原本面色不虞的赵家嫡长子过来,互相见礼后也不知收敛,指了指萧瑾寒手里的东西,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世子爷这匕首,我赵家买了,听闻平西郡王早就不管萧世子的事,想必偌大的萧府,内里早就已经萧条,所以世子爷缺多少,开个价。” 话音一落,赵叶林也跟了上来,连带着吴永恩一起, 亦如萧瑾寒刚入京都城那年。 赵家和吴家,也是如此围着他,语带奚落,嚣张至极。 哪怕后头这几年赵家几个无用的公子哥摔了不少跟头,这语气也没见着收敛。 想罢,萧瑾寒轻笑了一声,目光扫过他身边那几个看戏的人,冷冷落在赵家大房嫡长子,赵丰元的身上。 “你们这几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买下本世子手里的这把匕首,想要,那就只能寻机会来抢一抢。” “萧世子,做人还是别太嚣张的好,这些年你在京都城站稳脚跟,到底不容易,别一冲动,影响了前程。” 赵叶林开口,说着中间人的话,却不似中间人的语气。 若是太子在此,他自然会有收敛,不敢如此放肆。 可眼下太子不在,而赵丰元又对着萧瑾寒发难,他身为承恩伯府的人,自然是要站在赵家这边。 无论赵丰元心性如何,他赵家和贵妃膝下的五皇子未来都是贵不可言,至于太子还能当多久的太子,谁都说不定。 所以在两人面前,他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选择得罪萧瑾寒。 而吴永恩为了显示自己与赵家的亲近,更为了在薛策和萧瑾寒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便也附和着赵叶林点了点头。 只是他人微言轻,到底是不敢开口。 萧瑾寒听闻此话嗤笑了一声,嘴角笑意放大,眉眼间闪过一瞬的杀意,而后尽显嘲讽之色。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神情却让薛策眸底微动,随即恍然,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而刚刚强出头的赵叶林,亦被面前萧瑾寒突来的气势慌了神,他喉间微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 今日的宴会一如往年般自在。 在开席前,众人都在几个院落园林中随意赏景,累了便有亭台楼阁供众人休憩。 男女中间隔着一大片菊园,中间还有一条城外引进的小溪。 距离不算太远,但也恪守礼节,不会让相看显得太过突兀。 而此时被颜如玉带着去逛了一圈的李清瑶,正准备随着她去到菊园,就见一男子匆匆从一院落中出来,绕上长廊,眉眼还带着倦意,脸上明显写了三个字。 ——不乐意。 见状,颜如玉开口唤住了他,幸灾乐祸道:“二哥,你不是嫌弃外头吵闹,打算睡到宴会结束?” 男子生的眉清目秀,但身形硕长,走近一些,瞧着竟也和萧瑾寒差不多高。 李清瑶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颜如玉的二哥,爽朗少年颜永韬,闹着要进军营,结果被自家妹妹打趴下后一蹶不振,四处寻武功高强之人拜师。 “我是不想去,可大哥说那姓赵的好像和谁打起来了,还有萧世子也在,我要还不过去帮忙的话,大哥就要打断我的腿,要我说,今天这一场就该拒了那赵家人过来......” 话还未说完,颜永韬看了旁边的李清瑶一眼。 准备说赵家的那些坏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参见安乐公主,那头有些热闹,我先去凑一凑。” 第62章 心思各异 随着颜永韬话音落下的,是颜如玉想跟着一起去的跃跃欲试。 可毕竟那头全是男子,她贸然冲过去凑热闹,到底是有些说不过去,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位金贵的公主。 想了想,颜如玉没再拦着她二哥,只眼巴巴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你想看戏?” 李清瑶歪了歪头,收回视线。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也想看赵丰元惹事被揍。 顺便再瞧一眼萧瑾寒。 既然颜家大少爷特意提了他的名字,想必这件事,同他也有关系。 “那可不!要是和他打起来的是萧世子,那就最有意思!” 颜如玉顺势点头,下一瞬才想起面前这位公主也算是半个赵家人,赶忙改口,一本正经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那么想看,只不过毕竟是在我颜家出的事,心里担忧而已。” 颜如玉性子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装样子也没能学到精髓,让李清瑶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连后头的晴山,也忍不住抿唇,生怕自己笑出声。 “你说的有道理,这里头万一惹出旁的事,也是给颜家添麻烦。” 李清瑶顺势点了点头,义正言辞的开口。 “只是这么堂而皇之的过去,怕是不妥,如若不然,我倒愿意陪着你去偷偷瞧上一眼。” “公主也愿意去?那这好办啊!” 颜如玉顿时来了劲,恨不得一过去就能瞧见被打趴在地上的赵丰元,和他身边那几个讨人厌的跟班。 “我们绕过去便是,公主跟我来!” ...... 只是李清瑶的算盘还没打响,就被颜如玉一剑给劈开了岔。 赵家确实和人打了起来,可动手的不是赵丰元和萧瑾寒,而是赵叶林,和旁边那个,被颜如玉看上的公子。 原本被猜测瘦弱的身板,竟也能将人撂倒在地。 颜如玉惊讶了一瞬,但在瞧见地上那赵叶林准备偷袭时,忍不住从林间冲了过去。 拔起临时调来的府兵之剑,瞬间就朝着两人中间的空位劈了过去。 李清瑶顾不上震惊,只得过去拉住她,试图阻止颜如玉接下来的动作。 要是再劈一下,那就真不好圆了。 “如玉,不可冲动!” “可是他偷袭,偷袭可耻!” 颜如玉停下动作,狠狠瞪了那赵叶林一眼,眼中满是厌恶。 旁边的众人久久未能回过神,连颜家两位公子,瞧着自己妹妹这一壮举,都失态到久未出声。 李清瑶目光扫过众人。 越过一脸漫不经心似在看戏的萧瑾寒,还有不远处张扬耀眼的薛策,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在赵丰元旁边瑟瑟发抖的吴家兄妹身上。 原她也没细想。 吴永安也算是赵家的人,为何会娶到颜家的姑娘,如今一看,她突然就明了,这后头原是有赵家的兜底。 李清瑶又仔细瞧了一眼。 吴永安容貌算不得上乘,但眉眼间,倒和刚刚那位公子有几分相似。 只是两人站在一处便能瞧出,再有相似,吴永安也及不上那公子的一半,哪怕那人只着粗布白衣,身上并无贵重之物。 看到这,李清瑶放心了不少。 单凭吴永恩眼里流露出的惧怕和震惊,足以让颜如玉不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与之亲近。 正想着,一道不甘的声音传来,一声“表妹”,让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表妹,没听姑母说你会来。” 赵叶林笑得一脸和煦,说话间不经意扫了旁边气愤的颜家人一眼。 他记得李清瑶最是护短。 尤其是有外人在。 再加之李清瑶之前对他的态度很是柔和,除了之前有过一两次小摩擦,但说到底,这位公主对他还是和对旁人不同。 所以此情此景,李清瑶定是会帮赵家说话,也会帮他说话。 赵叶林想起刚刚他败在一个落魄书生的手下,还不曾被赶来的颜家人奉为上宾,他这心里就满是不甘。 如今有了李清瑶做靠山,他看谁还敢忽视他。 “早知表妹过来,我便在门口等着表妹了,刚刚的事......不过是小打小闹,表妹千万莫放在心上。” 李清瑶忍住心里的不适,顺着声音看向被颜如玉那一剑震翻在地,又故作潇洒从地上爬起的赵叶林。 她岂能猜不到这人恶心的心思。 那双充满算计的眼中故意流露出的体谅,就是想着她会不顾一切地维护赵家,甚至连带着他这个旁支,也一并算了进去。 真不知是哪来的脸面,让他把自己当成了举世无双的公子哥,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李清瑶的话里不免带了两分讥讽。 “林公子的事,本公主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若是一定要说起表哥二字,有赵家大少爷在,林公子还是唤我一声公主的好,免得失了分寸。” 赵叶林脸色微变,目光也沉了沉,衣袖里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 他感受到四周传来的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让他脸上无光。 可他却只能赔笑听着,唯有心中怒火直烧。 而旁边的赵丰元瞧见李清瑶,眉眼透出不耐,但还是忍下了脾性,接过了她的话。 “表妹说的是,叶林,在外头你还是得唤一声公主,别没了规矩。” 赵家和贵妃姑母打着什么算盘,赵丰元自是听过一些。 只是家里一早也叮嘱过他,如今事情未定,若是过早传出风声,传到皇上耳朵里,恐生波折,还是等两人有了亲密之举,再开始进行下一步的稳妥。 想到亲密二字,赵丰元突然心思一动。 他不喜这个处处被捧着的表妹。 若是赵叶林和李清瑶能早点定下来,他就可以指使赵叶林好好管教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到时候承恩伯府宅门一关,谁又管得到里头的后院之事? 思及此处,赵叶林原本准备指使吴永恩去接近颜家嫡女的心思,转而放到了李清瑶的身上。 颜如玉刚刚那一剑下来,吴永恩怕是不敢上前了。 既如此,他不能让自己白来这一趟。 倒不如想法子撮合赵叶林和李清瑶,让李清瑶不得不与承恩伯府扯上关系。 左右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之事,就算过火一些,旁人也只会道一句天赐良缘,谁又敢多言。 至于萧瑾寒...... 赵丰元眼中闪过阴鸷。 那把匕首他要定了。 还有今日被他嘲讽的场面,等明日,他通通都要找回来! 第63章 不太对劲 收回视线,赵丰元扯出一抹笑,看向李清瑶。 “表妹虽是公主,但也没得一直麻烦颜家姑娘的道理,不如同我一起去那头瞧瞧,刚好祖母也有话让我带给你,也省的我特意再进一趟宫了。” “外祖母有话同我说?怕不是说给四妹妹听的,表哥记错了吧?” 李清瑶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怀好意,开口时笑意不达眼底。 满眼精光的赵丰元突然要传话,还变得这般有耐心,她就算不动脑子也知道这里头有诈。 正想叫着颜如玉离开,就听后头有声音传来。 吊儿郎当的语气,透着赤裸裸的挑衅。 “赵公子,你动了本世子的人,这般甩袖就走,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动了就是动了,你待如何?还是萧世子想明白了,要把这匕首双手奉上?” “不如何,你和他,赔个礼便是。” 萧瑾寒话锋一转,黑眸透出凌厉。 话语虽寻常,但气势陡然迸发,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一字一句,压在了赵丰元和赵叶林的心上。 赵丰元还算接得住,哪怕莫名心虚了一瞬,也有赵家的名头在替他扛着。 倒是旁边的赵叶林,心中慌乱,额间冒出了细碎的汗珠,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确实有些悔了,但眼下,也只有赵丰元能保住他。 “赔礼,对他?” 赵丰元嗤笑看向旁边那布衣男子,面色又转成不屑。 普天之下,他赵家之人,除了对龙椅上的那位,还没对谁低过头。 一个贫贱之人,也配得上他的道歉? “赵家到底是来头大。” 萧瑾寒笑了笑,上前一步,似无意般停在李清瑶前头,挡住了赵叶林时不时看过来的阴郁打量。 “陛下钦点破格进入翰林院之人,在你口中,竟是成了贱民,今日本世子倒要看看,让你嚣张的底气,到底保不保得下,你的命。” 讥讽之笑还未彻底消散,萧瑾寒的身形已经闪到赵丰元面前。 语落后又看向赵叶林,笑得邪气。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众人只知眼前银光一闪,寒气逼人,匕首不知何时出了鞘。 几人倒吸了口冷气,唯有颜如玉的眼底,燃起了激动的火苗。 她轻轻碰了碰李清瑶的大袖,小声道:“公主您瞧,这公子还是陛下钦点,文武双全啊!” 李清瑶愣了,有点想敲开这县主的脑袋。 “你知道萧瑾寒这一出手,若是伤了人,颜家要担多少责吗?” “知道啊,但公主没发现,我这两位哥哥,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外人都说公主没脑子但是护短,但公主刚才并未有冲上去的打算,所以我大胆猜想,公主同我一样,也是来凑热闹的吧?既如此,我也懒得遮掩,赵丰元每年来赏菊宴都会挑事,无论颜家阻不阻拦,这事都会怪在颜家头上。” 李清瑶听见那句没脑子护短,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你听说的东西倒是挺多。” “随便一听,公主莫怪。” 两人低语了几句,再抬眸时,就见那处已经剑拔弩张,府兵更是上前了两步。 只是落在李清瑶眼中,她瞬间就瞧出这些府兵不过是在做样子,好让颜府到时候能有个说辞。 正想着,赵丰元的声音多了两分惊恐,连带这旁边的赵叶林,都开始手足无措,再也顾不上维持公子的风度。 “萧世子,别,别冲动,这玩笑可随意开不得......” 李清瑶正琢磨着萧瑾寒会如何收手。 也猜测着那匕首到底会不会划破赵丰元的脖颈。 最好是连带着赵叶林一起,都来上几刀。 可没容她多想,院口便多了几道身影,最前头的那位气势逼人,迈着大步,面容冷峻肃穆。 李清瑶眉尾一挑,往后退了半步。 太子来了。 以太子对赵家的厌恶,想必不仅这赔礼一事是板上钉钉,她还能瞧见赵丰元几人憋屈的样子。 这一趟热闹,凑的真值。 果然。 太子刚一停步就开了口,仿若未曾瞧见萧瑾寒拿着匕首的冷冽模样,直直将目光落到了赵丰元的身上。 “孤听闻,你大言不惭,讥讽萧府破败萧条,还要赏银两替瑾寒修葺?” “父皇赏赐的东西,倒是不知赵家,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来接这个手。” 赵丰元自知踢到了铁板。 他掩下不甘,想到家里对五皇子的态度,只恨不得太子早日下台。 但眼下,他还是得老实低头。 ...... 李清瑶看得乐呵,连离开时,嘴角的弧度都没消散的迹象。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赵叶林灰败的眼神,让她心里颇为爽快。 若按照话本子上的来说,此时若是来位贵女安抚上两句,这赵叶林怕是恨不得一脚踢开她,将那贵女捧在手心。 想到这,李清瑶又忍不住笑了笑。 有些人既然那么早就开始打算起夫家,那这人选,自然是越多越好才是。 正准备收回视线,李清瑶便发现有两道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萧瑾寒看着她略带玩味,仿若刚才动怒的那个不是他一般,满眼的无谓。 而太子旁边的薛策,唇畔微勾,挂着戏谑,眉眼是毫不掩饰的打量,甚至还夹杂着一抹探究,大大方方地看了过来。 下一瞬,萧瑾寒嘴唇动了动,薛策的目光便顺势落回了他的身上。 李清瑶心中一动。 不对。 听闻一开始是由薛策起的头。 明明是这两人的对峙,怎么到了后头,却变成了赵家对世子的出言不逊,而这薛策,却是与她一样,从头到尾看了一场热闹。 还有萧瑾寒似真似假的怒火。 仔细回想,若是他真想伤赵丰元,那傻子,哪还能站在这不情不愿的回着话。 李清瑶半眯了眯眼。 这里头,总有什么不对劲。 后头有零碎的声音传来,似在说着明日之事,夹杂在风里,让人听不真切。 李清瑶收回思绪,还未开口,就听颜如玉在嘱咐着她旁边的婢女。 “去打听打听那位公子的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婚配,还有那赵叶林,敢动我的心上人,真是皮痒!” 李清瑶红唇微张。 开始了今日的第无数次语塞。 “对了公主,赵叶林只是赵家旁支,我替我的心上人出出气,公主应当不会生气吧?” “......” “若是公主不生气,明日有个好地方,我带公主去瞧瞧?” “不生气,去哪?” 第64章 竟会作画 萧瑾寒看着李清瑶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这才收回视线,听着太子的话。 “瑾寒今日冲动了些,若是真伤到那赵丰元,明日父皇怕是得出言责备。” “赵家太嚣张,臣也是看不过。” 萧瑾寒随意道了一句。 今日这场不过只是个开始。 没有弱点的人,死得最快,尤其是在皇帝眼中。 耳畔是太子对赵家越发阴狠的咒骂,而此时怒火中烧的赵家几人,刚走出院子,便彻底没了遮掩。 赵丰元懒得同赵叶林多言,只挥手让他离开。 而赵叶林想起自己刚刚被迫同萧瑾寒和那贫贱书生赔不是的样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毫无脸面可言。 见此场景,更是没有留下陪着赵丰元的意思,匆匆往旁侧上了长廊,狼狈离开。 这一走,便瞧见了远处林间树下,那抬头看着叶间的柔弱公主,李忆姝。 他脚步微顿,而后停下整理了一番,这才又跨起步子。 承恩伯府是听了贵妃娘娘的话,要与她膝下的公主亲近,但公主有两位。 他本就瞧不上那不学无术的李清瑶,除了一张脸,毫无可取之处。 尤其是今日,她竟全程冷眼旁观,毫无相帮之意,还将他的落魄看了个十足十,这样的女子,他多看一眼都不愿。 但四公主不一样。 虽然她没有李清瑶名气大,但到底也是贵妃膝下的公主,金枝玉叶,为人还乖巧懂事,一瞧便知是体贴温柔的性子。 赵叶林一扫适才的无地自容,眼中透出精光。 除了指腹为婚的那些,大堰朝女子过十三后便可定亲,及笄后便能出嫁。 左右与李清瑶再拉扯一年,这四公主也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眼下若是能先入了四公主的眼,等来年,便能直接迎进门。 又何苦再去受那李清瑶的奚落。 想罢,赵叶林的步子又加快了一些。 “四公主。” 李忆姝回过头,看着面前还算高大的男子,想起适才偶遇李清瑶时听来的只言片语,压下心中不耐,乖顺地的垂眸笑了笑。 “林表哥,好巧。” ...... 而这头停下来的赵丰元,甩袖进了一凉亭内,眼中像是要喷出火。 “去!给我找人办了他!” 赵丰元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让旁边跟着的小厮有些忐忑。 “少,少爷,您是说,办谁?” “废物,自然是萧瑾寒!在京都城也敢对我赵家这么嚣张,看来是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好,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忘了自己的身份? 人家就是世子爷的身份啊! “少爷,小的怕是都近不了萧世子的身......” “你近不了不知道让旁人去?明日他会出游,今夜你就派人去守着,调人提前在山间埋伏,近不了身就用箭,怕弄不死就用毒!” “使不得啊少爷,若是萧世子真死在京都城内,陛下定会暴怒彻查,平西郡王那边也不见得真就不管,少爷若只是出气,打一场便是了!” 许久后,赵丰元铁青着脸,不得已点头。 “那便再留他几年,但是毒,必须用!就用上次从外头张罗回来的那几瓶好东西,半死不活,算是爷赏他的半条命!” 小厮心里不停打着鼓,想再劝上两句,但瞧见赵丰元的眼神,到底还是不敢再开口。 ...... 前头的声音渐渐盖过了赵丰元的怒火。 这场宴会算不得奢靡。 但舞榭歌台上有轻歌曼舞,随着鼓乐齐鸣,与万菊一齐绽放,引来众人瞩目,热闹至极。 回到宴席上的李清瑶不经意间扫视了一圈。 贵女们个个如花似玉,娇俏如春花,却独独不见李忆姝的身影。 她满意地饮了口茶。 为了压她一头,她那位好妹妹,竟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李清瑶想的出神,旁边颜如玉以为她不认识人有些无趣,便凑上来,同她说着那些贵女的身份。 连带着贵女们在京都城的传闻,也都顺势带了出来,听得李清瑶目瞪口呆。 后悔没能早一些与这骄阳县主相识。 正听得激动,晴山听一丫鬟低语了几句,带笑过来附耳道:“公主,颜老夫人瞧见公主送的那两幅竹菊字画十分欢喜,尤其是公主自己补的那张秋菊,想晚些时候请公主过去,问问那画可还有连着的。” “嗯,我稍后过去拜访,你先去同颜老夫人解释一句,那幅秋菊不过是为了这场宴会的班门弄斧,和先生的真迹相比不值一提,至于其余几幅,若是寻到了,我再让人送来颜府。” 晴山点头退下,同在旁等着的丫鬟离开了此处。 而听到两人对话的颜如玉睁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听祖母这意思,公主不仅会作画,且画技还极好?想我听人嚼舌根这么久,竟从未有人传过此事!” “兴许是老夫人看出了画技拙劣,在点我呢。” “怎么可能!我祖母看这些可毒了!” 颜如玉来了精神。 她自然知道祖母的眼睛有多挑,能入她眼的字画,就算不是名家真迹,也一定是有常人难及之处。 “说的我都想去瞧瞧了,只是祖母今日不让我踏进她的院子。” “这有何好瞧的,何况你不是不喜这些文雅之事?” “不喜大多是因为我不会,不妨碍我赏画。” 颜如玉撇了撇嘴,随即反问道:“公主不是也不喜,没承想竟是如此精通。” “精通算不上,就是平日里的消遣罢了。” 李清瑶轻抿了一口茶水。 她没有好友。 幼时每日去赵氏面前待一小会儿,就会被赵氏寻借口送回自己的寝殿。 这一来二去,她便开始学着临摹,来打发日子。 从字帖到书画,从歪歪扭扭到初见雏形。 那时的月芦根本看不懂那些东西,再加上赵氏对她学业的不耐烦,李清瑶便渐渐没再提起此事。 除了练武,她所有的学识和书画,都是私底下,日复一日练出来的东西。 在她看来,确实算不得精通。 毕竟进了她手中的画作,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而这次来颜府,她听闻老夫人喜爱看小辈自信展露学识,又忆起如今梅兰竹菊的真迹只剩一张竹,她思来想去,便自己动手添了一幅秋菊。 若是能让颜老夫人记住,就等于在颜老爷子那露了脸。 虽有赵家架在前头,但她到底不姓赵,若能得颜太傅几分赏识,往后这路,兴许也会走得容易一些。 第65章 向来真诚 李清瑶想得很清楚。 不管用何手段,颜家一定要拉拢,赵家也一定要倒。 只是这话,是万万不能同旁人说的。 谁都不会知道,看似只往贵重上头安排的礼单,全是她精心挑选出的东西。 就像这名画里添了一幅自己的手笔。 旁人永远不会知晓她真正的底细,但却能让她撇开与赵家的相连,稳当地入了颜老夫人的眼。 正想着,颜如玉半是惊叹半是羡慕地开了口。 “公主有武艺有才情,两边都不耽误,难怪这般受宠,若是让我母亲知晓,今晚又能寻着错处数落我,说我整日不务正业了。” “县主亦是明珠,又何必妄自菲薄?” 李清瑶放下茶盏,面色认真了些许。 “且县主的长处,我亦是羡慕。” “就好比明日县主要带我去的马场,我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驰骋马背,但在宫中多年,却一直未能如愿,单说这骑术,就万万比不上县主。” 颜如玉听着这话,眼中瞬间亮了几许。 旁的不说,就骑术之事,她在京都城的姑娘里称自己为第二,那便无人敢领那第一。 “虽说做人要谦虚,但在这骑马上,我觉得公主说得对。” 李清瑶瞧着她那灵动的眉眼和略显傲娇的神情,没忍住噗嗤一笑。 而这一笑,让原本在偷偷打量着李清瑶的贵女们,瞬间看呆了。 姿容韶秀,姝色无双。 美人红唇轻抿,眼眸如泉水清澈,在笑意里弯成一轮月。 震撼人心的万菊在她身后,被她的美艳遮住了璀璨,瞬间变成了乖巧的陪衬。 众人只剩下感叹。 唯独回来的李忆姝瞧见这个画面,目露愤恨,眼眶又因为嫉恨而红了几分,让原本清丽的脸,显得甚是扭曲。 赵家大房嫡女赵雅蓉见状,捏着帕子上前,旁边跟着她的庶妹和三两好友。 “表妹,坐这边来。” “雅蓉表姐。” 李忆姝掩下心绪,眼眶微红地看向面前的人。 但除了她这位表姐,其他人可享受不到四公主的优待,甚至连公主的眼神都未得到半分。 但她们依旧赔着笑。 能攀上赵家嫡女,还能如此近的见到四公主,这机会,平日里可没有。 “我真是羡慕表妹,待会在宴席上,以表妹的才能,定是风头无两,让人艳羡。” “雅蓉表姐也不差,何苦笑话我。” 说起才情,李忆姝心里这才舒坦了几分,脸上也多了些笑。 连带着偶尔看向李清瑶,那眼里都有没能压住的鄙夷。 李清瑶自是感受到了各式各样的目光,甚至李忆姝的挑衅,她也一清二楚。 只是她毫不在意。 对于李忆姝想寻事的打量,她权当多了个跳梁小丑,越发懒得放在眼中。 正听颜如玉说起对那布衣公子的好奇,就听歌台上一曲唱罢。 众人纷纷论起才识,亦如隔着园林溪水的那头,公子们的侃侃而谈。 只是这话头,不知不觉就落到了两位公主身上。 李忆姝虽算不上京都城排在一二的才女,但她公主之姿,被旁人说起来,自是要多一些吹捧。 而到了这安乐公主上头时,议论声便小了不少。 唯有李忆姝的几个好友,和赵雅蓉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透着安乐公主才疏学浅的意思。 一点一点的,带着试探。 试图将高座上那位饮茶不语的公主拉下神坛,用强行给她安上的不堪,抹去这场宴会上,众人对其突来的惊艳。 李清瑶轻轻晃动着手里的茶盏,看着水面上舒展开的茶叶尖。 这些人与李忆姝相识多年,自是知道惹自己不快,就是能恭维她的法子,如今碰巧都在一处,那几人自是会出出头。 以表忠心。 可忠心,又如何能这般表。 真是不动脑子。 想罢,李清瑶当着众人的面蹙起了眉,贝齿轻轻咬了咬红唇,艳丽之下透出一抹娇憨,还带着三分不解。 她眨了眨眼。 灿若春华,皎若秋月。 “你们一边是忆姝的好友,一边是我赵家表姐,原是没有为难本公主的道理才是。” 娇软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众人耳中,却如惊雷炸响,霎时拨开了迷雾。 众人这才想起,这两位是不分嫡庶的亲姐妹。 连带着那位赵家嫡女,本该都是休戚与共的一家人才是。 思及此处,众人又顺势回想到了适才在府门口,四公主甩开她亲姐姐安乐公主的画面。 神色各异。 旁边原本想替李清瑶出头的颜如玉忍不住捂嘴笑了笑,侧头看向这一脸真诚的公主。 忍不住开口叹了一句。 “公主这话,轻飘飘就堵死了所有人。” “是吗?” 李清瑶眉眼一挑,明眸看向面前的女子,“本公主向来真诚,觉着不解,想问便问了。” ...... 而此时,颜老夫人的院子。 靠坐在床榻上的老夫人正细细看着李清瑶送去的字画。 看完真迹,又拿起临摹的那副秋菊,连连点头。 原本虚弱的声音,在赞叹这画技时,中气都足了不少,让旁边陪着的嬷嬷松了口气,也带笑看向门口的丫鬟,示意她把药端来。 老夫人心情好,这喝药应当也能爽快一些。 “去请了安乐公主没有?怎得这么久都没见来回话的。” “老夫人哟,这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丫鬟们脚程再快,也得再等等呢。” “罢了罢了,怕丫鬟说的不妥当,你再去同老大媳妇儿说一声,多照看着点安乐公主,等宴席过后,一定要请公主多留片刻!” 嬷嬷笑着点头,“已经派人去说了,老夫人您放心,先安心喝药。” 听到喝药二字,原本一脸慈祥的老夫人顿时有些不高兴。 她仔细地放下手中的画卷,满脸都是不乐意。 整日都让她喝药,她这身子如何,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喝了这么久,眼下反倒连下榻都有些吃力,还不如停了那苦东西,让我乐呵一些,说不准哪天,我这腿脚有了力,还能不靠搀扶地走出去,听听那些小辈们的才学抱负。” 原本还在笑着的嬷嬷眼眶一红,忍下酸涩。 “老夫人喝了药能好得更快呢,老太爷之前也说了,到时候会带老夫人去各处私塾瞧瞧,曾经大堰朝无多少女子进学堂,如今放眼望去,竟也占了小半数,还有扛起红缨长枪的,同咱们县主一样,都是顶好的模样呢!” “好,好!” 老夫人大笑出声,可下一瞬,胸口又传来不适,猛地咳了起来。 第66章 有帮手了? 嬷嬷赶忙上前,轻轻抚着老夫人的背。 自太医说过不可拍打后,她就不敢用劲。 眼见着老夫人因为咳嗽脸色又差了不少,嬷嬷忍住心中酸涩,待将人扶着躺下后,这才绕出屏风,在后头擦了擦眼中的湿润。 “嬷嬷,药送来了。” “嗯,进去小心哄着,若是老夫人问起外头的事,只挑好的来说。” “是,嬷嬷。” 丫鬟低头将药碗端了进去,而嬷嬷因着眼睛还有些红,只得继续在外屋缓着心绪。 她看着四周简朴的装饰,眼中泪水又多了几分。 外头虽然热闹依旧,但颜家如今,怕是大不如前了。 颜老太爷自老夫人病后就从未提起过朝廷里的事,甚至于大老爷每次来请安,也都开始报喜不报忧。 她心里有过不安,但也不敢擅自打听。 直到那日,她无意中听大夫人说起二老爷送回来的信。 二老爷南下从商,这些年一直会将各处的见闻传回颜家,让老爷子能尽早知晓百姓疾苦,早一些应对。 可如今,百姓赋税加重,民愤比往年更甚,颜家上奏多次,上头却依旧毫无作为。 她虽然只是颜家家仆,但也尝过食不果腹之苦,听闻此事后心焦不已。 更何况是曾经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夫人。 此事若让老夫人知晓,她定会心绪难宁,原本只要仔细养着的病,或许就会加重,变得棘手难医。 想罢,嬷嬷又擦了擦眼,踏出外屋,想去寻些有意思的事回来说给老夫人听。 刚踏过门槛,就见丫鬟领着一秀气姑娘往这头行来。 嬷嬷定睛一看,那姑娘衣饰不俗,虽比不上世家贵女,但内敛不张扬,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贵气。 “可是安乐公主身边的姑娘?” 嬷嬷笑得和蔼,并未用丫鬟二字称呼。 “是呢嬷嬷,公主怕老夫人久等,便先让奴婢来传个话。” 晴山俯身行礼,礼数周全,所有细微之处都透着大宫女的得体稳重,看得嬷嬷和旁边的一众丫鬟都在心底赞叹。 这安乐公主到底是不一样。 连身边的宫女,都有着不输贵女的仪态。 ...... 传完话后,晴山匆匆离开,在绕下长廊时,瞧见远处溪上水榭里站着几道笔直的身影。 她下意识朝着黑影望去。 便瞧见一身劲装的齐侍卫腰配弯刀,身形挺拔如松,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榭一角。 公主的侍卫不能进入姑娘家的宴会,便只能在别处等着。 晴山连带着他旁边的人多瞧了两眼。 好像也是宫里的人。 可自家公主这趟出宫,只带了齐侍卫一个。 而其他几位公主,应当是唤不出当值的京卫才是。 不解从脑中闪过,晴山思索了一路,却在踏进宴席后收了思绪。 因为此时的宴席上,四公主李忆姝正声音唯诺,脸色唰白地和自家公主在道着歉。 “三姐姐,你,你别这么说她们,她们心直口快,不可能,也不敢嫌姐姐不喜诗书,若姐姐真生气了,我替她们赔不是好不好?” 一股不适的压迫迎面袭来,让人在这面上的柔情里,开始喘不过气。 晴山心中一沉。 眼前画面太过熟悉。 每次四公主这样,自家公主就要吃一次亏。 以前未曾深想,现在看来,这四公主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公主若还不开始反击,今日这场,足以让她名声跌落谷底,被众人话语淹死,难以翻身。 甚至连嫁人,怕都是会落人话柄。 哪怕有安乐公主的名号在撑着,也无多少敢娶之人。 晴山目露急切,和萝兰对视了一眼,却发现她眼里透出安抚,还朝着她眨了眨眼。 晴山不解,刚准备轻声询问一句,就听旁边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来。 “果然,公主还是那个公主,一个骄纵,一个温柔......” “安乐公主难不成真被那几人说中,是个目不识丁的主?” “四公主刚刚那话,不就是拐着弯的承认了安乐公主胸无点墨,没读过什么书。” “嘘,别说了,等下安乐公主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晴山顿时来了火气,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小官之女,竟也敢在这编排公主! 正当她想转身喝一句大胆,却见旁边一女子冷哼了一声,面色清冷,着白色裙衫,裙摆绣以绿色竹叶点缀,透着清雅。 一开口,就将那几个小官之女吓的不敢抬头。 “安乐公主如何,倒是容不得你们这些人在此置喙,且公主何错之有?不过诚心一问,竟被推上如此难言之处境。” 晴山张开的嘴还未来得及合上,又听旁边有人附和道:“江姑娘说的对,以往只听过对安乐公主的嘲讽和批判,如今一瞧,竟才知公主也是赤诚之人。” “是呢,果然人云亦云之事,差得离谱。” 一时之间,那渐渐响起的质疑声中,夹杂了一些旁的声音。 晴山惊讶。 她不过就是去了一趟颜老夫人的院子,自家公主竟然,多了这么多帮手? 想罢,晴山又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那位江姑娘,这个最开始替公主说话的女子。 江姑娘照旧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说完后也不和旁人搭话,只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倒是身后有个跟着她的姑娘一脸笑意,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崇拜,似在夸那位江姑娘。 江姑娘这才抿了抿唇,握了握那姑娘的手,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晴山看了两眼,莫名的心生欢喜。 ...... 许是见情形不对。 看着面前蹙眉不语的李清瑶,和四周渐渐升起的议论,李忆姝语落后便生了些焦急。 在宫里她不敢再随意惹这粗鄙的李清瑶。 但如今这么多人在,她不信李清瑶还敢对她动手。 何况这等惯用伎俩,她从小用到大。 对李清瑶,没有一次失手。 尤其她这姐姐,确实不学无术,连书堂都没去过几次,偏还得了母妃的纵容。 如今想来,也是她活该被自己拿捏。 可眼下,她却没见着李清瑶的面色有丝毫波动。 “三姐姐?” 无奈之下,李忆姝又小心地唤了一声。 下一瞬,一直蹙着秀眉的李清瑶终于有了回应,她耷下眉眼,目光落到自己虎口处的薄茧上。 不细瞧,她这双手,倒也看不出粗糙。 察觉到旁边的颜如玉起身,冷声唤了句四公主,李清瑶这才开了口。 “我以为,我待你这般好,唯你不会对我心生不满,纵使我不喜吟诗作赋。” 第67章 沾不上边 这一句话,像是应下了那句才疏学浅。 李忆姝的目光顿时染了几分亮色,透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甚至有些高官之女,也随着李忆姝露出了鄙夷。 身份地位她们够不着,但,得知高高在上的安乐公主是个草包,竟也能让她们心态平和,忍不住想表现出施舍的模样。 唯有那些有了新念头的人,心底越发觉得安乐公主不易。 不仅被人抹黑,还要承受着亲姐妹的嫌弃。 与传闻中公主的作风大相径庭。 “三姐姐这是什么话?纵使姐姐做不来那些文雅之事,妹妹也只会叹一句可惜,如何会有不满。” “何况三姐姐向来受宠,谁还敢嫌姐姐不成!” 李忆姝下巴微抬,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话间却是忍不住的神气。 旁边的颜如玉下意识皱起眉。 她上头虽只有两位哥哥,但大哥心中都是颜府,对她更是看得重。 二哥虽然经常打不过她,还有些傻气,但也从不会让旁人欺负她。 所以她无法理解,暗地里这样有意无意的姐妹相对。 尤其是在她感受到安乐公主的通透直爽后,更是有些替她抱不平。 好在这样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 珍馐上桌,颜大夫人同来了宴会的各家妇人从万菊中行来,先朝着李清瑶行去。 一开口便是一句赞叹。 “安乐公主才学了得,我们老夫人派人来千叮咛万嘱咐,还望能请公主宴会后能多留片刻,不知安乐公主可方便?” 颜大夫人并未单独提起画技。 在她看来,除了画中秋菊本身,那画卷上的题词,更让人惊艳。 而听闻此话后,原本热闹的宴会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静下来,就听见了骄阳县主没忍住的轻笑。 “有些人怕是没听清,不喜和不会,到底还是有些区别呢。” 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落到了那些质疑和嘲讽李清瑶的人身上。 尤其是沾沾自喜,正想着待会让人玩些小把戏的李忆姝。 最开始,唰白的脸色是她装的。 但此刻,她是真的慌了。 颜大夫人不可能会主动帮李清瑶解围,所以那话,定是没掺一分虚假。 李忆姝有些不知所措。 比她前两次受到皮肉之苦还要慌乱。 要知道,才识,是她最看不起李清瑶的东西。 可如今,她好像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心惊不已。 而李清瑶并未去瞧那些人,只起身回了个礼,点头应下了颜大夫人的话。 在众贵妇人面前,大气坦然,礼数周全又不失公主气势。 莫名就把旁边的四公主衬的满是小家子气。 颜大夫人笑的从容温和,心里却在暗自思量。 以往未曾仔细瞧过,如今接触才发现,这位安乐公主,不过及笄的年纪,竟这般的成熟稳妥。 如此模样,和骄纵一词,丝毫沾不上边。 ...... 而此时溪流对面,各家公子哥早已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世家寒门一眼便能瞧清。 唯有萧瑾寒并未与那些高官之子混在一处,只身侧跟了几位书生模样的公子。 原本谨言慎行的众人,在太子离开后,便彻底松懈了下来,薛策也便越发无状,同人饮酒猜拳,不与萧瑾寒多言半个字。 “木生,那边那两位姑娘可是打量了你半天了,瞧着像是之前跟在颜家嫡女身边的丫鬟啊,怕不是......” 被唤作木生的男子坐在萧瑾寒身侧,温和一笑。 “这话可胡说不得。” “如何是胡说,如今女子看上哪家男子,自可堂堂正正去表露心迹,若是那位颜姑娘真对你有意思,说不准也能成就一段佳话,难不成,你是怕家境悬殊?” 木生听罢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空地,目光倏尔悠远。 “我早已定过亲,如今她在宫里头辛苦,我自当更努力才是。” “这......” 旁人渐渐停了声音。 刚刚那位县主拔剑一劈,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在为木生撑腰。 被如此贵女瞧上,若换成旁人,定是早已喜不自胜。 可偏偏木生却只想起了宫中那位指腹为婚的姑娘,甚至还不知她能不能安然出宫,便许下了承诺。 想罢,几人一阵叹息,未再多言。 反倒是饮着酒的萧瑾寒溢出笑,目色像是有迷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却又被其吸引。 “木生若是能和县主一起,过不了几月,便能从翰林院出来,往上头走上一走,如此想来,亦不悔?” “世子爷何苦笑话在下,若我凭这种方式得了高官之位,想必世子也不会与在下多言一个字。” 萧瑾寒仰头,酒水顺势滑进他的口中,喉结轻动。 “前朝曾有王先生,满腹才学,却因只是六品小官,最终选择死谏才得以见天颜,但......” 当众人以为萧世子要赞颂王先生的高尚时,萧瑾寒却话锋一转。 “但他的奏折,最终连翻都未曾翻开。” “世子爷的意思?” 木生心里一沉。 他不知那位县主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有旁的心思,但他定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若萧世子执意要让他...... “本世子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提醒你,这世道,唯有先站高站稳,才能提抱负。” 顿了顿,萧瑾寒余光中映出那两个似乎想上来送酒水的丫鬟,似想起什么,垂眸又补了一句。 “当然,靠利用女子婚事往上爬,本世子亦是不赞同,不过除去这个,木生倒也不用只盯着那一条死板的老路。” 木生眉眼的愁云散去。 想了半晌,眸底终于明朗。 “在下多谢世子爷提点!” 酒壶里的酒被添了三四次,萧瑾寒才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行到不远处的凉亭。 溪对面有不少欢声笑语传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是不计其数。 萧瑾寒有些不耐,不经意间瞥了正在划拳的薛策一眼。 旁人三五成群都是在展露才识,只有这位公子哥,是真将此处当成了酒楼,拉着旁人吃的热闹。 唯一的不同便是,此处少了作陪的女子。 萧瑾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薛策的吊儿郎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约莫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回身之际,溪流对面映出一道倩影,被一群人簇拥着,虽看不清脸,但周身气势依旧打眼。 萧瑾寒眉眼一挑,诧异了一瞬。 什么时候,李安乐竟然在贵女中有了这般受欢迎的地位。 正想着,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那边有新消息。” 第68章 满是算计 萧瑾寒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溪对面的场景。 但心里到底是多了两分好奇。 不知这等情形,会不会让甚少与外人相处的李安乐不耐,像对他一样,露出爪牙威胁。 这般想着,萧瑾寒的面色竟是柔和了些许,让旁边的侍卫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不是有新消息?” “是,爷!” 侍卫赶忙拱手道了一句。 “赵丰元安排了人盯着爷,还有明日马场林间,他也调了人过去,估摸着那阵仗还不小,可要派人直接动手?” “让他来杀,最近替太子办了太多事,有些累了,该是在床上躺些日子才是。” 萧瑾寒随意地道了一句。 许久没闹事,治宗皇帝怕是会担心他要成圣,倒不如直接来场大的。 至于为什么是赵家。 纯粹是因为,他看不顺眼罢了。 “可那赵丰元若是出手过狠......” “死不了就行。” 侍卫听闻愣了一瞬。 他虽瞧着是宫里头领差事的人,但实际却是萧瑾寒的手下。 见此情形,也知该直接领命。 “是,属下明白。” 退下之际,侍卫原还想询问一句明日骄阳县主也会去马场,要不要看顾颜家。 却因着自家主子的话,脑袋里只剩下要去大管家周老那,备几瓶保命药丸的事。 ...... 回到宴席之际,有人提起了对面的贵女们。 安乐公主被颜老夫人相邀留下的事让众人难以置信。 而自然的,她的才识也成了众人开始讨论的重点。 “毕竟是公主,定不是那等胸无点墨的草包,只是若说惊才绝艳,安乐公主怕是比不上自小被传知书达理的四公主。” “这倒是,想必也只是碰巧,再加之公主身份在那,又是第一次来颜府,自是少不得要吹捧一二。” “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好奇那安乐公主的才学底蕴。” “我说你们别忘了,那位公主可还有一条长鞭,一甩就能去了人半条命!” 萧瑾寒听着这些零碎的议论,面无波动地饮着酒。 他未曾细想,如今听着这些话才惊觉,李安乐的才情,竟是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 而这第一次的崭露头角,竟越过了她那宝贝妹妹,直接入了颜老夫人的眼。 再加上这半月他收到的消息。 萧瑾寒的心中,瞬间多了两分警觉。 回神之际,正巧木生在端杯敬酒,唤了他的名字。 萧瑾寒抬眸,察觉到远处薛策投来的戏谑打量。 ...... 而这头的李清瑶自是也瞧见了溪流对面的那些身影。 打眼的照旧还是那几人。 她撇了撇嘴,有些无趣的收回视线,可看着旁边不知何时围上来的贵女,她又只觉头痛。 碰了碰颜如玉的手腕,她压低声音道:“怎么才能让她们回宴席上吃吃喝喝,别围着我转?” “难,公主以前难道没被围起来过?” 颜如玉凑近她的耳畔,目光却落到了对面,不停在寻着那位公子。 直到隐约瞧见萧瑾寒,她眼中才透出兴奋,顺势找到了那抹白色身影。 “若我没记错,以前这些人,见到我都会退避三舍,从未有过如此热情。” “那是她们不知公主原来这般好相处,怕自己被鞭子抽死。” 颜如玉边说边使劲眨了眨眼,想将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而且公主刚刚又让她们大吃一惊,虽依旧不知公主您的底细,但到底又多了一出能在背后闲谈的故事,此时公主自然会像那狼群眼里的羊,金贵又美味。” “......究竟是谁在说你粗鲁无知的?这般会做比较,怕是不输我那四妹妹。” “公主不像在夸我,不过我可不敢和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比,只是话说回来,安乐公主也听别人嚼舌根吗?竟然还知道有人夸我粗鲁。” 颜如玉自刚刚那事发生后,就有些不喜那李忆姝。 如今虽是玩笑话,但一想起她那副娇弱不堪的嘴脸,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旁边的李清瑶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嫌弃。 但在外头,那毕竟还是她的亲妹妹,便也只得抿唇忍笑。 “偶尔也会听一些,我在宫里没有好友,只能自己去寻些乐子。” 听闻此话,颜如玉看那公子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 她进宫多次,自是知道那里头有多压抑。 “公主往后不要再一个人了,若无事,可日日来寻我,我们明日去马场,后日去登高,再过些时日,我带公主去别院狩猎,顺带再来一场比武......” 见颜如玉说的认真,李清瑶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眼眶也有些酸涩。 她自醒来后,内心便时常被压得喘不过气。 面上再是无恙,心底也依旧是狂风大作,吹得她寻不到安宁。 甚至一度认为,她这一辈子,除了身边的丫鬟,再难有亲近之人。 可今日她却在骄阳县主的眼中瞧见了真心二字,哪怕她还是半个赵家人。 李清瑶心中一暖,忍不住点头应下,眼中流露出向往。 只是憧憬过后,她又只余下冷静。 眼下她没法子过上这种让人期待的日子。 之所以约好明日出行,也不过是想与颜如玉多相处一日,让她对自己的印象再深一些。 之后,她还要去寻带过晴山的老嬷嬷,去寻苗疆的特有之物,去继续想法子拉拢玉贵人。 桩桩件件,全都掺杂了算计。 想罢,李清瑶垂头,自嘲一笑。 颜如玉眼里的纯真,她也曾有过,只是如今,她却再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那背后的阴谋和酷刑,逼得她哪怕重来了一次,也依旧在梦里痛不欲生。 正想着,颜如玉又扯了扯她的大袖。 “公主怎得动不动又发起了呆,再不走,那些贵女们就真要冲上来和公主你吟诗作对了。” “那便先去见老夫人。” 李清瑶侧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一女子发髻熨帖,仪态端庄,端的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迈步向前。 她转身,再一次拉开了与这些人的距离。 出院落前,李清瑶特意与颜大夫人打了声招呼,又叮嘱了一番李惠然,这才与颜如玉离开。 越过那还未回神的李忆姝跟前时,她唇角勾了勾,却是连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她。 临上长廊之际,李清瑶瞧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位着嫩绿色衣裙的姑娘。 两人一静一动,虽避开了人多之处,悠哉地赏着花,但也甚是惹人注目。 李清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后头的晴山见状,上前一步,小声解释道:“公主,那位是江家姑娘,适才公主被三公主......这位姑娘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公主说话的呢。” 第69章 将军战死 李清瑶这才忆起,适才在宴席上,她听到的那抹清冷的声音。 “江家姑娘......那旁边那位呢?” “旁边那位奴婢不知,应当是江姑娘的丫鬟。” “丫鬟?” 李清瑶有些惊讶。 这姑娘可不像丫鬟,一颦一笑都透着娇俏,一瞧便是养的极好。 见李清瑶面带好奇,旁边的颜如玉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公主想打听人,问我啊!” 话落,颜如玉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便下意识放轻了一些。 “江家姑娘公主知晓吧?旁边那位确实是江姑娘的贴身丫鬟,但此丫鬟亦是江夫人的义女,名唤苏葵,被江府当成表小姐在养。” “难怪。” 李清瑶听罢点了点头,“那姑娘瞧着甚是灵动,笑起来也有一股子甜味,活泼又不失礼数,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可不是,江家只剩江夫人和一双儿女,又因着江公子的官职,江家私下极少与旁人来往,若不是苏葵姑娘爱笑,江家里头怕是会更加冷清。” 说罢,颜如玉还溢出了一声轻叹。 她最喜热闹,根本没法子想象,江家关起门来的样子。 而一旁的李清瑶听闻此话,心中亦是被那声叹息带出了沉重。 江家满门忠烈,祖辈却未曾有一好结局。 甚至当时的江老爷,用兵如神的虎威将军,也曾差一点死在天牢。 “公主若是不介意,下次出游,叫上江家两位姑娘一起吧。” “我自是无妨,只是,她们怕是不会愿意出来,毕竟江家如今与旁人牵扯的越少,就越安全。” 李清瑶同颜如玉绕过石桥,目光落向远处。 江家的事,在宫里原也当成故事被讲了几年,只是里头到底和皇帝有关,所以到后头,公公们处死了几个嚼舌根的小太监后,便渐渐没人再提。 只是李清瑶记得这个故事。 昌野之战时,唯江老爷驻守的业城没被攻破,甚至颇有击退叛军之势。 但当时的治宗皇帝刚登基不久,为换五年大堰太平,便答应将昌野五座城池弃之。 江老爷试图上奏,欲带兵收复郡县,可当时帝虽准,援军却迟迟未来。 被击退的敌军再次回头杀进业城,虐杀百姓。 江老爷拒不投降。 后与驻守胜阳私自带兵赶来相助的昭勇将军奋起反抗,击退敌军。 眼见能一鼓作气保下昌野,可江家大老爷,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却突然暴卒军中。 昌野五座城池被最终被敌军攻下。 回京都城后,江家大老爷并未因身死而被追封,反倒被扣上了失职的帽子,削去了爵位与官职。 连带着江家亦被软禁。 江老夫人赔上了一条命才求得皇帝网开一面,让自己大儿子能够下葬。 而驻守胜阳的昭勇将军李广茂亦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一代名将,被逼至寸步难行。 甚至被打入大牢三司会审,受尽刑罚。 半年后,昌野一带及胜阳爆发动乱,直逼京都城,再加上敌军再次蠢蠢欲动,治宗皇帝才解了江府的禁,并下旨恢复江家爵位。 爵位落到了江家嫡长子江晏安的头上。 治宗皇帝还封了江家二房江世忠为都指挥使,同时恢复李广茂昭勇将军之职,重新领兵回胜阳。 这一战打了近两年。 江世忠同他大哥一样,拼死收回昌野五座城池,并在业城立下兄长的碑。 之后又随李广茂乘胜追击,反攻下敌军两座城池,可最终依然死在了在战场上。 死得不明不白。 昭勇将军李广茂悲愤欲绝,但也应下其临终之言,重新驻守胜阳,不再提及此事。 可没想到,三年后他被召回京都城,遭朝堂上无数人弹劾,再次锒铛入狱。 这一圈下来,世上再无江家两位骁勇善战的老爷,也无将军李广茂。 江家也只剩下了大房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而袭爵后的江家长子江晏安,日日夜夜从不敢松懈,逐渐长成冷血狠戾之人。 最终成为了大堰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接过了治宗皇帝递来的刀,成为了皇帝最愧疚,也最看重的人。 可李清瑶并不相信帝王之心会掺杂愧疚。 也不相信江晏安的忠心 若是换成她,高座上的那一位,便是她的杀父仇人。 可李清瑶知道,她的父皇之所以会选择江晏安,还是因为如今的江家,算得上孤舟一叶,没有退路。 江晏安办事冷漠低调,甚少与朝中大臣来往。 若是不忠心皇上,那便保不下家业,也保不下他的母亲和妹妹,甚至他这位义妹。 李清瑶看得明白。 尤其是重新活过一遭后,她便知晓,眼前处处都像是有路,实际处处都是掣肘。 正想着,旁边的颜如玉放慢了一些步子,附和着点了点头。 “我竟都忘了这些,还是公主看得透彻。” 顿了顿,颜如玉看着前头的垂花门,又接着道:“不提这些了,祖母她老人家若是听到,怕是又会忆当年,心绪难安。” 两人边说边走进院子。 里头被扶着坐到木轮椅上的老夫人似听到了动静,赶忙唤人将她推出去。 “老朽见过安乐公主。” 李清瑶见状赶忙避开老夫人的礼。 “老夫人使不得,晚辈不过是有幸能来请教一二的学生,担不得老夫人这一礼。” 颜老夫人见状,更是连连点头叹着一个好字。 她身上虽有一品诰命,但在这位有封邑的公主面前,也唯有年龄,能拿出来压一压。 可没想到,这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嚣张公主,原是这般有才识有礼数。 虽她从不信流言蜚语,但今日这一面,却也让她忍不住想感叹。 人云亦云道听途说,到底是害人不浅。 而李清瑶嘴角含笑,乖巧地感受着颜老夫人的打量。 见着旁边的颜如玉上前,半跪下来,挽着老夫人的手撒着娇。 她心中一动,想起玉贵人赠与她的那瓶药丸。 来前她打听过,颜老夫人身子这顽疾算不上大病,但因着年岁,也长久拖不得。 若能寻来灵药,兴许就能让老人家恢复得快一些。 只是李清瑶不敢贸然出手。 虽玉贵人传过话,此药百益而无一害。 算不上神药,但也是半个能救命的药丸。 但她到底不敢赌,除非能寻到让她试药之人。 李清瑶心下思量。 里头只有两颗药丸。 自是不能给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试。 可亲近的人,却又没有得病的。 思来想去,李清瑶微蹙起眉,心中嘀咕。 这事有点难办啊。 难不成,自己来? 第70章 没有心思 秋风下偶有叶落。 李清瑶的手被颜老夫人握着,粗糙中透着温热,带着老人家的慈爱。 “公主这般年纪就有如此画技,想必幼时下过不少苦功夫吧?” “嗯......也不算苦,我大多都是临摹,身边也没有单独的夫子,打发日子罢了。” 李清瑶抿唇思量了一瞬,顺着颜老夫人在旁边坐下,语气柔和。 这样充满慈爱的目光,赵家那所谓的外祖母一直端着身份,从未对她展露过。 反倒是对着其他赵家小辈,甚至李忆姝,才偶尔有这样的和颜悦色。 不过她也不稀罕。 “单就临摹?” 听闻此话的颜老夫人深陷的眼瞬间变得明亮有神,笑得更加和蔼。 李清瑶被这样满含赞赏的目光瞧得有些难为情,低头轻应了一声。 这样的真诚,她哪里经历过。 “以前如玉被她母亲逼着学琴棋书画时我就说过,有些人天生不喜这些东西,所以便由着她自己选了长枪,没承想,竟真比旁人学得更快,想必就如同公主一般,天生就有这样的才情。” “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当不得老夫人这般称赞呢。” 颜老夫人的话里带着亲切,一点点地让李清瑶卸下了警醒,多了几分随性。 这一松懈,少女的纯真瞬间便显露了出来。 整个厅里只听见颜老夫人的笑声,和两名少女的娇俏之声。 离开之际,李清瑶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瞧了颜老夫人一眼。 许是心底埋了一份对亲人的渴望。 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竟没来由地让她起了贪恋。 回过神后,李清瑶垂眸一笑。 让颜家注意到她,便是她这场最大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达成目的后,还给了她意外之喜。 ...... 旁边的颜如玉带着她绕远路赏景往回走,边走边带笑故作抱怨。 “公主您瞧,祖母见到您,压根就忘了今日不准我进她院子的话,真是好生偏心,还说我喜文喜武都是她的宝贝孙女呢!” 李清瑶轻轻一笑,没接她的话,转而说起了其他。 “公主公主的叫,听得我累了,往后唤我清瑶吧,我看其他姑娘家在一处,都是叫名字的。” “清瑶?” 颜如玉轻轻唤了一声,双眼微微弯起。 日光透过枝叶洒落,有零星一些跌进了她的眼里,一片璀璨,一如夏日星辰,让李清瑶心生亲近。 下一瞬,颜如玉微微歪了歪头,原本因高束的长发而透出的英气,霎时便多了两分狡黠。 “清瑶,那你是不是还得唤我一声姐姐?旁人好友凑在一处,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李清瑶看着颜如玉憧憬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骄阳县主比她大一岁,按颜家的家世来说,她唤一声姐姐倒也不过分,反倒更显亲近。 只是颜如玉这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想当个土匪头子的模样。 “唤如玉姐姐倒是容易,只是姐姐切莫让我去当打手才好。” “怎么会!” 颜如玉眼睛透亮,又拍了拍胸口,颇有一股江湖豪气。 “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定是会好好护着你!宫内我不行,但在宫外,我谁也不怕!” “当真?” “自然!谁不知我颜如玉嫉恶如仇,在宫外,还没碰到过能让我收敛之人。” 远处的长廊上行来几人。 李清瑶越过颜如玉的肩看了过去,眨了眨眼,忍笑道:“那,适才那位白衣公子呢?” “那自然是......” 颜如玉顿了顿,面露纠结,“倒也不会让我收敛,只是我母亲说过,姑娘家,偶尔也要乖顺一些。” 颜如玉说完便察觉到李清瑶的神色不对,下意识便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 书生清朗俊逸,粗布白衣丝毫不输绢帛云锦。 连李清瑶瞧久了,也不免想替颜如玉叹一句公子好颜色。 几人行过礼。 离开之际,木生停下步子,又一次朝着颜如玉拱手道:“多谢县主适才那一剑,让在下等人免去了一场打斗。” “小,小事,毕竟是在颜家,且那几人平日里就凶悍,你无事便好。” “县主言重了,在下不过一小官,当不得县主如此看重。” 木生面色从容,说罢后顿了顿,又接着开口道:“萧世子怕在下不懂礼数,便叮嘱在下要寻机会同公主和县主来道声谢,如今正好遇见,这才多言了一句,还望两位贵人莫怪。” “公子无需这般客气,那一剑,也算是你我有缘。” “县主身份高贵,我等岂能随意用一缘字攀附,自是该做足礼数才是,眼下公主同县主正在赏景,在下几人就不叨扰,先行退下了。” 说罢,木生作了个揖,大步离开了此处。 颜如玉微微瞪圆了眼。 直到瞧见人走远,她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听闻是萧世子和赵丰元起的头,让他来道歉,萧世子自己怎得没瞧见来。” 李清瑶没接她的话,只半眯着眸思量了一瞬。 半晌后突然蹙起了眉。 这书生的话,仔细一听,明里暗里都是在划清界限。 再加上萧瑾寒这人,哪做过这种无端端让人来道谢的事。 这般看来,怕不是在提醒她,这书生,心思不在颜如玉身上。 斟酌了片刻,李清瑶突然问了一句。 “如玉姐姐不过第一次见他,多瞧了他两眼,难不成真喜欢上了?” 听见这声姐姐,颜如玉脸色神情又变回爽朗,满意地笑了笑,“我与清瑶妹妹也是第一回认真相处,宴席还未结束,不也越发亲近了?” “这倒是。” 李清瑶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所以啊,这就叫......有缘!” 话音刚落,廊下拐角处出来又多了一道身影,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折扇,不紧不慢地往这头行来,做作又滑稽。 李清瑶看清此人与那书生三分相似的眉眼后,顿时冷下了脸。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旁边的颜如玉,见她还沉浸在与那书生的见面里,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那姓吴的怕不是疯了,这般寒凉的天,竟还抱着一把折扇?” 回过神来的颜如玉目露嫌弃,拉着李清瑶绕开了此处。 看着错愕的吴永恩,李清瑶心中闪过清明。 原来是故意来这偶遇。 不过好在,有时候慢了一步,就等于慢了一辈子。 第71章 一个巴掌 颜如玉原还想带着李清瑶去瞧她的兵器库,却半路被颜大夫人截下,只得老实地回了宴席,和李清瑶吃吃喝喝,听着旁人说闲话。 宴席结束时,外头便早有马车在等。 送她上马车之际,颜如玉看着被一同叫上去的五公主李惠然,端起了一副女夫子的样子,沉稳大气,又颇有见识。 待那车帘一放下,她瞬间就弯了眉眼,拉了拉李清瑶的袖口。 “那就说好了明日相见,你不用安排马车,我到时候来皇宫门口接你,对了,记得带套舒适些的衣裳,不,最好是两套......”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 李清瑶无奈一笑,还顺势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你都嘱咐过无数遍了,就算我记不得,我两个丫鬟在后头都记着呢。” “这就嫌我啰嗦了?” 颜如玉故作气恼,叉腰气势汹汹。 “不敢不敢,我还等着姐姐在宫外护我呢!” 顿了顿,李清瑶似想到什么,有些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 “姐姐别只顾着叮嘱我,不管发生何事,明日一定要来哦。” “那是自然,何况我能发生何事。” 李清瑶想了半晌,小心提了一句。 “若是姐姐的丫鬟打听到那公子的事,不如姐姐的意......” “放心,那也不能耽误我们去马场。” 两人说完,李清瑶放下了心。 刚准备踏上马凳,就听旁边传来了些许动静,随即是一道尖锐的女声,满是嘲讽。 几人顺势望了过去。 “我说江竹雪,你刚刚都差点摔地上吃泥了,还端着这清冷的模样给谁看呢?还有你这丫鬟,不知礼数尊卑不分,莫不是给你大哥养着的暖床婢,这才日日带在身边教规矩的吧......” 李清瑶从江家姑娘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子。 为了避开公主的马车,其他人都隔了一些距离。 只是李清瑶自幼练武,警觉惯了,又加上那声音太过刺耳,这话便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她的耳中。 眼见着那女子越发得寸进尺,那个被唤作苏葵的丫鬟挡到了江竹雪的面前。 原本笑得软糯甜美的姑娘,在挨了一掌后抿唇不言,不赔罪也不低头,就固执地看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子。 李清瑶神色微冷。 人向来都喜爱美好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何况那两位是江家的姑娘。 “萝兰,拿着我的牌子,过去撞她一下,等她冲你出言不逊,再把她提过来见我。” “是,公主。” 萝兰收腰腰牌,转动着胳膊,准备过去撞人。 旁边的颜如玉有些不解李清瑶这拐个弯出手的缘由,伸手拦住了萝兰。 “等等,你是要替江家姑娘出气吧?” “是。” “那你这也太迂回了。” 颜如玉说罢顺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我去就是了,我颜府门口,容不下这等闹事的。” 李清瑶一直瞧着那处的动静。 大理寺卿江晏安是父皇盯死的人。 她不敢堂而皇之的与江家人接触。 若是因为她,让江家被误会与赵家有联系,那帝王便再也不可能容忍江家的存在。 到那时候,江家世代忠烈,就真的只剩下悲壮了。 ...... 李清瑶没有继续上马车。 好在颜如玉出手向来都快。 也不留情面。 见到江家两个姑娘被解了围,李清瑶的目光这才回了暖。 “记下那个对江家人出言不逊的女子。” “是,公主。” 晴山抬眸又瞧了一眼被颜如玉吓到快要哭了的人,冷不丁却对上了江家姑娘的视线。 “公主,江姑娘和她那位婢女看过来了。” 掀开车帘之际,李清瑶回头瞧了一眼。 一个清冷如寒雪,笑容清浅却带着感激,一个脸上有些红肿,但杏眼璀璨笑得清甜,好似春日甜果。 下意识的,李清瑶也笑了笑。 乌黑眸子弯了弯,日头下,那笑竟比牡丹还要夺目。 离开颜府时,颜大夫人让人送了好些吃食出来。 都和今日的秋菊有关。 李清瑶也未曾推拒,一路上倒也吃的从容。 直到晴山开口相劝,她才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公主刚刚在宴席上没见着吃多少,眼下这糕点倒是不忌口,没得用撑了难受,吃不下晚膳了。” 宫里头的晚膳,若是没有刻意嘱咐,大多清淡。 但比起只吃两顿的人家,清淡一些也能让人在夜间不至于肚饿。 李清瑶将帕子递了回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惠然,只含糊了一句。 “今日这晚膳,怕是吃不好了。” 五公主只以为她这位三姐姐是在说糕点吃多了一事,便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三姐姐竟也会贪嘴。” “贪嘴不是人人都有的事?” 李清瑶顺着她的话接了过去,又笑着端起茶盏饮了两口茶。 可晴山却突然顿悟。 今日在颜府转了这一圈,她差点忘了,宫里头还有一位贵妃娘娘。 自家公主的那句“怕是吃不好了”,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后宫多年未有皇后,贵妃娘娘在高位上已久,早已容不下忤逆。 今日被公主下了脸,想必这心里,定是极其不满。 再加之四公主在宴会上失败的挑衅,回去若是诉苦,添油加醋,气愤的贵妃娘娘,指不定就会借此狠狠惩罚自家公主。 好让她能记教训。 想明白后,晴山将那些小碟子往自家公主面前推了推。 咬唇后心疼地小声道:“公主还是多吃一些吧,免得,免得半夜肚饿。” ...... 李清瑶吃了个半饱。 马车也在平缓中回了皇宫。 在宫门处,李清瑶回看了一眼赶车人,这才进了宫里头,坐上了软轿。 李忆姝比她慢一些。 赵氏的宫里此刻冷冷清清,唯有香料燃起的袅袅白烟,和面色冷淡的赵氏。 叶嬷嬷领着李清瑶进去,行走间摇头叹了一句,“安乐公主今日,只怕是真气到娘娘了。” “嬷嬷,我不懂。” 李清瑶不在意地开口,“是父皇给我的牌子,让我多去外头瞧一瞧,怎么会惹母妃这么生气,难道父皇和母妃的话,我只能听一人的?” “公主慎言!” 叶嬷嬷惊恐出声。 这宫里头人来人往,还没进屋之前,指不定哪句话就被听了去,传到了前头。 “娘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几人踏进了厅里。 高座上的人瞧见李清瑶,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起身朝她行了过来。 双眼凌厉,浑身气势再无掩饰。 金线绣云纹的大袖高高扬起。 “啪”的一声,赵氏的手就甩过李清瑶的脸,留下红肿一片。 叶嬷嬷又一次惊住,慌乱跪地。 赵氏又抬起了手。 李清瑶用舌尖轻轻抵了抵被打麻的那一边,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不算太痛呢,母妃。” 第72章 下了狠手 赵氏的动作微顿。 眉头拢紧,似要把李清瑶瞧出个洞来。 “我倒是小瞧了你。” “怎么会,我是母妃您养大的,什么德行,母妃您不应该最清楚吗?” 李清瑶抬眸对上赵氏的视线。 没有退让,甚至眸底还有一丝极淡的挑衅。 脸上有些疼,不用看便能猜到,应是已经红肿。 可仅仅只有一个巴掌,又如何能如李清瑶的意。 想罢,她微微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妃,想必妹妹待会会来寻母妃哭诉,怕到时候母妃听不明白事情,索性我先说了吧。” 赵氏脸色越发阴沉。 她太了解自己那对眼皮子浅的儿女。 尤其是越长越歪的李忆姝。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种,由不得那贱人的女儿指手画脚! “以往你对你妹妹颇多耐心,近来倒是愈加无法无天了!” “母妃怎知就是女儿的错?这般问都不问就责备女儿,女儿心中亦是不服。” “不服?” 赵氏冷冷看着李清瑶,一双眼像是淬了毒。 “这段时日来,桩桩件件哪里冤枉了你?你妹妹身上那些刚恢复的疤便是证据!还有今日,竟是敢仗着你父皇的疼爱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难不成你以为,没有本宫的看顾,你真能在宫里这般无法无天不成!” “但今日明明就是妹妹先出言挑衅。” 李清瑶不紧不慢地开口,同愤怒的赵氏有着天壤之别。 “母妃您知道妹妹说什么吗?她同赵家表姐,还有一些贵女,讽刺女儿胸无点墨,是个草包呢。” “你妹妹难道说错了?那些年忆姝日日在书堂读书习字,你在作甚?本宫一切都依着你,如今你这番言论,难不成还是在责备本宫?” “李清瑶,你以为没了本宫,你还能有什么身份!” 赵氏原本要打她的手放了下来,转而伸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李清瑶静静地听着这个女人发泄着怒火。 回想着之前的点点滴滴。 仔细想来,赵氏好像是第一次因为愤怒而失态。 旁边的叶嬷嬷试图开口相劝,但怎么都插不进话,反倒被连带着骂了出去。 眼见着一直在旁边安抚赵氏的叶嬷嬷离开,李清瑶才回过神。 看向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女人,清冷地开口回了一句。 “母妃说得对,可今日,丢脸的却是妹妹。” 赵氏一句话被哽在喉间,面色因气愤而开始变红。 许是瞧清了李清瑶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亦或是想起早上被李清瑶下的面子,赵氏再次扬起了手。 又是“啪”的一声,在厅里回荡。 原位置,李清瑶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掌,没偏半分头。 “给本宫滚回你的锦华宫跪着,跪到入夜为止!从今日起,没本宫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还有,若是你妹妹今日受了委屈,你这个做长姐的,自是该给本宫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李清瑶又用舌尖碰了碰发麻的脸颊。 感觉到这印子应当不小,这才退了半步,不再给赵氏动手的机会。 “可是骄阳县主明日约了女儿骑马,女儿若是不去,兴许会被人说不懂礼数。” “还敢反驳本宫?整个大堰朝都知道你李清瑶没规矩,何况区区一个颜家县主,也配拿来同本宫谈条件?” 李清瑶低头垂眸,又变回一副乖巧体贴的女儿模样,轻声道:“儿臣不懂那些,是颜家县主还是赵家县主,对儿臣来说都一样,只是父皇那日对儿臣说,让儿臣多出去瞧瞧,别做那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 赵氏听她又提起皇上,狠狠攥紧了帕子。 厅里又一次响起了厉声呵斥。 甚至于屋外的大宫女和叶嬷嬷,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对安乐公主,贵妃娘娘何时发过这般大的火。 哪怕是训斥,也都不会如此直接。 尤其是叶嬷嬷。 瞧见刚才那一巴掌后,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娘娘甚少如此失态,想必也是因着后宫那沈贵人的越发受宠,让娘娘心绪不宁。 再加上近来安乐公主接二连三闹出的动静,甚至还影响到了四公主和五皇子,这才让娘娘失了冷静,下了狠手。 可越是如此,娘娘就越不能急才是。 ...... 李清瑶离开时,脸上一侧红肿不堪,甚至连眼尾,都泛出了红丝,瞧得人心惊胆战。 叶嬷嬷不敢多瞧,只心里咯噔了一下。 娘娘这次下手太重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而旁边的晴山和萝兰刚一瞧见便红了眼眶,手足无措,心疼不已。 反倒是走在前头的李清瑶出声安抚了两句。 “小事而已,而且还好没罚我跪到入夜,不然那几块糕点,倒是真有些撑不住。” “公主,奴婢这就去给您去宣太医......” 萝兰看了看李清瑶那高肿的脸,心疼道:“等太医来瞧完,公主刚好就能用膳。” “怕是吃不下呢。” 李清瑶双眼明亮,说话间还眨了眨眼,只是笑起来时不小心扯到了红肿的地方,让她下意识皱起了眉。 正准备踏出金禧宫,就瞧见不远处一脸幸灾乐祸的李忆姝,还有近来被逼着入学堂的李旭文。 两姐弟远看着有些像。 甚至连眉眼间透出的尖酸刻薄,都是如出一辙。 李清瑶停下步子,歪着头,朝他们扯出了一抹笑。 脸上越疼,她便笑得越灿烂,只是一双眼,却透着死人的冷厉。 如此对视之下,李忆姝开始变了脸色,原本幸灾乐祸的神情逐渐僵硬。 许是察觉到了害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连带着心气颇高的李旭文也瞧出了不对。 两人竟是在那笑里落荒而逃。 瞧见这一幕的李清瑶满脸讥讽,转身后还顺带伸手,碰了碰自己被打得厉害的脸。 痛意袭来,让她越发清醒,也越发爽快。 “公主,使不得!” 旁边两个小丫头见状惊呼。 却见李清瑶愣了愣,随后笑出声。 “不痛,很舒服。” “公主......” 天色黑了不少。 宫道上偶有宫女太监经过。 李清瑶不遮不掩,泰然自若地沿着红色宫墙散着步。 风带来凉意,吹散了一些脸上的麻。 李清瑶下意识想象着明日马场,颜如玉看见她这脸时的神情。 想必应当会极其震惊,瞪着亮晶晶的眼,气势汹汹地问一句“这是谁干的”。 而后在得知是赵氏后,语塞不敢相信。 李清瑶噗嗤一笑,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期待。 ...... 第73章 达到目的 而此时的赵氏气愤地揉了揉额。 连多瞧一眼适才李清瑶罚跪的地方都觉晦气。 “本宫如今看见她那张脸就厌烦,恨不得直接刮花了才好!” “娘娘,您今日真是冲动了些......都已经养了安乐公主十五年,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是啊,本宫都已经养了她十五年,打几个耳光又何妨。” 赵氏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口脂,目露恶毒。 “本宫不信,她前十五年都没能长出利爪,如今还真能翻了天去不成!” ..... 李清瑶并未将被打一事传去上头,反倒让两个丫鬟学着遮掩,不对旁人过多透露。 晴山和萝兰不解,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没多久,太医战战兢兢送来了药膏。 只粗粗看了一眼,便连说话都有些忐忑,生怕惹恼了这位不知在哪受了委屈的贵主。 原想再仔细诊诊脉,却遭了屏风后公主的拒绝。 直到听见那道温和的道谢声,太医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虽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再多瞧。 毕竟这宫里头能对这位公主动手的,没几人。 晴山恭敬地将太医送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又多了瓶药膏。 “公主,这是太医留的,说是适才那一眼也没仔细瞧,但怕公主留疤,还是多放一瓶稳妥。” “嗯,太医院这等膏药最是清凉有用,好好收起来吧。” “是。” 晴山将瓶子放好,犹豫了许久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萝兰忍不住问出了声。 “公主,奴婢不明白,您不特意告诉皇上就算了,为何连太医都不让仔细瞧?奴婢见着上头划破皮的地方可深了,万一这里头......” “不过两个巴掌,能有何事。” 李清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受了委屈就跑去告状,不是她的目的,也换不来她想要的局面。 见两个丫鬟依旧面露担忧,李清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意有所指道:“母妃定是不喜我到处去说此事,既如此,这话便不能由锦华宫传出,至于太医,他若是真没瞧清楚,这几日自会日日前来,直到我这脸痊愈。” 言下之意便是。 锦华宫不开口,自是要寻机会,让旁人开口。 “可公主明日还要出宫骑马,若是吹了些沙尘到脸上,怕是更难好呢。” “我不在意这些。” 李清瑶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锦上添花之物,有自是极好,但没有,也无需挂在心上。 左右她不过是受了区区两个巴掌。 就算赵氏攒足了劲发泄,对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事。 比起她因为这一场得到的好处,这些,都不值一提。 甚至一想起赵氏的失控,哪怕那目的到不了她设想的范围之内,李清瑶也觉得心里爽快。 思及此处,她突然又想到了旁的事。 “父皇这几日,连白日里都未曾去过金禧宫?” “是呢公主。” 萝兰听见询问,收敛了心绪,认真忆起她近来听到的事。 “而且刚刚奴婢在外头等公主的时候还听闻,沈贵人今日因着起晚了,都未曾去给娘娘请安,惹得娘娘发了好一顿脾气,还派了人去沈贵人宫里教规矩。” “这沈贵人倒是越来越大胆了,那后来呢?” “奴婢也觉着是。” 萝兰附和道:“只是娘娘宫里的嬷嬷前脚刚进到沈贵人的宫里,后脚陛下就来了,还将那几位嬷嬷训斥了一番,奴婢估摸着也是这事儿,才让贵妃娘娘寻着公主您撒了顿气。” 这话原也算是大逆不道了,可萝兰却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出来,还对那沈贵人多了些不满。 “多少是有一些。” 李清瑶也跟着点了点头。 其实说起来,也是那沈贵人阴差阳错地帮了她一把。 不然赵氏心思如此深沉,怎会这般容易就被激怒,失了理智。 “那沈贵人是哪家送进宫的?怎么我上次瞧着,不像是进宫参加过宴会的那些面孔。” “听闻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 萝兰说完便和晴山互看了一眼,随即退了半步。 对于贵人们的家世,她虽打听得到,但并没有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的晴山懂得多。 晴山见状,便接过了话头。 “回公主,沈贵人名换沈蔻之,因着庶女身份,在沈家也不受宠,之前便极少能出现在人前,所以沈贵人进宫后,才有这么多人说她的闲话。” “她这般不受宠,娘家又算不得助力,竟还养成了如此嚣张的性子,是不打算平安活到入土了不成。” 李清瑶挑眉,似有些惊讶,却听晴山压低了一些声音。 “听闻沈贵人进宫后,沈家对她态度来了个大变,只是沈贵人不怎么理,甚至有次皇上提起要给沈家升官,都被沈贵人开口给拒了,而且啊,有人说这沈贵人在外头,原也是心有所属的主呢!” “......这话谁传的,沈贵人自己知道吗?” “奴婢不知,反正每次奴婢同萝兰去传膳时,一路上都能听到不少,只不过心有所属这事儿,奴婢也只听到过那一次,后来连当时说这话的人都没再瞧见过。” “嗯,看来有心上人这件事,倒是比父皇要给沈家升官靠谱。” 晴山听闻此话有些不解。 但见公主听完便转了话题,便也没敢多言。 “对了,去将那位金禧宫带回来的宫女叫来,名唤......名唤什么来着?” “回公主,是云水,您还说过,身在千重云水中,倒是悠闲。” “......” ...... 锦华宫里,李清瑶正听着云水的故事。 而此时的江府,依旧是一片冷清。 竹院里,江家姑娘江竹雪正心疼地给苏葵的脸上着药,说话间眼眶也红了些许。 “真是个傻子,她打你你倒是躲开啊,还笑!” “没事的竹雪姐姐,又不疼。” “她故意针对我们江家的,下手如何会轻?” 苏葵乌黑的眸子眨了眨,水润之下是一片澄澈。 她看着面前的人眉头轻蹙,像是真生了气,笑起来便又甜了几分。 伸出去挽着她的手也忍不住晃了晃,声音软糯。 “那我也不能让她欺负你呀,而且就是因为她针对江家,所以我才更不能怕。”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 男子一身朝服未换,气势逼人,相貌甚是出众,但面色冷厉,眸色暗沉,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他目光扫过屋内两人,最后落到了苏葵的身上。 开口时嗓音微冷,像是刻意压下了心中阴鸷。 苏葵瞬间便低下了头,悄悄侧了些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被打过的地方。 第74章 无可奈何 屋子里因着来人,没一会儿便有血腥之气蔓延。 味道虽然有些淡,但依旧让两个姑娘生了焦急。 江竹雪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来人跟前,忧心开口:“哥,你受伤了?” 听闻此话,苏葵也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来人的眼。 “挨打了,不知道还回去?” 江晏安看见她脸上红肿的地方,眸底一暗,而后又看向自己的妹妹。 “你呢,也挨打了?” “没有,苏葵挡在我前面,只有她受了委屈。” 来人听罢往前走了两步,却见苏葵像只兔子一样突然跑到角落,和其他的丫鬟一般,规规矩矩地低下头。 江晏安冷着脸,压下火气。 “过来。” 苏葵不得已迈动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 “抬起头。” “少爷......” 江晏安瞧见她脸上明显的红痕后,目色又沉了沉。 再开口时,似乎带着些对自己的怒气。 “我江晏安在大堰朝活成了阎王,没想到转个头,两个妹妹还能被人欺辱至此。” “哥,你别生气。” 江竹雪过来拉住苏葵的手,两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江家比起旁的人家来说,确实特殊了一些。 经江晏安手中弄垮的世家不在少数,更别提那些骇人的刑罚,和帝王默许的缉拿权利。 再加之江家向来不同其他世家接触。 所以在大堰朝,江晏安没有好友,只有敌对,和惧怕他的人。 那些受过他的传讯和刑罚,亦或是警告之人,对他更是只有怨恨。 这一连带,便有许多人家对江家起了不满。 哪怕偶有女子心仪他的长相,也依旧会被他的雷霆手段吓退,不敢再多亲近一步。 可这恰好是江晏安想看到的局面。 江家恨那人。 但江家反不了。 所以他索性就再狠一些,狠到旁人不敢欺凌江家,有怒不敢发。 可没想到,这女子中间,竟还有这等不怕死的。 “谁家姑娘?” 江晏安冷冷开口,随后抬手挥了挥,后头的小厮便带着一名老大夫走了进来。 “刑部侍郎的女儿。” 怕自己哥哥想不到这个人,江竹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前国子监祭酒和刑部侍郎都姓孙。” “出头,竟是寻到我江家来了。” 江晏安似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笑时冷意更甚。 以他现在的位置,若是真想假公济私,连皇帝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能做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偶尔伤几个人,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可偏偏有些人看不清。 要来他刀口上蹦跶。 想罢,江晏安又看了一眼低头抿唇不语的苏葵。 明明他对两个妹妹都是一视同仁。 偏这丫头每次瞧见他,都把自己当成丫鬟,规规矩矩,连说话都不敢抬头。 瞧得他更是窝火。 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话说重了,又怕惹得小姑娘暗自伤心,当真是比外头的案件还要棘手数倍。 “那女子不会再来惹你们,往后在外头,你们只管抬起头,哪怕是皇亲国戚,只要不是高座上那一位,谁都无需害怕。” “晓得了哥哥。” 江晏安说完后又细细叮嘱了大夫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没多久,换下朝服的男子从侧门上了一辆极简的马车。 冰冷的声音透过车帘,落在前头赶车的小厮上。 “让人去给萧世子送个口信,说我在老地方等他。” “是,爷。” ...... 一偏远宅院里。 红衣男子手持酒壶,正往嘴里倒着酒。 直到最后一滴落尽,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酒壶。 接过旁边小厮递上来的信。 萧瑾寒推开门时,正好瞧见他深沉的眼,目光也顺势落到了他手中的信件上。 “合阳公主来了信?” “嗯,她说她一切安好,让家中不用记挂。” 男子话间带着嗤笑,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想我长姐幼时也是娇宠长大,何时有过这般乖顺和知书达理,如今封了个破公主被嫁去胡国,也不知这其中吃了多少苦。” “合阳公主向来聪慧。” 萧瑾寒沉思了片刻,看向在火中燃起的信件。 “若是过得不好,胡国早就蠢蠢欲动,不会老实下来。” “那又如何,我长姐从小就盼着能嫁一如意郎君携手江湖,如今被困在那等小国,再过得好也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许是见自己情绪有些难控,男子停下了话头。 而后有苦笑转瞬即逝。 “罢了,现在提起这些也无用,你今日为何过来了。” “有人相邀,便过来坐坐。” 在灯火下,萧瑾寒双手背于身后,眉宇间还有未散去的冷傲。 “那我先走了,待得太久恐引起注意。” 男子起身,在经过萧瑾寒身侧时却又停下步子。 “听闻她在宫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往后若是真捅了娄子,能出手,便保她一条命吧。” “嗯,不过你倒是太小看你这心上人了。” “确实小看了她。” 男子甩袖自嘲一笑:“不过往后在我这,倒是不会再有心上人这一词。” “话别说太满。” 萧瑾寒回看了他一眼,语气戏谑。 ...... 宅院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仿若无人来过。 而此时的锦华宫里,早已挂上了排排亮眼的宫灯。 李清瑶懒懒打了个哈欠。 脸颊还肿着,因着拉扯传来了些疼痛,让她顿时又精神了一些,眼中还隐隐透着兴奋。 晴山见状有些担忧。 怕自家公主因为这两巴掌想不开,疯癫魔怔了。 萝兰递了一盘处理过的果子给李清瑶,而后又退到一边,继续听着云水的话。 “奴婢和他是指腹为婚,家中出事后,他原可以解了这婚事,但他却依旧像兄长般照顾奴婢,待奴婢极好。” “那你为何会进宫?” “回公主的话,眼下学子读书,无论在何处,束修都不少,再加上笔墨纸砚,都需要大把的银钱,他那时一日里又要做苦工又要去学堂,入夜后还要继续点灯夜读,甚至还要养着奴婢。” “奴婢见他辛苦,便想托人打听活计,正好碰上宫里头大选,想着试一试也无妨,没承想竟真进了宫。” 听了许久,李清瑶点了点头,“你是有福气的,这等相貌还能在宫里头平安待这么久。” 话音一落,云水似想到了赵贵妃的话,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第75章 出宫马场 “求公主救奴婢一命!” 云水磕着头,眼角浸出泪水。 一开始,她宁愿选择死,也不愿被贵妃娘娘当成傀儡送去做那狐媚之事。 只是她发现,若是一味惹恼贵妃,说不准真会牵连那人。 她这条命舍了就舍了,但她的郎君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待人又如此心善,该有锦绣前程。 若是安乐公主能出手帮她,说不定,她就不会连累旁人,或许还能换那人前程似锦。 而她也定会拖着这条贱命,拼尽全力报答公主。 可若公主也没法子...... 云水想好了。 贵妃若执意逼她,她便用这条命,想方设法学那位沈贵人一样,让这宫里不得清净! “别磕了。” 李清瑶拿起一颗果子,示意晴山阻下她的动作。 “你眼下不是在本公主的锦华宫里,待的好好的?” 听闻此话,云水一怔,随后眼中的泪珠伴随欣喜滑落。 她不敢哭出声,只用无声的泪水表达着她的喜悦。 “你那位郎君唤什么?如何进的翰林院?” “回公主,他是皇上钦点,名唤林木生。” “父皇钦点......” 李清瑶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虽然父皇过些时日便会忘记,他看重过多少人,但不可否认,这林木生定是个有才华有抱负之人。 想必将来的仕途,不会太差。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活着。 “林木生。” 李清瑶轻轻念了一句。 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但那句被皇上钦点,她似乎在哪听过。 半晌后,李清瑶放弃了思索,将拿起的果子放到唇边。 刚一张口,脸上便又是一阵痛麻之感。 看来赵氏这打人的功夫,是练到家了。 “让人去打听打听林木生近来的状况。” “是,公主。” ...... 翌日一早,李清瑶的脸上红肿依旧。 原本太医的药能让她消肿不少,但因着她一夜的侧睡,这才让那伤口更狰狞了一些。 临出宫之际,李清瑶特意让人多备了一点吃食。 又拿了一瓶太医昨天多留的药膏,连带着玉贵人的一起,放进了腰间。 锦华宫门口有叶嬷嬷的身影。 来回踱步,面带犹豫。 李清瑶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伸手将特意换上的窄袖袖口理了理。 “老奴参加安乐公主。” “叶嬷嬷一早过来,有事?” “公主......” 叶嬷嬷瞧着李清瑶脸上那片红肿,心惊了一瞬。 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主何必跟娘娘置气,娘娘最是疼爱公主,今日为了个颜家县主和娘娘闹着出宫,不值当。” “叶嬷嬷怕是没听到消息。” 李清瑶眨了眨眼,纯真里带了几分认真,“母妃最疼爱的是妹妹,不是我,毕竟昨日,母妃才为了妹妹打了我两巴掌。” 这话声音不算大,但在清晨的宫道上,也刚好能让人听清楚。 叶嬷嬷听罢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两位公主都是娘娘的掌上明珠,昨日娘娘也是气急,担忧公主,眼下更是想起公主脸上的伤,一夜未眠,公主不如退一步,毕竟身份再尊贵,也为人子女不是。” “嬷嬷别劝了。” 李清瑶面色低落了几分,语气也沉了沉,“不管为何,昨日母妃的呵斥和巴掌已然落到了我脸上,嬷嬷可知,这是母妃第一次打我,所以本公主眼下不想多言,只想出宫。” 说罢,李清瑶绕过叶嬷嬷,像是憋着一股气,踏上了出宫的道。 联想到那张脸,旁人只会以为安乐公主心中不平。 可实际,李清瑶心里在不停忍着笑。 叶嬷嬷这次过来,语气里打着商量,不像是赵氏的安排。 想必赵氏还在恼着她,心里厌恶,也不相信她能如何。 反倒是叶嬷嬷生了担忧。 一边怕她跟赵氏生了嫌隙,一边又担心她顶着这红痕出去会遭人闲话,连累赵氏,这才一早赶了过来。 想和之前一样,用那些虚无缥缈的面子话将她哄好。 可谁能想到,李清瑶虽顺着叶嬷嬷的话上了道,但却没再像之前那般如她的意。 毕竟受宠,有些脾性才是正常。 李清瑶一路都冷着脸。 直到顺利上了颜家的马车,才抿唇笑出了声。 颜如玉正被她一身劲装打扮吸引,冷不丁听见这笑,一头雾水地看向她。 可还没问出个一二,就瞧见了她脸上的红痕。 眉头瞬间拢紧。 “你的脸怎么了?宫里头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的好姐姐,我算是哪门子的太岁。” 李清瑶不以为意地开口,让萝兰把吃食摆出来。 “就算当不得太岁,你在宫里也该是个小霸王吧,谁敢惹你。” “我母妃。” 颜如玉的神情和李清瑶想的一样,让她没忍住又笑了笑。 “贵妃娘娘......不是说极其疼爱你吗?” “许是我昨日让忆姝丢了脸吧。” 李清瑶含糊了一句,却引得颜如玉又皱起了眉。 昨日那场景,李清瑶明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提起,全是众人在议论。 何况一场宴会,自是少不得有姑娘家的攀比。 这等小事,竟也能引起贵妃娘娘如此怒火。 想来这传闻中的受宠,怕也是掺杂了些虚假。 想罢,颜如玉的目光顿时就软了下来。 她原还因为听到那书生的消息有些难过,想在李清瑶这寻些安慰。 但眼下瞧着这新交的好友受了如此不能言说的委屈,她心里那些消沉,便无端端消了不少。 满脑子都是要带着这个公主妹妹,去马场上好好畅快地跑上一圈。 “好姐姐不会是要哭了吧?” 李清瑶瞧着她的脸色有些微愣。 她虽然是打算顶着这张脸满京都城里逛一圈,再到皇城里吆喝两声,但她可没想用这脸博好友的同情。 这点小印记,还没有直接拿匕首哗啦一刀来的厉害。 “自然不是!” 颜如玉抬起下巴,带出点点傲娇,但眼神依旧落在李清瑶的脸上。 马车平缓地穿过繁华的街道,渐渐往偏远的郊外行去。 后头跟着几名颜府的奴仆,还有带着弯刀的齐侍卫。 足足行了一个时辰,马车才有停下的迹象。 车帘刚一掀开,李清瑶目光里就映出了一片硕大的马场,还有远处延绵不绝的山脉。 她极快地下了马车。 还没来得及出声赞叹,就见马场外有单独一队侍卫模样的人。 神情严肃,正守着马场门口。 李清瑶回头看向正准备下来的颜如玉,好奇道:“姐姐今日可还约了旁人?” “没呢。” 颜如玉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昨日心伤难受的紧,哪还能想到要叫人来骑马。” “那这是......” 李清瑶正琢磨着,冷不丁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随后,余光中映出枣红色马匹的影子。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低头看了过来,握着缰绳的手指骨分明,但仔细瞧着,指腹处似有一层薄茧。 李清瑶顺着他修长的手看去,而后抬起头。 第76章 原来是他 骏马上的萧瑾寒少了些桀骜,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深沉冷峻。 低头看下来时,眉眼清冷,带着一股天生的威严。 竟不输自幼高高在上的公主分毫。 李清瑶有一瞬间的晃神。 直到萧瑾寒开口,她才回了思绪。 “你脸怎么了?” “被打了啊。” 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萧瑾寒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没再多问。 宫里头敢碰李安乐的最多不过两人。 皇帝近来一心扑在沈贵人身上,自是没空管她。 既如此,便只余下一人,赵贵妃。 只是能让蛇蝎心肠又善于谋划的赵贵妃失了理智动手,李安乐倒也有一点本事。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骑马,帷帽呢?丫鬟连这个都没拿?” “戴那东西我在马上怎么看路?” 李清瑶轻轻瞪了他一眼。 随后唤着颜如玉准备进马场。 萧瑾寒没再提起此事,只见着一行人进去的身影,皱眉唤来了侍卫。 “昨日为何没提安乐公主也会来马场?” “回爷的话,是属下失职,昨日县主的意思,只会和公主在这一片骑马,不会去到山上的庙宇。” 视线里,李清瑶和颜如玉随着迎上来的人走远。 萧瑾寒收回目光,拉了拉缰绳,让马从侧面绕开,亦是离那片欢笑声越行越远。 ...... 李清瑶选了一匹高大的白马,不紧不慢地在场地里熟悉地形。 余光中是颜如玉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脸。 明显没有昨日高兴。 “如玉姐姐瞧着好像兴致不高,难不成还是因着那书生?” “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出师未捷身先死,多少有些不爽快。” “......不过一书生而已,姐姐花容月貌,有才会武,定能配上更好的郎君。” 李清瑶想了想,开口劝慰道。 “别瞎夸我了,除了会一点功夫,我哪有什么才。” “昨日才同姐姐说切勿妄自菲薄,何况五公主李惠然的课业,许多都是姐姐教的呢。” “那都是因着我祖父的名头而已。” 颜如玉闷闷不乐地开口,又想起了昨日丫鬟传来的话。 “难得瞧见一个顺眼的,竟是一早就定了亲,也不知是哪户人家,如此有眼光,这么早就给自己女儿挑了好郎君。” “不过就见了一面,好不好的,也说不准。” 李清瑶想起昨日那书生的样子。 目光诚恳面色坦然,为人应当差不到哪去。 但此刻,她却不好多猜测那公子的事,免得惹来颜如玉心伤。 “何况近两年京都城里多的是青年才俊,不少也是进了三甲的人,家世不俗,姐姐慢慢瞧。” “我不看重家世。” 颜如玉拉了拉缰绳,让马慢行,两人并行到一处。 “我就是觉得那林公子和旁人不一样,看人的时候,眼睛像是星子一样亮,而且三甲和三甲是不一样的,林公子是皇上钦点,名气甚至大过了他那年的状元。” “父皇钦点?” 李清瑶微微一愣。 “你说那公子姓林?” “是呢,林木生。” “......这还真是巧了。” 李清瑶失笑着摇了摇头。 她和颜如玉倒是真有缘。 颜如玉失了第一眼看上的公子。 而她,好像是失了准备慢慢拉拢的才子小官。 因为她记得,昨日那场宴会上,这林木生,同萧瑾寒很是相熟。 甚至还因他与赵家对立。 再加之萧瑾寒的性子,不可能无端端与不熟之人亲近。 想必,林木生,已经进了他的麾下。 只是堂堂世子爷选中了一名如此不起眼的小官,倒是让李清瑶有些刮目相看。 她一直觉得,萧瑾寒虽有些深不可测,但也不是能轻易低头之人。 可没想到,他身上倒是有些礼贤下士的意思。 而旁边的颜如玉听到这句,诧异疑惑。 “清瑶也认识这公子?可昨日......” “听过这个名字而已。” 李清瑶笑了笑。 偶有风沙吹到她的脸上,不停触碰着她红肿的脸颊,也提醒着她要清醒。 沉思片刻,李清瑶又添了一句。 “他的未婚娘子,是我前段时日刚救下的宫女,现如今在我宫里,养了好几日的伤。” “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颜如玉瞪大了眼,震惊盖过了她的忧伤。 尤其是李清瑶最后那句话。 “救下?他娘子发生了何事?好妹妹快和我说说!” 李清瑶一时分不清她是担心那林木生,还是纯粹想听故事,索性便多说了两句。 只是将赵氏准备送云水去父皇跟前这事改了个说辞,留了些颜面。 毕竟林木生在旁人口中再好,她也不敢拿一个姑娘家的未来去赌。 万一被嫌,估摸着云水,也没了多少盼头。 这一讲,便让颜如玉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不擅长遮掩情绪。 眉头一皱,李清瑶便知,她是生了对赵氏的抗拒。 “怎么会......这般狠毒!” “还能被我要出来,倒也算不上多狠,宫里头多的是寻不到的人,姐姐应该也有听说。” “听过一些,只是,到底不像今日这般,总感觉像是旁边人发生的事。” 说罢,颜如玉又侧头看了一眼李清瑶。 目光落到她泛着红的脸颊上。 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 她虽和李清瑶一见如故,但当着她的面骂赵氏,到底还是不敢。 故而只化成了淡淡的叹息之声。 “姐姐无需替云水抱不平,其实说起来,她也算命好,就算是我,在宫里也时不时地要低头。” “清瑶......” 颜如玉眼中透着怜惜。 她一直觉得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尤其是见到四公主李忆姝的前呼后拥,和五公主虽然懂事,但衣食住行处处透着金贵后。 所以她一度认为,这位极少能接触到的安乐公主,更是会过得无比奢靡。 毕竟连一条黑鞭,都是赵贵妃花万金让人寻来的宝物。 可如今一瞧。 这位高高在上的安乐公主,过得似乎并不比她妹妹四公主快乐。 颜如玉清楚的记得昨日。 那双漂亮的黑瞳,在瞧见一些热闹的场景,甚至看见她对祖母撒娇时,偶有艳羡和忧伤闪过。 第77章 拿我试药? 两人在马场转了一圈,这才拉起缰绳。 少女相视一笑,眼底都透着明媚。 下一瞬,马场尘土飞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互相追逐,让在外头的人看傻了眼。 晴山从担忧到兴奋,握着萝兰的手不停晃动。 太久了。 如此英姿飒爽的公主,她已经太久都未曾瞧见过。 马场上的人跑的越发爽快。 有悦耳的笑声,伴随着疾风传出又消散。 “如玉姐姐,今日输了的便做一日钱袋子,请另一人逛遍闹市可好?” “那姐姐就不客气了,清瑶妹妹只需想一想,带的钱袋子够不够大!” 一番酣畅淋漓之下,日头越挂越高。 饶是深秋,也开始透着热。 两匹马几乎是并排停下。 但仔细一瞧,还是李清瑶的慢了些许。 “愿赌服输,今日我的银钱,姐姐随意用!” “听闻安乐公主仅凭赏赐都能堆起一座金库,更别提那些食邑和公主份例,今日我既然得了这好处,就万没有替妹妹省银子的道理。” “当然不用省,若是今日的金银不够姐姐潇洒,我特意让晴山拿了簪子,一支能抵万金。” “到底是妹妹豪气!” 李清瑶笑得明媚,声音在空旷的马场上回响。 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只是还未到下马之处,就瞧着马场外远远有人绕道而来,寻到侍卫,面带焦急。 “快同我上山,爷和林公子受了埋伏!” 那队侍卫顿时便如临大敌,神情肃穆,翻身上马。 李清瑶刚皱起的眉头还未来得及松开,便见旁边的颜如玉拉起缰绳。 马匹仰头停步,转而换了方向。 “妹妹你回马车等我,我去山上瞧瞧!” “如玉姐姐!” 声音刚一出口便被风打散。 颜如玉微躬着身,没有丝毫犹豫,策马而去。 李清瑶溢出轻叹。 想必是那声林公子,让颜如玉脑袋一热。 下一瞬,李清瑶手一拉,也立马跟了上去。 ...... 马场与后头的群山中间原有专人看守,也有栅栏标记。 但整片场地太大。 再加之最大的那一座山,山上有数座庙宇。 恢弘大气,庄严肃穆。 许多贵人便喜欢从这策马而上,亦或是山中下来后,来此处游玩放松。 时日一久,那入口,便也特意修了修。 李清瑶不知地形,只能紧跟在颜如玉身后。 好在她入山后便放慢了速度。 原想说一句姐姐太冲动,但瞧见颜如玉脸上的担忧后,李清瑶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她不懂这种一眼就让人失去理智的感觉。 但联想到刚刚的自己,那追上来时没有半点犹豫的思绪,李清瑶似乎又有些释然。 林间茂密。 哪怕是深秋,粗壮的枝干上,也依旧被翠绿覆盖。 偶有黄叶,都随着秋风落下。 所以抬头是春意,低头,便是一地金黄。 行到后头,颜如玉索性翻身下了马,将马匹栓到了旁侧的枝干上。 “清瑶,你不该跟来的!” 许是冲动下了头,颜如玉眉眼间多了几分认真,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 李清瑶这才看见这女子身上,属于世族大家的贵气和底蕴。 她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这才是贵女。 “姐姐也不该来的。” 李清瑶轻轻开口,唇角带笑,语气温柔。 “颜家贵女,骄阳县主,不比公主的身份低多少,但姐姐来了,我便跟着来了,姐姐为着那位公子,我为着一见如故的姐姐。” 话音落下,颜如玉的面色变了几许。 她伸手拉住李清瑶的手,越过高高的野草回到小道上,轻轻叹了一句,“是我冲动了,往后我自会记得,做事前先想一想旁人。” “不用想旁人,想在乎自己的人就好了。”李清瑶跨过荆棘,两人加快了些步子。 “眼下都已经上了山,那咱们就快一些,说不准还真能搭把手。” 李清瑶说罢,面色也严肃了不少。 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萧瑾寒。 她总觉得,没几个人能真正动得了他,何况还有那一队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侍卫。 只是李清瑶心里到底是有些疑惑。 太子并不在此行之中,所以那行人的目的,明摆着就是冲着萧瑾寒。 可这朝堂之上,谁会对萧瑾寒敌意这么大。 甚至不怕被萧瑾寒反杀,抓到把柄。 李清瑶脑中闪过昨日的画面。 沉思了片刻,双眼突然变亮。 难不成是赵丰元? 若真是赵家,那最好弄得阵仗再大一点。 想到这,李清瑶步子又快了一些。 前头有动静传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 李清瑶怎么也没想到,她认为一定没事的萧瑾寒,此刻正捂着胸口,背靠坐在树下。 面色有些苍白,侧脸棱角分明。 听到动静,他握紧手中的剑,侧头看来,眼中闪过凌厉。 旁边护着他的侍卫也似马上要冲上来一般。 直到看清她俩,萧瑾寒才松了些力,眸底闪过诧异,而后透着凉。 侍卫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消失在林间。 远处还有打斗声。 颜如玉寻着书生的身影,飞身一跃,去到了前头。 李清瑶眉头紧蹙。 没有跟上去,只跑向萧瑾寒,蹲着看向他的伤口。 “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连神色都有些类似。 萧瑾寒胸口处中了一箭,还能瞧见里头没有拔出的箭头。 李清瑶仔细看了一眼,旁侧的皮肉还隐隐泛着不正常的黑。 “这箭上,不会有毒吧?” “嗯,是有毒。” 萧瑾寒戏谑一笑,轻飘飘地声音落到李清瑶耳中,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不知道这伤口是真是假,忍不住想伸手探一探虚实。 这般想着,她便也真的抬起了手。 “李安乐,我这伤口有毒。” 萧瑾寒偏了偏身子,避开她的指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拿手来碰?” 前头的打斗声渐渐小了一些。 李清瑶想起她腰间的药,有些纠结。 那瓶里只有两颗,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毒,但应当是不会比眼下看着萧瑾寒被毒死更糟糕。 “罢了,我本就欠你人情。” 说罢,李清瑶拿出小瓶子,倒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这药听说百益而无一害,你先吃了,说不定有用。” “哪来的药?” 李清瑶抿唇不语,而后又往前伸了伸手。 “你吃就是了,只有两颗,我自己都还没试过,不一定有用,但肯定不会死人。” 听罢,萧瑾寒微微拢了拢眉,似不相信般询问了一句。 “李安乐,你拿我试药?” 第78章 想还人情 听着萧瑾寒语气里的惊讶和微恼,李清瑶不明所以,疑惑地点了点头。 “试药是试能不能解毒,又不是试会不会毒死你,怕什么。” “呵,那万一毒死了,你预备如何?咳咳......” 萧瑾寒气笑了。 虽然他知道李清瑶应当是不会害他,起码现在不会。 但重点是,听李清瑶那口气,这位公主,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这药丸的作用。 “......” 这话把李清瑶问倒了。 她看了一眼萧瑾寒胸口处越发狰狞的伤口,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脸上带着些沮丧。 玉贵人的话,兴许掺了水分,亦或是这里头,有些什么玉贵人自己都不知晓的药物相克。 万一真把萧瑾寒毒死了,赵家怕是会高兴得放一个月的炮仗庆祝。 怎么都得不偿失。 想罢,李清瑶准备将药丸放回瓶子里。 只是那玉手刚靠近瓶口,萧瑾寒就有些无奈地开口。 “罢了,倒出来的药哪还有放回去的道理。” “你要吃?” 李清瑶听罢抬起头,睁着亮晶晶的眼,又惊又喜。 但下一瞬,却还是抿了抿唇,“别吃了,本来是想还你个人情,但你说得对,万一真有毒......还是不好。” “放心,本世子自是不会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萧瑾寒盯着她渐渐垂下的眉眼,突然有些烦躁自己瞬间的心软。 “待会拿给大夫看看,真不知道你什么胆子,弄不明白的药也敢往身上带。” 李清瑶嘴唇动了动。 下意识想反驳,但到底是听出了他话里的看顾,最终还是把想说的咽了回去,随即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那大夫怎得还不来?还有埋伏你的......是谁?” “清瑶!” 李清瑶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颜如玉唤她的声音。 她顺势抬头望去。 就见骄阳县主踩着枯枝落叶,抬手将长剑丢还给旁边的侍卫,头也不回地往她这处行来。 而也是这一抬头,李清瑶才瞧见旁边似乎等了好一会儿的大夫。 她一时语塞,直到萧瑾寒的声音传来。 “大夫不是没来,是看着你在这,没敢上前。” “那你都受伤了,还顾忌这种繁文缛节作甚?” “不是他顾忌,是本世子在招呼你,没点头让他过来。” 萧瑾寒眉眼抬了抬,清冷的面色上突然多了分戏谑,“你不是想知道埋伏我的是谁?” “嗯......” “你表哥,赵丰元。” 顿了顿,萧瑾寒突然轻笑道:“倒是有点意思,赵家人想杀我,安乐公主想救我。” 李清瑶原想和以前一样随意扯上几句,亦或是抿唇不语明哲保身。 但这一刻,她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在颜如玉走近前,李清瑶面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水眸清澈,不含一丝算计,不怕嘲讽地摊开了真心,好以此换一分庇佑,亦或是盼着少来一个敌人。 而后,李清瑶双眼微微一弯,顺着他的话轻轻开口。 “所以世子爷可要记好了,往后同赵家的恩怨,莫要牵扯到我身上,我与赵家,不见得真是一路人。” 此刻轮到萧瑾寒有瞬间的怔愣。 他紧紧盯着李清瑶,带着毫不遮掩的探究。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直到颜如玉行到两人跟前。 李清瑶将那颗红色药丸又放回了萧瑾寒的手里。 随后起身,看了一眼在旁边捋着白胡子的老大夫,往一侧退了几步。 手上有刚刚碰到他时残留的温热。 李清瑶无意识动了动指尖,随后拉着颜如玉准备离开。 林木生亦站在旁边。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收剑后便面无表情的骄阳县主,未发一言。 离开时,李清瑶听到了萧瑾寒唤人的声音。 比适才多了些暗哑,似是跟那毒有关。 没多久,便有六名侍卫带刀而来,跟在了李清瑶的身后。 直到顺利返回马场,那几名侍卫才退远离开。 ...... 回马车后,紧绷的颜如玉这才松懈下来。 她伸手挽着李清瑶,突然拿出一块碎裂的白玉玉佩。 “裂开了,想必是替我挡了一劫。” “姐姐?” 李清瑶看着那块变成两半的玉佩,刚拿起其中的一半,手心瞬间就传出了舒适的凉意。 想来这玉,不是一般的贵重。 “姐姐不用伤心,等过些日子我邀姐姐进宫,去我的库房里挑。” “安乐公主果然大气。” 颜如玉笑了笑,但神色依旧带着些许沉重。 “妹妹的好东西,我自是不会推拒。” “只是这玉佩,是幼时我母亲带我去寺庙,在高僧那处求来的,高僧曾言此玉佩能替我挡一劫,没想到这么多年舞刀弄枪都没事,刚刚不过那么几下,竟是无端端就裂开了。” 李清瑶将手里那半块玉佩放到桌上,又拿过颜如玉手里的另外一半,放在一处,而后握住她的手。 “挡了一劫是好事,往后姐姐定会无灾无难,岁岁平安。” “嗯。” 颜如玉点点头。 刚刚打斗后,瞧见玉碎落地的那一瞬,她心里一沉,顺势想了很多。 帮她捡回来的还是那林木生。 只是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颜如玉突然就放下了。 像是透过他那双毫无城府的眼看到枷锁裂开,重获了自由。 其实她没跟李清瑶说。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赵家人的设计下,吴永恩夺走了她的清白,甚至来人求娶,以此事要挟。 她的祖父为了护她几次抗旨,最终惹得龙颜大怒。 本就树敌颇多的颜家顿时被逼上了风口浪尖。 她在得知那些事后,为了不连累颜家,强忍下绝望,让自己成为了心仪吴永恩,主动要嫁进吴家的女子。 最终她祖父失望,祖母老泪纵横,父亲母亲更是一夜间苍老。 而她,什么都不敢说。 没多久婚事定下,她内心郁郁寡欢,终是寻了一夜换上了男装,带剑出城。 想寻一安静地界抱酒痛饮,由着性子痛快一次,而后再低头做那后宅的女子。 这一趟,便遇见了正在堆土的林木生。 林木生浑身泥泞,双手满是水泡和血渍,唯有一双眼,虽泛着猩红之色,但亦能瞧见眸底如星子般的纯净。 在梦里,她将酒放在旁边,轻轻问他,“公子在作甚,可要在下帮忙?” 林木生摇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堆拱起的土,满脸悲怆,声音沙哑。 “多谢,在下的妻子胆子小,就不劳烦公子了。” 颜如玉一愣,却在下一瞬苏醒。 屋子里透着微弱的月色。 她裹紧被褥,突然感觉到了林木生身上传来的,铺天盖地的悲痛。 第79章 感觉亲切 直到李清瑶晃了晃她的手,颜如玉才回过神。 马车已经行了许久,她轻轻掀开车帘,对着李清瑶笑道:“今日先带你去一间酒楼,当然,你出钱。” 李清瑶见她眼里渐渐浮现出清明,担忧这才放下,随即下巴一抬,白皙的小脸对上外头洒落进来的日光,略带傲娇地开口。 如果不瞧那肿着的一边,这脸,依旧是倾城之貌。 “区区一间酒楼,能花得了本公主多少银子。” 颜如玉见状噗嗤一笑。 下车之前,她强行拉着李清瑶,替她的脸上了些药。 随后两人带着几名丫鬟,进了酒楼。 不同于李清瑶猜测的画面。 这间酒楼十分安静。 一楼厅内也并没有多少桌椅,反倒是有一些屏风隔开的半开式雅间。 偶有交谈之声,但几乎都被厅内高台上的琴声盖住。 高台周围围着几座假山,顶部有水流倾泻,伴随着白色的烟雾,流进底部的小池。 再往四周,有不少绿意点缀,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境。 像是把春景搬进了酒楼。 颜如玉见李清瑶的眼里透着欢喜,凑近一些道:“如何?” “瞧着不错,想不到如玉姐姐这么会寻地方。” “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不在意这个?” 李清瑶又打量了眼四周,这才转头看向她,“难不成这处的吃食,比那翡翠楼还香?” “我就说,我和清瑶妹妹一见如故是有原因的。” 颜如玉点头,拉着她往前。 “不过和翡翠楼比,见仁见智吧,我反正更喜欢这处,便宜好吃,肉多酒香,就是太文绉绉了一些,容易让人闲得慌。” 李清瑶听得直乐。 正准备开口接话,就听旁边响起了一道柔和又略带嗔怪的声音,“县主真是会替我们明婳居吆喝。” 两人侧头,顺势朝着这道声音看了过去。 来人瞧见李清瑶,原本带笑的眉眼微微愣住。 “王家掌柜怎得不说了?我啊,最喜欢听你的数落,最好是叉腰骂人的那种。” 颜如玉笑了笑,拉着李清瑶上前。 “瞧我,难得瞧见如此耀眼的两位美人,竟是一时晃了眼,不知这位是?” “李家三姑娘,名号安乐。” 颜如玉看了眼四周,说话声音低了些许。 而原本满脸笑意的女子听见这身份,眉眼瞬间便冷了一些,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只脸上的笑少了几分真心。 李清瑶只一眼便猜出为何。 她并未因为女子的神情而不满,反倒还生了一股子莫名的亲切。 随后在两人说话时,心里暗自琢磨起这女子的身份。 来人瞧着比赵氏要小一些,容貌肤色皆是上乘。 说话时没有商贾的市侩,举手投足间甚至带着些贵气和沉稳。 不像是单单用银子养出来的女子。 只是京都城的世族大家里,王姓少之又少,再加之能让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富贵人家,更是屈指可数。 李清瑶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这酒楼的装扮,选择了安静跟在颜如玉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最终,颜如玉没有选择在一楼半开敞的雅间听曲赏景,而是直接去了楼上,点了一桌子的菜。 “王家掌柜,这可是我妹妹,我今日心情不虞想要吃点好的,有好菜直接送来便是,可别藏着掖着。” 王掌柜甩帕子捂唇轻笑。 一句妹妹,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听罢,她又抬眸看了看这位安静不语的安乐公主,目光在她有红痕的脸上多停了一瞬才收回目光。 “瞧县主说的,奴家的命才值几个钱,自是不敢怠慢两位贵人。” “诶,可别贵人贵人的叫我,别处这么招呼,都是要多收银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奴家小本生意,县主来了这么多次,也该大方一些。” 颜如玉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笑着看向李清瑶,“今日我妹妹出钱,掌柜瞧好了,绝对让你们大赚一笔。” 话音刚落,颜如玉又突然发出一声轻呼,“我之前就说王家掌柜是个美人,如今一瞧,竟是跟我们清瑶有些相似,难不成,美人都是这般长的?” 李清瑶抬眸。 这般说来,她与这王掌柜的眉眼,确实有两分相像。 只不过这样的相似,她与旁人也曾有过,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想罢,李清瑶笑道:“如此说来,我与如玉姐姐定是也相像。” “那今日回去我就仔细琢磨琢磨。” 颜如玉伸手给李清瑶倒了杯茶,正准备递过去,就听对面的王掌柜道了句“县主且慢”,而后又看向旁边跟着她的姑娘。 “去给安乐公主端一盅消肿的花茶来,再配些润肺的甜糕。” “是,掌柜。” 待姑娘退下后,王掌柜才带笑看向两人。 “此茶有些浓,多饮易留疤和阻药效,公主喝些旁的东西更妥当。” “多谢王掌柜。” 李清瑶弯唇甜甜一笑。 褪去气势后的公主多了些纯真,让王掌柜一愣,竟是因着那笑莫名地心中一软。 没多久,菜便一道道端了上来。 王掌柜离开后,颜如玉的话也多了不少。 李清瑶一边喝着汤,一边故作不经意地开口,“姐姐经常来这,想必与王掌柜很相熟了?” “还算相熟,只不过她到底是酒楼掌柜,同经常来明婳居的人应当都能聊上几句。” “这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是哪个王家,能养出如此能干又聪慧的美人。” “反正不是朝堂上的王姓人家。” 颜如玉夹了块烤肘子肉放进碗里,又给李清瑶寻了块瘦一些的。 “王掌柜说她吃了不少苦,所以才早早从了商,就是为了多赚些银钱傍身,而且这明婳居虽然一直是王掌柜打理,但大东家不是她。” 李清瑶将那块肘子肉放进嘴里。 少许的油脂在嘴里爆开,迸发出诱人的咸香。 听见颜如玉这话,她咽下肘子肉,轻轻感叹了一声,但对此却依旧抱有怀疑,只是没再多问。 这一顿,李清瑶吃得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离开时,厅里并未瞧见王掌柜的身影。 颜如玉见怪不怪,只瞧着她让晴山掏了银子,这才拉着她往外头行去,要带她去别处逛逛。 ...... 而此时,接到萧瑾寒消息的太子脸色铁青,一把抓过报信的小厮,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神情逐渐暴戾。 “又是赵家!” “以为派人杀几个孤的人,就能抢孤的位置,扶持那废物李旭文上位?” “去死!通通给孤去死!” 咔嚓一声,那小厮便断了气,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太子挥手让人将其拖了下去。 那双未闭的眼中,满是猩红的不甘。 第80章 替她宣扬 萧府。 萧瑾寒靠坐在床榻,身上刚包扎好,正等着老大夫研究李清瑶的那颗药丸。 门外有询问声传来。 得了他的令,侍卫才进来。 “主子,那小厮死了。” “嗯,想法子让赵家知晓,他们的探子,又被太子弄死了一个。” “是,爷。” 侍卫领命退下。 萧瑾寒继续耐心地等着老大夫的结论。 包扎好的纱布上又浸出了点点血迹,但他丝毫不在意,只陷入了沉思,面色清冷。 太子李玉麟心性残暴。 尤其是这几年,李旭文和赵家有了旁的心思后,更是刺激到了他。 原本还只是私下阴郁暴戾的太子,开始会时不时地陷入疯癫之状。 只是为了坐稳太子之位,李玉麟面上掩饰的极好,人前没几人知晓。 哪怕有所猜测,也无人敢表露一分。 毕竟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哪怕赵贵妃的五皇子李旭文再受宠,只要太子一日是东宫之主,他们那些活跃的心思,就一日不能搬上台面。 伤口处传来了灼热感,伴随着刺痛。 萧瑾寒突然想起刚成为太子伴读的那一年,后背上被倒刺长鞭勾出的那些伤,还有避开要害留下的刀剑口。 像是在地狱走了一圈,最后咬牙,带着满身阴鸷爬出。 好在他的隐忍起了作用。 时至今日,太子对他依旧留有几分愧疚,更是不知他那时早已会武,只觉得看到了萧瑾寒身上的忠心。 而治宗皇帝,也渐渐将他视为臣子,而不是平西郡王的儿子。 画面最终停留在了李安乐替他出头的背影上。 还有那抹清脆的声音。 只是没待他多想,老大夫便将药丸装进他新准备的瓶子里,递给了旁边的侍卫。 “世子爷,此药里有几味苗疆草药,各自带有微弱的毒性,但制在一起却能相生相克,互相抵制,生出新的药效,虽不能解百毒,但能固本培元,也可说是百益而无一害。” “如此厉害?” 萧瑾寒略显诧异,却听老大夫又道:“只是若世子爷服用的话,还得等体内毒素清除干净再进补的好,不然会阴阳失衡,内火旺盛。” “知道了,我不吃。” 萧瑾寒示意侍卫把药瓶收好。 “就两颗这么个东西,回头吃了还不知得去哪给她寻回来。” “世子爷?” 老大夫没听清,走近了一步。 “无事。” 萧瑾寒摆了摆手,而后又想起刚刚老大夫的话。 “苗疆?” ...... 那头萧瑾寒不紧不慢地让人送信去了皇帝跟前,说是中毒颇深,有性命之忧,没法上朝。 而这头的李清瑶,正被颜如玉拉到了几间贵女们最喜去的铺子。 里头的金银首饰对见惯了好物的李清瑶来说,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脸兴奋,甚至连身份都未曾遮掩。 除了是喜欢跟颜如玉相处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 便是贵女们的嘴,是替她宣扬的最好途径。 有着盘算的李清瑶连面纱也没戴。 脸上因着颜如玉的过度热心,再次被她涂上了药膏,将好了一些的红痕又衬的明显了不少。 李清瑶毫不在意,只抬着脸,拿起了手中刚挑的一支如意并蒂莲嵌珍珠金步摇,递到颜如玉跟前。 “如玉姐姐,瞧来瞧去,好像唯有这支还不错。” 话音一落,铺子里其他的贵女们纷纷看了过来,在看清李清瑶手里的东西后,轻轻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一支可不是普通货色。 连跟在旁边的掌柜,瞧着李清瑶拿起来在手里晃,都担心地不行。 但能让县主作陪的姑娘,想必来头不小。 何况他刚刚还听到了一句安乐公主的名讳。 想到这,掌柜心里更加忐忑。 他家铺子,在京都城的首饰铺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和皇宫里头的比,自是怎么都要矮上一头的。 正想着,颜如玉接过步摇看了看。 “确实好看,但我用不上,你若喜欢,我买来送你?” “说好了今日我掏钱袋子的,而且姐姐如何就用不上了。” 李清瑶说罢便侧头看向了后头的晴山,“去付银子,包好了给县主的丫鬟拿着。” “是,公主。” 侧脸之际,原本都因着那话在打量李清瑶的贵女们,一下就瞧见了她脸上的未消除的红肿。 若刚刚只是因着她的财气而震惊,此刻,众人都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连礼数都被抛之脑后,只紧紧盯着李清瑶的脸。 一脸的不可置信。 安乐公主被打,是何等的大事。 而李清瑶背脊笔直,举手投足间矜贵傲然,并没有将那些目光放在心上,反倒是和颜如玉有说有笑。 如何踏进的铺子,又如何回到了马车上。 这一晃,便到了要回宫的时辰。 颜如玉拉着她的手。 “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白占你便宜,明日我带你去别处,我掏银子!” “姐姐真豪气。” 李清瑶抿唇一笑,随即面色认真了些许,“但明日恐没法子出宫了。” “为何?” “得听训呀,我的好姐姐。” 颜如玉听闻此话,眉眼皱了皱。 “我进宫那段时日,四公主五公主也经常出宫,尤其是四公主,你与她同胞姐妹,怎得出趟宫如此困难。” “大抵总有些身不由己吧,哪有人处处都过得顺畅呢,姐姐不用替我担忧,我有锦衣玉食,合该会少些旁的东西。” “哪有合该这一说?” 忍了许久的颜如玉终是没忍住,隐晦提了赵贵妃一句。 李清瑶只笑着拍了怕她的手。 她何尝不想出宫。 尤其是她第一次与姑娘家深交,又如此合得来。 只是她今日既然顶着这张脸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明日她怎么也得去父皇面前,收点好处才是。 “好姐姐等我些时日。” “罢了,我听你的,还有你托我去寻的物件,寻到了我再让人送进宫给你。” ...... 临近锦华宫,李清瑶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没觉得。 但如今出宫几趟再回头看,真是满宫里都写着压抑二字。 正想着,跟着她一同出宫但半路不见身影的齐侍卫带着腰牌,从另一个侧门赶了回来。 “公主,属下已经寻到晴山姑娘的那位嬷嬷了。” 话音一落,李清瑶的水眸一亮。 而旁边的晴山更是一脸激动,下意识握住萝兰的手,笑着落下了泪。 第81章 去接嬷嬷 锦华宫里一直备着热茶和温水,还有些一些新做的吃食。 就是担心公主突然回来,没有能入口的东西。 此时回到厅里的李清瑶端着杯温水轻饮了几口,随后又拿起了一块豌豆糕。 “那位嬷嬷的身子可还好?” “回公主的话,还算康健,嬷嬷无儿无女,养了个孤女在旁,只是如今住的地方有些偏,属下策马来回近两个时辰。” “确实偏。” 齐侍卫的策马可不是她与颜如玉今日这般随意的玩闹。 如此速度都还要两个时辰,想必嬷嬷住的地儿,已是快出京都城地界。 只是想到这,李清瑶不免又叹了一句。 “嬷嬷这么不近不远的住着,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晴山不太明白这话,但齐侍卫却是听懂了。 宫里老人出宫,一般都会走得远远的。 不为其他,就为了保住一条命,安心养老。 毕竟宫里头的秘闻,就算不想听,待了一辈子多少也会知道一些。 何况能做到老了才出宫的嬷嬷,更不是一般人。 齐侍卫斟酌了片刻,想起得到的消息,随即又朝着位置上的人拱了拱手。 而李清瑶正想着如何能与这嬷嬷碰上一面,就见面前的齐侍卫又严肃着开了口。 “公主恕罪,属下自作主张,已经安排人近两日将嬷嬷接上来。” 李清瑶正想再问,却见齐侍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激动的晴山,眉眼间有些犹豫。 “你们俩去瞧瞧药膳如何了,不要让旁人插手。” “是,公主。” 待两人退下后,李清瑶这才冷了神情。 “可是嬷嬷有危险?” “回公主,若是不尽早接走嬷嬷,恐危矣。” “何人?” “属下不知,应当也是这几日才寻到了那处,在打听嬷嬷的过往。” 李清瑶拿着糕点的手一紧。 半块栗子糕瞬间零散落到盘子里。 “不要近两日,明日你便去,你亲自去。” “是,属下明白,属下接到人后会安排一队人马朝城外去,另一队则跟着属下暗自护送。” “嗯,还有,让人明日去买座宅院,寻个老实的人记他名下,记你家人的也可,等嬷嬷一来便能安置。” “无需太过隐蔽的地界,嬷嬷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出京都城,想必也是摸准了眼皮底下,无人来探。” 齐侍卫低头领命,随后大步退了下去。 李清瑶的心自听闻嬷嬷有危险后便跳得极快。 若不是那嬷嬷知晓些什么,又如何会有人隔了这么多年还寻上去。 “不,兴许不是隔了这么多年。” 李清瑶轻声开口,秀眉微蹙。 “大概是没想到,嬷嬷会在这京都城待着,压根没想过离开。” 外头天色渐渐染上了红晕。 李清瑶坐在木椅上久久未能回过神。 嬷嬷不一定知晓她母亲的事,但起码能告诉她,那日生产的嫔妃,究竟是何家的姑娘。 正想着,出去看药膳的晴山匆匆赶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比巴掌大一些的木盒。 “公主,这是颜家派人送来的。” 李清瑶接过,疑惑道,“颜家?今日没听如玉姐姐提起。” “是颜老夫人让颜老爷子进宫时送来的,没经贵妃娘娘的手,直接送去了前头陛下那处,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陛下听闻公主的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听公公说,陛下原想唤人来请公主过去,但又因着萧世子的事砸碎了茶盏,让人叫了赵家大老爷进了宫。” “嗯,知道了。” 李清瑶接过那个木盒。 有些沉,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正准备打开,却突然想起刚刚晴山的话,下意识又多问了一句。 “萧世子的伤如何了?可有赵家动手的证据?” “回公主的话,有没有证据奴婢不知,但萧世子已经上奏无法上朝,陛下还特意派了太医过去。” 李清瑶想起萧瑾寒身上的伤口,沉吟道:“若是萧世子伤势严重,记得早些告诉我。” “是,公主。” 晴山退下后,李清瑶又看回了自己手里的木盒。 还未打开,那香味就已经萦绕鼻尖。 不像是赵氏宫里刻意点的让人头晕的熏香,而是一种山间丛林里的清爽之气,带着巨树的醇厚,让人闻着格外舒适。 李清瑶轻轻打开木盒。 是一块透着名贵纹理的上等砚台,旁边还放着一支墨碇,正面刻有金色图案,整块墨碇隐隐散发出紫玉光泽。 李清瑶小心地拿起。 只见墨碇光滑细润,正反是精致的阴阳相刻,让人心下赞叹,鼻尖越发被那清淡的味道占据。 只一眼,就知此物不凡。 李清瑶心中震惊,而后清浅一笑,双眸愈加明亮。 颜老爷子帮老夫人这一送,便是一种认可。 再加之这木盒里墨碇和砚台的贵重。 更是表明颜家的重视,不是表面的敷衍回礼,而是老夫人出自真心的看重。 李清瑶将墨碇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随后又小心地放回木盒里。 这东西并未直接送去后宫,便是颜家向父皇说明了他们的立场。 颜家看重的只是皇家女,跟赵贵妃和赵家,没有半分关系。 若是换成以前,父皇不见得会高兴。 但如今刚好碰到父皇对赵氏不满,再加上萧瑾寒被赵丰元埋伏一事,父皇心底下意识便会先想起赵氏和赵家的不好。 李清瑶摸了摸自己脸,突然笑得灿烂。 说不准挨的这两巴掌,还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帮助。 正琢磨着,外头便传来了轻声的询问。 随后萝兰推门而入,拿着一盒子药膏:“公主,王公公过来了,这是公公送来的药膏,还说皇上请您过去。” “赵......大伯出宫了?” 听见这声赵大伯,萝兰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约莫是的,公公没提赵家大老爷。” “嗯,去回了王公公的话,我上个药就过去。” “是,公主。” 李清瑶将木盒放好,这才回身寻了个药瓶走向铜镜。 原以为还要明日才能听到父皇的召见,没承想竟是刚见完赵家人就唤了她。 既如此,她都无需多言,便能轻易加深父皇对赵家的不满。 真是有如神助。 李清瑶刻意多涂了些亮晶晶的药膏,好让人能瞧得更清楚一些。 第82章 出宫开府 大殿里静的人心生忐忑。 李清瑶跟在公公身后,瞧见了高座上那面容泛着疲惫的人。 “父皇。” 她轻轻喊了一声,行礼后微微抬头。 “为何没让太医好好看看?” “儿臣请了太医,不过一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 听闻此话,高座上的人突然有些不虞,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破皮便容易伤到内里,太医都不敢妄言你无事,偏你药也不上,还顶着这张脸出去吹了一日?” 李清瑶眼神闪了闪,察觉到些许怪异,可随后又稳住心神。 “父皇,若儿臣闹出太大的动静,恐会让母妃不虞,儿臣不敢再惹母妃,只想乖顺一些,偶尔还能求个恩典,出宫瞧瞧。” “有朕给你的牌子,谁还能拦你?” 李清瑶久未回话,许久后才沮丧地开口:“父皇,原本从今日开始,儿臣是要被罚禁足的。” “啪”的一声,高座上的人便砸碎了一个茶盏。 李清瑶心里的怪异感更甚,还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她确实是猜测过近来赵家或者赵氏惹怒了父皇,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中间是为着何事。 尤其是在她的记忆中。 前世这一年,所有人都处在风平浪静里,并未有过什么大事,包括如今受宠的这位沈贵人,她当时也没听到过什么消息。 再加之刚刚父皇对她的态度。 虽仍旧是像之前那般关心,可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让她有些说不准确。 甚至于这副发怒的模样。 她更是极少瞧见过。 “父皇。” 李清瑶低头,面上带着臣子般的忐忑,心里却只有探究。 “你的这个母妃,眼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一句话,竟是比朕的令牌还有用。” 高座上的皇帝语气低沉,带着怒火道了一句。 可这话没人敢接。 李清瑶安静垂着头,只想等她的父皇再多说一些。 可半晌后,却只有小太监收拾碎片的动静。 许久后,高座上的人才再次开口。 “坐下说话,待会等太医诊完脉再回宫,对了,你今日与颜家女去马场,瞧见了瑾寒?” “回父皇,是碰到了萧世子。” “嗯,萧府送来的折子里还谈及,若不是你帮忙,他兴许撑不到回府。” “萧世子言重了,是骄阳县主路见不平,儿臣不过是凑了个热闹。” 顿了顿,李清瑶为了撇清自己和赵丰元这场埋伏的关系,又接了一句。 “只是不知为何,萧世子瞧见儿臣想救他时很诧异,儿臣也没多想,反正身上瓶瓶罐罐装的多,便都搜罗出来给了世子。” “原本以为是敌人,他自是会诧异。” 高座上的人轻轻道了一句,随后也没再多言,只看向了李清瑶的那张脸。 “朕原想听着你母妃的,让你在宫里多留几年,只是如今你已经及笄,总这么被你母妃看着也不像话,朕今日便问你一句,你可想出去开府?” 李清瑶垂下的眸子里有震惊闪过。 公主未婚配便出宫开府,是何等尊贵的荣耀。 她原以为还要再等个契机,没承想,就这么突然被父皇提了出来。 可李清瑶不敢贸然应下。 斟酌了片刻,她才喏喏地开口道:“儿臣不敢,外祖父他们会说儿臣不懂事,母妃也不会高兴。” 听到这句,皇上又变了脸色。 李清瑶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压了压火气,看着面前这个越发规矩的女儿。 “你究竟是从何时变得这般唯唯诺诺?朕要给自己女儿赏赐,何须顾及旁人。” 李清瑶瞬间就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他要让赵家知道,他想要给出去的荣宠,谁也无法左右。 包括责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想罢,李清瑶不再推拒。 无论这个时候适不适合出宫,她都必须应下,因为她是父皇给赵氏的警告。 至于为何会有这个警告。 李清瑶想,约莫是在某个她不知晓的地方,赵氏触及到了父皇的底线。 兴许,这个底线还和她有关。 只不过是好是坏,她还猜不透。 此事一了,高座上的人便拿起了笔,还将李清瑶唤到了旁侧,让她研墨。 一如幼时。 威严沉稳的治宗皇帝,将宠爱的女儿抱起,一点点地教她如何落笔,如何写出苍劲的李字。 时光匆匆流逝。 转眼他宠爱的女儿已经长大。 而此情此景似乎开始重叠,唯一不便的,是画面依旧透着祥和。 李清瑶心里一暖。 对自己近半月来一点点的试探生起了些许愧疚。 可那愧疚只一瞬,便随着桌上被打开的奏折打散。 她垂头避开。 没多久,太医就匆匆赶了过来,依旧是位老者,但李清瑶并不熟悉。 “微臣参加陛下,参见公主。” “起来吧,替安乐好好看看,还有她脸上的伤口,如何配药,你自当好些斟酌。” “是,皇上,微臣明白。” 不知为何,李清瑶听了这话后,适才那股怪异感又冒了出来,甚至更深了几分。 下一瞬,她连带着想起上次父皇叫她过来,让老先生替她诊脉一事。 可之前是诊平安脉,倒也还说得过去。 只是如今不过两个小小的巴掌。 就算她来前刻意上了些药,显得狰狞了一些,也不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 可心里虽有无数疑惑,李清瑶面上却不显分毫。 直到太医诊完脉起身,道了句一切安好,高座上的人脸色才好一些。 “嗯,安乐无事便好,三日之内,公主的脸必须恢复如初。” “是,微臣这就去配药。” 李清瑶抬眸,看着太医退下,眼底透着不解。 许是瞧着她这副迷糊样,让治宗皇帝又想起了这个女儿骄纵可爱的那一面,语气也不觉放轻了一些。 “你啊,好不容易与旁人结交出游,竟也能碰到这么一出事,往后宫外开了府,这里头的侍卫,都得选好了才行。” “父皇做主便是。” 李清瑶笑了笑,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兴奋。 治宗皇帝见状,心情也愉悦了几分,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府里头所有的侍卫和丫鬟,朕皆会替你安排妥当。” 李清瑶笑意未减,但心里莫名一沉。 此话还算正常。 但此话,也不见得真正常。 第83章 帝王心思 李清瑶前脚回到了锦华宫,后脚皇帝的赏赐就跟了过来。 原本给安乐公主送东西这种事,在宫里倒也算不得稀奇事。 只不过如今碰上公主被贵妃掌掴,皇帝又如此看重,明摆着就是在下贵妃的脸。 一时之间,宫里众人纷纷揣测。 毕竟赵氏后头,是手握重权的赵家,这里头,不可能没联系。 而这圈人里,却不包括安静度日的玉贵人,更不包括不知收敛的沈蔻枝。 沈蔻枝听着丫鬟绘声绘色地讲着听来的消息,一不小心指尖便弄破了果子,沾了些汁水。 她秀眉轻蹙,略带嫌弃地伸出手,让丫鬟仔细擦着。 “贵人,您以后瞧见那位公主还是避开着些,想必贵妃娘娘那一巴掌,多少沾了些对您的火气。” 沈贵人脑中顿时闪过那日在玉贵人院中瞧见的那抹身影。 貌美绝色却不失大气,一双美目水润明亮。 打量人时,又透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明显的天之骄子,让人只敢仰望。 明明那日,那位安乐公主的语气不虞,瞧着似看透了她,对她身边的丫鬟不喜,连带着,许是对她也有了意见。 但沈蔻枝还是会时不时回想起那时公主的神色。 那样的淡然无谓,是她无论如何都求不来的姿态。 她就算在后宫里爬了上去,也没办法展露出那样的神色和气度。 所以她对安乐公主,有惧有怕,更有艳羡。 “你担心安乐公主把气撒回我的头上?” 沈蔻枝又拿起了颗果子。 以前在沈家,这些东西,她连见都未曾见过几次,更别说吃。 好不容易能分到一些稀罕的吃食,也都是前头嫡子嫡女们吃剩下,或者已经发烂要丢弃的东西。 若不是她与那人偶遇,莫名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看顾。 她一个沈家不起眼的庶女,说不定早就饿死,或是被折磨死在后院。 但即便与那人相熟,沈家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沈蔻枝在认清处境后,便早早死了心。 只是她既嫁不得如意郎君,那沈家也别想踩着她去攀附那人。 再如何,也不能害了他不是。 于是为了摆脱胁迫,沈蔻枝便毅然决然地入了宫。 只要有人答应她弄垮沈家,哪怕是要她在后宫掀翻了天,也不过是一条命的事。 所以她就算知道自己是棋子也毫不在意。 这么多年的压抑和克制,临了还能耍一耍威风气一气那些个贵人,这条命也算是值当了。 何况如今,还有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想罢,沈蔻枝轻轻笑了笑。 大丫鬟文杏寻借口避开了替她捶腿的差事,只余下一个小丫鬟,在伺候着沈蔻枝。 “贵人怎得一点都不担心,那位公主,可不像后宫嫔妃,凶悍着呢。” “在高位待久了的人,连低头,都是他们不屑去做的事。” “奴婢不懂,但安乐公主,是大家都害怕的主子。” 沈蔻枝摇了摇头,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越瞧越欢喜。 “蝼蚁而已,又如何值得被她放在眼里。” 小丫鬟似明白了沈蔻枝的话,神情恍然,唇色也渐渐褪了血色。 是了。 她们这些不起眼的丫鬟。 从没有与那位安乐公主相处过,整日就只知将那些传闻挂在嘴边。 以彰显自己见多识广。 可殊不知。 自己连入贵人眼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是被贵人惦记上。 想罢,小丫鬟捶腿的手又认真了几分。 而屋子里话音落下不久,外头便传来了王公公的声音。 随后帝王踏进了沈蔻枝的屋里,紧绷的面色松懈了不少。 “皇上怎得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没翻牌子。” 沈蔻枝起身迎了上去,没有行礼,语气熟稔又亲近,像是普通人家的娇妾,美艳又懂事。 没有一丝在外头跋扈的影子。 “刚见完安乐,来你这用个膳,只是这一眼瞧着,你宫里到底还是寒酸了些。” “皇上,各宫份例在那摆着呢,没得这般笑话妾的。” “那朕就给你抬抬位份。” 治宗皇帝说完,便盯着沈贵人一双微翘的眼。 在后宫,沈蔻枝不算样貌绝顶出众的女子。 但她的眼,却像是吸人的深潭。 治宗皇帝看过去时,只见她眼中一如既往的带着点点魅惑,嗔笑间还偶尔夹杂着些纯真,仿若正邪的交织,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妾一无功绩,二未怀龙嗣,进宫时日也不久,这位份一升,还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你被指指点点的还少?便封为丽嫔吧。” 沈蔻枝没再推脱,而是利落地领了旨。 治宗皇帝喜欢她的这份直爽,喜欢她对荣华富贵毫不遮掩的喜爱,更喜欢她回头报复沈家,不顾及一丝情面的狠样。 难得瞧见如此狠得下心又目的明确的女子,治宗皇帝的宠爱里,便也多了几分欣赏。 沈蔻枝替皇帝斟着茶。 而此时的皇帝,原本对李清瑶升起的几分愧疚,渐渐地也淡了不少。 他确实是真心疼爱着这个女儿。 与赵氏无关。 但他是帝王。 必要之下,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要用女儿的命来尝试和换取,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当然,觊觎者,自然也是死。 ...... 这头沈蔻枝刚进了位份,这消息便满宫里跑了个遍。 只是李清瑶早已预料到了此事,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这位沈贵人真厉害,进宫才多久,竟是已经成为了宫里头人人都忍不住谈论几句的人物。” “不稀奇,她这位份,还有得进。” 李清瑶语气淡然。 沈贵人进位份是早晚的事。 只是父皇在这时候下旨,想必还是为了打压赵氏。 不过好在这消息一传开,一时半会,她出宫开府之事还不会被旁人知晓。 毕竟圣旨一日未下,这事,就一日不算定。 “对了,把我今日带回宫的物件给玉贵人送一份过去,近来金禧宫定是焦头烂额,暂时管不到咱们这来。”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嗯,说是我外头瞧见了些苗疆来的小物件,只是让玉贵人瞧个乐呵,无需放在心上。” 晴山应下,低头退出寝殿。 刚踏进院中,就瞧见叶嬷嬷快步从外头进来,要求见公主。 面上带着讨好和焦急。 第84章 拒绝赵氏 叶嬷嬷脚步很快,身后跟着的丫鬟也神情严肃。 晴山没敢多看。 眼下贵妃宫中想必是鸡飞狗跳,如今嬷嬷过来,应当又是和之前一样,想让公主去劝劝。 如今晴山想明白了。 公主这一去,不过是当个出气筒,听贵妃娘娘骂骂人撒撒气罢了。 只是晴山不知,这种事,为何一定要让自家公主去做。 ...... 那头晴山正带着东西往玉贵人的宫里去。 这头叶嬷嬷就得了令,踏进了李清瑶的寝殿。 寝殿里一如平常的清爽整洁。 但不同于娘娘和四公主的宫里,安乐公主的寝殿,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一些东西。 如今一瞧,叶嬷嬷才发现,是少了袅袅白烟,和鼻尖的熏香。 她莫名觉得心一沉。 曾经娘娘大张旗鼓地送了安乐公主那么多熏香,竟然从未注意过,这位公主,根本就不喜那些东西。 收敛了神色,叶嬷嬷挂着笑,靠近面前的李清瑶。 “安乐公主,娘娘那头心绪不宁,一日都未曾吃下东西,一直忧心昨日之事,想让老奴来请公主过去坐坐呢。” “本公主怕是不好再去惹母妃生气了吧。” 李清瑶淡淡开口,让人瞧不出喜怒。 “哪里的话,安乐公主一去,娘娘这心里定是会舒坦不少,公主不知,娘娘今日记挂了公主一日。” “但如今天色渐晚,我这一去,怕是又得耽误母妃休息。” 叶嬷嬷见李清瑶神色带着些冷淡,莫名心惊了一瞬。 她此刻来锦华宫,一是娘娘确实因为陛下的行为有些慌了。 再加之陛下特意为了安乐公主请太医,还大张旗鼓地送赏赐一事,让娘娘有些拿不定主意。 所以便急着拉拢李清瑶,好怂恿她去陛下面前多露露脸。 这时日一久,连带着便能让陛下消些对她和赵家的气。 不再怪罪娘娘后宫专权,也不会紧盯着赵家。 而二来,便是叶嬷嬷觉着,娘娘这两日脾气太过焦躁,明显让这位安乐公主生了嫌隙。 若是不想法子在中间说些好话,怕是等不到承恩伯府顺利求娶,公主便会产生抗拒。 到时候不好拿捏,娘娘定会更加躁郁。 毕竟这后宫,唯有谨慎才能走好每一步。 想罢,叶嬷嬷又放轻了语气,赔着笑,主动替娘娘退了一步。 “公主说的什么话,娘娘心里最是记挂公主,且恕老奴多嘴,娘娘......心里正愧疚着,若是公主不去,许是会让娘娘以为,公主心中还有怒气。” 李清瑶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 眸底神色转换了几许,而后是了然的神情。 赵氏急了,所以让叶嬷嬷来讨好她。 想必待会她若真过去了,赵氏定然会好言好语对她,甚至会披上“慈母”的外皮,对她嘘寒问暖,赠予她珠宝首饰。 可赵氏假装不记得昨日的那两巴掌,她李清瑶却记得清清楚楚。 有这么好的借口摆着这,她没理由还要去陪着赵氏假装母慈子孝。 何况这个时候,赵氏越急,这浑水就能摊的越大。 李清瑶还挺想瞧一瞧,难得急了眼的赵氏会如何做。 想了想,李清瑶摇了摇头,随后起身行出寝殿,来到院中。 天色泛着红。 李清瑶微微抬头看着远处,让叶嬷嬷越发的不知所措。 直到她轻轻开口。 “嬷嬷回去陪母妃吧,昨日这两巴掌,我亦是彻夜未眠,若是此刻去母妃面前,恐会再次惹她不快。” 叶嬷嬷听罢动了动嘴,可却不知如何回话。 李清瑶的意思她听的明白。 昨日这巴掌的气她没消,今日去,也只会是火上浇油。 可如今娘娘正在宫里头等着李清瑶。 想将母女俩的亲密传出去,打破一些突来的谣言。 只是没想到,公主不愿配合。 同以前那位对娘娘言听计从的公主,完全不一样。 想罢,叶嬷嬷索性也不再端着,直接哭丧了脸。 “请公主去看看娘娘吧,今日赵家进宫受了斥责,公主那位赵家大表哥也被大理寺扣下调查,再加之后宫刚刚进封一事,娘娘已然是没了主意啊......” 李清瑶眨了眨眼。 第一次看见叶嬷嬷似哭似求的样子。 可她依旧甩了甩袖子,往旁边避开了一些。 “嬷嬷别骗我了,这些事,我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何况母妃又如何会同我说这些,往后嬷嬷也莫要说这话,后宫不得妄议朝政。” 最后一句,李清瑶的语气微沉,让叶嬷嬷皱起的脸突然怔愣,随后脸色唰的一下变白。 而李清瑶并未给她太多时间回神。 只摆了摆手,踏进院子,缓缓沿着长廊开始漫步。 “送叶嬷嬷回去。” ...... 赵氏得知叶嬷嬷没能将人带来,瞬间便将桌上替李清瑶准备的吃食掀翻在地。 “真是好大的脸面!本宫竟是惯出了个这么无法无天的东西!” “娘娘万不可再动怒了啊!要是再传到前头......” 叶嬷嬷皱眉相劝,焦急又无奈。 “前脚陛下训斥了赵家大爷,后脚就请了公主去前头,又替公主请太医送赏赐,眼下连牌子都不翻了,直接去了沈贵人宫里,还升了她的位份,明摆着就是龙颜大怒啊娘娘!” “本宫何尝不知?不过就是打了两巴掌,竟是闹得满宫里都知晓了此事!我的忆姝前段时日还挨了一顿长鞭,陛下都没有这般看重!” “还有那蠢货赵丰元,动谁不好动那萧瑾寒!下手也不知道干净一些,竟给本宫拖后腿!” 赵氏气的厉害。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双眼,早已被怒火浸的通红。 “娘娘,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啊。” “是了,不能急......本宫可以早些让她嫁进承恩伯府,没了她在跟前晃眼,本宫有把握让忆姝代替她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到时候恩宠回来,再用上她制出的药......” 许久后,赵氏终于回过神。 她压下心底的恨意,坐回木椅上,手紧紧攥住帕子。 “让人去挑一些东西,你带着送去锦华宫,再传本宫的话,让她今日好些休息,明日本宫等着她用膳。” 第85章 看见嬷嬷 叶嬷嬷将东西送去时,连李清瑶的面都没见上。 只透过窗牖,看见里头正在跳跃的灯火,随后叹着气离开。 而翌日的午膳,赵氏也未能等到人。 因着皇帝的旨意,李清瑶又去了前头,且迟迟没有回锦华宫之意。 这一连几日,赵氏都未能和李清瑶见上一面,也越发地憋了火气。 再加之刚升为丽嫔的沈蔻枝又在请安上姗姗来迟,赵氏这下彻底失了理智,将怒火发泄在了丽嫔身上。 后宫顿时鸡飞狗跳。 而李清瑶得了信,不紧不慢地戴着牌子出了宫。 宫外,两辆马车并行。 直到行出主路,马车才分了道。 而原本瞧着安乐公主所坐的马车里空无一人,反倒是另一辆看起来不打眼的,正朝着一处安静的宅院驶去。 晴山在马车上紧张的坐立不安,看得萝兰捂嘴偷笑,接过了斟茶的活。 “公主,嬷嬷以后都住在这边吗?” “往后还是要搬走的。” “啊......” 晴山低头动了动唇,只以为是因着别人宅子的缘故。 “那奴婢想法子替嬷嬷攒银钱买宅子,到时候再去接嬷嬷来住。” “你先把钱袋子捂紧了再说。” 李清瑶带笑看了她一眼。 这几日没听到承恩伯府的消息,晴山得的银钱赏赐,也没再想法子往外送。 但李清瑶并没放下心。 等今日她去看了这位嬷嬷,回宫前,晴山那邻家大哥的宅子,也还是要去看一眼才是。 “公主又在笑话奴婢......” “没笑话你,只不过是提醒一句,想买宅子,你这点银钱,可不能再分给别人了,一点都不行。” 这话李清瑶说的认真。 京都城的宅子,哪怕是长久未修葺的小宅,都不算便宜。 除非去城郊。 虽然李清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嬷嬷接到她之后的公主府。 但眼下她并不打算告诉晴山此事。 总要让她有些计划,才能护得住钱袋子,不会那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骗了过去。 正想着,马车放慢了速度。 她掀开车帘一点,看着两边热闹的街。 远处有一条专门卖菜的道,马车无法通行,李清瑶看了看那边,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瞧见了一抹还算熟悉的身影。 姑娘肤色白皙,笑得甜美,正和一个卖菜的大娘说话,手中还提着一个不算小的篮子,篮子里有一条正蹦跶着的鱼。 李清瑶顿时就被那姑娘的笑给感染。 是江家的苏葵。 许是听到了这头马车的动静,苏葵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马车里李清瑶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随着马车的离开,错开了目光。 李清瑶放下车帘,唇角笑意未减。 有些人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公主好像很喜欢江姑娘身边的那位丫鬟。” 晴山随着李清瑶的动作收回视线,笑着开口,“感觉竟是比喜欢奴婢和萝兰都要喜欢呢。” “就你会吃味。” 李清瑶嗔笑着看了晴山一眼,“不过那姑娘确实讨人喜欢。” “奴婢也觉得。” 旁边的萝兰接过话头,而后想起那个篮子,好奇地又开了口:“不过江府这个时辰才出来采买吗?还有那姑娘,瞧着力气也不大,竟是一个人提了个篮子就出来了。” “江家采买哪能轮得到这位苏葵姑娘亲自出来,想必是因着近几日大理寺收了赵大公子的监,那位大理寺卿太忙,这姑娘才出来开小灶。” 晴山说的一板一眼,听得萝兰不住点头。 “难怪,那位姑娘确实不像丫鬟,提着篮子买菜时,更像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 李清瑶靠在车壁上听了一会儿议论,思绪渐渐飘远。 直到马车又一次慢了下来,前头的人轻声询问,李清瑶才回过神。 几人下了马车,走过长道,又穿过一条小巷,停在了最里头的木门处。 晴山有些激动,上前轻轻敲了敲。 开门的是齐侍卫。 瞧见来人,往旁边侧着身子。 简陋的木门里,是一片打扫地干干净净的院子,院子旁边有一口井,另一头还有栅栏围起的一小块地方,里头养了几只小鸡。 像是长久有人住着的农家小院,温馨整洁。 李清瑶往里头行去,还未走几步,就瞧见里头出来了一位老妇人。 头发花白,右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但左眼却透着睿智,身子骨也还算硬朗。 瞧见李清瑶,那位嬷嬷怔愣了一瞬,又在看清晴山后红了眼,颤抖着要跪地行礼。 李清瑶赶忙上前一步止住了嬷嬷的动作,而后示意晴山在旁照顾。 “老奴参见安乐公主,公主万福!” “嬷嬷无须行如此大礼,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圆我这丫鬟的一个心愿。” “老奴何德何能,能得公主的看顾,还能......还能再见这丫头一面!” 嬷嬷语气哽咽。 李清瑶放柔了语气,又示意萝兰拿张新帕子递过去。 “今日在这处,没有这么多旁的身份,何况要谢,也是我要谢嬷嬷,教出了这么好的晴山。” 话音一落,扶着嬷嬷的晴山更是眼泪扑簌簌地掉。 而李清瑶挥手示意她们先叙旧,自己则站在门口看向院中。 其实这一趟,她虽存了私心,但也确实是想圆晴山的愿。 前世她没机会问,在宫中这么多年,晴山有什么记挂在心上的愿望。 只知道昏沉一醒来,那个陪在身边的姑娘就已经惨死。 如今重来一次,她既然知晓了晴山心中的记挂,那定是要帮她圆一圆才是。 耳边有“叽叽”的声音传来。 小鸡们被圈在栅栏里,焦急地在四处啄。 李清瑶觉得有趣,便多看了几眼。 “公主喜欢这些小东西?” 萝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最后落到那一群小鸡仔身上。 锦华宫那么大,若是公主喜欢,她去弄一点回来养着,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鸡仔长大了,还能捡捡鸡蛋。 “喜欢。” 李清瑶点了点头。 但她更喜欢吃它们的肉。 只是如今这些小鸡仔太可爱,她有些说不出口。 “那等回了宫,奴婢寻个宽阔地儿给公主养几只,奴婢可会养这些了,保准个个都肥。” 一旁的齐侍卫原本正低着头。 听见李清瑶的这句话后,抬眼打量了一圈那些颇为吵闹的小东西,面带不解。 但也只有一瞬,那疑惑便散去。 随即又低头,手放在腰间弯刀之上,心中泛起嘀咕。 “公主喜欢小鸡仔,应当算不得正事吧。” 第86章 听到秘密 李清瑶并没有察觉到齐侍卫的异样,只是顺着萝兰的话点了点头。 锦华宫很大,养不养这些东西,对她问题不大。 而此时和嬷嬷在里头许久的晴山红着眼出了屋子,对着李清瑶行了个礼,说话间还带着鼻音。 “奴婢耽误公主的事了,嬷嬷一切安好,多谢公主看顾。” “谢我作甚。” 李清瑶进了屋,坐在嬷嬷备了软垫的木椅上。 “你应当谢跟着嬷嬷的那位姑娘,只是这次,我没让她同嬷嬷过来。” “奴婢明白。” 晴山点头,乖巧地退到旁侧。 公主既然亲自来了,自然是不会让太多无关之人跟着过来。 而且她虽然在宫中的年岁算不得太长,但也明白。 公主这趟,应当是有旁的目的。 所以她虽然不舍嬷嬷,但也不能一直耽误公主的事儿。 而李清瑶接过温茶,不经意地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了面前嬷嬷的脸上。 老人家只余一只眼明亮清澈,但此刻也因着刚才的激动红了眼。 因为起身倒茶,佝偻的背透出几分岁月的沧桑。 李清瑶示意嬷嬷坐下。 几番寒暄之下,嬷嬷突然再次起身,扶着桌子似要下跪。 “晴山。” 李清瑶示意,“嬷嬷是长辈,无须行如此大礼。” “老奴如何担得起公主的一句长辈!” “如今出了宫,便没有什么公主的身份。” 顿了顿,李清瑶笑着开口,神色淡定从容,仿若说的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想必嬷嬷也察觉到了危险,我可以试着帮嬷嬷一把,但有件宫里头的事,还请嬷嬷能同我说上一二。” 萝兰和齐侍卫守在屋外,屋子里便只有李清瑶和晴山嬷嬷三人。 这话一出,晴山瞬间变了脸色,担忧中划过震惊。 而嬷嬷虽怔愣了一瞬,但极快便收敛了神色,甚至还对着李清瑶笑了笑。 “安乐公主一直都是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掌上明珠,不知老奴有何事能插得上嘴,替公主解忧?” “自是有的,嬷嬷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 李清瑶红唇微动,似忆起什么,神情逐渐严肃,只一抹笑还挂在嘴角,让人不敢多看。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直到嬷嬷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远处,“老奴不敢得寸进尺求公主太多,但行至今日,就算老奴不怕死,这膝下养大的孤女,还有晴山这丫头,到底是让老奴放心不下,若是可以,老奴愿用自己这条命,来换她们平安。” “嬷嬷......” 晴山张了张嘴,内心涌上恐慌。 而旁边的李清瑶却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琢磨了一瞬才开口。 “嬷嬷,我说了,我可以试着帮嬷嬷一把,自然也包括嬷嬷的孤女,至于晴山,她本就是我的丫鬟,自然没道理再把命系在旁人身上。” 一个再字,各有各的理解,但唯有李清瑶自己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沉重。 握着茶盏的手心微微出着汗。 心里因着嬷嬷的答应而快速跳动着。 唯独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清冷,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半晌后,嬷嬷点了点头。 “只要公主开口,老奴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李清瑶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而后再抬头时,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母妃生产那日,宫里还有何人一同生产?” “公主......” 李清瑶看向嬷嬷闪过慌乱的眼。 “亦或是,那年后宫,和我母妃一同有孕的,是哪家的姑娘?” ......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 李清瑶美眸顿时瞪大,起身拉着嬷嬷往一侧后退。 老人家步子踉跄,但好歹是避开了那突来的一箭。 不过瞬间,屋外便响起了打斗声。 三人皆变了脸色。 嬷嬷脸色苍白,哆嗦着唇,往前头走了一步,试图挡在晴山和李清瑶的身前。 但却被李清瑶拉了回来。 “不会有事的。” 李清瑶心里没底。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今日没带几个侍卫。 但她依旧目光锐利,同时伸手抚上了腰间的匕首。 前头的门“咯吱”一身开了条缝,随后是萝兰被踢进来的身影。 “公主,公主快躲起来,屋外来了一群黑衣人!” “有多少?” “一二十个!” 李清瑶心里一沉。 黑衣人定是有备而来,而她眼下不过四五个侍卫。 正想着,嬷嬷拉着李清瑶到了角落的衣柜。 不是很大,但挤着,三个人倒也挤得进。 “公主快进去,老奴在外面守着!” “嬷嬷!” 晴山拉住嬷嬷的手,却见嬷嬷又一次红了眼,“那位侍卫将老奴的养女分开送去了别处,公主洪福齐天,出去后还请看顾一二。” “至于公主的疑问,老奴不是不敢答,而是那年有孕的娘娘有三位,除了贵妃,还有当时的王昭仪和玉贵人,后来贵妃娘娘与王昭仪同日生产......公主莫要去打听,以免惹祸上身!” 说罢,嬷嬷用劲力气推着李清瑶。 而此刻的李清瑶像是拨开了云雾,窥见了点点亮光。 她眼眶湿润,回过神后反手将嬷嬷安置在柜子里,连带着晴山和萝兰一起。 “嬷嬷不想看着养女和晴山出嫁吗?” 说罢,李清瑶又看向萝兰,“你比她们力气大,看好她们,没我的吩咐不得出来,这是命令。” 话音一落,李清瑶就关上木门,掏出匕首,利落行到竹窗前。 自那一箭后,屋外就没有长箭射来,但打斗声依旧。 李清瑶从缝隙往外瞧。 只见院中地上躺了不少人,而齐侍卫也并未有停下的迹象。 “不对,两路人马?” 不知何时,齐侍卫的身侧又出现了几人,穿着普通的小厮服,但人高马大,出手狠戾。 李清瑶收了出去帮忙的心思。 没多久,那二十个黑衣人便躺了一地。 而齐侍卫看向来人,没有丝毫惊讶。 李清瑶心中一沉,直到木门扣响。 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行至前头,声音洪亮。 “在下参见安乐公主,还请公主赏脸一见。” 李清瑶站在门后,并未开门,只是声音冷冽的越过老者的话,喊了一声齐侍卫。 “这位前辈是何人,齐侍卫不先介绍一下?” 第87章 浮出水面 屋里的柜子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 晴山率先从里头出来,而后和萝兰小心扶着嬷嬷。 偶有风声响起,吹过木窗缝隙,打破了这一时的宁静。 只是先回话的,还是这位老者。 “公主莫怪,在下萧府管家,世子爷的人。” 半晌后,木门打开,老者站至门口处,而齐侍卫则不发一言地低头行至李清瑶身后。 “世子爷请公主一聚。” “他不是中毒颇深,要卧床休养?” “回公主的话,世子爷确实有恙,但不耽误见公主。” 来人语气恭敬。 李清瑶打量了几眼,心中开始沉思。 此人年岁颇大,武艺高强,绝不是普通的管家。 而这几人出现的如此刚好,说明萧瑾寒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说不准,连她最终的目的也能猜到。 再加之近来她对赵氏一族的态度。 被萧瑾寒这头狼盯上,就没有看不穿的道理。 只是李清瑶并不惧。 比起旁人,萧瑾寒明显要更靠谱。 想罢,李清瑶语气放松了一些,甚至还有心思把玩起了手中的匕首。 “眼下这四周都是你们的人,本公主好像没得选,只是去见你们世子爷之前,我辛苦找来的人,如何安置?” “公主此言差矣,世子爷说了,若是公主不愿,我等绝不许为难公主。” 老者带笑开口,颇有一种道骨仙风的神采。 “且公主放心,世子爷已经替这位嬷嬷寻了新的住处,定是比这处要安全,若是公主不放心,可带着嬷嬷先与世子爷碰面,再做决定。” 旁边两个丫鬟都面露焦急。 但李清瑶却对这位老者颇有好感。 “既如此,还是去见一面吧,毕竟萧世子出手帮了本公主,没得不去道声谢的道理。” 说罢,李清瑶转头,看向嬷嬷,“劳烦嬷嬷一同跑一趟了。” ...... 李清瑶几人上了萧府的马车。 马车直接驶进了府邸。 见到萧瑾寒时,那个太医口中连床榻都起不来的人,如今正靠坐在阁楼软椅上,面色慵懒随意,悠哉地看着旁边的小厮煮着茶。 李清瑶顺势赏了一眼周围的景。 果然是让人舒畅的地儿。 凭栏远眺,还能瞧见萧府的一片湖,和不远处茂密的竹林。 “萧世子好雅兴,这日子也是越过越顺畅。” “嗯,安乐公主也不赖,能把贵妃娘娘气到如此地步,听闻,还得了出宫开府的旨意?” 李清瑶但笑不语,只看向萧瑾寒的眼里写满了了然。 圣旨还未下,这人竟是连这都知道。 “这般想来,我宫里就一个齐侍卫,倒也还算世子手下留情了。” “公主怎知就一个齐侍卫?” 萧瑾寒眉眼深邃,哪怕只是简单的看一眼,都能让人想到柔情二字。 可李清瑶向来不吃这一套。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瞧了瞧,这才放进口中。 “那便随意吧,左右我没萧世子心思多。” “过奖。”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直到李清瑶吃饱喝足,她才拍了拍手,主动开了口。 “你这般神通广大,想必也没什么要让我帮忙的地方,说吧,今日叫我来的目的。” “我就是好奇,李安乐,你最近在琢磨什么?” “嗯?” 似是没反应过来,李清瑶满脸疑惑。 “你近来在盘算什么,说出来,兴许我们还能一起走一程。” “萧世子这话说的。” 李清瑶水眸眨了眨,下意识轻笑了一声,“也不是不行,不过无功不受禄,你都帮我这么多回了,也该要点什么回去才是,不然我这心里,不安。” “嗯,有道理。” 萧瑾寒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目光落到李清瑶的脸上,“我要赵丰元死,赵家绝后。” “你要赵家绝后作甚?赵家绝后,我弟弟便更受看重,你这不是给太子找麻烦?” 话音一落,萧瑾寒便笑了笑,目光中的探究少了两分。 面前的人眼中没有惊慌,没有反驳,没有顺从。 反倒是由衷的发问,还问到了点子上。 这样看来,这位安乐公主,确实是起了别的心思。 “嗯,你说的对。” 萧瑾寒掩下神色,半真半假地继续开口。 “那便换一个,换贵妃去冷宫,赵家失势如何?” “萧世子好大的口气,若如此,本公主怕是会从高处跌落,再也没如此荣宠了吧,怎么想来,都不划算。” “自是不会让你吃亏。” 两人各带心思说了一阵。 李清瑶哪怕听着心惊,但面上到底是忍住了思绪。 这里头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而萧瑾寒也自是知道李清瑶没有说实话。 但他并不在意。 他要确定的,是李清瑶对赵家的心思。 若是真对赵家不满,他或许能拉着一起。 但赵家不能死的太干净,在颜家彻底恢复之前。 毕竟太子还在,这朝堂,需要有能对上太子的人。 “我可以帮你继续拱火,甚至去搅浑那潭水,但你得帮我查一个人。” 李清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你说。” “前朝王家大房嫡女,王锦婳。” “进了宫的那位?” 萧瑾寒眼眸一沉,却见少女面色清冷,抿唇透着坚定。 “是。” ...... 离开前,李清瑶被叫住。 原本透着几分慵懒的男子认真了些许,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既是只有两颗,便好生收着,还有那把匕首,会让人送进你的宫里。” “招摇的送?” “不然呢?” 萧瑾寒轻嗤一声,“本世子给你造个势,让赵家全来求你。” “你这是对我好还是在害我?到时候赵家都来见我,明里暗里让我替我大表哥求情说话。” “既是想与赵家撇清关系,还在这表哥长表哥短叫着作甚?” “......还是萧世子严谨。” 李清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接过那个药瓶放进腰间。 “还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父皇之后给我安排的那些侍卫......” “我会想法子。” 顿了顿,萧瑾寒又接着说道:“往后身子康健就少诊脉。” 李清瑶只觉得有什么在渐渐浮出水面。 但王家的事没有确认之前,她不敢去探。 万一那一切,真的和她最初猜想的一般,除了赵氏和赵家,还有父皇的参与。 那她或许,真的会失控。 第88章 拉开过往 离开时,还是那位萧府管家送的李清瑶。 这位老者探不到底的内力,让李清瑶心中震惊。 但不过瞬间,她便收回了思绪。 没点底子,萧瑾寒蛰伏不了这么多年,何况如今他还把手伸进了皇宫,早已不是她能揣测的存在。 想到这,李清瑶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与他为敌。 “公主,马车会绕一圈再去到世子准备的宅子,公主可放心,亦可随时去探望。” “多谢。” 旁边老者开口,打断了李清瑶的思绪。 “恕在下多嘴一言,公主身边虽有旁人,但世子对公主的初衷倒也不同于其他人,公主若是不喜,将其换了便是。” 李清瑶知晓,这个旁人,指的便是齐侍卫。 若是早一些知晓此事,她定是会将人换掉,并同萧瑾寒划清界限。 但如今赵氏已然乱了分寸,这个时候,她便要懂得借势。 想罢,李清瑶微微勾了勾唇,“既是已和萧世子碰了面,就没有再退他的人这个道理。” 老者看着这一身气势的公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 直到几人上了马车,李清瑶才唤了一声齐侍卫。 请罪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进来,但尽管齐侍卫不知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那声音也依旧是不卑不亢。 “多久了?” “回公主的话,属下从一开始就是分到锦华宫的侍卫。” 李清瑶哑然,想起前世齐侍卫的调动,许久后才继续问道:“若本公主没突发奇想重新学武,你待如何?” “不管如何,属下依旧是公主的侍卫,只是之后如何调动,属下也不知。” “那你之前同本公主说的抱负,都是虚假之词?” “公主恕罪,虽是为了表真心,但进镇抚司,确实是属下的心愿。” “嗯。” 李清瑶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这才发现,有许多事倒也对得上。 “虽你几次三番救了本公主,但背叛就是背叛,今日回宫后,你领了罚再来前头。” “属下多谢公主,饶属下一命!” 车帘因着风轻轻摆动,李清瑶想起刚刚萧瑾寒说起刺客时的脸色。 虽他没说来人的具体身份,但李清瑶知道,十有八九又和赵氏有关。 若不是因着去办事的是齐侍卫,想必赵氏早就顺藤摸瓜,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所以说起背叛,李清瑶虽然极其在意,但到底没有下狠心。 既然是萧瑾寒的人,那就用萧瑾寒的法子,让他自行领罚便是。 想罢,李清瑶又看向旁边的嬷嬷。 晴山坐在嬷嬷身边,一双眼瞪着外头,似乎想透过车帘对齐侍卫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清瑶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才同嬷嬷开口。 “适才嬷嬷还未讲完的故事,眼下可以再讲讲。” “哎。” 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清明的那只眼看向车壁,陷入沉思。 晴山和萝兰见状对视了一眼,掀帘坐到了外头驾车处,又仔细放好帘子,不敢打扰里头的人。 半晌后,嬷嬷的声音终于响起。 “老奴也是听说,并未近过几位贵人的身,只是王昭仪和玉贵人交好,这事满宫里都知道。” “甚至连玉贵人那一胎,也是王昭仪哄着陛下去的,只为了让玉贵人在深宫里有个依靠。” 李清瑶听罢,想起了玉贵人那张清冷的脸,“所以玉贵人一开始就不喜欢父皇?” 嬷嬷嘴巴动了动,不敢应下这话,只含糊了一句,又说起了其他。 “玉贵人对京都城不熟,原也是性子活泼的姑娘,只不过闯了几次祸后,渐渐也收敛了一些,但也多亏了王昭仪次次相帮,不然,玉贵人怕是早已经......” “听这话,想必当时的王昭仪,极其受宠吧。” “是呢公主。” 嬷嬷这下没有犹豫,下意识就点了头,眼中还因着回忆生起了光。 “老奴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盛宠,整个后宫,仿若只有王昭仪一人。” “天子虽从未迟过早朝,但除了乾清宫议事,每日所有时辰,陛下的身侧都有王昭仪的身影。” “其他人拼命想寻王昭仪的错处,可偏偏那位受尽恩宠的女子,一言一行,从不让抓到把柄。” “如仙子一般的善解人意,说起话来温声细语,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让人恨不得把天上星子都捧下来给她才好。” “若不是当时的太后见着情形不对,勒令皇上必须雨露均沾,想必,想必......” 李清瑶见着嬷嬷脸上的尴尬,知晓她是说到忘了处境,便带笑接过了话头,“想必也不会有我了。” “公主恕罪!” “无妨,那王昭仪既然那般受宠,为何还只是昭仪之位?” “那是因着,没法子升了啊!” 听闻此话,李清瑶心中一惊。 这位份是进的多快,才能让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的嬷嬷露出如此感叹。 “王昭仪进宫不到一年,不到一年便已经升到了昭仪之位,当时大臣们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太后插手,再加上昭仪自己也冒死抗旨,她又如何会只是个昭仪。” “那,那后来呢?” 李清瑶声音有些哑。 当初动静这般大的一件事,到如今竟然连这个人都无几人知晓。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王昭仪惹怒了帝王,让赵氏寻到了下手的机会? 明明王昭仪在旁人眼里这般善良,善良到愿意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姐妹分去恩宠...... 不对! 李清瑶眉头轻蹙。 她虽未有心仪之人,但也知分恩宠这几个字,当家主母听起来都恐会不适,何况是一个需要靠恩宠活下去的后宫嫔妃。 除非,王昭仪根本不在乎父皇。 嬷嬷的声音继续响起,唤回了李清瑶的思绪。 “后来,原一切还好,只是突然有一日,众人发现陛下宣王昭仪的时日开始变少,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也无人敢去猜。” “只有王昭仪过得悠然自得,还时不时在自己宫里做些小食,或是同玉贵人一起游湖,直到那一日玉贵人小产,王昭仪彻底对陛下冷了脸......” “王昭仪临盆那日,京都城连续下了半月的雨,当时的贵妃娘娘还只是妃位,两人同日发作,最终,最终......” 嬷嬷脸色渐渐变得唰白,似想起什么,哆嗦着嘴,停下了话头。 第89章 黑雾弥漫 马车绕了许久才停下。 李清瑶扶着车壁出来,脸上神色未动,唯有唇色有些泛白。 她搭上萝兰扶着她的手,身子微微靠着,许久才下了马车。 后头的齐侍卫见状不由得上前两步,却在晴山的怒目下停了动作,最终喊了声公主。 李清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目色中闪过茫然。 转瞬即逝,但也让眼尖的齐侍卫看了个清楚。 刚才他没有刻意去听马车里的动静。 世子爷让他往后安心跟着公主,他便渐渐把公主的命令放在了世子之上。 只是如今公主这脸色,算不得正常。 所以该同世子爷讲的东西,还是不能少。 毕竟比起命令,护安乐公主周全,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正想着,旁边瞪了他一眼的晴山收回视线,看着自家公主,小声的开了口。 “公主可是马车坐久了,有些不适?” “嗯,有一些。” 李清瑶点了点头。 闭眼吸了口气。 再睁开时,又是双眼明媚,一如往常。 嬷嬷就着晴山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她担忧地看了眼面前的公主,不知是不是那日的事,吓着了她。 但好在公主此刻并未有何不妥。 “走吧,去瞧瞧嬷嬷的住处,认认路。” “是,公主。” 几人跟在李清瑶身后,踏进了这座幽静的宅院。 院子里早有仆人管家候着。 李清瑶转了一圈,终于放下了心。 离开之际,她亲自将嬷嬷扶进了厅里坐下。 “我会让晴山常来瞧嬷嬷,还有嬷嬷的养女,我也会想法子送过来,只是刚刚嬷嬷讲的那故事,往后就忘了吧。” “老奴明白。” ...... 李清瑶这次没有多坐,只是简单看了一圈院子,便又回到了马车上。 她不想让两个丫鬟瞧出端倪,只闭眼故作休憩。 可大袖里的手,却是狠狠攥紧,拼命在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嬷嬷说,王昭仪便是那日彻底惹得龙颜大怒。 虽因着生产没有进冷宫,但也被软禁在她的朝明宫,至此失了自由。 这一关就是三年。 李清瑶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一夜,赵氏诞下一女,而王昭仪,诞下一怪状死胎。 随即便是天象大变。 王昭仪被指不祥之人。 当日所有接生之人和朝明宫的宫女,皆没留下活口。 三年里,皇宫无人敢提王昭仪,偶有宫女议论,全都死状惨烈。 三年后,禁足期过,但无人敢去开朝明宫的大门。 直到某一日,大门无端开敞,众人才发现里头早已荒废,唯有一地白骨。 李清瑶不信王昭仪在那堆白骨里。 可若早已不再此地,王昭仪又去了哪? 赵氏不可能这么早就把人弄了出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父皇下令的禁足期间,把人绑走。 李清瑶眼眶一热。 若是没猜错,她的母亲,十有八九便是王昭仪。 而要不是重活一世,她自然也会以为,那堆白骨里有王昭仪的存在。 可她明白。 前世赵氏能在她面前如此疯癫,不外乎就是抓到了王昭仪。 那个让她一直嫉恨到失了理智的女人。 可如果那时弄走王昭仪的还不是赵氏...... 思及此处,李清瑶从未如此绝望过。 哪怕是前世被关在地牢忍受酷刑,她心里有着询问母亲的执念,也不曾察觉到如此灰败无力。 大不了就是一个自尽。 可如今她才刚刚掀开过往的一角,是个连自尽都没有资格的存在。 面对着弥漫着黑雾的前路,李清瑶心底开始生出裂缝。 如果弄走王昭仪的不是赵氏,那兴许,就是她的父皇了。 那个曾给与王昭仪盛宠的帝王。 那个曾斩杀数人,只为了给王昭仪造势的帝王。 李清瑶心很凉。 帝王翻脸,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 而不知前朝王家,会不会也以为,他们宛若明珠的长房嫡女,已经消香玉陨。 不然李清瑶没法解释,为何这么多年,王家对此不闻不问。 甚至依旧连朝堂也不曾沾染分毫。 要知道前朝王家,是连李清瑶这个年纪,都知道是曾经不可小觑的存在。 想罢,李清瑶突然掀帘开口,叫住了齐侍卫。 “齐文,你去一趟萧府,说适才我劳烦萧世子那事,连带着那一整个世家,一起查。” “是,公主。” ...... 李清瑶说罢又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能不能多寻到一些跟她母亲有关的消息。 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哪怕这眉目对她前路不利,她也不会放弃。 就算那个人是帝王,是她的父亲。 许久后,李清瑶察觉到眼中酸涩褪去,这才恢复了平静,睁眼看向晴山。 仿若适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等等再回宫。” “公主是想去何处再瞧瞧?” “想去一趟西口街。” “公主去那处作甚?那边都是些杂院和翻修的宅子小院,没什么能让公主逛的地方,说不准马车都还进不去呢。” 晴山掀开车帘知会了车夫,这才回头好奇地开口。 李清瑶看了她一眼,随后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润湿了唇。 心绪平定后,她把心思放回了眼前。 起码在得到更多的消息前,她不能露出破绽。 “你去过那处?” “奴婢听说的,那片都是住的地方,不怎么好,四处都有些破旧,整条街上最多一两间好宅子。” 李清瑶点头。 她自然知道那处没什么好瞧的。 只是这一趟,她要的是让晴山清醒。 承恩伯府这两日没任何动静,兴许是赵叶林一颗心放在了讨好李忆姝的身上。 但只要赵氏如今心急,就一定会催促承恩伯府,到时候赵叶林没法子,只能来继续接近自己。 可如今的她又怎么会给赵叶林机会。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从晴山的邻家哥哥入手。 李清瑶知道晴山肯定不会背叛她。 但怕就怕,那无耻之人在晴山这打听不到消息,转头又开始向晴山要银子。 而本就愧疚帮不到他的晴山,被这一问,自是会有多少掏多少。 想到这,李清瑶垂眸,声音冷了些许。 “不去逛,只是去看看过街老鼠坑蒙拐骗的这些日子,攒了多少家底。” 第90章 依她就是 此时的萧府。 小案上茶香弥漫。 白气氤氲间,萧瑾寒眼神微暗。 神色比适才冷了不少,唯唇角还若有似无地勾着。 若是不细瞧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只以为这还是那位爽朗不羁的少年郎。 “爷,齐文送了口信回来。” “何事。” “安乐公主的意思,劳烦爷连带着那一整个世家,一起查。” “她倒是会顺杆爬。” 萧瑾寒听罢笑了笑,想起那张前两日还带着红痕的脸。 现在想来,那日那两巴掌的痕迹,应当是她刻意留下的。 只为了用她的处境打破那些传闻,惹怒她想惹怒的人,再替她自己寻些好处。 这样想来,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李安乐要聪明许多。 可也是这样想来,让萧瑾寒越发起了好奇,这对母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屋子里的压迫感顿时散去了一半。 回过神的萧瑾寒淡淡开口。 “去给齐文身侧添两个机灵点的新面孔,总是一个人出头办事,容易被盯上。” “是,爷,那安乐公主那边?” “应下了,依着她就是。” 侍卫退下时,萧瑾寒适才的笑意散去,屋子里又紧绷了一些。 他起身行至竹窗,看向外头的景象。 胸口处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 萧瑾寒的身形未动,只目色悠远,想起要查的王家。 前朝王家,可不仅仅是世族大家这么简单。 王家祖上曾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开国名将,更是死后以郡王之礼厚葬,配享太庙的异姓功臣。 王家几房一度官拜一品,只是还未到治宗皇帝这一代,王家便急流勇退,举家南迁,彻底退出了政治朝堂。 但王家门生遍布朝野。 就连如今的颜老爷子,也是曾经王家老先生的门生之一。 至于李安乐口中的那位王锦婳。 王家大房嫡女,说起来,也不是一位普通的大家闺秀。 只是可惜,听闻死在了深宫。 萧瑾寒对王家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对一些事,倒也有所耳闻。 李安乐对他开口的那一瞬,他其实就能说出一些王家秘闻,包括那位进了宫的女子。 但坦诚也是一种交易。 太过轻易送出去的消息,不会让她真心投靠自己。 起码他要知道,李安乐问出此话的真正目的。 左右再替她去探一探王家,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时间久一些,才更显诚恳。 正想着,外头周老的声音响起,随后屋子里渐渐有药味蔓延。 萧瑾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周老,我这伤用不着日日喝药。” “世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往后那老家伙知晓了,定是会以为我照顾不周,到时候以此为借口来和我比武,怎么想都不划算!” “师傅如何会知晓这种小事。” 萧瑾寒无奈一笑,但看着周老固执的神情,还是端起了药碗。 正犹豫之际,就听周老接着开口,话里带了几分赞赏。 “那位安乐公主,瞧着倒是与赵家人不同。” 萧瑾寒一鼓作气,仰头喝下了那黑漆漆的药汁,忍受着嘴里的苦涩之感。 他不怕刀剑,不怕中毒,唯独不喜这苦涩涩的味道。 像极了幼时被送去山上,练武受伤时,被师傅强行灌下的毒物炼制出的护体之药。 见他喝完,周老松了口气,拿过碗,听他开口。 “她本来也是姓李,不姓赵。” “但她母亲姓赵,她弟弟将来亦会是赵家的靠山,她再姓李,也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话虽如此,但我倒觉得,她们一行人站在一处,倒是应了泾渭分明那四个字。” 周老看着面前的世子爷点了点头,而后又笑了几声。 “世子看人的眼光向来准,但愿这位公主,真能让宫里那些人自乱阵脚。” 萧瑾寒转身,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几口。 直到那苦涩的味道散去,脸上的神情才松懈了下来。 “赵氏已经急了,这段日子,正好再让颜家缓一缓。” “那安乐公主,世子打算如何安置?” 屋子里静了半晌。 而后才是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 “她于我有恩,我自是不能恩将仇报,毁了她喜欢的荣华富贵。” ...... 这头齐文领了命往回赶。 那头的李清瑶已经让人将马车停到了街口。 没有下车,也没有再往巷子里去,而是回忆着,前世她听来的只言片语。 在她还未被送进地牢,还在承恩伯府被囚禁的屋子里时。 窗外是看守她的月芦,正和晴山那邻家大哥在调笑。 从晴山的死状到她送出去的银子,两人话语里满是讥笑和鄙夷。 李清瑶虽然不知道那人炫耀的宅院具体位置,但此刻掀开车帘望去,入眼处还算舒适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家。 晴山和萝兰面露不解。 但见着公主没下车,她们便也安静地陪在身侧。 直到齐侍卫赶回。 “晴山在车上坐着吧,萝兰陪我下去走走。” “是,公主。” 李清瑶并未多言,只是绑起一侧车帘,又看了晴山一眼,这才下车。 耳边是齐侍卫的复命。 他压低了一些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回公主,世子说会依着公主。” 这话听的李清瑶心中微动。 但仅一瞬,李清瑶便回过神,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递了过去。 “待会我指个人给你瞧,这瓶子里的药粉,你偷摸撒在那人身上,不要沾到自己的衣物上。” “属下明白。” ...... 走了一小会儿,李清瑶远离马车,在另一条小巷的摊贩前走走停停。 京都城不是所有的街都能有摊贩停留。 所以一些固定的摊子,若是便宜,就算地方偏,也有不少过来买东西的人。 李清瑶看着这些热闹渐渐出了神。 前世没体会过的市井气息,如今一瞧,竟然这般温暖人心。 许久后,李清瑶琢磨了一下时辰。 按着之前的推算,这几个月,正好是这宅子的修葺。 晴山那哥哥住了宅子的一边,另一边便交给工人在赶工。 虽有他新娶的妻盯着,但每日里这个时辰,他都会回来一趟,瞧上一眼。 这也是李清瑶那时听他对月芦炫耀时说的话。 话里话外都在说晴山的蠢笨无知,被他耍的团团转。 想到这,李清瑶眼中多了两分戾气。 而就在此时,巷口处行来了一道身影,干瘦如猴,唯有一张脸四四方方,瞧着带着些憨厚。 但那双眼,却是泛着精光。 李清瑶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道身影,直到那人靠近,她才微微侧身,低头看着摊子上的东西。 小摊上卖着一些小物件。 也有小的匕首弓箭,让李清瑶恨不得直接拿起,转身扎进他的胸口。 但这样的出手,又如何能解气。 察觉到人走远了一些,李清瑶唤了声齐侍卫。 ...... 晴山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抬手擦了擦眼。 那男子有点像她的邻家大哥,却比记忆里的样子丑了不少。 晴山有些紧张。 正准备开口喊一声,却见公主回了马车旁,让她下来。 第91章 眼见为实 齐文顺着风将粉末撒出去之前,顺带撞了一下这男子。 男子大骂了几句,话语难听至极。 晴山借着马车的遮挡,将这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而远处那男子许是瞧见了齐文身上的弯刀,瞬间就变了脸,赔笑着上前。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大爷莫怪,莫怪!” 齐文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 眼中带着嫌弃,而后转身离开。 那男子见没讨着好,狠狠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又骂了起来。 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晴山听不清,但看那神情,也不难猜出他说的话。 正当晴山不知所措时,宅子的门被打开,里头出现了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 “当家的怎得这么大的火,家里头还有工人干活呢。” “碰上一不长眼的玩意儿,晦气!” 男子见齐文没了身影,只当他是走远,说话便没了遮掩。 “今日那些工人干活怎么样?要是有偷懒的,全给爷换了!”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在伯府当差吧,咱们这条街上,哪个给你干活的敢偷懒,怕是活腻了,敢惹伯府的人。” “这倒是!老子眼下这身份,让他们过来,是给他们脸了。” 男子边说边伸手挠了挠自己脖子,随后走进了宅子,没了身影。 ...... 晴山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拼命揉了揉,想冲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被早就领了命的萝兰给拦下。 “公主?” 晴山回头,眼眶里瞬间浸出了泪水,眼前模糊一片。 “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他如今已娶妻,只会同他的妻子一起给你羞辱。” 李清瑶说的直接。 但比起她曾听到过的,也还是留了些颜面。 “可他......奴婢不甘心!他对奴婢送的那些信,奴婢全都小心收了起来,还有他对奴婢说的那些话......可他竟然,竟然早已经成了亲!” “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才亲自带你来看一眼,我问你,若是他现在回头跟你认错求饶,你还会心软吗?” “......奴婢只恨自己被蒙了心,忆起便觉得想呕血!恨不得咒他日日不得安宁才好!”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他过上舒坦日子。” 顿了顿,李清瑶看向那紧闭的宅子。 “他还会来找你,兴许是为了看病来借银子,又或许是替他主子办事,若是你能忍住心绪,便说些假话骗骗他,若是你不想,不见便是了,到时候他主子就不会这般看重他,没了用处,他的下场,会比死还要惨。” “公主......” 晴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她一只手撑着马车,半低着头,想起前些日子四处替这男人凑银子的场景。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他的那些信件,说的那些讨好的话,都是哄骗。 都是为了拿她的银子,或是哄着她说一些跟公主有关的事,好去交差。 想到这,晴山的委屈中突然多了一些后怕。 还好她没有答应那混账去替承恩伯府的人说好话,更没有透露什么跟公主有关的事。 不然此刻,她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想罢,晴山下意识就想下跪,却被旁边的萝兰扶着,没法子动。 “好了,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数,那就先回宫。” “奴婢多谢公主,若不是公主,想必往后,奴婢定是会被他越骗越多,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伺候公主。” “该死的是他,不是你。” 李清瑶说罢便回了马车。 看着晴山醒悟的样子,心中像是一块碎石被搬开。 齐侍卫刚刚复命时小声说道,那人脖颈处有几道抓痕,他便趁机将药粉撒在了那人的伤口处。 李清瑶已经拿月芦试过那药粉。 人死不了,只是会不停地围着伤口溃烂,发痒红肿,甚至连好的皮肤都会由着一开始的痒意逐渐扩散发烂。 不停重复一轮又一轮的折磨。 让人痛苦不堪,却又不至于毒发而亡。 这样的药,若是用在世家大族里的人身上,定是能请来名医解毒,承受痛苦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用在这只能依靠承恩伯府的无能负心汉身上,他便只能日日受着折磨,死不能,活不好。 毕竟承恩伯府不可能为了一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奴才,去花万金求名医。 说不定连带着想起他这段时日,在晴山那什么消息也没收集来的事,还会狠狠补上一脚,将恶气发到他身上。 ...... 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坐下来的晴山忍住眼泪,小声地抽搭,不敢抬头。 旁边的萝兰瞧着,实在不知是如何安慰。 若是吃吃喝喝,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故事,她兴许还能说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 可这跟男子和银钱有关的事,她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口。 一番纠结之下,萝兰小声道:“晴山姐姐,我,我这还攒了一点点银子,若不然,你先用着?” 晴山这才抬头,眼角还带着湿润。 “我拿你银子作甚,我就是心里难受,再说了,你的银子还要留给你弟弟,更该好些收着才是。” “那......那我回去偷偷给你烤个饼?再给你烧个火盆,你跨一跨,去去晦气。” “不是嫁人也能跨火盆吗?” “当然!有些牢里头出来的人,第一件事也是跨火盆,能将那些小人通通烧了......” 听着两人小声的嘀咕,李清瑶的心里比最开始放松了不少。 嬷嬷说出来的秘密让她一直手脚冰凉,有些喘不过气。 但此刻,她也算是渐渐回了些暖。 马车平缓行驶。 这一日又过了大半。 察觉到有些疲惫的李清瑶只想回锦华宫休息片刻。 可没想到前脚刚进宫门,后脚萧府的人就大张旗鼓地送来了那把名为黑玄的匕首。 还有东宫大太监在前头领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受了太子的命,来替萧世子办事。 “奴才参见安乐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公公。” 李清瑶看着那放在木盒里绑着绸缎的匕首,只觉得脑袋突突的疼。 还以为他再快也要过上一两日。 没想到这萧瑾寒,还真是不想给她多一点的消停日子。 第92章 装模作样 匕首在日头下颇为打眼。 李清瑶正想着,面前的大太监又带笑开口。 “前几日萧世子和赵大公子之间因为这匕首闹了些事,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 “世子爷重伤,今日才苏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满朝唯有安乐公主才配得上这把匕首,也算是拐着弯的在这事上退了一步。” “再加之太子爷向来良善,不想让陛下难做,便也想着让世子息事宁人,这不,就命奴才代世子将这匕首送来,还请安乐公主赏脸收下。” 李清瑶听着这话,眼神中难得的露出了瞬间迷茫。 萧瑾寒重伤,今日苏醒? 太子向来良善,只想息事宁人? 这做戏不要太离谱吧? 怔愣后,李清瑶回过神,微微蹙眉看向那把黑玄。 这一模样落到了大太监眼里,让他只以为是这位安乐公主站在赵家这头,对萧世子有所不满。 于是便暗自记下,只等着回去交差。 而李清瑶更是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间,会让太子以为自己着了他的道。 毕竟赵丰元此刻还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关着。 虽有赵家老爷子整日奔波请罪,但皇上压根就没有从轻处置的意思。 所以眼下的赵家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连赵贵妃也受了牵连。 而备受宠爱的安乐公主,首当其冲就成了众人看风向的指引。 若是眼下李清瑶不收,便代表着赵家和宫里通了信,明里暗里对父皇的决策不满,不愿接受萧世子的示好。 太子只要随意传几句话出去,赵家就能坐实咄咄逼人的名头。 而若是李清瑶收了,那便是赵家拐着弯承认了此事,想着私了,轻拿轻放。 不管是哪一样,都能传出对赵家不利的消息。 可李清瑶虽然也想到了这一出,但到底和萧瑾寒算半个同阵营的人。 看破不说破,便只蹙眉开口。 “无功不受禄,无端端收萧世子这般贵重的东西,怕是不好。” “哎哟安乐公主,您金枝玉叶,这些死物都是为了博您一笑而已,在您面前,哪还有贵重二字,您可千万莫让奴才难做才是!” “可......” 李清瑶眼中流露出对这把匕首的喜爱。 抚上手柄的指尖在上头轻轻摩挲。 但语气依旧带着犹豫。 不过是装模作样,谁不会? “不是我不想收,是这么好的东西,又是萧世子送来的,母妃那,我怕是不好交差。” “不然这样吧,公公你今日先带着东西回去,等我今日同母妃说说好话,你明日再送来。” 听了这话,太监一愣。 太子爷只想到了公主要和不要,压根没想过,这收礼还能先退了再送的。 可公主都开口了,他也不好不做。 犹豫了一番,太监只得应下。 李清瑶似恋恋不舍地移开看向匕首的视线,退了一步,大袖轻甩。 不知是不是太监的错觉。 他只觉得原本还笑意盈盈的安乐公主,神情倏尔清冷,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送客的感觉。 太监抖了抖身子,挥手让人将匕首木盒关上,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一路上的宫女侍卫看着东宫的人抱着东西进来,又抱着东西离开,都纷纷起了猜测。 而李清瑶让人把锦华宫的大门一关。 悠哉地去了书房,让晴山磨起了墨。 一旁的齐文欲言又止。 他自是知晓,公主和世子爷之间有了合作。 但眼下,他不知公主是不是有了旁的想法。 相处这些日子,他自是相信公主是言出必行之人,和外人口中骄纵无知的传闻沾不上一点边。 但此刻他更多的是担心公主的处境。 若是公主临时改了主意,也不知会不会惹来旁人的顾忌。 正想着,就听拿起笔的公主轻轻开了口,只目光依旧落在笔尖上。 “不用急,明日再收那匕首,会更好一些。” “属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担心公主,既然公主无事,那属下便先去队里领罚。” 李清瑶拿笔的手微顿。 去队里领罚,难道那一队侍卫都是萧瑾寒的人? 他的手已经伸这么长了吗? 片刻后,李清瑶恢复了神色。 既然上头有神仙打架,那她便只管放心大胆地去搅混水便是。 思及此处,笔落,写出了一个婳字。 晴山在旁边细心地转动着墨碇。 有淡淡清香飘出,萦绕在几人鼻尖。 为了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个负心汉,晴山挑了刚刚送匕首的事,好奇开口。 “公主,您让太子身边的公公连跑两趟,不会惹恼太子殿下吗?” “会吧,但太子恼的可不是我。” 李清瑶盯着那个婳字瞧着,似乎觉着写的不满意。 旁边的晴山因着这话想远了一些,而李清瑶也再次落了笔。 多跑这一趟,无非是想把这事闹得更大一些。 闹到赵家心生警惕。 亦闹到赵氏知晓,派人来叮嘱她不准收萧瑾寒的东西。 可殊不知,这匕首她收定了。 一来是为了挑起赵氏对她的怒火,让赵氏在这个节骨眼下愈加失去理智。 二来,是为了挑拨赵氏和赵家。 所有人都知道,李清瑶是因着贵妃才犹豫要不要收下这东西。 如此喜爱这匕首都无法做主,那代表着她的决定,就是赵氏的决定。 赵家不可能会对萧瑾寒低头,但赵氏低了。 落在赵家人的眼中,那便带了点旁的意思。 原因无他。 因为萧瑾寒的手上,有兵权。 也因为若是赵丰元死了,其他几位庶出少爷更是会凶多吉少。 到时候赵家绝了后,只能把全部家当压在李旭文身上。 从主动,改为被动。 李清瑶思绪清晰。 沉思之际,落笔更加苍劲有力。 而旁边的晴山终于想到了些眉目。 她双眼微微瞪大,放轻了声音,“太,太子殿下,会恼贵妃娘娘?” 李清瑶放下笔,抬眸对着面前似受到惊吓的丫鬟弯唇一笑。 纸上的婳字比第一张的笔势更加强劲。 而写字的人也似乎十分满意。 欣赏了片刻后,李清瑶将纸在火上点燃,丢到脚边的盆中,看着它逐渐变为灰烬。 “谁知道呢,总之,同咱们没关系。” ...... 第93章 再添一笔 赵氏得到消息后,确实同李清瑶想的一般,准备让叶嬷嬷过去一趟。 她头疼的厉害。 尤其听到萧瑾寒对着李清瑶主动示好后,更是恨不得将李清瑶关起来,推自己女儿出去。 平西郡王的儿子或许算不得什么。 但萧瑾寒可是实打实的领过兵上过战场,立下过战功的世子。 哪怕眼下已经回了京都城卸了将军之位,但任谁都知道,这位世子爷,有着不俗的前程。 何况皇帝还有让他进兵部的打算。 这样的年纪有如此军功和荣宠的人,在京都城屈指可数。 “娘娘不如寻个时间,亲自去一趟锦华宫吧。” 叶嬷嬷替赵氏揉着额,打断了赵氏的思绪。 想起这些时日陛下越发的冷脸,和赵家一次又一次送进宫的消息,嬷嬷脸上也愈加沉重。 “本宫是她母妃,该来请安的是她!也不知谁给她的胆子,竟如此不听管教,真以为那贱人曾被批出过凤命,她李清瑶就比旁人尊贵了不成!” “娘娘慎言!” 叶嬷嬷没再收敛,只苦口婆心地劝着。 “娘娘,如今再不想些法子,怕是会有四面楚歌之相啊!何况大理寺是何地方?进了那江晏安手里的人,有几个能完好无损的出来?眼下陛下不愿见娘娘,兴许安乐公主还能想些法子,去说些好话......” 铜镜里映出的人渐渐有些扭曲。 叶嬷嬷说出了该劝的,便停了下来,只在心里轻轻叹着气。 后宫出了个上蹿下跳的丽嫔。 赵家嫡子出了个埋伏谋杀案。 连以往对娘娘言听计从的安乐公主也开始不听娘娘安排,几次三番都将娘娘气的失了理智,让一切走向越来越偏。 原本风平浪静的局面,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起了裂缝。 ...... 听了叶嬷嬷的话,赵氏脸色阴沉。 让她去锦华宫同李清瑶低头,比刀架在她脖子上还难受。 可嬷嬷说得对。 太子还稳坐东宫,旭文再受宠,也只是五皇子,不能没有赵家的扶持。 何况眼下这情形,莫名就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每一步都须得走得小心谨慎。 不然谁也不知,脚下何处是深渊。 可即便如此,赵氏还是满脸愤懑。 “本宫堂堂后宫之首,办事还得去求那贱人的女儿,看她脸色!” “娘娘您万不能如此去想,安乐公主明明就是您的女儿,在您膝下长大,您这又哪是去求?不过是母女俩说些体己话罢了!” 赵氏眼中透出怒火,许久,才闭眼深吸了口气。 “是本宫近来想岔了。” “是娘娘操心的事太多。” 叶嬷嬷继续替赵氏揉着额。 听见娘娘此刻冷静下来的语气,压在心里的石头这才搬开了一些。 可叶嬷嬷依旧没能完全松懈。 近来后宫里许多事,都让娘娘焦头烂额。 再加上前几天娘娘对安乐公主动的手,更是受到了陛下那处明里暗里的威压。 娘娘无心顾及到其他。 所以也不知道,最近四公主和五皇子的事。 四公主李忆姝自那次宴会回来告完状后,就如同受了什么冲撞,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发脾气撕字画打骂宫女。 而五皇子自从没了安乐公主盯着后,从贪玩寻乐子,到又开始偷偷和太监们凑在一处豪赌。 叶嬷嬷收到消息赶过去时,桌上零散着放了一堆金银珠宝。 有些是五皇子宫里的,但有些,很明显是后宫嫔妃的物件。 叶嬷嬷心里一沉。 赶忙让人替五皇子收拾此事,但五皇子却毫不在意。 甚至在知晓赵家出事后,还满脸的嘲讽无谓,觉得他这位大表哥是个废物。 这些事,嬷嬷一直压着未报,只是派了心腹去盯着,想着不再让五皇子和那些个太监厮混在一起,一切等娘娘解决完眼下的事再说。 毕竟若娘娘此时知晓这些,只会是火上浇油,反倒会在气恼之下乱了分寸。 想罢,叶嬷嬷脸上满是愁云,继续听着娘娘的吩咐。 “待会你便去一趟锦华宫,告诉她,萧府的东西,她不准收。” 顿了顿,赵氏又加了一句。 “同她说,本宫明日去看她,若是她喜欢那匕首,改日本宫派人去替她寻一把更好的回来便是,别眼皮子浅,收其他人的东西。” “是,娘娘。” 赵氏说完便没再开口。 若是能拉拢萧瑾寒,与她而言,只会是利大于弊的事。 可偏偏那萧府里头怎么都找不到破绽。 但不管如何,这和萧瑾寒亲近的人,绝对不能是李清瑶。 ...... 叶嬷嬷去了锦华宫的事,没多久后宫都有了数。 在妃位上的几人内心蠢蠢欲动,但身后的家族不动,她们也只能继续看形势。 而此时的锦华宫,李清瑶丝毫没将叶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只心情愉悦,决定给赵氏的焦头烂额,再添上一笔。 晚膳前,她唤来晴山。 “去李旭文的宫里瞧瞧,说我唤他来用膳,父皇赏了菜品。” 晴山并未觉得不妥。 以往锦华宫得了赏赐,经常会让她去请四公主和五皇子。 但那两位不是每次都来。 偶尔心情愉悦时,才会过来转上一圈,挑些喜欢的东西离开。 想罢,晴山领旨离开,而一旁的萝兰见状上前,轻声询问道:“公主,可要奴婢现在去加些菜?” “不用,他不会过来的。” 李清瑶平静地摇了摇头。 刚刚叶嬷嬷的叹气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李旭文好赌,赌注还不是简单的金银珠宝。 前世李清瑶没少为了这事操心。 甚至苦口婆心无用后,直接开始拿鞭子吓唬他。 只是这样的看顾虽然止住了李旭文的自掘坟墓,但却埋下了白眼狼的恨和不满。 所以这次,李清瑶忆起这些事后,只巴不得看着李旭文自取灭亡。 眼下叶嬷嬷为了赵氏,派人紧盯着李旭文的宫里,限了他的自由。 但李旭文那性子如何会听教。 不狠狠管的他脱层皮,他可是离不了赌的。 既如此,李清瑶索性就帮帮他。 反正叶嬷嬷没明说此事,她就顺水推舟,“无意”中帮帮李旭文,好让他多些机会去寻乐子,把胃口再养大一些。 想罢,李清瑶垂眸看向桌上的糕点。 思绪沉浮之际,外头有人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萝兰面色有些发白,走近了一些轻轻开口。 “公主,月芦死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颇为惨烈,跟那个照顾她的丫鬟有关。” 李清瑶目色飘远了一瞬。 只要戏台子搭好了,这样的戏,随时都能听得到。 想到这,李清瑶轻应了一声。 “一起处理了就是。” 第94章 赵氏低头 月芦的死如同投进湖里的细小石子,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唯有李清瑶心底有暗涌闪过。 但瞬间又归为平静。 半个时辰后,晴山回了锦华宫,面色不太好。 李清瑶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眸看了过去,“受委屈了?” “回公主,奴婢没受委屈,只是,只是五皇子嫌弃公主这,半路走了。” “走了就走了,你耷拉着眉眼作甚。” “奴婢只是觉得,五皇子有些......太霸道了......” 晴山动了动唇,到底是怕给自家公主惹麻烦,不敢编排皇子的坏话,只将剩余想讲的又咽了下去。 李清瑶见状笑了笑,“好了,他不喜我这锦华宫也不是什么秘密,路上可有旁人瞧见了?” “回公主的话,有不少呢。” “那不是挺好?” 晴山没懂这话的意思,正准备琢磨一二,就听李清瑶的声音继续传来:“传膳吧,我饿了。” “是,公主。” 屋内的香味盖住了适才晴山心中的不平。 眼见着自家公主吃的满意,她和萝兰连布菜的动作都伶俐了不少。 正吃的高兴,外头便又有细小的说话声传来。 随后是几个食盒被宫女们送了进来。 碟子如碧玉翡翠,装着或红润或青翠的各种菜式。 李清瑶眨了眨眼。 外头的东西,怕不是又是萧瑾寒来给她找事了。 果然,宫女恭敬开口,“公主,这是萧世子让人送来的东西,说是匕首让公主为难,他心有愧疚。” “......还是萧世子有心。” 说到这,李清瑶突然想起了去领罚的齐文。 “对了晴山,你去问一问齐侍卫如何了。” “是,公主。” ...... 翌日一早,李清瑶就收拾好,坐在厅里不紧不慢地饮着茶。 今日的发髻是云水梳的。 她第一次近身伺候贵人,手有些抖,还是李清瑶安抚了许久才渐渐好了一些。 只是听闻赵贵妃今日会来,云水一忙完便避去了后头。 李清瑶正琢磨着哪天将云水带出去一趟,同那木生见上一面,就听宫门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贵妃出行,自是气派。 李清瑶放下茶盏,待动静越来越近时起了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如意殿,还带来了不少赏赐。 赵氏瞧见她满脸笑意,眉眼少了几分凌厉,没有端着适才的贵妃仪态。 细看之下,甚至还带着些许不甘的讨好。 见李清瑶靠近,赵氏伸手,朝她握了过来。 李清瑶自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心中对来人的抵触虽与日俱增,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喊了声母妃。 “你啊,母妃不来瞧你,你是连请安都省了。” “怎会。” 李清瑶笑着同赵氏踏进厅里,并没有同往日一般去到寝殿。 “儿臣近来亦是在反省,就没有日日去叨扰母妃。” “哦?你这小皮猴,竟也开始有反省之举了?” “觉着母妃近来辛苦,便多想了一些。” 听闻此话,赵氏顺势叹了口气,拉着李清瑶坐下。 “想必你近来也听到了不少传闻,你父皇那......罢了,左右也不过是后宫之事。” “只是你外祖父身子不好,近来又到处奔波,你得空了,得去瞧瞧他才是,也省的他时不时地惦记你。” 听闻此话,李清瑶在心里冷笑。 惦记她? 赵家是挺惦记她的,惦记到日日要喝她的血。 正想着,赵氏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语气又沉重了不少,像极了普通人家的母亲在同女儿说着体己话。 “你现在也及笄了,若不是因着身份在这,早就应该相看人家才是。” “母妃不盼着你嫁给那些有着滔天富贵之人,只盼着你能安稳度日,毕竟你被母妃养的性子纯真,那些尔虞我诈,不是你能承受的。” 说罢, 赵氏看着李清瑶,等着她接话。 可李清瑶却眨着眼,一脸老实听教的模样,怎么都不开口。 无奈之下,赵氏只得自己提起萧瑾寒。 “我听闻,昨日那萧世子,派人来了两趟?” 李清瑶这才点了点头。 “是呢,一趟送匕首,一趟送吃食。” “清瑶啊,听母妃一句,这人心思太重,万不可接触,往后他送来的东西,你通通回了便是。” “不要怕惹恼太子和他,万事有母妃和你外祖一家在。” 李清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人确实心思颇重,一下就能猜到她的意图。 而直到听到最后那句万事有赵家在,李清瑶眼底才闪过一抹嗤笑。 赵氏语重心长,像是十分不喜萧瑾寒,一脸不虞地继续开口。 “若不是因着他,你大表哥不会受牢狱之苦,你外祖父他们也不会如此辛劳,甚至连你母妃我......” 说罢,赵氏拿出帕子在眼角点了点,放柔了一些语气,和平日高高在上的她判若两人。 “你父皇如今跟我生了嫌隙,你外祖家的事,我也插不上手,听闻近来你父皇召见你的次数比平日还多了不少,你是母妃最信任的人,回头,一定要帮赵家说说话才是。” “但父皇好像不喜儿臣提起朝堂之事呢,母妃。” “这如何算得上朝堂之事。” 赵氏见李清瑶一脸纠结,忙又带了两分笑,“这于你而言,不过是家事,你就帮你母妃想想法子,还有你外祖家,都靠着你呢。” 李清瑶听着这话,脸上一片恍然大悟。 唯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她敢肯定,只要她如此开了口,父皇定是会直接发怒。 家事? 她姓的是李,从来都不是赵。 何况在这个风口上,谁开口求情,谁就是在质疑帝王。 让她李清瑶去,不就是明摆着让她去惹帝王厌弃? 赵氏这头低的,真是歹毒。 只是想归想,李清瑶面上却未显分毫,甚至还装作煞有介事的在沉思。 她难得见到赵氏低头赔笑的场景。 虽带着些虚假,但瞧着倒是颇为滑稽。 “母妃,我得再想想,近来父皇有些琢磨不透,我怕寻不到好时候开口,更惹得父皇对外祖一家不喜。” “你愿意开口便是极好的!” 赵氏点头,一脸“慈爱”地伸手拍了拍李清瑶的头。 “母妃就知道你心疼母妃,最是听话。”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 赵氏才“不舍”离开。 踏出院子之际,她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千万莫与那萧瑾寒扯上关系。 李清瑶噙着笑,安静听着赵氏说话。 余光中是和齐文同队的侍卫从廊檐下经过。 眼见着赵氏对萧瑾寒话里的嫌弃,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们的耳中。 李清瑶似想到什么,突然抿唇笑了笑。 ...... 第95章 收下匕首 锦华宫又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安静没多久,那把黑玄就再次出现在了李清瑶面前。 她看着木盒里泛着黑光的铁鞘。 仿若一块蕴藏着巨大神秘力量的黑石,而黑石之下,是银光逼人的锋锐利刃。 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清瑶自幼习武,自是爱极了这种削铁如泥的兵器。 于是。 赵氏前脚刚走,李清瑶后脚就大张旗鼓地收下了那把匕首。 东宫大太监满脸带笑地留下东西,回去复命。 而刚回到金禧宫的赵氏得到消息后却被气到呕血,顺势砸碎了手里的茶盏。 叶嬷嬷原本见着娘娘心情松快了不少,正想提一句五皇子的事,却又被这突来的事情给打断。 赵氏彻底发了怒,双眼赤红,像是被人狠狠扇着耳光,脸面掉了一地。 “她怎敢!怎敢!本宫刚才同她说的那些,她竟然都当成了耳旁风!好!好一个李清瑶,竟敢如此糊弄本宫!” “娘娘......” “闭嘴!” 赵氏瞪了一眼叶嬷嬷,怒火无处发泄,见着竹曲端着新的茶水进来,她猛地拿起,砸在了她的身上。 “废物一个!想爬床都爬不上的东西!去,给本宫把李清瑶绑来!” “娘娘,绑,绑安乐公主?” 竹曲被这动静吓坏了,顾不上被骂想爬床,只哆嗦着唇,满眼震惊。 “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本宫只要立刻看见李清瑶!你不是想爬陛下的床?若是要本宫帮你,你这脑子就放聪明一点!” “是,是,奴婢这就去!” 竹曲哪还管得了爬不爬得了龙床,眼下先把安乐公主请来才是重要的事! 至于贵妃娘娘说的绑...... 别说她现在还没入陛下的眼。 就算她已经成了后宫嫔妃,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对着那位公主动手。 竹曲带着慌乱,匆匆赶去了李清瑶的锦华宫。 ...... 而此时的如意殿里,李清瑶正卧在软榻上,仔细瞧着这把神秘的匕首。 “回头要去寻如玉姐姐碰一面才是,只是不知道这匕首削起骨来,会不会如同割肉一样快。” “......公主,您小心些把玩,这东西太锋利了。” 晴山和萝兰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担忧。 刚刚这匕首瞬间就将拿来的肉块划成了两半。 如同削发一般,锋利到吓人。 两人正琢磨着如何相劝,外头便传来了些动静。 晴山推门出去,只见金禧宫的竹曲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惊慌,在跪地求着,要请公主过去一趟。 贵妃宫里的大宫女如此狼狈的模样,让晴山心下一沉。 公主收了萧世子的礼,贵妃的怒火,终是来了。 寝殿里唯有李清瑶面色淡然。 甚至把玩着那把黑玄时,唇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欣喜。 “快去将竹曲扶起来,如此可人的姑娘,吓着了可不好。” 竹曲的惊慌散了几分,但话语里依旧带着忐忑。 “公主,娘娘眼下发了极大的火......还请公主快些去瞧瞧吧!” “不急,本公主今日才知晓,这梨花带雨竟是这般模样,不愧是金禧宫里最标志的丫鬟。” 李清瑶说话间带着些可惜。 随后起身去到里头,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裳,又将黑玄挂在腰间。 寻了个又衬她,又能让旁人一眼便瞧见的位置,将这泛着神秘光泽的黑色铁鞘,堂而皇之的展露了出来。 而此时的竹曲还沉浸在适才李清瑶的那句“无心”的夸赞里。 唯有晴山见此神情怔愣,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哪有去请罪,还这般招摇的道理,合该将匕首收起来才是。 “公主,您这样去给娘娘请安,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好东西自是要同母妃一起欣赏才是,不过话说回来,萧瑾寒这东西果然是宝贝,比之前那把匕首趁手不少。” 说罢,李清瑶看了眼还未回神的竹曲。 果然是在赵氏身边待久了,这想去的位置,都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晴山没察觉到李清瑶的眼神,只眉眼犯愁。 这哪是一起欣赏,这分明就是想让金禧宫唤太医才是。 可公主已然有了主意,她虽担忧,但到底没再多嘴,只推醒了竹曲,几人往贵妃的宫里行去。 ...... 赵氏左等右等,等到瓷器茶盏碎了一地,才看见李清瑶姗姗来迟的身影。 旁边是挺直腰板的竹曲,虽恭敬地退了半步,但依旧难掩脸上的一抹雀跃。 那神色,让人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谁的丫鬟。 见状,赵氏愈加恼怒。 上来就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 竹曲怔住,可随后被竹音轻轻拉了拉,这才赶忙跪地求饶,在其怒吼下哆嗦着退了下去。 屋里又只剩下三人。 叶嬷嬷站在一侧,连大气也不敢喘。 她已经许久没瞧见过娘娘如此不管不顾的怒火了。 “不知母妃唤儿臣过来有何事?” 李清瑶悦耳的嗓音打破了这骇人的压迫感。 声音里还夹杂着女儿家的轻柔,透着些许藏不住的喜悦。 赵氏的目光瞬间便落到了她腰间的那把匕首上,大袖轻拂,抬手高扬。 “你还敢问本宫何事?” 耳畔有呼啸之声扫过。 李清瑶身影一闪,那一巴掌便只碰到了风。 “母妃又要动手?” 似不解似挑衅,李清瑶对上赵氏的视线,轻轻拿出匕首晃了晃,歪头对赵氏哂笑。 “可是母妃,儿臣在帮你啊。” 雍容华贵的女子早已因着恼怒失了理智。 仿佛四周只余下李清瑶带着嘲讽的笑意,一边应下她的话,一边收下萧瑾寒的东西,在不停挑衅着她的地位。 让她颜面尽失。 她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只恨不得撕烂她这张嘴。 李清瑶自是看出了赵氏的恼怒。 她心中愉悦。 瞧见赵氏抬手要动时便轻巧侧身,让她无法靠近自己。 像是看戏一般,看着她气到疯癫。 直到叶嬷嬷上前相劝,李清瑶才将匕首重新放回腰间。 她唇角微勾,讥讽转瞬即逝。 “嬷嬷,我渴了,想喝你泡的茶。” 茶水早就被砸碎了一地。 叶嬷嬷哪见过这样的李清瑶,更没见过这样的母女相对。 无奈之下,她担忧地看了几眼赵氏,躬身退了出去。 第96章 从中挑拨 关门之际,李清瑶收敛了神色,看向面前没了理智的赵氏,眸子沉了沉。 “母妃,儿臣在帮你,更是在帮旭文得靠山。” 赵氏的目光,瞬间就迸发出冷意和提防。 李旭文的名字一出来,赵氏仿若被一盆冷水泼醒,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紧紧盯着李清瑶的脸,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一般。 满眼都是恶意。 李清瑶毫不在意。 她弯唇笑了笑,一如平日里毫无防备的矜贵公主,双眸澄澈,神色天真。 “母妃,您不先听一听吗?” “李清瑶,本宫辛苦养了你十五年,如今竟是看不出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倒是本宫失策了!若是你弟弟有什么不妥,你这个公主,也别想着安乐!” “儿臣既然在母妃膝下长大,自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是没想到,母妃竟对儿臣这般不满。” 李清瑶垂眸,眉眼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耷拉了一些。 再配上她放轻的语气,更是显出了一抹楚楚可怜的姿态。 赵氏见状又一次皱起了眉。 这是李清瑶平日认错时惯会用的神色。 她维持着慈母的表象,每次瞧见这神情,便会顺势借坡下驴,以彰显她宠爱这个女儿的一面。 可今日,她却是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你既知道如此,为何还要下本宫的脸面?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倒是本宫太宠你,让你连本宫都敢不放在眼里!” “正因为要护着母妃,儿臣才收下了萧世子的礼。” “你......” “母妃,进了大理寺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出来的。” 李清瑶打断了赵氏的话,继续开口道:“而且那日萧世子和表哥起争执时,我亦在场,表哥那样子,可不像是会扶持旭文的样子。” “我是旭文的亲姐姐,自是希望他能......” 剩下的话李清瑶没有说,只是越过这一处,直接说到了后头。 “可弟弟毕竟姓李,母妃,外祖家如今权倾朝野,说句不好听的,我这个公主的宠爱,有一半也和父皇看顾赵家有关,如此想来,外祖家这般厉害,若是换成我,辅佐李姓,怕是不如直接......” “给本宫闭嘴!” 赵氏怒睁着眼,眼中射出如利剑一般愤怒的光。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是谁?” “无人教儿臣,是东宫那大太监,明里暗里都断言大表哥难出大理寺,此时费心费力,冒着惹恼父皇的风险出言相救,也是给外祖家救回来一个当家人罢了,倒不如卖萧世子一个面子。” “本宫就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 赵氏极快就冷静了下来。 目色依旧泛着阴冷,盯着李清瑶的目光中不带一丝亲情。 “但照你这么说,你更应该拒了萧府送来的东西才是,惹恼他,你大表哥更危险。” “母妃,东宫的人说了,不管这匕首接不接,表哥他都得脱一层皮,死活未知,而外祖家眼下确实是硬气,为了救表哥不惜和太子一脉翻脸,可这硬气没道理要母妃您来受着,更没道理连累到旭文身上。” 顿了顿,李清瑶又添了一句,“母妃,眼下太子还是太子,都在宫里,他不好拿捏外祖家的痛处,但拿捏旭文,还是轻而易举。” 李清瑶看着赵氏的帕子攥成一团,也没再开口。 其实不管这把匕首收不收,她对着赵氏,也一样是这个说辞。 这些话半真半假,自然不可能让赵氏和赵家翻脸。 但为了李旭文,赵氏定是会万分谨慎。 之前没有人往赵家这头下手,如今开了个头,这种子只会愈来愈扎实。 往后随便浇点水,就能直冲而上。 正好,李旭文也不是什么好种。 他越不安稳,赵氏下手就会越绝,只怕给自己这个宝贝疙瘩留下隐患。 李清瑶等着赵氏的反应,暗地里又想了一圈。 前世她死之前,赵家确实没反。 但大权在握的人,日子久了,谁又甘心屈居人下。 尤其辅佐的还是李旭文。 当帝王,他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魄力。 当傀儡,他脾性不好,当棋子,他又没脑子。 怎么都是会被遗弃的主。 李清瑶不信赵氏对这个儿子心里没数。 所以有些话虽然只说了一点,但赵氏的脑子里定是已经出现了一整副画面。 “清瑶,母妃以往,倒是小看你了。” 许久后,赵氏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人。 眼中褪去了一些阴冷,但语气并不算太好。 “母妃勿怪,儿臣也是习惯了过这等舒适日子,自然不想有隐患。” 李清瑶说的坦然,让赵氏的眼里少了两分怀疑。 皇宫里的公主不少,但像李清瑶这般受宠的,大堰朝独一份。 李清瑶自然也知道,此刻坦露出自己担心荣华富贵被影响,听上去比任何事都要真诚。 “那你说说,你表哥的事,如何处置最为稳妥?” “儿臣不知,想必有外祖父在,大表哥应该能出来,只是多少会吃些苦。” 李清瑶眨了眨眼,面上尽显乖巧。 像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又接了一句:“不过也说不准,上次在颜家,大表哥自己说的,他是赵家人,谁来他都不怕,反倒让萧世子以后小心一点。” 赵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年有着赵家在背后的扶持,她倒是忘了,旭文姓李。 而这样的李姓,好拿捏的,还有好几位。 就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子人选,也从来都不是看血缘来定。 想到这,赵氏看向李清瑶的目光又缓和了几分。 相比起来,赵家几房各有各的心思,但眼前的李清瑶,却是自己的膝下长大的公主。 她的脑中,唯有自己这个母妃,和她生活里的荣华富贵。 察觉到危险,当然会选择有利自己的那一个。 包括替她同胞的弟弟着想,好保住自己的地位,未来能得旭文的庇佑。 这般想来,她这便宜女儿,倒是又多了一个好处。 只是既然话说到这,她更是要替自己的一双儿女谋些好处才是。 赵氏想到萧瑾寒,随即脑中又划过李忆姝的脸。 第97章 萧府碰面 李清瑶腰间的匕首黝黑神秘。 让赵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敢多瞧,只眉眼堆上了笑,仿若适才失了理智的不是她一般。 “你若是喜欢这匕首便留下,只是若要去和萧世子道谢,万不可一人前往,孤男寡女,免得落人话柄。” “知道了,母妃,我不去便是。” “不去也不妥,不可失了礼数。” 赵氏拉过李清瑶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但眼中也没多少真心,“该去还是得去,到时候带上忆姝一同前往便是。” “带四妹妹?” 李清瑶似听错了一般,询问时带着些错愕。 “有你妹妹陪着一起,你也不会落人口舌,正好也能让忆姝多出去瞧瞧,免得没了眼界。” 听罢,李清瑶微微挑了挑眉。 以往不让她出宫时,倒是不说会没了眼界。 如今见已经走到这一步,便让她带着李忆姝一起,这打着亲近萧瑾寒的算盘,着实是太显眼。 “知道了,母妃。” 李清瑶微微垂头,唇角笑意未散,带着些幸灾乐祸。 叶嬷嬷不知道为何短短泡个茶的时间,这对原本还水火不容的母女此刻好像又维持起了面上的和谐。 甚至在李清瑶离开时,还拿着那把匕首在手中把玩,没有丝毫顾忌。 叶嬷嬷赶忙踏进寝殿。 只见赵贵妃正蹙眉坐在软椅上,目露沉思。 “去把忆姝叫过来。” “是,娘娘。” ...... 李清瑶见到萧瑾寒时,已是三日后的事。 她坐在凉亭里,看着面前煮茶的东西,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你们世子爷不知道眼下深秋天冷?还有,四公主被你们带去哪了?” “回安乐公主的话,世子爷一早便嘱咐小的给公主煮茶暖身,让公主在这处先赏着景。” “赏景?” 李清瑶转头四处看了看。 “一池子的枯叶,赏什么景?” “这......” 小厮脸上有些为难,直到萧瑾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池子不小,自是带公主赏来年的景。” 李清瑶顺势抬头望去。 来人外搭一件金丝蟒纹白袍,玉冠束发肤白如玉,目色未落到实处时,矜傲之下透着几分疏离。 “你倒是穿得多。” 李清瑶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萧瑾寒行到她跟前停下步子,见着她有些气恼的脸,低低笑了一声。 随即有丫鬟上前,替她披了件斗篷又退了下去。 “作甚这般麻烦?” “这处无人来扰。” 这亭子在池子一角,外头有树枝缠绕藤蔓交错,若是不行近一些,很难瞧见里头的人。 萧瑾寒说罢也没多解释,只倒茶时似随意叹了一句。 “四公主明年及笄,按普通人家来说,眼下倒是可以开始相看了。” “嗯,你让人带她去哪了?” “旁边院子有聚会,瞧着你似乎不喜她跟着,帮你支开,送她去与人作诗。” “是世子爷觉着不方便吧,可莫推到本公主头上。” 李清瑶接过茶盏,指尖一点点触着杯沿透出的热。 “本世子确实觉得她很烦。” 萧瑾寒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又把旁边的烧着银丝碳的盆挪过去了一些,接着道:“刚刚她借故同本世子靠近的那一瞬,差一点让本世子想拧断她的脖子,要了她的命。” 明明是带笑说出的话,但语气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霜。 只一双漆黑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李清瑶,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细小的反应。 可李清瑶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画面。 唯有在他说差一点没命时,那双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细微的雀跃。 萧瑾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桌上那几碟糕点,往前推了推。 “吃点东西,御寒。” 李清瑶低头看了一眼,挑了一盘豌豆糕和一盘肉脯。 “怎么不吃这栗子糕?” “满宫里安排了那么多人,你是真不知我吃不了栗子粉,还是想毒死我?” 李清瑶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将肉脯送进嘴里。 咸香醇厚,软硬适中。 萧瑾寒见状又是一笑,将那栗子糕拿回自己跟前,开口时声音低柔,越过了这个话题。 “王家的事,你想听些什么?” 李清瑶拿东西的动作微顿,但瞬间便恢复如常,“你随意讲吧,我都想听。” “嗯,那便从进了宫的那位王昭仪讲起。” 萧瑾寒将一切尽收眼底,目色微沉,却没有点破的意思,只徐徐讲起了那年王家的第一个故事。 “王昭仪与旁人不同,她是陛下亲自南下寻的王家,以贵家公子的身份,同王家姑娘相识相知,而后才带回的宫。” “王家若是仍在朝堂,虽遭忌惮,但赵家绝无露头的机会。” “那为何......” 李清瑶嗫喏数次才开言询问,目色也随即飘远。 “有高僧曾言,王家后辈将出一凤命。” “此言一出,为保王家几百口人平安,王家便毅然决然地退出了朝堂,虽让人唏嘘,但也让后人感叹其魄力,只是此事依旧成了帝王的困扰。” “直到,陛下登基,寻到了王家的踪迹,得知王家大房嫡女,便是那位凤命之女,所以便有了陛下南下偶遇佳人,独宠后宫一事。” “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宠,亦或者说,当年陛下和王家姑娘是不是真的相爱,谁也不知。” 李清瑶只觉得落进耳中的声音越发悠远,而她的手脚也愈加冰冷。 帝王哪有什么真正的宠爱。 一切不过是为了那句凤命罢了。 而王昭仪或许也不爱帝王。 真正底蕴深厚的世家嫡女,万物皆可凌驾于心动之上。 可她的父皇,又如何会允许后宫的女子不以他为天。 所以这个故事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死局。 那句凤命。 有凤命的女子,与旁人亲近,那便是谋反。 手中似被人塞了一个透着暖意的东西。 李清瑶渐渐回过神。 看见面前不知何时送来暖炉的晴山,目色渐渐多了两分清明。 这暖炉比她平日里用的要大一些,一看便知是男子的物件。 她抬头对向萧瑾寒。 却见他昳丽之下,是深邃到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黑眸。 随后热茶氤氲出浅浅白色雾气,让那张俊美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李清瑶只能瞧清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 薄唇微张后,低柔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将她剩余的残魂狠狠拉了回来。 第98章 心中有数 萧瑾寒自是看见了李清瑶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一点点靠近她的思绪,在她失神的片刻,却又心软不想再深究。 但一切,似乎已经透出了些许眉目。 萧瑾寒将茶水又倒了一杯,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李安乐,这只是传闻,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被唤醒的人大袖中是紧紧握着暖炉的手。 她稍稍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一如往常般明朗。 “这个故事好听,比听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更有意思。” 萧瑾寒见着她又伸出手拿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两腮鼓鼓,红唇上还沾染了些许碎末,像真是在认真听戏一般,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炉火纯青的遮掩功夫,旁人怕是难及她三分。 正想着,就听远处传来了些许动静。 像是有人踩在了落叶上,由远及近。 细微,但没逃过两个会武之人的耳朵。 李清瑶一把塞下剩余的糕点,下意识和萧瑾寒对视了一眼。 没出声,但眼中透出了询问。 萧瑾寒目光落到她的嘴角,突然想起之前抓过的野兔。 等他回过神,李清瑶早已收回了询问的眼,看向了外头传来动静的地方。 缠绕的藤蔓下,是两抹熟悉的身影。 李忆姝衣着华贵,薄披风上的金线隐隐反着光,和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相呼应。 她停下步子,头上的步摇却并未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公主的仪态做足,金贵下,乖巧又可人。 而跟在她旁边的,是自宴会后便没再见过的赵叶林。 李清瑶微微一愣。 承恩伯府的人来萧府聚会,也算是一大奇事。 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萧瑾寒,外头的两人便传来了对话声。 “林表哥,你不用看在三姐姐的面子上如此看顾我,我一个人习惯了,不过是去寻姐姐,不会有事的。” “听闻萧府颇大,又近大半都未曾修葺,怕是容易走岔,我陪表妹一程,而且适才表妹的话......” 赵叶林传出自以为爽朗的笑声,听得李清瑶直犯恶心。 “我与安乐公主算不得亲近,不过是公主来寻我,我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 “但与表妹不同,表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识,又这般懂事识大体,能与表妹相处,叶林求之不得。” “表哥这话往后可莫说了,要是被姐姐听见,又要训斥我了。” “哎,一母同胞,竟是这般......” 李忆姝说话声音小了一些,随即是赵叶林的叹息。 两人又就着脾性和学识说了一阵。 直到李清瑶听烦了,准备让晴山过去一趟时,那两人才重新提起了步子,走远了一些。 “世子爷不是说此处无人来扰?” “失策。” 萧瑾寒面不改色,仿若看了一场戏,神色餍足。 可李清瑶如何会信他的话。 下一瞬,她眸子微眯,眼中透出气恼。 “失策?承恩伯府的人如何会无端端来萧府作诗?我与世子爷无冤无仇,何必故意让人来挖苦我?这跟让他们指着鼻子嘲笑有何区别?” 一连四问。 萧瑾寒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真恼还是故作试探。 但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色认真了几许。 “我是让你看清这蠢货的为人,你若这般在意这些言论,我替你报复回去便是。” “所以赵叶林是你故意叫来的?” “不是。” 萧瑾寒眸底闪过了然,心中无端的紧张褪了几分,“旁人叫来的。”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 李清瑶没听到她想听的东西,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便收了脾性。 而萧瑾寒见状反倒是起了心思,语带兴味,戏谑道:“既是让公主受了如此大的气,不如直接杀了了事。” “好啊,反正人死在萧府,跟本公主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旁的晴山和萝兰心惊胆战。 许久后,萧瑾寒才收起随意,又讲回了王家。 ...... 回宫的路上,李忆姝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在李清瑶旁边,没了往日里的针锋相对。 虽然在背后她敢继续嚼舌根,但当着面,她有些害怕李清瑶。 更害怕那日赏菊宴回宫后看到的那抹眼神。 像悬在她的心上的刀,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 从小到大,李忆姝是第一次瞧见。 再加上近来有些疲倦梦魇,总是会让她想起之前在宫道上,李清瑶掐她时的那张脸。 让她无端端感觉到后怕。 李忆姝如今越发的确定,这个平日里被她哄到言听计从的三姐姐,是真的想让她死。 可没人信她的话。 哪怕是近来对李清瑶颇为不满的母妃,也只是训斥她胡言乱语,还勒令她往后不准再提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以免惹父皇不喜。 可越是这样,李忆姝就越能察觉到,这个三姐姐对她的恶意。 比如此刻,她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难受,不得不抬起头。 “三姐姐。” “你在怕我?” 嗤笑闪过,李清瑶挑眉问道,随后靠向车壁,身上还披着萧府的斗篷。 “没,没有。” 李忆姝狠狠咬唇,垂头掩住了神色。 一抹晕眩传来,让她突然生了些倦意,脑袋昏沉,仿若又一次坠入了梦魇之中。 李清瑶歪头看着她的反应,直到李忆姝彻底睡了过去,才唤了声停车。 斗篷上飘来了若有似无的清香。 没有金禧宫里的熏香刺鼻。 味道清淡,舒爽。 但也因着太淡,若是不细闻,根本发现不了。 李清瑶鼻尖动了动,半眯着眼打量了一圈莫名熟睡的人,脑中浮现出萧瑾寒的脸。 半晌后,好奇褪去,起身掀帘。 出宫了几次,没有不去拜访一下赵家的道理。 ...... 李忆姝醒来时,马车早已停在宫门外,里头只剩她一人,唯有一个丫鬟站在车外等着她。 面前是皇宫的朱门金兽,侍卫们交替巡逻,神色肃穆。 李忆姝头疼欲裂。 好不容易撑到回宫,却被竹音拦下了去寝殿的路。 竹音欲言又止。 直到李忆姝看见厅里高位上冷着脸的母妃,和在旁边低头默默饮茶的李清瑶。 第99章 毁了婚事 李忆姝心里顿觉不妙,她强行压下身子的不适,怯懦地开口。 “母妃。” “砰”的一声,有瓷器在李忆姝脚边裂开,吓得她惊呼一声,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李清瑶放下茶盏。 在赵氏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李忆姝弯唇一笑。 原来看着旁人发火,是这般有趣。 李忆姝还未来得及回神,就听见高座上的人隐忍着怒气的呵斥。 “赵叶林那处,是因着你才去的萧府?” “自然不是!承恩伯府向来只同三姐姐交好,怎得会与儿臣有所来往,” 李忆姝慌乱地看了一眼赵氏,而后目光中透着点点的不知所措。 如此听来,想必是她和赵叶林在萧府说话时,被李清瑶听了去。 冷静下来后,李忆姝突然定了定心神。 她虽然对这个三姐姐越发有了恐惧之心,但,就算她听见了那些又如何? 眼下不过是李清瑶的一面之词。 说不准她还能顺带利用此事,借母妃的手惩治一番李清瑶的乱嚼口舌。 想罢,李忆姝红了眼,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儿臣一直谨记身份,知晓眼下已然到了相看的年纪,但除了去外祖家,儿臣不曾与外男有过接触,母妃都不去探查此事真假便将罪名扣与儿臣身上,儿臣,儿臣......” 李忆姝说的越发泣不成声。 但她不敢偏头去看李清瑶,生怕再对上那双满是恶意的眼。 只余光中隐约探了一探她的动作。 白皙的指尖在暗红色木椅扶手上轻扣,一下又一下,仿若看戏的贵人,只等着叫好之处,往下头戏子身上丢些银子。 李忆姝心里微沉,但也只能继续啜泣着装下去。 高座上的人久未出声。 满室的压迫让李忆姝的声音渐渐变弱,直至不敢再出声。 赵氏对这个眼皮子极浅的女儿满心里都是失望。 她也希望这些话是李清瑶的一面之词。 可偏偏,与李清瑶一同听见的,还有刚刚能下榻行走的萧瑾寒。 萧府里向来有给文人相聚的院子。 若不是赵叶林听闻两位公主会来萧府道谢,承恩伯府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贴上去,更别提赵叶林还是当日挑事的一方。 也算是萧瑾寒看不上这等小人,懒得与他计较而已。 可赵氏没想到,她收回来的消息,竟是赵叶林与李忆姝的接触。 甚至于在上次赏菊宴,这两人就有惺惺相惜的苗头,像极了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这一下,赵氏还未恼怒,便已开始气到呕血。 脑中是李清瑶怒气冲冲地表明她不会再与赵叶林来往的画面。 眼前是李忆姝咬死不承认的委屈嘴脸。 可赵氏如何不知自己这女儿心里打的算盘! 眼见着赵叶林前段日子和李清瑶的亲近,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李清瑶弄去承恩伯府,可没承想,如今竟被自己女儿给彻底搅乱! 这样一来,这婚事怕是只能作罢! “还不给本宫跪下!” “真当本宫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 “本宫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你,要你眼皮子不要这么浅,要你往前头看!你倒好!” “抢你三姐姐的人?” 赵氏怒斥,起身拿起旁边的戒尺。 李忆姝瞬间怔住。 她怎么也想不到,母妃竟然一点也不信她的说辞。 正想反驳,就听高座上的人继续呵斥道:“本宫好吃好喝地娇养着你,你给本宫做出这等下贱事?” “若不是萧家世子懒得管你们这些女子的事,你以为你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背后辱骂长姐!教唆外男同你相约!进萧府时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同萧瑾寒亲近?你当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听闻此话,李忆姝的心里如同有惊雷炸响。 母妃这意思,是那萧瑾寒也听到了她说的话,既如此,任她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 李忆姝心里后怕又绝望。 像是走投无路的犬,只想再吠一句。 “可照母妃的话来说,当时李清瑶和萧世子一直在一处不是吗!那为何母妃不呵斥她与外男相约!” “看来本宫昨日的嘱咐,你是一个都没听进去!你真当本宫让你去萧府是和那些所谓的才子吟诗作对不成!混账东西,但凡你有一点脑子,如今都不会跪在这!” 说罢,赵氏手中的戒尺狠狠地抽到了李忆姝的身上 尖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厅里。 明明是刺耳的声音,却让李清瑶觉得像是好听的曲儿,极其满意。 而外头的丫鬟们都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喘。 这声音明显是四公主的。 可四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教训。 许久后,李忆姝泪流满面双眼红肿,裙摆因着她的躲避在地上不停拖动,皱成一团,好不狼狈。 眼见着她连跑带爬要往外头躲,李清瑶抬了抬脚,踩住了她脏兮兮的裙摆,随后不紧不慢地喝起了茶。 躲不开的李忆姝将尖叫换成了求饶。 直到赵氏打了累了,这场闹剧才停了下来。 李清瑶看了看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忆姝,目露讥讽,甚至还冲着她笑了笑,随后在她傻愣之际起了身。 “母妃,既然萧世子说的话母妃都已知晓,那儿臣就先回锦华宫了。” “你妹妹如此,你可消了气?” “母妃,赵叶林再如何也是个外人,被他和妹妹一起这般羞辱,仅消气二字又如何够?儿臣......罢了,此事儿臣不想再提。” 赵氏皱了皱眉。 想多言,却已经被李忆姝气的没了力气开口。 尤其是想到那如同废物一般的赵叶林。 以李清瑶的性子。 既是被她抓住了错处,那便是说破天,她都不会再低头。 何况同那赵叶林一起说她不适的,还是她面上的亲妹妹。 赵氏一时也没了法子。 如今皇上面前她还需要李清瑶,赵家那边也需要多一个帮手来同她出主意,若是这时候继续逼迫她,只会起反效果。 想罢,赵氏只得挥手,无奈让她先离开。 ...... 李清瑶自踏出锦华宫后神色瞬间明朗。 她就是要这样名正言顺地毁了前世的那桩婚事。 而且不仅如此。 她还趁着李忆姝昏睡时去赵家转了转,顶着关心的名头,带着一身跟萧府有关的东西,在赵老爷子面前蹦跶了许久。 看着那心思深沉的老家伙脸色铁青却只能隐忍不发,李清瑶心里只觉得爽快。 虽然眼下疑团还有一些,但这并不妨碍此时的她开始反击。 第100章 理清头绪 李清瑶又想起刚刚踏进的赵家。 就是在这么个宏伟奢华的宅院偏僻地界,有一处如同地狱般的牢笼,里头被无数血肉浸湿,阴暗可怖。 可上头的人,却活的光鲜亮丽,权势滔天,富贵逼人。 大家族里多少都会有一些私下的地牢。 藏污纳垢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会多提。 李清瑶自是知晓。 所以她压下心中暗涌,若无其事地如往常一样,踏进了那座硕大的宅子。 来迎她的,是她那位位极人臣的外祖父。 前世喊了十几年的外祖父没有唤来一丝的亲情。 只有对她狠戾的手段,和被绑来后,如同看死物一样的眼神。 既如此,李清瑶也没什么好心软的。 她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挑拨。 只在老家伙问起来时老实回答,就能让赵家心生嫌隙。 比如那句“公主为何从萧府过来?” 还有那句“你母妃可曾去求见了你父皇?” 自然是没有。 李清瑶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知所措,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母妃近来不得空,没见父皇。” 一句话让老家伙的脸色更差。 可只有李清瑶知晓内里。 赵氏现在别说见父皇,就是见丽嫔,怕是都得等父皇心情好一些才行。 但如此奇耻大辱,赵氏又如何会让旁人知晓,更不会说给赵家人听。 于是这话听了,再加上同萧府来往的动作,跟赵氏不愿惹祸上身有什么区别? 李清瑶紧盯着老家伙的脸色。 见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离开。 这行礼转身,手臂便带开了斗篷,露出了里头漆黑的匕首。 ...... 如意殿里已经在外屋烧了些炭。 李清瑶进去时,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她把斗篷解下递给一旁的晴山。 “收拾一下,让人送萧府。” “是,公主。” “对了,齐侍卫如何了?” 晴山小心安置着斗篷,秀眉蹙了蹙,“奴婢原瞧着,那板子下去伤势挺重的,可那人就好像不知晓疼一般,今日又回来当值了。” “嗯,回头替他寻瓶药膏送去。” 李清瑶话音刚落,旁边的萝兰就笑着接过了话头。 “放心吧公主,晴山姐姐心善,刚看见齐侍卫被打完就赶忙回来寻了药,齐侍卫那边一开始还不敢接。” “为何不敢接?” “齐侍卫说不能随意用公主的东西。” 萝兰边说边笑,似想起什么,又接着开口:“公主您可没瞧见,晴山姐姐冲着齐侍卫嚷嚷的样子,可凶了。” 李清瑶听着,抬头看了一眼忙碌的晴山,笑道:“所以齐侍卫被晴山唬住,才收下了那药?” “是呢,齐侍卫都呆了,兴许是没瞧见这么气势汹汹的宫女姐姐。” 殿里轻笑声不断。 说笑后,李清瑶又去到了书房。 手边放着一碟从未见过的新样式糕点,配着新煮的茶,清新诱人。 李清瑶的纸上又写出了一个婳字。 盯着相看时,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去过的酒楼,猛地起身。 外头天色近傍晚,宫门落锁前,没有让她一来一回的时间。 再坐下时,李清瑶顺手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外头是晴山低声说话的声音。 随后门被扣响,晴山轻声进屋,“公主,齐侍卫来了。” “让他进来说话。” 面前的男子除了唇色有些发白,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 他恭敬地垂头站在李清瑶面前,只等着她开口。 许久后,一道轻声的询问传出。 “你对宫里头的侍卫调动可熟悉?” “回公主,不是全部都清楚。” “冷宫那头呢?” “极少去过。” 李清瑶点点头。 那地方,没去过才是正常。 “我有两处地方,你让人想法子去探一探,探不到东西无妨,一切都以不惊动旁人为主。” “是,公主。” 齐侍卫下去后,李清瑶余光中又映出了黑玄的影子。 沉思之下,她突然想到今日李忆姝的反常。 哪有说昏睡就昏睡的人。 而且她问了李忆姝的丫鬟,这样的情形,这几日是常态,甚至请了太医来瞧也是一样。 这让李清瑶下意识想起了离开萧府时萧瑾寒的神色,还有那件带着淡香的斗篷。 思索了片刻,她没有再深思。 反正萧瑾寒动手的原因,定不会是因为要替她出气这种滑稽的缘由。 何况相比这些,她更感兴趣的,是萧瑾寒在太子身边多年,究竟是在替谁铺路。 李清瑶半眯着眼,眸中闪过凌厉的光。 他绝对不是太子的人,不然以他的城府,定然不会让太子心性如此发展。 只是天下易主,不是件容易的事,无论输赢,苦的都是百姓。 可她并不觉得,这位能为了百姓在战场上拼命的世子爷想让天下遭遇动荡,毕竟他若是要反,除了朝堂,还有那一头的平西郡王。 但宫里头的皇子,从李旭文这个年纪往上走也只有四位。 除去刚满十四的四皇子和东宫太子,能辅佐的便只余两位皇子。 可若真是想反...... 平西郡王膝下子嗣颇丰,把这个儿子丢来京都城后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也不像是会把这个位置留给萧瑾寒的样子。 所以他真正辅佐的那人,应当还是那两位皇子之一。 “真是一头披着狼皮的老狐狸......” 有了些头绪的李清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只要不是让这天下改姓,她自是愿意让萧瑾寒挡在前头。 何况眼下这局面越复杂,对她也只会越来越有利。 ...... 翌日一早,李清瑶便得了皇帝身边王公公的信。 虽未下旨,但外头的公主府已经选好了地儿,是前朝长公主的住处,近皇城,有着不输赵府的奢华。 李清瑶笑眯眯地谢恩,顺势出了宫,说是要远远去瞧上一眼。 可刚出皇城,她便让马车一拐,去了颜府附近。 没有帖子不好拜访,但她提前让人给颜如玉送了信。 没多久,英气逼人的颜如玉便从后门翻墙而出,看的李清瑶双眼瞪圆,许久未能说出话。 “快把匕首给我瞧瞧!” 李清瑶回过神,将腰间的东西递了出去,好半天才伸手指了指她背后的那堵高墙。 “颜夫人不让你出门?” “没啊。” “那你为何?” “昨日家里给我相看呢,来了个不知从哪蹦出的男子,说是我祖父的门生,今日我二哥那爱凑热闹的,带着他一直在背后跟着我,我索性便露一手给他瞧瞧!” 第101章 再进酒楼 李清瑶看着颜如玉一脸自豪,不想扫她的兴,便顺着她点了点头。 若真是有心相看,那家人定是知晓这位骄阳县主的性子。 知晓其善武,这身手一露,又如何会将人劝退。 说不准,还会让人叹一句厉害。 只是瞧着眼下颜如玉如此兴奋,李清瑶便也随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这招高不高?那人瞧见我这样,哪还敢来第二次!” “是是是,堂堂县主出门不走门去翻墙,天下女子几人有如此雅兴。” “我怎么觉着你在笑我?” “哪能呢。” 李清瑶抿了抿唇,随后目光落到匕首上,“小心些,这东西我试了,确实锋利的紧。” “没想到萧世子真没食言,还以为这事一出,他要同你们赵家彻底撕破脸呢。” “我的好姐姐,我可不姓赵。” 话音一落,颜如玉神情一顿。 是了,刚刚她太随心,都忘了旁边的可是公主。 但好在没旁人听见,不然她这脖子上的脑袋,怕是要不稳了。 李清瑶见她神色微变,笑着挽上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所以往后若是妹妹被欺负,姐姐可不能以为有赵家在,就不来救我了哦。” 颜如玉回过神,看向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豪气地点了点头。 没有赵家在里头牵扯,她与这位安乐公主,相处起来只会更愉悦。 “放心,只要不是劫狱的活儿,姐姐都来!不过话说回来,萧世子这一出,怕也抱着轻拿轻放的意思,毕竟后头有太子殿下,不好真的动手。” “谁知道呢。” 李清瑶摆手,一脸无谓:“不过有大理寺插手,任谁都不是那么好轻拿轻放的,我呢,想法子收一收宝贝就行了,其他不管。” “说的也是,我那俩哥哥要是有萧世子对你这么好,也不至于让我的私库里只有自己抢来的刀剑了。” 李清瑶听罢动了动唇,而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对她好,她可都是要还的。 哪怕如今帮着搅浑水,看似合作,但之前欠的人情可都还在那呢。 想起这个,李清瑶的眉眼忍不住耷拉了些许。 ...... 马车缓缓而行,绕了一圈后,在明婳居门口停下,待贵人们下车,侍卫才绕到后头放马的位置。 王掌柜迎了上来,着淡色大袖上衣,花枝翠绿下裙,发间一点珠翠点缀,行走间笑意盈盈,眼眸似水。 举手投足间,还能瞧出厚衣之下隐隐透出的风情。 “两位贵人今日来得挺早。” “我说掌柜美人,都说莫要唤贵人了,今日不是李三姑娘出银子,没得掌柜你多赚的。” “是是是。” 王掌柜绣帕拂面,红唇又勾起了一些,“这还没开始坐下呢,我们县主就开始盘算了,真是可着我们明婳居压迫。” “谁叫王掌柜你人美呢。” 颜如玉学着风流公子眼尾一挑,拉着李清瑶上前了一些。 “县主可莫笑奴家了,说起美人,城里可没几个能比得上李三姑娘的,两位还是坐上头?” “自然。” 李清瑶听着两人的话,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听见王掌柜提起自己,她才接着话头开了口。 “如玉姐姐没说笑,王掌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上次如玉姐姐说的相像,我回去也仔细瞧了瞧,我同王掌柜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呢。” 说罢,李清瑶似不经意间轻轻遮了遮自己的口鼻。 王掌柜的笑意微顿,有和当初玉贵人一样的诧异闪过,转瞬即逝。 “这小本生意,奴家可不敢攀附贵人,两位先坐,眼下还早,看是听曲儿还是听书。” 正说着,雅间门打开,几人踏了进去。 见旁边无人,李清瑶索性又大胆了一些,看向旁边的颜如玉。 “说起听书,我近日确实听到了个新故事,关于后宫嫔妃的。” “后宫里头的事儿外头传的可多了,你喜欢的话我叫个说书先生来同你讲。” “不是,我这个可是秘闻。” 李清瑶眨了眨眼,放轻了声音,“前朝王家的,你可曾听过,唔......” 话音刚落,李清瑶的嘴就被颜如玉捂住,因着没控制好力道,一双眸子也因此氤氲出了水汽。 “你在哪听的?这可不能瞎说!” 说罢,颜如玉往四周看了看,这才松开了手。 “为何不能说?” 李清瑶喘了口气,好奇地询问,“你也听过吗?” “幼时听别人说过两句,后来说这些的人就都不见了,我爹娘还嘱咐过我,有些人和事不能提,以免惹祸上身,里头就有前朝王家。”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好端端的又有人提这事了?” 李清瑶余光中一直映着王掌柜的脸。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开口,像是真的在分享自己所听闻之事。 眼见着说的差不多了,李清瑶喝了口茶润了润唇,而后双眸微微睁大,轻轻拉过颜如玉的手,说起了她真正想说的那句话。 “而且姐姐我同你说,我也是近来才知,我母妃竟是和那位昭仪同日生产!也就是说,我原本,有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辰出生的姐妹!” 李清瑶清楚的瞧见,王掌柜的脸色变得苍白,沉寂的眸中有一簇簇的愤怒。 而后她似乎费力地闭眼,再睁开时,恨意一闪而过。 待她退出时,李清瑶似不经意间又唤了她一声。 语气轻柔,但收起了一些笑意,就如同那日同玉贵人相见时那般,柔和下,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王掌柜莫要听如玉姐姐的,我们不省银子,尽管送好吃的上来便是。” “是,李三姑娘放心。” 王掌柜喉间干涩,扯出的笑也有些僵硬。 但她刚一对上李清瑶的目光,视线就有些许的恍惚,连刻意维持的僵硬也都被逐渐割裂。 耳边似有谁在唤她,轻柔的声音下是无奈和宠溺。 “思莞慢一些,姐姐要追不上了。” “好好抄完先生罚的字,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别哭,旁人无需理会,我们王家的姑娘,无论有没有嫡庶之分,都应该挺直脊梁,绝不能低头自贱。” “他虽然骗了姐姐,但王家没得选,你不要替姐姐生气,王家几百口人命,赌不起。” “想来也是命,姐姐要进宫了,以后你要聪明一些,好好为自己谋划。” 第102章 偶遇江家 王掌柜出去时,李清瑶心中已然又确定了几分。 她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没再同颜如玉说起此事。 没多久,楼下响起了琴声,而王掌柜苍白着脸去了后头的小院,步子都有些不稳。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直到关上门,才敢让忍了一路的眼泪滑落。 那张脸,太像了。 姐姐性子清冷。 原以为李清瑶弯着眸子轻轻一笑时,最像那时的姐姐,可刚刚她目色温柔,矜贵又透着疏离的模样,和姐姐一模一样。 王思莞想起那道身影,绝望中又燃起了恨。 她恨皇宫,恨帝王,恨赵家,恨所有与姐姐为敌的人。 当年她想方设法地在京都城扎根,为的就是能打听到姐姐的消息。 可探子出去了一批又一批,带回来的除了最开始那一堆白骨,什么都没有。 可她不信姐姐会自尽,所以她一直守在这,哪里都不去。 门外有叩门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随即进入屋中。 是跟了她十几年的侍卫。 来人看见她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您这是,何苦......” “调一队人回来,去探那李家三姑娘。” 来人神情微愣,“那位公主?” “是,宫内探不到,就去宫外探。” ...... 李清瑶离开时没能再瞧见那位王掌柜,虽还想再见一面,但她知道,不能急于一时。 不管她同王昭仪是何关系,李清瑶都确定,这位掌柜的身份不简单。 仅凭明婳居能在此处安稳这么多年,还不乏达官贵人上门,就足以证明,这位掌柜的能力。 至于颜如玉口中说的背后东家...... 李清瑶并不觉得,那东家另有其人,就算有,也同王家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在赌。 有些东西挑开了一个角,再回头看,会比当时清晰不少。 想必王家人如此聪慧,定能发现里头的不对劲。 思及此处,李清瑶的面色越发淡然。 既然有些猜测她说出来会遭大劫,那就让别人来说。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耳畔是颜如玉清脆的声音,在同她说着这几日有意思的事。 李清瑶沾染了几分她话里的愉悦,见她提起木生这个名字时再没了旁的情绪,也有些许羡慕她的爽朗。 “你说奇不奇怪,天下女子千千万,我怎么偏偏就同你如此合得来?” 说到尽兴处,颜如玉双手胳膊肘放在小案上撑着脸,半眯着眼盯着面前的李清瑶。 “其实按理来说,咱们俩应该是不对付的。” “就像你同我那四妹妹一样?” 李清瑶杏眼微睁,唇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赏花宴上既然有李忆姝的挑衅,那眼下她更是无需顾忌,况且让颜如玉一点点知晓她和李忆姝的关系,既不突兀,还能更亲近。 “这么明显吗?” 颜如玉轻呼,随后仔细打量了李清瑶一圈。 见她眉眼舒展,没有一丝恼怒,这才放心了一些,继续开口。 “我以为我那日已经做的极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宴会结束后,你们两位公主,可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新谈资了呢。” “是吗?好话可以同我说说,坏话就别告诉我了,以免惹恼了本公主,甩手就是一鞭子。” 见李清瑶拿着自己说笑,颜如玉抿了抿唇,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认真了一些。 “放心,这次说四公主的坏话比较多,她们都好奇你的本事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脸受伤那次,好像也传开了,大家都猜你过的不好......” “我懂了。” 李清瑶弯了弯眸子,笑得心无城府,“好的坏的全是她们在说,看来这外头的戏,比宫里头的好看多了。” “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我自出生起便有人在背后议论,小事而已,何况,你见过哪位公主被打成那样的?换我,我也议论。” 李清瑶无谓的歪了歪头。 赵氏的表象在一点点崩塌,所以两个巴掌算不了什么。 “也是......可惜你不能日日都来寻我,不然......” 颜如玉话音未落,赶车的侍卫突然猛地拉起了缰绳,马车里的人因着这突来的力道撞向前头,好在两人眼疾手快,这才没摔出去。 可颜如玉已然来了脾气。 她起身一把掀开车帘,速度之快,李清瑶攥都攥不住。 正想唤住她,却见车帘外,一匹大马闪过,马上的人越过马车,也同样拉起缰绳,停在了前头,正一脸不耐地看着路中央被围住的人。 李清瑶未下马车,顺势看过去时,正好能瞧见人堆中的几道身影,以及马背上的人。 适才横冲直撞的,是和萧瑾寒不对付的薛策。 而被人围住的,是江竹雪,和苏葵。 苏葵身上被丢了些烂叶,面前是一个撒泼的老妇人,正骂骂咧咧,朝着她身上不停地砸着东西。 “你们江家就是喝人血的怪物!江家人死后就该下地狱!” “可怜我儿还未及弱冠,竟被那江晏安活活打死在牢里......江晏安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没天理啊!” 人最是经不起煽动。 老妇人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就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有人从旁边捡了些石子,也开始往两人身上用力投掷。 “你血口喷人!我大哥从没有误杀过一次!” 江竹雪一身白衣被溅上了污泥,石子和菜叶被丢了过来,苏葵拦不住的,便落到了江竹雪身上。 “是你儿子要为奸臣卖命,手上沾染无数命案,他该死!” 那老妇人见旁边的人都站在她这边,索性拍了拍腿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儿子明明就是良民,是他撞破了你们江家鱼肉百姓的恶事,才遭此诬陷......” “我不过一没权没势的老妇,知晓斗不过你们这些当官之人,今日唯有一头撞死在这处,替我和我儿以示清白!” 旁边的人见状声音也渐渐大了一些,纷纷指责起江家。 “说起来,那位大理寺卿确实有活阎王的名号。” “可不是,官官相护,什么为奸臣卖命,估计就是欺负老实人。” “哪有什么真的替百姓着想,就是捞钱罢了!” 一旁的苏葵心疼地把江竹雪身上的烂叶拂去,原本娇憨灵动的脸越发冷了下来。 她背过身,将江竹雪护在身后。 第103章 是非不分 仅李清瑶碰见的,这个娇小的身影就已经挡在前面两次。 明明是娇憨灵动的姑娘,却一次又一次的逼自己强硬。 颜如玉握紧腰间的弯刀要下马车,却仍旧被李清瑶拦住。 “再等等,或许轮不到姐姐动手。” “可......” “信我,这老妇人有问题,就算要去,也要在江家姑娘硬气过后再去,万不可让江家被绑上仗势欺人的名头。” 颜如玉不明白,但看着李清瑶明亮的眸子紧盯着那处,握着弯刀的手便松了些力道。 而此时,人群中的苏葵抬眸扫了一圈,看着嘴巴开开合合不辨是非的百姓,眼中水雾散去,坚毅之下透着寒凉。 “江家祖上军功赫赫,两位伯父和昭勇将军护疆土退敌军,最终命丧战场,江家从未对不起百姓!” “如今,业城依旧立着江家人的碑!说江家捞钱?江家若是想要银钱,江家少爷就不会背上活阎王这个称号!” “若我是江家人,我倒宁愿江家不曾为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人着想,那样便不会弄得眼下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原本软弱甜美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力量。 李清瑶听着苏葵用力的一吼,见着她身后的江竹雪伸出柔弱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再次对上那口出恶言的老妇人。 “我江竹雪今日便在此立誓,若我大哥有鱼肉百姓,任意残害无辜之人,我江竹雪的这条命,你们尽管来拿便是!” “但若是没有,你们也莫要顶着百姓受庇佑的名头来给我江家泼脏水,弱,成不了你们是非不分的缘由!” “咳咳......” 江竹雪话音刚落,便狠狠咳了起来,旁边的苏葵一脸急切,正想推开这些围观的人冲出去,却听外头一抹嗤笑声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薛策长发高束,面若冠玉,一身红衣张扬不羁,手中缰绳不耐地甩了甩,眼神扫了一圈看热闹的众人,最后落到咳到满脸通红的江竹雪身上。 “他们铁了心的要拉你江家下地狱,你江竹雪的命能值几个钱?” “不过话说回来,敢当街拦下朝廷命官的家中人,你们这点凑热闹的,还真是不怕死。” 薛策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讥笑,不知是对着那些百姓,还是对着被围起来的江竹雪。 但不管如何,他这话音一落,旁边的人陆陆续续倒也散了不少。 毕竟凑热闹归凑热闹,搭上自己的命,那就不划算了。 而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妇人见人群有散开的迹象,眼珠转了一圈,又开始拍着大腿,说着寻死觅活的话。 薛策让马靠近了一些,在马上俯视着咄咄逼人的老妇,眼中透出狠戾之色。 “就是你在闹事,拦了本少爷的路?” 老妇人一愣,抬头看见来人,下意识哆嗦了一阵,可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狠心,索性嚎的更大声了一些。 “江家来帮手了啊!说是要拿走老婆子这条命啊,我的儿,娘这就下来找你!”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虽然退了几步,但并没走远,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对着薛策指指点点。 但下一瞬,唰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众人的眼。 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把长剑抵在了老妇人的眼前,与她的脸不过几寸的距离。 “本少爷原想着去赌几圈玩玩,没成想一出门就碰到你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既然不怕死,那本少爷就拿你半条命喂喂剑!” 拿半条命,那就是半死不活生不如死了。 老妇人不敢再嚎,脸色被那剑尖吓的苍白。 薛策见状笑得越发邪肆,仿若寻到了什么新的乐子一般。 还未再开口,那老妇人便已经哆嗦着身子全招了。 同之前猜测的一样,受人指使,要泼江家的脏水。 不远处的李清瑶见状松开了拉住颜如玉的手。 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再上去替江家解围。 而慢了薛策一条街的侍卫终于赶了过来,在他不耐烦的示意下,将人拖了下去。 李清瑶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场景。 只见江竹雪朝着薛策道谢,而马背上的人收起了一丝适才的不耐,狭长凌厉的眸子褪去了些许晦暗,看不出喜怒,但明显兴致不高。 “同我道谢作甚,我与你们江家又不会往来,不过你们俩身边这几个丫鬟,一个顶一个的废物,不杀,浪费。” 江竹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双眼还因着刚刚的动作泛着红。 她点点头,拉着苏葵的手松开,朝着薛策行了个礼。 “不管如何,还是感谢公子出手。” 顿了顿,江竹雪眼眶又红了几分,但沾染了泥泞的白衣之下,依旧是挺得笔直的脊梁。 她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薛策的话,回道:“是,江家也不会同薛家来往,公子放心。” 李清瑶能清楚瞧见,薛策抓着缰绳的手有轻微的停顿,但那双凌厉的眸中却没有情意,只有片刻的犹疑。 李清瑶紧紧盯着马背上的人。 只见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拉起缰绳准备离开。 虽然再次开口时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但早有准备的李清瑶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 薛策垂眸,看着面前如冬雪一般清冷的姑娘,道了一句,“既如此,请江姑娘莫要再倾心于我。” 是谁在声落后恍惚了一瞬,再次握紧了苏葵的手,低头不敢再看。 直到马蹄声响,被斩断了情路的姑娘才敢抬头,再次遥望了一眼纵马离去的背影。 而人群随着薛策这一出手彻底散开,原本围堵的街道也再没了障碍。 可李清瑶却并没有进马车离开的意思。 直到不远处的江竹雪和苏葵看了过来。 几人中间隔着来往的人群,谁也没动,却像是说了无数的话。 “如玉姐姐,你能把她们偷偷带去明婳居吗?” 思索了片刻,颜如玉沉吟道:“能,待会你尽管往前门进去便是。” 说罢她便下了车,而李清瑶也收回了视线,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行驶之际,李清瑶掀开点点车帘。 “萝兰,你面生,去替她们挑两件衣裙过来,绕一圈再去明婳居寻我,不急。” “是,奴婢定是把这些小巷都穿个遍。” 拐弯之际,萝兰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下了马车。 而此时车里的李清瑶伸手揉了揉额,思绪停在了薛策最后的神色里。 上次在赏菊宴的疑惑再次出现,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些旁的。 这薛策和江家,再加上萧瑾寒,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04章 利用之处 李清瑶有着自己的猜测。 之前薛家对萧瑾寒面上并不和善,尤其是握有兵权的薛老爷子成国公,更是同平西郡王有过过节。 所以才有了两家小辈不对付的开始。 而随着薛策成了太子的人,这两人才不得已有了更多的接触。 可若太子不在,每一次都难有平和收场。 原李清瑶也没想到别处去,但薛策阴差阳错地堵住了她的马车。 若他真是有同那老妇人说话时的脾性,定会在急拉缰绳时侧头一问,看这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可他并没有,而是直接去了前头。 而后用恰到好处的说辞,提前一步出手帮江家姑娘解了围,到最后直接带走了那名老妇人。 要说这里头没有算计,李清瑶怎么都不信。 可这跟萧瑾寒有没有关系,她不得而知。 马车在京都城里绕着圈。 刚从明婳居出来,总得缓缓再进去才合适。 晴山学着太医之前的手法替李清瑶揉了揉手掌,见她皱着眉,不由得出声询问了一句。 “公主,为何不换个其他的地方去?” “其他地方,哪里会有明婳居好呢。” 李清瑶轻叹了一句。 试探出王掌柜的大致身份后,明婳居确实是最安全的去处。 而除了这个缘由,李清瑶还想去王掌柜面前多转转。 人一旦有了猜想,那面前相似的一切,只会不停地加深这个念头,让人能更快的从犹疑到相信。 所以她要让王掌柜比她急。 好快一些撕开她和王昭仪的关系。 ......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放慢了速度。 李清瑶从巷口下了车,不紧不慢地进出着旁边的商铺。 果脯的铺子大多都是些年轻女子,布料庄来往的妇人居多,而首饰店则有各种客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这处的铺子,瞧着都是卖的些玩乐之物。” “是呢姑娘,吃喝玩乐聚在一处,逛的人也方便。” “这倒是。” 李清瑶看了看远处的长街,几乎没有空下来的铺子。 “回头去找人打听打听卖铺子的地方,再把有大型粮庄和成衣铺子的地段划出来给我看。” “是,只是......姑娘这是要做买卖?” “谈不上买卖,先看着玩玩。” 李清瑶笑着摇了摇头,顺着闲逛,又踏进了明婳居。 出宫开府的日子依旧未定,前长公主的那座宅子要修葺多久,还是父皇说的算。 但她知道,一旦出宫,手里必须要抓点买卖。 除了明面上那些,历来那些有点名气的公主,个个手里头都有点东西。 不然文官笔下,也不会有为了篡位而拉拢长公主的批判之章了。 “只是姑娘若是想做买卖,何必从粮庄下手,若是收成不好,朝廷每年收完粮,剩下的怕都不是什么好粮了。” “粮庄这东西,只有雪中送炭,没有锦上添花,可一旦雪中送炭,那送来的便是命,所以我不一定会做粮庄的买卖,但粮庄一定要有。” 晴山似懂非懂。 在她看来,公主想做的事一定有她的道理,虽然她不懂在如今的太平年间,为何要备下大型粮仓,但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她也还是听过的。 ...... 明婳居里比之前离开时多了不少人。 王掌柜也重新回到了前头,只是面上的神色并没有之前那般随意。 瞧见李清瑶来,她眸中微闪,红唇张了张,却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反倒是李清瑶自己迎了上去,和之前过来时一样,弯唇一笑。 “在这边逛了逛,还是想来王掌柜这处讨口茶吃吃。” “一日里难得瞧见几次美人面,既然来了,定是给贵人上最好的茶,还是楼上?” “是呢,王掌柜带路便是。” 热闹声渐渐小了一些。 王掌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带着李清瑶去到了最里头的雅间。 “姑娘又来了明婳居,想必是有事要办,这处比旁处安静,两侧亦没有相连的雅间,姑娘可随意一些。” 李清瑶故作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随后握住王掌柜的手,弯眸笑得越发甜了一些。 “难怪我一见王掌柜就亲切,原还以为是长相相似的缘故,现在看来,当是掌柜人美心善,让人心生好感。” 王掌柜看着李清瑶亮晶晶的眼,有片刻的晃神。 如此漂亮的乌黑眸子,澄澈水润,明明就和那时的姐姐一模一样,可她竟然看了几次才发现。 “姑娘先坐,我去替你挑些糕点送来。” 回过神的王掌柜声音微哑,她笑得有些僵硬。 李清瑶莫名就觉得,那笑下,掩盖着一层浓浓的悲怆。 她鼻子一酸,而后在王掌柜离开之际突然又加了一句,“美人掌柜,我不能吃栗子糕哦,其余的都可以。” 王掌柜的身子微顿,而李清瑶的心,也彻底落到了实处。 仅有的一丝不确定,也终于在这刻消散。 可这心还未来得及多安稳些时刻,便有什么闪过脑海,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渐渐清晰。 李清瑶坐下扶着茶杯,任由热气通过手心传进身体。 试图让沉下去的心恢复一些热意。 刚刚她突然想到。 若王昭仪的美貌让人惊叹,若父皇当真为了王昭仪独宠后宫,若她和母亲这般相似,那向来警觉的父皇,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异样? 连赵氏都因着她的相貌起了忌惮,虽没有直接想到她母亲身上去,但那是因为当时的赵氏难得见受宠的王昭仪一面。 可父皇不一样。 父皇是宫里唯一一个和她母亲朝夕相处过的人。 这样的熟悉,帝王如何可能不知道! 所以! 极有可能,赵氏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帝王看在了眼里! 之所以没戳破,唯一能想出来的缘由,怕是因为还有利用之处。 可这个利用之处究竟在赵氏身上,还是在她身上,不得而知。 李清瑶手脚冰凉。 明明手心被烫红了一片,也依旧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公主?您的手......” 晴山顾不上礼数,上前夺过那冒着热气的茶盏,眼里满是心疼。 “奴婢这就去给公主拿药!” 李清瑶依旧在恍惚中无法脱身。 她一点点地试探许多了,但唯独高座上的那位,她虽有过怀疑,但更多的还是亲近,甚至还抱着些侥幸。 可如今,好像不行了。 第105章 私下相交 此时的萧府。 萧瑾寒皱着眉听完侍卫的禀报。 “她又去了明婳居?” “是,爷,安乐公主还让颜家县主想法子叫上了江家的两位姑娘。” “她身边谁在跟着?” “齐文不在,好像是齐武跟着。” 萧瑾寒又看了一眼新送来的关于王家和明婳居的消息,随即把信件放进了火盆里。 “让薛策想法子把江家姑娘带走。” “是,可是爷,公主同江家人接触,应当不会有旁的影响。” “她现在还理不清这么多事。” 萧瑾寒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想起李清瑶那张从未认输过的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想私下交好江家是无妨,但明婳居却不像面上那般平静。 何况她若真和王家有关,那位嫡女肩上的担子,只会压回到她身上。 “罢了,让齐武守好就是。” 萧瑾寒改了主意。 薛策太招摇,再出现一次,反倒会将事情弄麻烦。 何况有些事,要先入局,才能破局,旁人插不得手。 ...... 颜如玉带着江家两位姑娘进入雅间时,李清瑶终于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面上又弯出了笑,一如往常,看着颜如玉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明婳居里头的人好生奇怪,竟是一点警觉都没有,害我之前的准备一个都没用上。” “兴许是我们运气好呢。” 李清瑶示意三人坐,又亲自倒着茶。 明婳居对外怎么可能没有提防,定是得了王掌柜的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先喝些茶,第一次同两位姑娘相聚,不知两位口味,便只加了些寻常点心。” “公主做主便是。” 江竹雪也没拘谨,拉着苏葵在旁边坐下。 两人身上的污泥还在,但丝毫没被影响,语气不卑不亢,虽有淡淡的清冷和防备,但依旧让人心生好感。 “那便都随意一些吧,我不过是偶遇两位,听了那些话心有感触,便想同两位结交一番。” 李清瑶见江竹雪眼中的防备并未有所消散,只笑着继续开口:“不过我也知晓江家的处境,若是在明婳居外,我定不会与两位表现的有所来往。” “多谢公主体谅。” 江竹雪垂眸。 随即是骄阳县主的声音,雅间里逐渐少了几分拘束。 苏葵眨了眨眼,见状软软一笑,没了适才坚毅的样子,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末了还拉了拉江竹雪的手,弯着眸子点了点头。 是好吃的意思。 江竹雪见状轻轻一笑,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从她瞧见这位公主的第一眼,就联想到了被大哥抓进大理寺的赵丰元。 原以为这位公主是想打听赵家的事,还在心中惋惜了一番,上次在赏菊宴对这位公主的改观。 可没承想,这位公主压根就没有提起赵家的意思,说笑间全是女儿家爱谈论的东西。 再加上豪爽的骄阳县主,这雅间里,似乎真的像几人相识了许久一般和谐。 “我没什么好友,除了与如玉姐姐一见如故,宫外便没有能说话之人,今日瞧见两位,只觉得有缘罢了,没想到江大人虽板着脸的时候有些吓人,但两位姑娘倒是各有各的温婉。” 李清瑶说着体己话,不徐不疾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公主见过我大哥?” “偶遇过一次,公子虽俊朗,但也确实对得起活阎王这称号,这才该是她们说的‘五霸’才是。” “也不是呢。” 一旁的苏葵抬起头,目光从吃食上移开,唇角还沾染着点点碎屑,有些许圆润的小脸上大眼眨了眨,颇有灵气。 “我们少爷虽然不爱笑,但骨子里一点都不暴戾,他是京都城里最好的公子!” “一个个的都能安上嫉恶如仇的牌子,那这般说来,岂不是只有我最符合众人口中的霸王?” 江竹雪听罢笑了笑。 京都城“五霸”虽是笑称,但里头唯有安乐公主的名声最差,其次便是薛策。 只是想起薛策,她脸色又有些不好。 “啊,不对,还有薛策,薛策的名声也不怎么样,这个我有所听闻,从勾栏瓦舍到秦楼楚馆,好像是红颜遍地。” 李清瑶的话音刚落,旁边的颜如玉便点头附和道:“确实,我也听过不少,唯一能和清瑶你比个高下的便是他了。” 李清瑶好看地翻了个白眼。 谁要跟薛策比高下? 余光中是抿唇犹豫的江竹雪,贝齿划过红唇,眼神透着纠结。 许久后,她声音轻了许多,“其实......薛公子,不是这样的。” 雅间里有瞬间的安静。 李清瑶是等她继续开口,颜如玉是想听热闹,而苏葵则是有些心疼。 大抵是女子心事让人难以平静。 江竹雪这般清冷的性子,在提起薛策时,也有无法掩饰的喜和哀。 “他不是一直如此,也并没有旁人说的那般不堪,他亦是痴情人,只是不屑让旁人知晓罢了。” 李清瑶听罢,又想起了适才马背上的红衣男子,相貌出众,神态桀骜。 居高临下地看着旁人时,微勾的眉眼确实有一些别样的风情,足以让靠近的女子沦陷。 但那份拒人于千里的不屑也摆在了明面。 这样的人,极难瞧见真心。 若江竹雪口中的痴情存在,那在薛策心里的那名女子,倒是有点本事。 进了薛家人的心却没能进薛家人的门,要么心气高但身份极低,想要薛家少爷的正妻之位,无果,遂放手。 要么,就是薛家压根就娶不了的姑娘。 前者是个聪明的姑娘,大抵是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后者,猜不到,但似乎有点意思。 ...... 李清瑶回到锦华宫时,已然又到了日落。 和江家两位姑娘相聚的这一次,她初心里并没有真想打听什么,只不过想在私下里有些来往罢了。 毕竟土地上的独立枝干虽不能攀附,但谁又管得到泥地里的根系如何交错呢。 何况眼下,她的对立方,似乎多了一位帝王。 她不敢去细想,但又不得不想法子防备。 只是没承想,江家姑娘竟是又给她听了不少东西。 虽然离开时颜如玉告诉她,寻不到她想要的关于苗疆的东西,但这几次出宫收获都不小,玉贵人那,倒是可以换个法子。 正想着,晴山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两封信件,脸色透着嫌恶。 李清瑶回过神,顺势接过了一封。 第106章 恶心的信 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两封信件的署名都是晴山,甚至晴山的晴字,都被写成了睛。 “公主,是承恩伯府的人想法子送进来的。” “怎么有两封?字迹如此丑陋,瞧着像是同一人写的。” “是呢,都是那负心汉的笔迹,一封是以承恩伯府的名义,另一封......是想同奴婢借银子治病。” “你如何回复的?” 李清瑶随意打开了一封,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虽然写了一整版东西,但一眼就能瞧出重点。 无非是现在承恩伯府闹翻了天。 赵叶林受了罚,被承恩伯请家法打到下不来床,还心心念念着宫里头的安乐公主。 他这做小厮的心地善良,看不得自家少爷如此痴情,便想要晴山在中间说点好话,让安乐公主去承恩伯府瞧一瞧。 李清瑶嗤笑出声,将看完的信件仔细叠好收起。 “公主怎得还留下了这晦气东西?不过奴婢真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会泼脏水犯恶心的负心汉!竟还说,还说那赵叶林对公主您痴情,也不怕闪了舌头!” “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清瑶将信件放回信封里,想起赵叶林那张恶心的脸,眼神冷了几分。 让自己去看他,不过是想让赵氏和承恩伯以为他这个儿子还有些用,能继续哄得自己同他亲近。 真是不知道几斤几两的腌臜东西。 不过这外男的信件能送到锦华宫来,里头定是少不了赵氏的推波助澜。 赵氏气归气,但她也在试探。 若是赵叶林真能想法子哄好她,赵氏自然能少不少麻烦,也能放赵叶林一马。 可惜,她不可能会如赵氏的意。 想罢,李清瑶又拿起另一封。 “这写给你的,你可看了?” “奴婢看了一眼。” 晴山怕李清瑶误会,赶忙又接了一句,“奴婢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不要脸皮,没承想,竟是无耻到让奴婢大受震撼。” 信里写着他近来为了攒钱接下的种种私活,明里暗里都是为着等晴山出宫。 还说若是晴山厌倦了京都城,他们就回村里,分到田地后雇一些长工来干活,晴山只管每日享福便是。 若是不知晓他情形的晴山,看着这信或许还会生出些期待。 可既是已经亲眼瞧见,这人便像是恶心的臭虫,让晴山恨不得上去哗啦两刀,再狠狠地将他踢出去。 ...... 而此时一间半新的宅院里,干活的工人们已经走了个干净。 一名浑身有着溃烂迹象的男子在床榻上痛苦的呻吟。 旁边一位年轻的新妇眉头紧锁,用帕子捂住口鼻,眼中满是嫌弃。 想走,但又有些犹豫。 “当家的,你确定还能搞到银子?” “怎么,你也想给老子跑?咳咳......” 男子恶狠狠地开口,刚说了一句就开始不停咳了起来,拉扯着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疼,让他整个人接近疯癫。 “瞧你说的,我都已经是你的人呢,还能跑到哪去!” 妇人稍稍靠近了一些,面上带着笑,但帕子依旧没有拿开,“当家的在承恩伯府干了这么久的活,伯爷应当不会对你不闻不问吧?还有赵大少爷......当家的你不是说,你可是他的心腹?” “废话!还不快去给老子煎药!等老子好了,定是要查清楚是哪个狗东西暗害了老子,给老子下毒!” 男子说罢费力地侧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妇人,冲着她啐了一口,“还不快去!不伺候好老子还想要银子?” 妇人这才撇了撇嘴,一甩帕子,不情不愿地去煎起了药。 “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到时候我要是变成了寡妇,还没银子傍身,那可如何是好!” 那头妇人正在盘算着想法子搞点银子和离,这头躺在床上的男子满是恶意的眼里泛起了贪婪的光。 那个晴山最是好骗。 甚至这间宅子,也都多亏了那蠢货的出力。 这一次不用多想,银子肯定是少不了,说不准还有宫里头搜罗来的好物,随意搞一点出去,都不是银两能估算的数。 虽然不记得那晴山的模样,但能进宫的女子,大多差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等她出宫,把她弄过来当小妾,既不用还银子,还能再捞上一笔她的安置费,真是顶划算的买卖。 至于赵叶林交代的事...... 那晴山什么都好糊弄,唯独跟那公主有关的事,她是一件不做。 想来,这次怕是有些难办了。 可他不能没有利用价值。 承恩伯府一开始看重的就是他和宫里人能联系上的这点,才让他进的府。 若是一件事都办不成,那都不用等到这破毒毒发,他就得被赵叶林那纨绔公子哥给活活打死! 床榻上的男人脸一垮,眉头皱出深沟,配着坑坑洼洼破了皮的伤口,显得狰狞凶悍。 “这几日得多给那晴山写些信,忆一忆当年才是!” 打定了主意后,男人神色放松了一些。 只要他多说些好话,一个没见过男人的丫头,还怕拿不下? 思及此处,男人咧嘴一笑,想起身倒点茶喝喝。 可刚一动,身上被抓烂的地方又开始泛起钻心的痒,还有一阵阵被匕首划开皮肉的剧痛。 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随后逐渐开始蔓延至全身。 男人胃里开始泛起了酸水。 他没有力气再动,只能直接吐到床榻上。 剧烈的痛苦彻底将他席卷,原以为吐完酸水就会好一些,但紧接着,涌上来的是鲜红的血块。 整个床榻脏乱恶心。 妇人不情不愿地端着药碗进来时,男人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她看着床上鲜红一片,甩开药碗跑了出去,尖叫声在整个宅院回荡。 ...... “公主,齐侍卫给您送了小食过来,您可要吃一口?” 李清瑶刚沐浴完,身上水汽未干。 脸上脖颈上还有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下巴锁骨滑落,在白嫩的肌肤上尽显诱惑之色。 晴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随后侧头避开,却瞧见旁边的萝兰双眼瞪大,满眼的兴奋。 轻咳了两声后,晴山这才想起小食,把东西往前面推了推。 第107章 阻止碰面 “公主?” 晴山小声地唤了一句。 “齐侍卫送来的?” “是呢,奴婢记得公主没有这个时辰吃东西的习惯,原准备让他拿回去,但齐侍卫说这东西必须给公主瞧一眼,奴婢就只好提了进来。” “那便将东西拿出来吧。” “是,公主。” 李清瑶将外衫系好,来到桌前坐下,实在是没办法忽视旁边那道灼热的目光,只得侧头,对着萝兰无奈一笑。 “还看呢?” “公主恕罪!奴婢第一次瞧见公主这么好看的人,忍不住......” “行了行了。” 李清瑶朝着这丫头摆了摆手,顺手拿起一碟子白玉豆泥糕,“饿不饿?回头等我看一遍,你们拿下去吃了。” “多谢公主!” 萝兰笑得开心,让李清瑶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愉悦,随意挑了一块糕点左右看了起来。 “哪有人入夜了还送这些不好克化的糕点,真是......做戏也不知道做的仔细一些。” 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李清瑶放下糕点,又挑了其他一块看了看。 什么也没有。 白玉豆泥糕在日头下泛着奶白色的光泽,虽看不太清内里,但很明显,里头并没有塞东西。 然后是枣泥山药糕,没有。 牛乳糕,没有。 芝麻酥饼,没有。 萝卜绿豆糕,没有 李清瑶来了脾气,放下东西擦了擦手,“齐文呢?” “一直在殿外候着呢,奴婢这就叫他进来。” 没多久,屏风那头就响起了脚步声。 李清瑶还能瞧见映到屏风上的那道高大身影,一身劲服,腰配弯刀,站在晴山身边,像是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一般。 “公主。” “东西到底放在哪?” “什么东西?” 齐文行礼的身子一顿,表情带着疑惑,随后道:“爷让属下告知公主,后日赵家老夫人会进宫见贵妃,让公主早做打算。” 李清瑶深吸气闭了闭眼,“......所以这糕点里什么都没有?” “回公主的话,若是说糕点里的馅料的话,属下不知,不过这糕点是爷府里新招的厨子做的,说是在老手艺里添了些新做法,味道还不错,这才让人送来的。” “费尽周折送点糕点进来,他就这么闲吗?” 李清瑶用力擦了擦自己沾染了油润的指尖,忍不住低声腹诽了一句。 “害我琢磨了这么久,他到底知不知道入夜了没人会吃这等胀肚子的东西啊!” 晴山和萝兰一直垂着头,尤其是跟着齐文一起站在屏风外的晴山。 看见这憨厚侍卫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想起适才公主寻消息的模样,只能紧抿住唇,生怕自己笑了出来。 直到李清瑶让他离开,齐文都不明白,为何公主的语气会带着些咬牙切齿。 而此时的萧瑾寒刚落完笔,便感到了一丝凉意。 屋外秋风愈加猛烈,卷起落叶拍打在了窗牖上。 正想解了外衣去里间沐浴,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随后他目光落到了桌子一角放着的一碟白玉豆泥上,厨子刻意做的没有宫里头那般甜腻,更多的是突出了豆泥的清香。 想必,应当会更好吃一些吧。 ...... 直至外头彻底静了下来,李清瑶都还未有倦意。 糕点送下去之前她还是吃了一小块,清爽香甜,确实是不错的味道。 只是萧瑾寒送进来的话让她生出来了一些警惕,原本有些睡意的心思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赵老妇那妖婆子和赵氏,最好是别在这个时候碰面。 以前她不明白,为何都是喊外祖母,赵老妇瞧见李忆姝时,笑得和蔼,说话间也满是心疼。 到了她这,一双精明的眼似乎就开始变得浑浊,没有情感,连相处都有些让人不适。 现在想来,怕是恨毒了她占了自己外孙女的宠爱,更是恨毒了她让赵氏在宫里不得不隐忍,将仇敌的女儿养大。 只是比起赵家那老家伙,赵老妇对自己女儿明显要多一些感情,不全是家族利益。 所以这个时候,不能让她们母女相见。 不然眼下两方嫌隙还不够深,那些刚埋下的挑拨,就会因为赵老妇的说辞而失了作用。 思及此处,李清瑶秀眉微蹙,越发多了些担忧。 赵老妇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说的比台上唱戏的还溜。 “得想个法子,拦了那老妖婆才是。” 李清瑶暗自琢磨。 起码要等嫌隙再深一些,最好是赵氏自顾不暇,赵家所谓的“关心”变成负担,到时候再见面,便只剩下敷衍和愁了。 思及此处,就见萝兰进来替李清瑶熄了两盏灯,只留下了浅浅的一盏,随着她的动静,火尖微微晃动,光影落在了四处。 “公主,这是云水私下给公主绣的帕子,没有锦华宫的记号,往后公主出宫可以放在身上。” “嗯,你们有心了,收起来吧。” 宫里送到各处的东西都有登记,尤其是牵扯用料的物件。 安乐公主用的物件自是顶好的,所以送来的这些东西上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标记。 但眼下公主能随意出宫,宫里头没有外男,宫外可遍地都是。 若是帕子这些贴身物件遗落在哪处被捡,到时候怕是又得扯麻烦。 所以几个丫鬟合计,干脆再替自家公主重新做一些,丢了也不用担心。 这一合计完,绣工在三人里算得上出众的云水就自然的接过了这个活。 她现在在前头伺候的活不多,平日只是帮着晴山和萝兰私下做些事情,如今能替公主绣帕子,她比谁都仔细。 李清瑶抬眸看了一眼萝兰手里的几张帕子,远远瞧着,不输宫里头的手艺。 甚至没了那么多金丝银线的勾勒,简单清丽的鸟纹花卉,瞧着更清爽。 “手艺不错,明儿个得好好赏你们仨一次。” “云水绣的,奴婢也能讨赏?” 萝兰睁大了眼,眼里头透着欣喜。 见这模样,李清瑶忍不住弯唇一笑。 “要赏自是要一起才是,不过这次云水多得一些,你们可不准眼红。” “公主放心,奴婢是托云水的福,不把她供起来就不错,眼红谁也不会眼红送钱的贵人!” 同萝兰说了几句,李清瑶心里的愁绪散了一些。 她躺回床榻上,看着顶上的纱,又琢磨起那老妖婆进宫的事。 第108章 梦里的血 还剩一日,这一日里,不管如何,都要闹出一些动静来,毁了她们的碰面。 这一想深了,倒也起了些倦意。 昏沉间李清瑶闭上了眼。 但她睡的并不安稳。 原本结实的黄花梨木大床像是幻化成了一叶扁舟,落进看不见底的深潭,晃晃悠悠,让人在上头也跟着摆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 随后那动静越来越大,李清瑶失了力道,顺势落进了深潭。 “噗通”一声,像是重生那日的声音。 只是李清瑶睁开眼,却又回到了曾经的地牢。 但这次她不是“她”,她是看客。 梦里的李清瑶四肢被绑在刑具上,手脚筋被挑,身上已无好肉。 腕间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的器皿中。 赵氏恶狠狠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器皿里渐渐积累起来的红色鲜血,眼中透出疯癫之状。 甚至连开口时的声音,都透着如恶鬼一般的沙哑。 “说起来,你也要庆幸你是那贱人的种,能多活这十几年。” “为,为何?” 李清瑶费力开口,脸上新旧伤痕交错,苍白的唇有一条条干涸的裂缝。 唯有一双眼,在听见跟身世有关的事时,瞬间像是被点亮的星子。 “为何?” 赵氏冷冷一笑,满是讥讽,但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个器皿。 “没瞧见血不流了?一双招子要是看不见东西就挖了去,没用的废物!” 旁边的人赶忙拿起尖刀在李清瑶的腕间迅速划了一下。 瞧见那血珠往下坠,赵氏才又对着李清瑶轻嗤开口。 “本宫向来喜欢赶尽杀绝,若不是你这身子还有点用,本宫能容你放肆如此之久?早就扒了你的皮,替我儿出气了!” 声音有些刺耳,让看着这一切的李清瑶下意识抗拒地皱起眉。 明明那刀是划在了梦中人的身上,但李清瑶还是感觉到了曾经的剧痛。 直到她戾气横生,怨恨翻涌,冲上去狠狠掐住了赵氏的脖子,那梦中的人似乎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赵氏在她手中逐渐变了脸色。 讥笑和疯癫的一双眼被她掐的开始往外凸起,疯狂晃动的手试图将她拉开,可却穿过了她的身子,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直到赵氏临近断气,李清瑶才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推力,将她从梦中推了出来。 天还未亮。 屋子里唯剩下的那盏灯,也在瞧见她入睡后被熄灭。 唯有稀疏月色,让她隐约能瞧见自己的一双手。 掐住赵氏的时候那么真实,让她好不爽快。 可随即,李清瑶突然从床榻上坐起。 “血,是血!” 画面一转,眼前出现了帝王唤她去乾清宫时诊脉的画面。 指尖有一阵刺痛,是徐老趁她不注意时扎过的针,还有那次,明明只是被打了脸,却还是被帝王留下,让老太医给诊了平安脉。 “公主一切康健,皇上请放心。” 太医的声音让帝王放松了语气。 李清瑶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而再一看,眼前原本漆黑的屋子突然像是进了白日,亮的刺眼。 她半眯着眼试图躲避这亮光,却听萧瑾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嗤笑,“公主圆润了不少,约莫是不需要徐老单独看诊的吧?” “没什么不适少诊一点平安脉......”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耳边绕了一圈又散开。 四周终于归于平静,亮光也渐渐变淡,直至再一次沦为黑暗。 床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 还躺着,并没有坐起,是梦中梦。 李清瑶感到了胸口的压迫,她轻轻喘着气,一双眸子在夜色中亮的可怕。 萧瑾寒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想不通里头的关键,所以只是在犹疑下想法子提醒着自己。 一切像是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可上头仍旧蒙上了一层迷雾。 李清瑶也不知道,她的血,究竟有何作用。 王家就算是世族大家,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深厚底蕴,那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何会有这等离奇之事? 退一万步来说,若是真有,为何她的母亲还要被困深宫,以至于下落不明? 李清瑶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 黑暗中她瞧得并不清楚,但莫名地,她却能感受到里头鲜血的滚烫。 “既然不确定,那就试试看好了,左不过那老妖婆还有一日就进宫。” 轻声的呢喃在此刻并不突兀。 李清瑶刚一开口,那带着迷蒙的音调瞬间就消散在寝殿四处。 她看了片刻,随后放下手,再次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 翌日一早,李清瑶就出了锦华宫,准备去玉贵人那处逛逛。 她自有了主意后便没再纠结那老妖婆的事。 左右她若是没能拦住,萧瑾寒定是还有后手。 毕竟对他而言,赵氏若是与赵家不和,也正好如了他的意。 “晴山姐姐,你早上没和我们去吃东西,不饿吗?” 旁边是萝兰小声的询问,在石子小路上,显得惬意松快。 李清瑶喜欢这样的随意。 比起前世,她现在比谁都喜欢看身边的丫鬟活得有生气。 “早上都没胃口呢,昨日公主赏的糕点吃多了。” “让姐姐贪嘴。” 萝兰小声笑了笑,惹得李清瑶侧目望去。 “糕点吃不完放着便是,还能撑到早上用不下膳?” “公主,奴婢不是舍不得那点子吃食......” 晴山脸上有点点红润,抿唇难为情道:“奴婢就是觉得好吃,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李清瑶红唇张了张,忆起了昨日自己尝的那一块。 好像,确实还不错。 “回头请萧府厨子再做一些便是,要不送你过去,同那师傅学一学?” “不了不了,奴婢没那手艺......” 晴山赶忙摆了摆手,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话说回来,奴婢觉着现在的世子爷,对公主比以前和善多了,连吃的都能想起公主来。” “和善吗?” 李清瑶眨了眨眼。 以前的萧瑾寒,其实也没有很针对她。 起码每次闹腾完,他从来都没有真的让自己吃亏。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萧瑾寒老是成为她的手下败将,说不准都是假的,做给别人看,顺带逗她玩儿。 想到这,李清瑶红唇抿了抿。 下次要好好试一试才行。 第109章 攀附之物 玉贵人的宫前依旧是冷冷清清。 没多少丫鬟太监,像是半座荒废的冷宫。 李清瑶行到附近时,正巧看见请完安的玉贵人从小道上行来。 一身翠绿钩枝的衣裙,简单清爽。 行走间偶尔看着路边的枝叶,目色悠远。 直到旁边的丫鬟轻声提醒,玉贵人才瞧见在不远处的李清瑶。 “安乐公主。” “有些时日不见,玉贵人瞧着比上次清减了不少。” “近来有些睡不安稳,让公主见笑了。” 玉贵人语气柔和,说话间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唯独旁边的丫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李清瑶垂眸看了看手里的帕子。 她自是知道玉贵人眼下的处境。 备受冷落的嫔妃,在自己宫里,和被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硬要说不同,约莫便是,没进冷宫前,贵人宫里还有些要吃饭的丫鬟太监,更麻烦。 李清瑶琢磨着,眼下别说好一些的炭,怕是在吃食上,送来玉贵人宫里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克扣。 毕竟宫里头的人惯会见风使舵。 吃不饱穿不暖这种事,可不是只有宫外穷苦人家才会有。 再加之众人眼见着前些日子贵妃娘娘打压了一番这位贵人,便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玉贵人在宫里这么多年,想必是已经熟悉了这睡不安稳的日子。” 李清瑶抬眸看向她,语气平静。 “只是本公主多少还是有些看不明白,玉贵人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下去,难不成是想在宫里讨一个寿终就寝的名头?” 玉贵人沉寂的眼中有细微的波动。 她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两条细小的纹路,可这岁月的痕迹并没有让她显出老态,反倒是让她安静看着旁人时,比之前多了几分沉淀。 可此刻她对上李清瑶探究的一双眼,那份沉淀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情绪有些许外漏。 她突然忆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在满是算计的宫里伸出了手,将她从吃人的泥泞中解救出来,让她不要浑浑噩噩的过,也不要放弃这条命。 而后没多久,那个人就将帝王邀去了她的宫中。 三个月后,她有了身孕。 可她到底是没有那人的聪慧和坚韧,没能保住她未来在深宫里的那份依靠。 回忆戛然而止。 玉贵人回过神,眼神带了几分清明。 面前的这位公主,总是容易让她走神。 “宫里多的是无奈之人,若是公主遇此处境,会如何自救?” “本公主不知,但传闻有一种无根藤,名唤菟丝子,为了生存会迅速缠绕四周可攀附之物,不断抢它的命存活蔓延,直到攀附之物死去,再换下一个。” 李清瑶弯唇的弧度大了一些,似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若是我,反正是要死,那定是不会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玉贵人心惊了一瞬。 她能感受到这位公主身上传来的恨意。 赤裸的,没有一丝遮掩的打算。 甚至玉贵人都有些怀疑,自己想报仇的心,是不是已经被眼前这个刚及笄的少女看穿。 可随后,玉贵人自嘲一笑。 真是魔怔了。 直到安乐公主离开,她回到了自己的宫里。 丫鬟满是欣喜地从偏房跑出。 “贵人,屋里放了好些上好的银丝碳,还有新衣物件,最下头还有一身外来的衣裙,您去瞧瞧?” 玉贵人蹙眉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东西,目光停在了那身配着银饰和脚环的衣裙上。 眼尾的红渐渐晕染开来。 ...... 李清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让玉贵人知晓她的善意。 细雨润无声。 当然,拉人下水也是。 所以当李旭文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反倒伸手在头上摸了摸,让自己无意间掉落了一根金钗。 毕竟是弟弟。 他好赌,那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着也得送上一些支持的物件才是。 对着他随意地翻了个白眼,李清瑶轻嗤了一声。 还是和以前一般,说起了嘱咐的话。 “母妃近来顾不上你,你老实一些,不要给她惹祸。” 李旭文像是偷偷溜出来的样子。 看见李清瑶,不耐地皱了皱眉,只急着离开,不想惹事耽误时辰。 李清瑶见状索性伸手拉住了他。 “去哪呢,没看见你三姐在这?” “要你管!放开我!” 瞧见李旭文的脾气说来就来,李清瑶很满意地收回手拍了拍,又故意将地上的金钗往前踢了一小下。 赌钱总有输赢。 她多送一点,希望李旭文能越输越多。 “谁稀罕管你呢,真有意思。” 甩了甩手,李清瑶一脸嫌弃地离开了此处,徒留又懵又气闷的李旭文站在原地。 他哪见过这样对自己的李清瑶。 正想回头骂上一句,却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 “去,捡起来瞧瞧。” 太监赶忙将地上的物件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金钗。 样式一瞧便是好物。 “五皇子,这东西颇为贵重,约莫是安乐公主刚刚掉的。” “拿来本皇子瞧瞧。” 李旭文伸出手。 刚刚李清瑶拽他的时候,他确实用力推了她。 这东西应当就是她脑袋上的。 “可要奴才给安乐公主送回去?” “送什么送?本皇子捡到了就是本皇子的东西,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旭文说罢抬起腿踹了太监一脚。 那太监也不怕,只弯腰赔着笑。 “五皇子说的是,何况就算安乐公主知晓,以您的身份,公主也不会多言。” “嗤,谁管她!” 李旭文拿着这金钗一溜烟就进了小道。 正好最近赌的大,那些个没根的东西,胆子一次比一次大。 他堂堂五皇子,哪能给一群太监比下去,更是要加大赌注才是! 何况这还是李清瑶的东西。 一个替他铺路的姐姐,以后还不是什么都要靠着他。 李旭文想罢将金钗丢给太监收好。 准备待会将这东西赌上去。 ...... 翌日一早,晴山就禀报了宫门口的消息。 等后宫嫔妃在赵氏那处请完安,赵老夫人应当就刚好进了宫。 李清瑶拿了个华丽的茶杯砸碎,挑了块大一些的碎片用大袖掩住,起身去了赵氏的金禧宫。 她今日也要请安,顺带还要拿着李旭文在中间做一做文章。 第110章 出手阻挠 金禧宫陆陆续续出来了一些嫔妃。 穿着各式各样鲜亮的衣裙,金钗银饰,个个都耀眼夺目。 像是春日里漫山遍野的花。 却因着陷入了宫墙无法肆意生长,而多了几分可惜。 李清瑶随意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等宫道上人少了一些,这才从旁侧的道上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赵氏正坐在上首喝着茶,脸上有些疲惫。 瞧见她过来,脸上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 因着不情愿,所以显得极其丑陋。 “今日怎得来的这么早?” “醒得早一些,便想早一些同母妃请安。” 李清瑶看着赵氏握在手中的茶盏,不经意间往旁边挪了挪,而后接着开口。 “有件事,儿臣想私下同母妃说。” “何事?” 赵氏只觉得额间有些疼。 这便宜女儿私下说的话,句句都是事儿,没一句她爱听的。 可眼下这等情形,她又不得不听下去。 “可是你父皇那边传了什么消息?” “不是父皇,是旭文的事。” 赵氏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握着茶盏的手动了动,汲取着杯面上的热意。 “瞧你这样,你弟弟是又惹你生气了?毕竟是男子,有时候你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去折腾折腾,毕竟......” “母妃,他染上了赌,和宫里的太监。” “你说什么?” 赵氏声音提高了一些,眉头皱起,眼中燃起了怒火。 旁边的叶嬷嬷深知该是瞒不住了,担忧的脸色反倒还放松了一些。 总算是寻到了机会。 不然她那头,都快要拦不住五皇子了。 “清瑶,有些话不可胡说!你当知道,你父皇最厌恶的事里,便有赌这个字,何况还是和那些个没根的东西一起,他们能有什么家底来赌?” “他们用什么来赌儿臣不知,总之不会是正经得来的东西。” 李清瑶对上赵氏的视线,语气平静,“瞧见这事的不止我宫里头的人,想必叶嬷嬷那处,应当也有人知晓,不过我宫里看到的那两个宫女,晚些时候我会寻着错处将她们拖下去,母妃放心。” “叶嬷嬷?” 赵氏声音凌厉,指尖因着气恼微微颤抖。 “娘娘恕罪!” 旁边的叶嬷嬷赶忙跪在地上,脸上皱成了一团。 “娘娘恕罪!老奴原是要告知娘娘,只是这些日子,娘娘瞧着......老奴便让人先看着五皇子,阻了他再去那头,可没成想,这两日五皇子越发变本加厉,每次溜出去都不见人影......” “混账东西!这等事也不知先来知会本宫!” 赵氏说罢,便顺势将手中的茶盏往旁边砸了过去。 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母妃,您先别生气,此事只要没传到父皇耳中就还不算大事。” 李清瑶接过话头,脸上带着担忧道:“只要堵上知晓此事的那些奴才们的嘴,再派人将旭文看起来,等过一段,他或许就没这个瘾了。” “嘴一定是要堵!只是本宫没想到,他这个没脑子的蠢货,竟是什么都要去沾染!堂堂皇子,要什么没有,竟还和那些东西去赌!” 赵氏怒火滔天。 治宗皇帝一早就在皇宫里下令,禁赌。 后宫女子聚在一处玩玩叶子戏无妨,但若是在皇宫里设赌局,那无异于挑战帝王之令,是把脑袋放上断头台的事。 尤其这参与的还是皇子! 想到这,赵氏攥紧的拳头都被气得发颤。 此时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 李清瑶屏息听了听。 算算时辰,约莫是那老妖婆来了。 她握住大袖里的碎片一角,另一边抵在自己的小臂上,边说边作势往赵氏身边行去。 “母妃莫气,儿臣......啊!” 话音未落,李清瑶脚一崴,整个人便往地上倒去。 地上正好是那片碎渣。 随着尖叫声落,李清瑶已经摔倒在地,大袖因着落地被拂了上去,小臂上被划出几道血痕。 最深的那一条,甚至还能看见里面翻涌出的嫩肉。 一瞬后,鲜血喷涌而出。 看得赵氏和跪地的叶嬷嬷瞪大了眼,一时呆愣,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外头的丫鬟传来通报声,说着赵老夫人到了,这才让屋里的人回过神。 赵氏看着那如同水柱一般流出的鲜红,慌乱从高位上下来,用帕子不停贴在那伤口上,试图将血止住。 “来人,快来人!唤太医!” 而跪地的叶嬷嬷也顾不上礼数,赶忙从地上起来,试图将李清瑶扶起。 赵氏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她最深的那道伤口。 原本因着李旭文的气愤逐渐化为震惊和责备,还夹杂着一丝无能的躁怒。 似乎在怪她的不小心。 李清瑶看着赵氏的反应,心里一沉。 她就是死,应当也换不来赵氏的一丝惋惜。 可眼下流了点血,却能让她的露出如此复杂的心绪。 余光中是那老妖婆的身影。 穿着华丽的锦缎,脸有些垮,被丫鬟扶着,缓缓踏进了屋里。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李清瑶就挤出了眼泪,受伤的那只手攥住了赵氏的袖口。 “母妃,好疼......” 赵氏这下哪还顾得上同来人细聊,哪怕这是难得能进宫一趟的母亲。 ...... 而随着太医一起过来的,还有隐含着怒火的帝王。 他踏进金禧宫,带着无尽的威严和气势,看都没看旁边的赵老夫人一眼,只紧盯着赵氏,仿若下一瞬就要将她打入冷宫一般。 赵氏在这一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慌乱,隐约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清瑶是最受宠的公主没错。 可这...... 不是因着看起来,她是自己膝下的女儿才如此吗? 为何此时的帝王瞧着,却是像仇人一般? 可赵氏来不及细想。 眼下自然是李清瑶的伤要紧。 好在伤口瞧着虽狰狞,但只是表象,仔细擦些药,等几日便能无碍。 可即便如此,帝王的脸依旧阴沉。 李清瑶看着赵老妖婆无奈离开,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 虽然暂时出手阻挠了赵氏和老妖婆说体己话的场面,但,帝王的反应,也更加证明了李清瑶的猜测。 所以自始至终,她一直以来的亲人,无一人真心待她。 第111章 赵家嫌隙 直到李清瑶那几道划痕上好了药,严肃的帝王才稍稍缓了神色。 太医们有些忐忑。 饶是已经说了一次又一次,安乐公主的伤并无大碍,但屋子里,依旧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离开时,李清瑶回头喊了一声父皇,半低着头,眼带歉意。 恰到好处的示弱和愧疚,让帝王放慢了离开的步子,朝着她点了点头。 “好些休息,无事少来你母妃这,晚些时候朕去看你。” “是,父皇。” 确定帝王没有一丝想留下来和赵氏相处的心思,李清瑶这才踏上了回锦华宫的软轿。 这东西她在宫里极少坐。 眼下她受了“重伤”,自是要处处小心才是。 拐过数个弯,长长的宫道一条又一条。 李清瑶想起了适才发生的事。 当一切都如她所想那般发生时,她又觉得不太真实。 没有谁是赢家,在这一场博弈里。 反倒还将猜中了真相的她推向了一个愈加孤立无援的境地。 李清瑶揉了揉额,闭上了酸涩的眼,轻轻靠在了轿椅上。 “公主您小心些手,别压着了。” 慢了一步才跟上来的晴山见李清瑶歪了歪身子,赶忙小声提醒,眉眼皱成一团。 “无妨,你刚刚多留的那一会儿,金禧宫可有异样?” “回公主的话,奴婢借着同旁人说话的功夫多看了一会儿,但也没法子接近寝殿,不过离开之际,奴婢听到了叶嬷嬷匆忙让人去寻五皇子的声音。” “这个时候去找李旭文,倒是刚刚好。” 李清瑶笑了笑,没再多言。 脑中是赵氏将怒火全然发泄在李旭文身上的模样。 而她们这位不服管教的五皇子,也只会因此越发嫉恨。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李旭文也只会觉得是叶嬷嬷告的状。 她虽有连带,但在李旭文的脑中,叶嬷嬷和阻拦他的赵氏,才是他眼下最想怨恨之人。 这就是白眼狼。 李清瑶太清楚这几人的心性。 而适才之所以和赵氏抖出李旭文好赌的事,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个碎裂的茶盏。 她总不能无端端地划自己一刀,而后再坐在地上哭。 所以这个点,她一早便已想好。 至于李旭文那,她压根就没打算轻拿轻放。 赵氏要瞒住这件事,她面上自然是附和,顺带还能借着这个名头,将赵氏派来她宫里的丫鬟再弄出去一两个。 毕竟这种事要瞒下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撞见了此事的,都留不得。 可问题是,瞒得住吗? 李清瑶忆起昨日李旭文满脑子只想着去赌的那张脸。 她可是有个钗子落到了他的手上,亦或者说是落到了太监们的手上。 不是所有的金子都能拿去融了换成其他的物件,尤其是她锦华宫里独一无二的东西。 所以那物件,总能寻出来。 李旭文的事,也不可能一直瞒得住。 前世有着李清瑶的管教,李旭文还未走到这一步便被她用鞭子抽了回来。 如今她巴不得李旭文误入歧途,自是懒得再去管,而叶嬷嬷说到底又是奴才,没什么威慑力。 李旭文自然是越发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而那赌局设的越久,赌注也就越大。 太监们偷来那些贵人的东西,和皇子的混在一起,谁也不知东窗事发时,奴才们供出的皇子,究竟沾染了多少赃物。 所以眼下再插一刀,正好。 想罢,李清瑶眼睛未睁,随意开口嘀咕了一句。 “我好像有支金钗不见了呢。” “不见了?奴婢回去就给公主仔细找找。” “嗯,就是昨日戴的,没有镶嵌东西的那支,我还挺喜欢,若是真丢了,有些可惜。” 晴山点头,记在了心里。 “奴婢一定仔细给公主找出来。” 李清瑶轻应了一声,因着刚刚在金禧宫用力太过,哭得鼻子有些堵,语调里还带着些软糯。 仿若还是以前那位天真无邪的安乐公主。 直来直往,对着身边的人掏心掏肺。 可只有李清瑶自己知道。 那支金钗她不会再戴了,以前的她也回不来了。 ...... 李清瑶踏进锦华宫没多久,盯着帝王的四处便都知晓了后宫的事。 虽不知金禧宫里的具体情况,但安乐公主受伤,帝王脸色难看,贵妃大发雷霆的消息,还是极快的传了出去。 赵老夫人回到赵家后一脸愁云。 她原是听着老爷子的话,准备进宫去敲打一番这个女儿。 没有赵家,哪怕是贵妃,在后宫里也是四面楚歌。 可老爷子心硬,心里只有赵家和前程,她不是。 她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女儿。 所以也抱着好些劝说的心思,准备仔细问一问,再说些体己话。 可这一趟,一无所获。 她进宫一次不容易,眼见着帝王因着那李清瑶起了怒火,她饶是再心疼女儿,也不免联想到了最近李清瑶和萧府走得近之事。 探子跟她的脚程差不多快,待她瞧见赵老爷子时,赵家早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娘娘如何了?” “我出宫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毕竟帝王虽没斥责,但也带着怒意。” “在宫里这么多年,她竟然连帝王心思都还未揣摩透彻!我赵家一门心思替旭文铺着路,她倒好,如今越发不作为!” 赵老爷子脸色铁青。 治宗皇帝虽然未因赵丰元的事迁怒与他,但也明显没打算松口。 所以无论赵老爷子如何奔走,那进了大理寺的孙子,依旧瞧不见一眼。 可已到如此境地,他宫中那位身为贵妃的女儿,也依旧不作为。 不仅不替娘家想法子,还怂恿膝下公主去亲近萧府!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老爷子向来心思缜密,自然也能猜到一二。 所以这长房嫡孙必须活着! 哪怕只剩下半条命,他们赵家,无论如何也要将其保下! “让人去将正严唤来。” 赵正严便是赵家大房,赵丰元的父亲,翰林学士,任礼部尚书。 近来赵家为了赵丰元的事绞尽脑汁,尤其是赵丰元的父亲,哪怕任职礼部,也恨不得直接去掀了那大理寺。 赵老夫人在旁轻叹了口气。 能让心思深沉的老爷子如此恼怒,想来是查到了这女儿,真的存了私心。 第112章 各处反应 东宫收到消息时,太子李玉麟正从侧殿出来。 原本躺在侧殿里的女人被送去了后院,容貌美艳身形婀娜,赫然是青山楼里十二花魁之一的阮仙仙。 意为闻声原是仙客来,愿为风流不成仙。 只是青山楼不是普通去处,这娇软的女子也并不只是以色侍人。 被太子看重后,薛策便想了法子,隐去姓名,将人包了下来,送来了东宫。 嘴巴紧才能活的长久。 在青山楼里长大的阮仙仙自是知晓。 何况这位贵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青山楼的背后之人再强硬,也不好与朝廷抗衡。 所以听完薛策的叮嘱后,阮仙仙极其乖巧。 虽一直维持着在楼里清冷的神色,但面对太子,她也知道任何情形都需有度。 所以这一来二去,倒是让李玉麟着迷了不少。 原本该是在前头读书的太子,此刻才刚刚从偏殿起身。 而刚一起身,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父皇对赵氏发火,李玉麟自是极其满意。 “快,去替孤将世子请来,如此好事,定是再添一把火才是。” “是,殿下。” ...... 萧瑾寒自是收到了这么个消息。 他今日因着练武,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长剑之下有黄沙飞舞,面容冷峻,透着锋锐。 得知此事后,他眸如深渊,眉头微皱,颇为不赞同地开口。 “现在想来,她的法子,向来都是孤掷一注,拼着一股劲在赌,也不知该不该说她运气好。” “兴许安乐公主是不知道爷有后手。” “她哪是不知道。” 萧瑾寒将剑丢给旁边的侍卫,转身掩住眸中深意。 从他确定李清瑶要挑拨赵氏和赵家的关系开始,他就知道,起码眼下这一段路,他们确定是同路人。 所以李清瑶这般聪慧,哪会猜不到自己有后手。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任罢了。 萧瑾寒行过长廊进屋,沐浴后换了身长袍。 衣衫之下,男子宽肩窄腰,长身玉立如仙人之姿,原是让人青睐之貌,可那张俊美面容上却染着深沉,让人不敢靠近。 屋外有通报声,太子李玉麟让其进宫。 萧瑾寒面色又冷了些许。 看来一个阮仙仙,还是不能让他消停一阵。 ...... “公主,奴婢没能寻到您的金钗,可是掉落在外头了?” 如意殿里,晴山和萝兰蹙眉寻了一处又一处,却始终没能瞧见公主喜欢的那根钗子。 “昨日公主在后宫逛了好一会儿,会不会是掉在外头了?” “那钗子旁人怕是难有,若是真掉了,应当会有人询问。” “不见得。” 萝兰对着晴山摇了摇头。 “宫里头多的是融了金银,再添些别的物件做出新的首饰货物,亦或是将东西直接倒手卖出去的人。” “宫里有印记的东西,外头也敢收?” “收呢,他们有门路的,会寻一些富商,亦或是将货物卖到别处和邻国的买卖人,多的是人喜欢将宫里头的物件私藏在家里,说是能沾一些贵人运。” 萝兰不像晴山,一直在李清瑶身边伺候。 她在小厨房刷锅洗菜前,也曾去过别处干活,都是些辛苦活计,旁边接触的人,自是什么都有。 所以这些小道消息,她听的比晴山要多。 而萝兰话音一落,旁边一直未说话的云水也轻轻地点了头。 “是呢,有些东西虽然有印记,但除了宫里头直接赏下来的银锭,旁的东西,都能寻到去处,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太监宫女职位不高,但讨巧会说话,便能过的比旁人富裕不少。” “可那些重新将金银打了做首饰的,不是多此一举吗?” 晴山好奇开口,虽能想通其关键,但这一处,倒始终有些不明白。 而李清瑶此刻正好起了身。 她将手上碍事的包扎松开了些许。 不过是几条划痕,弄的好像是手要断了一般。 “这如何是多此一举,我的一根金钗,打了可以做好几根外头的钗子,换个由头,再换个款式,能赚好几份的银子,所以你啊,是给你些首饰都换不来银钱的主。” “原是如此......” 晴山羞赧一笑,见李清瑶起身出去,赶忙跟了上去。 “公主这是要去哪?太医说这伤口颇深,要好些休息呢。” “出去转转,我是伤了手臂,又不是伤了腿。” 李清瑶停下步子,看着后头跟上来的几人,“云水跟着我,你们去外头寻我的金钗,我隐约记得,昨日李旭文撞了我以后,头上确实晃动了一下。” “五皇子?昨日奴婢瞧着五皇子那模样,有点偷摸的意味,怕是不好寻到去处。” 晴山蹙眉,却见李清瑶笑道:“你俩附耳过来。” ...... 云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清瑶的身后。 自她被安乐公主从金禧宫救出后,就没踏出过公主的锦华宫。 一是怕被抓回去,二是怕真的碰到陛下。 虽然她知晓自己身份低微,入不得天子的眼,可赵氏这么一打算,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所以今日,是她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重新走到宫道上。 云水低着头,李清瑶不开口,她便老实的闭着嘴,只心里有些忐忑。 这不知不觉,就跟着行出了后宫,看着公主与萧世子在宫道上碰了个正巧。 她微微退了半步,瞧着面前站在一处的两人,忽而想起了般配二字。 “世子进宫倒是勤快。” “比不上公主受伤的次数勤。” 萧瑾寒挡下了些许日光。 低头看着面前似乎并无不妥的李清瑶,又看了看那明显有被扯松迹象的包扎,突然笑了笑,“看来这里头,唯有公主自己对这伤口毫不在意了。” 李清瑶没听明白,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中随意拿着的几本小册子和画卷,和当初赵氏让她相看时,拿出来的东西一样。 “世子怎么相看相到皇宫里来了?” 萧瑾寒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清冷又消散了些许,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起了逗她的心思。 “公主若是愿意去萧府,我兴许也就不用进这趟宫。” 言下之意,大抵是因为你在皇宫,所以我才跑了这一趟。 李清瑶听罢静默了一瞬。 没有任何萧瑾寒想象中的反应,反倒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第113章 再见慈父 萧瑾寒微愣,一时分不清她是认真还是在说笑,只隐约有种没逗弄成功的挫败。 “那本公主过两日便去一趟,正好上次那糕点,我的丫鬟都说很好吃。” “......嗯。” 离开时李清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下次去萧府,我想见见那个木生。” 后面的云水倏尔瞪大了眼,猛地抬起了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挣扎了片刻,她又将头重新低了下去,唯有紧张的一双手,在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木生......怎么,你同他很熟?” “皱眉作甚,又不会抢了你的书生。” 李清瑶下巴微微抬起,轻轻哼了一声,看向面前又冷了下来的萧瑾寒。 “我新收的丫鬟,好巧不巧,跟那书生关系匪浅。” ...... 李清瑶得了点头,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而云水一直不敢开口。 公主不说,她也不问,只老实地跟在身后,让李清瑶觉得很满意。 手上的包扎又松散了一些。 外头多的是想知道安乐公主受伤一事之人。 李清瑶并未多转,看了几眼手中齐侍卫送来的侍卫轮换图,暗自记在心里。 直到回了锦华宫,李清瑶才抬眸看了看忙起来的云水。 这丫鬟很瘦弱。 没有萝兰一半的力气,但干起活来很利索。 “你那郎君如今得了萧世子的看重,不需要我想法子去救,就已经能过的极好了。” 云水干活的手一顿,回身跪到地上,朝着位置上的李清瑶谢恩。 “奴婢多谢公主出手相救,让奴婢还能再见他一面,他眼下只要不起逆反之心,安心跟着萧世子,必定是前程似锦。” “奴婢一直都知道他会有康庄大道,他......当得起。” “不悔吗?” 李清瑶拿起茶盏润了润唇,而后目光继续落在云水的身上。 前程似锦,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身不由己。 若只是小官员,旁人的婚事拒了就拒了。 可一旦踏进了旋涡里,到时候要面对的,就不是好说话的骄阳县主了。 更别说云水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 而云水自是也听出了安乐公主话里的意思。 就算他私心愿意等自己出宫。 可形势等不了。 被贵人看重的青年才俊,又有真才识的,谁不是一早就被世家大族的人看上。 “回公主,奴婢不悔的,若是有贵人看上他,愿给他助力,奴婢便当没这件婚事。” “木生从小就有抱负,奴婢不懂那些,连云水这个名儿,也是他后来给奴婢取的,所以若是他身不由己,只要还在努力为百姓做事,那便不算相负。” “我道这名字这般悠闲,原是他一早便替你想好了路。” 李清瑶说罢笑了笑。 若是换个人,她只会觉得愚蠢。 可云水的心思,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 只是李清瑶觉着自己做不到。 为百姓这个词,太空泛。 她得先为了自己,替自己扎好了根,才能伸展开枝叶去庇佑旁的事。 只是这一聊,李清瑶便也知晓了这两人的习性。 那木生无论能不能扛过命数,都会对落入深宫的云水心生愧疚。 所以这条线看似和自己无关,却又偏偏能将萧府往自己这处拉扯的更近一些。 多条路,自是要好一些。 李清瑶笑着让云水起了身。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入朝堂变数虽多,但你那位郎君也算好运,直接就跟上了萧府,旁人就算想如何,也得先琢磨划不划算。” “只是该是自己的,没有什么不做就拱手让出去的道理,不过这事往后再瞧吧。” 云水应下,随后又对着李清瑶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若无公主出手,这世上便再无奴婢,若公主不嫌,奴婢愿一直留在公主身侧,任由公主差遣。” “嗯,起来吧。” 李清瑶身形未动,安安静静地受了这一礼,而后才开口。 “只是我身边已有两个大宫女,这段时日,你先跟着她们便是。” “是,奴婢不奢求大宫女的位置,只要能替公主办事,就是奴婢的福分。” ...... 晴山萝兰回来时,李清瑶手上的伤口已经换了一次药。 云水的动作很轻,因着没有人盯着,包扎起来也不像太医那般大惊小怪。 倒是让她舒服了不少。 “公主,奴婢们寻到了那金钗的去处,确实是在太监手里。” “是后宫里的太监还是?” “是其中一个给御厨打杂太监的小徒弟,萝兰见过,是个惯会油嘴滑舌的主。” “那可打听出了他打算如何处理这东西?” “这几日应当不会处理掉。” 晴山说话间看了看自家公主的小臂,见无事,这才继续开口。 “也是那太监同其他人聚在一起,拿着金钗炫耀了几句,奴婢们才能打听的这么快,奴婢瞧着,在那等子虚荣心未褪去这几日,太监还不会去寻门路。” “嗯,这几日让人多注意那太监,等过几日,再去把我那钗子要回来。” “奴婢明白,也多亏了公主您一开始就指了路,还有萝兰,同那些人说笑时极快就打听出了消息,要是换成奴婢,怕是没那么快做好公主交代的事情呢。” “你们各有各的好。” 李清瑶看了看两人,示意他们将人盯紧。 眼下李旭文被赵氏下了禁足的命令,可他出不得寝宫,不代表赌局就未曾发生过。 所以且等他几日。 等下一场赌局开始,好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皇子公然视皇权为无物,该不该罚。 正想着, 外头传来了通报声,是帝王。 李清瑶情绪又有片刻的失重。 像湖面的扁舟,被人掀翻,所有的一切都被迫坠入冰冷的深潭。 孤立无援。 但仅一瞬,李清瑶便恢复了心绪。 听了通报后没有温度的眼神,在顷刻间也恢复了清明。 接受不了的总要接受。 只有认清了周遭的一切,她才不至于再踏错,也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想罢,她起身绕过屏风,去了前厅。 “父皇。” 李清瑶低着头,规矩地行着礼,声音紧张又可怜。 高座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像是忧心忡忡的慈父,对着自己爱折腾的女儿,一副无奈又心疼的模样。 第114章 按部就班 李清瑶猜想,约莫帝王的这声叹气里,是真的夹杂了对她的无奈。 从小到大,她因着学武,磕磕碰碰了无数次。 可帝王虽不虞,但并未勒令她放弃。 想来,幼时的她,应当没有眼下金贵。 “等再过一月,你便出宫去住,到时候不用和你母妃经常请安,倒也能少点事。” “再过一月?” 李清瑶抬起头,有些疑惑。 圣旨一直未下,一月时间比她想象中快了不少,难不成到时候让她直接搬东西走人? “嗯,但至少还要一月,那处的宅子还需要修葺,一月已是最快的速度。” “儿臣没有嫌慢的意思。” 李清瑶诧异地眨了眨眼,小心地询问道:“那母妃呢,母妃那知晓吗?母妃会不会不让儿臣出宫开府?” 说起这个,治宗皇帝脸色又冷了几分。 赵家近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折腾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萧瑾寒那头已经退了一步,如今也已经不是赵家和萧府的对立,而是有了大理寺接手。 谁都知道,大理寺是帝王的刀。 所以帝王敲打了几句,以为赵家能安生一些,可没承想,赵家竟是让六部都开始蠢蠢欲动。 真是握着好大的权力。 帝王眼中呈现出了杀意,转瞬即逝。 原还想借赵家的手制衡朝政,借赵氏的手替他养好这个女儿。 可到如今,他们竟然送来了这么大一份礼。 “你已经及笄,不用事事都看你母妃的脸色,朕可以让她是你的母妃,也可以让其余几妃成为你的母妃。” 李清瑶心中惊讶了一瞬。 这话说的很重。 虽然话里透着不喜欢她眼下唯唯诺诺的意思,但也拐着弯地表明了帝王对赵氏的不满。 “儿臣明白,儿臣以后不提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面上的情绪才松了下来。 李清瑶绞尽脑汁的掩下心中真实所想,一如往常般同帝王亲近。 眼见着父女情表现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慢慢浮现出愁云。 “好了好了,朕都没有斥责你莽撞,你倒还闷闷不乐起来。” 这一刻,治宗皇帝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在他确定了要给李清瑶出宫开府后,这位处心积虑的父亲,便生了些许愧疚,也想起了曾经的故人。 可哪怕他说再多再失态,故人也依旧冰冷,不愿给予他半分情绪。 帝王哪会承认自己的愧疚。 帝王只会暴怒。 而暴怒过后,又是想弥补的心。 故人不愿理他,那他便对李清瑶多些看顾,给足她荣华富贵名利地位。 所以赵氏擅自主张,对李清瑶开始苛责和不耐后,帝王心中生了不满。 渐渐的,这不满随着赵家的有恃无恐而被放大。 李清瑶的声音打断了帝王的思绪。 他回过神,看向面前这和她母亲有五分相似模样的女儿。 “回父皇的话,儿臣可不是因着这事儿闷闷不乐,是儿臣想起自己昨日丢掉的首饰,有些心疼罢了。” “不过一件首饰,没了让宫里头的人再送来便是。” 帝王听罢大笑,随后手一挥,转而看向旁边的王公公,“让匠人再给安乐打些新首饰送来,所有后宫的物件,先紧着安乐这处。” “是,皇上。” “那不一样。” 李清瑶噘了噘嘴,拦下了王公公,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幼时的固执。 “那是儿臣近来最喜欢的东西,再送来的也不一样。” 治宗皇帝瞧着她褪去唯诺的神情,眼中一阵恍惚。 他的女儿,就合该骄纵肆意一些才是。 “那便派人去寻,后宫里头掉件首饰,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再者,谁也不敢拿你这宫里的东西。” “儿臣宫里,哪有父皇说的这般吓人。” 李清瑶捂嘴笑了笑,眼睛眨了眨,好像真是那个在和帝王撒娇的安乐公主。 帝王又坐了片刻。 锦华宫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待人离开后,李清瑶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将自己关进了寝殿。 一个人坐着。 面无表情,也不想说话。 之所以提起首饰,只不过是想让治宗皇帝有个印象。 到时候抓住那太监,顺带摸出赌局的事,帝王便不会觉着她行事突兀。 可计划虽然按部就班很顺利,但帝王软下来带着慈爱的眼神,还是让她呼吸一窒。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瑶才自嘲一笑。 “所以我的父皇,也是杀害我的凶手啊。” “所以那时的公主在臣子后院殒命,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氏的疯癫,赵家的冷血,和赵家一脉的蒸蒸日上,都是他的默许。” “所以我不过是他丢弃的旗子。”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和赵氏谈妥的呢?” 李清瑶的眼睛红了,可她全然不知。 大袖里的手被攥的彻底失了血色。 伤春悲秋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真相,是报复,是寻找,哪怕拦路的是她的父皇,也不行。 ...... 晴山察觉到了自家公主身上的不妥。 她拉着云水退出了外间,蹙眉看向那张紧闭的门。 许久后,门里头才传出了些许动静。 李清瑶的声音很轻,沮丧里带着些沙哑,还有些闷闷的鼻音。 “传膳吧,我饿了。” “是,公主。” 萝兰领了差事不在锦华宫,晴山便让云水先进去伺候,自己则去传了膳。 回来时,晴山手里多了份帖子。 而且神色也有些激动。 “何事?” “公主,这是颜府送来的帖子,说是想请公主去喝茶听戏,不是骄阳县主的约,是颜大夫人的。” “嗯,应下便是,这有何好激动的。” “不是这事儿......” 晴山喉间咽了咽,双眼瞪圆了一些,“是竹曲,兴许是刚刚皇上从您这离开,半道上碰到了来送东西的竹曲,不知怎的,竹曲就被皇上带走了......” 李清瑶听罢眉眼勾了勾。 赵氏心心念念的塞人倒是有了着落。 就是不知这身边心腹丫鬟入了帝王的眼,是不是她想要看见的局面。 不过也不对。 竹曲怕是,早已算不得赵氏心腹了。 人,可是最经不起欲望的冲撞,也是最经不起挑拨的。 第115章 颜府邀约 李清瑶原本沉重的心,因着这个消息被转移了些许注意。 没再纠结帝王的事情之后,她倒也在不觉中提高了一些语气。 旁边的晴山在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 “公主不知,那竹曲今日不当值,送东西过来时便没穿宫装,遇见陛下的时候正好又慌又乱,还差点跌落在地,那模样瞧着,柔弱可人的紧......” “不过奴婢记得她好像会武,虽比不上竹音,但也绝对不是那般脆弱的主......也不知娘娘那头知晓了,会是何模样。” 李清瑶听的认真。 用竹曲刺激赵氏,也是她一开始便在琢磨的事。 只是这事她琢磨了还不够,还得有帝王参与,所以除了拱火,她还得寻机会。 可没想到今日这场,竟还能让她顺水推舟得了这么个好事。 一想到赵氏知晓此事后的脸色,李清瑶心里就爽快了不少。 很明显。 帝王并不是因为倾心和情动。 青天白日,又是赵氏身边的丫鬟,他见过了无数次。 要是真想要人,早就进了后宫。 而帝王这次之所以将人带走,无非是看穿了竹曲的心思,也想顺势打赵氏的脸。 “竹曲会武这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李清瑶似想到什么,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回公主的话,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都知道娘娘身边的人除了叶嬷嬷,都会一些功夫。” “嗯,那便再去宣扬宣扬,后宫里没几个会武的女子,她自是与众不同一些,说不准,格外受重视。” “是,公主。” 晴山低头领命,刚准备退下,就见齐侍卫从外头进来,停在了不远处。 “公主,巷子里那人死了,浑身溃烂,被承恩伯府的人抓去时已经差不多断了气,打了一顿后被他们拉去了乱葬岗。” “嗯,我之前让你准备的借据,可让他画了押?” “画了,在他被拖走前属下去了趟那宅子,眼下他那新妇在琢磨着卖宅子搜罗银钱跑路,属下已经让人带着借据去找她,估摸要不了几天,晴山的银子便能要回来一些,只是首饰......” 听闻此话,晴山放慢的步子索性停了下来,惊讶地回头看了过去。 却见自家公主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似验证了她的猜想,而后又接着对面前的齐文开口。 “能拿回来多少就多少,至于他那新妇,虽也没什么好心肠,但到底是别人的事,给她留一份她该得的便是,若是想贪,那便全收了。” “是,属下明白。” 李清瑶挥手让齐侍卫退下,揉了揉额,眉眼透着疲倦。 晴山的仇算是给她报了。 至于那药为何会让人临近断气,李清瑶只想了一瞬便没再深究。 左右不是让人好活的东西。 一旁的晴山见状也没再开口询问,虽然心里百转千回,但还是退了下去。 其实认真说来,她那位邻家哥哥在她心里,早已不仅仅是一个身份。 而是她幼时残留记忆里的一个梦。 有这个梦在,她便永远都能记住未进宫前的日子。 和那段日子里的天真无忧。 所以她才会在漫无尽头的深宫里将其视为最重要的守护,将自己有的东西通通都给出去。 想着他好,就等于年幼的自己好,也等于以后的自己好。 自欺欺人罢了。 当梦碎裂开后,晴山其实也有过崩塌之感。 只是那感觉并未停留太久,便渐渐消失在了需要处处谨慎的宫墙之中。 回过神,晴山步子加快了一些。 她得快些做完公主安排的事情,回去陪在公主身边伺候才是。 ...... 李清瑶的面前放着那张精致的颜家帖子。 她细看了一遍。 不算是聚会,是颜大夫人给家里老夫人搭了个戏台子解闷,知晓自己女儿近来和这位公主走得近,再加上李清瑶上次送去颜家的拜访礼。 便想着单独要公主来府一坐。 帖子是顺利送到了宫里,只是公主会不会点头,颜家也不确定。 李清瑶指尖摩挲着轻微刮手的帖子金边。 既然颜家能这般重视的将帖子送来,想必是得了颜老爷子的点头。 想来,这才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不会人云亦云,亦不会还未相处便轻易定下亲近与仇敌。 当然,性子爽朗的骄阳县主除外。 思及此处,李清瑶笑了笑,将帖子收下,又唤来了人去颜府送信。 听戏定在三日后。 她还来得及,再替老夫人画上一副。 既已有竹菊,那便添上一张兰花,谦谦君子幽幽如兰,想必颜家那样的人家,应当也是喜欢。 ...... 竹曲被帝王带走的消息,未到半日便传遍了后宫。 有的人绞烂了帕子,咬牙切齿满眼嫉恨,恨自己没能去宫道上弱柳扶风地拦一拦。 有的人则溢出唏嘘,叹着贵妃又多了一帮手,只怕地位会更加稳固。 唯有锦园宫里的丽嫔沈蔻枝,在轻轻哼着小曲,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比划着自己的簪子。 “奴婢真是没见过那等不要脸的,为了往上爬,竟是青天白日就去拦圣驾,真是脸皮子厚,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蔻枝似笑非笑地透过铜镜看着那抹淡淡的身影,嘴上却带着嗔怪。 “慎言,当日在玉贵人宫里,安乐公主让我教训你时我便同你说了,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尊卑,如今那竹曲,估摸着马上就能有位份,你万不能如此诋毁,以免惹祸上身。” “她再如何也不过是宫女上来的,哪比得上小主您受皇上重视!” 沈蔻枝垂头掩住了笑意。 铜镜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神色仿若是被帝王冷落的女子,因着其他人的受宠而心中不忿。 而这一切在沈蔻枝看来,便只有愚蠢二字罢了。 “去寻些御赐的好东西出来,听闻安乐公主受了伤,该是去拜访拜访才是。” “去安乐公主的宫里?” 文杏瞪圆了眼,“小主您低这头作甚?上次为着那玉贵人,这位公主可没给您好脸色,如今您这上赶着去瞧,怕是只能得一肚子气。” “在宫里,我不往位高权重的人这处低头,往哪处低头?” 说罢,沈蔻枝又盯着铜镜,笑意盈盈的模样下,带着浅浅的逼迫。 第116章 丽嫔投诚 文杏是谁的人,沈蔻枝现在有些不确定。 但绝对不会是对她好的人。 因为进宫后,这丫头颐指气使的模样,比她还像个主子。 甚至在挑拨她和后宫各处的事情上,格外积极。 而听到她询问的文杏,自然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以小主您如今受宠的情形来瞧,以后位高权重的人该是您才是,公主地位再高,也总归是要嫁出皇宫的,您还不如想法子把陛下从竹曲那抢回来!” 沈蔻枝半晌无言,许久后才轻轻打了个哈欠。 “先帮我捶捶腿,最近怕是有雨下,腿脚酸得很。” “小主,您不是还让奴婢去添送礼的物件吗?这捶腿之事,不如先让旁人来做?” 文杏又是一如既往地想推脱,可沈蔻枝却不想给她浑水摸鱼的机会。 “你比旁人亲近,旁人捶,哪有你这样的手艺,至于添礼,晚些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 ...... 自李清瑶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以后,锦华宫倒是来了不少探望之人。 但都被晴山拦在了宫外。 唯独丽嫔来时,李清瑶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让人将其带到了前厅。 “嫔妾见过安乐公主,听闻公主受了伤,嫔妾便想着过来探望探望,只是嫔妾宫里的物件自是比不上公主这处,便只做了些门面功夫,还望公主莫怪。” “丽嫔倒是直爽。” 李清瑶笑了笑,对这样的直接并不反感。 “只是不想在公主面前耍把戏罢了。” 丽嫔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笑道:“昨日嫔妾还在后苑瞧见了公主,只不过当时怕影响公主赏景,便没敢上去叨扰。” “后来决心上来攀谈两句时,却又瞧见了五皇子,便只得退下了。” 李清瑶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 听闻此话,心里对这沈蔻枝过来的原因便多知晓了几分。 瞧见了李旭文。 怕也是瞧见了掉在地上那根金钗的意思。 “丽嫔如今倒是比当初贵人时候要守规矩多了,本公主还记得,当日在玉贵人的宫里,丽嫔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李清瑶笑了笑,而后目光落到她旁侧的文杏身上。 “怎么,丽嫔的丫鬟,一直没换过?” “公主怕是不知,妾身若是无端端换丫鬟,会遭人诟病,何况文杏自妾进宫起便跟在身边,若是妾真起了这样的心思,当是会让这丫头心寒呢。” “没想到丽嫔如此心善。” 顿了顿,李清瑶又看了眼晴山道:“去,带着丽嫔的丫鬟,挑一些回礼给丽嫔带回宫。” “是,公主。” 直到文杏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退出前厅,李清瑶的笑才冷了一些。 只是她依旧未言,像是等着沈蔻枝开口。 “公主勿怪,妾这次来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五皇子的事,妾听说了一二。” “嗯。”李清瑶示意她继续说。 “五皇子许是受了那些个太监的影响,前段日子可输了不少银钱和物件,这事儿可大可小,但妾觉得,还是应当让公主知晓,毕竟满宫里都知道安乐公主,最是看重手足之情。” “丽嫔不是该一心放在我父皇身上,怎得这种事,丽嫔也能知晓。” “不怕公主笑话,妾身边这宫女,偷了妾许多次东西去换成了银钱,皆是给宫里那作局之人当噱头,妾从小就爱财物,不像其他贵人,对自己的东西没数,所以便上了心。” “看来丽嫔这趟,不是真来探望本公主,不过本公主倒是有些好奇,丽嫔刚刚才说不舍身边的宫女,如今既知晓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留着作甚。” “自是想物尽其用才是,不过嫔妾听闻,文杏虽是之前淑妃宫里出来的,但最开始,好像差点能去伺候贵妃娘娘呢。” 李清瑶心下了然,在心里隐隐感叹这手试探。 这沈蔻枝,是来投诚的。 只是投的怕不是赵氏,而是她锦华宫,这听着,就有些意思了。 “丽嫔适才说起旭文的事,既是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去金禧宫一趟?” “不瞒公主,贵妃娘娘不喜嫔妾,亦是满宫里都知道的事,所以嫔妾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公主最为可靠,毕竟当时为了一个名不经传的玉贵人,公主都愿出手相助,没道理掺杂了五皇子的事,公主会袖手旁观。” 李清瑶盯着沈蔻枝。 面前的女子瞧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便隐约夹杂了些许倦色。 虽仍旧有着灵动的美,但多少有些强撑的意味。 李清瑶看着她,唇角弧度又大了一些,只是一双眼愈加的冰冷。 想投诚,这样可不够。 “嗯,可惜,本公主如今,就喜欢袖手旁观。” 沈蔻枝一怔,似没想到能听见这么直接坦然的一句话。 她抬头看着位置上的人,红唇微张,却像是断了思绪。 反倒是李清瑶接着开了口。 “丽嫔不用如此瞧着本公主,在你之前,来同本公主说起后宫腌臜事的人不少。” “但,要听说书,本公主大可出宫往酒楼里一坐,那里待一天丢出去的银子,还不及本公主宫里这一块茶点金贵。” “所以只听一听,对本公主来说,不是划算的买卖。” 许久后,沈蔻枝才回过神。 高座上的人依旧耀眼。 说话间眼含秋波朱唇带笑,可如此娇俏貌美之下,每句话都像是带着无形的压迫。 沈蔻枝无法忽视这位公主满身透出的矜贵。 她收敛了心神,再开口时,比适才认真了不少,声音也沉了些许。 “嫔妾明白了,公主不想只听戏,那妾身,便想法子让公主看戏,若是这戏好,还请公主往后多来瞧瞧,莫让戏台子太过冷清。” “这般听着,倒是有意思多了。” 李清瑶笑意盈盈,眉眼又弯了弯,像是真要看戏一般欢喜。 “只是还请公主指点一二,嫔妾愚钝,这第一场戏,不知公主想从何处看起?” “你定了便是,刚刚你说起你那丫鬟偷你东西去赌局换银钱,本公主突然想起,昨日同五皇子碰面时,似乎掉了支金钗。” “嫔妾明白了,嫔妾这就去......” 第117章 背后看戏 话音未落,眼见着沈蔻枝起身行礼,李清瑶又添了一句。 “虽然已经让宫女们去寻了,但那金钗是本公主的心爱之物。” “若真是无端端被人捡走不还,本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怎么着,也得让父皇来评评理才是。” 沈蔻枝身子一僵。 她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但随即又收回了神色。 “既是得了公主的准信,那嫔妾这场戏,定是要让点戏人看的满意才是。” 沈蔻枝规规矩矩地应下 安乐公主如何想的她不敢确定。 但,这段时日,她听了不少这位公主身上发生的事。 甚至还从帝王口中听到过数次,关于这个女儿的琐事。 没有提起过一次贵妃,全是安乐这个名字。 虽然只是随意忆起的一两句,但沈蔻枝却明白,这就是帝王的看重。 或者说,是身为父亲,对子女的疼爱。 所以她想要靠上这棵大树。 淑妃想让她死,贵妃也想让她死,可她好不容易搏到这个位份,哪有无端端给人为鱼肉的道理。 安乐公主既然能得帝王如此不同的看顾,想必,公主与贵妃中间,定是有些旁人不知的差异。 果然,沈蔻枝今日这一趟便能确定。 安乐公主,并不排斥她的投诚。 离开锦华宫后,沈蔻枝看着姗姗来迟但又满脸欣喜的文杏,眉眼间的沉思顿时散去,朝她招了招手。 “我就说了,该是来瞧瞧这位安乐公主,你瞧,公主出手多大方。” “奴婢还以为安乐公主会和上次那般,给小主脸色瞧呢!没想着赏赐了小主这么多好东西。” “嗯,你回去便把这些仔细收好,物件都记在册子上,莫要忘了。” “小主放心,奴婢一定记明白,让小主回头瞧的时候清清楚楚!” 文杏脸上的欢喜遮都遮不住,好像受了赏赐的人是她一般。 沈蔻枝无谓一笑。 既是要送出去的戏角儿,眼下多让她笑一笑倒也无妨。 ...... 李清瑶见沈蔻枝离开,便又嘱咐了晴山几句。 有人愿意出头,那李旭文的事,她就只要在背后看戏,关键时候推一把就是了。 “公主,那位丽嫔的心思......难不成想让您帮着她去争宠?” 晴山应下自家公主的叮嘱后,微皱着眉,想起刚刚丽嫔来的这一趟。 后宫之人极少将事情求到公主头上。 毕竟公主以后都是要出宫的。 没几位公主愿意跟后宫嫔妃有牵扯,尤其还是位份一般,相比之下无权无势的妃嫔。 “按她现如今受重视的程度看,荣宠一事,暂时还求不到我头上。” “那她这是......公主不知,她那丫鬟势力的很,奴婢将她带去选物件的路上,她处处讨好,后来奴婢先一步回来伺候,将她留在那处让萝兰盯着瞧,听闻她对两个小丫鬟凶的紧,对萝兰之前刷锅的身份也是一副看不上的模样。” “许是之前让她办事那人,将她胃口养大了,再加上沈蔻枝如此受宠,那丫鬟被富贵迷了眼,想找死,也是寻常事。” 晴山沉思了一瞬点头。 “想必丽嫔是不想被这丫鬟连累,这才先来公主这混个脸熟。” “确实有点这意思。” 李清瑶看着外头撒进来的日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渐渐飘远。 半晌后,她许是看累了,伸手用帕子轻轻抵在唇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 一晃便是三日。 沈蔻枝那处。 文杏的脑袋上,多了几只式样不同的簪子,还有不同于往常的香粉味道。 若是没有赏赐,宫女们的衣料皆有定数,所以文杏便只能在头饰香粉和帕子上收拾自己。 再加上,今日沈蔻枝发现,她的首饰又少了两样。 是不太起眼的东西,但值钱。 沈蔻枝不想再等,便给李清瑶送了信。 按照这丫鬟往日的习性,今日定是会再去一趟那处。 她没有往外送东西的门路,只能将首饰在宫里直接寻人兑换成银钱。 而作局之人也需要一些能唬住人的东西,再加上,换出去的银子,远不及这些首饰本身的价钱。 都是为了倒一手而已。 李清瑶收到信,原想留着晴山在宫里帮衬,等沈蔻枝那头将事情闹大一些,再顺带去认一认自己的那支金钗。 可思虑了一番,李清瑶还是换成了萝兰。 萝兰在这些丫鬟太监中要比晴山机灵,虽到时候面圣时不如晴山稳重,但,偶然撞破的事,就是要带着忐忑和不知所措,才显得真实。 这一番安排后,李清瑶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 颜家一早便安排了人在府门外等着。 瞧见动静,便有小厮快步往里去禀报着颜大夫人。 只是大夫人的脚程明显没有骄阳县主的快。 李清瑶下马时,便先瞧见了笑嘻嘻的颜如玉。 “我母亲之前说向你送了帖子,我还不信,想着喝茶听戏这等事,要做也要同手帕交一起才有意思,可没承想还真收到了你的回信。” “我还以为姐姐是说不想我来呢。” 李清瑶笑着挽上了颜如玉的胳膊,两人自然地凑到了一处。 “怎么会,我只是觉着你会无聊,左边祖母,右边我母亲,戏台子上还唱着听不懂的戏文......想想就犯困,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自然会陪着你。” “那便多谢姐姐了,不过我喜欢听戏,幼时在宫里头,时不时也会去听一听,只是去的嫔妃大多都是抱着交好的心思,所以点的戏来来回回都是母妃和淑妃她们爱听的,渐渐的我也就不去了。” 颜如玉听罢柳眉轻轻皱起,一副可惜的神情,“没想到你幼时过得这么无趣,不过无妨,今日一定不让你听你听过的。” “今日瞧见姐姐,听不听的,都不会同无趣扯上关联。” “那是自然!” 颜如玉抬起下巴,张扬明媚,瞧得李清瑶乐弯了眼。 她喜欢这样的肆意。 不知不觉,李清瑶便也笑得越发甜了起来。 深宫里出来的少女卸下防备,毫无城府的同颜如玉亲近,带着许久未见的天真。 璀璨如春日朝阳,耀眼夺目,姝色无双。 连旁边的晴山都有些微愣。 哪怕日日跟在公主身侧,瞧见这样的绝色,还是难免会晃神。 悦耳之声渐渐飘远。 而这一笑,也让不远处的萧瑾寒停了步子。 第118章 世子走神 萧瑾寒并不是因着李清瑶才来的颜府。 今日他确实带着事。 可此刻这一瞬,他倒是有些莫名的庆幸,亲自来了这一趟。 不远处的姑娘挽着颜家县主,偶尔说到高兴了,还会凑过去,杏眼忽闪,带着雀跃。 难得透出一丝娇软,也难得卸下防备。 萧瑾寒心念一动,记忆中似乎有相似的画面闪过。 宫道上的小姑娘笑得明媚,不顾日头,拿着纸鸢要去后苑,乐得连膳也不用,急坏了跟在她身后的丫鬟。 还有曾经练鞭子时被自己甩到,一双眼水雾弥漫,可怜巴巴地扑到帝王怀里。 曾经未曾刻意记住的画面,眼下倒是莫名浮现出了不少。 “世子?” 旁边有声音询问,拉回了萧瑾寒的思绪。 他又一次微愣。 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到走神的地步。 “让老太爷见笑了。” “哪里的话,一早便将世子请来商议,是唐突了一些。” 颜老爷子捋了捋胡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远处渐渐消失的两道身影。 很显然。 眼前这位青年才俊,看的定不会是自家这爱上蹿下跳的孙女。 想起近来宫里的动静,颜老爷子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颜家可以不站队,但,大堰江山不能不姓李。 ...... 李清瑶并不知道萧瑾寒在此,若不是跟在身后的齐侍卫消失了一阵子,让她起了疑心的话。 但眼下是在颜府,所以她便也装作不知,乖乖地陪着颜老夫人看着戏。 颜老夫人的精神比上次瞧着要好了不少。 在收到那幅君子兰花图后,更是喜得合不拢嘴,拉着李清瑶的手不放。 只是到底是身子虚弱,大喜大悲都有损休养,这说了会儿体己话,老夫人的脸色明显就差了些许。 李清瑶趁着大夫人送人回院里时唤住了不知何时回来了的齐侍卫。 “你主子来了?” “回公主的话,属下的主子是公主。” “那你适才这么久,难不成去了茅房?” 晴山噗嗤一笑,让齐侍卫渐渐涨红了脸。 “不,不是,属下如今的主子确实是公主,是因着世子的人送信来,说是得了个朝堂上的消息,不知道公主感不感兴趣。” 李清瑶见状轻咳了两声,而后才开口道:“他都问了,那我自然是感兴趣的,你去回个话,再替我问一声,之前他给老大夫瞧过的那药丸,能不能给颜老夫人吃。” “是,属下这就寻机会过去。” 说了几句,就见颜如玉抿着唇从外头回了听戏阁。 大夫人暂时离开后没多久,颜如玉就被丫鬟请出去了一趟,想必是在打听什么消息。 李清瑶没再说起旁的事,只等着来人坐下,这才柔声开口。 “姐姐怎么出去一趟,脸色差了这么多?” “还不是上次那相看的人。” 见李清瑶面带不解,颜如玉又解释道:“就上次我因着我祖父那门生,特意翻墙出去的事,你还记得吧?” 李清瑶这才有了点印象,点了点头,“想起来了,就我们出去那次,姐姐说要吓退那人。” “是呢,结果今日我那丫鬟,刚刚在母亲送祖母回院的路上听了一嘴,说是那人,那人竟想参军,还说他总有一日能和我一较高下......” 李清瑶红唇抿了抿,但拦住了唇角的动作,却挡不住眼中透出的笑意。 “那位公子倒也是个实在人,只是如今参军,要多少年才能挣到军功,回来娶妻生子呢?” “我管他多少年呢!不过快的也快,萧世子不就是一战成名,四年领了个将军之职?” “那如何一样。” 说到这,李清瑶的神色倒是认真了些许。 “萧瑾寒一战成名是他应得的,不然破的便是我大堰朝的城,至于那将军之职,没了战事,不过是闲职一个,所以对他而言,军功还在,奖赏却并未真实落下。” “而且还一点,他起点本就比旁人高,只不过是他有这本事,拿稳了这杆旗,换成旁人......” 李清瑶说着便想到了还被关着的赵丰元。 若是换成这等子废物,军营里呆一辈子都没法挣到一丝军功,更别说上阵杀敌了。 “这倒也是。” 颜如玉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祖父那门生,皱眉不乐。 “真是,谁给他的胆识,竟觉得自己现在操练,还能打得过我......” “我的好姐姐,你确定那位公子本身不会武?” 李清瑶拉了拉颜如玉的袖口,示意她看戏台上。 台上原本还在唱着一曲公子进京赶考,夜半偶遇迷路女子的桥段。 可与话本子不同的,是瘦弱公子并未被化妖女子蛊惑,反倒唤出长剑,换了副将军脸。 看的颜如玉眼皮子跳了跳。 “我娘这是点了出什么戏......” ...... 颜大夫人回来时,李清瑶和颜如玉已经重新点了一出。 戏腔在戏阁里来回飘荡,颇有一种余音绕梁之感。 “公主恕罪,老夫人这强撑起来的身子到底是没养好,今日又一定要来再同公主见见,我瞧着不放心,这才中途离了席,将老夫人给劝了回去,留公主在这戏阁,是我看顾不周。” “大夫人严重了,我这有如玉姐姐陪着就行。” 顿了顿,李清瑶又想起适才笑得一脸慈爱的老夫人,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往后老夫人若是想见我,同上次一样叫我过去便是,不必还撑着过来陪我看出戏。” “其实说来,上次这般突兀请公主过去,到底还是少了礼数,只是上次是出于无奈,所以这几日老夫人觉着身子好些了,便想请公主再来坐坐,哪能再有将客人唤过去的道理。” 李清瑶知道,颜家除了颜如玉,都颇为重视礼数。 听颜如玉讲,哪怕是她口中那爱凑热闹爱看戏的二哥,在外人面前,也会仔细做做样子,不然少不了会有家法伺候。 所以李清瑶听罢也只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反驳,只是换了份说辞。 “该是我主动去拜访老夫人才是。” 许久后,戏阁外头多了些动静,一名大丫鬟轻声从外头进来,俯身靠近了颜大夫人的耳。 来人说完退到一侧,似在等着消息。 第119章 颜府相聚 李清瑶故作不知,直到颜大夫人带着询问,斟酌着开口。 “公主莫怪,我那二子今日不知这头宴请了公主,便约了萧世子上门练剑,听到了这头的动静,世子的意思,他同公主是旧识,不如一同聚聚?” 颜大夫人的脸色有细微的慌乱。 李清瑶心下了然。 适才才想起颜家重礼数。 她虽无所谓,但这位操持了无数大小聚会的大夫人又如何会不知,公主与外男需要避讳一二。 想必,就是刚才让齐文去问了话,萧瑾寒懒得传,亦或是有旁的事要告诉她,这才亲自来了这么一趟。 这倒也省了她让齐文跑来跑去。 李清瑶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在外头与萧瑾寒心平气和地碰面也有不少好处,至少能拐着弯证明她对赵家的立场,让颜府的人对她再少一丝防备。 “我同世子确实算能说些话,那便有劳大夫人安排。” “公主不怪便好。” 颜大夫人松了口气,起身张罗起来。 没多久,颜家大房二子颜永韬便大着嗓门踏进了戏阁,差点还惊到了上头的戏子。 “母亲真是偏心,每次有这等好去处都只让颜如玉来陪着。” 少年身量不及萧瑾寒,但也是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大声说话时声音并不粗狂,反倒还带着爽朗之气。 颜大夫人恨不得上去朝着他的脑袋拍一掌,但碍于旁边两位贵人,到底还是忍住了。 “什么颜如玉,那是你小妹!咋咋呼呼,也不怕惊着两位。” “我同世子爷刚刚连刀剑都对上了,还怕多说一两句话?想来安乐公主同小妹一样幼时习武,更是不会被惊着了,快去给我送些凉茶来。” 颜永韬说完又朝着丫鬟嘱咐了一句。 刚刚练了一会子剑,多少还是有些渴。 颜大夫人也懒得再理他,只朝着萧瑾寒迎了两步。 “都是些姑娘家爱听的戏,不知世子可会觉得无趣?” “颜大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是想起有事要同安乐公主说上一说,便顺势借一借颜府的地方,还望夫人莫怪。” “怎会。” 颜大夫人示意来人坐下。 虽说是因着李清瑶,但安排的位置中间还是隔了两个小桌。 见状,萧瑾寒眉头皱了皱,突然有些后悔来此处凑这个热闹。 余光里是李清瑶抿唇偷笑的动作。 他侧头望去,刚好抓住了那抹幸灾乐祸。 萧瑾寒顿觉好笑。 大大方方地对上了李清瑶的视线。 眸子里似乎在说,不想听消息,本世子就不讲了。 李清瑶这才收敛了一些。 只是萧瑾寒还未落座,旁边的颜永韬就有些不满了。 都是客人,没道理公主能坐到那么好的位置,世子就得隔开这么远。 原本这话不说出来,大家心里有数便也就坐下了。 可偏偏颜永韬是个直爽性子。 直接开了口,让颜大夫人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这位置因着这一出,倒也近了一些。 只是一曲唱罢,萧瑾寒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这让李清瑶开始有些怀疑,这人难不成真是来听戏的? 琢磨了好一会儿,萧瑾寒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公主那药丸想送便送,养气护体的东西,不治本,但多少有些益处。” 李清瑶抬眸看向他,眸子弯了弯,而后又露出疑惑。 “那上次你受伤,把药丸还给我作甚?” “......本世子不需要那样的益处。” 萧瑾寒原本对着她的脸微微侧开,侧脸勾出清晰又好看的轮廓。 李清瑶鬼使神差地从他高挺的鼻梁顺势看下来,经过薄唇,停在他的喉间。 第一次这般仔细打量,竟是颇为赏心悦目。 “之前世子说同公主有些深交,我还不信,毕竟......不过现在看来,两位确实瞧着不生分,难怪上次世子同赵丰元对上,公主一句话都未帮着赵家......” “再胡说,今日就给我去打扫马厩!” 颜永韬立马闭上嘴,惹来了颜如玉的嗤笑。 唯有李清瑶并未露出反驳之色。 深交或许谈不上。 但,她就是不会帮着赵家开口,一个字都不会。 而且颜如玉知道还不够,要颜家人都知道才是。 想罢,她又挽住了颜如玉的胳膊,露出甜甜的笑,看着这两兄妹斗法。 直到一场戏落,李清瑶起了身。 几人去了小园。 李清瑶将药瓶当着萧瑾寒的面递给了颜大夫人,稍稍解释了两句,只劝着大夫人可先给大夫瞧瞧,再让老夫人一试。 萧瑾寒未阻止,便更是坐实了亲近这一词。 行至园中,颜永韬扯着颜如玉比试,两人赤手空拳往空地上一站,顿时便引去了李清瑶的视线。 “西南水灾,赋税加重,民愤比往年更甚。” 萧瑾寒的话同园中景色格格不入。 清晰地落入了李清瑶的耳畔。 她被引去的心神瞬间就收了回来,面色不解地看向旁边的人。 “为民着想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可这事,也有能让我插手的地方吗?我不懂治理水灾,对征收赋税也插不上话,顶多多捐些银钱。” 萧瑾寒被她认真发问的神情逗笑。 对着那双满是疑惑的眼,他回应的话语慢了些许,只是细听之下倒也听不出差别。 “想法子不让赵家插手,搜刮百姓,你就算功德无量了。” “赵丰元那一直没有动静,赵家还能有旁的心思?” “太小看赵家,是要吃亏的。” 萧瑾寒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而且赵丰元不在,宫里头不还是有赵家的靠山吗。” “李旭文?” 李清瑶立马就反应过来。 这个靠山定不会是需要家族助力的赵氏,只有需要被辅佐的皇子。 可她眼下猜不透萧瑾寒的心思。 所以对李旭文的恨,她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李清瑶皱眉,微微抬头,看向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带着些不赞同的神色。 “你让我对着我弟弟出手?世子莫不是忘了我的性子。” “而且,李旭文就算出事,也影响不到到赵家在朝堂上的决策,赵家大房虽被此事困扰停滞不前,但还有二房。” “其实说来,本公主倒是觉得,不如就让赵家争了这差事。” 出乎意料的,萧瑾寒没有反驳之意,只轻轻应了一声。 第120章 世子看顾 李清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见萧瑾寒应下后面色认真了些许,双眸因着说起了正事而多了几分冷意。 只是语气,却是刻意放轻了一些。 “领下差事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公主心中的顾虑,不如同本世子多说两句?。” “我自是愿意同世子细说一番,但,世子你屡屡对本公主试探,心不诚,两人这段路怕是难走稳。” 男子的轻笑落进李清瑶的耳中。 音色莫名多了些温柔,让李清瑶刚刚升起的微怒消散了不少。 她适才提起李旭文时的反应是装的,但后头那句话却是真心的。 萧瑾寒见状,语气又放松了些许。 “你有何好让我试探的,不过是想引着你多说几句,让你以后能长些脑子罢了。” “你能有这么好心?” “没有吗?何况今日这事,我大可不用知会你。” 听闻此话,李清瑶斟酌了片刻。 朝堂上的事,萧瑾寒确实没必要告诉她。 如今说上几句,不过也是提醒她要提防赵家,以免其借着这差事重新起势,引回帝王的看重。 但刚刚她提出索性让赵家领了这差事,萧瑾寒并未反对,反倒眼中还有深意划过。 这说明,萧瑾寒一早便有了决策。 这一说,确实不像是不诚心,但也绝对有套话的意思。 可,都已经说清了自己不想同赵家为伍,他还要试探什么呢? 难不成真是怕自己在中间使计,阴差阳错地让赵家丢了这差事? 李清瑶不解。 可面前的人眉眼垂了些许,卸去了清冷桀骜,只噙着笑意,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 不催,也不急, 李清瑶的理直气壮突然就消了一些。 “你明明已经有了决策,为何还要说的不清不楚?” “说了,我只是想听听公主的顾虑而已,免得一个不留心,宫里头又传出一些锦华宫受伤请太医的消息,不过话说回来,硬碰硬的法子就这么好用?每次还要把自己拉下水陪着。” “......” 谁不想直接把仇敌吊起来扒皮抽筋? 李清瑶下意识忽视了后头那句话,只轻轻蹙眉道:“那李旭文?” 李旭文的嚣张气焰她是一定要打压的,甚至于,她还想看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一点点失宠,失去最看重的权势和地位。 可这样的计划,她不想让萧瑾寒知道。 不然,谁都说不通其中缘由。 而萧瑾寒念着这个名字,倏尔想起适才李清瑶的那句心不诚,路难走远,沉思之后收起了试探。 “李旭文......五皇子不失宠,赵家不会乱。” “你的意思是,要让赵家觉得前路难行,下定决心做两手准备,想方设法接下朝堂上的大差事,以此拉拢人脉和钱财,铤而走险坐实造反的名头?” “嗯,差不多,只有让赵家接了这差事,东窗事发时,帝王的忌惮才会彻底爆发。” “可若等赵家弄砸了这场赈灾,受苦的依旧是百姓。” “到不了那一层,何况我那不亲的爹,到底还是位郡王,灾情加深,民愤加剧,会影响到平宁。” 顿了顿,萧瑾寒带着轻笑又接了一句。 “李安乐,这次我对你说的,可没有一丝保留和试探。” “......知道了。” 良久,李清瑶沉吟道:“宫里头的人,我会想法子。” 没有明说,但已然接上了之前说过的话。 这也意味着,她选择将自己的变化放到了明面上。 话音落下后,萧瑾寒久久未有回应。 李清瑶心里有些忐忑,对自己做出的抉择有些犹疑不定。 直到空地上的两兄妹斗的差不多时,萧瑾寒的声音,才轻飘飘地落进她的耳中。 没有对此有任何诧异和疑惑,只有轻声的嘱咐。 “不要觉得孤立无援,既是同路人,万事皆可来寻我。” “我能护住你。” 李清瑶侧头看了过去。 萧瑾寒负手而立站在她身侧,将她笼罩在光影之下。 仿若沾染了世俗的强大仙者,带着一身傲骨,目光疏离地落在前头比武的两人身上。 李清瑶很想再问一句,可从未有过的奇异心绪扰得她有些不安宁。 逼得她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越发让人琢磨不透的男子。 直到那股子不安宁彻底褪去,李清瑶才轻轻叹了口气。 又想起了正事。 似乎之前两人之间的怪异从未发生过。 一切又回到了今日刚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局面。 看着远处的颜如玉双手叉着腰,似乎正在挑衅她二哥,李清瑶没忍住笑了笑,红唇轻抿,带着俏意。 “想上去比一比?” “不想。” 李清瑶摇了摇头。 “世子适才同我说了这么多,想来我近段时日也没什么好问的,那我下次何时才能带着丫鬟去萧府见书生?” “有事打听才愿意去萧府,公主这话说得未免太无情了一些。” 萧瑾寒笑看了李清瑶一眼。 虽依旧是调侃的语气,但微挑的眉眼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深意。 “萧府又拦不住你,自是你想何时来便何时来,难不成还要给你下个帖子才能动一趟身?” 竟然在这话里听出了幽怨。 李清瑶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抬眸望去,可只一眼又将视线错开,落回了远处。 这人眸底太过幽深,还是有些不敢看。 不可言说的气氛被赢了比武的颜如玉打断。 她冲着颜永韬轻哼了一声,随后拍了拍掌心,朝着李清瑶走来。 “不是我说,在场四人,唯有二哥你武艺最差!” “怎得就是我最差!刚刚我让了你三招你瞧不见?何况安乐公主到底能不能打,你又不知道!” “清瑶之前的长鞭就算没对你挥过,那长度你没见过?给你你怕都甩不过五个圈!” “......” 颜永韬被自家妹妹这一激,那股子好斗的劲又来了。 “那我今日就跟安乐公主比上一比!” 李清瑶看戏的笑意还未消散,就对上了颜永韬满是希冀的眼。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繁复的衣裙。 “我这怕是......” “行了,这么闲不下来,你同我比也是一样。” 萧瑾寒往前半步,不经意间挡了一半李清瑶的身影。 第121章 提及秘闻 “那我不比了,我可打不过世子爷你。” 颜永韬嘴角扯了扯,不得已放弃了宣战。 让他和这位打,岂不是让他出大丑? 颜如玉在旁笑得更大声,连带着李清瑶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位颜二公子几眼。 没想到颜家如此守礼之人,养出来的少爷小姐都如此率性有趣。 临走之际,李清瑶又瞧了一眼同颜家人说着话的萧瑾寒。 明明武艺高强。 可这人从幼时两人相对起,就从未赢过自己。 这一想着,李清瑶便晃了神。 连带着步子停下也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颜如玉自是没发现异样,只是挽着李清瑶的手,同她说着琐事。 唯有不远处耐着性子说话的萧瑾寒似有所察觉,侧头看了过来。 隔着斑驳光影,树枝绿叶。 李清瑶却看清了他唇边加深的笑。 也不知是谁先移开了视线。 一瞬间,那股子奇异的心绪又开始沸腾。 万籁俱寂。 唯有那句“我能护住你”,逐渐变得清晰,带着从未有过的被记挂感,冲撞着李清瑶那颗半死的心。 原来这世上,也有人愿意替她撑一把伞,抵抗命中那汹涌的恶意。 哪怕同行的,只有这一段路。 ...... 李清瑶离开后,萧瑾寒又去了一趟赵老爷子的书房。 书案上用砚台压着一幅万马图,一眼便知是千金之物。 “老爷子好雅兴,晚辈还以为这画,被收进了宫里。” “是宫里头出来的物件。” 老爷子示意萧瑾寒落座,笑呵呵地又看了一眼画卷,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安乐公主上次来赏菊宴,替我们颜家每一位都挑了礼,这幅万马图,便是她送给老朽的物件之一,只是可惜,她多少还是跟赵家沾了些关系。” 萧瑾寒垂眸饮茶,许久才道:“安乐公主手上,确实有不少稀有之物。” “陛下宠爱这位公主,自然会将好的东西都送到她手上,只是那位公主再受宠,眼下怕是也到了顶,往后出嫁,想必陛下,也不会给她挑选太有权势的人家。” 书房里是杯盖轻轻触碰杯沿的清脆声音。 颜老爷子见这位手段了得的世子沉默不语,便将画卷卷起,继续接着开了口。 “我那在外行商的二子虽未踏足朝堂,但他商行遍布南北,所以他传回的关于民愤的消息,定是已然到了难以安抚的地步,世子你心怀抱负,怕是不久就要离开京都城,想来,该是不愿自己有所牵绊才是。” “老太爷怕是想岔了。” 萧瑾寒噙着笑抬头,周到的礼数下,却是让人看不透的黑眸。 “公主毕竟姓李,无需给她强扣旁的名头,至于出京都城,若是有点旁的牵扯就要影响决断,那是无能之辈。” “世子这一说,倒是老朽着相了。” “老太爷如此思虑,都是为了朝堂社稷,不想让赵家窃权罔利罢了,不过晚辈近来倒是收到了些旁的消息。” “哦?不知是何处的消息?” “前朝王家。” 萧瑾寒淡淡道。 “听闻老太爷同王家人有些渊源,想必也听过不少王家事。” “这......” 颜老爷子有些激动,可半晌后,却是眉头一皱,眼中带着些许悲怆。 “老朽是上一代王家家主的门生,先生仙逝时我未能去送上一程,想来他老人家,应当也是不愿再提起我这位弟子了。” “老爷子不必自责,王家门生遍地,王家历代家主更是有仙风道骨,如何会在意这等身外之事。” “先生生性豁达,想来也是如世子所言,只是自宫里那位出事后,王家便再次失了消息,老朽这一生,大抵是不能再当面给先生上一炷香了。” 萧瑾寒听着颜老爷子忆起当年。 恍惚中又想起了李清瑶的脸。 说起来,他并未瞧见过那位王昭仪,只在近日见了让人寻来的几位王家姑娘的画像。 美则美矣,但不算太惊艳。 都说比不得传闻中王家最美的那位嫡女,进了宫的王锦婳。 不过李清瑶也生的好看,自幼时起就比旁人要多几分明媚,同装出来的赵氏不同,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如今长开了,旁人只道安乐公主貌美,捡了贵妃的长处,又生了自己的模样,无人会想到其他。 更不会联想到当时极少露面的那位美人。 可殊不知,李清瑶随了她的生母,而赵氏,比不上她分毫。 “其实晚辈收到的消息也不确定,只是老爷子同王家有些渊源,便想着同旁人不敢提的,能来与老爷子说上一二。” “世子请讲。” 萧瑾寒敛了敛神,半真半假地开口。 “都说当年那位王家嫡女,因着受了诅咒,未能顺利诞下龙子才遭了厌弃,再加之后头出现的异象,这才彻底惹恼了帝王,只是,那堆白骨里,却不见得有王昭仪。” “而且当年那批未死绝的宫人曾言,那位昭仪,曾诞下一女婴,且女婴,存活。” 颜老爷子自然也是听过类似的传闻,但都只是传闻而已。 那些议论过王昭仪的人,都被帝王斩于刀下。 从此无人再提,也无人敢提。 王家成了禁忌。 可此刻让他震惊的,不是王昭仪的生死,而是萧瑾寒口中的“存活”二字。 若真是存活,无论那位女婴是否长的同诅咒里一样不能见人,也都应是公主之命。 且,那是王家的后代。 先生他老人家若是还健在,又如何会愿意看着王家子孙后代流落在外。 想罢,颜老爷子面色沉重,苍老的眼中似乎还带着泪水。 “当年王家急流勇退,先生还特意叮嘱过,不可为了王家去向新帝谏言,故而王家嫡女进宫时,老朽便也未曾刻意打听,只想着不愿再让王家过多牵扯朝廷,如今想来,老朽爬上这内阁之位,却依旧愧对先生啊!” “老爷子勿要自责,晚辈这消息也不见得准确。” “世子能知晓这些,想来这背后的门路,比老朽想的还要多,不知可否,请世子出手一助?” ...... 离开时,萧瑾寒翻身上马,没再端着礼数,面色便多了几分清冷。 远远瞧着,让人不敢靠近。 还有个消息他没有提。 若是这个消息可靠,那治宗皇帝背后,应当藏了其他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关系到那位皇子何时入主东宫才算安全,更关系到李清瑶的命。 第122章 杀意泄露 萧府里,大管家周老又收到了情报阁送来的信。 朝廷不比江湖,有什么恩怨世仇都不能直接亮剑拔刀。 所以周老瞧见这些颇为复杂的朝廷之事,也只能皱着眉头收好,等着给世子瞧。 而此时准备回宫的李清瑶,算了算时辰,让马车拐了个弯,准备去一趟明婳居。 丽嫔那场戏,应当还未唱到精彩之处,所以她不急。 马车上,晴山瞧了瞧自家公主陷入沉思的脸,时不时还弯唇一笑,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巴掌大的小脸上透着些红润,真真像秋收的甜果,带着诱人清甜的味道。 这一看,便让回过神的李清瑶瞧了个正着。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这般瞧着我作甚?” “公主恕罪,奴婢就是瞧着公主好看,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李清瑶被晴山的语气逗笑,“以往倒也没发觉你这般会说话。” “奴婢同萝兰相处久了,她一直同奴婢说,心里想的好话最好都说出来,不然别人不知道你觉着她好。” 李清瑶略一思忖,觉得有些道理。 心里想的若是坏的便罢了,可若想的是旁人的好,不说出来,也不过是空想而已。 像适才的萧瑾寒。 若是没有那句叮嘱,她还不知道这人竟也有如此心软和讲义气的一面。 这般想着,思绪不知不觉又飘远了一些。 像是前行的马车,从幼时开始,又将两人的相处忆了一遍。 “公主?” 晴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到明婳居了,公主可要休息一会儿再下去?” 李清瑶回过神。 “怎么这么快。” “已经行了小半个时辰了,公主可是没休息好?这一路上公主走了几次神呢,等回宫,奴婢让人给公主熬一些安神汤。” 李清瑶红唇张了张,末了收回了想说的话。 她刚刚,似乎没想什么。 可一转眼,却又行了很长的路。 ...... 明婳居里比上次过来热闹了不少。 许是因着时辰刚好,用完膳的人三三两两坐在各处。 听着小曲喝着茶,偶尔还磕一嗑干果。 李清瑶踏进门,被眼尖的小二瞧见,忙不迭想穿过人群过来迎客。 可中间隔了些距离。 还没等行到李清瑶身前,就被旁边不远处小桌上的男子抢了先。 “姑娘一个人?不如一起坐坐,听听小曲儿?” “放心,在下没有恶意,不过是见姑娘有些眼熟,觉着是场缘分。”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淡蓝色长袍,脸颊两侧落下两缕细长的黑发,身上透着淡淡的酒味,说话间一副故作斯文的模样。 见李清瑶不搭理,男子有些恼羞成怒。 “姑娘何必装模作样,适才进来时,还瞧见姑娘同旁人有说有笑,在下钱袋子也不空,不如姑娘赏个脸,兴许在下也能将姑娘逗乐。” 李清瑶避开男子的靠近,冷着脸往前行去。 男子还想上来,后头的齐侍卫伸手一挡,未出鞘的长剑抵在了男子的胸口。 附近桌上瞧见的人噤了声,想看热闹,但又怕惹祸上身。 李清瑶这才回过头。 “面上收敛些,别惊着旁人。” 她往后还想经常来这明婳居,不想在明面上将事情闹大。 “是,姑娘。” 齐侍卫点头,而后脸上闪过杀意,目光狠戾的盯着还未出手,就被长剑吓破了胆的男子。 面上收敛些,意味着私底下再去给教训。 齐文明白公主的意思。 但放手之前,该给的警示还是不能少,以免还有旁人妄图觊觎公主。 想罢,齐文杀意更甚,横着的长剑也用力向前抵了几分。 “真是找死。” “大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小的废物一个,不值当大爷累了手......” 齐侍卫依旧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旁边的晴山瞧见齐侍卫的这副样子,心惊了一瞬。 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只以为齐文因着侍卫职责,性子冷了一些,为人憨厚也不太会说话。 所以平日里,有些什么赏赐的吃食物件,也会主动叫着他一起。 但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凶狠。 晴山有些害怕,但无形中又觉得那把长剑被他握在手里,慢慢的也能带来安定。 此时小二小跑了过来,脸色慌乱。 “贵人莫怪贵人莫怪,我这就叫人把这醉鬼清出去。” 而随着小二赔罪声音一起的,是听见动静出来的王掌柜。 梳着妇人发髻,裙尾轻摆,动作娇媚又轻盈,只是脸上蹙着眉,看向小二的目光带着不满。 待瞧见小二打了个哆嗦,王掌柜才看回李清瑶。 “李三姑娘可被吓着了?” 李清瑶摇了摇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 “他近不得身,吓不着我。” “这就好,我带姑娘上去,这里交给小二处理便是。” “好,听掌柜的。” 行走间,李清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头的楼,可步子却微微慢了半步,余光落到了王掌柜的身上。 齐文面露杀意,因为他是侍卫,且从萧瑾寒那头出来的人,多少要更狠一些。 而王掌柜,在适才询问的目光里,也有杀意泄露。 藏的很好,但李清瑶对这些向来警觉。 若是碰到旁人如此,她定是早已有了防备。 跟着来人上了楼。 关门之际,楼下传来了哀嚎之声。 一楼厅里依旧有琴曲环绕,缱绻绵长,似乎和那被打的男子不在一处。 有不少人放了银子便匆匆离开了明婳居,生怕沾染上这等危险之事。 李清瑶听了听,随后看向在旁边替她安置吃食的王掌柜。 “动静闹得这般大,王掌柜不担心会对明婳居有影响吗?” “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如此惩戒不过是他咎由自取,至于我明婳居。” 王掌柜说罢似想起什么,目光放柔了一些。 “我这处地方,本就不是为了赚那点子碎银而开,留他一命,不过也是不想牵扯出姑娘的身份。” 李清瑶心中微动,突然伸手握了握王掌柜的手,对着她清浅一笑。 “多谢掌柜护我。” 王掌柜端着小碟的手一顿,而后眉眼舒展开,眼尾带着些许的红。 第123章 闹起来了 李清瑶在明婳居坐了好一会儿,王掌柜也就陪了好一会儿。 在面前这位貌美女子身上,连晴山都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比如不同于第一次碰面时的冷意。 王掌柜看着李清瑶的眼中充满疼爱,还夹杂着些许宠溺。 晴山有些不解。 再次定睛一看,那些情绪好像又消散开,只余下淡淡的温柔。 “王掌柜一个人在京都城守着这明婳居,想必应当很辛苦吧?” 李清瑶轻柔的声音在雅间响起。 王掌柜听罢唇角弯了弯,目光似透过她,落到了遥不可及的远处。 “以前不觉辛苦,以后无谓辛苦。” “以前不觉辛苦。” 李清瑶跟着念了半句,而后笑了笑,“王掌柜人美心善,以前不觉辛苦,以后更是不会辛苦。” “那便借姑娘吉言了,望姑娘也是,万事顺遂。” 回过神来的女子收回目光,温柔地替她夹了块栗子饼。 “这栗子饼是我们家中做法,咸甜口味,与外头的不同,姑娘尝尝。” “好。” 李清瑶轻轻咬了一口。 带着一点酥脆的金黄外层下,是粉糯咸香的口感。 不同于宫里清甜的味道,这种类似于菜品口味的栗子饼,确实更让她食指大动。 三两口,她便将碗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这栗子饼的做法,果然比糕点好吃,里头还有一股子独特的香味。” “那是我们家里以前自己琢磨出来的香料。” “王掌柜家里有大厨吗?竟然还懂这些。” 问完这话,李清瑶心里有些忐忑。 她很想多听一些关于王家的消息,不管那些消息,跟她有没有关系。 “我们家里没有做大厨的,不过,有贪吃的。” 说起往事,王掌柜没忍住笑了笑。 “只不过虽然贪吃,这口味也刁钻,太甜的不吃,不甜的也不吃,偏要加些咸口,闹得我家长姐每天都要想法子哄着弟弟妹妹们用膳,不然,小辈们就要被家中长辈教规矩。” “家里同辈的人里,除了长姐嗜甜,其余都是古怪麻烦的口味,长姐没招,就开始在吃食香料上想法子。” 见王掌柜面怀感慨,李清瑶眼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以王掌柜的年纪。 若真同王家有关系,那她口中的长姐,约莫就是当时的王昭仪了。 这般想着,李清瑶听起往事来,也越加仔细了一些。 ...... 离开时,李清瑶恋恋不舍地回了几次头。 饶是没能面对面地确定彼此身份,李清瑶也觉得。 这位王掌柜身上的亲近,让她体会到了缺失的那份亲情。 无论中间是否还会出现波折。 也无论她与王掌柜是否真的有关系。 这几次的相处,都让她觉得无比满足。 以前从未想过的,亦或是不敢多想的事,现在竟还能如此真切的触碰到。 这便是天大的惊喜。 马车上,晴山坐在马车一侧,想起了适才自家公主拉着王掌柜讲的起的奇闻。 “公主,您刚刚和王掌柜讲的那个故事,听着怪渗人的。” “你说活人割血养蛊的事?” 晴山不停点头,却见自家公主噗嗤一笑。 “胆子还是这么小,以后要是真瞧见点什么,还不得连魂都拉不回来?” “奴婢跟着公主,能遇见什么事呢......” “那可不好说,要是遇人不淑,丢命都不算痛苦的事。” 李清瑶的声音拐了个弯,逐渐透出微不可察的冷意。 晴山打了个哆嗦。 眼看着面前的公主似想起什么,便也没再开口。 只是原本坐在一角的位置,稍稍朝着公主那侧挪了挪。 而李清瑶话落后,就想起了刚刚王掌柜听见这故事的反应。 并没有什么异样。 虽然故事里的养蛊之事是她临时编造,但活人割血,确实是她实打实的经历。 虽不愿再去回想。 但为了能看一看王家人的反应,她还是当成说书人嘴里的故事,同王掌柜讲了个大概。 可很明显,王掌柜不知道这事。 亦或是知道,但并不想有所显露。 李清瑶满怀心思地回了宫。 直到踏进宫门,那种恍惚感又再次传来,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压抑的暗红色宫墙。 真的让她,越发厌倦了起来。 ...... 锦华宫门口,是云水焦急打量的身影。 瞧见李清瑶回来,赶忙迎了上去,而后朝着四周看了一圈。 “公主,那边闹起来了,丽嫔去抓人时碰到了五皇子,五皇子怕她把事情闹大,让人直接扣下了丽嫔。” “李旭文没有被禁足?眼下是在金禧宫还是?” “回公主的话,在乾清宫,五皇子约莫是自己跑出来的。” 李清瑶瞪大了眼,有些许诧异。 皇子被提去乾清宫训话倒也还算常事,但,后宫挑起的事,竟也闹到了那前头,倒是少有的事。 “萝兰呢?” “盯着那个私藏赃物的太监呢,应当也去了乾清宫,只是奴婢估摸着,有皇子扣押嫔妃一事,怕是轮不到萝兰插话。” “嗯,你回如意殿里守着,不用跟我过去。” 李清瑶边说边朝着云水摆了摆手。 她这样的样貌,还是少在前头晃的好。 毕竟在强大前,美貌和身份,旗鼓相当才是件安全的事。 “是,公主。” 云水退下后,李清瑶转身便离开了自己宫门。 去乾清宫的路程不近。 晴山在旁抿唇担忧,快步跟着自家公主的步子。 而李清瑶的脸上并未有急切。 皇子宫内嗜赌。 皇子扣押妃嫔。 皇子无视禁令。 每一样,都能让李旭文脱一层皮。 再加上如今赵家挑拨起的帝王怒火,和赵氏被厌弃的程度。 所以这一次,不可能再出现轻拿轻放的场景。 而她要做的,就是去护住自己的丫鬟。 一个刚从宫外回来,什么也不知晓的公主,听说自己丫鬟被带到了御前,出现一趟领回自己的人,再顺带拱拱火,怎么想都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 这般思索了许久,乾清宫便出现在了视线那头。 李清瑶踏进了那扇宫门,越过两侧石台,看见了殿前满脸愁云的王公公。 王公公瞧见她的身影,突然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赶忙迎了上来。 第124章 帝王发怒 李清瑶瞧见王公公激动的脸,笑着站定在原处。 “公公这是?” “安乐公主您可算是来了,快些进去劝劝陛下吧!” 殿内的动静不小,外头除了王公公,还有跟着赵氏的竹音,以及金禧宫的其他丫鬟。 李清瑶看了一圈,面露不解道:“父皇这是怎的了?我瞧着母妃像是在里头,怕是用不着我进去多事呢,劳烦公公把我的丫鬟带出来,我好回锦华宫。” “公主还是进去瞧瞧吧,五皇子惹恼了陛下,现在连带着贵妃娘娘都在里头挨着训。” 王公公听着李清瑶要走,脸上的皱褶都加深了一些。 “只是公主适才说起的丫鬟?奴才倒是没听说在里头......” “没在吗?我这几日让丫鬟替我寻丢失的首饰,今日出宫前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刚刚回来一听,才知晓丫鬟被带到了御前,不瞒公公说,我那丫鬟笨手笨脚的,可别惹恼了父皇才是。” 王公公这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里头带回来的都是揣着赃物的各处大太监,这样说起来,怕是安乐公主的丫鬟寻的那人,偷了锦华宫的物件,争执之际一并被拉了过来。 这下可好。 若是陛下知晓里头的人如此大胆,连锦华宫的东西都敢私吞,怕是更加不好收场了。 “王公公?” 李清瑶轻声问了一句。 “既然公公不知,那我还是进去瞧瞧吧,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王公公见面前的安乐公主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赶忙回过神去了里头。 眼下不管如何,总要有一个能劝得住帝王怒火的人在才是。 以前贵妃娘娘还能说上一二。 如今瞧着,这姓赵的,都成了火上添油的主。 没多久,王公公就从里头出来,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踏进殿里,入目便是极尊之位。 底下跪开了一排,前头是低着头,身子轻轻发颤的李旭文,旁边站着压抑着怒火,端着贵妃架子的赵氏。 再往旁边一些,是满脸泪痕,跪在地上的丽嫔。 小巧的脸上还留有几道淡淡的红痕。 李清瑶仔细看了一圈。 直到瞧见边上老实站着的萝兰,心才彻底落了回去。 “安乐怎么过来了。” 帝王的声音低沉威严,但听得出来,语气比适才要放轻了一些。 李清瑶越过众人,朝着高座上的人行了个礼,而后指了指角落里的丫鬟。 “儿臣以为自己的丫鬟闹事了,过来瞧瞧。” 治宗皇帝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眼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婢女。 “你身为公主的丫鬟,为何也会在此?” “皇上恕罪!” 萝兰往前半步,开口前先请了个罪,而后才讲起了其中曲折。 原是她在寻到了安乐公主喜爱的首饰后,那大太监起了私心,想法子将此事推到了五皇子李旭文的身上。 以为能用皇子的身份将这事压下来,让萝兰这个婢女知难而退。 可没想到,正好碰上输大了的五皇子呵斥来寻赃物的丽嫔。 这一来二去,两人便对立起来。 五皇子虽然年岁不大,但派头却是撑到了十足十,开口就让人将丽嫔扣下。 丽嫔不服,更是激怒了李旭文。 对峙之下,丽嫔旁边溜走的宫女将皇上请了过来,这一群人,便也跟着一起被绑到了大殿。 治宗皇帝听完后,如李清瑶所猜测那般,怒火更甚。 而李清瑶似被这动静吓住,面上久久未能回过神,直到一旁的赵氏轻碰了一下她。 赵氏眼中的祈求李清瑶看得清清楚楚。 无非是想让她担下这件事,亦或是想方设法地让她求父皇网开一面,不要牵扯到李旭文。 李清瑶心里冷笑了几声。 担下这件事,难不成让她说这赌局是她设的,要砍砍她的头? 高座上的人已经起身行了下来。 李清瑶忍住不耐,朝着赵氏摇了摇头,故作安抚,而后用口型示意,“赵家”。 做完这些后,她退了一步,远离了一些帝王的怒火。 这个殿里的人,可都是上辈子想要她命的那一批。 而李清瑶刚退到一侧,就见治宗皇帝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了跪在地上的李旭文。 年纪不大的李旭文如何受得了这一脚。 再加上他平日里不学无术,没认真上过几节骑术武艺课。 这一脚,便直接将他踢飞了一截,看的赵氏瞬间急出了怒火。 “皇上,他可是您的儿子!” “没用的东西!既是朕的皇子,理应知晓抗旨之罪!整日里不学无术,竟还敢扣押朕的后宫嫔妃,谁给他的胆子!” “丽嫔的事如何能怪到旭文头上!身为妃嫔,竟私下去那等腌臜之地,谁知道......” “你给朕闭嘴!” 治宗皇帝难得的失态,怒瞪着将李旭文护在怀里的赵氏,扬起手狠狠的朝着她的脸甩了过去,额上还隐隐爆出了青筋。 “事到如今不思悔改,你当真以为在这贵妃之位,便能有恃无恐了不成!” 被她护住的李旭文被帝王这一巴掌吓到,慌乱窜到赵氏身后,末了还将她往前推了推。 看的李清瑶满眼讥讽。 白眼狼,确实该是这样的反应。 而此时,挨了一掌的赵氏也彻底失了理智。 “皇上难道还想降臣妾的位份?” “为了这个丽嫔的一面之词,怒斥旭文怒斥臣妾还不够,还要将我们赵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才满意?” 等了半天的李清瑶终于听见了从赵氏口中吼出的这句赵家。 果然是没让她失望。 为了李旭文,连精于算计的赵氏都成了自掘坟墓的一把好手。 大抵这就是关心则乱,可惜李清瑶没享受过。 当然,也不屑从赵氏这处享受。 ...... 治宗皇帝最后的一丝隐忍在这声赵家里彻底消散。 近日赵家在朝堂上的作为已然让他有了不满和忌惮。 甚至连在后宫一手遮天的赵氏,也隐隐让他察觉到了贪婪之心。 皇后之位他不可能落在赵家的头上。 既然王家的天命之女不愿接这个位置,那他就让这位置永远地空下去。 好歹还能落一个不舍先皇后的好名声。 至于赵家。 治宗皇帝想起了那句养虎为患。 既然有了张牙舞爪的心思,那他索性就拔了那嘴里的虎牙! 第125章 皇子受罚 殿里连带着王公公,都是一脸忐忑。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竟然对着帝王如撕破脸面一般,带着疯妇的叫吼。 谁都不敢抬头,甚至恨不得捂住耳朵,生怕此事一了,就被贵妃抓去杀鸡儆猴。 唯有李清瑶看得有趣,眼中的亮光像是落了一层星子。 若是面前有一碟瓜子,她是怎么都会坐下来嗑一嗑的。 帝王的呵斥还在殿内回荡。 派去搜查赃物的侍卫们装着东西回来,一打开,全是金银首饰,甚至还有几卷画轴,瞧着便是不菲的物件。 大殿里跪着的太监们已经被拖了下去。 无论是赌局还是偷盗,都已经是犯了死罪,更别提还有设私刑,威逼利诱各处宫女,这等子丧尽天良的腌臜事。 李旭文看着旁边熟悉的太监们一个个被拖下去,叫喊求饶声不绝于耳,带着绝望的哭求,彻底被吓白了脸。 他再次推了推挡在他面前的赵氏,“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儿臣是被人蛊惑迷了心智,绝非本意!是,是那些没根的东西怂恿我,对!他们想从儿臣这得好处,他们都该死!” 见治宗皇帝怒意更甚,李旭文愈加慌了神,伸手扯住了赵氏的裙摆。 “父皇要杀我了!母妃救我,母妃救我!还有外祖父......快请外祖父来救我!” 慌乱下李旭文看到了在角落里站着看戏的李清瑶。 他猛地看了过去。 却见那个平日里不及他地位的三姐姐,竟然朝着他勾了勾唇。 那笑容里,是满满的恶意,和讥讽! 李旭文下意识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伸手指过去,脸上就挨了一掌。 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堂堂皇子没有一点担当!竟还敢将怒火波及到旁人身上!当真是不知悔改的东西!我大堰朝如何会有你这样的皇子!” 角落站着的李清瑶嘴角的笑又放大了一些。 她看见平日里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赵氏,此刻顶着凌乱的发髻,一边护着李旭文,一边试图在帝王面前用赵家保全自己。 其实若是赵氏愿意舍这一次,让李旭文吃点苦头。 帝王不会如此恼怒,李旭文也不会真落到难行的境地。 可赵氏太看重她的这个“好”儿子。 所以才会在发觉帝王起了杀心之后疯狂搬出赵家,直接走进了一条死路。 地上的李旭文被赵氏抱进了怀里。 他哭到不停地喘着气。 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何如此宠爱他和母妃的父皇,会因为这么件普通的事发如此大的火。 不就是他贪玩了一些,和太监们寻到了个新乐子,中间也为了赌一些噱头,弄死过几个不听命令的宫女吗? 可在皇宫里,奴才们的命本来就如同草芥。 至于那些金银首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赏赐给妃嫔的东西,也都标着皇家的印记。 是皇家之物,那便就是他李旭文之物。 可眼下,父皇竟然为了那些死物,动手打了他,还打了他的母妃!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要和他抢父皇的宠爱。 想到这,李旭文又一次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李清瑶。 赵氏还在大声替自己儿子辩解,试图将脏水全部泼到丽嫔身上。 李清瑶趁着这个空档,轻轻张开嘴,对着瞪向他的李旭文用嘴型示意。 “蠢货。” 她太了解这个弟弟。 哪怕偶尔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也绝对能猜到李旭文的心思。 所以这一瞬,她等着自以为是的李旭文,把这个篓子捅的再深一些。 在皇子里算是壮实的李旭文一把推开了赵氏。 对着李清瑶就冲了过来。 一旁的萝兰惊呼,可还未来得及上去拦下这无脑的冲撞,就见自家公主像是着了魔一般,自己往上迎了两步。 不过眨眼间,李清瑶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往后倒去。 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但也只有一瞬,又重新陷入嘈杂。 李清瑶有些犯困,索性就着萝兰的拥护闭上了眼。 任由赵氏尖锐的声音找不到落点处,彻底褪去平日的伪装。 ...... 再醒来时,李清瑶已经回到了如意殿。 她这一觉睡的极其舒爽。 甚至连如意殿里难得燃起一次的熏香也并未露出抗拒的神态。 萝兰一脸愁闷地端着药进来。 瞧见李清瑶自己起了身,靠坐在床榻上,忙不迭加快了步子。 “公主您可真是吓坏奴婢了,差一点,奴婢就得提着脑袋来见您了!” “你这胆子,倒是开始同晴山越来越像了。” 李清瑶看了一眼药碗,没有接过来的打算。 也不是真晕,没必要灌一嘴的苦涩。 可刚一摇头,萝兰就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后压低了声音。 “公主你要不还是喝一些吧,外头王公公在守着呢,而且这药私下里被齐侍卫换了,说是补气血的东西,让公主不用担心。” “先放着吧。” 李清瑶摇了摇头。 她不想喝这难喝的东西,任他是补气血还是补仙气,她都不想喝。 “金禧宫那处如何了?” “回公主的话,娘娘......被降为了容妃,禁足三月,管理后宫之权落入了淑、德、贤三位娘娘手中,五皇子被罚以鞭刑,行刑后亦是禁足三月,有禁军看守,再同上次一样随意出入,侍卫有直接扣押之权。” “那赵家呢,可有递牌子进宫?” “递了,但好像都被压了下来,现在整个金禧宫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李清瑶听罢点了点头。 赵氏被降为容妃,想必是帝王借此事给赵家的打压。 这个时候,赵家递牌子和不递牌子,都落不着好。 只是这位份一降,其余几个在妃位待了多年,受赵氏压迫许久的妃子,想必就会开始有动作了。 毕竟若再让赵氏升至贵妃之位,那只会比之前难动数倍。 这样的机会,她们不可能会放过。 深宫无善人。 谁落了马,谁就是被盯上的猎物。 只有除干净了,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保自己太平。 至于李旭文的鞭刑...... 思及此处,李清瑶倒是觉得有些遗憾。 没能亲眼瞧见这一场刑罚,当真是可惜了。 第126章 偶遇兄长 李清瑶琢磨了一圈眼下的形势,只觉得整个人都爽快了不少。 一场鞭刑远远不够。 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继续挑衅李旭文。 自古强者有大半,都曾有过绝处逢生之境,或者陡然清醒,痛改前非。 可她怎么能让李旭文有这样的机会。 这三个月的禁足,她一定要让李旭文折腾起来才是。 顺带再看一看,降为妃位的赵氏,打算推谁出去护住她的宝贝儿子。 想罢,李清瑶将头靠上床架,阖上了眼。 白日里在颜府,萧瑾寒问她为何每次闹事都要搭上自己。 她很想回一句,深陷泥泞之人,别无他法,能换回一些自己想要的,有时候吃些苦也无妨。 如今回想一圈,李清瑶却觉得她这算不上搭上自己,不过是想一点点地蚕食掉跟赵家有关的一切罢了。 正想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像爪子在轻挠,仔细一听,还有极其细小的呜咽声。 李清瑶睁开眼,看向萝兰。 “这寝殿里有东西?” “奴婢差点忘了!”萝兰准备去行去外殿,但一想起王公公还在外头候着,步子还是停了下来。 “齐侍卫抓了只黑猫过来,说是问公主要不要养养看,若是公主不愿意,他再将黑猫送回去。” “送回去?哪里来的黑猫?” “听晴山姐姐的意思,好像是萧府的。” 后面一句话萝兰没有出声,只是用嘴型示意。 “多大的家伙?拿进来瞧瞧,要是太大了,养不熟我可不要。” “可是公主,王公公还在外头等着回去复命呢,这药......” 李清瑶不以为意。 她嗜甜,无端端让她喝碗这东西,比让她吃一次亏还难受。 “随便找处地方倒了便是,哪有逼着自己吃苦的道理。” ...... 王公公进来后,停在了屏风外头。 他瞧不见李清瑶的脸,只能听见她有些低沉虚弱的声音。 在说话间还带着些小心翼翼,问起了容妃和五皇子的事。 “公主万不可忧心太过,如今西南那处送来了灾情急报,陛下脱不开身,这才让奴才过来守着,若是陛下得知公主因着这事忧思,定是又会升起怒火。” “公公说的是。” 李清瑶帕子贴上唇瓣,垂头轻轻咳了几声。 “只是我一时接受不了,旭文对我动手罢了......” “哎,还请公主放宽心才是。” 王公公轻叹了口气。 正准备退下时,又听屏风那头的安乐公主开了口:“公公且慢,听公公的意思,旭文被禁了足,不知我能不能进去瞧瞧他?” “陛下知晓公主重视手足之情,未曾有阻拦公主的旨意,只是公主凡事定要小心,五皇子他......” 顿了顿,王公公寻了个说辞道:“五皇子毕竟还是孩童心性,怕是脾气来了,又会牵连到公主身上。” “这个我知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多去瞧瞧他才是。” 李清瑶说罢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绣着秋菊的新帕子,嘴角勾着王公公看不到的细微弧度。 无人察觉到李清瑶这话的异样。 只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是为了手足操碎了心。 连久在圣前的王公公也不免替这位公主心疼了一瞬。 明明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偏偏对着自己亲弟弟的时候还要低一头,真是没有能说理的地儿。 ...... 那只黑猫在王公公离开后被送了进来。 金色的异瞳,和李清瑶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好一会儿,互不认输。 “这么瞧着,怕是养不熟。” 嘀咕了一句,那猫许是听懂了意思,突然轻轻叫了一声,随后在竹笼子里打起了滚,四脚朝天,脑袋朝着竹片蹭了蹭,喵呜喵呜的叫唤个不停。 李清瑶原本站起的身子又弯了弯,提起那笼子看了看。 “难不成还能听懂我的话?” 那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是一声喵呜。 “现在瞧着,倒是有点意思了,不过怕是和它主子一样,满肚子心眼。” 旁边的萝兰见自家公主有想养的意思,便从旁边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的东西递了过来。 “公主,您要不要试着喂喂它?” “这是何物?” “同这猫一起送来的,说是给它做的吃食,是烤制过的白肉呢。” 李清瑶接过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 确实是肉味,还挺香。 一番逗弄后,外头天色红了些许。 李清瑶让人将黑猫寻个好住处,自己则准备去瞧瞧李旭文。 前世的李旭文用一副疯狂的嘴脸想要折磨她的时候,她可是一声不吭地承受住了所有的酷刑。 如今李旭文被打的下不了地。 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着都要去关心关心才是。 披了件薄斗篷,李清瑶便踏出了锦华宫。 萝兰和云水留在了宫里安置黑猫,晴山抱着暖炉跟了上去,想将这热乎乎的东西递给自家公主。 可没想到公主带着雀跃,只觉得这东西碍事儿,影响她的脚程。 无奈之下,晴山只得自己抱着这暖炉跟在身后。 这一走,便行了很远。 虽未到东宫,但也行出了后苑地界。 李清瑶刚瞧见李旭文的宫殿,便听见旁边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 唤了一声清瑶妹妹,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转身瞧见来人才反应过来。 是她极少遇见的三皇子,李明之。 “三哥哥。” 李清瑶看着一身轻简白袍的男子靠近,对着他乖巧一笑。 “没想到在这处碰到了三哥。” “刚刚同太子和大哥聚了一场,三妹妹是过来瞧旭文的?” “是呢,想必三哥也听说了,旭文他......不懂事。” “旭文年纪还小,多少会有些管不住。” 李明之噙着浅笑,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李清瑶突然就想起了这位三哥的身世。 生母不祥,听闻是因其身份低微,产下皇子后便丢了性命。 那时的李明之还没有名字,备受冷落,差一点便被饿死在后宫,好不容易长了几岁才寻了一次见父皇的机会。 也就是那一次,李明之被赐了姓名,养在了当时的柔嫔膝下。 李清瑶还听闻,那时她这位三哥因为太瘦弱,差点就没能养活,好在他命不该绝,这才撑了下来。 如今这一瞧,这身上哪还有幼时的影子。 君子温柔敦厚,彬彬有礼,比那白眼狼李旭文,更像是金洞里养出来的贵公子。 第127章 兄长示好 “但愿吧。” 李清瑶半垂着头,语气里带着轻叹。 李明之朝着她靠近了一些,愈加衬出了少年的身量。 “有东西。” 在李清瑶不解时,李明之伸手从她肩膀处拿起了一片卡在斗篷边缘的,极小的落叶,金黄中带着点红,因着干枯,还能瞧见落叶里凸出的纹路。 “连这秋日落叶都喜欢三妹妹,临了还要缠着妹妹做个窝,风都吹不走。” 李清瑶往自己肩膀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 她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哪怕来人是她有一半血亲的兄长。 “秋日本就落叶多,还是三哥眼尖。” 李明之笑了笑,松手让落叶被吹开。 “今日只能帮着三妹妹拂去这枯叶,往后若妹妹无事,可来兄长宫里坐坐,莫要疏远了才是。” “怎会。” 李清瑶一双眸子眨了眨,“我听闻三哥那处有许多游记,哪日定要借上一些才好,到时候三哥可莫要小气。” “妹妹随时来选便是。” “那就先谢过三哥了,我先去瞧瞧李旭文,他闯了那么大的祸,我眼下不去叮嘱一番,怎么也放不下心。” “嗯,去吧,旭文还小,不用太过焦心。” 李明之说罢便退了几步,噙着柔和的笑意让开了路。 李清瑶没多耽搁,一脸坦然地踏进了那扇被严守的宫门里。 “安乐公主。” 里头的侍卫们低头请安。 李清瑶回头看了一眼。 暗红色宫门正在缓缓合上,李明之站在中间,似乎真的像在目送妹妹出门的兄长,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公主?” 晴山小声提醒。 李清瑶回过神,顺着侍卫的引领去到了寝殿。 刚一停步,就听见里面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他可上了药?” “回公主的话,太医已经来给五皇子瞧过,眼下五皇子正卧床休养,因着伤势有些重,难免脾性大了些。” “嗯,退下吧。” 毕竟是皇子,李清瑶不好贸然闯进去。 直到问了两句现状,才示意晴山推开了门。 迎上来的大宫女有些面生,不是一直带着李旭文的老人,李清瑶也没多思量,进门后,只是示意她们去了外间。 寝殿里有刺鼻的药味,夹杂着血腥之气,混在不太透风的屋子里,还燃着熏香掩盖,味道复杂又难闻。 李清瑶皱了皱眉,而后看向对着她怒目而视的李旭文。 “你这个阴私狠毒的女人!不替本皇子收拾烂摊子,还出言挑衅!” “眼下竟还敢出现在本皇子的面前,本皇子今天就杀了你!来人!” 屋外原也响起了一些动静,但始终无人推门而入。 对那些接了命令看守住这座宫殿的侍卫们来说,李旭文的旨意,远比不上这位唯一能进出这座宫殿的安乐公主重要。 李旭文见状更是暴躁到了极点,忍不住想从床上下来,直接对人动手。 可身上实打实挨的鞭刑让他在疼痛中瞬间反应过来。 他现在除了一张嘴,哪里都不能动。 想罢,李旭文的目光愈加恶毒,恨不得要扒了来人的皮一般。 “就是这眼神。” 李清瑶朝着床榻靠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废物一样的李旭文。 如今这白眼狼的眼神,已经有了三年后的狠毒。 李清瑶甚至都不需要怀疑,眼下若是真给了他一把刀,这畜生,应当直接就会刺过来。 不会顾念一丝手足之情,满脑子只有出气,想弄死她这个没有帮着说话的姐姐。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之前是,现在也是。” “贱人!你竟敢骂我!等以后我登上高位,第一个就扒你的皮砍你的头!” 李清瑶溢出一声轻嗤,随即手腕一翻,抽出了那把黝黑的匕首。 出鞘的刀锋泛着银光,瞧得人心中莫名打颤。 她就这么将刀尖对向了李旭文,刻意压低了声音,扯下了那层遮掩。 “蠢货,还在做登上高位的梦,你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能比得上哪位皇子?眼下还不如先管管自己的命,想想三个月后,谁会去替你求情吧!” “滚开,别想吓唬我!” 李旭文恶狠狠地开口。 “本皇子身后有母妃有赵家!用不着你这个贱人操心!等母妃来瞧我,我就将今日之事通通告诉母妃!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嚣张!”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只知惹怒父皇的皇子,能奈我何?” 李旭文虽然有些怵这近在咫尺的匕首,但面前是怎么都不敢真伤害他的李清瑶,所以这一切在他看来,不过又是这贱人教训他的手段罢了。 思及此处,李旭文心中的怒火更甚,朝着李清瑶吼叫出声。 “你今日敢碰我,等本皇子解了禁足,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到时候母妃和外祖也不会放过你!” “等日后本皇子登上高位,便拿你去和亲,让你活生生被那些蛮子欺辱致死!日日后悔没能好好求着本皇子!” “嗯,确实恶毒。” 李清瑶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她自是知晓李旭文的心中所想,听够了这些怒吼后,她晃了晃手里的匕首,笑得灿烂。 刀口一落下,确实是有些明显。 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李旭文的这些话,不出半日,就能原封不动地传到帝王的耳中。 所以眼下随意动动手出出气,也是额外赚来的好处。 想罢,她转身,用刀尖扎了颗果子,看着丰盈的汁水顺着滴落在地。 李清瑶没有犹豫,行至床榻前,直接用手掰开李旭文的嘴。 在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将果子瞬间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李旭文被呛得不停咳嗽,看着刀刃从自己口中进出,差一点就要划开他的嘴,整个人这才感觉到了巨大又真实的恐惧。 而随着那把匕首抽出,银光闪过他的眼,李旭文整个人一松,被褥下渐渐流出难闻的液体。 可他不敢叫喊,因为那匕首还未彻底离开,依旧在他嘴边晃荡。 他难得的用不是鄙夷和不屑的眼看向李清瑶。 目光里是浓浓的惧意。 “果然是废物。” 李清瑶眼中冰冷,狠戾之意毫不掩饰。 她一只手捂住李旭文的嘴,让他吐不出含着的果子,一边伸手掀开李旭文身上的被褥,看着褥子下被整个包扎起来的布条。 随意扯开了布条边缘,瞧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李清瑶翻转匕首,旋即用手柄狠狠地按压了下去。 第128章 残忍之事 从李旭文的伤口上看,这场鞭刑的行刑者,并没有手下留情。 那些青紫之下,有的已经被抽开了皮肉。 李清瑶没有丝毫手软,用冰凉且坚硬的手柄顶端,直接对着伤口用力锤了下去。 还未愈合的裂口再次被挤开。 血肉翻涌,鲜血浸湿了布条,李旭文开始疯狂挣扎。 但这点伤怎么够。 直到李清瑶手上沾了血迹,传来了黏腻的触感,她才松开了手,脸上带着些不满。 “真脏。”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又将匕首上的血渍弄干净。 寝殿里满是臭味夹杂着血腥之气,连熏香都掩盖不了分毫。 李清瑶再次站起身,冷冷的瞥着疼傻了的李旭文。 “三个月的禁足,等你告诉母妃的时候,我大抵已经出宫了。” “所以最好别让我等太久,你身后不是还有外祖家吗?你如此身份,他们应该想尽办法将你救出去才是。” 说罢,李清瑶嫌弃地捂了捂鼻子。 “你合该就是那最尊贵的皇子,可惜,外祖一家都把心思放到了我们那大表哥身上,你要是不想再受这样的苦,就应该勒令赵家,把心思全放回你身上才是。” “哦,对了。” 李清瑶将匕首放回腰间,“母妃被降为妃位后,外祖去拜访了大皇子,听说聊的不错,现在想来,你确实没有大哥硬气。” “你......你这个疯子......你竟敢如此残忍对我!” 李旭文反应过来,慌乱之下开始哭喊和啜泣。 来不及去想李清瑶说的那些话。 他只知道,这个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三姐姐,刚刚要杀他! 和以前对着他甩鞭子不同。 这次,李清瑶已经彻底变成了疯子! “来人,快来人!她要杀本皇子!还有快传太医,本皇子要太医!” 李清瑶不耐地揉了揉耳朵,转身离开了寝殿。 外头是神色沉重的几名侍卫,还有一脸忐忑的伺候宫女。 很显然,适才李旭文的怒吼,被他们听了个十足十。 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哪一句都是死罪! 李清瑶朝着为首的那名侍卫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眉眼间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态。 声音低柔,无奈。 “叮嘱了几句,竟还是没有一点用,反倒又惹得他开始闹,你们该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一切按着父皇的旨意来,不用顾及他皇子身份。” “属下明白!” 侍卫躬身领命。 他们这些宫里当差的,自是听过安乐公主管教弟弟妹妹的消息。 从来都不是什么温和的主,但却不会动真格。 眼下太医才离开不久,想必此时五皇子的动静,也不过是为了给安乐公主一个下马威。 他们倒也无需去管。 想罢,侍卫随着李清瑶的离开退了下去。 相比这位皇子的吵闹,眼下更重要的,是传达了适才那些几近谋逆之话。 ...... 晴山跟在李清瑶的身后,被宫道上的风一吹,也闻到了一些细微的铁锈味。 可自家公主的神色瞧着还算放松,并没有哪里伤着的模样。 这一番担心,便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这次回锦华宫,李清瑶没有坐轿子。 落日余晖撒在四处,将暗红色宫墙衬得更加猩红。 李清瑶用手轻触在宫墙上,缓缓停下了步子。 晴山只以为她是在看宫墙,可殊不知,李清瑶透过这厚重的阻挡,看向了某座宫殿所在的位置。 齐侍卫送来的地形图和侍卫换值的安排,被李清瑶这些日子记了个滚瓜烂熟。 明日入夜,她兴许就能去那十几年来无人问津的宫殿里转上一转。 ...... 乾清宫里。 太子刚刚离开,准备派人去寻访一位大家,替父皇找些宝贝回来,让这位原本偏疼李旭文的帝王,将心思放回自己身上。 只是刚一出宫门,就瞧见了在外头焦急等着他的太监。 “何事?” 行远了一些,太子李玉麟才皱眉开口询问。 “殿下,仙仙姑娘陪着思小主出去,到这个时辰还未回来。” 阮仙仙近来一日比一日受看重,就像是东宫里私下传的那般,这姑娘像是有妖术,能让人沉沦,所以后宫里几位侍妾,便对其起了心思。 思小主便是心思最深的那个。 之前她最为受宠,一月里,太子总有五日以上会招她陪伴,可自从阮仙仙被送进东宫后,她所有的宠爱就被这个无名无分的女子给抢了个干净,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渐渐地,阮仙仙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所以眼下太监将思小主一并带出,也存了怀疑的心思。 “可派人去寻了?” “回殿下的话,自思小主刚刚独自回宫后,奴才就派了人去寻,只是一直没有消息,眼看着天要黑了,若是再晚一些,仙仙姑娘今日怕是无法回宫了。” “她倒是还敢独自回宫。” 李玉麟冷笑了一声。 他确实很宠阮仙仙,但眼下他要将阮仙仙找回来,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 而是在他的宫里,谁也不能有别的心思,更不能随意动他的人。 不管那人是谁送进他的东宫,背后有什么身份。 忤逆他,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想到这,李玉麟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 太监不敢多看,只隐隐察觉,面前的殿下,稍不注意,兴许就要被惹出疯病。 若是在这个档口被上头的帝王发觉,东宫里只怕会有一番大换血。 想来,为了稳妥,这事还是得知会一声萧世子才是。 ...... 而此时太子离开的乾清宫里,正如李清瑶猜测的那般,风雨欲来。 帝王脸色铁青。 在听完侍卫的禀报后,连手里茶盏的碎裂都未能察觉分毫。 一双眼只透着骇人的压迫,和冷血的狠戾之色。 若是刚刚李玉麟那贴身太监在此,定会惊觉,太子疯狂时的神色,和这位帝王有几分相似。 “要容妃和赵家救他?还要登上高位?” “还要送安乐去和亲被羞辱?” “这是巴不得朕早些让位......真是朕的好儿子。” 帝王声音冰冷,寒凉之意让王公公心惊不已。 今日这一场接一场,那位曾经受宠的五皇子,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还有赵家,眼下真是自己跳进了火坑。 第129章 再降位份 任谁都知,赵家如今权倾朝野,早已犯了帝王大忌。 尤其是这几年,赵老爷子身为内阁首辅,对其余同僚的打压从未间断,更是将权力握得越来越紧。 一直没能出手,不过是这位心思深沉的治宗皇帝,在权衡利弊,有旁的打算罢了。 毕竟这日子一久,很多人都忘了。 曾经为了上位,这位帝王,做过多少残忍之事。 如今不仅赵家小辈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连宫中皇子,也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这简直就等同于造反! 王公公低头退到旁侧,离帝王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时候,不插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砰! 桌上的东西被狠狠砸了出去。 “看紧了李旭文,一旦他和赵家联系,直接当谋反罪拿下。” “是,皇上。” “再传令下去,容妃教子无方,即刻被降为容嫔。” 王公公擦着额上的汗,退出大殿时,被冷风一吹,浑身抖了个激灵。 这一趟,想必是得他亲自去传旨。 不过一日,这位便从贵妃降到了嫔位,这无论放谁身上都是奇耻大辱,估摸着朝中应是要有大动作了。 王公公抬头看了看越发阴沉暗下来的天,加速提起了步子。 金禧宫内。 熏香升起袅袅白烟,香味涌进鼻尖,带着金贵的味道。 原本还是贵妃的容妃此刻听见请安后脸色极差,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又隐隐有上来的趋势。 贵妃与妃,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却是天差地别! 以往她独自一人高高在上,除了帝王外,谁都不用放在眼里。 如今,竟然要和其他三个平起平坐,甚至论地位,她还低淑妃一头! 还有赵家,此事应当早已传了回去,可赵家竟无一人进宫面圣,甚至也无帖子递来后宫。 一想到这,赵氏就止不住的冷脸发怒。 她被禁足金禧宫,不知道前朝的情形,也不知道她的旭文眼下如何了。 虽然谁也不敢真的动皇子,但就算是做样子,旭文那等金贵的身子怕是也吃不消。 赵氏越想越担忧。 打定主意,等之后李清瑶来看她时,一定要想法子把李清瑶推出去求情。 琢磨了一圈,赵氏看回了面前的王公公,语气有收敛,但依旧夹杂着些许不满和怒意。 “公公过来,可是陛下还有旁的旨意?” 王公公将赵氏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毕恭毕敬地带着圣旨,朝着上头的人行礼。 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赵氏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从不满到质疑再到惊慌失措。 她用力扶住旁边的竹音。 “王公公,你是说陛下又降了本宫的位份?” “容嫔娘娘,领旨吧。” 许久后,赵氏染着艳色蔻丹的手升起,朝着王公公指了过来。 “皇上怎么可能如此对本宫!本宫是赵家嫡女,我们赵家忠君爱国,一心都在江山社稷上!” “本宫膝下两女一子,嫔位?本宫明明是贵妃!对,去给本宫把李清瑶叫来!本宫如今遭遇困境,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子凭母贵,眼下也该替本宫出力才是!” 王公公有些为难,他很想劝一句,安乐公主可不见得是子凭母贵。 可眼下并不是什么插话的好时机。 且赵家如今再岌岌可危,那些根基也依旧还在,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被清除掉。 至于眼前这位娘娘,也极有可能因为帝王的手段而再次有位份的升降,都不是眼下就能彻底撕破脸的主。 可帝王的旨意不容置喙。 想了想,王公公还是冷了声音,像是对其他犯了事的嫔妃一样,一改平日里的温和。 “皇上有旨,若容嫔有异议,一律按抗旨处置。” 听着这话,赵氏牙都要咬碎了,只觉得气血翻涌,随后眼前一黑。 她不能领旨。 嫔位一定,她再难翻身。 回到妃位她不稀罕,她要的是贵妃,乃至皇后之位! 明明只差那一步! 她在宫中多年,稳坐贵妃的位置,帝王对她也是相敬如宾,眼看着后位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偏偏又突然横生出如此多的波折! 她不信,也不服! “娘娘?娘娘!” 赵氏顺势倒在竹音身上,闭眼晕了过去。 ...... 李清瑶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喂笼子里的黑猫。 小猫刚被送到锦华宫。 睁着金黄色的眼睛四处看,好奇又警惕。 为了安全,在小猫没放下戒备时,李清瑶不打算放它出来。 毕竟她要养的东西,忠诚定是要放在首位。 好在笼子很大,里面有近一半放着它的窝,小东西待着也不难受。 “公主,您今日怕是喂的有点多了。” “可它还在吃呢。” 李清瑶看着黑猫朝着她蹭了蹭毛,而后细小的尖牙一下就咬进了那白色肉干。 “这小家伙吃的东西,让他们多做一些出来备着。” “已经吩咐下去了,公主放心。” 正说着,外头临时去库房寻了布料出来的晴山回了寝殿,脸上带着诧异。 “公主不好了,金禧宫那边又有了新消息。” “怎的了?瞧你急成这样,东西可是给云水了?” “给了,奴婢是听见,娘娘又降了位份,如今,如今已是容嫔,虽未勒令搬离金禧宫,但......金禧宫里宫女太监被撤走了不少。” 李清瑶拍了拍刚喂完黑猫的手,听见这话,反手又挑了一块小的递了过去。 真是让人极其舒畅。 “嗯,知道了。” 晴山微愣。 她虽然隐约猜到公主和娘娘中间出了嫌隙,也越发发觉娘娘对自家公主,并没有面上瞧的那般好,甚至可以说是不好。 可毕竟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眼下娘娘那边降了位份受了罚,说不准是要连累到自家公主身上来的。 可公主瞧着,却没有一点担忧。 甚至......还有些兴奋。 晴山琢磨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想明白,索性便放弃了折腾。 既然公主听这些消息听得高兴,那她没事就多去转转。 金禧宫如今这事儿怕只是个开头,往后兴许有不少事传来,应当能让自家公主多高兴几次。 至于其他的...... 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家主子重要。 第130章 互相算计 夜幕终于笼罩下来。 宫灯耀眼,仿若一座绝美之城,艳丽又美好。 可实际,明亮的灯光下,却将各处的算计照了个清清楚楚。 赵家。 书房里,赵老太爷和他两个儿子脸色铁青难看,桌上的密信被摊开,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的x。 是他们原本要铲除掉的人。 可如今,赵家两位老爷却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先想法子保住赵家,再想一想,宫里头那位妹妹,还要不要救。 “爹,旭文这次怕是真要失宠,我们赵家,得从长计议。” “大哥说的对,小妹那能保就保,不能保......爹,一切还是得以赵家为重。” 二房赵永泰,现任兵部尚书。 原本在得知帝王有意将萧瑾寒提拔进兵部时,背后动了不少手脚。 可如今他已经无心顾及其他,只想着别让大房嫡子赵丰元和宫里的小妹拖累赵家,更别拖累他的仕途。 而赵老爷子似想起什么,目光如同淬了毒。 “容儿那处,还得靠宫里头的人去想法子,若是我们赵家插手,易被人扣上威逼的帽子,倒不如让几位公主去闹一闹,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旭文......” “爹,眼下宫里头怕是无人敢去触霉头。” 见老爷子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大房赵正严接过了话头。 “旭文若是在宫外进了赌坊还好说,在宫里头如此胆大包天,还怂恿太监去偷盗财物,更是因此沾染上数条人命......虽宫女寻不见踪迹是常有的事,但如今事情撞到一起,只能是坐实旭文的恶毒。” “大哥说得对,再加之挑衅帝王权威之事,旭文这次,没得一两年,怕是极难翻身,可小妹她能等李旭文长大,我们赵家可不好孤注一掷。” 赵永泰点头,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如今太子之位瞧着虽稳固,但帝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何况赵家一开始没有站队太子,眼下就更不可能换来信任,和那边的人走近。 “皇子的事,暂不出手相帮,至于容儿......” 赵老爷子冷着脸,纠结了一晌才接着开口道:“明日让人偷偷给宫里送封信,忆姝闹不大这件事,就让李清瑶想法子去背着,她因着容儿的贵妃之位受了这么多年的拥护,也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她母妃才是。” “是,父亲,只不过,送信给李清瑶,不知眼下行不行得通,上次我瞧着,这些时日她好像同萧府走得近。” “再走得近能有她母妃重要?若不是她母妃的身份,一个公主而已,能享受如此奢华的生活?若是她看不清,就让人好好敲打一番!” 几人又就着桌上的名单细聊了一阵。 赵家现在不能把赌注全押在李旭文身上。 手中权利一日不稳,其他人就一日还敢与之相对,就如同让人看管赵丰元的大理寺卿江晏安。 怎么想法子,都寻不到能盯上他的缝。 威逼利诱,样样都落不到实处。 ...... 翌日一早,李清瑶就收到了赵家的信。 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赵家的婆子,说是同叶嬷嬷相熟,进宫给容嫔送一些家里的吃食物件,好让她能安心反省,莫要再触怒天子。 只是临走时又想起赵家老夫人的嘱咐,去看了看两位公主。 这一看,便在李清瑶的锦华宫落了脚。 “老太爷让老奴问一句,公主看完了信,心中可有盘算?” 李清瑶看着那封写着近乎命令安排的信,轻嗤了一声。 “怕是要让外祖父失望了,本公主眼下也没法子帮母亲说话。” 婆子眉头皱了皱,稍显肥硕的身板挺直了一些。 听见这话,只觉得眼前这位公主,真是有些不懂事。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以公主的身份,去陛下跟前哭诉几声,再帮着揽下一些事,怎么着都能替容嫔娘娘解决一些眼下的困境。” “谁同你这般说的,难不成是我父皇告诉你的?” 李清瑶的讥讽不加掩饰,“而且我都不知我母亲犯了何事,如何去帮着揽下?” 这话让婆子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可随即,婆子想起老太爷的嘱咐,态度又强硬了一些。 眼前这位虽然是公主,但靠的却是娘娘和赵家,若是没有这些,所有的恩宠和富贵都会消失殆尽。 “公主不必同老奴争论,一切都是老太爷的叮嘱,其实说起来,若是娘娘在宫里好过一些,公主的日子也自然会越来越好。” “何况娘娘向来得宠,如今不过是同陛下闹了点小脾性,公主这个时候出点力,往后娘娘恢复了位份,心中必定会更加疼爱公主。” 李清瑶听着,漫不经心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坠。 “嗯,这般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但这等好事,嬷嬷特意跑了这一趟来叮嘱我,我自是要好好感激一番嬷嬷才是。” “这样吧,嬷嬷先在我宫里稍坐片刻,我去一趟父皇跟前,到时候哄好了,嬷嬷也能带着这泼天的富贵回赵府,给外祖父他们一个交代不是。” 婆子听罢有些犹豫。 李清瑶见状,朝着旁边的晴山使了个眼色。 随即,晴山便匆匆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把金豆子。 “嬷嬷知晓的,我自幼便受宠,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出手大方,嬷嬷先收着这点小玩意儿,等我办妥了这件事儿,嬷嬷再回去复命,更妥当。” 婆子瞧见这金灿灿的一堆豆子,笑得合不拢嘴,也顾不上去琢磨李清瑶的话,伸手接过后连连点头,由着萝兰带去了偏殿。 见她走远,旁边的晴山才开了口。 “公主,您难不成真要去求情?娘娘那头一日被降了两次位份,想必陛下已然不是平常的怒火,公主您......” “自然要去。” 李清瑶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早朝过后,乾清宫向来是最忙的时辰,所以她还得再等等。 “上次那妆粉放哪了?拿一盒出来我瞧瞧。” 李清瑶起身行至里间,在铜镜面前停下步子。 昨夜睡的太踏实,让她今日的气色格外好。 这样可太不妥当。 第131章 敲打赵家 李清瑶踏进乾清宫时,正好和陪同太子过来的萧瑾寒打了个照面。 他看着李清瑶苍白又略显虚弱的脸上,一双眸子还带着未消散的水意,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犹豫之下,萧瑾寒站在太子身侧,还是未开口,只是脸色瞧着有些冷。 太子随意与其聊了几句。 在两人错身时,李清瑶突然想起了那只猫,越发觉得同这人亲近了一些。 于是在对上了萧瑾寒的视线后,对着他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了极其细微的弧度。 萧瑾寒微愣。 仔细一看,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闪过一抹傲娇和狡黠,像是在邀着他看好戏。 周身的冷意瞬间消散了些许。 两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各自的目光,踏上了前行的路。 大殿里,因着太子等人的离去更显空荡。 治宗皇帝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下头有些憔悴的女儿,眉头皱起,不怒而威。 “安乐,朕不希望听到求情的话。” “父皇,儿臣知晓母亲有错,还有弟弟,性子也确实需要磨一磨,自是不会为着此事来扰父皇,只是......” 李清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和厌烦。 “只是女儿若不来,外祖父他们叫来的人,怕是会一直守在锦华宫,儿臣昨夜本就因着旭文那一推,一直没能静下心,如今又有外人在,更是无心休养。” “赵家的人?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治宗皇帝顺手拿起奏折往地上一砸。 摊开的一面正好落到了李清瑶的跟前,上面写着赵家人自请去平定灾害之事。 李清瑶不动声色地合起奏折,小心地将其放回桌上。 “父皇也莫要责怪外祖父,想必是因着家国太平,外祖父他们才更操心母亲这头的事。” 言下之意,便是赵家太闲了。 闲的一个小辈进了地牢,闲的自己家的事不管来管后宫之事。 而此话一落,治宗皇帝的脸色越加阴沉。 “王福禄,去锦华宫,把来传话的人给绑了,既然如此会说,那便将其毒哑了再送回去赵府。” “还有传话去淑妃那,若是管不好后宫,就把手里的权利都分出去,有的是人能管!”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王公公赶忙上来领旨,躬着身子准备退出大殿。 “赵家那,你亲自去送一趟,再好好叮嘱赵首辅一句,既是请旨赈灾,那心思就老实放在这次的赈灾差事上,朕,不会给他这么多次机会。” 王公公听着帝王话里的冷意,打了个哆嗦。 旁人或许难以听出帝王的言外之意,但他在旁伺候了几十年,这敲打的意思,想来是这次的差事,不简单。 ...... 李清瑶踏出大殿时,在门外碰到了来送参汤的丽嫔。 丽嫔脸上红痕未消,但她只是简单用妆粉擦了擦,并未太过遮掩。 甚至在瞧见她出来时,还抬起小脸,笑得落落大方。 “安乐公主。” “丽嫔勤快,这个时候就过来送参汤。” “陛下今日未用早膳,嫔妾不放心,便想着炖一些汤送来。” “嗯,看来父皇是真喜欢去丽嫔宫里。” 李清瑶听罢点了点头。 远方宫门处出现了几道身影,走近了一些才瞧出来人是刚升了位份没多久的竹曲,手里也提了个食盒。 李清瑶用帕子点了点唇,拦住了一些笑意,只一双眸子水光滟潋,透着璀璨。 “昨日的戏很是精彩,本公主思来想去,也不知能用什么来补上这张戏票,眼下倒是有一言相赠,兴许对丽嫔有用。” “请公主赐教。” “送汤一事,后宫妃嫔做的不少,但真正能捞到好处的没几个,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旁人,尤其是在这等子容易触霉头的时候。” “公主的意思......” 沈蔻枝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旁边的丫鬟。 两人说话声音本就极轻,再加之李清瑶唇边有一方帕子,沈蔻枝便下意识又靠近了几步。 一股极淡的清香飘进了沈蔻枝的鼻尖,让她越发地想感叹这位公主,竟是无一处不美。 “本公主的意思,懂进退是聪慧之事,骄纵与其并不冲突,拿捏得当,你何止是一个嫔位。” “嫔妾多谢公主提点。” 沈蔻枝听罢垂头谢恩,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样看来,这位公主应当是接下了自己的这份投名状。 再加之昨日之事,让她更加确定,帝王疼爱的是三公主安乐,而不是贵妃之女清瑶。 虽然有些矛盾,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如今的容嫔拉远距离,更不妨碍她与这位公主交好。 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不过替这位公主办事,她倒是莫名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两人话音落下,远处的身影便行近了一些。 “安乐公主,丽嫔姐姐。” 仔细收拾打扮后,眼前的竹曲确实褪去了丫鬟的影子,多了几分富贵。 但之前做丫鬟时的少女灵动也因此被压下去了几分,所以她身上,也就只有富贵而已。 “妹妹不知姐姐也来给陛下送汤,真是不凑巧了......” 沈蔻枝在心底冷笑。 后宫的人整日盯着的就是陛下的行踪,还有靠近陛下的一切人事物。 不知道她来送汤? 这话也就只能骗骗鬼了。 但一个竹曲而已,前赵贵妃的人,她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 想罢,沈蔻枝甩了甩帕子。 “既然竹曲妹妹来了,那我就不凑这个热闹,免得人多了,惹陛下厌烦。” 说罢,沈蔻枝又看向旁边的太监,“还请公公多费点心,谁送来的汤水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一定不能不顾及身子。” 竹曲因着这动静愣了神。 想了一路要如何争奇斗艳,从送汤这件事里让陛下看到自己,可没承想,还未战,就已经退了一个。 不过既然如此,她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人多了陛下确实会厌烦,所以只她一个,刚刚好。 旁边的李清瑶看着那张满是算计的脸,默默地摇了摇头。 还以为竹曲心计颇深,怎么着也能在必要时候拉出来踩一踩赵氏。 可如今瞧来。 怕是赵氏还没解了禁足,竹曲就已经被弄死了。 李清瑶想罢收回视线,没打算再操心这事,准备离开此处。 反正,无论这人早死晚死,都得死。 第132章 选择摊牌 李清瑶身后是跟着离开的丽嫔。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背后就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哭声。 李清瑶没有回头看,只是盘算着,要不要再去一趟玉贵人那,来一剂狠药。 而旁边的丽嫔却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早知道这么快有好戏看,嫔妾就走慢一点了。” 李清瑶侧头看向她:“这点子小插曲,如何比得过你的手笔。” 沈蔻枝抿了抿唇,无奈收下了这似褒似贬的称赞。 ...... 待旁边无人后,李清瑶思索了片刻,再次踏进了玉贵人的玉轩宫。 穿着单薄的女子正在院子一角给树枝浇着水,看过去一副宁静之相,与皇宫二字格格不入。 还是旁边的丫鬟提醒了一句,玉贵人才瞧见了来人。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宫女,带笑迎了上来。 “让公主见笑了,外冷风大,公主可要进去坐坐?” “是要坐坐,有些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同玉贵人说一说。” 玉贵人知晓这话里有其他的意思,但并未多问,只在进了屋后,打发了丫鬟出去。 桌上有冒着热气的茶水,粗壮的根叶透着简陋。 但比之前好一些的是,炭盆里的炭很足,桌子上头也多了几碟糕点,虽瞧着不及锦华宫里的一般精致,但起码,也足了贵人的份例。 “想来贵人是开始想通了。” “托公主的福,虽算不得想通,但也确实觉得该动一动。” “这就好。” 李清瑶小心地端起茶盏,没有丝毫嫌弃,轻轻吹了吹杯面。 粗茶亦有粗茶香。 轻抿了一口后,李清瑶示意晴山去守着门,随后将目光落到了玉贵人的脸上。 “玉贵人可否同我说一些,关于之前王昭仪的事?” 坐在旁侧的人手中帕子倏尔落地,脸上诧异转瞬即逝。 “公主这话,妾身听不明白。” “这有何听不明白的。” 李清瑶无谓一笑,“玉贵人之前,不也觉得本公主同王昭仪有些像,所以才会数次走神吗?” 绕来绕去这么多圈,李清瑶知晓,若是不将事情往明面上拖一些,这位玉贵人,是万不可能松口的。 她宁愿自己在私下里暗自琢磨,也不会将王昭仪的事主动告知旁人。 而李清瑶之所以敢说这话,一是因为玉贵人和王昭仪的关系。 能为了送婢女的尸首回家而差点搭上性命的女子,品性自然差不到哪去。 不然当初,王昭仪也不会和她如此亲近。 二是从玉贵人送出的第一瓶药开始,她其实就已经露出了一半的后背。 所以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把话摊开。 想罢,李清瑶又开了口。 “我不会逼迫玉贵人,但,不止玉贵人一人觉得我与王昭仪相似,我不过是想寻到一个真相而已。” “公主你......” “不用诧异,宫外遇着个隐姓埋名的王家人,也不见得是件难事,而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赵氏同王昭仪,不也能落到同一日生产,甚至近乎同时辰发动?” 李清瑶这话说的含糊,存了指引,试图让玉贵人自己接过话头。 而且除了王昭仪的事,李清瑶还好奇,玉贵人在这宫里到底埋了多少棋子。 不然一位贵人,被人欺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说想通就想通,而后还能要回来属于贵人的份例,没闹出一点事。 由此想来,李清瑶知道,自己怕是低估了她。 许久后,玉贵人垂头笑了笑,再抬头起身时,进了里间,拿出了一幅画。 “公主瞧瞧,是不是有些相似?” 画中女子斜靠软塌,眼波流转,嫣然含笑,美艳不可方物。 眉眼间,与如今的李清瑶确有六七分相似。 可这相似之下,又各有各的味道。 “这位便是王昭仪,若是她还在,眼下这宫里,定是会万花齐放,哪能有如今这般乌烟瘴气。” “她......真的不在了吗?” 李清瑶声音有些微颤。 她伸手想触碰一下画卷上的人。 可指尖刚刚伸出却又停下,不敢靠近那已经泛了黄的卷轴。 “谁知道呢。” 玉贵人声音透着悲凉。 “公主既然能问出王昭仪这三个字,想必也是听到了曾经的故事,除了帝王,谁又能知晓,曾经那热闹的宫殿里,是不是真存了她的冤魂,毕竟妾身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等到一个能进去查探的机会。” “冤魂......所以玉贵人你,一直是为了......” 李清瑶呼吸一窒。 “妾身的猜想罢了,反正已经说起了这事,左右不过是死罪而已,若公主真是......” 顿了顿,玉贵人又摇头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有着面容如此相似的缘分,想必她也不会舍得让公主插手她的事,毕竟她向来良善,从没误杀过任何人。” “对了,说起来,王昭仪也会武,怕是比公主还要厉害一些。” 李清瑶鼻子涌上酸涩,随后有些堵。 所以玉贵人之所以在后宫安安分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确定王昭仪的生死,想法子替她报仇? “玉贵人,我可以插手。” “不,我是说......” 李清瑶语带哽咽,“我是说,我想替她,做点事。” ...... 赵家。 “容儿的事,如何了?” 赵老婆子看见自己夫君和两个儿子回来,忙迎了上去。 她自然也知道赵家的存亡才是最要紧的事,但她多少还是担心女儿,何况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地前,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去宫里送东西的婆子一直未回,探不到宫里头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清瑶那个丫头有没有想法子去替容儿出头。” “母亲,不用急。” 赵正严这些日子为着大儿子赵丰元的事沧桑了不少,但眼见着大理寺那头一日胜一日的密不透风,他只得多分了些心思到庶子身上。 “李清瑶向来都是以小妹为重,去想法子出头只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一同迁怒她,若是迁怒,怕是这条路也行不通。” “自是有一些迁怒的,连我们赵家都遭了殃,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就怕她如今也慌了,办不好事。” 老二赵景泰开口。 第133章 以德报怨 随后便是老爷子的声音。 “她有没有受到迁怒,失不失宠,都同我们赵家没关系,只要她懂分寸,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公主之位,赵家也不介意替她保一保。”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 “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 “没规矩的东西!” 赵家二爷冷着脸去推开门。 如今万事都没有赵家的前程重要,在这个时候来将他们的谈话打断,就是赤裸裸的在找死。 想罢,赵家老二看向门口那惊慌失措的小厮,彷如在看一样死物。 小厮自是察觉到这位二老爷眼中的狠戾。 别人只看到进赵家伺候的,个个都能有泼天的富贵,但殊不知,在这座宅院里死了多少人。 可,所谓富贵险中求,谁都想当贵人们的心腹,领最多的银钱,得最贵的赏赐。 面前赵家二爷话音一落,小厮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此事不报,失职死的更快。 “还不快说!” “回二爷的话!进宫的大兴家婆子被送回来了,公,公公亲自送回,还说有圣上口谕......” 屋子里的人顿觉不妙。 “被送回来?来的是哪位公公?” “小,小的不认识......只知晓是御前伺候的,来头不小,而且,而且大兴家的婆子......被毒哑了......” 赵老夫人听闻此话,手一抖,茶盏便落了地。 一张脸既透着恶毒又爬了些慌乱。 大兴家的婆子一直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在赵家几十年,家里儿女也都留在赵家干活,所以一切都以赵家为重。 说起传话办事,她和老太爷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让她进宫。 可没承想,竟被皇上的人抓了回来。 “容儿,难不成是容儿......” 赵老夫人心中有小女儿的脸划过。 如此情形,想必离赵家放弃这个女儿,差不了多远了。 而旁边的赵家几人,确实都如同赵老夫人这般所想,只是眼下,他们还得先去领了圣旨再从长计议。 “还不快将人请到前厅好些伺候!” “二爷放心,小的已经安排了人,只是大兴家的婆子还被丢在一旁,没人敢上去将人带走。” “这个时候了,自然不用去管一个婆子!” 赵家二爷目光狠毒。 唯有赵老太爷面色沉稳,阖眼思索了片刻,便带着人去了前厅。 王公公被人引着落了座,也不管旁边因痛而拼命挣扎的婆子,只品着手里上好的茶。 赵家的财力果然不俗。 若是他们就此停步,兴许帝王也不会起杀心,这世族大家,也能继续辉煌下去。 毕竟有赵家在,朝堂上还能起到些制衡作用。 可人心太过贪婪。 赵家远不满足于眼前,竟然还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后宫,意图太明显。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 李清瑶从玉轩宫离开后,眼睛有一些红。 守在外头的晴山不知屋子里发生的事,但瞧着自家公主,像是难过里夹杂着一些欣喜,让人摸不清头脑。 锦华宫里,萝兰见公主回来,小步迎了上去。 “公主,刚刚四公主派人过来瞧了瞧,说是许久未见,让公主得空去瞧瞧她。” 李清瑶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又将刚刚玉贵人给的几瓶药粉收到了里头的匣子。 “她倒是还有脸来使唤。” 没有掩饰的话语让两个丫鬟愣了一瞬。 晴山早已知晓,听完便释然,还隐隐替自家公主觉得高兴。 而萝兰仔细想了想。 对于那位四公主,她见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瞧着都比自家公主的架子大,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说话间还动不动夹杂着威胁谩骂,对身边的宫女更是没个好脸色。 比不上自家公主的一半。 “四公主那边的人还说了,说是四公主无所谓,但娘娘降了位份,连带着份例都降了不少,让公主去金禧宫时,顺带送些物件过去。” “嗯,眼下天凉,确实该替她好好想想。” 李清瑶在心底冷笑道:“那今日我便亲自去替她走上一圈,定些物件送去。” “公主您亲自去?” 晴山不解。 “嗯,自己妹妹的要求,自是要亲自办才稳妥。” ...... 没多久,宫里头便传出了四公主威逼三公主替她送东西的消息。 有不少人猜测是容嫔的指使。 毕竟金禧宫如今没人能进,一宫主位又降到了如此位份,自是比不上之前的富贵。 而眼下赵氏一脉,除了这位三公主,都受到了牵连。 要办事,当然要找说得上话的。 李清瑶自是知晓议论之言能传得有多快。 她亲自去置办了些上好的炭和御寒的衣物,甚至还去了后厨叮嘱,样样安排妥当。 众人都不停感叹。 对这位曾经不看好的三公主,如今也多了一些赞赏。 弄完这些后,李清瑶便回了锦华宫,等天黑。 晴山依旧不明白自家公主忙前忙后的意义。 明明那位四公主向来心思深,见不得自家公主好,还时不时地使手段,将公主推入不好的境地。 可公主竟然选择以德报怨...... 这是以前公主会做的事,但不像是近段时日,醒悟后的公主会做的事。 思来想去,晴山还是问出了口。 一是因着好奇,想委婉提醒两句。 二是怕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哪天会误了公主的事。 “公主,那些东西都送进去了,奴婢不懂,您为何还要亲自盯着?” “打发时间罢了,放心,总不会是真想做好事。” 李清瑶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蓝底的小瓶晃了晃,又拔开了塞子看了看里面,确定没有任何粉末了才又将瓶子合上。 不送进去贵重一点的东西,里头的人如何会用? 李忆姝本就自以为是,又脾性大,若再沾点她撒在上头的东西,还不得日日暴虐到杀人? 到时候,又是一场让人震惊的戏。 毕竟谁不想看高高在上的公主发疯,露出残忍的一面。 想到这,李清瑶拍了拍手。 “备水吧,今日我要早些沐浴。” 再过两个时辰,她打算去朝明宫里转一转。 有了齐侍卫送来的图和侍卫轮值时辰,区区几道宫墙,不可能还拦得住她。 第134章 夜探深宫 亮了一片的宫灯逐渐熄了一些,整座宫殿越来越静。 若不是外头有些呼啸的风声,这等寂静,还真容易让人心生忐忑。 李清瑶逗了许久的猫,看着它乖巧地在笼子里打着滚,便又从旁边拿了根细长的草。 金黄的猫瞳盯着那晃动的草尖,瞬间变得凌厉。 直到确认入侵它领地的东西是可以玩的物件,黑猫才又喵呜了一声,而后翻身抬起爪子,同那草尖碰了碰。 李清瑶看着黑猫那谨慎的模样,觉得颇为有趣,唇角微微摆起。 可随后,她突然忆起刚重生醒来时,去的那趟冷宫。 杂草之下,也是一只黑猫,金黄的猫瞳,在夜色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对冷宫,难不成也有兴趣?” 李清瑶暗自沉思。 直到外头响起了齐侍卫的询问声,她才示意萝兰将黑猫带下去。 踏出寝殿时,李清瑶一身劲装,踏过昏暗的长廊,瞬间便掩进了夜色。 ...... 夜探朝明宫,其实要比进冷宫危险。 冷宫地界本就偏僻,又年久失修,早已成了荒废的地儿。 再加上里头还剩两位早已被人忘了姓名来处的废妃,整日里鬼哭狼嚎,连带着看守那处的两个丫鬟都一同发了疯。 除了来送饭的年纪大一点的嬷嬷,和在宫道上巡逻的侍卫,平日里基本没人会过去,也没人敢过去。 所以这时日一久,那头便松了些防备。 可朝明宫不同。 这座宫殿是除了中宫之外,最大最华丽的存在,虽然其位置亦是偏远偏静,但却是历代帝王最看重的后宫一处。 哪怕如今那一处已经被封闭上了锁,但也有固定的太监和侍卫巡逻。 而这一点,也是李清瑶选择先从朝阳宫探起的原因。 这是后宫唯一一处,被划定进了侍卫巡逻的地界。 月色下,李清瑶翻身跃进了朝阳宫。 她力气虽比旁人要大一些,但轻功却是一般,翻其他宫殿的墙倒还好,可对于这片加高了的宫墙,还是多亏了她腰间的倒钩助力。 收起绳索,将其重新挽在腰间,李清瑶顺利落地。 入目之处全是荒草。 有些甚至从破裂的石板地里长出,有了超过李清瑶的高度。 前头不远处有一棵巨树。 茂密的枝叶层叠累着,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诡异。 李清瑶心跳的厉害,尤其是自己也经历过那么一遭后。 她抿了抿唇,往后看了一眼。 另一边宫墙上,是两道利落翻身而下的影子,朝着她这处而来。 看见跟着的齐侍卫,李清瑶的心这才放松了一些。 她也是今日才知晓,齐文并不是齐侍卫的真名,而那一队护着她的侍卫里,还有一位名唤齐武的,也是萧瑾寒的人。 李清瑶看了一眼齐文旁边的男子,苍劲如松的身形让这院中散发的冷意顿时便散去了几分。 三人都未开口,只是小心地面向三处,随着李清瑶往里头行去。 厚重的石板路碎裂的不成样子。 这院里唯一的生机便是四处茂密的草堆和巨树。 李清瑶仔细越过泥土堆积之处,试图让脚底少沾一些泥泞。 大殿越来越近。 月光下,那屋檐轮廓清晰可见,可仔细瞧着,却能看出被烧毁的痕迹。 李清瑶仔细盯着前头看了许久。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身边两人见其停了下来,也跟着抬眼看向面前的大殿。 许久后,齐文旁边的男子扯下面巾,在夜色中露出俊朗的容貌。 “怎么是你?” 李清瑶眼睛瞪圆,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惊呼。 “你大半夜怎么进的宫?” “大半夜进趟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不是进一队兵马。” 萧瑾寒无谓地挑了挑眉。 看了李清瑶满是诧异的双眸一眼,又笑着看回了面前的场景。 王家的事,他也起了些好奇。 哪怕王家当年急流勇退,卸下了一身官职权势,但这样的世家,靠的早已经不是眼前的那点权利。 所以若能因此探出王家的秘密,无论是于他还是于李清瑶,都是利大于弊的事。 当然,他也存了一些别的私心,一些从平日里慢慢积累起来,难以察觉的私心。 李清瑶办事太狠太直接,诱饵从来都是她自己。 与其让她继续在宫里头横冲直撞,倒不如他亲自进来查一查。 想罢,萧瑾寒目光落到了眼前暗沉到不正常的木柱上,声音压低了不少。 “这朝明宫里走过水,火势还不小。” “瞧着好像是,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李清瑶亦是回过神,原本在黑暗中加快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之前晴山那位嬷嬷并没有提过起火一事,只说了朝明宫被关的三年,无人问津,所以这火,怕是后头才起的,可我从来没听过后宫里哪处有过火势。” 萧瑾寒听罢从腰间抽出短刀,小心地往前头又走了一截。 “确实不对劲。” 踏上石阶后,萧瑾寒引燃了火折子,看了一圈,而后回头道。 “火势外头瞧着很大,但并未烧到里头来,应当刚起没多久就被灭了,可是......” 斟酌了片刻,萧瑾寒还是接着开口道:“可是当年这宫中已空无一人,更无人敢靠近,这火又是从何而来?” 李清瑶贝齿咬住下唇,脑中隐约有些猜测。 黑暗中似乎蕴藏着危机,但也夹杂着能解开危机的谜底。 但她不知,是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个。 齐文与他们隔了些许距离,警惕地看向四周。 唯有萧瑾寒一直跟在她身侧,先她半步,站在可能会出现危险的地方。 “还有,从木柱开始,往外的地方都未被火势殃及,唯有里头近门窗处留有一些痕迹,证明火是从这里开始往里烧,这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有人蓄意纵火,而后又被人发现,这才没能让火烧进里头?” “对也不对。” 萧瑾寒面色清冷,眸中闪过深思。 “朝明宫的宫墙比旁处都要高上一截,这个位置放了火,要等外头人瞧见,然后来救,里头不可能只是被烧到这样的程度。” “所以,应当是那人纵火后,后悔了,主动让人来灭的火。” 说罢,萧瑾寒紧紧盯着李清瑶,怕她听出了自己话中的猜测,无法接受。 第135章 寻到异样 可出乎意料的是。 李清瑶脸色确实白了一瞬,但旋即又抬起头,用那双清亮又带着些湿润的眸子看向自己。 “所以......那人是在威胁谁吗?你手里的消息,比告诉我的要多,是不是?” 李清瑶话音落下,四周有片刻的沉默。 萧瑾寒并未回她的话,而是在夜色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许久后,才意有所指的说道:“多不了多少,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此话让李清瑶愈加清醒。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要找王家?” “放心,寻一个可能的合作罢了,况且王家的根基,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萧瑾寒收回视线,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大殿门槛处。 火折子上的光点照出了一些他的轮廓,也隐约透出殿里的摆设。 “不打算跟上来?” 李清瑶沉吟良久,这才迈出大步。 在靠近萧瑾寒时,适才的谨慎也彻底消散。 “罢了,你找不找王家的,跟我也没关系。” “你的防备心去的倒是挺快。” “还行,毕竟眼下你我这在,连殿门都没进就发现了解不开的线索,真等你寻到王家,我怕是都已经为人祖母了,没必要庸人自扰。” 萧瑾寒听见这声近乎调侃的语气,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之前对李清瑶,虽面上不愿随她意,但到底是存了感激之心,便也偶有看顾。 但之后李清瑶的变化,让他开始察觉到不对。 一处落水而已,竟是让她这个局中人顿时像开了天眼一般,慢慢地开始逃离赵氏那个无底洞。 甚至不惜让自己成为靶子,诱出赵氏等人的真实面目,让其在气恼中失了理智,被抓到错处。 所以萧瑾寒一直认为,李清瑶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所以才会有如此变化。 变得沉着冷静,又透着一点狠绝。 这一琢磨,便不小心多花了些心思在锦华宫上,也多花了些心思在这位“骄纵”的公主身上,有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变化。 “大半夜的,这般瞧着我作甚?” 李清瑶打了个冷颤。 深秋寒凉,再加之她如今比谁都更信鬼神之事,眼下瞧见黑暗中那双带着深意的眼,难免便多了些旁的对未知的忐忑。 “你可知,大半夜孤男寡女相处一处,是要被抓去成亲的。” 后头齐侍卫的步子落到枯枝上,发出细小的“嘎吱”声。 许是萧瑾寒揶揄的声音太轻,他并没有听到,一直在小心地探着四处。 但实际的月色下,齐侍卫与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远了一些。 李清瑶听罢抿了抿唇,对着萧瑾寒翻了个白眼,转而踏进了大殿里。 “胆子还真大。” 后头的人语气似无奈,紧紧跟了上来,从腰间又递了根火折子过去。 “不要走太快,这处年久失修,中间又遭了火,易有危险。” 殿内又亮了一些,但他们的动静不敢太大,火折子的光也有些微弱,只能走一处看一处。 入目之处一片空荡。 顺着往里走,摆件才渐渐多了起来。 饶是看不太清,李清瑶也能感觉得到,放着这座宫里的物件,无一不透着金贵。 “怎么这么奇怪?” “嗯,这应当是唯一一座荒芜了,但无人敢来搬东西的宫殿。” 萧瑾寒点头,瞬间便明白了李清瑶话里的意思。 无论是冷宫还是曾住过人的宫殿,一旦里头的人迁走或没了后,里面的物件不是被收回,就是会被有点权利的太监等人拿走。 不可能还会留下看得见的金贵东西。 可很明显,朝明宫里外头虽荒芜破旧,但里头,没人来动过。 绕出前厅,几人小心地寻到了寝殿。 寝殿与旁处不同,边侧的耳房甚至还上了锁。 李清瑶手腕一翻,拔出匕首朝着上头便是一劈,锁口处裂开了一道缝,同时也震的李清瑶虎口一痛。 她甩了甩手,正准备再劈第二下,就被萧瑾寒拦了下来。 被风吹出了凉意的手腕被一股温热覆盖,暖流瞬间散到四肢。 下一瞬,另一只修长的手从旁探出,内力一震,那锁便彻底开了道口子。 李清瑶看了看没说话,连被他拉着走进耳房都没有反应过来,只不停回想着刚刚他出手的动作。 “这地下有东西。” 清冽的声音传来,李清瑶看见了他皱起的眉,和紧盯着木床的凌厉双眸。 李清瑶蹲下时,两人才发现未松开的手。 屋子里太黑,隔了些距离后,火折子的光照不清两人的神色。 许久后,李清瑶才寻到一块异样的石板。 ...... 这一趟,几人发现了朝明宫地下的通道,连着一间小小的四方密室。 而屋子的那一头,是一扇被封死的门。 不像普通屋子,像是用来关押的牢房。 看到此处,李清瑶像是突然回到了前世赵家的地牢。 所有的一切如噩梦般涌来。 满地都是她的鲜血,偶尔夹杂着碎肉。 不远处是锋利的刀刃,烧红的铁片,剔骨的尖刀,还有赵氏恶毒的嘴脸,和在疯狂叫嚣的李旭文和李忆姝。 她脸色逐渐苍白。 为什么会有一间这样的地方? 王昭仪是不是曾经在里面存活过? 被封住的门究竟连着的是哪里? 李清瑶顿时陷入了疯狂,用匕首狠狠刺向那扇门,试图将其划开。 一旁的萧瑾寒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 待他拉住李清瑶时,被封住的地方已经留下了道道划痕,但,只是不痛不痒的痕迹。 “王昭仪不可能死在那三年,所以才会有后面的走水。” 李清瑶强迫自己冷静。 “所以当时被逼迫的,不是白骨,是活生生的人!可中途后悔纵火的那人,是想到了旁的法子,还是听到了王昭仪的求饶......” “可她......会求饶吗?” 后头的萧瑾寒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李清瑶,轻叹了口气。 他想在这里探到关于王家的秘密,亦或是王昭仪留下的只言片语,去对上情报阁送来的另外一条消息。 可如今看着这里荒废了这么多年还无人敢来搜罗财物,想必是一直以来,帝王的圈禁从未松懈。 远不止面上瞧见的那些。 第136章 行去萧府 萧瑾寒瞬间便有了猜想。 事到如今,那些秘密已经是板上钉钉,不找也罢。 沉思了半晌,萧瑾寒又回头看了看。 齐文守在洞口,但此处不见得就会安全。 “李安乐,我们要快一些出去。” “这处地方之所以没被填,宫里的东西也之所以没人敢动,除了帝王下令,没有旁的缘由。” “所以我怀疑,这里比我们想象中要危险。” “李安乐,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你既已猜到你可能不叫清瑶,就应该知晓,若是东窗事发,他不会心慈手软。” 话音一落,李清瑶倔强的眼里便滑落了一滴泪水。 可旋即,那双眸子又变得清冷如冰。 ...... 月色如水。 温柔娴静的月色下,流动着能将人吞噬的暗涌。 李清瑶差一点翻不回自己的锦华宫。 她握着在寝殿一角找到的一个极小的香囊,边角处有一个婳字。 上面的丝线早已被灰尘泥土覆盖,又脏又不起眼。 若不是被她一脚踩到,这小东西,兴许会躺在那处,直至彻底被腐朽掩盖。 “公主,就要天亮了,您再不休息,明日里怕是会熬不住。” 晴山担忧地守在旁侧。 今日她当值。 知晓公主入夜后出去了一趟,一直心惊胆战地守在寝殿里。 好不容易瞧见公主回来的身影,却又发现那张脸上,冷的可怕。 晴山原想去问一问齐侍卫,可眼下公主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一言不发的模样,让她不敢离开半步。 “公主......” 晴山哪里见过自家公主这副模样。 像失了魂,又像带着杀意。 许久后,李清瑶才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嘶哑。 “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带着云水一起,我们去萧府等他下朝。” 晴山明白,这个他指的一定是萧世子。 可一早就过去,岂不是等于公主今夜不准备休息? 正想着,李清瑶就起了身。 “还得叮嘱萝兰一句,李忆姝那边要盯紧一点,必要时候可以去寻侍卫里的齐武。” ...... 天微亮,李清瑶果然一夜未眠。 出宫的马车并未直达萧府,而是去了热闹的集市。 几人下了马车,吃了些热气腾腾的吃食,而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马车被赶到一侧巷子里的角落,车夫安稳地打着盹。 没多久,有一群打扮的像混子一样的人靠近,开口便是一句打劫,试图掀开马车车帘。 来人在瞧见里头空空荡荡后,皱眉不解。 正准备威胁车夫几句,却发现脖颈处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长剑,同时,一个小喽喽瞬间血溅三尺。 在几人吓得时说不清话时,一颗颗药丸进了他们的肚子。 穿肠烂肚的毒药,收下了四个赵家探子。 这几人虽蠢,但也能起点作用。 而另一头的李清瑶,手里头抱着卷着饼子的油纸包,喝了两口热乎乎的豆腐脑,和来等她的侍卫碰了头。 仿佛夜探深宫的并不是她。 只一夜,李清瑶便恢复了常态。 可晴山知晓,公主的笑意不达眼底,浑身也依旧透着冷意。 萧府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来往的丫鬟小厮低头不语,甚至比宫里头的人还要懂规矩。 “怎得今日来了这后头?” 看着不同于前两次的石子路,李清瑶好奇询问。 “回公主的话,萧府里有三位管家,三管家王程是宫里头派来的人,虽说不足为惧,但怕扰了公主心绪,主子便让小的带着公主绕开他,寻了这处清净地儿。” 李清瑶听罢眉尾挑了挑。 没想到萧府里,竟然还留着宫里头的细作,而且侍卫同她说起这些时毫无顾忌,想来萧瑾寒的手段,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许是看出来了李清瑶的困惑,侍卫带着她绕过长廊,进了一处幽静典雅的院落,又接着开口道:“王管家是主子特意留在萧府的,那人好拿捏,且不太聪明。” “......” 李清瑶点了点头,跟着他穿过幽静小院,踏进一间单独构建的木屋。 里头宽敞明亮,后头直接连着一片小湖。 湖里的水不怎么深,还能瞧见里头嬉戏的鱼,偶有泥泞被掀起,还会有探出水面的小眼睛,竟然是龟。 李清瑶顺手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木桌上,坐在屋子后面的石阶,看着下头热闹的湖。 心里的阴翳被吹散了一些,唯有沉重还压住心口。 “公主,木生在外头庭院,可要让小的带您的丫鬟过去?” “有劳了。” 云水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刚好落进了李清瑶的眼中。 她弯了弯唇。 若是没有赵氏,若她能顺利在亲生母亲跟前长大,这个年纪,正好是被家里带着相看的年纪。 而她可以红着脸扭扭捏捏不愿应承,赖在母亲身边使着小女儿心性。 想必她的母亲,应当会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 像是颜家大夫人那样,一边生气颜如玉的性子,一边又引以为傲,不舍她早早嫁人。 思及此处,李清瑶突然回过神。 “承恩伯府那处,你近来可还听到了消息?” 晴山仔细想了想,而后点头靠近了一些。 “回公主的话,在四公主那处的人嘴里听了几句,怕公主觉得晦气,便也没同公主提。” “她宫里的人都换了,再加之李忆姝的脾性越来越大,她们干着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嚼些舌根也正常。” “是呢,奴婢听说四公主经常拿着丫鬟出气,和之前乖巧懂事的四公主判若两人,而且这次承恩伯府的人没能在公主您这求到庇佑,便瞒着娘娘那头,想方设法地送信去了四公主那。” 李清瑶听罢轻嗤一声。 赵叶林这副自以为是的德性,怕是到死都改不过来。 “李忆姝羞辱他了?” 晴山又点了点头,“四公主没敢去娘娘面前抱怨,说是直接让人回了话,将赵叶林贬低的一无是处,连带着也没给伯爷留多少面子。” 李清瑶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自赵丰元被关后,赵家受了影响,承恩伯府更是逃不开帝王的怒火。 眼下帝王不能直接拿赵家开刀,但其余旁支,倒是可以动一动。 第137章 猜到真相 这一动,便盯上了和赵家走得最近的承恩伯府。 于是一个落魄的伯府,便自然地成了大家撇清关系,顺带再踩一脚以示真心的工具。 而赵叶林,也被寻了错处送进了牢里,陪着赵丰元一起。 但话虽如此,李忆姝这个还需赵家庇佑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赵家旁支翻脸,让李清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两人,还真是又蠢又坏,凑到一处去了。” 萧瑾寒回来时,正好瞧见李清瑶坐在石阶上沉思的样子。 一只手撑着低矮的木栏杆,另一只手伸进湖里搅着水,逗弄那些以为有吃食的大肥鱼。 桌上是一个冷掉了的油纸包,里头包着一些饼子,有咸有甜。 旁边的热茶也没带多少热气,放在另一个油纸包的一侧。 再往前一些,书桌上还放着一串能晃动敲响的小鼓,以及两串活灵活现的小泥人。 看的萧瑾寒都有些好奇。 毕竟早起时候,他可没瞧见过这么多小玩意儿。 “这么多饼子不吃,买了作甚?” “给你吃的啊。” 李清瑶回过头,手从水里收回来,白皙的指尖上有水珠滑落,晶莹剔透。 “齐侍卫说你们这些练武的男子,起来第一件事从来都不是吃早膳,所以我适才去集市时,把觉着好吃的都给你带来了。” “这么心善?” 萧瑾寒勾着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久后,李清瑶被他瞧得低下了头,底气有些不足,“好吧,就是想着你吃人嘴软。” “只有吃的?” 听着来人的询问,李清瑶抬眸看了桌上的泥人一眼,没再说话。 有小厮端着水进了屋子,萧瑾寒顺势净了净手,而后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饼子咬了一口。 又冷又硬,想来买的还不是最贵的那一家。 萧瑾寒莫名想到了之前看到她那副爱财的样子。 “下次买点好的,花不了你几文钱。” “很难吃?可我觉得挺香,又脆又热乎,有宫里头没有的味道。” 李清瑶眨了眨眼,起身靠近桌子,却见萧瑾寒又吃了几口,才让人将东西拿下去。 小鼓和泥人仍旧躺在一侧。 萧瑾寒走近书桌,将它们放进了他的紫檀木雕荷花笔筒里。 几文钱的东西和上千两的金贵物件放到一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李清瑶盯着看了几眼,觉得滑稽好笑。 “拿人手短,既然收了你的东西,就没有不送出去一点的道理,看看吧。” 萧景寒递来一块极小的布条。 “王家不见得没派人打听王昭仪的事,但王家之所以销声匿迹,是因着宫里有人算出,王家除了王锦婳那凤命之卦,还有王家能让天下动荡的隐患。” “以及,王家女子生来就背负的巫术,带着对帝王的诅咒。” “巫术?” 李清瑶握着东西的手越攥越紧。 心底逐渐生出了怒火。 就是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毁了她的母妃,毁了前世的她。 “听闻当年的天象处处透着相冲弑杀之相,算算时日,应当是从那位王昭仪有孕开始,所以那年王昭仪生产,被说产下......在他们眼中,正好对上了所谓的天象。” 李清瑶银牙紧咬,又一次打开了手里的布条。 “钦天监......还有礼部?” “掌凶吉大典......亦是从大典后,所有相冲之相一一灵验......” 李清瑶的声音越来越轻,近乎呢喃之语:“原钦天监监正已然辞官,但礼部尚书,在赵正严上位前,也一直是赵家的人......这样看来,明明就是污蔑......” “是,可即便如此,帝王又怎会容许有任何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尤其还是天象所示。” 萧瑾寒接过话头,看着强行冷静下来的李清瑶。 红唇被她咬出了点点血迹,在白皙之下越发艳丽,握着布条的手在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却渐渐透出杀意。 像一颗极其诱人的果子,泛着清甜的汁水,却被人裹了一圈毒。 萧瑾寒的心极快地跳动了一瞬,而后继续开口。 “所以哪怕是误杀,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那他为何......” 李清瑶清醒过来,眼神越发锐利。 “如果我真是王昭仪的女儿,那为何他还要留着我?难道我的命,能解这巫术不成?” “你的命大抵是解不了,但你的血兴许可以。” “你......”李清瑶瞪圆了眼,听见这话,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若我没有猜错,宫里头有道士,能炼丹的道士。” 萧瑾寒忽略掉她诧异的眼神。 “当年钦天监监正辞官后,便有一掩面高人进了宫,礼部操持了数场宴会,后来那位高人突然失了踪迹。” “不可能,我在宫中十几年,从未听说过道士,而且父皇也曾下过令,不准宫里头的人行那等子虚无缥缈之事。” “你怎知你在宫里头瞧见的那些人里,没有曾经的道士?” “你是说......” “我不知,但自古以来,没有不想求长生的帝王,也没有查不到后宫阴私的皇帝,所以赵氏做的那事,不可能瞒得过他,而他之所以默许,不过是王昭仪身上有所谓的相克,为了稳妥,他选择顺水推舟罢了。” 后面的话李清瑶没有再反驳。 萧瑾寒说的东西,都能和上辈子的一些蛛丝马迹对上。 所有的迷雾被逐一拨开。 前世帝王对赵家的容忍,不过是和赵氏一样,觊觎她身上流动的血,那个所谓能制出上好丹药的药引。 至于那些东西里藏了多少阴私和谋算,李清瑶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 总归他们的目的,都是舍了她的命。 在萧瑾寒话音落下后,她冷静开口,只是目光像裹了冰,看向远方,久久未能落到实处。 “你想通过这件事找到能寻到王家的线索,是不是?” “嗯,但寻不到,对我而言也无妨。” 许久后,萧瑾寒点头。 对李清瑶,他既然决定同行之路不再试探,那便也没了遮掩的打算。 左右对他来说,王家只是锦上添花。 兴许,还没有他盯着李清瑶在宫里头乱闯来得有意思。 “那寻到了呢?是不是你就能更快让天下易主?” 李清瑶最终还是看向了面前的人,任由自己坠入他那双晦暗不明的黑眸。 “我怀疑王昭仪并没有死,连你都寻不到王家,旁人或许更难,但,若是她没死,兴许她可以。” 第138章 柔情渐起 李清瑶只到他的肩。 话音落下后,萧瑾寒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却见她红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萧瑾寒原以为自己喜欢同李清瑶相处,是喜欢瞧着她甩鞭子发脾气,一副肆意张扬,却又带着心细的样子。 可如今见她眼神冰冷,杀意弥漫,萧瑾寒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李清瑶,更耀眼,也更让人震撼。 好似多看一眼都容易晃神,让人失了理智。 没多久,萧瑾寒便回过神。 其实说到底,他虽知晓了李清瑶的目的,但他知道,李清瑶的身上,依旧藏着秘密。 萧瑾寒回想了一遍刚刚两人的对话,而后缓缓开口。 “王昭仪没死......你如何得知?” “怀疑而已。” 李清瑶面色坦然,将自己知晓的,用猜测的口吻道出。 除了那双偶有杀意浮现的眼,其余倒也和平日里并无不同。 但只有李清瑶自己知道,她心底存着怎样的盘算。 “起码朝明宫的那堆白骨里,一定没有王昭仪,何况照你所说,若我的血这么有用,他为何还不把我抓了去?说明此时他并不急切。” “再者,你我都知,帝王并不深情,若王昭仪已死,朝明宫眼下只会成为一片废地,亦或是重新修葺,等着成为其他妃子的宫殿,断不会还作为他深情的虚掩,被划进看守重地。” “不是准备抓了?” 萧瑾寒轻声打断了她:“允你出宫开府,不就是一个抓你的开始?至于其他的......” 顿了顿,萧瑾寒抽出那小鼓转了转,“咚咚”的声音瞬间在屋里响起。 “王昭仪就算没死,也不见得还在朝明宫,毕竟你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能想到。” “我知道,所以我会去探。” “那你想要什么?” 萧瑾寒并不觉得李清瑶同他说这些只是闲聊,起码现在,李清瑶并不会对他完全放下戒备。 想了想,萧瑾寒又接了一句:“我以为你会直接让我去探。” “我是这么想过,但我觉得,我总要能有些什么来跟你交换,你我才能更好合作,不是吗?” “所以在开府前,我去探,但,如果真找到了线索,还请世子,早日让你背后辅佐之人上位。” 李清瑶想得明白。 为了天下安定,帝王不可以死。 但帝王不可以,退位的皇帝,总能血债血偿吧? 就算那天她背上了不孝二字,永世不得翻身,那在地狱之下,兴许还能和这位容许旁人生剐她血肉的父亲,一同承受这滔天的罪孽。 李清瑶在仇恨里渐渐迷了眼。 没有听见屋里轻飘过的一声叹息,似呢喃之语,消散在四处。 离开时,萧瑾寒从桌上拿了一块如女子巴掌大的玉佩递了过去。 李清瑶看着他,指了指那两只泥人和那支小鼓,面有不解。 “还我的礼?” “嗯。” 萧瑾寒低着头,将玉佩放到她手里。 常年练武的手虽然依旧修长白皙,但实际瞧着并不细嫩,尤其是指尖和虎口处,甚至已经被磨的看不清原本的纹路。 见此,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玉佩不值钱,你别为了银子去当了。” “那你给我作甚?男女授受不亲,哪有无端端收你物件的道理,不要不要。” 看着李清瑶噘着嘴似有不满,不再似刚刚那般像被迷了心绪,萧瑾寒莫名就松了口气。 “你就这么缺银子?” “谁会嫌银子多。” “......你若想还,待你出宫开府后,再把玉佩给我送来便是。” 听闻此话,李清瑶轻呼了一声,“啊,这是你宫里头的信物?” “嗯,戴在身上,我的人瞧见了,总会给你寻些方便。” 半晌无话。 随后,衣袖像是被人轻轻扯了扯,似有什么轻飘飘地落到了萧瑾寒的心里,漾起一片柔情。 “多谢。” ...... 回宫后没多久,天就隐约透出了暗色。 深秋的一日越来越短,天气也愈加寒凉。 云水得了李清瑶的看顾,满心欢喜地在宫外替她办着事,用那些换来的银票,和留下的侍卫,暗自买下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铺子。 而李清瑶自离开萧府后便一直在把玩着那块玉佩,原本的恨意也终于被压下去了一些。 盯了一日的萝兰回了锦华宫。 从她的口中得知,宋忆姝越发的暴躁,甚至在宫门处用刀相逼,要让侍卫带她进去看容嫔。 听闻此话,李清瑶有些诧异。 “我第一次知晓,她竟是这般有孝心。” “回公主的话,四公主那是......想让容嫔找人恢复她的份例呢......连宫门外头都听见了,说是四公主还划伤了自己,连着同行的宫女也被她弄倒了两个。” 李清瑶听见这个弄倒,忍不住笑了笑。 说话间,她拿出一个药瓶打开,到了点粉末到黑玄的刀刃上,随即又放在火烛上烤了烤。 原本冰凉的刀柄逐渐传出热意。 但达到一定热度后,无论如何烧,李清瑶的手心也只是保持着刚刚好的温热。 而刀刃上细碎的粉末渐渐化开,消失在银光之间,没了踪迹。 李清瑶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将匕首收好,起身出了寝殿。 这么久了,赵氏的人,也该死一个了。 而他们这几人中间,唯有李忆姝,没有丝毫作用,最适合开刀。 “拿着我让你备好的物件和吃食,去瞧瞧她。” “是,公主。” 萝兰将旁边收拾出来的衣物首饰,还有一些特意让后厨做的糕点零嘴,让宫女们带着,一行人去了李忆姝的宫殿。 踏进金禧宫时,李清瑶遥遥望了一眼被禁足的赵氏寝宫。 稀稀拉拉的宫灯,彻底抹去了之前的富丽堂皇。 旁边跟上来的公公正小声地诉着苦,试图说些能让这位公主青睐的话。 “安乐公主您可得小心着些,咱们四公主......身上被她自己划拉了好几刀,眼下真是近不得身。” “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是四公主受了刺激,让奴才们依着她,再喝一段时日安神的药......” 正说着,几人停下了步子。 不知是得了谁的令,李忆姝的寝殿被封住,外头还有看守的太监。 瞧见来人,纷纷让开位置。 第139章 开始动手 李清瑶示意萝兰将带来的东西去安置好,这才看了一圈,皱眉开口。 “伺候四公主的丫鬟呢?” “回安乐公主的话,今日里四公主受了刺激,旁边大宫女都受了伤,眼下......” “再受了伤,这里住的也是公主,宫里头是只有那两名宫女了不成!” 见李清瑶发了怒,陪着来的公公赶忙开始赔罪。 自贵妃之位不在后,金禧宫确实遭了冷待。 但他们也有分寸,知道有赵家在,事情不能太过。 可今日李忆姝凶狠的样子确实吓退了人,原本就降了份例的宫殿,自然就被拖着,没有宫女愿意过来。 李清瑶训了两句也没再追究,只是故作气恼地推门而入,将所有人隔绝在了殿门之外。 ...... 最是爱梳妆打扮的李忆姝,此刻发髻有些凌乱,衣裙皱褶挤到一处,坐到了床榻旁,目光涣散。 李清瑶有些许惊讶。 玉贵人告诉她这药粉会让人失了理智,状若疯癫,碰着不如意的事,更是会比平日里多一些狂躁。 所以她特意让人送来的物件里,选了李忆姝一定会碰的东西,让其刚好能沾染上药粉。 可没想到,这东西竟是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无色无味的粉末,不过几个时辰就散了个干净,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叫人生不如死。 思及此处,李清瑶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折磨李忆姝,另外倒在黑玄上的那瓶药粉。 浪费了。 撇了撇嘴,她朝着床榻边的李忆姝靠近了几步。 许是听到了动静,原本像是丢了魂的人,此刻突然抬起头,目光中迸发出恶毒,朝着李清瑶起身扑了过来。 李清瑶不躲不闪,看着那道疯癫的身影。 待她靠近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拖到一旁的木椅上。 腰间的细绳瞬间被抽出,没几下,李忆姝便彻底不能动弹,只能咆哮地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李清瑶。 满眼嫉恨。 像是在说,那些耀眼的首饰衣物,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都应该出现在她李忆姝身上才是。 明明她才是众人口中璀璨的明珠。 明明她才应该得到最奢华的看顾。 这般想着,魔怔了的李忆姝面色愈加疯狂。 “我去看过母妃了李清瑶!” “你知道母妃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让我再等等,等她恢复位份,她一定会让我成为整个大堰朝最尊贵的公主,给我挑最好的夫婿!” 李清瑶听着她尖锐的声音,想起前世在地牢里,她看见自己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说,“李清瑶,你果然是个野种,难怪从我记事起,就巴不得你去死。” 前世她的结局,好像确实如了她的意。 可如今风水还是轮流转了起来。 为了那句野种,李忆姝的这条命,她不可能会放过。 耳边的咆哮还在继续。 许是见李清瑶听着咒骂走了神,被绑住的李忆姝越发失了理智,只想扑上去咬下她的血肉。 “我才是贵女,你不过就是个......野种!对!你这个野种,敢在这里对我动手......” “你以为,赵氏还能恢复到贵妃的位份?” 李清瑶恢复了些清明,用匕首挑开她的衣襟,看着刀尖划出的一条淡淡血痕,笑得如同冬日寒冰。 “至于当贵女......” “你凭什么呢?凭你没用的脑子,凭你遇事只会扮柔弱哭哭啼啼,凭你会挑拨离间吗?” “醒醒吧李忆姝,你的恶毒和不识好歹,注定你这辈子担不起贵女这两个字。” 那药粉似乎让李忆姝感觉不到痛。 明明知晓自己被划开了皮肉,甚至还有落在她今日伤口处的新痕,可李忆姝却没有一点痛觉。 见状,她有些惊慌,拼命摇着头。 “你,你在使什么妖术......” 李清瑶顺手抽出帕子塞进她的嘴里,红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呱噪。” 像是曾经经历过了无数遍。 李清瑶记起那行刑之人片她皮肉的手法,对着李忆姝试了一遍。 呜咽声不停响起。 李忆姝试图踢翻椅子,可换来的,却是握着匕首之人的一声轻呼。 “手抖了,果然第一次,还是掌握不好。” ...... 收手时,塞进李忆姝嘴里的帕子已经浸出鲜血。 被李清瑶削出来的伤口空了一块,因着只尝试了一处,倒还不算太过狰狞。 而此时的李忆姝已经彻底变得痴傻。 李清瑶擦干净自己的黑玄,又拿了另一把匕首塞进李忆姝的手里,替她解开了绳索。 “怎么这么想不开,总是要伤害自己呢?” 声音轻柔地从李清瑶口中溢出。 “难不成这样,显得你比姐姐我厉害?” 呆滞的李忆姝这才回过来一点神,随后眼神渐渐又开始透出疯狂。 “对!我比你厉害,你这个贱民,野种......” 一声尖叫从寝殿里间响起,逐渐传到外屋,最后落到外头看守之人的耳中。 “公主!” 萝兰心中一急,一把推开不知所措的太监们冲了进去。 “公主可有事?” 其余人赶进来时,刚好瞧见李清瑶轻喘着气,衣裙上沾染着血迹,撑着桌子的一侧,惊魂未定。 而旁边的四公主则被长鞭简单捆住了手腕,嘴里还在不停咒骂。 来来回回只有那一句。 众人听见那一声野种,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 “堂堂公主,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想掉脑袋不成!” “安乐公主饶命!奴才不是不想安置,主要是娘娘那头见不上,奴才这边又实在没挑到合四公主眼缘的,这才耽搁了下来......” 进来的人跪倒一地。 原想着先拖一晚,没承想这么巧,被来探望的安乐公主抓了个正着。 “本公主不想听你们这些废话,咳咳......” “公主!” 萝兰担忧地扶着李清瑶,却见她摆了摆手,朝着门外行去。 “四公主发了病,赶紧让人来伺候,再派人去请太医包扎伤口。” 顿了顿,李清瑶捂着唇又轻咳了几声,接着道:“先让人把太医开过的药熬上,若是太医不得空,也好让四公主能先喝药缓缓。”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直到李清瑶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跪着的公公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可眼下,很明显不是让他松口气的时候。 第140章 等着她死 公公看着院子里没了身影,想起刚刚安乐公主的脸色,心里打着鼓。 那位贵人的模样,瞧着明显是有些不适。 应当是刚刚对着发了疯病的四公主,已经没力气过多追究,才会不等人来照顾,就离开的这般快。 只是眼下,叫来宫女伺候不是什么麻烦事。 反倒是去请太医...... 公公眉眼皱成了一团。 若是又跑一趟,他怠慢四公主的事定是会瞒不住,再加上如今这位四公主口里一直叨念的话。 一句野种,听到的人越多,他这脑袋怕是掉的越快。 “公公,可要小的现下去请太医?” “请什么请!” 公公回头看了神志不清的四公主一眼,咬了咬牙。 “安乐公主说了,太医若是不得空就先备好药!你们几个,快去挑两个机灵些的宫女过来包扎,让再让人按着太医白日的方子去煎药!想活命,其余的不许多提!” “是,是!奴才这就去!” 众人慌乱退下。 此时的寝殿里,嘴里念念有词的李忆姝依旧缩成一团,神色涣散。 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适。 可昏沉间,她又想不起为何会有这种不适,只看着伤口处那片鲜红的血液,目光里逐渐透出亢奋。 ...... 李清瑶沐浴后,那方沾了血的帕子已经被烧掉。 她斜靠在软榻上翻着书,可脑子里,却想起了那日玉贵人递给她这些药瓶时说的话。 玉贵人在宫里孤寂地活了十几年。 而这十几年里,也让她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其中指向之人,便是赵氏一族。 可她近不了赵氏的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这些东西用到那恶毒的女人身上。 所以才会一拖再拖,只想能寻个一击即中的法子。 可李清瑶不同。 她用上辈子的真心和命,换来了她对这几人心性的了如指掌。 李忆姝多说几句,李清瑶就知道这个“妹妹”想要什么,更是知晓她看见那些金贵物件时,第一样会碰什么东西。 所以李清瑶才会去赌这么一次。 甚至连那些个讨巧卖乖的太监们会在她离开后如何应对,李清瑶也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她最后那句关于太医兴许不得空的提点,正好对上了那些人的心里。 没人愿意趟这摊浑水,尤其是有性命危险的麻烦事。 李清瑶回想起她刚刚亲手讨回来的那一刀。 等到明日太医再来时,李忆姝依旧还是那个得了疯病的公主,没人探得出任何蛛丝马迹。 而她的伤口,亦会开始溃烂。 接下来,便是等死的日子。 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这个近来操心费神的三公主身上。 或者说,如今就算是想到了她,也没有人能动她。 因为她手里握着一张保命符。 只不过讽刺的是,这张保命符,是帝王对她隐藏的杀意。 “公主,奴婢刚刚去给您煮了份安神茶,您好歹喝两口?” 萝兰的询问声打断了李清瑶的思绪。 她回过神,看着面前冒着些许热气的药碗,下意识皱了皱眉,红唇微微抿着,抗拒中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憨。 “苦不苦?” “给您加了些甜的,您试试。” 李清瑶从萝兰手里接过小碗,用勺子轻轻舀了舀。 唱戏得从头唱到尾。 她近来这般操劳,也是该安一安神,让旁人知晓才是。 ...... 赵氏知晓李忆姝得了疯病时,已经又过去了一日。 期间李忆姝偶尔会有些清醒。 但那药粉配了李清瑶浸在黑玄上的毒物,让其发病那一夜,当着新派来的宫女面,用尖锐物件不停刺伤着自己。 所以哪怕其清醒时不停地咒骂李清瑶,那些话也被她宫里头看守的太监给压了下来。 除了上药,众人皆闭嘴不提此事。 这位四公主眼瞧着怕是不会好了。 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位神志不清的主子去得罪安乐公主,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给传出去。 可他们不敢,赵氏这头却闹了起来。 她依旧端着贵妃的身份,可唯一对她态度未变的,只有叶嬷嬷,以及被孤立的竹音。 “你们一个个是没长耳朵吗?本宫说让李清瑶来见本宫!” “娘娘,眼下安乐公主能进来金禧宫,却进不来您这处啊......” 叶嬷嬷擦了擦眼角。 明眼人都知,帝王的怒火不像单为着五皇子的事。 且如今赵家没了信,娘娘的脾性也越来越差。 似乎不过须臾,顺风顺水的日子就变成了如此场景。 叶嬷嬷也寻不出缘由,只能先安抚着面前的人。 “娘娘,四公主也是陛下看重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本宫不管她李清瑶能不能进来!她妹妹受尽折磨,她不去陪着,难道还独自待在锦华宫享福不成!若她真要做这没良心的东西,本宫就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她遭众人唾弃!” “娘娘......” “要么就让她去替旭文磕头求情!要么就去陪着忆姝受罪!她李清瑶既然是本宫的女儿,就必须替本宫办事!” 进来送饭的宫女听着赵氏一顿怒吼,头也没抬,放下吃食便退了出去。 行为举止皆是规规矩矩。 唯有一双眼,透着点点不耐。 都被降到嫔位了,还端着贵妃的架子在那颐指气使。 ...... 赵氏这一闹,到底还是传到了李清瑶的耳中。 此时的她手里正握着颜如玉送来的信件,准备换衣出宫。 除了去同颜如玉见面外,玉贵人还给了她几个宫外之人的消息。 言下之意,是可信任之人。 李清瑶正愁自己的几处铺子无人打理,眼下刚好都能收罗过来。 正想着,外头便有小宫女偷偷送来了金禧宫的消息。 都是人精似的人,这几日也看的明白。 就算容嫔倒台,一时半会也牵连不到这位安乐公主身上。 或者说,无论赵家如何,对这位公主也没有丝毫影响。 见此,金禧宫里有不少人都想寻个机会攀附上来,靠上这座真正的靠山。 李清瑶自是知晓她们的心思。 她掩下唇角的那抹自嘲。 那些人以为得了她的青睐就能有她的庇佑,殊不知,再往后一些,她的庇佑,只会成为索命的枷锁。 第141章 出宫办事 听完小宫女的话,李清瑶点了点头,故作赞赏地多看了她一眼。 “你是个机灵的,待会去向萝兰讨赏。” “奴婢多谢公主!” 小宫女听了这话满脸欣喜,跟着萝兰退了下去。 李清瑶见其身影消失,转而看向晴山,语气淡然。 “既然摆出了那么大的架子,你便去跑一趟。就说,我一定听母亲的,在锦华宫里好好享福。” 晴山下意识咽了咽,听着自家公主平静的语气,垂头领了旨。 “是,公主,奴婢这就过去。” “等等。” 手里的信件被李清瑶慢条斯理地折好放回原处,整洁的书案越发衬出了她周身的清冷。 “若是旁人打听起消息,你可知如何回复?” “回公主的话,奴婢会说,公主知晓容嫔娘娘在生气,公主亦是担忧到几日未能入眠,只能靠着安神汤来平复心绪。” “学的挺快。” 李清瑶点了点头,扬起些许笑意。 “快去快回,出宫的事不能耽搁。” ...... 听到传话的赵氏,在这一刻突然反应过来。 李清瑶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逃离了她的掌控。 那句赤裸裸的挑衅,像是化成了无数带着嘲笑的巴掌,狠狠落到了她的脸上。 可晴山没有留下来瞧赵氏的愤怒,只听着那些咒骂之声,低着头退出了大殿。 自家公主说过。 咆哮声越大,此人兴许便越无能。 虽然晴山也没想明白,不过是五皇子沉迷了赌,为何会让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在一夕之间沦落到如此境地。 但眼瞧着降为容嫔的娘娘不仅不思悔改,还不停辱骂着唯一可能会救她的三公主,晴山便替自家公主感到气愤。 好在一切并未如容嫔的意。 虽大逆不道,但晴山想起适才自己退出宫殿时,那满地的碎片和容嫔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脸,便打心眼里觉得爽快。 刚走回宫道上,晴山就被一个宫女从后头轻轻撞了撞。 她回头,瞧见是淑妃旁边伺候的,瞬间便想起了公主的叮嘱。 果然这一路来,想方设法打听消息的真不少。 “晴山妹妹?怎么小几日没见,这模样越发水灵了?” 这一声故作亲切的询问,让晴山暗自一抖,忍不住想起了戏台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她扯出一抹僵硬又略带羞赧的笑,往后退了半步,说起了准备好的客套话。 ...... “公主您可不知道,那些人用来偶遇奴婢的借口,一个比一个离谱,尤其是淑、德二妃身边的丫鬟,撞上来的时候就差没直接说自己瞎了......” “贤妃没人在打听?” “奴婢没瞧见。” 晴山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兴许是没赶上趟,不过五公主前些日子收了您这么多好物件,想必贤妃娘娘是不想这个时候来寻公主晦气吧。” “不见得。” “公主难不成觉得......贤妃另有打算?” 出宫的马车上,李清瑶一身劲装做男子打扮。 虽依旧有未褪去的女子神态,但偶尔掀帘看向街道时,瞧出来的路人也都见怪不怪。 知晓这要么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出来游玩,要么就是出门办事图个方便。 李清瑶随意看了几眼,放下车帘,看回晴山。 “谁知道呢,好了,刚刚你连喝了三大杯冷茶,连齐侍卫都看呆了,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口舌,回头你给自己拨一把金豆子,买些东西补补。” “奴婢......自己给自己拨?” 晴山眉眼皱成一团。 毕竟这活儿可不好拿捏。 “瞧你那样。” 说笑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没多久,颜如玉便掀帘而上。 在瞧见李清瑶的装扮后,沉闷的眸子突然迸发出亮色。 “可以打一架了是不是?走,去我那武馆!” “颜家还有武馆?” 李清瑶有些诧异。 颜老爷子自从文后,便没传出过跟武有关的事,这颜家武馆,听着颇为稀奇。 见此,颜如玉摆了摆手。 “不是颜家开的,是我开的,用自己的银子,赚自己的钱。” “难怪......不过话说回来,武馆赚钱吗?” “说实话,不赚。” 说起这事,颜如玉面色沉重了些。 “如今看着太平,处处都是歌舞升平的模样,没多少人愿意来吃这个苦,别说武馆了,哪怕是我手底下那个私塾,近来求学的,也都是些穷苦人家,想靠着读书搏一搏,里头姑娘家更是屈指可数。” 李清瑶虽惊叹于颜如玉还开了私塾这事,但其最关注的地方,还是落到了“看着太平”这四个字上。 她顺势想起了刚刚颜如玉掀开车帘时的神色。 没有以往的爽朗模样,像是在为什么事而忧心。 耳边颜如玉的声音还在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杞人忧天,总觉得如今过来送学的百姓,同祖母那时候安置城里学院时大有不同......” 许久后,李清瑶才找了个空隙,回问了一句。 “不来武馆和私塾,兴许是如今日子太平,家家富裕,都在家里请了先生呢?” “只有儿女众多的大户人家,才会请先生进府教书,可说到底,城里头还是普通人家占多数,哪能请得起这些......而且,眼下不见得有我们瞧见的这般太平,我二叔送信回来,外头许多地方,都已经乱了。” “已经乱了?” 李清瑶想起上次萧瑾寒同他说的灾害。 想来,怕是不止那一处。 “嗯,我二叔从商,手底下商铺多,所以跟百姓有关的消息,他知晓的也要详细一些。” 顿了顿,颜如玉眉眼间透着认真,似想起什么,拉过李清瑶的手。 “你是公主,按理来说是不会知晓这些消息,但不管如何,你在宫里,千万别插手朝廷的事,我祖父已经让人将这些消息禀报了上去,想必很快便会下来圣旨。” “我晓得的,如玉姐姐。” 李清瑶回握住颜如玉的手,冲着她笑了笑,心里却陷入了沉思。 前世的这一年,她从来没打听过朝廷的事,尤其是有了赵氏和赵家在前头,她只需要做一个无知的蠢货即可。 所以这些消息,她确实没听说过。 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大雪纷飞之际,萧瑾寒领兵出了京都城。 第142章 公主之死 李清瑶仔细想了想。 若照这些消息来说,当时的萧瑾寒,应当是为了平复动乱而去。 那一走便近五个月。 而李清瑶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着听说那人差点没能回来。 并且在进宫复命时,直接提了一箱子贪官的脑袋,让宫里瞧见过的人惶惶不安,顺势又想起了这位爷曾经的壮举。 至此,爽朗少年彻底被狠戾取代。 只不过人的忘性大。 萧瑾寒上交了兵权做回他的世子后,日子久了,众人便又蜂拥而上。 只有当时的李清瑶,对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态度。 那就是看不顺眼,同时,觊觎他的那匹枣红色大马。 现在想来,她和萧瑾寒,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不对付,而她的心里,对萧瑾寒也只有羡慕和好奇。 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去亲近这位曾经不被看好的世子爷。 赵家不喜萧瑾寒,赵氏忌惮太子。 所以她从小便知,不让母妃生气的法子,便是不去同她不喜之人接触。 可没承想,事情却并不同李清瑶想的那般发展,反倒是将她的冷眼相待,变成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这一对,便对了好些年。 思及此处,李清瑶无意识地轻笑了一声。 这一世,两人竟还从针锋相对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真是世事多变。 马车照着颜如玉说的位置前行。 李清瑶摸清了那些消息,也越发庆幸自己做了屯粮的打算。 当然,用不上自然是最好。 “对了清瑶,一路上都是我在说,还没来得及问你,宫里头容嫔娘娘如何了,可牵扯到了你?若是陛下迁怒,我去求一求我祖父......” “我没事,何况这事,如何能劳烦颜老太爷出面。” 李清瑶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说起赵氏,眼中没有丝毫情绪,“至于母亲和弟弟......他们犯了错,自是要受罚的。” “我祖母对你赞不绝口,若是真牵扯到了你,我可以让祖母去劝祖父,不会有事的。” “如玉姐姐,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莫要忘了,我多少还是和赵家沾了些边,眼下连赵家都没有出手相帮,可见这事,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而且,我说的没有出手相帮,也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颜如玉眼里的不解转瞬即逝,随后便是清明之色。 她没有在此事上多问,但她知道,李清瑶这话,是存了提醒的意思。 赵家彻底不管宫里头那几位,要么是找了新的靠山,要么是自己想当那座山。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她能碰的事,只有回去让祖父早做提防才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旁的事,而后默契地停下了话头。 马车里终于传出了些笑声,不再如开始那般沉重。 ...... 回宫后,李清瑶拿着那一卷卖身契,仔细翻了翻。 她从颜如玉的武馆和私塾出来,便去见了玉贵人安排的那些人。 领头的来自苗疆,在京都城待了十几年,面上做着些小买卖,街坊四邻无人知晓其真实来历。 李清瑶瞧着来了些兴趣,便同他多聊了一些。 这一圈下来后,饶是李清瑶幼年习武,此刻也觉得有些许疲惫。 原想着过几日再去安置好的铺子里瞧一瞧,看看这个领头人究竟如何,却不想在三日后,听到了李忆姝自尽的消息。 其实算算时日,也差不多是这前后。 但李清瑶不清楚药性,便预留了十日。 晴山禀报消息时,唇色有些发白,说话间也打着哆嗦。 李清瑶看得出来,这是实打实的在害怕。 “你瞧见了尸首?” “回公主的话,奴婢未能瞧清楚,但奴婢刚过去打探消息时,听到了那两个伺候的丫鬟说起四公主当时的样貌,说是......” 话说到这,晴山停下来歇了口气,又打了个冷颤接着说道:“说是四公主用偷藏起来的匕首,一刀一刀把自己给......伺候的丫鬟里,那个端茶送药的小丫头第一个瞧见,好像都被吓疯了!” 李清瑶听着这话,脑中想着李忆姝的惨状。 按理说,她这个时候应当跌跌撞撞跑去李忆姝的宫里,哭天喊地一番才算正常。 可她怕自己到时候瞧见那恶有恶报的一幕哭不出来,索性便不想再动。 “知道了,你去让人熬点药过来。” “公主哪里不适?奴婢先去给您去请太医!” 李清瑶抬手捂着胸道:“心里头有些喘不过气。” 晴山一听便慌了。 宫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尽的又是自家公主的亲妹妹。 就算公主清醒过来,不再受四公主的挑拨,可听闻这消息,心善的公主想来也是承受不了这打击...... 思及此处,晴山不敢停留,脑子里已经失了理智,亲自往太医院跑去。 四公主自尽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饶是治宗皇帝压下了死因,也依旧没能瞒过赵家大房赵正严,这个礼部尚书的耳。 整个赵家彻底垮下了脸。 不是因着失去了一位沾亲带故的公主,而是在宫中,自尽一事向来不是什么能放上台面的事。 再加之李忆姝自尽的手法残忍诡异,让他们忍不住想起了十几年前,钦天监指出的天象,和当时扣在王昭仪头上的不祥说法。 帝王有多忌讳,旁人不知全貌,他们经手过此事的却清清楚楚。 如今李忆姝像是中邪而亡,他们赵家,一定会受到牵连。 “等这丧事办完,我们赵家,必须要痛斥容嫔教女无方,并借此与其断了关系。” 赵老爷子的话缓缓而出。 除了赵老夫人眼中似有反对,其余人,都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在性命和利益面前,孰轻孰重,赵家人比谁都算的清楚。 当年他们可以为了赵家的荣华富贵,为了替容嫔清理掉宫里那碍眼的王昭仪,使计让其沾染上不祥二字。 还将容嫔肚里那死胎换了王昭仪的女儿,伪造出怪异模样,吓傻了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将宫里闹得鸡犬不宁。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也可以为了保住赵家和荣华富贵,舍了从赵家出去的容嫔。 第143章 灵堂闹事 四公主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而太医匆匆赶往锦华宫的事,也传到了乾清宫,让进去禀报的王公公唏嘘不已。 “皇上,安乐公主因悲愤昏了过去,太医都连着被请去了两位,说是公主忧思过度,万不可再如此激动,那灵堂怕是暂时过不去......” “灵堂的事也用不着她去办,传朕的旨意,什么时候太医说无碍了,什么时候再让她出锦华宫。” “是,皇上。” 王公公缓缓退下,临转身时小心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上的人。 因着中间隔了些距离,王公公瞧不清帝王的那双眼。 但他知道,此时帝王的心里有复杂和愤怒交织,但最终,都会将万事化成最有利的局面。 哪怕四公主平日里也极其受宠,但宫里头皇子公主不少。 再加上四公主如此疯魔的手法,这位帝王,应是已经生了反感。 果然。 治宗皇帝又怒又悲痛,虽让人去协助礼部接手办理这场丧事,但因李忆姝自尽的手段,并未以公主的礼仪对待。 但依旧有人因着这事获了利,比如被禁足的容嫔和五皇子李旭文。 两人被放了出来,跑到灵堂前,始终不敢相信此事。 李旭文嚎了两句便没了动静,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打着主意。 而赵氏却几度昏厥,哭喊着要随着李忆姝一起去,但那作势要撞头的动作,却始终未落到实处。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灵堂,这一刻终于有了响动,其他过来的皇子公主和嫔妃,也借此哭了一哭,配合了几声。 “皇上驾到!” 王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时,李旭文已经将此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圈。 他知道这里面躺的是他的亲姐,但他发现,整个灵堂,几乎宫里头所有主子都来了一遍,唯有李清瑶,没有出现。 四公主的丧事,身为亲姐的三公主不闻不问,这可是要被写进册子里辱骂的典型! 想到这,李旭文觉得自己好像立马能瞧见李清瑶被怒斥的模样,心里头越发爽快。 甚至连一开始得知亲姐离世时的悲痛也彻底不见了踪影,逐渐被算计取代。 眼下他虽然少了一个能同他玩乐的姐姐,但以后只要登上高位,有的是能陪他的人,且还不会像李忆姝一样打他好东西的主意。 何况要是能用此事让李清瑶失了看重,到时候,这凶巴巴的三姐,更是只能眼睁睁地受着他的报复,永无翻身之地。 想罢,李旭文看向被叶嬷嬷扶着的赵氏。 赵氏在王公公通传的声音响起后哭得越发大声,李旭文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转而又收回了视线。 “嫔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随着那道明黄色身影出现,众人纷纷开口,淑、德、贤三妃更是面色沉重的迎了上去,一脸心疼的说着心里担忧的话。 一声声容妹妹,喊得无比顺口。 帝王脸色泛着阴沉,大袖一甩,正准备呵斥两句,却听后头响起了旁的动静。 是李清瑶赶了过来。 一身素色衣裙,不施粉黛,唯独眼尾却红了一片。 停下步子时,像是久病未愈,脸色苍白,靠着丫鬟的身子还有些微颤。 众人这一瞧,便都惊呆在了原地。 没想到这位公主,素装之下竟还能有如此绝色。 直到李清瑶请了安,众人才回过神。 淑妃正准备上去说几句安抚的话,却被旁边突然窜出的李旭文给吓了个哆嗦,轻呼了一声,躲到了旁边人的后头。 唯有李清瑶未有躲闪,只在内里运起力,受下了这一推。 也接下了这突来的惊喜。 正愁没借口再拖着不来灵堂,这李旭文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竟敢行在父皇后头,你是觉着自己比父皇还金贵不成!这般不看重四姐姐,她若是知晓,定是会伤心到死不瞑目!” “伤心什么?” 李清瑶顺着他的动作往后踉跄了几步,而后用帕子捂住唇,轻咳了两声。 “自是伤心你冷血,连灵堂都不来!” 里头的赵氏听见动静,也顾不上再去撞头,赶忙几步出来,正好瞧见李旭文指着李清瑶的鼻子,满脸愤恨。 而一旁的帝王脸色早已铁青。 赵氏摸不准,但一番思索之下,她走到了李旭文的旁边,将他伸出的手拦下。 “不可这样对你三姐姐。” “母妃,我不认这个冷血无情的三姐姐!” “旭文!” 赵氏故意不去看旁边的帝王,只像个伤透了心的慈母,先是把李旭文护在身后,而后才看向面前的李清瑶。 虚伪的眼中划下了泪水。 “你对你四妹妹不满,近来母妃不是不知道,但,她人已经没了......想必生前也受尽了苦楚......母妃求你,最后这一程,你让让她,忆姝她......” 说及此处,赵氏泣不成声。 可没人上去劝慰。 连跟着过来的叶嬷嬷,也在帝王阴沉到能滴出水的脸色下停住了脚步。 若是赵氏侧头看一眼,便能发现不对。 可这母子俩一心都想借此拉李清瑶下水,便也未能察觉这风雨欲来之相。 在赵氏后头的李旭文听到这话,知晓赵氏这次是站在他这边,便更有了底气。 李清瑶姗姗来迟,作为血亲手足,这已经不是怠慢,而是罪孽! “李清瑶,你自诩是疼爱手足之人,实际内里就是个冷血的怪物!如今被父皇碰了个正着,我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旭文话音落下后,不远处厅里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嫔妃们也透出了打量。 这位公主确实来得迟。 要知道这可是灵堂,里面躺的可是这位公主的亲手足,是她向来都会额外看顾的亲妹妹。 如今这样,难不成真是看着赵氏倒了台,这位四公主也离了世,往后无需再演了不成? “这一次,我倒是觉得五皇子说的有些道理,这位公主近来虽没闹出什么事,但曾经确实是骄纵的主,再加之今日这事......” “嘘,别瞎起哄,陛下在那呢,小心你的脑袋!” “先看着吧,被陛下瞧了个正着,眼下什么借口都圆不回来,搞不好这事儿还真能让容嫔翻个身。” 几人正小声议论着,却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两道视线落了过来。 第144章 赵氏倒台 厅里头的人原本还在小声地嘀咕,却被这突来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抬头一瞧,是宫里向来温和的玉贵人,和近来极其受宠的丽嫔。 两人眼里的警告不加掩饰。 几人后背一凉,忙低头闭上了嘴,心里头有些忐忑。 都说这玉贵人常年低调到难见人影,性子更是温顺到没有脾性。 可如今一瞧,虽玉贵人的脸上没有多余神色,但那同旁人有些不同的眸子却是无比锐利,让人多瞧一眼都容易心惊胆战。 几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虽然丽嫔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警告,但玉贵人身上透出的凌厉,更让人心中胆怯。 这一刻,她们才隐约明白,能活着成为宫里老人,又如何会是那般好欺压的模样。 那头的几人有着她们暗自的拉扯,而这头的李旭文越说越起劲,就差指着李清瑶的鼻子开骂。 赵氏哪能让她唯一的儿子去出头,沾染上不好的名声,赶忙伸手又将其拉了回来。 “忆姝没了,本就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失职,如今在灵堂,你拿什么脸面同旭文争论?” “眼下再闹下去也不像话,你跟旭文赔个不是,再去你妹妹跟前磕三个头,往后,你还是看顾他们的好姐姐。” 饶是李清瑶想借着李旭文的发难顺势离开这灵堂,这一刻,她也多了几分看戏的心思,想因着此事再留一留。 想罢,李清瑶闭眼深吸了口气,而后才缓缓睁开。 “母亲,儿臣来得晚,是喝了太医开的药,刚刚才苏醒。” 听了这句母亲,赵氏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你妹妹都已经......你还敢将此事推给太医?你若是真有心,就该第一个跑过来给你妹妹办后事才是!还喝那劳什子药,难不成你妹妹的死,还比不上你那金贵的身子?” 许是这句母亲让赵氏又想起了她眼下的身份。 放着这个碍眼的李清瑶在自己膝下多年,最后还被降到了嫔位,更是担不起一声母妃的称呼。 可赵氏在宫中多年,从后位空缺开始,她便执掌后宫,只以为自己总会听到儿女叫一声母后,却不想一次又一次被李清瑶打了脸面。 这一下,仿若新仇旧恨一同挤进了赵氏的脑子,让她的目光越发透出狠辣。 治宗皇帝一直未有动静,只是在一侧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饶是他再心硬,那里头躺着的,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可以一切以利益为上,借由任何事,造出最适合当下的局面。 可他不能容忍一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嫔妃,自以为是的想借他的手去立威。 尤其这个人还是赵氏,她想要打压的人还是李清瑶。 一旁的王公公自是察觉到了帝王波动的心绪。 他跟在帝王身侧多年,许多事不用等帝王开口,他就知道该如何去办。 比如当下。 帝王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他便要在此时出手,护住被容嫔拿来撒气的安乐公主。 “容嫔娘娘息怒,此处,可不是您闹事的地儿,四公主还躺在里头呢。” “本宫闹事?你又算什么东西?” 气急之下,赵氏又搬出了之前贵妃时的口气,对着王公公怒目而视。 李清瑶知晓这都是习性使然,但她闭口不言,因为帝王在,不需要她出头。 果然,见到赵氏如此做派,帝王大袖一甩,声音如冰。 “赵氏,朕若是不开口,你下一个是不是打算质问到朕的头上来?” “皇上......” “安乐来得晚,是朕下的旨意,怎么到了你这,是连朕也要批判不成?” “皇上恕罪!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心中悲愤......” 见此,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人心里都有了底。 这是母女反目了。 但,安乐公主永远都是受宠的公主,贵妃娘娘,却不一定还是同一位娘娘。 被赵氏护在身后的李旭文不服气。 他从后面冲过来,对着李清瑶啐了一口,像极了那些太监在背后骂人的样子。 “父皇你好生偏心!李清瑶的错,父皇你竟然怪罪到母妃身上!明明就是她对四姐姐不重视,而且她还威胁我!那日她来看我,还说我永远都是个废物!” 帝王的目色越发阴沉。 看着这个还敢提起那日的儿子,如同看一枚弃子。 “来人,将五皇子重新关回去,没朕的旨意,不可放他出来半步,还有,他宫里,削去一切皇子份例。” “皇上,忆姝尸骨未寒,你如何能这样对旭文啊!” 这话,再往深处想一点,离贬为庶民也没差多少距离。 赵氏心里一惊,赶忙扑向前,试图护住被带走的李旭文,可随即就被人拦下。 治宗皇帝示意侍卫将哭闹的李旭文拖下去,而后走近赵氏,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逼她抬头。 后头厅里的人早已不敢看向外头,连原本上来讨好卖乖的三妃都借故退了回去。 唯有李清瑶,在帝王的背后,睁着大眼睛,看着被掐到无法动弹的赵氏,冲着她眨了眨眼,嘴角还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帝王的声音带着威严,缓缓落进几人耳中。 “赵氏,你这儿子心心念念着要登上高位,抢朕的位置,一个谋反之罪,便能让你和他死无全尸。” “可朕念你养育安乐多年,赵家也曾为朕出过力,朕这次便饶你一命,但,仅限这一次。” “别找死,赵氏。” 赵氏嘴唇翕动,久久未能言语,被掐到涨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恐灰败之色。 帝王的话,让她整个人彻底失了力。 她不知李旭文为何会将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挂在嘴边,甚至还让帝王听了去。 可如今,一切都晚矣。 而且刚刚那话...... 赵氏知道,帝王绝不会像他说的那般心慈手软。 不远处,竹曲原本一脸苦相。 见赵氏落魄,她往下耷拉的唇扯开了一些弧度,眼中透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些日子,哪怕她已经不在金禧宫为奴为婢,也受了赵氏手底下的人不少磋磨。 如今她受了冷待,可见着这位原主子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竹曲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甚至还隐隐期待,陛下掐着赵氏的那手,能再用上几分力气。 第145章 察觉危险 李忆姝的丧事还在继续。 虽没有用公主的礼仪,但该做的,礼部还是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是落实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赵正严,以免在这个当口扯上赵家的麻烦。 赵氏瘫倒在地,神情恍惚,嘴里念叨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敢再抬头多看旁人一眼。 秋风从四处吹入。 整个厅里是扎眼的白,让人无端端觉得后背发凉,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可这样大的事,帝王都未离开,又如何轮得到她们先走。 王公公身边换了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陪同着在里头转了一圈后又离开,而后没了身影。 李清瑶暗自打量了一眼。 只是她脸色苍白的厉害,尤其是在受了这么一场无端的指责后。 随便一个动静,便能惹来旁人的注意,所以也只得收敛着,垂头乖巧听着动静。 没多久,治宗皇帝便将这里的事交给了淑妃打理,在离开前,他将李清瑶唤了出去。 “你先回锦华宫歇着,太医说你不可劳累。” 这话正合李清瑶的心意。 可面上,她还是带着难过道:“父皇,儿臣若是不在这守着,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有朕的旨意,没人敢兴风作浪。” 帝王走在李清瑶的前面。 从背后看过去,似乎和记忆里那道高大的身躯有些不同。 李清瑶安静听着,末了还从话里听到了一丝叹息。 似沉重,似压抑,也似无可奈何。 道尽了为人父的心酸。 李清瑶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直到挤出的一丝疼痛换回了她的清醒,才逐渐释然。 ...... 回到锦华宫后,几个丫鬟赶忙送来暖炉和热茶,可触碰到的,依旧是李清瑶冰冷的手。 “公主,您原是假病才是,怎得......” “假病如何瞒得过旁人的眼。” 李清瑶回过神,握着茶杯的手依旧没感到多少热意。 太医院跟来的两位太医里,有一个是萧瑾寒的人。 只是李清瑶不知,所以在他来前,便提前吃了一颗药丸,吐了几口血。 可让她担忧的并不是这药的药性,而是帝王后来跟她说的那些话。 那句赤裸裸的“念你养育安乐多年”,像是不想再装模作样。 而后头的那几句关于出宫后的叮嘱,更是让李清瑶察觉到了危险。 少女原也是爱玩闹的年纪,可如今盯着那盏茶,一坐便是半晌,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胸口处传来了痒意,李清瑶握拳又轻咳了几声,眉梢微拧。 确实难受。 “公主,萧世子来了。” “在锦华宫?” “是呢,公主。” 晴山心疼地看着被自家公主被烫红的手心,将茶盏接了回去。 “适才萧世子去了一趟灵堂,离开时得了太子的信,说是听闻公主身子不适,可太子殿下又走不开,便托世子爷过来瞧瞧公主。” “奴婢发现,宫里头的几位公主,太子殿下好像只对您好。” 李清瑶微张着唇,半晌却未吐出一句话。 罢了。 萧瑾寒要拿人来当借口,谁都挡不住。 “将世子请去前厅。” “是,公主。” ...... 李清瑶一身素衣,因着不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踏进前厅时正好吹来一阵冷风,隐约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子。 萧瑾寒看着她有些虚浮的步子,莫名皱起了眉。 “你从何处弄来的那些药?” “什么药?” 李清瑶佯装不知,在他旁边的木椅坐下,也没招呼他,只自己端着茶盏轻饮。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是药三分毒,能给别人吃的,就不要放进自己的嘴里。” “你过来是专门说这个的?” 萧瑾寒看着她一脸无谓,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 对着面前这人,他明明有可以拿捏她的地方,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带出无奈。 像是幼时的退让在心里生了根。 每每与其对上,总是下意识的想瞧见她赢了的样子。 可这一次,萧瑾寒却带了些认真。 “嗯,是。” “......其实没事的。” 见他面色不虞,李清瑶敛了神色,声音放轻了一些。 “我都是看着来的,你我合作未完,我怎么舍得毒死自己。” 萧瑾寒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一些,看的李清瑶心里有些打鼓。 这人,怎么越来越阴晴不定。 不好伺候。 许久后,萧瑾寒从腰间掏出一个奶白色的小葫芦瓶放到她面前,而后也没解释,直接说起了旁的事。 “越国使者一月内会来朝,若我没猜错,此次越国同这段时日的百姓动乱有些关系,你在宫里,谨慎一些。” “越国?” 李清瑶眉头轻蹙。 按常理来说,越国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同其他附属国一同来朝。 且记忆里,并没有越国提前的事情。 思索了片刻,李清瑶才顺着他的话开口。 “一月内,我应当是已经出宫开府了。” “不见得,近来朝堂上事情颇多,你这事,兴许还能推一推。” 萧瑾寒看着她不过几日便小了一圈的脸,和那张泛白的唇,神色恍惚了一瞬。 “且眼下你出宫开府,不见得是件安全的事,倒不如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天子多掂量掂量,好能在宫里头多住些时日。” “终究是要对上那日的。” 两人心知肚明。 李清瑶说完后兀自笑了笑,而后也不管是不是会大逆不道,一双眸子又弯了一些。 “除非能一劳永逸,不然,迟早要撕破脸,当然,一劳永逸也要翻脸。” “一劳永逸......” 萧瑾寒重复了一句,似想到什么,眸底的晦暗散去,似笑非笑地对上她的眼。 “也不是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当然,所以世子快些将背后的人推一推,好让其早些登上高位。” “用不着这么复杂。” “嗯?” 李清瑶不解,“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法子?” “你挑了驸马再住进公主府,一时半会儿,那位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关了你。”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会挑到谁家的驸马。” 听闻此话,李清瑶噘了噘嘴。 前世她可不就挑了个驸马,最后被他们联合起来送进了火坑。 “谨慎些确实是好的,不过话说回来,挑个知根知底就好了,比如,我。” 啪的一声,李清瑶刚拿起的杯盖就掉了下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第146章 夫凭妻贵 萧瑾寒对那清脆的声音置若罔闻。 话音落下后,像是玩笑一般,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其他。 “说到底,京都城里虽有不少权贵,但真正能进你那公主府的应当是没几个,剩余那几位,不是勾栏瓦舍,便是心有所属而不自知,剩下一些可发展的,却又担不起这个名头。” 李清瑶听他说的认真,一时分不清这是真的在替她着想,还是在与她说笑。 但见着窘迫的似乎只有自己,李清瑶压下了慌乱,佯装镇定地对上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眼。 “你若成了驸马,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世子。” “嗯,这倒是。” “既如此,招了你这个驸马,同招了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无权无势,不过是多一个被看管起来的人罢了。” 萧瑾寒似认真的想了想。 微挑的眉眼下一双深邃的眼,因着沉思越发幽深,引人心神。 半晌后,萧瑾寒抬手理了理袖口,“其实成了无权的驸马不打紧,我可以夫凭妻贵。” “......” “历来因聪慧而得势的公主不少,其背后的驸马,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想来应当比自己去拼要松快得多。” 李清瑶斜睨了他一眼。 “既如此,你去寻二公主吧,德妃膝下那位,二八年华,年纪也不会小你太多,跟她还能搏一搏,跟我,只能一起被绑去放血。” “可我就喜欢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顿了顿,萧瑾寒见李清瑶说话间多了几分精神,不再似刚开始那般无力,便也移开了话头。 “罢了,等下次你点头了,本世子再接着说,不过越国的事,你放在心上,不要去趟这摊浑水。” “知道了......” 李清瑶身子还有些不适,疲惫间声音懒洋洋的,这一开口,尾音便稍稍拖了拖。 但落到萧瑾寒耳中,一下便让他知晓了李清瑶的心思。 “怎么,还有事想问?”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你适才说的,去勾栏瓦舍那个是薛策对吧,那心有所属而不自知的呢?” 前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萧瑾寒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人竟还存了打听旁人之事的心思。 茶盏里的茶瞬间便见了底。 萧瑾寒起身,垂眸看她时,目光从她苍白唇色上划过。 “把瓶子里的药吃了,那灵堂不想去便不去,太医院会安排自己人来给你诊脉。” 言下之意,就算她不用苦肉计,也有不用去的法子。 能不折腾自己,李清瑶自是乐意。 可点头之后,她又开口唤住了萧瑾寒。 “等等。” 斟酌了片刻,李清瑶缓缓道:“虽你是上战场的人,未将那些动乱放在心上,但灾害渐起,又有民愤,我总觉得,该是多做些准备才好。” 原本准备离开的人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半隐在光影里的轮廓若隐若现,只那声低柔的轻应格外清晰,像坠落水中的绿叶,轻飘飘地跌进了李清瑶的心底。 “好,可还有嘱咐?” “没,没了。” 李清瑶摇头,见他耐心地站在那,下意识便慌乱看向了别处。 温柔浅笑落入耳畔。 消散后,前厅里的人已经踏进了院中。 ...... 任由外头因着李忆姝的死有多低沉清冷,锦华宫里依旧同往日一样。 唯一的变化,便是李清瑶没再去想李忆姝的死,转而忆起了适才萧瑾寒说的那些话。 有些虽是调侃,但也不无道理。 她握着那个白色的小葫芦瓶。 里头刚好有一颗药丸,拔掉塞子放在鼻尖下时,里头的药味并不突兀,反倒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李清瑶看了看,将塞子盖回去,却并未吃下这药。 应当是好东西。 但好东西,更应该用在刀刃上。 反正她如今也没什么不适,只不过是拖着不愿去灵堂,用不上这颗药丸。 想罢,李清瑶将东西收好,又琢磨起了驸马一事。 帝王绝对不会让她嫁给最上头那几位权贵之子,但不可否认,确实只有驸马的身份厉害,才能让帝王有所顾忌。 所以萧瑾寒说的对也不对。 这是一个法子,但这个法子似乎在源头上就已经被掐死,走不通。 沉思间,李清瑶心里渐渐起了些烦躁,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他倒是留下一堆话,说也不说清楚,自己走了个干净。” “公主?” 一旁的萝兰听见了几句嘀咕,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公主。 “公主可是有事吩咐奴婢?” 李清瑶回过神,摇了摇头。 “想起了一些话本子上的故事,念叨念叨。” 说完,李清瑶还起身去了里间,寻出个木箱子翻了翻。 “连别人心有所属而不自知都知道,他萧瑾寒一天天的到底在关心些什么东西......” ...... 自宫里头发生了四公主自尽一事后,赵家确实收敛了不少。 连带着想法子去捞赵丰元的事,也渐渐没了开始那般急切。 而此时的大理寺。 江晏安正站在昏暗的地牢,一身官服将他的脸衬的越发清冷,仿若一尊冷面阎王,随意动动手,就能收了人的性命。 在他面前的木架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是沾染了十二条人命的逃犯,刚抓回不久,被查出与朝中官员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地上有些许泥泞和灰尘,一眼瞧去,算不上脏乱。 但绑着逃犯的木架下,却是鲜红一片。 江晏安冷冷听着此人的哀嚎,抬眼唤来了狱卒。 “去把两位赵家的少爷请出来。” 一个请字如冬日寒冰,亦预示着每日在其二人身上酷刑的开始。 帝王一日不下令,牢里便一日不会停手。 “是,江大人。” 狱卒垂头退下,想起赵家人那副嘴脸,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赵丰元和赵叶林被带出来时,拼命朝着江晏安磕头。 可江晏安却只是微微避开,并不多瞧地上那两人一眼。 见求饶无用,赵丰元又露出了恶相,扯着脸开始搬出赵家。 可江晏安依旧置若罔闻,见人抓着他们的头发逼迫两人抬起脑袋,这才理了理袖子,藏着寒星的眸子看向两人。 “今日,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供出跟赵家有关的事,一件,抵一日刑罚。” 见两人脸上露出急色,而赵丰元更是马上变脸,江晏安唇含讥讽。 “不急,等你们面前这人死透了,再到你们开口。” 第147章 不知所措 受刑和看人受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赵叶林胯下湿了一片,跌落在地,看着脚边沾染上血迹的红色,拼命想朝旁边躲去。 而原本盛气凌人的赵丰元也早已没了赵家少爷的样子。 在这里,没人管他是什么身份,只会逼问他手里私藏的兵,和曾经做过的恶事。 可无论他们闹出怎样的动静,江晏安的面色依旧毫无波动。 仿佛面前的本就是一摊死物。 血腥之气萦绕鼻尖,在刺耳的哀嚎声中,牢里进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来人对面前可怖的场景见怪不怪,径直行到江晏安身侧,说着夫人交代姑娘做的事。 “少爷,姑娘给您送东西过来了,说是不瞧见您她就不回府,夫人也有交代,不让您在休息的时辰还待在地牢......” 小厮絮叨了几句。 听闻此话,江晏安眉头微拧,冷意越发明显。 “大理寺如何能随意出入,让竹雪先回去。” “姑娘没进来,同苏葵姑娘一起在大理寺外站着等呢。” 顿了顿,江晏安想起这深秋凉意,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 “胡闹。” ..... 守在外头的几人满身肃杀之气。 其中有一领头之人与江竹雪打过一次照面,见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强行扯出了一抹笑意,出声打了个招呼。 江竹雪朝着他浅浅一笑,随后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去打扰。 她记得这人。 见苏葵眨巴着眼,好奇地多瞧了瞧,江竹雪便轻声提醒了一句。 “这位上次来府中办事,吓哭了路过阿婆的孙子,你忘了?” “啊......” 苏葵眼神亮了几分。 “就是原本为了逗那小男娃开心,结果反倒把人家吓哭了的那位!” “是呢。” 江竹雪笑出声,似想到那日的场景,又朝着那小哥看了过去,刚好对上那小哥憨厚挠头的样子。 又一次冲着他笑了笑,收回视线,江竹雪对着苏葵继续开口。 “不过你又叫我哥少爷,小心我哥又冷脸。” “要叫少爷的......” 苏葵璀璨的眸子瞬间沾染了几分沮丧,眉眼随之耷拉了一些。 脑中有画面闪过。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半垂着,声音代替她的脊骨,低到了尘埃里。 似呢喃之语,最终只落进了她自己的耳中。 要叫少爷的。 不然她会以为,两人之间,或许并没有那么远的距离。 所以她不能这样。 江家已经做了太多。 如果没有江家,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记得曾经的昭勇将军,她也不可能还存活于世。 有风沙顺着吹进了她的眼。 苏葵忍着酸痛眨了眨,瞬间便红了一片。 ...... 江晏安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小姑娘急慌慌地用手背擦着眼。 许是因着提了东西,手心还有未散去的红。 他停在两人跟前,还未开口,就见小姑娘退了半步,站到了江竹雪的身后。 “我去拿吃食。” 苏葵强忍着眼中的不适,转身准备回马车里拿东西。 江晏安上前,打断了她的动作。 “等等,我自己来。” 官服一角轻轻擦过苏葵的裙摆。 因着他的靠近,两人差一点便撞到了一起。 小姑娘被吓到向后仰去,不过再退一步便能站稳的弧度,却感受到了江晏安伸到她腰后的手。 只是下一瞬,江晏安便拉开了距离。 苏葵又一次垂下头,退了一步。 心里有自嘲,也有庆幸。 他着急抽身的样子,想必也是在说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吧。 “多谢少爷。” 说完,苏葵回到江竹雪身侧,不再抬头看他。 半晌无话。 可生了胆怯的,却早已不止苏葵一人。 江晏安提着食盒的手用了些力,另一边的袖中,微微摊开的掌心还留有适才的触感,僵硬的指骨写满了他的不知所措。 二人准备离开时,江竹雪又瞧见了适才那个领头的侍卫,正一脸诧异的偷偷瞧着这边,满脸吃惊的憨厚模样。 她想起刚刚自家哥哥护着苏葵的样子,又联想到哥哥平日里的狠戾,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刚准备转身,便见有人打马而过,耀眼的红衣依旧张扬。 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极快便消失在了街口。 江竹雪的步子微顿,而后噙着笑,一脸坦然地上了马车,只是眼中的光,霎时便淡了些许。 马车缓缓离开,两人笑意未减,却各有心事。 回到江府时,江夫人给她们送来了一张帖子,落款是颜如玉的名字,但字迹却让人眼前一亮。 江竹雪拿着这张帖子看了看,脑中浮现出安乐公主那张娇艳动人的脸。 “晏安因着这差事,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但水至清则无鱼,凡事过犹不及,骄阳县主既然有这心结交你二人,偶尔走动走动,也不是件坏事。” 江竹雪唇瓣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安乐公主这四个字。 这场相约隔了七日,想必是想等四公主的事彻底过去。 苏葵乖巧地站在一侧。 她从江竹雪的神情中察觉出了异样,但她只安静地站着,等着江竹雪做决定。 世人都道她被江家当成表小姐养大,也算是江家半个主子。 但她自己却时刻都记着,只有奴婢的身份,才能让她站在这里。 她许是报答不了江家这么多年的看顾,但她可以一直陪在江竹雪身边,尽所能地护住她,护住江家。 半晌后,江竹雪点了点头。 “母亲放心,女儿和苏葵就算与县主相交,在外也会注意分寸。” “哎,终究是委屈了你二人,自小连个亲近的好友都没有.....” 江竹雪和苏葵对视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深宫里的那位。 说起来,真正没有亲近之人的,是那位与传闻不同的安乐公主吧。 ...... 锦华宫。 “如玉姐姐那边可有回信?” “回公主的话,县主刚送来消息,说是定下了,还有县主说明日会进宫。” “那你和萝兰辛苦一些,明日早些去备一些姐姐喜欢的吃食。” “是,奴婢省的。” 李清瑶起身行到院里,任由冷风吹到脸上。 适才她喝完药便睡着了。 梦里入眼满是孤寂,无论她如何哭喊,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天地。 没有丝毫活物的气息。 第148章 走水之后 李忆姝的灵堂有些清冷。 李旭文被软禁了起来,赵氏夹着尾巴不敢多言,这来往之人,渐渐也越来越少。 哪怕是那些想看赵氏落魄的,也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出言嘲讽。 李清瑶在锦华宫休息了一日,又换上了件素色衣裳,去了李忆姝的地儿。 赵氏在她前脚踏进厅里时闭眼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想对上她,还是突来的担惊受怕让她泄了气。 待李清瑶停在李忆姝尸首旁边时,厅里更是只余下空荡。 “原本懒得再来瞧你。” 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李清瑶融于一片雪白之间,目光悠远,语气平淡。 “只是昨夜突然想来,你我相识这么久,我竟是从没见过你如此平和的样子,若你早这样,我好歹会想法子,让你留的漂亮一些才是。” 悠远的目光逐渐回笼,似想起什么,寒意一闪而过,嗤笑声起。 “想来上一世我在地牢的模样,你是记了个清清楚楚,如今才会在疯癫中,选了这么个法子来对自己,还真是一点不愿吃亏,连死法,都要比过我。” 说完,李清瑶又站着看了一会儿。 没人知道她平静的眸子下蕴藏着怎样的惊天骇浪。 不远处是燃着火的盆,四周白纸翻飞,但无人看守时候,却无一落进盆中。 ...... 让人没想到的是,入夜,灵堂走了水,红艳艳一片。 从翌日起,便有流言在宫里散开。 赵家作恶多端,赵氏心怀不轨,四公主也是乌黑心肠,所以才招来了邪物,让其变得疯魔,甚至连人走了也没放过。 而被邪物看上的这等事,兴许下一个就会落到赵氏的头上。 随着这些流言一同出来的,还有后宫曾经有孕,但未能顺利生产的那些往事。 陆陆续续有四五人到淑妃那哭诉,都是这些年受过不少恩宠,但又逐渐没了动静的妃嫔。 话里的怀疑,都指向了赵氏。 这样的机会落到淑妃手里,又怎会被放过。 首当其冲被唤去问话的,便是曾经一直跟在赵氏身侧的竹曲。 宫里越发热闹了起来。 也因着那些流言,后宫中人心惶惶。 唯有李清瑶,正坐在锦华宫里,由着云水替她揉着额。 旁边是汁水甜腻的新鲜果子,还有玉贵人新送来的安神之物。 自从那日后,玉贵人便像是换了条路子。 近几日虽不能着新衣带花饰,但她却能正好穿着素净里最打眼的衣裙。 柔柔弱弱往园子里一站,整片高昂的菊都成了她的陪衬,引来了帝王的看顾。 新鲜果子确实水嫩多汁,但熟透的果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 而此时的赵氏,在她空荡的宫殿里来回踱步,越发没了理智。 想法子送回赵府的信彻底没了回应。 淑妃更是步步紧逼,大有一种不让她死也要让她脱一层皮的架势。 “李清瑶呢,她当真不管我了?” 急切之下,赵氏脑中只浮现出了李清瑶的样子。 那个曾经乖巧贴在她腿边的小女娃,那个她从贱人手里抢来的战利品。 旁边的竹音早已没了劝慰之话。 她跟着赵氏十几年,没能出宫嫁人,在这四方城墙里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有过悔,但一想起能替爹娘还清对赵家的承诺,也算是一种解脱。 唯有叶嬷嬷,还是心疼着这个她从小奶大的赵家姑娘。 但也无可奈何。 安乐公主对娘娘,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离了心。 “娘娘,您低个头吧,您好歹对安乐公主说几句软话,老奴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安乐公主的性子,看似倔,实则比旁人都容易心软......” “她心软,她心软如今为何还对本宫不闻不问?” 赵氏眼中透出湿润,转而又被怨恨取代。 “还有淑妃和竹曲那两个贱人!一个个的竟敢编排本宫!” 竹曲站上了淑妃的船,已经是明面上的事。 赵氏向来谨慎。 基本上金禧宫里的大事,她都是让叶嬷嬷亲自去办,所以竹音竹曲虽跟着她颇久,但实际很多事也并不知全貌。 而这次竹曲向淑妃说的那些事里,不过都是些添油加醋的把戏。 可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 这一唱一和,真不真实不重要,有人证便是件好事。 竹音低着头。 心里不知是替自己,还是在替竹曲,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疲惫惋惜。 以赵家的态度,起了这样的风波,大抵是回不去了。 “娘娘,您万不可再如此执着下去,先解决了眼下的困境,咱们以后来日方长啊!娘娘......” 叶嬷嬷苦口婆心。 一边抹着泪,一边轻声唤着面前似乎又陷入魔怔里的人。 赵家很明显地放了手。 娘娘若是还执迷不悟,不想法子度过这个难关,往后...... 只会愈加艰难。 “娘娘......您就去和安乐公主低个头,她心软,定是不会放任不管,让别人真的欺辱到您头上!” “安乐......清瑶......” 赵氏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当年,若我不喝那碗药,我肚子里那个,兴许还是能平安落地,如何会落得那副样子。” “娘娘慎言!” 叶嬷嬷听见这话,一脸惊恐,赶忙四下看了一圈,又指使竹音下去传膳,而后又把门关紧了一些。 “娘娘这话可万万说不得了!当年的事,如何能再提!” 赵氏像是听不见叶嬷嬷的劝一般,继续呢喃开口。 “我为了赵家,为了扳倒王锦婳,不惜搭上自己,搭上自己的女儿,可没承想,还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我早该想到,赵家怎么可能会真心将全部压在旭文的身上......他们,也不过是爱吸人血的东西,可怜我的儿,一碗药下去,便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清瑶早就提醒了我,是我没能早做准备......” “是了,清瑶她向来聪慧懂事,快,快去带她过来!本宫记得,她最喜欢赖在本宫这,总是处处找借口,怎么都赶不走......” 叶嬷嬷听罢又抹了一把泪。 曾经的安乐公主确实爱赖在此处。 可,自从娘娘越发不耐懒得遮掩后,那位骄傲的公主,便也渐渐低下了头,任由娘娘身边的位置,被四公主占据。 从满眼艳羡,到毫无波澜。 ...... 第149章 冷宫秘密 一场走水,让李清瑶在出宫前又空出了些日子。 这段时日宫里乱成一团。 朝廷上为了民愤和灾害一事争的不可开交,帝王无心顾及后宫,却正好给李清瑶等来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夜深后,她便寻了机会,去了趟冷宫。 冷宫里还有活人,李清瑶虽知晓,但未瞧见之前,她不敢肯定。 因着这里头实在不像是有人存活的样子。 若不是那一抹幽幽的唱曲声,李清瑶只以为自己踏进了阴曹地府。 荒凉阴冷,还有不同于别处的风声呼啸。 细长尖锐的声音夹杂在风里,被送进了李清瑶的耳中。 她沿着墙边小心探步,脑子里是那张画出来的冷宫布局图。 唱曲的声音忽高忽低,但唯一没变的,是她捏着嗓子透出的尖锐。 许久后,李清瑶踩到枯枝,脚一崴便往地上跌去。 好在她身手快,瞬间便稳住了身形。 不远处有一口井。 在月色下透着冷冷的青色,有些突兀,也有些阴森。 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她使力后传来,刚好夹杂在那小曲停顿的须臾,显得十分清晰。 李清瑶心里一紧,将手覆到了腰间的匕首上。 可没容她多想。 便有声音将她适才的动静掩盖了去。 “狐媚子!大半夜的想把皇上从本宫这里勾走?门儿都没有!皇上可离不开本宫,日日都要唤本宫来侍寝,还说他是本宫的良人!” “粗鄙!” 回应的像是那唱曲之人的声音。 女子轻咳了咳,接着又回了一句。 “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只有我才能陪皇上花前月下,你看,皇上今日让人送来的东海月光珠,白的发光呢!就你,还良人,怕是卖粮的粮吧!” 李清瑶好奇地移到垂花门处,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 月光珠她库房有,入夜后闪闪发光,亮的很。 隔着杂草的远处。 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土堆上,一名女子站在正中间,一手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扇着,另一只手举着一块大家伙。 李清瑶仔细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出一点圆润的边角。 是一块大石头。 见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李清瑶松了口气,沿着白墙绕开她们的住所,继续往里头行去。 只是刚行到下一个院落深处,眼前的场景便让李清瑶双目瞪圆,步子似被卡在原处,久久未能挪动。 ...... 深宫里已然陷入一片寂静。 若不是冷宫位置偏僻,这两人争吵的声音,能闹开几座宫殿。 唯独太子的东宫里,还亮着不少宫灯。 宫里头落了锁,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出不去。 但这并不妨碍夜半,东宫里关起门来的热闹。 太子搂着阮仙仙坐在前厅上首,顺着她喂酒的动作喝下一口又一口,听着下头的人说着这次赈灾的安排。 无论如何,都要趁此机会,将赵家踩死。 除了太子身侧的阮仙仙,厅里几人的身侧都有乖顺女子跪坐一侧,盯着白瓷酒杯。 唯有不同的,便是最近太子的一处。 萧瑾寒一张清冷的脸,眉梢微拧,似带着点点不耐。 “瑾寒怎么看?” “几位说的极是,赵家眼下不足为惧。” 他的对面是薛策,刚喝完旁人喂来的酒,看着身边无人伺候的萧瑾寒,便嗤笑了一声。 “世子倒是洁身自好。” 萧瑾寒懒得抬眼,只当没听见这话一般,薄唇未动。 气氛一下子便多了几分压迫。 原本还在喝酒的其他几人,也下意识闭了嘴。 这两位,谁都不好惹。 唯独太子见状却是大笑出声,搂着阮仙仙的手多用了几分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引得佳人轻笑。 太子很满意这样的局面,但面上该劝还得劝。 “好了,你二人都是孤最信任的臣子,往后都是要委以重任,何必走到如此地步。” 停了片刻,太子似想到什么,又笑道:“说起来,薛策你往后进了大理寺,还得多去同江晏安亲近亲近,瑾寒也是,这个大理寺卿,若是能成为孤的助力,是件好事。” “殿下说的是。” 下首有人见太子出面,赶忙赔笑着附和,“只不过这江晏安虽握着权,但这人,却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嗯,所以孤预备过些时日,想法子去纳了江家姑娘,给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足矣。” 此话一落,几人纷纷笑着端起了酒杯,连被搂着的阮仙仙也娇笑道:“那殿下到时候可莫要忘了奴家。” “不过形势所逼,他人如何比得过仙仙。” 萧瑾寒又饮了一杯。 微微仰头之际,唇角的嘲讽一闪而过。 余光中是默不作声的薛策,脸色比适才冷了些许,但旁人递来的杯中酒,却始终未曾少饮。 ...... 退席后,萧瑾寒看了一眼幽深的夜色,借着清风吹散了些刺鼻的香粉味。 阮仙仙确实是有点本事,晚回一趟东宫,便能让太子少一个女人。 如此下去,许多事都不需要太过复杂,吹吹枕边风,便能事半功倍。 只是女子过于聪慧,亦是辛苦之事。 萧瑾寒下意识想到了李清瑶。 同样是聪慧,别人随意动动嘴便能讨来好处,可他的这位公主,偏生每次都要把自己搭进去才满意。 “如今没了灵堂,约莫是能好好睡一觉了吧。” 轻叹溢出唇边,只是还未消散,屋内便有等着的暗卫。 “爷,安乐公主又去了冷宫。” ...... 月色下,出现在李清瑶面前的,是一座座荒废了的孤坟。 有些上面立着破碎的木牌,有的却只剩满地荒草。 若不是碎裂的青石块被堆到了旁侧,李清瑶只以为这本来就是一块山头。 她压下心里的震惊,缓缓地走了过去。 适才未敢点燃的火折子,此时也被带出了猩红的一点。 皇上宠妃柳氏之墓。 贵妃棋氏之墓。 心妃之墓。 李清瑶一点点的看着,从还未彻底裂开的木牌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可这些妃子,她一个都没听过。 最终又让她停下来的,是两块不同于其他的墓碑。 一块是完整的青石板,不大也不厚,方方正正地立在那处,上面留着深深的刀痕。 不知刻了多久,才刻出那么几个字。 愿吾儿安乐。 无名氏。 第150章 不会是她 李清瑶呼吸一窒。 明明不应该和她有关系的东西,却莫名让她感到了慌乱和悲痛。 而另一边的墓碑,像是从旁边堆在一处的废弃青石堆里搬来的。 被小心地插进土堆里,四周用许多石子固定住,已经与泥土长到了一处。 虽也是歪歪扭扭,但明显不同于前面那些的敷衍。 连荒草都没见几根。 李清瑶回过神,擦了擦眼。 定睛一看,上面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个王字。 她伸出的手落到上头,轻轻抚过那条条沟壑。 还想再探,却听见后头传来女子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这一处的寂静。 “皇上您来啦!臣妾可等了您好些天,连新曲子都唱熟了呢。” 声音停了一晌,而后又断断续续地飘来。 “今日皇上您可不能再被隔壁那粗鄙之人骗走了,咱们换处地方听曲可好?那里头怪冷的,臣妾的衣裳可不够用......”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李清瑶暗道不妙。 这处院落有些怪,前头寝殿早已坍塌,四周围绕的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坟,再往深处去也没有出路。 正准备往里走走,忽听咔嚓一声,像是吸引住了原本正在哼着小曲的人。 动静渐渐往外头偏离,女子带着嗔怒的声音响起。 “怎么又是你这小东西,差点惊着陛下了......” 李清瑶屏住呼吸又听了听,一声声的猫叫同那脚步声终于行远了一些。 但她心里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那离开的步子听着,确实不止一个人。 ...... 回到锦华宫时,李清瑶额间的汗被冷风一吹,瞬间便浸出了凉意。 她来不及沐浴,匆匆换了件衣裳,去了新劈出的小书房。 昏暗烛火映出的是笔直挺拔的青色身影。 来人负手而立,安静站在墙上那幅山涧图前,未发一言,周身满是清冷。 李清瑶轻咳了一声。 适才从冷宫翻回,废了她不少的力气,想来还是功夫不到位。 幸得那处人少,又卡着侍卫轮换的时辰,这才顺利回了宫。 “你觉得她会在冷宫?” “你说得对,我得想法子拖延出宫的日子。” 两人同时开了口。 萧瑾寒侧头看她时,清冷莫名散去了不少。 “你之前的主意是?” “之前没确定我那父皇的目的,只盼着离开赵氏的束缚,出宫办事方便,如今想来,没了赵氏,他不会给我留太多时间。” “那你打算如何?你可知,今日冷宫附近,有一队除巡逻外的侍卫,连转了几圈才离开。” 李清瑶双眼睁圆,许久才庆幸道:“还好我在那废墟里头多待了一刻钟。” 顿了顿,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如何知道的?而且我还没问你,三更半夜你探到我这处来,不要命了?” “我如何知道......” 低语了一句,萧瑾寒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坐到了木椅上,随意斜靠着椅背,唇衔戏谑之色。 “我连乾清宫都探得,何况一座锦华宫。” 书房里有淡淡的酒味。 李清瑶鼻尖动了动,拧着眉凑近了一些。 “你饮酒了......东宫?李忆姝刚死,东宫竟然还夜夜笙歌,也不怕惹上头恼怒。” “背地里关上门的东西,谁又管得了谁,所以你打算如何拖着出宫开府一事?” “这个倒不急。” 李清瑶下意识避开他幽深的眼,目光落到微动的烛火上。 如今李忆姝的事生出了不少说法,随便拿一个出来说一说,都是妥妥的不祥之兆。 再加之近来李清瑶为了不去那灵堂,一直没让自己的身子好全,所以这两样加在一处,换个出宫开府的好日子,不算是难事。 相比之下,今夜她在冷宫里所瞧见的,才更让她在意。 “我觉得冷宫那很怪,我在那看见了一座废弃院落堆出来的坟山,上面有很多名字,可能也有她的,只是......” 话未说完,但萧瑾寒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你觉得名字可能是她,里头躺的却不见得是她,所以还想再探?” “嗯,不是不见得,是不会。” 李清瑶满眼认真。 火光落在她的脸上,将乌压压的长睫映的越发清晰。 “那里面躺的不会是她。” ...... 萧瑾寒离开后,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李清瑶心里想着适才他的话,身形许久未动。 赵家人已经领了赈灾的差事。 不仅借此对后宫赵氏的事表明了态度,且私下里,赵家开始和其他皇子有了接触。 只是按萧瑾寒的意思,赵家不会在面上和她撕破脸。 毕竟如今他们有些拿不准,她的受宠,是否已经脱离了背后的身份。 所以眼下,她除了要寻王家的踪迹,还要提防宫里头的暗涌,以及赵家的蠢蠢欲动。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谁也不知道,面上笑意盈盈的后宫嫔妃,实际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成了谁的旗子,站了谁的队。 所以要崩,还是得先从赵家内里开始。 一旦这棵参天巨树有了缺口,那生出毒害让其枯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公主没事便好,这么晚才回来,吓死奴婢了。” 晴山的声音打断了李清瑶的思绪。 她将新热的暖炉递了过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清瑶回过神,想起萧瑾寒适才说起冷宫时的神情。 “回公主的话,世子同公主前后脚过来的,当时奴婢还差点叫人,还好被赶来的齐侍卫制止了,不过听齐侍卫的意思,世子爷好像先去寻了公主您,见无事了才过来的。” “想来也是奴婢以前误会了,总觉得萧世子可怕的紧,没承想,这位世子爷竟对公主这么好,当真是个心善之人......” 李清瑶听着晴山的话,心里一股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屋外的宫灯早已灭了不少,她推开书房的门,看着天上朦胧的月。 许久后,才回过神,忆起自己眼下的处境。 赵氏那头的消息她也收到了不少。 里头有些传来的话,竟然夹杂了一丝悔悟。 可有些人,就是该死。 她宁愿信这天下漫游的亡魂鬼话,也不会去听赵氏那所谓的忏悔之言。 又看了许久的天,李清瑶才捂着唇,露出了困倦之色。 第151章 王家来人 而此时的明婳居里。 王掌柜褪去了白日里的笑意,面色冰冷地坐在一楼大厅。 面前木桌上放着一柄长剑,身后是一直跟着她的岭江,正一脸冷肃的看着厅里的几人。 大门紧闭。 屋外是空荡又清冷的街,屋内是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 虽上了些年纪,但面相儒雅,气势威严,唯有带着的几个侍从瞧着有些凶狠。 许久后,来人轻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这场僵局。 “思莞,你要和父亲闹到什么时候?” 王思莞看向来人的眼毫无波动。 起身时,她拿起了桌上的那把剑,却见那几个侍从突然上前一步,拔剑相对。 “退下!” 来人怒喝了一声,侍从们这才收手,又站回他身后。 王思莞见状轻笑了一声。 她看了挡在自己跟前的岭江一眼,而后才对上来人道:“岭江原是幼时父亲赐予我的侍从,当时在几个姐妹的侍从里,唯有他,相比之下最为瘦弱,当时我在想,是女儿的姨娘不起眼,所以父亲才会对我偶有疏忽吗?” “后来是姐姐同我说,王家人不论嫡庶,都应挺直腰板,且王家从不养无用之兵。” “果然,岭江越来越强,成为了继姐姐的苍卜后,我们这一辈的贴身侍从里,最强的人。” “所以我一直很感激父亲,但,这种感激,远远抵不上我对父亲放弃姐姐时产生的恨。” “既然王家不寻姐姐了,那我自己寻便是,只是不知过去了这么些年,父亲重新踏进这京都城,说起这么一句,又有何目的?” 来人面上的儒雅像是崩开了一道细缝,眼眶的红意泄露了这位威严长者的愧疚和心痛。 “为父从未放弃过你长姐,王家也从未,只是人存活于这天地间,总要有所取舍。” 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声音透着孤寂。 “回去吧思莞,你寻了你长姐这么多年,她若是知晓,只会自责自己将你困住。” “回不去了。” 王思莞又笑了一声,撇过去的眼中有水珠溢出。 “我习惯了这处的自在,没有王家压下来的包袱,也不用顾及旁人的心思,父亲,我回不去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家不会做救一人而舍百人之事,但我不是。” “在我心里,旁人的命与我何干?他们又如何能同我的姐姐相比?” 说罢,王思莞退了几步。 噙着水珠的眼透出戏谑:“父亲不知道吧,姐姐的女儿没有死,不仅面容同姐姐有几分相似,连喜甜,不能吃栗子粉,甚至耳后的小痕,都同姐姐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来人一脸震惊,眼中似绝望又似欣喜。 “锦婳的女儿......她在哪?她可还好?” “父亲问这些又有何用,若她过得不好,父亲会救她吗?亲生女儿都抵不上你们心中的仁义二字,何况是姓李的外孙女呢。” 声音落下后,王思莞身形一闪,趁几人不备,直接离开了此处。 “父亲若是来带人的便请回吧,我不会离开姐姐,至于姐姐的女儿,父亲若还是要当旁观者,那便恕我无可奉告。” 来人身后的侍从瞬间便生了戒备,要去拦下飞身跃出的王思莞,可都被岭江出剑拦下。 岭江不发一言,只目光狠戾地对上这四个武功高强的人。 他从去到王思莞身边后,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主子,哪怕来人是王家如今的家主,曾经收养过他的大老爷。 可只要是让王思莞不高兴,那就不行。 那四人还想再战,却见来人挥了挥手,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疲惫之色。 “退下。” “是,家主!” 没多久,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 “思莞说的人,你可见过。” 岭江点头。 忆起王思莞确认她身份后的神情,又悲又喜,在屋子里整整哭了一日。 是这些年来,大小姐出事后,她唯一失态的一次。 “那她......可是在皇宫?” 岭江未再多言,抱拳而退,“主子替家主安排的房间在后头,后院有人在等,会带着家主安置,至于其他的,主子不说,属下也不知。” 空荡的一楼瞬间便只剩下五人。 来人看向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岁月痕迹的眼角,又一次透着湿润。 他迈着步子,背影苍凉又孤寂。 ...... 治宗皇帝到底还是让人将流言压下。 只是因着避讳,又派了一队侍卫,将赵氏和李旭文的宫殿严加看管起来。 原本赵氏还能在廊檐下行上几步,可如今,她能看见的,便只有那四方的寝殿,和能透进日光的外间。 李清瑶再次收到赵氏发疯的消息时,终于点头,决定去一趟金禧宫。 她等的便是赵氏的疯癫。 只有那样,陷入绝境的人才会为了求生奋力一搏,用不可告人的秘密来换取一丝生机。 一路上,李清瑶长睫下的眸子清冷空洞,像整个人坠入虚无,落不到实处。 直到看见那扇宫门,她红唇才扬起了些许弧度。 “我也有些好奇,到底会是父皇先要了你的命,还是我先听到你的求饶。” 呢喃之语随风而散。 李清瑶踏进这逐渐透出死气的金禧宫。 帝王既然知晓赵氏当初做过的事,眼下对她的厌恶,又如何会只停留在软禁这一层里。 只不过赵氏到底是赵家出来的人。 赵家再决绝,也保不齐会有因着利益重新连起来的那一天。 再加之赵氏是宫里老人,名义上,膝下又有皇子公主三人。 所以那日帝王在灵堂上给与赵氏的警告,不过只是一出给旁人看的戏罢了。 让别人看着,帝王下的手再狠,也顾念着旧情,不会真的起杀心。 可殊不知。 赵家让帝王起的忌惮,让参与过那件事的赵氏,必死无疑。 思及此处,李清瑶眉头又拧了起来。 “如果你死的太轻松了,我可能会有些不高兴,这可如何是好。” 寝殿门近在眼前。 李清瑶却停下了步子,歪着头,蹙眉深思。 帝王赐下的无非就是白绫和毒酒,这对赵氏来说,太轻松了。 李清瑶不愿意。 第152章 撞上马车 殿门打开时,赵氏站在里头望着,面上像是犹豫不决,又像是松了口气,看着不像疯癫的样子。 直到赵氏哼起幼时给李忆姝哼过的小曲,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清瑶啊,怎么这个时辰又过来金禧宫了”,李清瑶才笑了笑。 她避开叶嬷嬷那双满是希冀的眼,踏进殿中。 殿内比之前少了不少物件,显得愈加空荡和冷清。 唯有香炉里的一缕细烟,依旧还透出让人不喜的熏香。 李清瑶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缓缓点头,“是又来了,不过,不是母亲让我来的吗?” 叶嬷嬷赶忙迎上来解释,李清瑶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将人打发了下去。 待殿里只剩两人时,赵氏转身回了屋子翻着什么,而李清瑶则起身,朝着香炉里丢了一点点红色小块。 一抹奇异的香味融合着熏香散开,极其淡雅,并不突兀。 李清瑶又用帕子捂了捂,而后回到木椅旁,看着赵氏搬出一个木盒子。 “这里头是本宫给忆姝准备的嫁妆,虽她是公主,有陛下撑腰没人敢说三道四,但你毕竟是做姐姐的,还得替她添一点才是。” 李清瑶微张的唇顿了顿,面色又冷了几许。 而赵氏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年纪小,锦华宫里那些东西定是打理不好,往后让人将册子送过来,本宫替你收着,等你弟弟旭文大了,有的是要打点花银子的地方,你只要好好供着他,他定是会记着你的好......” 李清瑶静静听着,直到看见赵氏的眼神越发涣散,她脸上的冷意才消散了些许。 香炉里的香继续飘着,味道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不出手补这一刀,赵氏的模样再疯癫,她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人真的在失了理智的边缘徘徊。 不过这药也有时辰,味道散了,作用自然就消了,除非多用几次,用到赵氏脱了这臆想便活不下去。 “你的那些好东西,本就该跟忆姝共享......” 赵氏还在继续。 李清瑶移开帕子,轻喊了一声。 “赵氏,李忆姝死了呢。” 还在念叨的人突然停下,面色疑惑不解,而后又变为恼怒,瞥了一眼座椅上的人。 “李清瑶,你唤本宫什么?” “容嫔娘娘,李忆姝死了。” “胡说!” 赵氏声音尖了一些,显得有些刺耳,“本宫的儿女向来福泽深厚!岂容你在此说这等晦气话!看来是本宫没教好你,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成了个没有教养的东西!” “她不仅死了,而且还死的很惨。” 李清瑶拨了拨杯盖,又道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福泽深厚这四个字,怕是用不到你容嫔娘娘身上来吧?当年那一胎,不还吓晕了接生的婆子和丫鬟?” “哗啦”一声,木盒子被扫倒在地。 里头堆的金银器皿通通散开,有一些镶嵌着红宝石和珍珠的,还是曾经从锦华宫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 李清瑶看了一眼,唇衔讥讽。 赵氏的愤怒逐渐变成了低语,神色越发恍惚。 见时机到了,李清瑶才放柔了声音,似带着轻哄。 “父皇会怪你杀了他的孩子,然后再杀了你,但我可以帮你啊,母妃,我可以帮你,所以你同我说说,说说那些事,说说那个人,如何?” 在外听着动静的叶嬷嬷终于没再听到那一声声的呵斥,心里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 而旁边的竹音依旧安静站在旁侧,面色从始至终都毫无波动,像是枯死的木杆,了无生气。 ...... 这头李清瑶在金禧宫坐了一个时辰,那头的东宫里,陆续有臣子离开。 萧瑾寒与薛策错开而行,出到宫门后没有翻身上马,而是进了马车,靠窗而憩。 一夜未眠,总是有不合时宜出现的面孔,占据了他的思绪,让他尝到了无法掌控心绪的滋味。 马车缓慢行回萧府。 在经过闹市时,他似想起什么,突然掀帘看向外头。 有咚咚咚的鼓声传来,夹杂着小摊贩吆喝的声音。 那日的小鼓和泥人还在他的书桌上。 他似乎能透过这热闹的街,看到那日李清瑶穿过人群的兴奋样子。 正想着,马车骤停,萧瑾寒面色微沉。 外头嘈杂声起,渐渐有人围上来指指点点。 侍卫掀开车帘,一脸为难:“世子爷,是个姑娘,倒在了马车旁,差点被踩过去。” 萧瑾寒沉思了一瞬,而后勾起冰冷的笑意。 “带回去便是。” 侍卫领命,从旁处又雇了一辆马车。 虽然世子爷点了头,但谁都知道,世子爷的马车,旁人轻易上不得。 除了那位曾经用过的公主。 人群渐渐散去,像是心知肚明一般,各自点着头,论起了一段段英雄救美的故事。 萧瑾寒将外头言论收进耳中。 想来,应是那姑娘样貌不俗,才能引得众人如此猜测。 可饶是萧瑾寒有了思量,在府中见到那姑娘的样貌时,也不免叹了一句好手段。 来人虽衣着简洁朴素,但一张脸,却存了两分李清瑶着素衣的样子。 只是没有她身上那股子傲劲,眉眼间还多了一些小家子气。 “世,世子恕罪,民女不知那是世子的车驾,民女只是......” 柔弱的啜泣声落进他的耳畔。 若是换成旁人,定是连身子都能被酥麻一半。 可萧瑾寒只是笑了笑,垂眸看向茶面时,眼中映出了旁人的身影。 赝品永远都是赝品。 命好的兴许可以沾点光,命不好的,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放下茶盏,他唤来了管家王程。 “这位路上偶遇的姑娘,瞧着还有些虚弱,想来是被本世子的马车吓到,你看着去安排,等好了,再让人将其送回。” “是,世子爷。” 女子似有犹豫,不肯跟着离开,目光一直落在萧瑾寒身上。 紧抿的红唇透着委屈和不安,一双微翘的眼满是不舍,柔柔地又唤了声世子爷。 她刚刚自瞧见这位贵人的样子便知,她这一颗心,是彻底搭进了这场差事里。 而且适才,贵人饮茶时唇角的那抹笑,温柔到让人心颤,似褪去了清冷桀骜,与适才从马车上下来的样子大有不同。 可偏偏就是这不同,让人生了痴念。 她想靠上这位世子爷。 哪怕只是成为他身边伺候的奴婢。 第153章 诱导赵氏 萧瑾寒自然是听见了这女子略显柔弱的声音。 他眉梢微拧,似不满她打断自己的思绪。 “还有事?” “世子爷,民女不知那是世子爷的马车,不过是当时心如死灰......如今世子爷不仅不嫌民女,还让人去请了大夫,民女无以为报......” 萧瑾寒看了王程一眼。 王管家虽是宫里头派来的人,但在萧府到底也有些年头,对这位面上的主子也有不少了解。 如今这一眼,很明显便是烦了。 尤其是萧府后院从未有过女子,想必这位爷,眼下也不知如何同女子相处。 想罢,王管家立马上前接了话。 “我们世子向来心系百姓,姑娘既然跟着回了萧府,便先下去收拾一番,回头等爷得了空,姑娘再说报答之事也不迟。” 见位置上的男子久未言语,眉眼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冷厉,这女子才提起了一丝警觉。 她虽知晓自己的样貌不俗,但也知男人不能逼得太紧。 若是惹恼了这位贵人,再想近身,怕是难了。 “民女明白,民女等着世子爷。” 女子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前头的人。 眼中情意绵绵,衬着殷红的眼尾,似娇似嗔。 前厅无人后,萧瑾寒的目光落在适才那女子跪着的地方,久久未动。 简朴的粗布衣裳能穿出玲珑身段,甚至举手投足间,都能露出恰到好处的诱人之色,这女子明显不是普通人。 可过犹不及。 若她低调一些,不要在哭诉身世时又想着旁的勾引之事,兴许这戏还能听长一点。 只是,不是所有楼里的姑娘,都能成为青山楼里的阮仙仙,懂拿捏之道,能哄得太子晕头转向。 想到这,萧瑾寒又忆起了那张与李清瑶有两分相似的脸,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一早便听了赵家的探子送来信。 可没想到,他们竟能挑了这么个女子送过来。 这明显是留了后手。 想着试探之后埋个祸端,等哪天时机成熟了,再给他扣上一项不敬与亵渎的罪名。 惹怒帝王,甚至还能惹恼公主以后的驸马。 “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透露给王程,顺带再好好提一提,这人同安乐公主有两分相似的事。” “是,主子。” 侍卫瞬间便懂了自家爷的意思。 王程是宫里头的人,许久没拿到有用的消息,如今听了这事,自然会将赵家这次做的好事,添油加醋地禀报上去。 那赵家的算计,便又明晃晃地落到了帝王手里。 至于证据。 王程报上去的事,同他们萧府,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他们操心。 离开时,侍卫听见世子唤了一声等等。 而后指尖轻扣桌面,似有些犹豫。 半晌后,他才又发了话。 “你让人送个信去宫里,问问李安乐,想不想来瞧一瞧乐子。” 侍卫一愣,随即拱手领命,退出了厅里。 ...... 此时的金禧宫里。 熏香味又重了一些。 那香粉粒燃到最后,化成灰烬时,会比开始烧的更透,这样才能在冷却后与灰烬融为一体,彻底消散踪迹。 李清瑶的眼眶有些红。 帕子从鼻尖移开了些许,一边轻哄着赵氏,一边想起她言论中对王锦婳的嫉恨,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赵家向来比不上前朝王家。 不说王家,就是如今的颜家,甚至贤妃的钱家,也都比赵家更有世家风范。 许久后,赵氏说累了,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困倦又涣散。 李清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靠着她,坐在地上,不顾灰尘,任由裙摆摊开了一片。 可唯一不同的,便是嘴里的话,由幼时的“母妃唱曲哄我”,变成了如今的诱导。 “母亲,我好像瞧见那个女娃了,她或许在等你赎罪呢。” “那药这么厉害,想必,她那时在昏暗的天地里,受了不少苦吧?”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能全怪母亲,主要还是因着赵家不心疼母亲,不心疼她。” “还有父皇,父皇呀,好像巴不得母亲你受苦呢......” 像是呢喃安抚的语调,说出的却是不停扎心窝的话。 赵氏像是听进去了,木然的脸不停地流着眼泪。 直到那香熏尽,在最后溢出了一丝白烟,李清瑶才感到自己的疲惫。 “母亲你好好想想,一定要仔细的想,你要怎么给她赎罪,怎么替自己报仇,千万,千万不能告诉旁人,你的女儿,一直在你身边。” 每一声都像是带着蛊惑,像是披着人皮的勾魂者,试图将赵氏拉进深渊里。 离开时,李清瑶好心地将赵氏扶回了软榻。 她细心地将赵氏坠落的细发搭回耳后,又轻声唤了句母亲。 “她还说,她的那些痛苦,和前世的我一样,你就算自戕百次,也抚平不了我们的那些怨气。” ...... 金禧宫的院落两侧堆满了枯黄落叶。 原本就少了丫鬟,再加之那些传出去的骇人传闻,让在这里头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敷衍。 李清瑶看向院中。 秋风一吹,便有不少被卷起的叶子,朝着四处飘散。 可这副在别人眼里的萧条之景,却让她感到了硕果的丰盛。 这一趟她听到了不少消息,且用不了多久,赵氏就会被她自己的心绪压垮。 彻底濒临疯魔之际,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的一次助力。 叶嬷嬷不知道这寝殿里头的弯弯绕绕。 只看见原本心绪不稳的娘娘,如今安静地坐在软榻上沉思,眼神虽算不得清明,但也比开始要好上了不少,这才将心彻底放回了肚子。 她就知道,安乐公主来这一趟,总归是要有些用的。 这一松懈,出去唤人安置午膳的神情便多了几分许久未见的爽快。 如今虽没了锦衣玉食,吃食也不及从前的一半,但有了看顾,总能熬过去。 只有跟着进去伺候的竹音,瞧见了赵氏脸上那抹未消散的狠绝,在清醒和失魂中交织,似笑似哭,透着诡异。 ...... 李清瑶刚出金禧宫,便瞧见了一人急匆匆地从宫道上行过。 在经过金禧宫宫门处时,停步了一瞬,而后才低头又快步离开。 只一个照面,李清瑶便想起了那日在灵堂里见过的,那个和王公公一起过来的陌生面孔。 疑惑渐起。 第154章 流言加剧 回到锦华宫时,李清瑶刚好瞧见了来送信的侍卫。 带着一盒子吃食,外加那句传信。 李清瑶原想写下刚刚那陌生面孔的事,可提笔一顿,脑海中是萧瑾寒曾经的提醒。 “罢了,你同世子说,我明日便出宫,先去一趟明婳居,再过去萧府。” 侍卫退下后,李清瑶打开了食盒。 食盒三层。 一层小食,一层菜肴,一层甜糕,每一样,无一不透着精致。 “全是公主爱吃的东西,奴婢瞧着,萧世子对公主是真真好!” 晴山看着里头的东西,哪怕是小食,也全是公主喜欢的味道,不免又赞了一句。 萝兰在旁频频点头,倒是端着温水过来的云水眨了眨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紧了紧唇。 木生说过,在这位公主身边,只要安心替公主办事,自有安稳前程,其余的不要去管,公主自有公主的思量。 想来这里头,除了公主本身聪慧有本事外,应当还存了旁的贵人对公主上心的意思。 思及此处,云水将盆放好,又湿了湿帕子,递了过去。 她干惯了粗活,不似晴山的细致,也不及萝兰的机灵聪慧,便只得多做一些贴身伺候的活儿,好能报答公主,也替两位姐姐省点事儿。 李清瑶接过帕子擦了擦,红唇微不可察的抿了抿,正好落到了云水的眼中。 云水偷笑了一许,而后想起同木生在一处时,那沉默不语的少年,将处处跟她有关的细节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样子。 ...... 一晃便入了夜。 原本因着李忆姝的事,宫里头已经素净了好几日,连宫灯都无往常明亮。 淑妃借着妃嫔们提及的往事,对赵氏明里暗里进行着打压。 她向来谨慎,赵家再如何明哲保身,只要没垮,她便不敢直接将赵氏拖出来。 正想想个法子推个人出去踩一踩赵氏,就听丫鬟步子慌乱,小跑而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金禧宫怕是闹鬼了!” “胡说什么!” 淑妃轻斥了一句,幽幽地瞥了丫鬟一眼。 宫里头最忌讳说这等子事,尤其还是在李忆姝惨死后的这些日子。 “奴婢不敢胡说!金禧宫里头那位,说是瞧见了四公主,正在宫里头闹着要给四公主传膳呢!” “还说有个小女娃正饿着,要人去寻些牛乳,可如今哪还有人愿意半夜起来替金禧宫办事,那位见状,便闹得更厉害了......” 丫鬟的话带着急切和后怕。 淑妃没招,只得冷下脸,让人传了太医去金禧宫。 四公主李忆姝死后的传言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招了邪祟,下一个便会落到赵氏的头上。 皇帝最厌恶这些,便对此下了死令,不准再提及此事。 可眼下不过刚过四公主头七,众人本就在得知其死法后人心惶惶,这道镇压,如何能真的抵住流言。 如今赵氏这一出,想来明日,更是能让那传闻坐实几分。 思及此处,淑妃心里亦是有些害怕。 她捏了捏帕子道:“多派两个人过去,她要什么就先应着,还有今夜本宫这值夜的,多唤一个陪着。” “是,奴婢这就去。” 淑妃这一叮嘱,她这宫里霎时就忙了起来。 事情没多久便传开,后宫里唯一没受影响的,便只有三处。 玉贵人见过太多死人,四公主的死掀不起她心底的任何波澜,反倒是赵氏如今的孤立无援,让她看到了一丝盼头。 她本是将死之人,若不是王昭仪一次又一次将她救起,给了她生的念头,如今这宫里,哪还有她这个人。 可没有人愿意给当初的王昭仪一条活路,尤其是咄咄逼人的赵氏。 玉贵人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小瓶,面色褪去了平日里的谦卑低调。 她愿将所有的东西都赠与那位公主。 只要赵氏能死。 往后到了底下,她也愿意替安乐公主背上所有的罪名。 而除了玉贵人的玉轩宫,丽嫔那处,亦是亮着灯火。 帝王闭眼享受着丽嫔替他在额上的按压,一身的疲惫像是在此刻消散。 如今宫里不适合侍寝,但这位帝王,却依旧会来丽嫔的宫里头坐一坐,亦或是简单地躺着休憩一晚,什么也不干。 外头来了焦急的太监,被王公公瞧见后拦下来,轻声呵斥了一句。 只是在听到金禧宫那头的消息后,王公公也犹豫了片刻。 但没多久,王公公便朝着来人挥了挥手。 “这等小事,不值当惊着陛下,往后你记清楚了,后宫之事,远没有陛下龙体重要。” “是,王公公,小的明白!” 一场闹剧仿若归于平静,可收到消息的李清瑶,却在等着赵氏能将这流言,闹得再大一些。 一日不够,那便多几日。 脑海中又想起了灵堂里那个陌生的面孔。 李清瑶忆起那人围着那处走了一圈,步伐稳健,方位也似有定数。 虽穿着太监的衣裳,却不像是公公,反倒像...... 思及此处,李清瑶又多了几分确定。 那人不一定是萧瑾寒口中的道士,但一定有旁的身份。 而这身份,同冒出的流言有关。 或许,帝王面上无谓,心里,却也存着忌惮。 ...... 翌日一早,李清瑶便出了宫。 她直奔明婳居而去,突然有些想念王掌柜的脸。 马车落定后,少女便如翩跹的蝶,小跑入了楼里。 许是心有所觉,王掌柜今日来的早,一抬眼,便瞧见了这个满眼笑意的姑娘。 后院入门处站着一道身影,儒雅之下是掩盖不住的威严之色。 正准备抬步而近,却在瞧见李清瑶弯唇而笑的样子后,忽而僵在了原地。 “今日怎得这么早,县主那边送来的消息,说是要晚一些呢。” 王掌柜欣喜地朝着李清瑶迎了上去。 几人的聚会安排在了明婳居,所以颜如玉那头,一早便来人定了雅间。 “许是想王掌柜了,这速度不免就比其他几位快了些。” “想我?” 王掌柜媚眼轻抬,帕子扫过唇角,似玩笑一般道:“那不如喊声姨来听听,让我这等平民百姓,也占一占贵人的便宜。” 第155章 有亲人了 王掌柜带着笑意的话让李清瑶心里一颤,差点便失了分寸。 她弯唇一笑,不想让人瞧见她泛红的眼尾,便伸手挽住了王掌柜,拉着她并排而行。 “姨......我还没叫过姨呢,王姨?” 小心地喊了一声,李清瑶怕被听出她话里的微颤,便用笑声拦了拦。 “王姨可不好听,大街上喊一声,一排的姨应下,唤我莞姨吧,听着亲切。” “莞姨。” 李清瑶半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声,心里漾起暖流,一股踏实将心底的不安和酸涩吞噬。 她有亲人了。 不是那种等着要她性命的亲人,而是那位素未谋面却吃尽苦头的娘亲,最亲近的姐妹。 而此时的王思莞一脸欣慰。 她大声应下,拉起李清瑶的手拍了拍,鼻尖轻轻吸了吸。 谁都没有说旁的话,但那笑容里传出的情绪,不言而喻。 两人的动静落到了那位长者的眼中。 威严散去后,站在那处的人便像家中期待儿孙归来的老者,被突来的往事绊住了脚,眼眶湿润。 他缓缓动了几步,而后又停下步子。 直到瞧见二人行至木梯处,他才终于上前,将人拦下。 李清瑶抬眸望去。 见来人上了些年纪,哪怕已经有所收敛,但儒雅之下依旧透着遮不住的威严之气。 不是普通人。 甚至周身气度,比起帝王,都不遑多让。 李清瑶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却见他带着些许激动之色看向王掌柜,声音带着压抑。 “思莞,她是......” “她是我这里的贵客,若您没有其他事,还请莫要耽误我这生意。” 说罢,王掌柜便握着李清瑶的手绕开了他,从旁侧上楼。 “她便是你说的那女娃?” “是与不是,兴许同家主没有关系。” 王掌柜脚步停顿了一瞬,而后再次带着李清瑶上了楼,再没往后瞧。 而这句话落进李清瑶的耳中,犹如惊雷炸响,让她瞬间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萧瑾寒给她的消息里曾言,王家这一代家主便是王昭仪的父亲,王家大老爷。 原本这位老爷并不打算接手家主之位。 他志不在此,却为了能保住王昭仪的母亲,在后来还是选择妥协,从父亲手里接过了王家。 若此人真是王家家主,那便就是她的外祖父,真正的外祖父。 可瞧着莞姨此刻的神情,李清瑶猜想,这外祖父,暂时还认不得。 思及此处,李清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来人站在那,道骨仙风似有碎裂,面容有些沧桑,眼中清明被覆盖了一半,透出期盼和忐忑。 李清瑶心里一紧,难受地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 王掌柜察觉到她的动静,侧头看她。 祖孙俩遥遥相望。 明明未曾见过面的两人,在这一刻,像是透过彼此看到了同一个人。 许久后,李清瑶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拉着王掌柜的手晃了晃,声音因着鼻子被堵而透着点点软糯。 “莞姨,这位老伯在那很久了,你让人来照顾一下他吧。” 她不知道莞姨和王家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开口时,她选择不插手,不主动撕破这层遮掩。 “放心,没人能动得了这位老伯。” 话虽如此,王思莞还是喊了一声岭江,“毕竟是京都城,若是要出门,记得提醒家主带上侍从。” 岭江从暗处现身,让李清瑶顿时生起了警觉,手下意识覆上腰间黑玄,目光凌厉。 却见王掌柜快了她一步,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莫怕。” 李清瑶没有多问,转眼间便散去了杀意。 这是习武之人的特性,也是她对王思莞表现出来的信任。 不远处的老者见状,悲痛的目光中闪过赞许,可下一瞬,却又有悔意划过。 ...... 进到雅间后,王掌柜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却似找不到源头,直到骄阳县主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她才放弃了解释的心思。 “莞姨,刚刚那个人武功好厉害,是你的侍从吗?” 李清瑶察觉到了王思莞的犹豫,主动寻起了话题。 有些事既然没到能说的时机,那她先等着就是。 左右王家已经来了人,认不认她不重要,大不了帮着萧瑾寒推一把,让帝王早些退位,也算是拐着弯的帮了自己。 “莞姨不想瞒你,那确实是我的侍从,家中姐妹,每人都有一位武艺高强的侍从。” “每人......都有一位?” “是。” 听着颜如玉的声音越来越近,王思莞开口时便放轻了一些。 “与其说他是侍从,不如说他是我的知己好友,这些年,都是他在我身侧,只是说起武功高强,他还是比不上我长姐身侧的那位。” “只是多年前他坠入悬崖,再没了踪迹。” 李清瑶听的出了神,连雅间门被打开,都没能收回思绪。 颜如玉身后是江家两姐妹。 一个清丽绝俗,一个面若芙蓉。 “今日怎得出来得这么早,还以为你会慢上一些呢。” 王思莞见人过来,便又恢复了那副俏丽掌柜的模样,绣帕轻甩了甩,招呼着让小二好生伺候。 “近来太累了,想早些见一见美人缓缓心神。” “我可不信。” 颜如玉寻了个位置坐下,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豪气的模样让几人忍不住发笑。 “上次本来准备进宫瞧你的,但谁知那......那地方突然走水,我便也没了再去的缘由。” “是呢,还好那火势虽大,但没伤着活人。” 李清瑶话音一落,颜如玉三人便偷偷多瞧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不让这位公主心中难受。 李清瑶自是知晓几人的担忧。 但她没法子直接说自己无事,这样多少显得有些冷血,影响她们几人的相交。 沉思了一瞬,李清瑶索性便由着她们猜测,只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我还想着早些邀你出来,让你能松快一些,没承想你瞧着如此疲累,说来你也是,想休息同我改日子便是,为何要勉强自己......” “休息了好几日了呢。” 李清瑶接过颜如玉担忧的话。 她应下这场相邀,顺带又借着颜府的帖子约上了江家两位姑娘,本就带着自己的心思。 如今宫里头的事有了些眉目,宫外,她自然也该上些心才是。 第156章 不想看戏 在李清瑶看来,江家这两位姑娘品性好,她一直都打算相交。 而这一趟,她除了想旁敲侧击一番京都城里的事,也想得到一些和大理寺有关的消息。 她对宫外的事了解的太少。 除了一些上辈子的零星记忆,和人云亦云地听过的一些传闻,其他世家里的事,她大多都不清楚。 所以这一趟,哪怕是听两句和江晏安有关的消息,也能让她多做一些判断。 姑娘们聚在一起格外善谈,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江竹雪,也不免多说了几句。 “我哥他自进了大理寺后,哪还顾得上旁的事,外人说他冷如阎王,殊不知,在那等满是恶人的地儿,不狠一点,根本拿捏不住旁人。” “这倒是。”颜如玉给自己倒了杯果子甜酒,轻饮了一口,末了还抿了抿唇,回味了一番这香甜之味。 “不过你哥往后这婚事,我估摸着怕是只能等赐婚了。” 堂而皇之议论男子婚事,约莫也只有这位性子洒脱的县主了。 李清瑶在旁听着,将几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她虽抱着目的而来,但想结识的心也一直是真,所以偶尔也会顺着说几句,一边为了猜测,一边也算是安抚。 离开时,李清瑶与几人一前一后走出,看见了明婳居旁侧停下的马,和站在马边的那道暗色身影。 江晏安浑身肃杀之气,薄唇紧抿时,凉意更是遮住了他三分容貌。 虽依旧有俊美之相,但无人敢多瞧一眼。 有些路过的姑娘扬了扬帕子,最终还是将东西收回了衣袖。 杀气太重,一般人不敢靠近。 唯有楼里那两人出来瞧见他一脸欣喜时,这人的神态才稍有好转,笑时脸色柔和了不少。 大抵是听了江竹雪的话,江晏安顺势抬头望向了卷着车帘的李清瑶。 两人微微颔首,没有任何身份,就像是与好友家人相见,目光对视后随之便移开来。 相比在雅间,此时的苏葵安静了许多,乖巧站在一侧,浑身透着分寸二字。 李清瑶心下了然,没再多看,让马车离开了此处。 没多久,人便从偏门进了萧府,早有人守在那处引着路。 顺着长廊而下,侍卫没直接带着去那小院,而是行到了一处幽静之地。 李清瑶正要询问,却见不远处的假山旁,一女子站至萧瑾寒对面,似拦住了他的去路,跪在地上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袍。 女子衣衫有些许凌乱,纤细手指印在萧瑾寒玄色衣袍上,更显雪白。 哭诉的声音被风吹来,带着柔弱和委屈。 旁边的晴山下意识看向李清瑶,正好瞧见自家公主冷下的脸,和扬起的唇角上挂着的讥讽之色。 “你们世子让本公主来看的乐子,便是这么一场春宫戏?” “公主误会了,这女子同我们爷没有半分关系。” 李清瑶未言,有一股难以抑制的不满在心底生出。 “本公主倒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们爷同旁人的关系,若无其他事,这戏本公主便先不看了。” 说罢,李清瑶转身想走。 “公主恕罪,世子爷说有消息同公主您说......” 侍卫不敢去拦这位公主,但更不敢放公主离开。 好在话音刚落,那头便传来了动静。 萧瑾寒许是没了耐心,挥手唤来了人,也不顾女子凌乱的衣裙,准备让人将其绑了去。 李清瑶停住步子,听着女子嘴里喊出的话,眉梢轻拧。 “世子爷,您如何能这般对民女,昨夜您......您分明就很喜欢民女!” “民女最初虽受了赵家的蛊惑,但民女既已是世子的人,自然是抱着投诚的心,适才所说之言,并无半句虚假!世子......” 娇弱的声音让李清瑶心里一颤。 那女子还在说,但其中缘由,李清瑶也摸出了个大概。 冷哼之声溢出唇角。 即便这事跟赵家有关,这处她也不想待。 只是收回视线之际,李清瑶正好看见那女子抬头望向萧瑾寒的侧脸,步子微顿。 “公主,那女子同您......” 晴山轻呼了一声,转而面露气愤。 “赵家究竟抱着什么心思,竟敢如此对公主您!” 李清瑶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只是那女子初一望去虽有几分同自己相似,但也只是初始那几眼而已。 多看看,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 萧瑾寒也听到了这头的动静,他抬眸望来,深沉眸色来不及褪去,便直直落在了李清瑶的脸上。 他薄唇动了动,似乎想些说什么,却在想起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后忽而又闭了唇。 衣袍处还被人轻扯住。 直到小道上王程的身影小跑而来,他才收回视线,抬脚朝着女子踢了出去。 “萧府不会要任何吃里扒外的东西。” 冰冷的声音落进众人耳中,让女子和赶来的王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程赶忙跪下求饶,顺带让人将女子绑了起来。 “世子恕罪,是小的大意了,小的这就处理!” “我不想再看见她出现在萧府。” 听闻此话,女子越发急了,顾不上欲落未落的惹人怜爱,泪珠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 “求世子看在昨夜民女伺候过世子的份上,饶民女一命!民女是真心投靠世子,只想能在世子身旁伺候......” “昨夜?” 萧瑾寒拿着帕子擦着手,嗤笑渐起,眸中寒凉一闪而过。 “拖下去,聒噪。” 李清瑶还站在不远处的藤蔓后。 看不清脸色,但明显不是高兴的神态。 “让人跟着,待事情了结后,按细作处理。” “是,主子。” 萧瑾寒吩咐完,心中的不耐和怒意,在靠近李清瑶后莫名消散了不少。 适才的女子顶着那张与她有两分相似的脸,衣襟轻散,哭得梨花带雨,让他止不住的烦躁。 若不是要把这人送给王程当消息,让帝王多寻一寻赵家的麻烦,早在这女子算计他的那一瞬,他就会摘了这人的脑袋。 尤其是李清瑶还站在旁侧,一副让他看不出心思的模样,便更让他对那细作升起了不满。 第157章 貌不及你 萧瑾寒靠近后,李清瑶退了一步。 “我对世子后院的莺莺燕燕不感兴趣,往后这种戏,世子大可不必唤我,直接让我瞧着赵家倒台便是。” “她说的昨夜,那人不是我。” 不知怎的,萧瑾寒因着她后退的那一步,下意识便说了这么一句。 李清瑶想好的话没来得及接上,被他这句解释卡住,有些不知所措。 藤蔓下有枝条轻摆,被缠住的树枝已然失了自由,但仍沉溺其中,未察觉到丝毫即将被吞噬的危险。 许是感到了异样,怕人因此生了抗拒,萧瑾寒又主动开了口。 “原想让你这个正主来瞧一瞧赝品,没承想她太沉不住气。” 两人终于动了步子,朝着之前那木屋处行去。 “昨夜......” 顿了顿,萧瑾寒还是避开了这个话头,“她的算计太急切,我便决定将计就计,让人套出她的话后,早些将其送进宫里,免得沾染上晦气。” “刚刚那个管家,会老实将事情报上去?” 李清瑶抿了抿唇,待心绪褪去后恢复了平静,心思又放回了正事上。 “他既然不是你的人,你不怕他使绊子?” “不会,他正愁手里头没有向皇帝交差的事,好不容易抓着一个,哪怕我萧府是被算计的那一方,他也有能说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留着他在府里的目的,借着他的嘴,告你想告的状?” “嗯,是。” 萧瑾寒点头,察觉到李清瑶探究的目光,他大大方方地侧头看了过去,对上了那双漂亮的乌黑眸子。 明明面前的人此刻什么话也没说,但莫名的就让他心中一软。 不远处有两道阶梯。 萧瑾寒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到了嘴边的提醒忽而又被咽了回去。 繁茂花枝做底的裙摆在空中漾起涟漪,遮挡了李清瑶些许视线,让裙摆下的鞋面撞上了青石台阶,也撞出了倾斜的弧度。 萧瑾寒如愿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回了自己跟前。 一声小心还夹杂着温热的气息。 没有随风消散四处,而是落到了彼此相近的耳中。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吓,萧瑾寒抓着她的手便多停留了一瞬,而后在她站稳后松开。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唯有他嘴角微勾的弧度,透露出了他得逞后的小心思,像是很满意适才那非君子的小人行径。 收回的手在大袖里微微握了握。 萧瑾寒听着李清瑶的道谢,忆起刚刚那一瞬间她眼中的茫然,和难得透出的乖巧。 对自己近来这时不时冒出的念头,终于有了妥协之意。 既然佳人入了心,那该想便想吧,反正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 “昨日我去见了赵氏。” “嗯。” 萧瑾寒心不在焉的听着李清瑶说的话。 决定妥协的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之前的日子过得毫无生气。 除了偶尔和她斗上几句的时候。 想来,这就是冥冥中早有的定数。 “我今日还去了明婳居,见着了一个人。” “李安乐,要不你还是出宫吧。” “......” 李清瑶原以为这人会顺着她的话问下去,谁知却听见了这么一句前后不搭的话。 “我眼下不是已经在宫外?” “不,我的意思是,你应下出宫开府。” 见李清瑶疑惑不解,萧瑾寒低头凑近了一些,深邃双眸里像是点燃了星子,璀璨到晃人心神。 “我这两日想了想,你若是出宫开府,我可以护住你。” 少年靠近的脸上带着笑,眉眼随着温柔嗓音带出点点蛊惑。 李清瑶差一点便失了理智,想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点头应下的样子。 但好在异样的情绪只是一瞬。 转眼间,她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鼻尖清爽的味道散去,李清瑶有些可惜,但也不好再与他靠近。 “我不出宫,我还有事没办完。” “王昭仪的事,我替你查。” “......” 打破了那一丝亲近后,李清瑶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突然变得极好说话的人。 见状,萧瑾寒虽然已经知晓她的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赵家的仇,我替王昭仪去报。” “......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出宫?” 听见这声询问,萧瑾寒顿了顿。 为什么。 他总不能说,心思明朗后,他想同她多见见这等子会吓着人的话吧。 半晌后,萧瑾寒才道:“不为什么,你在宫里头无趣,我在外头无趣,便想让你早些出来罢了。” “......你这话,真是有种不顾我死活的随意。” “我说了,我能护住你。” “早些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清瑶撇过头,在心底轻哼了一声。 “早些时候确实没太大的把握。” “那这两日就有了?” “嗯,原想着有些人还动不了,但如今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提前一点也能搏一搏。” 李清瑶眨了眨眼,听他说完后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事换成旁人去做便没有意义。 若是不能亲眼瞧见赵氏痛苦,不能亲自去探寻有关王昭仪的一切,她便愧对这重新来过的一世。 何况,萧瑾寒这段时日对她确实上心,可这样的合作能持续多久? 若是没了利益,两人又会是何种局面? 虽然李清瑶不愿去想两人分道扬镳后的画面,但此刻,她不得不硬着心,替自己多做打算。 眼下赵氏嘴里说出了对王昭仪生死的猜测,那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法子在宫里赖上一段时日才行。 想了想,李清瑶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那个直起身子,似乎在替她挡着日头的少年。 “我现在还不能出宫,我得想法子留在宫里。” “好,那就先不出。” 萧瑾寒笑了笑,爽快的回应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李清瑶有些语塞。 “往后,你只管说你想说的便是。” “你,你......” “你适才不是问我,今日这种乐子有什么好瞧的吗?” 李清瑶木讷地点了点头,不知他怎么又讲起了这么一出。 而萧瑾寒负手而立看向前方,眸子漆黑如墨,举手投足皆是清冷与风骨交织。 “本来不想说,但瞧着你除了赵家的事外,旁的总是瞧不到点子上,便想着直接告诉你。” “我萧府没有风花雪月,今日的初衷也不是真让你来瞧女子哭闹,而是想让你知晓,旁人与你再相似,也貌不及你半分。” 第158章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一番话落,晴山早已不敢再跟着往前。 她步子慢了一些,看着前方越行越远的两人,拉出了一些距离。 这话算不上无礼,可那低沉嗓音里透出的意思,容易引人深思。 而萧瑾寒话落后,饶是李清瑶如今的性子沉稳了不少,这番话听完,心里也如擂鼓捶响,闹得她有一瞬的心慌无措。 “你说今日在明婳居里见到了一个人?” 萧瑾寒见其脸颊染上红晕,不似无动于衷,心中温柔化开一片,转而又引开了话头。 “嗯,是见了一个。” 李清瑶微不可察地拉开了点点距离,说话间嗓音还有些干涩。 她不喜欢这种接不上招的感觉。 “王掌柜不是普通人,你应当知晓吧?” “嗯,王家人,我知道。” “我今日瞧见了王家家主。” “难怪。” 萧瑾寒沉吟道:“早些时候寻到了一些王家家主的苗头,没跟上几日便失了踪迹,想来这位也是深不可测,竟悄无声息来了京都城。” “你怎么什么都能查到?” 踏进木屋后李清瑶随口一问,没想着能问出什么秘密,目光落到了书桌上放着的小鼓和泥人上。 没想到还在。 “朝廷里有心思的人,谁没几个情报阁,只不过我的比他们厉害一些罢了,除了朝廷,江湖中人也能探上一探。” 李清瑶唇角扯了扯。 “其实不用说的这般详细,我只是随便问问。” “怕我杀人灭口?” 萧瑾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同看向了泥人里那个穿着红袄子的胖娃娃。 “嗯,怕。” “怕的话就一直待着,别下我这条船便是。” 少年说的随意,而后也不看她,径直走向那头的鱼池。 身形挺拔步伐稳健。 唯有在木栏上拿起鱼食的手一直握着却忘了投喂,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李清瑶如今眼中只有拉赵家下水这一件事,若是想驳了他的话,还不知道能说出多少狠心无情的言论。 果然,李清瑶思忖片刻,认真道:“你今日总让我觉得不安,不,也不是今日,是近来......说起来,你府中确定只有王程这一个细作?” “什么意思?” “我听说有些香粉香块类的细小物件,极容易摄人心魄,用上几次,人不免就会痴傻,你近来瞧着有些不像你,这府里头,可别是掺杂进了旁的细作才好。” “......” “作甚这般瞧着我?” 李清瑶看着萧瑾寒转过来的脸。 俊美之下一双眼晦暗不明藏着深意,明明是笑着的样子,却偏偏让人后背生起了凉意。 “早些时候旁人都说安乐公主心狠冷情,没承想竟是这般关心本世子,看来传闻真是无一句真言。” “也不是。” 李清瑶无谓地歪了歪头,“不用反驳,我这人确实不怎么样。” “......” 极度的坦诚反倒让人无言。 鱼食在萧瑾寒的手里更碎了一些,被风吹掉了些许碎末,有些飘到湖面,引来水波荡漾。 一如他被打破的心境。 送东西过来的周老武功高强,虽刚行至门外,但正好将李清瑶的言论听了个全。 庄重威严的老者因着这话露出了笑意,点着头,眼带欣慰。 若不是那劳什子郡王,把自己儿子送来这勾心斗角之地以示忠诚,这位世子自受完幼年山上练武之苦后,就应该入江湖,撇开萧家和那些个没良心的家人,过上肆意的日子。 哪能在这无趣的城中待这么多年,还养成了如此隐忍的心性。 周老将世子一早吩咐炖好的药膳送来放下,而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除了平宁萧家的舍弃和背叛,能让世子一次又一次露出真实性子,无论是无奈气恼还是上心,这位公主都是头一位。 “李安乐,所以李忆姝和赵氏的疯魔,都是因着你说的那香粉?” 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萧瑾寒没了喂鱼的心思,长腿一迈,靠近她身侧,脸上带着严肃。 “宫里头用那东西,你以为帝王的容忍能有多少?” “我算好了,他查不到的,而且类似这样的事,十几年前不也发生过?” 李清瑶花了一辈子的真心在那些人的身上,对于那些人的心思和处事心性,她太了解,了解到超过自己。 萧瑾寒不明白她眼里的笃定从何而来,可想起这些东西,他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你应当知晓,宫里头的人不可尽信,虽不知你和那玉贵人之间从何而来的联系,但你对她的信任,到底是太过了一些。” 李清瑶惊讶了一瞬,而后想起这人,连金禧宫里的赵氏刚刚开始精神恍惚的事都知晓,便也没了好奇。 “你怎么不说我对你的信任也太过了一些,明婳居里的事,立马就告知了你这头狼。” “我能护你,她也能?” “......” 李清瑶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瞳,脸颊莫名一热,而后又想到了齐侍卫那日无意提起的话。 “灵堂被烧是你的手笔?” “嗯,我说了,你大可不必用伤害自己的身子去推脱守灵之事。” 见其轻咬住唇似要反驳些什么,萧瑾寒索性端起了那碗补身子的药膳。 “府里新来了个厨子,你试试手艺。” “好端端的为何要让我试?” “我新得的一颗保命药丸上次给了你,万一有毒,你不会死,我可不一定。” “......” 药膳里飘出了一些肉香,将原本透出的药味覆盖,汤汁清亮,不似平日里喝的那般黑漆漆的汁水,带着一丝诱人的味道。 只是比起咸口药膳,李清瑶更喜欢带甜的一些。 她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却见萧瑾寒似早有准备般开口道:“越国使者提前动了身,最多半月便会到达京都城,赵氏若是在这个时候犯事,无人有心思追究。” “今日你若替我试了这厨子的手艺,我便应下替你办件事。” 萧瑾寒笑着看她,声音带着蛊惑。 如此明显是哄人的话,原本应是最迷人心智。 若是换成旁人,定是已然嗅到了异样情愫。 可李清瑶只一双眸子紧盯着面前的人,脑中瞬间将眼下棘手之事一一过了一遍。 第159章 冷宫女子 萧瑾寒对她释放出的善意不加掩饰。 甚至连近日来的奇怪,也都一直带着相帮的意思。 李清瑶虽不明白这人的心思,但她装不来清高之人,没得一口拒了同行之人好意的道理。 何况。 从今日王家家主瞧她时的眼神,李清瑶猜测,这位不得了的外祖父,应当会想法子来找她。 既如此,只要她处事稳妥一些,与王家接触,也算是帮到了萧瑾寒的身上。 想来也不算太过相欠。 至于还有些其他关心相助之事..... 李清瑶又看了看那碗药膳。 大不了,她往后也对这人多说几句良言劝告,多行些提点关心之事好了。 思虑再三,李清瑶接过了碗,顺势坐到了旁边。 “下次不是用膳之际,能不能炖些甜的......” 勺子舀起一勺清凉高汤,沾上红唇后留下点点湿润,泛出诱人的光泽。 萧瑾寒突然就觉得喉间干涩,腹中也似有饥饿。 他垂眸勾唇。 想来这厨子,手艺当是不错。 抬了抬手,萧瑾寒对着外头的人吩咐了一句。 “去赏今日这厨子。” “是,爷。” 离开之际,萧瑾寒拿着那胖娃娃泥人在手中把玩,见李清瑶毫不留恋的背影,忍不住又唤住了她。 犹豫了半晌后终于开口。 “你想不想认他?” 这个他,毋庸置疑便是明婳居里的那位老者。 李清瑶听罢心绪波动了一瞬,而后瞬间恢复了平静。 在这问想不想认他,还不如去问问人家想不想认自己吧。 思及此处,李清瑶突然双眼圆瞪,唇瓣微微噘起带着一丝不满。 “你不会是想利用我吧?” “说利用不好听。” 萧瑾寒瞧着她那双乌溜溜的眼透出警惕,忍不住故意逗她,见其有些恼了才有所收敛。 轻笑之下,心中悸动又强了一些。 送她行出小院,萧瑾寒噙着笑又多陪着走了几步,惹来旁人心中打鼓。 世子爷哪里对客这般和煦过,而且这送的还是位女客,萧府里头一遭。 可这些,都只能放在心底暗自琢磨。 只是这一琢磨,便让人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 尤其是一直守在屋外没回过神的晴山。 原想朝着抱剑的齐文打听两句,可话到嘴边,瞧见那人跟个冰似的冷脸,晴山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东西不好问。 问过了,影响自家公主的名声,收着藏着问,又问不到实处。 尤其是对着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齐侍卫。 兴许打听出来的话,没一句有用的。 思及此处,晴山只得压下心思,又暗自替自家公主琢磨了起来。 李清瑶离开的步子迈的爽快,腰间挂着玉坠荷包二三,藏在最里头的,便是萧瑾寒上次赠与的那块儿。 临近偏门,萧瑾寒终是停下了步子,目光扫过她露出一角的玉佩。 确定了要对那心思妥协后,他眉间的温润柔情似要溢出来了一般。 远远瞧着,这位爷,哪还有什么清冷之色。 ...... 日子一晃便过了十日。 李清瑶压住外头送来的帖子,减少了出宫的次数。 赵氏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虽不似之前李忆姝那般疯魔,但整个人也好不到哪去。 一双眼如同恶鬼一般盯着人,还不如失魂时透出的涣散,起码不会惊着旁人。 李清瑶去过两次金禧宫便没再去熏那香块,她得给赵氏留下一丝清明,死前用。 好在她已经从赵氏口中得知了几处猜疑。 按捺住了心思,她没有打草惊蛇。 只等着越国使者来访,帝王松懈,能在白日里去那冷宫再探上一探。 宫道上吹过的风愈发的凉。 临近入冬,这白日也越来越短。 虽不是二月天,但李清瑶让人弄了几个纸鸢,从后苑放到了宫道,一次比一次跑的偏。 直到跑到冷宫这处。 李清瑶抱着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蝴蝶纸鸢,感受着这格外的阴凉,静静盯着不远处的那一排宫殿。 正好碰上偷懒的嬷嬷,将吃食拖到了这个时辰才送过去。 暗红色破旧的宫门一打开,里头便突然窜出了一个人,不知如何越过的第二道宫门,只将两个婆子撞倒在地,而后飞快地跑了出来。 “别拦我,你们谁都别想拦我!” “皇上上次过来生气了,我得去唱个曲儿哄哄!皇上最喜欢我的声音,每次过来都要听了才能入眠......” 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跑开,忙不迭大声唤着人。 李清瑶站在宫道一边,看着那疯癫的女子越跑越近。 其实若是不开口,这女子也说不上疯癫。 她面容姣好,发髻熨帖地梳在脑后,像是用炭尖画出了细翘的眉,虽瞧得出一些年岁,但眼尾媚意尽显,别有一番韵味。 想来,这位便是上次在冷宫里听见的唱曲女子。 只是她在冷宫多年,还能有这样好的状态,李清瑶是没想到的。 后头的两个婆子终于爬了起来,几人边追边骂。 “还和皇上唱曲儿,你以为自己还是后宫里那些贵人呢!天天不知道从哪捡来的东西描眉画眼,真是作怪到死都不让人清净!我呸!” 李清瑶皱眉。 那两个婆子的声音终于唤来了侍卫和太监。 女子不过刚刚跑过李清瑶的身侧,就被人给压了下来。 像是见怪不怪的模样,侍卫先是同李清瑶行了礼,而后才准备将扣押住的人重新送回去。 “等等。” 李清瑶见被抓住后的女子不哭不闹,只好奇地打量着她怀里抱着的纸鸢,便开口唤了一声。 “你想要这个东西吗?” “想要!” 女子点了点头,而后欣喜地看向李清瑶。 可下一瞬,那女子又狐疑道:“你怎么在外面,我们找了你那么久,你说过你不会抛下我们的......” 李清瑶递出纸鸢的手愣住,她不敢开口,生怕打断了女子的话。 可等了半天,那女子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一句。 “安乐公主莫怪,里头那几位一直是这样,陛下心善,也未曾下死令。” “无妨。” 跟着而来的太监赔笑着解释了两句。 本想呵斥这疯妇一番,让这位公主消气,却不想见着贵人将纸鸢小心地递了过去。 “给你。” 第160章 赵家相邀 女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我们给你烙饼吃。” 女子挣脱桎梏的瞬间,脖颈处露出点点细微的青痕。 李清瑶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我不住在里面。” 转身之际,李清瑶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口出恶言的婆子,眼中警告之意明显。 婆子瑟缩了一下,跪地求饶了两句。 宫道上瞬间便空了下来,一切仿若未曾发生一般。 只是离开后的李清瑶,后背湿润,在秋日里浸出了凉意。 ...... 明婳居里莞姨的意思,从一开始对那老者的只字不提,到了这两日的委婉试探,李清瑶从信件里瞧的一清二楚。 想来也是那位老者的意思。 若莞姨软了语气,便意味着她与王家那边缓和了一些,往后若真与老者相认,想来也要多些轻松。 李清瑶将外头的事捋了捋,空下来时,脑中不停回忆着冷宫那位女子的样貌,和她说过的话。 那女子瞧着并不清醒,可从那得体的收拾打扮上来看,也并不是全然疯癫,还有她脖颈上的青痕。 那句是否跟她回去的询问,让李清瑶又想到了废弃院落里的那片坟。 “是将我认成了她吗?” 李清瑶拢着眉,透出不解的呢喃之语。 若是那两座坟真与王昭仪有关,那她是什么时候被送进的冷宫? 明明世人都道她于那三年里香消玉殒,难不成就是在那三年,她被秘密送了进去? “不对......朝明宫里那火烧的痕迹,不应该是那三年,还有赵氏的话,她既是能探出跟王家秘闻有关的消息,那她的怀疑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李清瑶的手有些凉,她无意识动了动手腕,目光悠远陷入沉思。 直到晴山将赵家的帖子送进来,李清瑶才从思绪里回过神。 差点忘了,赵家也知晓赵氏所说的那些消息。 “公主,赵家那边的人说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又想您了,请您抽空出宫去瞧一瞧。” “前几日不是在宫里头见过了。” 李清瑶皱着眉。 那几日在灵堂里,她过去的那几次,赵家那老婆子可没少对她横眉竖眼。 要不是赵家选择明哲保身,暂不想同赵氏有所牵扯,那老婆子兴许都要上来跟她撕破脸了。 眼下这帖子送过来,不知道又打了什么主意。 “赵氏那头,赵家怎么说?” “赵家那边只字未提娘娘,只说是老夫人年纪大了,近来受了颇多打击,想公主能去瞧一瞧。” 李清瑶眉梢轻拧。 这是想绕开落魄的赵氏,却不想绕开她这个还受着宠的公主。 “帖子定的何日?” “回公主,定的六日后。” 六日后。 越国不过几日就能到达京都城,彼时赵家人定是会将心思都放在来人身上,那个时候唤她入府,难不成真是陪那老婆子叙旧装样子? “既然他们有心要来这么一出,那便应下吧。” 李清瑶思忖片刻,将帖子丢到一侧,面露讥讽。 与其花心思去琢磨,不如直接去探个明白,反正到时候会被气到呕血的是那老婆子,也不是她。 “礼部近来是够忙了。” 李清瑶起身,宽袖扫过扶手,语带嗤笑,“李忆姝的丧事刚办完,又来了个越国来访,还真是应了那句,能者多劳。” “就是不知那没了消息的赵丰元,他们赵家还捞不捞了。” 晴山将帖子收至一侧,听着自家公主的轻嗤,也跟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愁了起来。 她如今越发猜不透公主的心思了,也不知如此下去,往后会不会因着自己的蠢笨而搞砸公主的吩咐,不得公主的欢喜。 这般想着,晴山退下的时候也只垂眸看着脚尖,并未望向前路。 “当心。” 齐文拉住踩空的晴山时,腰间的长剑顺势被送回了剑鞘。 两人中间本来隔了几步,他原是想抽剑止住晴山的步子,却又怕这姑娘被那银光吓到,直接撞了上去,故而自己上前,用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看路。” 晴山回过神,见着面前剑眉星目一脸正气的男子如此靠近,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又踩了空。 还是云水瞧见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道谢后把怔愣的人带离了下去。 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齐文摇了摇头。 这晴山姑娘也太瘦了一些,适才握住胳膊的那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手里的是一截枯枝,用劲拉回时生怕捏断了去。 还是得吃多一些才是,就像给衙门办事的仵作。 里头有帮着干活的姑娘,力气大的,扛起尸首来不输男子分毫,平日里也不容易生病。 想了片刻,齐文这才忆起自己还要进去给公主送萧府传来的信。 近来他那原主子的消息送的越发勤了起来。 有时他都弄不明白,明明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着实不值当他原主子刻意叮嘱,可那位还是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原想提醒一句,可最后齐文还是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往后他是要进镇抚司的,这两位主子,谁都不好惹。 ...... 赵家送了一女子去撞萧府马车的事,一落进帝王耳中便多了几分其他的味道。 帝王看重萧瑾寒,从不是因着他背后的郡王爹,而是萧瑾寒自己攒下的军功。 可没承想如今赵家见其势大,竟无所不用其极。 先是从江晏安这个孤立的大理寺卿动手,而后又算计到了萧瑾寒这个有能力的世子身上。 桩桩件件,无一不在透露着赵家的目中无人和胆大妄为。 帝王看着王程送来的消息,面色阴沉。 他的下手坐着一位打扮成公公模样的人,但让人震惊的是,这人正受着王公公的礼,而后才缓缓道了句客气。 “去传朕密旨,大理寺那两人嘴里若是榨不出东西来了,直接杀了了事,尸首莫丢,留下些有用的,给他们两家备着。” “是,老奴这就去。” 王公公不敢多言,亲自将茶奉上后退出了大殿。 那两人指的便是赵丰元和赵叶林。 想来帝王是准备等赈灾一事落定,再拿着那些从他们口中搜罗来的证据同赵家算总账,而留着的尸首,目的便是敲打。 一次次动帝王看重的人,就是在试图挑衅。 赵家为权,终究是失了理智。 第161章 天牢刑罚 收到密旨的江晏安坐在地牢木椅上,旁边小案上放着一张张画了押的罪状。 他唇角上扬,面含讥讽。 赵家再该死,对这两个公子哥,也算是有求必应,没有过亏欠。 可如今这两人,为了少受些刑罚,不仅将知道的事说了个底朝天,甚至还编造了一些子虚乌有之事,看的人发笑。 赵叶林便算了,一个旁支里烂掉的人渣。 但赵丰元,若他不带头揭发赵氏的阴私,兴许再等等,赵家确实能寻着法子,让帝王松口。 可惜他忍不了一点。 甚至还忘了,他身为赵家长房嫡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又翻了翻那叠画了押的罪状单,江晏安漫不经心地抬眸轻扫了二人一眼,“没了?” “江大人,实在,实在是想不到了啊......” 赵丰元喘着气,又惊又怕地回了一句,手上的链子绑的牢实,他不敢动,也无力去动。 “大人你应当知晓,我还未曾管家,父亲他们许多要事,都不会经我们小辈的手......” “本官不知。” 江晏安冷冷回了一句,而后唇角又上扬了一些,笑得邪佞:“我一早便接手了江家,这事,你们赵家该是清清楚楚才是。” 赵丰元心里惊惧不已,江家的事他早有耳闻,本也是让他看不起的世家子弟。 可听江晏安这话的意思...... 莫不是要把赵家当年算计江家的仇算到他头上? 旁边的赵叶林早已经奄奄一息,他被酒色缠身,身子比赵丰元要虚一些,早已在刑罚里失了半条命。 “江,江大人,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等我出去了,我一定鞍前马后伺候你,赵家一定是你的靠山,求你,江大人......” 江晏安似有犹豫。 又翻了翻手中的罪状,垂眸时轻叹了口气。 “赵家如日中天,若是有此靠山,确实能在京都城里横着走。” 赵丰元听罢,终于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没人能真的抵抗住他们赵家的权势地位。 说什么皇帝手里的刀,不肯妥协,不过是因着诱惑不够罢了。 还不是个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等他出去了,他一定要将此奇耻大辱狠狠报复回去! 他要用力的踩在江晏安的脸上,将他踩进腐烂肮脏的泥泞里,让他满身污秽,低下那高傲的头颅,跪在他面前,像条狗一样求他放过。 还有他在这牢里受过的这些酷刑。 他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让江晏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丰元只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便觉着自己已经看见了不久之后的日子。 他狠狠压下心中这股快意,忍下浑身疼痛,舔着脸赔笑道:“江大人人中龙凤,我赵家若是能和江大人一同办事,定是双赢的局面!” “是吗?赵公子,你不想杀了本官报仇出气?” 赵丰元一愣,肿胀的眼下意识睁大了些,又扯出了些痛意。 他暗道不妙,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江晏安站起身子,夹起一块被火烧得通红的铁片,冷若冰霜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颤的邪气。 “多年前,你赵家与人勾结,害我江家满门忠烈背上骂名,空有数万兵马却寸步难行,后你赵家参与谋害昭勇将军,又试图将我江家推向灭亡,未得手却不愿消停。” “两年前你动我江府女眷,让其二人差点跌落崖底,甚至于前些时日,你赵家还敢使人当街为难她二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若不寻本官报仇,本官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赵丰元心里陡然一惊,手脚瞬间冰凉。 “所以之前我受的那些报复,背后之人通通都是你?好你个江晏安,说什么自诩公正,结果以权谋私,在背后下黑手!等我......” 顿了顿,赵丰元像是突然清醒过来,重重地喘了口气,放低了姿态。 “江大人,其实那些都是赵家的罪恶,我一个小辈又如何能参与其中,江大人你该寻的是其他赵家人才是!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可以帮你,真的......” “是吗?” 烧红的铁片透着炙热,让人只一眼就心生恐惧。 江晏安眼神阴鸷,如画笔记生死的阎王,将那铁片直直没进了赵丰元的胸口。 嘶吼声响起。 在那撕心裂肺中,江晏安想起某日出街的苏葵,被这人渣拦下羞辱的场景。 他虽在背后对赵丰元动了手,但时至今日,一想起那双如小鹿一般受了惊吓的眼,和那件被苏葵独自咽下不愿言说的恐惧之事,他就恨不得直接要了赵丰元的命。 好在最后苏葵无碍。 只是怕小姑娘害怕,他也从未提及此事,只让苏葵觉得是她侥幸逃过了一劫。 如今赵丰元落到了他的手里,不用再等暗地里的机会,直接便可要了他的命,江晏安如何会放过。 哪怕没有今日的密旨,利用完后,他也不会让赵丰元真的走出这座牢房。 双眸微眯间,袍角沾染了血迹的男子身姿挺拔做罗刹相,浑身透着弑杀之气。 唯有脑中闪过那双澄澈双眼时,气势不自知的,稍稍柔和了一瞬。 江晏安放下铁钳的手握住了旁侧的长剑,猛然挥下之时,银光照到了赵丰元那双血污红肿的眼。 他还没来得及睁大一些,便有红光从他眼前闪过。 没有刺入胸口,而是从一臂劈下。 而没了力气哀嚎的人,只能眼睁睁地,惊恐又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 日子一晃便到了赴约那日。 越国使者路上出了些小事,比约定的日子晚了两日,今日还未能踏入皇宫。 李清瑶收拾了一番,坐上了去赵家的马车。 她用李忆姝的诅咒之言,和赵氏的身子为由,向帝王多讨了一月留在宫里的日子。 圣旨一直未下,但已有安乐公主出宫开府的流言传出。 李清瑶故作担忧,见帝王出言安抚,才顺势收起了愁绪。 马车上的她看着腰间的那枚玉佩陷入了沉思。 这流言是萧瑾寒让人传开的。 帝王不想节外生枝,怕动静太大,他不好安置自己女儿之后的来去,更怕朝里那些老文官出言阻挠。 可越是如此,这事,就越该闹大一些才稳妥。 第162章 陌生男子 耳畔的嘈杂声越发清晰,但依旧没能让李清瑶回过神,反倒让她想起了萧瑾寒昨夜让人送来的叮嘱。 连出趟宫都开始操心了。 越国使者一直未到,那人真是越发闲了起来。 思绪不过几转,马车速度便缓缓慢了下来。 赵家宅子气势恢宏,从外到里,无一不透着赵家的金贵和地位。 李清瑶薄唇轻抿,依旧无比厌恶这个地方,只想快些与那老婆子见上一面,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步子快了一些,在垂花门处,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男子身量颇高,目若朗星,眉宇俊朗,一身湖蓝色袍子,透着一股子文质彬彬的模样。 李清瑶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莫名皱了皱眉。 出现在赵家还满脸和煦的人,都不会是她的同路人。 “是在下太急了些,姑娘可有事?” 男子伸手试图将她扶住,却被李清瑶极快地侧身避开。 “无碍,公子有事先行。” “那如何使得。” 清润如玉的声音不急不缓,看向李清瑶的眼神闪过一丝打量。 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在下第一次来赵府拜访,唐突了姑娘,应是要赔罪才是。” “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 李清瑶没有与其周旋的耐心,正准备离开,却见男子突然抬起手,掌风一带。 再次避开后,李清瑶掏出匕首,刀刀狠戾。 不过十招男子便收了手,噙着笑退开了一些,行动间带出一股极淡的香味。 “姑娘好身手。” “公子一副君子模样,没承想这小人行径使的倒是顺手。” 李清瑶轻嗤不加掩饰。 匕首还握在手中,从他侧边离开,警告意味明显。 齐文跟在后头,目光如狼凶狠,但李清瑶不让其在赵府出头,他便也只能忍着上前。 那人的眼神清清楚楚的落进了他的眼中。 男子瞧着李清瑶离开的身影,并未在意旁人对他的敌意,只眉梢微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齐文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腰间坠饰有些奇异,脚底黑靴也不似寻常,虽有一些不同于布衣白身的气势,但也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倦意。 身后视线久久未曾散去。 李清瑶脸色不太好,晴山更是蹙眉拦在自家公主身后。 “适才那登徒子真是好生无礼,公主您小心些走,免得前头又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不会了。” 李清瑶沿着长廊而行,想起一路上未瞧见一位赵府婢女,不由得讥讽一笑。 “还以为真是那老婆子活腻了想挑事,没承想竟是来了个陌生面孔。” “公主,适才那男子确实有些眼生,但奴婢总觉得,那人的行头气势放进宫里也是不输的。” “嗯,不是常人,但也不是京都城里的官。” 赵家的刻意,竟是连敷衍的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就这么直接的将人推出来。 且这人似乎还有着不知名的身份。 难道是瞧着承恩伯府娶不到她了,便又想让旁人接手,好收了她这个烫手山芋? 李清瑶在心底冷笑连连。 不管是何目的,她只要知道赵家都不安好心就是了。 赵老婆子的院子出现在不远处,旁侧的婢女奴仆这才渐渐多了起来。 李清瑶不理会这时候才迎上来的人,冷着脸踏进了院中。 有浓浓的药味,在秋日里更显沉重。 但落到李清瑶心里,却是爽快地不行。 里头的老夫人还在和身侧老嬷嬷皱眉轻言:“也不知那臭丫头可与人碰上了,要不是老爷子一定要来这么一出,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那晦气东西。” “老夫人放心,已经引着那位去了必经之路,再加之那位样貌不俗,又满身皇室贵气,收服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应是手到擒来。” “也是。” 赵老夫人似想起了李清瑶的脸,浑浊的眼中透着恶毒和不满,“容儿和我那两个外孙死的死疯的疯,偏生剩她一个贱种还活的高贵,就算赵家不打算插手容儿的事,李清瑶也一定要被拉下来,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人可别动怒。” 老嬷嬷赶紧替人顺了顺气,劝慰道:“若是这位能成,往后您也能眼不见为净,其实依老奴看,之前一个小小伯府的赵叶林都能哄得这位公主高兴,如今来的这位贵人,定是能将其顺利带走。”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老夫人您再派人过去插手,这公主再受宠,也已经是我们大堰朝的弃子,谁能管得了生死。” 赵老夫人听了这话,心气才顺了一些。 正准备再说几句,就听外头有通报声传来。 还未来得及收一收脸上的厌恶,那道明媚的身影就踏了进来,末了还掏出袖子里的小帕轻轻抵在鼻尖,眼神透着一丝嫌弃。 “丫鬟们怎得这么不上心,外祖母这屋里该是通风散散味道才是,没得跟外头那些过了十天半月没人打理的老婆子一般,透着一股子朽气。” 赵老夫人听见这一句,原本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心气,又被带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恨不得将人直接骂出去。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李清瑶轻呼了一声。 “呀,怎么外祖母脸色这么差?丫鬟嬷嬷若是照顾不好,还是不能念旧情,得换了才是,外祖母您可不知道,我过来路上还瞧见一个婆子被抬走,全是因雇来伺候的人贪财不上心,直到那老婆子人没了好些日子才发现。” “你......” 左一句老婆子,又一句人没了,让赵老夫人气到手抖还插不进话。 这是咒她死啊!偏偏她还寻不到骂回去的错处,怕被扣上大惊小怪的帽子! “我怎的了?外祖母可是想我才唤我过来的?” 李清瑶睁着圆溜溜的眼,水眸里黑白分明微光闪闪,无辜的模样像是要软到人心里去,可说出口的话,却没留丝毫情面。 “我以为外祖母心里记挂的是金禧宫里的母亲呢,没承想我才是外祖家最放不下的人。” 第163章 离开赵家 李清瑶弯了弯唇角,刻意放软了声音。 “不过外祖母放心,金禧宫里的虽然快疯了,但外孙女依旧还有着安乐公主的头衔,一时半会儿,本公主还不会受牵连......哎呀,不说了,说多了这味道是真冲鼻呢。” 赵老夫人原还想撑出一副慈祥的模样,却在此刻被李清瑶气的气血翻涌咳嗽连连,脖子一拉,人就晕了过去。 旁边的老嬷嬷一脸急切,忙不迭唤人请大夫。 李清瑶退至一侧,心中嘲讽了几句。 就这,也敢让人将她请过来,还真是不怕被气死。 眼见着屋子里人来人往,李清瑶没了耐性,正准备离开,忽而想起适才路上碰到的男子,故作狐疑的问了句旁侧的人。 “嬷嬷,今日外祖家来客了?” 老嬷嬷见其问起了正事,一时半会也顾不上盯着床榻上的老夫人,赶忙说起了今日里备下的话。 “今日来客......公主可是同外男碰到了?这可如何是好,那位本就是为了公主而来!老太爷为了护住公主名声,还特意让人将其带开了内院......” 这老嬷嬷原想等着安乐公主开口问上一句,为何是为她而来,她便将那位芝兰玉树的公子心思缓缓道出,以此让这位不知晓男女情爱的公主心生涟漪。 可没想到,李清瑶对她面上露出的诧异毫无波动,甚至连唇角都懒得弯一弯,就那么神情冰冷的瞧着她。 “公,公主?” 老嬷嬷试探地喊了一句,李清瑶这才有了些反应。 她眉眼微挑了挑,思忖片刻后点头道:“外祖父言之有理,既如此,我便先回宫了,反正外祖母晕的这么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老嬷嬷顿时语塞。 李清瑶说罢便转了身,不管后头怔愣的老嬷嬷,素色裙摆漾开小小一片,上头的花鸟纹路霎时就活了起来。 既然赵家人嘴里没几句人话,那她也懒得再周旋下去。 反正确定了那人是赵家特意安排的有身份之人,且那老婆子也被自己气的躺了下去,这一趟也就算得上圆满。 绣帕继续捂着鼻子,这位素衣难掩娇艳的安乐公主,就这么一脸嫌弃地踏出了院子。 步子轻快,像是甩掉了什么厌恶的包袱一般。 可众人虽瞧在眼里,却无人敢多说一句。 连自家老太太嘴皮子这么厉害的主,都被那位公主两句话气晕了过去,他们这些个没身份的奴仆,哪还敢插话。 眼睁睁地瞧着李清瑶毫无留恋的背影,回过神的老嬷嬷心里一下便慌了。 那些准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位公主怎得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竟是连陌生男子为何会对她上心这等子可往大里去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 马车上,李清瑶唤了一声齐文。 “你可听世子说起过越国使者的身份?” “回公主,世子未曾提过,不过言语间属下听过一句,来人身份应当不低,且此次越国来访,不像是抱着友好的目的。” 马车正行着,两人话音刚落,就见车夫提前拉紧了缰绳,让马车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前头是两名劲装男子,压下了面上的凶狠,带着恭敬。 “公主恕罪,我们家主想请公主移步一聚。” 车帘被车夫掀开。 压迫感逐渐蔓延出马车。 少女目色冰冷,满身气势,盯着外头两人,久未言语。 来人许是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竟能有如此气魄,甚至那双清澈的眼里,还有杀意闪过。 见状,两人生出了一股子忐忑,而后抱拳躬身,“属下二人拦下公主车驾,惊扰之罪,我二人甘愿领罚。” 李清瑶受下这一赔罪之礼,又等了一会儿,见其二人弯下的背脊依旧未动,这才开了口。 “起来吧,你家家主现在何处?” “回公主的话,家主此刻在明婳居。” 轻应了一声,李清瑶示意车帘放下,而后背靠车壁,缓缓闭眼休憩。 适才她并不是故意为难。 只是跟着王家家主过来的那四名侍从,明显不是普通人,先不说其的凶狠之相,便是谈吐间,都有着不输那京卫指挥使司的气势,同时,他们眼中,也有对这京都城里所有人的不惧。 但凡李清瑶适才眸色波动一瞬,便会在那两人面前落了下风。 可她不能怯懦。 王昭仪已然成为了被王家人深埋的记忆,甚至连她一直未放弃寻人的莞姨,也已经在王家人心里淡去,所以到了她这,她不能再弱势下去。 明婳居里依旧大门开敞,热闹不凡。 李清瑶直接上了木梯,顺着指引去到了楼上尽头的宽敞雅间。 那位长者坐在桌前。 王掌柜长发未挽成发髻,只简单拢了一半,乌发如瀑一般倾泻在身后,替长者斟茶时,仿若待字闺中的少女,在同父亲说着心中之事。 李清瑶见她转头看了过来,眼眶红意未散,但未有难言之绪,便也放下心来。 轻风吹过,木窗轻轻晃动却又被栓子卡住。 屏风挡住了桌前的两人,却未能拦住李清瑶的身子,正好让风扑到了她的身上,隐约吹出了其单薄的身形。 隔着几步距离,眉眼有着几分相似的两人噙笑对望。 素衣之下的李清瑶肌肤胜雪,俏丽娇媚,头上只一支步摇点缀,却仿若仙子之貌,微微弯着水眸时,映出了一室春色。 窗外不远处,小楼檐下勾着的花灯摇摇晃晃。 亦是二楼茶室。 男子侧头瞧了一眼,正想叹一句好颜色,就被对面的人溢出的寒气逼退。 萧瑾寒见着那颗越发耀眼的明珠,竟是无端端起了暗藏之意。 一街之隔,鼻尖却似有独属于她的清香。 真是。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只是唯一的不同,便是女子的含悲泣饮,永不会发生在李清瑶身上。 ...... 此时的薛府。 薛策坐在老爷子的书房里,听着父亲同祖父的交谈,未发一言,唯有听见被送去和亲的长姐消息后,眉目间才有了一丝波动。 耳畔祖父的叹息声起,为大堰拼了大半辈子的国公爷,在孙女的事情上,竟起不到丝毫作用。 第164章 雅间相聚 薛策想起那道圣旨,眼中的冷意转瞬即逝。 “父亲,策儿已然被归为了太子一脉,如今越国来访,太子定是会以此露面私下拉拢,薛家得早做打算才是。” “太子的心思我有所耳闻,如今他打着要江家之女入东宫的算计,莫说江家不会允,我薛家,也不可坐视不理。” “儿子明白,江家一门忠烈,如今又之余晏安一独苗,万不能再被其祸害......” 沉默已久的薛策听着祖父与父亲的话,心知眼下的事有些棘手。 若助江家,太子定会察觉其的用意,多年来的心思便会毁于一旦。 但若不助,以江晏安的脾性,定是会直接同太子对上,而江竹雪说不准会直接以死明志,到时,江家怕是又会危矣。 旁边的成国公似也想到了这些,脸色有些差。 当年江家未出事时,两位老爷子有过不少来往,上过战场的交情,却因着帝王的猜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家被诬陷入狱。 朝中无几人愿伸出援手,若不是成国公有着先皇留下的口谕,当年替薛家平反的心,也足以让整个薛家陪葬。 薛策的二叔便是在那时提出的分家,宁愿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同祖父同进退,至此,薛家家宅便只余老爷子和他们大房。 后来江家人入狱又出狱,几家也松了口气。 可谁都没能猜准帝王的心思。 江家人再次以戴罪之身上了战场,却在捷报送出之时,死得不明不白,连带着当年的昭勇将军一家,也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江家之事无人敢多提,唯有瞧见当年那未满十二的少年变成如今狠戾模样之时,才会在心底带出一句唏嘘。 惋惜那本该是琼林宴上打马而过的少年郎,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却在那变故中,活成了让众人惧怕的恶狼崽子。 薛策将父亲和老爷子的脸色尽收眼底。 他想起江竹雪那日抬着脸望向马背上的他,亦如她名字一般的清冷决绝,开口便是一句:“江家也不会同薛家来往,公子放心。” 苍白的脸上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薛策忽而就想到了宫里的那人,心中沉闷。 可他如何不知,那人虽有无奈和不舍,但在撇下他进宫的那一刻,告别的脸上,是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劲。 所以沈蔻枝能在宫里生存下去,但江竹雪,怕是不行。 若是太子真要让她进东宫,想来她那性子,只会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首,定不会愿意弯下一丝脊背。 父亲同祖父还在商议,薛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想起了萧府里埋下的酒,随之便起了身。 “祖父,父亲。” 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在短短一瞬,他便有了决策。 “我不会让太子纳了江竹雪,眼下除了太子,薛家更应早做决策的,是对帝王的心思。” 话音一落,老爷子便长叹了口气。 他曾应下先皇,定当好生辅佐当今圣上,可如今,这位圣上却做了不少让臣子寒心的事,甚至对他们薛家,送出去一个女儿还不够,仍是满心的忌惮和不满。 这样的君,如何再让人心无旁骛地忠诚下去。 “罢了,你如今的年岁,也该是想法子撑起薛家门楣了,此事你既已有了主意,便放手去做。” ...... 李清瑶落座后,只觉得身上有灼人的视线。 她顺着莞姨坐到一边,在屏风外侧,正好对着窗牖外的艳阳,和对面檐下未燃的花灯。 木柱后头开着一小窗,李清瑶看了一眼,而后又扫过那画的美艳的灯面,这才收回视线,将心思放回了雅间里。 坐在上首的长者将一壶清茶推了过来,还有好些京都城里没有的小食。 大部分的上头都撒着糖霜和糖汁,看的李清瑶眉眼弯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憨欣喜。 “多谢前辈。” 李清瑶看了旁边的莞姨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夹了一块儿裹着糖汁的点心。 而那位老者,却在那声前辈里红了眼。 “甜的东西尝尝味道即可,莫贪食。” 李清瑶的口味许是和王锦婳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吃东西的顺序,都有着天然的契合。 看得两人越发陷入了回忆里。 只是上首的老者不开口,李清瑶便也故作不知,只照着自己的喜好,喂着自己的肚子。 她不想算计自己真正的亲人。 但,谁先开口这件事,确是注定了她往后与王家来往的深浅。 若是老者先提,便意味着王家对王锦婳的愧疚和思念,可以被放上明面。 这样王锦话婳若真有被寻回的希望,或是有朝一日需要王家的相助,她不用开口相求,便能感受到亲人的存在。 可若是她先开口询问...... 不说王家本家的思量,只说如今的她,就已经没有了这个立场。 王家长房嫡女都能往后放,她一个李姓外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带着一些莫名的不平和因着当年王昭仪生出的委屈,李清瑶的脸色越来越冷。 若不是不想抬头看向那位老者,她早已将箸放置一侧,熄下了胃口。 可她没有示弱的心思。 故而泛红的眼眶,便也因着她半垂下的头而遮掩了过去。 ...... 饶是萧瑾寒眼力比常人要好,此刻也瞧不清李清瑶的脸色。 只知道那垂眸看向碗中的脸和吃东西时放慢的速度,算不得愉悦。 甚至是有些难过的意味。 李清瑶难过。 这个情绪,萧瑾寒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 他无意识地拧眉,目光锐利,扫了一眼那个坐在上首,被屏风拦住的人影。 想来只有王家人,才会让如今的李清瑶失态。 薛策寻到萧瑾寒时,屋子靠窗隐蔽处还坐着一男子,玄色衣袍像是要同这一角暗处融为一体,浑身杀意弥漫。 连端杯品茗这等子风雅之事,都像是黑白无常勾魂间的休憩,带着喝完了还是要去与人命打交道的气势。 “你怎得在这,今日又不是休沐,不怕被瞧见?”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 男子放下茶盏,看着这耀眼的红衣,想起自家妹妹对他的心思,只觉得这人越看越不顺眼。 第165章 商量对策 薛策何尝不知江晏安对他的心情。 可瞧着这人掩不下的心绪,薛策反倒心情好了不少。 “脸色如此铁青作甚,我还打算想法子救你江家于水火呢。” “你如何救,跟太子撕破脸?” “自然不是。” 薛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在手里掂了掂,看向旁边那个一直未出声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不是......” 薛策眼力没萧瑾寒好,但眨眼间,倒也能瞧清个轮廓。 他退回了一些,往江晏安的身侧靠了靠,揶揄道:“有这等子缘分,某些人怕是要做些取舍了。” 话未细说,但屋里的人都知晓他的意思。 若是要尚公主,便只得止步于驸马二字,饶是功绩再显赫,想揽权,必不可能。 萧瑾寒并未因着这话而有波动。 他暗自思忖的,不过是李清瑶此刻的心思。 见其终于抬了抬头,似无趣一般又将目光扫了过来,萧瑾寒并未再往后避开,而是自然地收回视线,看向唇角戏谑未消的薛策。 “你说的救江家于水火,难不成是娶了江竹雪?” 话音刚落,那阎王面的江晏安便猛地放下茶盏,一双眸子漆黑暗沉,对着薛策冷声道:“你敢。” 这下子,戏谑之色便落到了萧瑾寒的唇畔。 他不紧不慢地替自己斟了杯茶,看着袅袅热气飘散,忍住了侧头再去望一望的冲动。 刚刚他没避开,小姑娘怕是瞧见他了。 “江晏安,你别不识好,为了救你们江家,这次搭上的可是本少爷的一辈子。” “你这一辈子要做的事还真不少,上次我记得你说,等逛遍了京都城的楼子,你要从里头挑一些清白的,放到薛家后院,过一辈子赏心悦目的日子。” 萧瑾寒在旁随口补了一句,让江晏安的脸色更黑了一些。 太子是火坑,流连勾栏瓦舍的薛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火坑。 想罢,江晏安看向旁边的人:“我自会想法子避开此事,无需你出手相助。” 竹雪的心思,他这个做哥哥的虽一直压住未提,但一双眼瞧得清清楚楚。 已经搭出去了真心,若是连人也送过去,那定会被薛策吃的干干净净,到时候以她那性子,受了委屈也只会一声不吭,独自关上门来哭。 “你想法子避开此事,你有何法子?太子的意思摆在那,就是要拉拢你。” “拉拢便是。” “倒是硬气。” 薛策嗤笑一声,拉开椅子的动作有些粗鲁。 他有什么不好,竟然让江晏安如此抗拒,宁愿让江竹雪冒着被盯上的危险,也不愿让他护着。 难不成是江竹雪自己不愿? 一想到这,薛策越发恼了起来。 “你硬气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咱们这位陛下看见你被太子拉拢,又会如何使阴招惩治你江家,到时候别说江竹雪,怕是你府里头养的那小姑娘也逃不掉!” 听他说起苏葵,江晏安的面色又沉了沉。 “我会再想法子,大不了,让竹雪她们先离开京都城。” “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只会更危险。” 薛策皱眉,还想再说一句,却见江晏安冷静了些许:“若是让竹雪嫁进薛家,跟卖了她有何区别?” “这如何一样,她定是我薛策正妻,且你的妹妹,我自是会认真看顾。” “可你的心,永远不会在她身上。” 屋子里瞬间便静了下来。 半晌后,江晏安又开了口。 “我知你为何愿意用娶妻来帮江家,无非是你的那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头,所以那个位置,在你看来是谁都行,但,对竹雪来说,她宁愿断个干净,也断不会愿意入你薛家的门,去做那个你永远不会真正放在心上的少夫人。” 话音一落,薛策便又想到了那日在马上听到的那句话。 背脊笔直的少女站在路边抬头看向他,日头撒在她本就白皙的脸上,将她失了血色的唇瓣照得清清楚楚。 他有过心软,可那一刻,却也不知为何,脱口便是一句决绝的话。 许是没真的想过,一直心仪他的姑娘,有一日会真的狠心断个干净。 脑中画面一转。 那日大理寺外的长街上,江竹雪站在路边,朝着那领头的官吏温柔一笑,连带着整个大理寺都让他觉得刺眼。 因着江晏安的这番话,薛策冷笑溢出唇角。 “倒是我薛策自作多情了,既是不愿入我薛家门,那便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就是,我薛策对你江府女儿家的事,倒也没那么在意。” “如此便好,我回去会告知竹雪,让她早日放下幼时戏言。” “......随你,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姑娘如今也养大了,你江家总不能报恩报恩,报到不给人家相看,留着人家做一辈子丫鬟吧。” 江晏安动作微顿,而后才扫了薛策一眼。 “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替她选个好夫家。” “相识一场,我也认识不少青年才俊,若是挑不到好的,我到时候给你送些画卷过去,让小姑娘慢慢挑。” 萧瑾寒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对面雅间已经没有视线飘来,像是知晓了他在,便没再打量。 萧瑾寒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搭上无趣,只觉得眼前这戏已经看够了。 “其实我倒觉得,你与其想法子把你妹妹送出京都城,倒不如先按薛策的想法来。” “什么意思?” 江晏安看向对面终于愿意插手的人,拧眉不解道。 “让薛策寻个法子,不得不去你们江家提亲,到时候江伯母推拒一番,无奈定下婚约,彼时太子再暴虐,也不好抢自己心腹的妻。” “可......” “不嫁就是了。” 萧瑾寒看出了江晏安的担忧。 江家兄妹幼时经历了那么一遭,江晏安几乎是舍了半条命才扛起了江家,走到如今的位置,眼下他看重的也不过是江家人和那个小丫头。 将妹妹真嫁给薛策去受委屈,要换成他,他也不愿。 除非薛策心里那人彻底消散。 “等风头过了,你们江家再寻个薛策的错处,主动退了这婚便是。” “......” 江晏安听着这话陷入了沉思,旁边的薛策却愣住了。 合着你们的名声都重要,我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 虽然他确实也没什么名声,但被江竹雪退婚...... 想了想,薛策面色微沉。 她,许是不会答应吧。 第166章 兑现承诺 薛策被萧瑾寒的提议堵了一瞬。 这法子也不是不行,毕竟退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嘴皮子动一动的事,名声什么的,他不在乎。 只是见两人因此深聊了起来,薛策还是有些不满。 “过不了两日,宫里头便会热闹起来,既是要想法子不惊扰太子娶到这个妻,便得将这事寻个爱出手的人家才是。” 萧瑾寒提了一句,江晏安亦是皱了皱眉。 这婚只能被迫去提,才能不让薛策被太子嫉恨,只不过饶是他们多少知道一些后院里的手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哪家人敢在宫宴上使计。 这边闲聊着,那边雅间的人也站起准备离开。 李清瑶自隐约瞧见那抹暗色身影后,再未分出去一丝目光,只乖巧地吃着桌上的小食,听着老者的旁敲侧击。 离开前王思莞将李清瑶送上马车,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做安抚:“他老人家兴许以为你会主动询问此事,没承想倒是碰了个闷葫芦。” 李清瑶弯唇笑了笑。 这位外祖父甚至都说了要去拜访颜家老爷子这等子跟朝堂沾边的事,却硬是忍着没提起宫里的消息。 “不过就该是这样。” 王思莞唇角弧度未散,轻声道:“没道理他们想弃便弃,想悔便悔,不过说起来,我也还没认真同你说起过此事。” 听闻此话,李清瑶略有诧异,抬眸时,眼中期待夹杂着璀璨之色。 “莞姨......” “等你下回来,该是要好好给我倒杯茶才是。” “会的莞姨......” 身后有车马走过,人声逐渐大了些,直到瞧见李清瑶的马车行远,王思莞才转了身。 她这个外甥女比她想的聪明。 原还在纠结要不要让李清瑶顺势朝着来人低个头,借此换一份王家愧疚的庇佑,可没承想,她想的比自己透彻。 一场碰面,身为贵女的李清瑶礼数做的很足,可偏偏,这样的礼数却不含一点私心,虽尊敬,但也抱着明显的疏离,和替她母亲不平的心思。 而越是如此,她那位心怀大义的父亲,才会对长姐和这位被抱走的外孙女更加愧疚,也更加上心。 原本可能只会为其退让一步,拖下来,兴许就能变成两步,甚至十步。 回宫的李清瑶自是不知道她莞姨的心思。 如今越国来访在即,礼部忙的昏天暗地。 赵家一边要顾及赈灾之事,一边要办好一切接待的礼仪,一边要拉拢宫里的其他皇子,还要留些心思出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如此一来,那头只会彻底遗忘落魄的赵氏,而她的想法,兴许也能更顺利。 正想着,马车未停,但车帘却被掀开,一道暗色身影极快便闪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气。 “外头下了雨,来安乐公主的马车里避一避,想来公主应当不会无情拒了本世子吧。” 李清瑶瞧清来人,握着匕首的手一松,随后懒散地往后靠了靠,似有些嫌弃他衣袍上浸湿的水珠。 坐在一侧的晴山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溢出嘴边的惊呼声给吞了下去。 看着来人自顾自地坐下,俊美面容上少了平日里的气势,晴山心里头松了口气,躬着身子屈了屈膝。 “奴婢见过世子爷。” 萧瑾寒听见这声,想起刚刚掀开车帘时这丫头下意识挡到前头的画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会护着你们主子,倒是比之前机灵了不少。” 晴山不知这位爷口中的之前是多久,她只后怕地松了松语气:“让世子爷见笑了,奴婢还以为是赵府里头的登徒子跟上来了。” “赵府的登徒子?” 萧瑾寒拧眉,沉了沉声。 晴山一听这动静,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之前没怎么和这位爷打过交道,虽然近来瞧着这位世子对公主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可到底是在高位上的主,一旦冷下脸,她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李清瑶阖着的眼打开,带着困倦眨了眨。 “吓唬我的丫鬟作甚。” 说话间,她伸出手遮了遮犯困的唇角,而后才移开。 “不过就是一陌生男子,想我瞧过那么多张画像,里头无一人是他,应当是外来的贵公子。” “这般听着,赵氏当初对你的婚事倒是比我想的更上心。” “走个过场罢了。” 李清瑶冲着他摆了摆手,而后半眯了眯眸,眼中瞬间清醒。 她差点忘了,这人还答应她一件事。 为了不占他便宜,李清瑶搜罗了一番脑中知道的消息。 “上次你说,允我一件事的,可还作数?” “嗯,作数。” 萧瑾寒眉头还未松开,倏尔瞧见她亮晶晶的眼,心里便知晓其又打起了主意,懒懒开口。 “难得你愿意直接开口让我办事,可别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才好。” “我的事再大,也没有你背地里干的大逆不道。” 见李清瑶边说边把玩着腰间的那枚玉坠,萧瑾寒心情颇好的没有反驳,只双手抱臂,慵懒靠在车壁上。 “今日赵府里那人的衣着及谈吐,我瞧着不像是普通的公子哥,眼下唯有越国来了大堰,若我没猜错,那人应同越国使臣脱不了干系,而且我觉着,他和赵家的目标之一,在我。” “我准备顺着他们的意与那人相处一番,到时候你再借此探一探,兴许能给赵家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 顿了顿,李清瑶又道:“若是成了,还能把这个功劳,推到那位身上。” 晴山在,李清瑶话没说全,但萧瑾寒却知,那位,指的便是他真正辅佐的皇子。 可萧瑾寒并未应下,只面色冷了几许,沉声道:“这同我允你一件事,有何关系?” 李清瑶见其又变了脸,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薄披风,抵挡了一些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寒风。 “没什么关系,但你若因此觉着我聪慧,帮我时会更加用心也说不定。” 这没心没肺的话听的萧瑾寒气血翻涌,扬起的唇也透着凉意,看得人心惊胆颤。 饶是晴山早已经缩到了马车一角,只能瞧见这位贵人的一个侧影,也能从他周身透出的气息里察觉到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167章 再遇兄长 晴山瑟缩了一下,直到瞧见自家公主一脸坦然的神色,这才放下心。 下一瞬,萧瑾寒带着耐性开口。 “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看来你让我帮忙的事,还不小。” “昂。” 李清瑶点头,忽略掉他的脸色,朝着他笑了笑,“其实也不难,帮我弄个死人出去。” 少女的脸上狡黠一闪而过,原本灵动如小鹿一般的眸子澄澈见底,散发出无辜又天真的气息。 说完此话,她粉唇抿了抿,不谙世事的一张脸,倏尔又像是坠入暗色的魅,清纯散去,被狠绝一点点覆盖。 见晴山缩在一角,不想吓着她,李清瑶便只动了动唇,将后面几个字,压下了声音。 先死后活,赵氏。 轻启的唇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原以为被萧瑾寒听了进去,却见他目光灼灼,黑瞳幽深,在她唇上转了一圈,而后狼狈地撇过头。 许久后,萧瑾寒才哑声开了口:“适才想起了旁的安排,没仔细听,你再说一遍。” “......” 像来时一样,萧瑾寒离开时,亦是车帘一掀,便没了踪影。 外头的秋雨忽然间下的有些大。 李清瑶撩起小帘看了看,柳眉轻蹙,而后看向那烟雨中朦胧的众多人影,终是放下了帘子。 这点子雨,应当也不打紧。 ......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回了皇宫。 迷蒙之下,巍峨的宫殿像是披着绫罗绸缎的座座高峰,外头瞧着富丽堂皇,可走进这里头才知,一压便是千万年。 李清瑶行走在宫道上,任由细雨沾湿发髻,只是还没行到内苑,便瞧见了撑着伞,温柔噙笑的三皇子李明之。 上次去看禁足的李旭文时,在宫门前也是与这位三哥碰了一面。 来人玉树临风似翩翩君子,连对着旁侧经过的太监宫婢,都是温和的目色。 此等温文尔雅之貌,让人忍不住心底一叹。 晴山瞧见后亦是轻呼了一声,皇子里的大雅君子,也就是这位生母并不显赫的三皇子了。 这般想着,嘴里头也无意识念叨了出来,惹得李清瑶侧头冲着她笑了笑。 宫里头哪有简单的人物。 她的这位三哥,明明早已出宫开了府,但宫里头的太监奴婢,说起这位时无一不带着惋惜和称赞。 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 见人靠近了一些,李清瑶压下思绪,眉眼漾出了甜甜的笑:“三哥哥怎得这个时辰进宫了,而且还穿的这般单薄。” “越国使臣来访,父皇急召,便没心思换衣,你这丫头,出去竟是连遮雨的物件都不带。” “我出宫时天还晴着呢。” 李清瑶仰着头,像是一对亲密的兄妹,语气亲昵。 “那也得仔细些才是,过来一些,三哥送你一段。” “多谢三哥。” 李清瑶未有抗拒,笑吟吟地行至伞下。 虽察觉到李明之的目光在她腰间的玉佩上打了一转,但这等子亲近,李清瑶并不抗拒。 这位三哥身上透出的气息,确实能让人心静。 饶是两人之前并未有过太多接触,此刻听着这低醇深厚的嘱咐,李清瑶竟是觉得比前世同那两个狗姐弟在一起,更像是血亲的关系。 直到瞧见内苑的宫道,李清瑶才停下步子。 她没让晴山先一步跑回去拿伞,只仰头对着李明之道谢:“多谢三哥相送,眼下宫里头忙,清瑶便不耽误三哥了。” “这伞你拿着。” 李明之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任由细雨落在他的发丝。 “我不用的。” 李清瑶摆了摆手,朝着后头退了几步,“这雨不像是要停的样子,三哥还要去忙,别受了凉才是。” 说罢,也不等李明之反应,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侧身之际,她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又对着面前的男子弯了弯唇。 “近来父皇好像迷上了墨碇,说什么前朝有一万金之物,总让他念念不忘,三哥得闲时候可以帮父皇去打听打听,若是真寻到了,还能讨个彩头。” “多谢妹妹告知,自打出了宫,确实难寻到让父皇高兴的机会,只是这事,你太子哥哥那边怕是早已让人着手去寻了。” 李明之垂眸浅笑,语气温和,似有愁绪又带着坦然。 李清瑶抬起下巴,又娇又俏地笑了一声。 “这可没有,我听闻近来太子哥哥一心在娶妻安定上,三哥比太子哥哥更喜欢文玩宝物,想来这等子事,还是三哥更适合,何况这事父皇只在我面前叹过一句,其他几位哥哥应是还不知晓。” 李明之听罢也没客气,因着撑了伞,抱拳不方便,便只朝着李清瑶点了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又扫了一遍她腰间的玉佩。 调侃道:“那三哥便领了妹妹这个情,往后若是有事,可先来寻我,虽我不见得比旁人出手快,但好歹也能护上一护。” “我自是不会同三哥客气。” 转身后,李清瑶大袖轻拂过腰间,小跑离开了宫道。 ...... 自入秋后,锦华宫里一直备着热水。 眼下李清瑶发髻上沾着些许水珠,小脸上也带着点点湿润,甚至连长睫边缘,都挂着欲落未落的小水珠,瞧得萝兰惊呼了一声,赶忙让人送来热水,让自家公主沐浴。 殿里已经燃起了地龙,外间的炭盆亦是放在窗牖处烧的火热。 褪下衣物间,李清瑶看着还站在一旁准备伺候的晴山,朝着她摆了摆手。 “你也去梳洗一番,等干爽了,再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那越国使臣的消息。” 原想让晴山想法子去瞧一瞧,看越国人里有没有今日在赵家碰到的男子,可一想起如今忙不停的乾清宫,她便熄了这个心思。 想必再过一日,她就能亲眼瞧见。 果然,刚沐浴完,晚膳还没来得及上来,外头便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是王公公的干儿子,很受王福禄的看重。 “奴才参见安乐公主。” “起吧,可是父皇有事吩咐?” “回公主的话,这几日宫中都有设宴,淑妃娘娘请旨,想趁着这几场宫宴,让后宫里头再热闹热闹,故而约了些官家姑娘进宫,皇上的意思,是想辛苦公主帮衬着淑妃娘娘,莫让越国使臣看轻了去。” 第168章 谁利用谁 李清瑶点头应下。 淑妃的意思,怕是想拉些本家姑娘进宫,顺带趁着这个机会,抬一抬自己娘家人。 而帝王如此吩咐,想来是越国使臣的气焰,比往年要嚣张一些,为了敲打一番,才应下淑妃的提议,让其瞧瞧大堰内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前世这个时候虽有战事,但越国并未冒头,虽有嚣张之处,却也都被打压了下去,不过越国有一人,倒是在这两年里名声渐起。 那便是越国二皇子,差点葬身在野兽口中的落魄皇子。 李清瑶并不清楚内情,只知晓越国归顺大堰后一直安分低调,从这两年开始,才慢慢地成为了附属国里兵力最盛的存在,且反复无常,逐渐引起了帝王的忌惮。 眼下看来,那二皇子起来的速度,像是比前世要快了一些。 李清瑶垂眸沉思。 或许这一切,同改了方向的赵家也有些关联。 晴山回来的时候,李清瑶正拿着一个新绣的荷包在手里看了看,里头是太医配好的安神药材。 放至鼻尖处,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荷包边角处绣着一个容字,针脚有些歪曲,一瞧便知不是出自宫里绣娘的手。 “公主这是?” “替我那在金禧宫受苦的母亲绣了个荷包。” “公主真是心善......” 萝兰抬眸念叨了一句,想起这两日得闲时李清瑶拿起的针线,不免感叹了一句。 “难怪公主特意让奴婢等着院正当值的时候过去,原是替娘娘要来安神的方子。” 荷包里的药材干干净净,随意摊出来,都是一目了然的药性。 李清瑶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里头的东西,面色淡然的轻应了一声。 不仅这个荷包里是她的“孝心”,金禧宫里头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也都是她的“孝心”,而这些孝心配在一起,才是她的目的。 “先收着吧,晚些时候消食,去金禧宫瞧瞧。” 说罢,李清瑶看向晴山,“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回公主的话,奴婢听闻,来的好像是位皇子呢,而且,跟着一起的使臣好似在打听公主您的消息。” 晴山眉头紧皱,觉得那人多少有些孟浪,竟然堂而皇之地询问起公主的事。 “在宴席上?” “这倒不是,奴婢听那些上前头送过膳食的丫鬟说,那位皇子倒是没开口,不过是他身边的臣子同旁人询问了几句,但奴婢觉着这等子事,若没那位授意,其他人怕是不会如此上心才是。” “自是得了点头的,无妨,让他去打听。” “可是公主......” 晴山有些担忧。 这问多了,不知晓的还以为自家公主同那劳什子越国皇子有什么相交,再加之如今公主正是相看说亲的年纪,这点风吹草动,极其容易影响往后嫁人之事。 “放心,你家主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嫁出去的。” 李清瑶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就算她想嫁,上头的帝王也不会点头。 听了些消息,李清瑶心里有了底。 连着想一想,这赵家怕是和越国一起,打起了和亲的主意。 像早两年,被封为合阳公主,送去胡国的薛家大姑娘。 薛家大姑娘,和亲...... 李清瑶顺势念了一句,而后想到了跟在太子身侧的薛策。 思绪不过一瞬,她便又想回了自己。 她无心管旁人之事,且眼下对她来说,与那使臣多说几句,倒也不用怕真落得合阳公主那般的结果。 ...... 赵氏的寝殿里已然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原本偶有疯癫的妇人也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闲暇时,还会跪在垫子上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点燃的香比东厢房里的熏香好闻不少。 李清瑶带着那荷包,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那仿若虔诚的背影,心底冷笑连连。 恶事做了那么多,这会子才想起要在神佛面前做样子,怕是晚了一些。 赵氏没停下嘴里的念叨,李清瑶也没出声打断。 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能重获机会回到如今,赵氏也该因着自己曾经的罪孽好好受一受罪才是。 眼下不如就让神明多听一听她的虚伪,或许因果轮回时,下手能更重一些。 许久后,那道已然瘦了一圈的背影终于动了动,转过身时似乎都有些费力,要缓缓撑着垫子,一点点地挪过身来。 一旁的叶嬷嬷瞧着心疼不已,可李清瑶却瞧着赵氏那张苍老了不少的脸,心情爽快。 她没去搀扶,只依旧站在门边,看着赵氏从新收拾出来的佛堂里踉跄走出。 刚起身的人一步步走的有些吃力,若是不仔细瞧,只会觉得那佝偻的身子孤苦又可怜。 可赵氏怎么会可怜呢? 李清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再活无数遍,毒妇依旧还会是毒妇。 果然。 赵氏站稳后朝着她一开口,便依旧还是那副满是算计的狠毒模样。 “听闻越国使臣觐见,宫里头被淑妃折腾的极其热闹,清瑶,你找个机会,将母亲救出去,” “女儿不懂,母亲想让女儿如何救?” “去宫宴上开口,当着越国使臣和满朝文武的面,你父皇重脸面,不会驳了你的面子。” 李清瑶看着她,佯装不解地继续问道:“可即便如此,等越国使臣离开后,母亲说不准还是会被送进来,还有儿臣,定是会遭了父皇的厌弃。” “有母亲在,你即便是遭了厌弃,母亲也会让你在你父皇面前重新受起重视,清瑶,母亲只有这次机会了,若是被别的狐媚子钻了空子,等以后出去,你我母女,当真是没了翻身之日。” 赵氏看着循循善诱,但一双眼里却有精光闪过。 近来因着赵氏被逼到了走投无路,李清瑶经常过来的“安抚”,让母女俩瞧着似乎又开始很亲近。 可殊不知,这平静和谐之下,是各自翻滚不息的汹涌。 那些赵氏以为的重新利用,不过是给了李清瑶一个又一个能换出去的消息罢了。 想了想,李清瑶对着赵氏弯唇笑了笑,而后将手里的荷包拿了出来。 第169章 越国使臣 赵氏这计谋算得上十分狠毒。 且不说帝王的威严容不下挑衅和逼迫,单是当着越国和满朝文武的面,她那举动,便是一直接找死的法子,不仅会丢光大堰的脸面,死后还会受众人的唾骂和不耻。 李清瑶看着那双满是算计的眼,轻轻抚过荷包边角上的容字。 “还是母亲思虑的多,如今金禧宫被看的严实,后宫确实早已成了旁人的天下,之前母亲不太清醒,女儿便也没多提。” “旁人?是谁,淑妃还是贤妃?” 赵氏性子一急躁,那熏了她许久的暗香便又开始在体内作祟,顺着热血往上涌,让她眼神临近涣散边缘。 “淑妃自然是管着后宫的,除了那几位,还有新上来的丽嫔和玉贵人,都是如今父皇看重的人。” 眼见着赵氏暴躁的性子越发压不住,李清瑶握了握她的手。 “母亲说的,我回去好好思量思量,毕竟外祖父他们已经弃了母妃,父皇那又准备用母亲和旭文来立威,如今这路,只怕是更难行了。” “这是我亲手替母亲绣的荷包,里头安神的药是院正亲自配的,母亲戴着,兴许会舒服一些,等这两日宫宴,我再来想想法子。” “我就知道,清瑶你定是不会抛下母亲和你弟弟......当年我就该明白,帝王的冷血无情,谁都捂不热......” 赵氏急切地回握住她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当年的事。 似有神佛的目光落到了李清瑶的后背。 她将荷包绑在赵氏的腰间,不经意间转头瞧了瞧。 白烟袅袅之下,李清嘴角的笑,比适才甜了不少。 ...... 要说赵氏最疼的,自然是那个无法无天的五皇子李旭文。 她如今清醒时之所以还能斗志满满,无非便是将自己儿子当成了最大的底气。 她深信,帝王不愿太子盼着皇位,所以宫里每位皇子,都是他要握在手里制衡四方的棋子。 少一个都不行。 正因为如此,李清瑶才更要打蛇七寸。 死有什么意思? 当然是要一点点让赵氏绝望,发出无能的怒吼,活不下也死不了,才算是一场好戏。 既然李忆姝的死开了个头,那接下来,自然是轮到李旭文了。 李清瑶从金禧宫出来,瞧着雨停后的天。 这些日子她一点点传到李旭文耳朵里的挑衅,可刚好对了他的味。 眼下时机正好,一条被压制了许久的恶犬,也该是被放出来伤伤人才是。 想罢,李清瑶拐了个弯,去到了尚膳监。 这第一场宫宴无家眷妇人相陪,但舞姬定是不少,觥筹交错间,帝王难免会多喝上几杯。 她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煮个醒酒汤,等着帝王回来,替她那好弟弟求一个解禁三日的恩典。 这般想来,该做的,她这个女儿可都做了。 替母亲缝荷包请太医,以表孝心。 替弟弟求恩典,不让他以后被其他兄弟看轻。 替父皇多思量,怕这几日的宫宴上,少了位皇子,让越国使臣胡乱猜测抹黑大堰。 这桩桩件件,听下来可没一件是为了自己。 想着想着,李清瑶都忍不住为自己点了点头。 宫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散,等汤时,李清瑶让萝兰在旁看着,自己出去透了透气。 偶有不胜酒力的朝中大臣会从大殿退出,寻个隐蔽点的地方松一松。 李清瑶一路看了好些个踉跄步子的,扶着柱子喘着气。 “请问姑娘可是安乐公主?” 正瞧得起劲,后头便有询问声传来。 暗红色木柱那头,一男子拱手示意,端着风度翩翩地模样,声音温和低沉。 “是你?” 两人回过头。 晴山皱了皱眉,想起在赵家,这男子撞上自家公主的样子,顾不上礼数,抬步便挡在了公主前头。 六角宫灯在廊下摇晃了一许。 饶是外头还带着亮色,这一排亮起的灯也依旧耀眼。 男子便站在一灯下,双眸如深泉一般,透着看不懂的深意。 李清瑶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这不会就是,话本子里的深情公子吧? 可惜这人掩饰的再好,眉眼间的算计也依旧未散干净。 “公主误会了,在下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公主。” “公子这是?” 李清瑶垂眸,一副惊讶又不想失态的模样,末了还示意晴山不得无礼。 虽有不解,但晴山还是退到了一侧,只是目光里的谨慎未褪去半分。 “是在下唐突,在下是越国使臣呼延临,一年前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听闻大堰安乐公主善武善骑射,巾帼不让须眉,故而一直记挂在心。” 晴山听着这话又想呵斥。 眼前这人虽是贵人模样,但也断没有同公主说记挂二字的道理。 可自家公主却止住了她的话头,只笑意盈盈地看向来人,颔首道:“原是越国二皇子,没想到二皇子来了大堰,竟是先去了赵家。” “公主知晓在下?” 呼延临似有些惊讶,眼中是直白的欣喜之色,顾不上解释,他赶忙又道:“公主切莫唤在下二皇子,既然踏上了大堰的土地,在下便只是使臣。” “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清瑶带着歉意开口,弯起的眉眼明媚娇艳,没有一丝城府。 呼延临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他便恢复过来,陪着一起笑了起来。 “都说京都城是美人窝,在下原还没在意,如今再见公主便惊觉,应是公主在哪,哪便是美人窝才是。” 李清瑶垂头抿唇一笑。 虽不是刻意,但那与生俱来的美艳,便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水眸一抬,那小心长开的花瓣,便现出了娇艳欲滴的模样。 李清瑶自是不知自己随意应付的样子,已经在旁人心里掀起了一阵风浪。 她只知晓,既是做戏,那便一同唱进来才热闹。 反正只要她活一天,上头的帝王就不可能把她送走。 眼下赵家和这呼延临想装模作样,她陪着便是,说不准还能换些什么消息出来。 总归只要她不亏,这买卖便还能做。 “公子这话,倒是有些......” “倒是有些孟浪了,呼延大人往后可得收敛些才好。” 话音刚起便被人接过,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些酒后的慵懒。 而后李清瑶身侧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将她拢在了影子里。 第170章 开口求情 心猛地一跳。 有淡淡的酒气将李清瑶围绕起来。 与旁人不同,这清淡的酒香里还夹杂着一丝好闻的青竹之气,没有熏香的味道,清清爽爽,亦如萧府竹屋后的那一片清水绿意。 “你怎么来了?” 李清瑶扬起头,看着将她护在身后的人。 “呼延大人出来醒酒的时辰太长了。” 离开时,萧瑾寒侧头,眼底有深意涌动,似笑非笑地的看了李清瑶一眼,补了一句:“顺带来瞧瞧美人窝里的美人,究竟能将人的魂勾走到何处去。” “你......酒疯子。” 怔愣了一瞬,李清瑶许久才嘀咕出了一句。 两人之间她虽已是下风,但还是抬起下巴别开眼,输人不输阵地匆匆往尚膳监走。 秋雨停后未有月色。 李清瑶将醒酒汤和一小碗她亲手做的鸡汤银丝面递给王公公,而后离开了前头。 道上比平日里要黑上几分,李清瑶行的慢,刚走了没多久,王公公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同她算的刚刚好。 “安乐公主请留步,皇上让奴才来请公主过去一趟。” “越国使臣这就退了?” “哪能呢,那头还热闹着,不过是陛下有旁的事要处理,便先回来了。” “看来定是太子哥哥在那头替父皇陪着,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像父皇,定是能接父皇的手,帮父皇办事。” 李清瑶弯着眼,边说边同王公公往回走:“以后我得多同太子哥哥亲近一些才好。” 这感叹刚溢出唇角,就见王公公眉眼急的皱成了一团:“公主这话往后可得少说,尤其是切莫当着陛下的面。” “怎么了吗王公公?” 李清瑶每次水眸瞪圆,带着不解眨眼时,都带着惹人怜爱的纯真烂漫。 尤其王公公也算看着这位公主长大,见其如此心无城府,便忍不住想多提醒两句。 “几位皇子自是都像陛下,身份尊贵,但陛下春秋鼎盛,哪能听这些代替之事,何况太子适才在宴席上惹恼了陛下,公主稍后进去时,可千万莫说漏了嘴。” “啊,是我思虑不周,还好有王公公在旁提点。” 李清瑶轻呼了一声,对着王福禄莞尔一笑,满眼感激。 “公主言重了,奴才分内之事。” 直到李清瑶进了大殿,王福禄还对着那道背影连连点头。 这位公主能得这么多年的宠爱不是没有缘由。 本就是一副倾城之貌,偏偏还聪慧又懂进退,对他们这些宫里头的奴才也没多少架子。 那些个传闻虽不知是从何处开始起来的,但他这个经常会看见安乐公主的人,自是知晓这位本身的性子。 哪怕是之前过了的四公主李忆姝,一母同胞,也不及这位半分。 ...... 大殿里换了新的醒神香。 李清瑶靠近时,高座上的帝王刚吃完她煮的银丝面,瞧着心情颇好的样子。 “没想到我们安乐竟有如此手艺,看来平日里还是太懒了些,竟到今日才让朕尝到这味道。” “父皇别笑话儿臣了,不过是下碗面而已,哪能有这般厉害,父皇怕是刚刚宴席上只顾着饮酒,突然吃到暖和的东西,才觉得合胃口。” 李清瑶笑得乖巧,见旁边的醒酒汤还冒着热气,她便上前仔细地倒了一小碗。 只是柔和的语气下,是如枯井一般的冷淡黑瞳。 像是祭奠,又像是嘲讽着那虚无缥缈的亲情, “酒味这么重,父皇可得顾好身子,别被那越国劳什子使臣给诓醉了。” “如此小国,不足为惧。” 听着帝王的口气,李清瑶垂眸敛下目色。 这样的不足为惧,靠的都是那些冲在前头的将领士兵。 可别说那些个拼了命的小兵,就连曾经骁勇善战的那些将军,如今活下来的也是寥寥无几。 这般想着,李清瑶顺势又想到了萧瑾寒的身上。 他的每次胜仗,都是赏赐未下,将军之位便已被还了上去。 几百年来都没有过的先例。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让提着笔杆子的文官怎么都寻不到抨击之处。 思绪转了一圈被拉回,李清瑶看着金色的药汁,语气惆怅。 她不在乎帝王醉酒几分,更不在乎帝王会不会被诓骗。 她只在乎明天能不能把李旭文弄出来,去往刀口上撞一撞。 “父皇,那越国使臣来的突然,这几日的宫宴听闻又颇为热闹,儿臣在想,能不能替旭文讨一恩典,让他跟着几位兄长学一学待客之道。” 见帝王的脸色沉了沉,李清瑶并未收敛,反倒是更认真了几分。 她这个做姐姐的忍了这么久,再不帮她那好弟弟说几句话,换谁都会觉得她有异样。 如今这个时候,刚刚好。 “父皇莫恼,儿臣知晓这话说出来许是会让父皇不喜,但旭文毕竟是皇子,往后若是去了封地,总不能一摸瞎什么也不会。” “再者,往年他国来访,皇子公主们都在,忆姝她已经......没道理又无端少一个。” 帝王将碗里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碗底落下的声音有些沉,但比不上帝王话语里的威压重。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母亲的指使?” 李清瑶自嘲一笑,退到了前头,让帝王能瞧清自己的神色。 “若是母亲指使,儿臣此刻求的,怕是让金禧宫的人松一松了,可儿臣知晓,有些事该提,有些事却是碰都不能碰,母亲她一直以为是因着旭文的赌才失了势,想来,也是没能明白父皇的深意。” “你母亲若是有你一半聪慧,这贵妃之位也不会像如今一般,彻底与她失了缘分,但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安乐,你该是知晓,你母亲这人,身上背的可不仅仅是勾结外戚之罪。” “淑妃娘娘提起过此事,还有之前父皇收进后宫的竹曲,她说的话,儿臣亦是信了几分,所以替母亲求情这等事,儿臣做不出来,还请父皇放心。” 治宗皇帝盯着下头规规矩矩站着的女儿。 饶是她刚刚在前行了个大礼,那举手投足间的姿态也透着旁人不可企及的优雅,让人无端想起曾经朝明宫里,那清冷孤傲的女子。 第171章 猜测内情 许久后,帝王才出了声。 “那便依你所言,让李旭文出来几日,只是禁足期满前,他若仍不知悔改,朕不会再包庇。” “多谢父皇,想来旭文他也......” 话说至此处又停了下来,语气犹豫,似有不敢妄言之意。 帝王何尝不知这未完之话的意思。 他冷哼了一声,想起那几个越发蹦跶得高的儿子,目色寒凉。 都盯着他的皇位。 连不过十二的李旭文,也眼睁睁地盼着能登上高位。 可如今地利人和,只差一个天时而已,到底谁会先在百年之后离去,谁也说不准。 治宗皇帝的目光从自己女儿有些发白的脸色上划过。 皇子也好太子也罢,若是老实一些当他的儿子,偶尔尽尽孝心,保一世荣华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可若是打了其他的主意,他只得狠下心,除去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威胁。 心思转了一瞬,再落回实处时,帝王心里已然有了决策。 “你虽聪慧,但最大的弱点便是心软,还好是女儿身,若是皇子,朕还真是头疼你往后去了封地该如何自处。” “有父皇的庇佑,儿臣是女子还是男子,都能过的顺遂。” 李清瑶欠身行礼,笑意未达眼底。 弱点,有在意的才能成为弱点,可如今,她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哪来的弱点。 ...... 离开大殿时,天色终是暗了下来。 觥筹交错的宴席仍有丝竹之声传出,舞娘进出有序,轻纱拂面,艳丽至极。 李清瑶没能瞧见,但听着太监说了那么一嘴,心里头也起了些好奇。 没有女眷的宴席上,总是要更大胆一些的。 晴山提着宫灯行在前头一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公主,步子行的小了一些。 她总觉得自家公主今夜,不会那么老实的直接回锦华宫,尤其是出门前,公主还特意换了件相对方便的裙衫,大袖也卷了起来做窄口状。 正忐忑着,李清瑶便轻声唤住了她。 “你掌着灯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入夜了,公主不如让奴婢陪着?万一这黑灯瞎火......” “正是黑灯瞎火地才好办事,掌灯做贼可是要被抓的。” “......公主,您,您这已经都不打算避着一些了吗?” 晴山抿唇咽了咽,这做贼二字,自家公主说的也太理直气壮了些。 “无妨,也不是说给旁人听。” 话音一落,李清瑶便退了几步,绕上侧边的宫道,瞬间便隐进了夜色里。 前头的宴席虽有些诱人,但此刻帝王大殿周围兵力加强,宴席四周亦是有京卫严防死守,正是她再探冷宫的好时候。 腰间有李清瑶特意绑好的一个不值钱的荷包,上头绣着古琴与青竹两样物件,荷包里头还装了盒小小的胭脂。 胭脂倒是有些值钱。 放到普通人家,甚至是一年都难得进一盒的贵重之物。 行到幽静之地。 在无人处,李清瑶脚尖点地跃上高墙,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再次越过两扇宫门,停到了那片坟山前。 赵氏曾在失常时道了一句冷宫枯井,彼时李清瑶并未想起那怪异的井口,只一心都落在这院里的孤坟上,如今既是又来了一次,自是要停下来好好瞧瞧才是。 冷宫里亦如往常阴冷,尤其今夜并没有唱曲的声音,唯有枝叶的摇曳,让人心尖打颤。 李清瑶从孤坟前离开,沿着已然灰败的墙,小心地按着脑中残留的记忆往前行去。 这一片都是荒废的宫殿。 李清瑶突然有些想念那女子捏着嗓子唱曲的声音,起码还能传来些人气。 正想着,前头的垂花门处便传来了动静。 真是方说曹操,曹操就到。 “谁人在前头,可是要来抢本宫的宝贝?” 李清瑶脚步微顿,上次瞧见这女子时的怪异感又一次涌了出来。 “问你话呢!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女子声音大了一些,许是也怕这荒废的一片深草,她虽站在门下,却始终未离开身后还算整洁的院落一步。 李清瑶掏出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那盒小小的胭脂丢了出去,顺势将空荷包也扔到了里头的院落。 胭脂盒滚动间,她听见那女子跟着弯腰捡东西的动静。 “尔等无知毛贼,竟然拿这等东西来糊弄本宫。” 说罢,那盒胭脂便被狠狠地砸了出去,反倒是那个荷包,被女子握在手心里,对着天看了看。 就着背后院里映出来的微光,女子指尖摩挲着上头的琴,倒是没了适才的嫌弃。 “布料是差了些,不过罢了,本宫多的是宝物,懒得计较这些,哼,要不是皇上今日不得闲,本宫才懒得同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打交道!” “轰”的一声,李清瑶脑中有灵光闪过。 她终于知道那怪异是从何而来。 上次这女子口口声声说着帝王来寻了她,话里话外都围绕着帝王的陪伴,李清瑶只以为是疯言疯语。 后来她在外头见了这女子,女子妆容得体,虽言语有些疯癫,但举止却还带着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那日李清瑶的猜测虽凉了后背,却迟迟没想到真正的点子上。 而适才这女子听见动静时,第一反应就知来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帝王,且言语中也知晓帝王今日脱不开身。 还有那日映入眼帘的青痕,和眼下对这荷包的看重。 荷包不值钱,但上头的古琴,是照着前朝太后那张凤鸣琴来绣的,识得的人并不多。 而这女子如此爱收拾自己,却直接丢了那还算贵重的胭脂盒,不留着用也不打算拿去换银子,只独独留下这空空的荷包。 想来,也是位金贵又没怎么吃过苦的主。 可这是冷宫。 进了冷宫的人,又如何能逃过吃苦。 除非...... 李清瑶怔在原地,手脚僵硬,一时之间竟是浑身泛冷,动弹不得。 难怪,那日在宫道上这女子堂而皇之的跑了出去,眼下竟是一点罚也没受,不仅中气十足,日子还过得悠哉惬意。 这一怔愣,久未得到回应的女子顿觉无趣,转身便离开了这处,回了里头有着些许亮光的院子,嘴里还顺势哼起了小曲。 宛转悠扬,确实好听。 若是在外头,这位也只会是受宠的主。 第172章 躲开搜寻 李清瑶久久未能回过神。 直到那动静彻底散去,她才想起寻井口的事,只是那围起的一圈青石砖上,除了一些日复一日留下的划痕,便没了其他的痕迹。 甚至于往里头瞧了一眼,也只有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夜色下的暗,还是被东西堵住了井道。 李清瑶离那井口退了几步。 不敢多看,怕身后无端会伸出一只手,将她推入那深渊里。 心里的震惊还未消散。 如今想来,这冷宫里确实透着怪异,难怪赵氏那日提起时,都暗恨她没有进来抓人的权利。 至于抓谁,赵氏反复呢喃的话语里并未提及。 但无论是王昭仪还是适才那位唱曲的女子,赵氏应当都不会放过。 李清瑶又生出了些薄汗。 她很清楚,既然冷宫内里是被帝王重点看顾的地方,那这里头的事,该要让旁人也进来探一探才是。 ...... 回去的步子有些急。 李清瑶准备从屋檐沿着宫墙跳下,却不小心碰到了碎瓦,发出的动静在这处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有一小队带刀侍卫从远处路过,虽隔着些距离,但因着习武之人的耳力,早已将这个动静听了个清楚。 “何人在此?” 夜色下瞬间寒光凛凛,李清瑶心中暗道不妙,步子却更轻了一些。 她从檐上跳下,抵在废墙内侧,屏住呼吸,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还未出冷宫宫门,想来外头的人,应当进不来,也不会愿多麻烦那么一趟。 可让李清瑶没想到的是,宫门发出了“嘎吱”的声音,随后是几人进来巡视的动静。 若不是眼前墙面有剥落的痕迹,四周野草漫天增长,她差点还以为这处是什么紧要之地。 情急之下,李清瑶准备原路返回,顾不上脚底会有响动传出,只想先隐入这复杂的宫殿。 “你们几个,分四处搜!” “是!” 声音逼近,李清瑶握紧匕首。 冷宫里她不过只来了两次,要说熟悉,她定是没有这些巡逻侍卫清楚内里,尤其是她还得顾及着动静不能太大,这动作便逐渐落了下风。 李清瑶回头看了一眼,带刀侍卫已然逼近,但好在一处只有一人,若是偷袭,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寻了个潜伏之处掩住身形,李清瑶只等着来人再靠近一些。 只是那银光带出的疾风还未落到侍卫身上,那带刀之人便眼尖地退了一步。 李清瑶招招狠戾,不给来人刀剑出鞘的机会。 腰间玉佩顺势甩了甩,撞到了袍面,朦胧之下,那白玉透着些许亮色。 侍卫收手,呵斥声瞬间咽下,转而染上急色。 “公主且慢!” 李清瑶这才放慢了动作,但眼中警惕依然,匕首反手而握,只等着不对劲便一刀横扫过去。 “哪来的动静,可有发现?” 外头守在宫门处的侍卫似听见了声音,正往这处行来。 “公主且藏着,属下回去复命。” 离开时,来人又就着夜色看了一眼那腰间的玉佩,饶是心里有了底,也依旧没忍住又打量了面前这位公主一眼。 他们还道为何近来被调来冷宫这一片,接了宫里人的差事,原是为着这一位。 看样子,这安乐公主确实对冷宫有些兴趣,且武功还不弱。 若是真打下去,他的长剑在近身匕首下,多少是要吃些亏才能全身而退。 在李清瑶谨慎又不解的注视中,来人转身离开了此处,边走边对着外头回道:“这头杂乱,没什么东西,还是去别处瞧完了赶紧继续巡夜。” “适才那瓦片碎裂声不小,谨慎些稳妥。” “这地方,就是塌座屋子我都不觉奇怪,走吧,别耗在这处,免得惊扰了里头那几位,又唱一晚上的曲,闹个不停。” “这倒是,走走走!今日宫里人多,可得多提起些精神才是!” 声音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只留下在暗处盯着院口的李清瑶,和一阵又一阵的凉风。 放匕首时手背擦过腰间玉佩,她回想起适才侍卫那有意无意的打量。 今日出门前她差点准备取了这东西,怕带着行动不便,可刚碰上便想起萧瑾寒的嘱咐,这手才停了下来。 ...... 前头宴席散去后,萧瑾寒并未应下太子的话留在东宫。 如今太子身边的人越发鱼龙混杂,除了他们安排进去的,还有各家送过去的后院女子,眼线侍卫,甚至连里头伺候的太监,有不少还是治宗皇帝的人。 平日也就罢了,旁人惯来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可他今日饮了些酒,躺在那乱七八糟的地方,怕着了旁人的道。 撑回萧府,萧瑾寒头有些昏沉。 他直接去了竹屋小苑。 自那日李清瑶来过一趟后,这地方倒是比平日里更合他的胃口,连带着无趣时瞧瞧那胖嘟嘟的泥人和池子里的鱼,都多了些意思。 落座在书案前,萧瑾寒心思恍惚了一瞬,强迫甩开脑中那张脸,揉额听着旁人的禀报。 “爷,今日赵家故意让呼延临同安乐公主撞上,两人还过了几招。” “撞上?撞到了何处?” “......公主许是撞到了他的胸口。” “嗯,继续。” 萧瑾寒揉额的手微顿。 这一停,他脑中越发混沌,那嫣然笑脸也一次比一次清晰。 燥热渐起,他寻不到缘由,只觉得有些烦闷。 “呼延临让他的人在京都城四处寻找武器铺子,动静不大,不像是琢磨兵器,但属下还是派了人跟着。” “嗯。” “多年前那个道士有了踪迹,应当还是在宫里,顶了某个公公的身份,想来不久后应是有所动作。” “嗯。” 连听了几声沉闷的低应,禀报的人有些忐忑。 来人名唤苍鹰,是一队探子的首领,在萧瑾寒身边数年。 往日里,自家主子听了消息,多少会再说两个字,不至于如此敷衍不耐。 想了想,苍鹰试探地提起了旁的事。 “安乐公主替五皇子求了情,陛下允了。” “宴席后去的?治宗皇帝可有质疑她?” 原是如此。 见状,苍鹰垂眸松了口气。 第173章 他比我好? 萧瑾寒自是没有深究旁人的想法。 他避开送来的醒酒汤,端着热茶轻饮了一口。 “宫里头还有旁的事?” 苍鹰语气又恢复到了之前,沉稳镇定。 “回爷的话,安乐公主又去了冷宫,闹出了点动静,好在遇到了自己人。” “齐文齐武一个没带?” “没带,公主连自己丫鬟都半路赶走了。” 听闻此话,萧瑾寒那燥意又深了一些。 她这般喜欢独来独往怕麻烦的人,今日对那呼延临倒是有耐心。 谈笑间竟还无端端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羞。 都是利用,她对自己可没这么好的脸。 要不是自己应下了她的事,让她近来有了心软的迹象,想必她丢过来的算计比谁都厉害。 “那呼延临比本世子好?” 苍鹰一愣,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人是他的主子,半晌后才张了张嘴。 “不过小小越国皇子,再如何蹦跶,也不足以同世子相比。” 退下后,苍鹰朝着外头的周老抱拳示意,行了个礼。 周老大管家的身份本就比旁人要高,再加之自己人都知道,这位管家武功高强,同爷胜似师徒,除了一直在外奔波的二管家,他们瞧见周老,亦是要低头的。 眼见着苍鹰脸上还带着狐疑,周老便开口多问了一句。 “可是世子又下了什么旁的吩咐?” “倒也不是吩咐。” 苍鹰将适才自家主子的话复述了一遍,迷茫道:“我们爷怕是在宴席上饮多了酒,难得有了醉意。” 听完此话,周老捋了捋胡子,抬手间颇有仙风道骨看透万物之意。 “咱们世子哪是在宴席上饮多了酒,分明是被自己早些年埋下的酒给引去了心思,贪杯而不自知罢了。” “早些年咱们爷埋了酒?属下未曾听闻此事。” “再等些日子,你大抵就能闻见酒香了。” 苍鹰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话,他是越听越迷糊。 竹屋静下来后,萧瑾寒拿着那胖娃娃泥人晃了晃。 直到目色逐渐清明,他才抽出底下的布条,起身行至侧间的烛火处。 布条是之前传来的消息。 是上次他查到的那件未曾向颜家老爷子透露的事,也与那道士有关。 原以为帝王虽不满太子,但也定了让太子上位的心思,这才偶有打压,让太子上上下下心思暗起,以便能更好掌握太子的心性,让其成为真正的上位者。 可如今想来,太子怕是从头到尾都是个幌子。 有那离谱的传言和那道士在,就算治宗皇帝立无数个太子,也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 因为传言里,王家除了那位王锦婳有凤命之相外,还有其女有半数巫祝之血的消息。 王锦婳的母亲,生来便是巫祝一族,族人亦有入朝为官者,掌占卜祭祀,与鬼神相通。 只是后来巫祝一族因谏言惹了圣怒,从前太常寺起,血统纯正的巫祝史便渐渐退出了朝堂,比王家更早一些消了踪迹。 如今的王家家主便是因此才接过了家主的位置。 要娶心爱之人,便得有能护住其的手段。 只是这心思,后来也逐渐被大义覆盖。 萧瑾寒回过神,将手里的布条点燃,丢进了底下的火盆。 传闻以王锦婳之女的鲜血为药引,配以不同方子,服下可祛万毒消百病,或养颜或延年益寿,等同长生。 帝王求长生,历来都是不死不休。 方子可以无用,但却不能不试。 不过是让膝下女儿献祭些血而已,对坐惯了高位的人来说,许是真的不值一提。 这消息,萧瑾寒没对外透露一句。 那道士应是一直在深宫里,而帝王应是从一开始便做了准备。 只是公主未成年,那血取来无用,所以赵氏阴差阳错地换了公主养在膝下,帝王便也顺水推舟,还封了其贵妃之位。 让人只以为是因着赵氏,这位公主才会如此受宠。 至于那位曾经备受宠爱的王昭仪,兴许是真的迷住过帝王的心。 也兴许,是真的还活着。 毕竟此等冒险之事,帝王不会轻易去做。 唯有确定李清瑶的血能用,他才会真的放过那人。 只是这事若是落进李清瑶的耳中,于她而言,怕是会悲大于喜。 甚至对萧瑾寒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帝王握着所谓长生的方子,意味着,他真正辅佐的皇子,同太子一样难有上位之日。 若是那方子长生不了便也罢了,最多再过些年,待帝王垂垂老矣,再将其推上皇位便是。 可若帝王一心钻研此事,那李清瑶的命,和未来东宫上位者的命,都会是其阻碍。 兴许还能活得下去,但,最多只会给他们留下半条命。 酒意越发浓郁。 明明秋风将人吹的清醒了不少,但萧瑾寒却依旧觉得唇齿间满是那醇厚的酒香。 他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往后之事,一边又不停忆起李清瑶那张说起赵氏时,决绝清冷的脸。 甚至再往前一点,便是那日在池中将人捞起,满身湿漉,却又留下了挥不去的灼热。 “世子爷,新的醒酒汤。” 周老在外头叩了叩门,打断了萧瑾寒的思绪。 他又伸手揉了揉额,眉眼透着疲惫。 “我无事周老,不用喝。” 外头静了片刻,在萧瑾寒以为周老离开后,那声音又传了进来,像是自言自语,却让里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我就说是那位公主太操心了些,这汤的方子虽是比之前送来的好,可到底是不爱喝的东西......”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男子倦色虽未散去,但黑眸犀利,压下脾性说话时,浑身也依旧有冷骜压迫。 他开了口,嗓音暗哑,“给我吧,周老亲自走这一趟也辛苦了。” “......” 周老将东西递过去时,原本祥和的笑有些抽搐。 在世子身边一待便是十几年,来过这么多次,也没听过几句辛苦了。 想了想,老者有些心痒。 他和世子师傅亦是师兄弟,两人比了一辈子,若是世子真有那苗头,他一定要做第一个知晓的人。 “世子还没问是哪位公主送来的叮嘱,若是不喜的那几位,这汤不喝也罢......” 萧瑾寒握着碗的手一顿。 里头的汤水清凉透彻,似有淡淡的药香。 他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不是她?” 第174章 宫宴前夕 周老听着这询问,看着面前的人颇有要倒掉醒酒汤的架势,赶忙伸手拦了拦。 “是安乐公主,怕那宴会上太热闹,让齐文赶着送来的叮嘱。” 见人脸色好了些,寒气也消散了不少,周老又捋了捋胡子道:“不过话说回来,近来那两位都试图用婚事来拉拢世子,想来,萧府怕也是要热闹起来了。” “那便替两位公主的驸马送几位红颜过去,让公主们费心费力帮衬的夫家,也热闹热闹。” 周老点头应下。 大公主和二公主眼下有些蠢蠢欲动,许是见着东宫如今如日中天,便想同里头的人多些来往,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也替自己的夫家探探路。 这看来看去,便盯上了本就有身份,还颇受看重的萧瑾寒。 只是萧府瞧着什么也不缺,唯独后院空了些。 一番思量下,那两位公主便打起了他婚事的主意。 男人嘛,总不可能素一辈子。 可没想到,这美人们还没怎么着,这位萧世子就同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虽未动怒,但却是明显的划开了界限。 “我这便去安排人,只是二公主还好说,毕竟才刚定亲,没大婚的也算不上帮衬夫家,但那位大公主却是颇受帝王喜爱,这几日的宴会,她说不准会让人寻机会攀上世子不放。” “她先寻得到机会再说。” 萧瑾寒一口喝掉了醒酒汤,黑瞳闪过晦暗。 ...... 锦华宫里,沐浴后的李清瑶正低头逗着那只黑猫。 她将小东西从笼子里拿了出来,小小一只,就这么乖巧地卧在了她的膝上。 可李清瑶知道,这小东西,可没有面上这么老实。 “公主,这是世子临时送来的信。” 李清瑶接过,缓缓打开:“这么晚了,他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那布条上写了两句话。 一句是简洁的叮嘱:“宴会若有人生事,勿出手相救。” 而在这句的后面,还有一句笔锋较为凌乱的提醒,像是想了许久才添上的一笔,犹豫之下还带着不满:“离他远点,他的人我随时能收,替你办不了事。” “......还真是个酒疯子。” 李清瑶起身,将布条烧掉。 不知是不是盆里燃了火,她倏尔想起今日檐下,萧瑾寒拦住呼延临后转头看来的那双幽深眸子,脸颊起了些热意。 “公主可是又有新安排?那奴婢们该如何行事配合公主?” 晴山自上次觉着自己猜不透自家公主,怕耽误事儿后,便选择了直接询问。 李清瑶一般也不瞒着,有时候会多吩咐些事情让她办。 比如这些日子让她去见李旭文,照着吩咐,私下挑起怒火埋下种子,亦或是像今日一般让她和萝兰去探一探外来人的身份消息。 只是这次,李清瑶瞧着那布条烧成灰,拍了拍手摇头道:“无事,不过是些醉话。” 晴山似懂非懂地轻应了一声。 醉了还记得给自家公主送信,那位世子爷,当真是位面冷心热之人,看来以前,是她偏见太深。 晴山这般想着,心思里便多了几分愧疚。 两个丫鬟替李清瑶整了整褥子,又添了个暖炉,而云水则是将外头收回来的账本子送了过来。 她领了腰牌,虽不能日日出宫,但如今替公主办事,倒也还算方便。 尤其是木生也在外头,虽不能让他插手公主吩咐的事,但偶尔能瞧上一面,云水心里也逐渐有了盼头,这跑起腿来也越发卖力。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何况这还是救命的恩情,云水自是将李清瑶放到了和木生一样高的位置,甚至如今日子顺了,李清瑶的位置比木生还要高上那么一些。 “公主,近两月虽是产粮,但朝廷收上去那些后,余粮比往年要少上许多,价钱也贵了不少。” “外头水涝旱灾一处接着一处,虽还能安抚,但日子久了,多少会波及四处,这价钱贵些也是应该的。” “是呢,奴婢小时候便常听老人家说,大旱大涝,蝗虫瘟疫,总是喜欢连着来......这些是那几处店铺近来的账,铺子开不久,奴婢提前去瞧了瞧,您看看?还有如今这收粮一事,公主可还要继续?” “贵了也继续收。” 李清瑶坐回软榻,一手抵在小案几上慵懒撑着一侧脸颊,阖眼轻叹。 “主收富商的粮,那些百姓的,尽量劝其留些余粮,若是一心想卖的,便通通收下。” “是,奴婢明白。” “账本先放着吧,我晚些时候看看。” 云水将东西一一摆好,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李清瑶便去了淑妃的宫里。 宫道上的宫女和太监比平日里多了不少,脚步匆忙。 外头的贵女们虽不至于这般早入宫,但有些与宫里娘娘们有关系的,亦或是同公主们相熟的,都会来得早一些,以彰显身份的不同。 颜如玉本也准备来得早一些,但知晓李清瑶要协助淑妃后,便也熄了心思。 这宫里本就让她不自在,还要端着身份,举手投足都不得有太过偏离之处,于她而言太过痛苦,所以若不能同李清瑶一起,她来早了只是折磨。 李清瑶自是明白她这位宫外姐妹的心思,怕她无趣,便提前给她送了信,顺带还让她知会了一声江家两位姑娘。 凉风让李清瑶的鼻尖红了几分,她抱着暖炉行在宫道上,有些不耐烦淑妃的积极。 “对了,让你备好的女子衣裙可已经放到琉璃阁去了?” 琉璃阁是后苑园林中的小院之一,供人修葺小坐,只是相比之下没有旁的景苑大,去的人便少了些。 “回公主的话,大小不一的各放了三套,还按着公主您的身形放了一套,还有醒脑香和一些膏药,不知会不会太多了些。” “不多,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李清瑶满意地点头。 昨日萧瑾寒传来的那消息,明显便是这几日的宴会有得热闹之处。 而且还让她莫出手相救。 想来,应是这出事之人她识得,且还不讨厌。 因此那些后宫可能出现的阴私,她通通都想了一遍。 李清瑶虽不知萧瑾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颜家姑娘和江家姑娘,她定是不会让出去。 第175章 使臣亲近 行至后苑,李清瑶老远便听见了淑妃的笑声。 旁边德妃和贤妃搭着腔,但明显带了些敷衍,笑意不达眼底。 倒是瞧见李清瑶来,贤妃的笑里多了两分热情。 想来也是记着她当时对五公主李惠然的看顾,和曾送过去的那些宝物。 “瞧瞧瞧瞧,我们安乐公主一来,这满园景色竟是不及半分!这哪还有心思赏景饮茶,都只顾着盯着我们安乐瞧了!” “淑妃娘娘说笑了,大姐姐惊才绝艳仙姿佚貌,才该让人惊叹才是。” 李清瑶欠了欠身子,压下心底不耐,半垂着头莞尔一笑。 再看向前头时,弯起的眸子里只剩下澄澈璀璨,亮的人挪不开眼。 “别提你大姐姐了,这虽是嫁出去开了府的姑娘,但这个时辰了,还没见着进宫的人影,哪有你们这几个没出嫁的让人喜欢。” 德妃在旁点了点头:“别说大公主了,好歹咱们大公主是位才女,模样又生得好,嫁人后懒散些也当得,看看我们新宁,这还没大婚呢,整日里就只跟着宋家小辈们腻在一处,说是那宋家郎念她念得紧,但顾着礼数只能这般相处,才真真是小没良心。” 李清瑶用帕子捂了捂嘴角,隐住那带着嘲讽的嘴角。 李新宁是二公主,德妃膝下的姑娘。 上头大公主嫁人时开了公主府,因着是帝王膝下第一位公主,再加上淑妃后头的孙家,这些年也算是颇为受宠。 下头她排行老三,更是得了无尽宠爱,还未相看便有了出宫开府的消息。 唯有这位二公主,上不上下不下,向来都是气恼的紧。 李清瑶还好,年纪小,又有帝王护着,二公主的脾性使不到她身上来,但对大公主,那就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两人比了多年。 如今听闻大公主的驸马不是个老实人,虽碍着公主的身份,但后院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也出了那么两三件。 这下,二公主李新宁便张扬了起来。 只是她张扬的不是什么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而是她和未来驸马的恩爱。 如胶似漆。 哪怕两人极少有单独相处,也真被她在京都城里弄出了些让人艳羡的传闻。 眼下李清瑶听着面前两人的明争暗斗,噙着的笑实在是难消半分。 她可会不做好人。 直到听的有些厌了,李清瑶才轻咳了两声:“想来几位娘娘眼下抽不开身,我今日起的有些早,便先去前头休息休息。” “那自是休息重要,只是不知今日这宴席,安乐你瞧着可还满意?” “淑妃娘娘这话说的。” 李清瑶佯装诧异,目光轻飘飘扫过旁边的德妃,嗔道:“父皇随口一提,我如今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听闻淑妃娘娘未出阁前,可是孙家的掌上明珠,那见识堪比前朝长公主,眼下娘娘亲自办的宫宴,我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说罢,也不去看脸色微变的几人,笑着离开了此处。 后宫里,家世向来是一把双刃剑。 能打击得了旁人,也能不小心伤着自己,赵氏便是典型。 淑妃面上一直克己复礼,但曾经怂恿丽嫔出头欺压玉贵人的事,赵氏虽然想做背后的黄雀,但这位淑妃,可是实打实螳螂。 好在蝉也不算笨,借着替她们出头,引来了帝王的垂怜。 李清瑶随意这一嘴,提的便是淑妃的身份。 赵氏没了动静,这后宫里,正是淑妃最得意的时候,到时候再加上德妃的嫉妒,那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好戏。 转身离去的李清瑶笑意未减,但目色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从来都不信,淑妃怂恿旁人欺压玉贵人,只是心血来潮。 ...... “公主,小心着脚下的路。” 萝兰看着前头地上散落的碎石,赶忙出声提醒了一句,而后皱眉看向了四处。 如此宴会之地,竟还有碎石落叶泥土,这让外头的人瞧见了,指不定在说宫宴时还会提上一句公主的不是。 李清瑶停了下来,亦是不悦地看着前头脏乱的一小截路。 刚准备唤人,就听不远处绵延开的假山后传出了动静,而后有刀剑相交的声音。 晴山和萝兰脸色大变,却见李清瑶身形未动,只冷冷地盯着那处瞧。 下一瞬,一位着湖蓝色长袍,披羽翼薄斗篷的男子从旁行出。 见到李清瑶似有惊讶和欣喜。 “安乐公主,没想到这般快又碰面了。” “呼延大人?” 这整片景园虽划出了宫宴之地,但这个时辰出现,也还是太早了一些。 李清瑶敛下眸中警惕,不经意退了半步,笑得乖巧有礼。 “想来呼延大人是同我弟弟碰过面了。” 呼延临有瞬间怔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唤了声雨奴,随后,那假山后动静停了下来,一高大的男子收着剑,恭敬地带着李旭文走了过来。 李旭文的脸上还带着被打断的不满,瞧见李清瑶,目光憎恶,眉头唰的一下就皱了起来。 “李清瑶,父皇已经放本皇子出来了,眼下练剑你也要管?” 李清瑶没有对上这快要自寻死路的李旭文,反倒是冷了些神色,又看回了呼延临的身上。 “越国年年有使者向我大堰朝贡,当是知晓,寻常朝臣不得带兵器入宫,呼延大人这是?” 话音刚落,那位被唤作雨奴的壮汉便跪了下来,双手恭敬地递上那把长剑。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后头的李旭文便又站了出来。 “这剑是本皇子赐的,今日那么多带刀侍卫巡视,本皇子难不成还做不来一个奴仆的主?” “我若说你做不得呢?” 李旭文见状,似觉得丢了脸,恼恨之意愈加明显。 “你少在那假惺惺,装什么明事理!求着父皇放了本皇子出来,还不是想着往后要靠本皇子?李清瑶,我劝你少管本皇子的事!” “往后靠你?” 李清瑶似诧异地睁圆了眼,一点没被挑起怒火,语气淡然又带着些不明所以的笑意,道:“太子哥哥稳坐东宫,心系兄妹之情,大哥哥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领下王爷一职,向来对妹妹们也还算看顾,而三哥哥更是温润儒雅,心怀大义,你说,哪一个不比你靠得住?” 第176章 错估价值 李清瑶丝毫没有顾及李旭文的脸面,这三日解禁,她须得彻底堵死他的路才行。 说罢,李清瑶又故作歉意地看了一眼呼延临:“让呼延大人看笑话了,眼下我还得唤人来收拾此处,便不同大人多言。” “等等。” 呼延临见其要走,上前了一步,朝着李清瑶靠近了一些。 李清瑶忽而想起昨夜那布条上的叮嘱,唇角无意识勾了勾,却又在呼延临靠近后停下。 “公主莫要生气,在下只是瞧见这位小皇子朝气蓬勃,对习武之事似有好奇,这才一时心软,没承想惹恼了公主,还请公主能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 呼延临衣冠楚楚,说话间温文尔雅带着歉意。 可李清瑶适才瞧的清清楚楚。 刚刚她说起大皇子时,这呼延临可是明显多了一分兴趣,想来这和赵家,也脱不了干系。 李清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收起了适才的温和有礼,面上逐渐带出疏离。 萧瑾寒还道这人不简单,可他收敛心思的本事,不及萧瑾寒的一半。 “不劳烦呼延大人了,况且稍后这后头都是女眷,大人怕是有些不便。” 说罢,李清瑶不顾呼延临的反应,直接错身离去,只是在经过李旭文的身侧时又放缓了步子。 这小皇子朝气蓬勃? 还真是喜欢闭着眼睛说瞎话。 她掀眸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李旭文,目光中的讥讽不加掩饰。 呼延临主动亲近这赵家弃子,想来也是赵家的主意。 眼下,他们定是达成了一致。 所以才会以为她是真心去替李旭文求了这恩典,更是以为眼下两人相交的这一幕,能让她心怀感激更易相处。 可殊不知,她要的便是在李旭文以为自己又受重视时撇清关系。 再明明白白地告诉这野心勃勃的呼延临,这个你们费了心思的年轻皇子,对本公主毫无价值。 至于李旭文,没了赵氏在旁的看顾,他不会有任何本事,只能任由怒意和愤懑在心底蔓延,直至弦断失了理智,主动往那刀口上撞去。 李清瑶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裙摆越过泥泞碎渣,背脊笔挺如高山青松。 哪怕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也依旧带出了几分迫人气势。 呼延临的目光久未收回。 目色里有欣赏有沉思,也有势在必得。 赵家估错了这便宜皇子的本事,费了他不少时间,但能瞧见这位公主卸下娇媚的一面,倒也还算有点收获。 旁边李旭文还在口出恶言,呼延临余光扫过他,适才的和煦荡然无存,只余下不屑和冷冽。 “雨奴,将剑还给五皇子,自去领罚。” “是,大人。” 抬步欲走时,李旭文恶狠狠地挡住了他的路。 “大人站队,就凭着她这无知女子的几句话?” “在下还有要事,五皇子请自便。” “等等!” 李旭文见呼延临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只觉得怒气上涌。 “你不过一个越国使臣,到了我大堰的地界,就该守我大堰的规矩!你可知我身后是谁?竟为了讨好一个女子,敢对本皇子如此无礼!” “你身后是谁?” 不是自己的猎物,呼延临没了耐性,眼皮一掀,便露出了骨子里的杀意:“无知小儿。” 冷风呼啸而过,却没能吹走呼延临离开时的不屑和轻嗤,以及李旭文的滔天怒意。 ...... 厚云下终于探出了光亮,日头扫开阴霾,打破了原本有些阴凉的天。 今日的宫宴设了两处。 若是日头好,便是在外头游园赏景做诗词歌赋,再寻些无伤大雅的与越国人比上一比,各家讨个好彩头,顺带再替自家儿女相看相看。 若是天气一直阴着,自然便是将宫宴安置在了景园大殿内。 虽少了些外头的快意,但满朝高官携家眷落座,你来我往间,剑术杂耍歌舞升平,倒也不算无趣。 只是说起来,众人大抵还是希望有日头的。 若是在外赏景,相看起来总归是要比坐在殿内方便,再者,有些事人多眼杂时也不好动手,唯有不经意间推一把,才能闹出大的动静。 众人各怀心思,李清瑶亦是上了心。 颜如玉寻到她时,她正在外苑的锦鲤池边听着婢女们的禀报。 见那耀眼女子来到跟前,李清瑶挥手让婢女离开,而后又嘱咐晴山,派人私下去盯着李旭文,这才扬起裙摆,朝着来人迎了过去。 “姐姐来了,今日怎么穿的这么素净?” “怕被盯上呗!” 见李清瑶面露不解,颜如玉轻轻点了点她的额,捂嘴笑道:“你也是及笄了的公主,旁的事倒是拎得清清楚楚,怎得到了女儿家的事情上,就跟个木头似的。” “女儿家......” 李清瑶嘀咕了一句,随即恍然大悟:“姐姐怕被别家夫人瞧上?” “可不是!” 颜如玉也不扭捏,直接挽住了她的小臂,同她一起望着这处锦鲤池。 “我好不容易才哄得爹爹松了口,别把我跟那位要入军营的大哥扯到一处,这还没松快几日呢,便又听外头媒人堆里传出了动静,说是这段时日,定是能有好大一笔收入。” “外头的媒人,还能管宫里的事?” “你啊你,怎得小些日子没见,脑子越发不灵光了,自然是那些没相看上但又瞧着好的,家里头不得让媒婆先去说上一嘴,把那些公子姑娘夸得天花乱坠?媒婆子的嘴皮本就利索,说上几次,耳根子软的大有人在!” “那宴席上没瞧对眼的,回了家还能应下这亲事?” “你以为呢!” 颜如玉瞧着李清瑶一脸好奇的样子,下意识便想起刚相识时,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和那落寞的眼神,便更加确定了赵氏私底下对她是真的不好,不然怎会连这等子母女间该说的体己话都未曾提过。 这般想着,颜如玉的语气也放轻了一些。 “大把婚事不随人愿的,运气好的兴许能碰上个疼人的,运气不好,那便是嫁进个狼窟也说不定,所以你若是相看,一定要擦亮眼,哎呀,要不我帮你看看,其实我家里那二哥......” 第177章 你不能动她 两人沿着池边慢行。 李清瑶的唇角轻抿,在颜如玉的话里陷入沉思。 她当然知道嫁进狼窟有多绝望。 可还没待她多想,颜如玉的话就开始越来越离谱。 “我二哥那人其实还不错,虽然瞧着是憨了一点,性子也带着些傻气,但武艺多少沾点,长得也算人模人样,重点是没坏心思......诶,世子怎得也来了这小池?” 外苑的锦鲤池不算太大,里头的鱼比起内苑里的也算不上金贵,但这也只是对于皇宫而言,对外头的人来说,这锦鲤池能吸引不少来赏景的人。 可这不少人里,定是不包括萧瑾寒的。 “我虽知道骄阳县主不拘小节,但这般堂而皇之同公主说这些,多少会损了姑娘家的颜面。” 李清瑶觉得这人身上越发有了些老夫子的味道,顾不上说话,只想起幼时那打掌心的小木板子,身子抖了抖。 颜如玉倒是不怕。 她虽在外豪气云天,但也是进过私塾当过女夫子的,眼下被萧瑾寒身上的气势压的莫名少了些底气,但回起话来依旧利索。 “这有何好损姑娘家颜面的,我同清瑶妹妹合得来,自然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本县主也不怕那些说辞。” “我没说县主,我说的是公主。” “......” 李清瑶见颜如玉被堵了话,瞬间便不惧了,抬眸就朝着萧瑾寒瞪了过去。 什么酒疯子,怕是昨夜的酒醉到了今日。 “我们姑娘家的体己话,世子倒是听了个全,本公主若是真顾及着那些颜面,早就被气死了。” 正说着,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婢女,行了礼后朝着颜如玉柔声道:“县主,江家两位姑娘来了,由江夫人带着。” “可有不长眼的想寻她们的麻烦?” “回县主的话,江夫人在,奴婢暂时还没瞧见有人上前。” 颜如玉听罢眉眼皱了皱,而后小心地避开对面萧瑾寒的目光,看向李清瑶:“这会子人最是杂乱,你又不便出面,我先过去瞧瞧,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好,姐姐放心去便是,等我这头忙完了,我再以寻姐姐的名义同她们一起。” 李清瑶朝着颜如玉点点头。 她们早几日便通了消息,若是宫里头的宫宴避不开,那颜如玉便会多照看一些江家姑娘,免得她们在宴会上遭了算计。 毕竟如今盯着江竹雪的,除了那些个想同江晏安说亲的姑娘家,还有不少想搭上大理寺的朝臣。 江晏安的路子走不通,自然是会把心思放到这难得参加一次宫宴的江家姑娘身上。 甚至于赵家。 赵丰元和赵叶林一直没传出死透的消息。 可为了平息帝王的怒火,赵家和承恩伯府也狠了心,在领了新差事后,便当做没有过这两人一般,面上一片诚恳。 可李清瑶知道,私下里,赵家一直没打算收手。 所以无论是谁打了主意,她都要想法子护上一护才是。 锦鲤池边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萧瑾寒没有离开的意思,只目色暗沉,让人猜不出喜怒。 李清瑶打量了他一眼,想起昨夜自己的思量,抿了抿唇,看着那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开了口。 “你不能动她。” “嗯?” 萧瑾寒视线从李清瑶脸上移开,顺势也望了过去,但只瞧见了一片衣角。 他轻笑一声,嗓音清冽:“我动她作甚,我私下可是保颜派。” 李清瑶不信,狐疑道:“那你昨日的提醒?你知晓我的性子,若不是与我相关之人,你为何会特意提出......不对,难不成是江家姑娘?” “你为何不猜宫里头的人?” “宫里人要出事,不用等到宴会。” 萧瑾寒漫不经心地轻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她腰间的玉佩,落回她的脸上。 “放心,不会真有事。” “那也不行。” “为何?” 看着李清瑶皱起的眉眼,萧瑾寒单手负于身后,也不催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听你这口气,定是不会涉及生死了,那其余能放在宫宴上闹出的动静,无非是男女之间的婚嫁之事,我不管你私下打算如何对那些世家,若是对竹雪真有意也就罢了,若是无意,你别动人家姑娘的姻缘......”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萧瑾寒拧着眉,看着李清瑶越来越冷的眸子,打断了她的猜测。 “你觉着我会借此同江家说亲?” “......不然呢?难不成你单纯就是无趣,想看旁人生事?我不信,而且你和大理寺卿亲近,不仅能让父皇忌惮太子,还能......” 若说脑子转得快,萧瑾寒能想起的姑娘里,大抵也只有李清瑶一个了。 可他没想到,这人脑子能跑到那么前面,拉都拉不回来。 萧瑾寒瞧着她那张替江竹雪抱不平的脸,心中又无端端生起了一丝阴郁。 原想解释一句的话,溢到嘴边转了个弯,被他换了说辞。 寒气渐起,凛冽摄人。 “我就算真娶江家姑娘,也是江家高嫁,且我萧府后院空无一人,家人远在别处,她入了府便是不用操心琐事的主母,还得我手下无数暗卫相护,这等条件,京都城里有几个儿郎能及?” 李清瑶的话陡然停下。 她虽抱着以后拉拢江家的目的,但对江家两位姑娘,她确实是有好感,尤其是和她们在私下的相处,是她以前极少体会过的真心相待。 所以这念头一清晰起来,她下意识便担心江竹雪会有被摆布的婚事,万一同她前世那样落入狼坑,那她是如何都不忍心的。 可适才萧瑾寒的话却点醒了她。 于情于理,萧府都是最适合江竹雪去的地方。 外头谁都知道,萧瑾寒是太子的人,帝王哪怕再怀疑他的用心,上头也有太子在顶着,大家只会觉得不近女色的世子爷,是为了太子才走了这一步。 再加之萧瑾寒这人,本就不俗。 思及此处,李清瑶突然没了阻止之意,只是心里突然想到不久前,这人谈及驸马时的笑言。 日头忽而阴暗了一瞬,有落叶被风卷起,落在池面上,引出阵阵涟漪。 李清瑶回过神,垂眉敛目,唇角费力扬了扬。 “原是如此......倒是,我想岔了。” 第178章 万事不见得圆满 李清瑶极快便捋清了他说的话,狐疑褪去,水眸沉静,面上毫无波澜,如无波古井。 萧瑾寒心里的烦躁又深了些。 他到底是在不明不白中栽进了个深坑,偏偏那挖坑之人毫无察觉之意。 思及此处,萧瑾寒目色暗沉,险些失了分寸。 “公主知晓便好。” 李清瑶看着那道突然离去的背影,虽有复杂之感,但到底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说到底,这宫宴也好国宴也罢,于那些个巧笑倩兮的姑娘家来说,不过是除了出身外,自己能努力搏一搏下半辈子的一条途径罢了。 虽万事不见得能圆满,但总归是有些盼头。 不像她。 这漫长深宫里,等赵氏一脉坠落后,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怎么都没法子与满山春花融入一处,赏这世间情爱或自由的景致。 明明是扬唇一笑,李清瑶的脸上却无端端透出了些自嘲之意。 离开没多久,萝兰匆匆而来,寻到了她。 “公主,前头人多了不少,淑妃娘娘正派人请公主过去呢,还有德妃娘娘也着人在打听公主的行踪。” “可有何事?” 这场宴会该补上的安排李清瑶没有懒怠,眼下事情也有条不紊。 只是男女还未分席,她突然就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去瞧见赵家和呼延临那让人厌烦的嘴脸,也没太多心思去瞧这宴席上可能会成的对对佳偶。 萝兰瞧出了自家公主兴致不高,说话间也只挑了重要的开口。 “淑妃娘娘倒是没表露出什么心思,但奴婢瞧着德妃那边,怕是多了些想法,适才奴婢经过时,正好听见德妃家里人在打听公主的事情。” “孟家?” “是呢,而且奴婢过来寻公主时,贤妃娘娘提醒了一句,说今儿个的戏都是平日里看惯了的,公主若是无事了,倒也不一定要往人堆里去,免得惹上一身腥,无趣。” “她们三位,这么多年倒是谁也扳不倒谁。” 李清瑶接过云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适才手撑在木栏上沾染的细小灰尘。 “不过贤妃这好意我领了,走吧,去前头瞧瞧。” “是,只是公主还是得小心着些,贤妃娘娘那话算得上直白了。” 跟了李清瑶这么久,原本不太在意这后宫弯弯绕绕的萝兰,也渐渐收起了性子,沉稳了不少。 尤其是替自家公主出去打听的事情多了,这一来二去,便也懂了些门道。 左右都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事。 “无妨,德妃的心思不难猜,她得不了手,我去瞧瞧如玉姐姐和江家两位姑娘。” ...... 向来赏景之地都喜欢临湖而圈,有山水衬之,更有意境。 李清瑶在心中纠结了甚久,在瞧见江竹雪的身影时,步子又停了停。 萧瑾寒若想护一个人,确实是谁也动不了。 江晏安如今虽成了专属帝王的一把刀,但,最说不准的,便是帝王的看重。 江家本就是从摇摇欲坠中重新站起,这步子,仅靠一个江晏安,始终难以踏稳。 若能与萧府扯上关系,哪怕面上再不来往,多少也会好上一些。 可话虽如此,竹雪姑娘的心思呢? 她那样惊才绝艳如九天仙子一般的清冷姑娘,当真愿意把自己的以后就这么托付出去? 她的心里,装着的不是薛策吗? 李清瑶只觉得脑袋里混沌不堪,一时是大街上江竹雪抬头,倔强望着薛策的场景,一时又是萧瑾寒对她说后院无人的冰冷语气。 这般想着,走了神的人便没瞧见靠近的颜如玉。 被她顺手一拍,娇俏的姑娘溢出一声轻呼,如黄鹂轻啼,婉转勾人。 不远处有些许视线落到了李清瑶的身上。 这般招摇貌美的公主,本就该是这场宴会的瞩目之处,更别提那些个受了家里提点,来宴会上相看的儿郎。 男女隔得有些远,这瞧来瞧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先红脸撇开了头。 “如玉姐姐,你过来怎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清瑶微微噘着唇,卸下防备后,娇娇软软地嗔了一句。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颜如玉挽着她的小臂连连道歉,“我瞧你在这边站了许久,想唤你过去一起的......可还好?” 落到这处的视线有些多。 回过神的李清瑶这才感到了些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只觉得除了那些打探的,还有一道灼热又让人心生忐忑的目光,一直牢牢地跟着她。 应当是两道。 对上远处呼延临的视线后,李清瑶面色淡然的避开,不去看旁边不远处那树下高大的玄衣男子,抬步跟着颜如玉走了起来。 他今日的打算,若被她毁了,两人之后应当也会少有交集吧。 李清瑶算的清楚。 对于萧瑾寒那人,她能探出的习性,不过一二,但决绝果断,狠心冷情,绝对符合他的性子。 江家两位姑娘正站在远处,噙着笑等着她们过去。 在这温柔眉眼间,李清瑶想到了前些日子,李忆姝刚死时,江家姑娘托颜如玉送进宫的那些物件。 大大小小的东西,无一不透着担忧和安抚,像是无声的陪伴,在那日第一次与她接触,替她回击谣言时开始,这两位的善意,一直像汩汩泉水,柔韧又谨慎地环绕着她。 李清瑶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江竹雪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虽做不来什么,但拐着弯提点两句,再守在江竹雪身边,应当多少能帮她挡下一些。 或者,江家真需要萧府的相助,她也可想法子帮上一帮。 李清瑶的心里有些异样,但还是被唇角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只是这头的两人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见着一位挽着简单双垂髻的姑娘被人从旁推了出来。 石子路地势比旁边低了一些,那姑娘踉跄着步子冲下来时,力道有些大。 李清瑶神色一凛,却毫无解救之法,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江竹雪被撞了出去,碰上池边石柱。 下一瞬,那姑娘也顺势压了下去,两人轻飘飘地落进了旁边的池子里。 水花溅开一片。 “噗通”一声,被撞到一侧的苏葵,跟着跳了下去。 第179章 不如早些忘了的好 李清瑶顾不上去寻远处的萧瑾寒。 他那样远的位置,如何能对江家姑娘出手相助,何况入水的还不止两位。 “云水,你速去请太医,再去让人将琉璃阁烧上地龙,带两身干净斗篷过来接人,萝兰,你带人拦住内圆,不要让外头的男子靠近。” “是,公主。” 两人匆匆离去,李清瑶也加快了步子往前头小跑而去。 颜如玉跟在她身后,正想解下外衫入水救人,就见几道身影随之落了水。 速度快到甚至都瞧不清入水之人的脸,只眼前划过一抹昂贵华服的影子,预示着几人的不俗身份。 李清瑶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跳,里头的姑娘,怕是跑不掉了。 心沉不过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湖中既已有人相助,那岸上,便由不得人再胡乱使手段。 李清瑶冷了脸,寒芒四溢,气势迫人。 “来人,将这一处的姑娘,全都给本公主带去大殿,事情查清楚前,谁家都不许出面领人!” “是,安乐公主!” 余光处有蹙眉而来的赏景女子,一行人不算太多,但架势瞧着却不小。 李清瑶紧盯着池面的视线偏移了一瞬,扫过越发华丽的玉贵人,而后落在丽嫔一侧微微蜷缩的玉指上。 救出江竹雪的人是薛策。 他暗色大氅被丢至池边,刚从水面露头,便将人整个裹住,只留下江竹雪半张苍白到孱弱的脸在外头,水滴垂落,唇瓣发紫。 这样冷的天,谁突然入了水,都会遭不住。 李清瑶眉梢微拧,看向了原本萧瑾寒站的树下,却是空无一人。 “安乐公主,此处可有安置之所?” 薛策语气焦急,虽在上岸时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但视线却直直落到了李清瑶的身上。 紧跟着一同在身后的,是薄唇紧抿的江晏安,浑身湿透的男子满身煞气,如被挠了逆鳞的嗜血野兽。 他怀里圈着娇小一只,脑袋轻轻歪着,杏眼紧闭,无力垂落的小臂上有浅浅的抓痕,想来是救人的时候被另外那女子拉住,以至于失了力气。 “去琉璃阁,已让人传了太医!” “多谢公主!” 江晏安颔首示意,随后跟着婢女大步往前,倒是江竹雪费力的动了动,想挣脱下来。 “多谢薛公子出手相救,小女身上既已披上了公子的衣物,可以自己过去换衣。” 适才上岸的时候,她瞧见了沈蔻枝。 眉眼漾着媚态,被人簇拥着,勾起唇时明媚依旧,和她的无趣安静从来都不同。 而也是那一眼,她瞧见了沈蔻枝僵硬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两侧,却透露着无人知晓的不知所措。 薛策的心思,她记了很多年。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俗套的话本子故事。 世家公子哥与柔弱的官家庶女一朝相遇,便有了挂念,也定下了心,任由面上做出何等离经叛道的举动,郎君也已经无心身旁之事。 直到,沈蔻枝自请进了宫。 江竹雪幼年无知时,家中父母与薛家还有些来往,这薛策哥哥,倒也喊了两年。 对于两家人口里念叨的薛家儿媳妇,所有人都只是一笑而过,唯独不谙世事的江竹雪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她那时哪懂什么嫁不嫁人,媳不媳妇儿,不过是喜欢那好看的如同仙童一样的邻家哥哥罢了。 再后来,她面上收敛了心思,但暗地里也陪着薛策走了不少路。 一街之隔,薛策给旁边人买什么,她就给自己买什么,薛策遇着麻烦,她便想法子让旁人说些“无关紧要”的提醒之话。 一点点的,有分寸的让自己沉溺在相思里。 往事如风般在脑中吹过。 江竹雪只觉得不该这么被抱着,让他的心上人难过,也不该因为这么个事,又扯上两家的关系。 颜如玉要上前相看时,李清瑶伸手拉住了她。 几人已经走远,唯有薛策低沉的“闭嘴”二字,落了些尾音到了李清瑶的耳中。 那声落后,从背影上看过去,怀里人的挣扎像是停了下来。 “不用去瞧瞧吗?这一下,两家婚事是跑不掉了,只是嫁给薛策......” 李清瑶久未应声。 适才从江晏安的面色来瞧,这事,他应是早就知晓,可那张铁青的脸却又蕴藏着怒意,隐忍未发。 淑妃从远处疾步而来,李清瑶掩下神色,在等她过来的间隙,朝着沈蔻枝行了几步。 “丽嫔适才,瞧着像是有些紧张。” “多少有一些。” 面色有些许苍白的人,此刻已经像是稳住了心神,唯有一双眼里还藏着未消散干净的落寞。 她垂眸笑了笑,带着些倦意,用帕子轻轻遮了遮唇角:“原是想来凑一凑热闹,但此事不是小事,我等这些个后宫没权没势的,还是先回自己宫里了,公主若是无趣,可随时差人来唤我。” 李清瑶对着她弯了弯唇,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 末了淑妃临近,她才点了点头,看了看丽嫔,又看了看玉贵人:“等得空时候,再邀两位去锦华宫一坐,说起来,今日这事也算是凑巧了,只是该忘的,不如早些忘了的好,伤到自己,不划算的。” 丽嫔嗓音哑了哑,如同贫瘠之地逐渐裂开的沟壑,越发少了生机。 “公主说的是,本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既已从中得过些许看顾,已是万幸。” 淑妃行到跟前时,玉贵人也屈膝应下,当着她的面,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只是那一身艳丽之色,终究还是惹了来人的怒。 两人离去后,李清瑶将此事交还给了淑妃。 说到底她只是协助,宴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帝王少不了会发怒,若是还将后续之事揽在身上,淑妃那心思,定是会将过错全推到她这。 正准备离开,就听阵阵呜咽声在旁响起。 未出池子的姑娘缩在水中一侧,发髻因着湿润粘在一处,露出白皙的脖颈。 袖口往上缩到了一起,搭着池面的小臂细嫩又晃眼,看着不知何时过来的太子和萧瑾寒,啜泣之声好不可怜。 李清瑶眸色一沉,这女子明明会水,适才竟还差点把苏葵拉下去,想踩人的心思昭然若揭,真是毒的很。 正想着,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脸上。 李清瑶撇过头,怎么都不愿看上一眼。 第180章 若是求娶,便应了 故作没瞧见萧瑾寒,李清瑶喊了声太子哥哥,而后又看向淑妃,开口提醒了一句。 “适才那些人我已经让人带去了大殿,淑妃娘娘若是不想惹恼父皇,最好不要给世家行方便之事,还有这女子......太子哥哥小心些瞧,看多了,怕是得带回东宫去了。” 李清瑶懒懒地扫了池里的人一眼。 这女子心思昭然若揭,又如此狠毒,她哪有不多言一句的道理。 只是她提点的可不是太子,而是那浑身湿漉漉,面上媚意尽显的女子。 在水里柔弱装的差不多了,该是要主动出击才是。 掐的好,太子不会不接。 只要她进了东宫,到时以太子的心性,这种带着算计的人,只会是死路一条。 想罢,李清瑶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任由身后有水滴声传来。 只是行到幽静小路时,到底还是被人唤住。 她转身,看着来人。 “世子不陪着太子,跟着本公主作甚?” “那处不方便。” “跟着本公主难不成就方便?” 李清瑶心中莫名有股子郁气,语气算不上好。 一想起适才这人对她的猜测闭口不言,任由她陷入纠结之地,她就连多一刻都不想待。 “你在生气?” “世子多虑,如玉姐姐已经先一步去了琉璃阁,世子若无事,本公主便先告辞了。” “李安乐。” 萧瑾寒眸色微沉,喊了一声后却又愣在原地,心思被她莹白剔透的浑圆耳垂给引去。 察觉到李清瑶步子动了动,他才轻叹了口气,软了声音。 “我与你同去。” 李清瑶正欲拒绝,但想起今日这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便没再出言阻拦,只是行走间刻意同他拉开了些距离,偶尔抿着的唇瓣也透露着她的不高兴。 女子的婚事在他们看来或许真是不值一提,尤其还是用落水这样子的法子来逼迫一段姻缘。 可这念头一起,李清瑶又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这一场和萧瑾寒有关,那江晏安呢? 刚刚他的脸色,可不像临时知晓此事的模样。 甚至看着薛策将江竹雪抱起,也只是眉头皱了皱,并未出言呵斥,也没依着江竹雪的意思,让她自己下来走。 一场路程在李清瑶的思绪里短了不少。 萧瑾寒原本一直在她斜侧半步的位置,直到进了院口才避开行至隔壁院落。 而他一离开,冷风也随之扑面而来。 适才想的入神,竟是没察觉被人挡了半数的凉意。 “你来了。” 颜如玉听见动静迎了上来,这处厢房都是姑娘,薛策等人都在另一侧。 “太医怎么说?苏葵姑娘可醒了?” “还未醒,不过太医说人都无碍,就是竹雪脸色不好,毕竟是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抱走......” “那我先去瞧瞧竹雪。” 李清瑶说罢又看向云水:“你心细,留下照顾苏葵姑娘,若是醒了便来唤我。” “是,公主。” ...... 江竹雪靠坐在床榻上,泪珠像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微颤的唇色苍白,唯有内里一些的地方泛着红,像是被咬出的血渍。 “竹雪姐姐。” 李清瑶轻叹了一声,见她没有抗拒,这才顺着床榻边坐了下去。 女子心思到底是要细致几分。 江竹雪这眼里的泪,兴许不仅仅是为了这一场落水。 “清瑶妹妹......” 屋子里的丫鬟见状也退了出去,颜如玉眉头皱着,抱拳站在李清瑶身后,想开口安慰,但又寻不到说辞。 若是让她去寻着人砍上几刀,她的动作绝对比谁都快。 想到这,颜如玉神色突然认真了一些:“不行,我得去前头盯着,今日这事,管他动手的是不是世族大家,谁也别想逃!” 李清瑶原想叫住她,但转念之下,却又觉得颜如玉过去更合适。 “那如玉姐姐小心些,得了消息莫要冲动,也莫要当着淑妃的面插手此事,我让萝兰同你一起。” 颜如玉知晓她的意思,点头应下。 屋子里又空了一些。 呜咽的声音渐渐大了些许,李清瑶只静静地递了帕子,待她哭完后,才开口问了一句:“你想嫁吗?” “想过的。” 想过,不是想。 李清瑶替她将碎发别回耳后,“那......” “我确实心仪薛策,但他心中有人,我不愿逼迫他,更不愿逼迫自己,所以不想嫁了。” “但眼下虽不是我愿,哪日薛家若来提亲,我还是会点头,我哥应是有苦衷,昨夜他曾对我允诺,一定护着我寻到如意郎君,只是这过程,兴许会有些波折。” “我当时未曾深想,只觉得如意郎君这四个字,已经离我太远了。” 温柔又虚弱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李清瑶在话里忆起适才薛策与沈蔻枝的那一眼。 男子确实有转瞬即逝的僵硬,但抱着姑娘的手,却没松半分力。 兴许,薛策的心,已经没有他自己想的那般深情了。 但这些却不能说给眼前的姑娘听。 在事态未明朗前,多猜测一句,重燃的希冀都有可能会变成烈火反扑。 “所以若真有求娶那一日,我会应。” “清瑶妹妹不用替我担忧,总归是要嫁人,哥哥一个人背了江家走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会因为婚事惹来两家龃龉,再让江家成为众矢之的......我只是,一时忆起往事,有些想不开罢了......” 江薛两家,应当是惹不来龃龉的。 捋清了思绪后,李清瑶在心里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 那两人连带着萧瑾寒的关系,应当就是骗骗旁人,糊弄糊弄权贵罢了。 只是今日搭上了江晏安的亲妹妹,想来,该是出了旁的事,要替自己妹子寻个安身之所。 想到这,李清瑶又来了些火。 有这样的缘由,适才萧瑾寒不能多说两句吗? 竟还拿话堵她,瞧着她猜来猜去! ...... 晴山匆匆而来时,苏葵也已经醒了过来。 李清瑶起身去了外间,问了几句李旭文的消息,也听了些前头的事。 太子当着呼延临的面依旧是和煦之色,但背地里却突然暴怒。 甚至还差点掐死那名主动献身的女子,最后怕事情在宴会上闹大,还是将此人送去了淑妃那,说是查清楚了缘由再说。 “奴婢刚刚回来时,听见侍卫在寻薛家公子的消息,总之太子那脸色,像是要......” 晴山有些后怕。 想起她无意瞧见的那一眼,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 第181章 本不应该是落水 李清瑶从来都知道太子不是面上那般温和有礼之人。 曾在废院里,她瞧见过被投井的宫女。 那时太子的眼暴虐猩红,掐着那临近断气的女子,恶狠狠地问她为何想爬自己的床。 这件事像个噩梦一样,曾经困扰了李清瑶长达半月之久,甚至还喝了许久的调养之药。 后来还是被萧瑾寒挑衅了一场,两人打了一架,她心中郁气才疏散。 但此事她从未提过一个字,面上依旧喊着太子哥哥,乖巧懂事。 这也是她决定帮着今日这女子进东宫的缘由。 反正要死,死在太子手里,倒也能全了那恶毒女子的心意。 “你确定,太子是说起薛家公子才那般可怖?” 见李清瑶似有狐疑,晴山靠近了一些,放轻声音道:“也有一些五皇子的事,适才奴婢不放心旁人跟着五皇子,便自己也过去了一趟,瞧见五皇子不知因着何事同太子起了冲突。” “太子自是没有为难五皇子,只点了几句,还让人将其护送离开,只是一转身,太子那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问起薛家公子时,像是要吃人一般......” 李清瑶点了点头,看着外头亮堂的天色:“李旭文那里你继续跟着,无事时往太子那引便是了。” ...... 吉云殿。 外头热闹不已,偏殿里头却是一片寒凉。 太子李玉麟落座上首,一双眸子狠狠盯着下头的薛策。 他笑得邪佞,狠毒的目光打量着垂头不语的人。 “倒是没想过,薛策你竟如此心善,还会做此等入水救人之事。” “殿下恕罪,臣不知入水的是江家姑娘,若是知晓,哪还会想那等香艳画面。” 太子狭长的眸子微眯,背靠着木椅,久未出声,倒是下首坐着的萧瑾寒轻嗤了一声。 “前些日子殿下还想纳江家姑娘入东宫,你这先一步出手的速度,倒是快。” “这事轮不到萧家世子来挑拨,我跟在殿下身侧多年,是何秉性,殿下自然知晓,且我若真对那江家女子有意,早就收回了后院,世子想在此事上出手,大可不必。” “本世子还不屑用女子的事来算计你。” 萧瑾寒语气淡漠,不屑中还带着些不耐。 “不管是不是世子的算计,这江家姑娘我都不会娶,不过是落水而已,哪有救命恩人还要被迫娶妻的道理。” “果然是世人口中心狠绝情的薛家少爷。” 这你来我往间,上首的人渐渐敛了些怒意,忍下了想杀人的冲动。 他到底还未登基,身侧的人不能离心,何况他们两人对立已是最好的局面,断不能因为一女子而失了平衡才是。 “今日之事,孤暂且不怪在你薛策身上,但江家人,你必须想法子娶了。” “殿下?!” “本该进孤的后院之人,因你失了名声,你不娶,难不成还让孤去娶了这残花败柳不成?” 李玉麟阴恻恻的目光落到薛策身上,饶是已经压下了嗜血之意,也瞧得出他此刻的不虞。 身侧这几人是知晓太子心性暴戾的,每恼一场,东宫后头便会流出不少血。 薛策眉梢紧拧,脸色微沉,薄唇抿成一条线。 许久后,他垂头,咬牙切齿道:“臣愿听殿下吩咐!” “嗯,往后江竹雪进了你薛府,该与江晏安走动的,要多上心才是,等以后孤登基,若你不喜那江家女子,孤再与你赐婚,还让你顶了大理寺卿的职。” “臣,领旨。” ...... 适才的落水随着帝王的出现被压了下去。 淑妃留下了几位支支吾吾的姑娘,转而便去了前头。 女子间的小把戏而已。 各有目的的姑娘凑到了一处,便出了这么一场始料未及的落水。 只是瞧着那些面带嫉恨的目光,淑妃何尝不知,该是插些手,替自己揽一些棋子。 宴席上推杯换盏热闹不已。 呼延临寻了一圈,终于瞧见了姗姗来迟的李清瑶。 繁复的宫装没压住少女丝毫容貌,反倒衬的其明艳动人,气势逼人。 呼延临瞧的心痒。 接下赵家拉拢消息时,他本只想让出侧妃之位。 但如今一见,若是美人愿意,他自是不介意送上正位的位置,以和亲共修两国之好,将她带回越国。 似有凌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呼延临顺势抬眸打量,却没能寻到此人,只收回视线端起酒杯,试图去到李清瑶的跟前。 可那姗姗来迟的安乐公主,直接去到了治宗皇帝下首,噘着唇像是说了些什么,得了点头后又匆匆退了下去。 他想跟出去,却被帝王唤住,说起了明日马球之事。 参天巨树下,萧瑾寒与江晏安擦肩而过,停在了李清瑶面前。 “明日的马球,你去不去?” “不去。” “替你寻一匹好马,也不去?” “为何要让我去?” 萧瑾寒愣了愣。 其实她不去更好,呼延临一双眼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少些接触,也省的那边打她的主意,但这两日打听他的人也多了不少,旁人都能瞧见一些好来,偏这位什么也不往心里去。 所以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 这几日难得能凑在一处,没道理放着机会不用。 “这落水不同于旁人,今夜薛老爷子请完罪后,明日,帝王定会盯着江家姑娘和薛策,你不想瞧瞧,这婚事到底能不能落到实处?” 说起此事,李清瑶仍是不满几人用落水这等子事来逼迫。 她原也不是心思外露的人,但对着萧瑾寒,日子久了,便也懒得再装模作样。 撇了撇嘴,李清瑶抬头看他,一双琉璃似的清澈眸子,明晃晃的写上了不满。 “你们既然都已经安排到了落水,还能不让这赐婚的圣旨落到实处?” “你气恼的原是此事。” 萧瑾寒单手负于身后,垂眸笑了笑,嗓音清冽,听不出喜怒。 他还以为,多少有一些误会,是因着他要娶江家姑娘的不喜呢。 “落水不是我们的计划,到底顾忌着江家姑娘的清白,原是有旁的相救之事。” “那......” “旁人的嫉妒和算计,顺水推舟罢了。” 李清瑶微微睁圆了眼。 第182章 金童玉女 也不知萧瑾寒的话里带了什么迷药。 李清瑶听了几句,见他语气越发低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去就是了,只是你那马匹若选的不好,我未来公主府可是不会收的。” “放心,选到你愿意收为止。” 正讲着,余光中便瞧见大殿门口有人行来,萧瑾寒面色不虞,整个人越发冷了些。 阴魂不散的鬼,总是格外煞风景。 “你可还要去陪江家姑娘?” “嗯,苏葵想来是被当成竹雪了,身上被那女子勒出了些伤痕,我还得去瞧瞧。” “多带些人跟着,适才你若在那处,兴许连着一起着了道。” 萧瑾寒走近了半步,抬手靠近她的左肩,轻轻拂去了上头的落叶,动作亲昵又娴熟。 “彼时我倒是能将你救上来,只是想着你这般不喜落水这等子结缘之事,怕是会恼上我好些时日。” 李清瑶因着他突来的亲近愣住。 低柔的嗓音落进耳中,带来了些许酥麻。 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有潋滟湖光,透着丝丝柔情,语气里的宠溺也让人无法忽视。 脸上有些灼热。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呼延临的身影正欲靠近。 有些慌乱的李清瑶顿时清醒过来。 想来是怕她和这越国皇子来往过密,这才在来人面前表明着态度,提醒其注意分寸。 思及此处,李清瑶压下悸动,待呼延临走到旁侧时,也不准备再同这越国皇子牵扯套话,只眉眼弯弯,看着面前的人甜甜的道了一句:“知道了,世子哥哥。” 萧瑾寒浑身一僵,眸底似掀起了风雨,凶猛又激烈。 世子哥哥。 声音比他想的还要好听。 随后李清瑶转身,背影不带一丝留恋,只留下呼延临来不及出声的挽留。 “呼延大人有事?” 萧瑾寒回过神,掀眸看他,声音淡漠又带着不耐。 ...... 翌日一早,李清瑶就被唤起来梳洗。 打马球在大堰也算得上经常被提起的消遣,只是对李清瑶而言,多少有些陌生。 她出宫不多,更别提这等子与众人聚在一处的玩乐。 高台上的位置井然有序,帝王一脸笑意去了上首,背后跟着呼延临等越国使臣,再旁边,是笑容有些勉强的薛家老爷子成国公,和满眼算计的赵家老太爷。 各家都在,预示着这场小儿玩闹般的马球赛添了些旁的意味。 李清瑶坐在女眷的位置,看着换衣准备上场的呼延临忽然转身来了她的帐子前头,顶着耀眼日头,笑得一脸和煦。 昨日用他刺激了一下李旭文后,李清瑶越发少了和人搭话的心思。 原想探一探消息的念头,也因着此人眼里那份势在必得而生了不喜。 “公主。” 来人依旧一身湖蓝袍子,说话时温文尔雅。 “昨日没能寻到机会同公主共饮一杯,不知今日,公主可愿圆在下一个念想?” 李清瑶皱了皱眉,旁边的二公主李新宁却凑了过来。 底下坐着她未来的小姑子,若不是突然这么近的瞧见了这位越国使者,她早跑了下去。 “三妹妹,我记得昨日宴席上,这位呼延大人就一直在感叹妹妹,来者是客,妹妹不如就应下这位大人,饮上一杯?” 见李清瑶变了脸色,呼延临不慌不忙接了话道:“多谢二公主替在下美言,在下没有唐突安乐公主的意思,只是想着若这场马球在下赢了,能向安乐公主讨杯酒水喝,当然,若是输了,自当无颜来见公主。” “呼延大人的语气这般笃定,想来是觉得这杯酒,本公主同你喝定了?” “不敢托大,但打马球对在下来说,比骑射更易。” 原想拒了的李清瑶掀眸瞧了一眼旁侧。 萧瑾寒等人亦从马上翻身而下,不同于往日的玄色衣袍,一袭窄袖锦制圆领打球衫,玉带镶嵌珠玉,脚踏暗色乌皮靴。 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少了些清冷,又多了几分桀骜。 那不耐拒绝的话在唇角转了一圈,忽而就散了个干净。 李清瑶扬起笑意,乌黑的眸子氤氲出点点雾气,天真无邪道:“我应下你便是了,但我大堰儿郎,不会输给呼延大人,大人的话莫要说的太早。” 说罢,她起身便往下头走了过去,想去寻颜如玉。 唤人来公主宴席陪着倒是容易,但颜家好唤,江家却不便,唯有颜家县主与江家姑娘先凑到一处,她再去时,便会顺上不少。 马球赛还未开始,场上各处便有不少站着挥臂练习的儿郎。 李清瑶今日未着繁复裙衫,想着萧瑾寒嘴里的马匹,盼着结束时能叫着颜如玉一起试试那马的习性。 “清瑶妹妹!” 颜如玉在下头一点,隔着一片绿地朝着她挥了挥手,“这边瞧得清楚,快过来!” 李清瑶点头。 刚走一步,却见一红色木球朝着她迎面而来,那球比平常马球要大上一圈,飞来时四周被带起的疾风亦是透着呼啸之声。 这一砸,体弱些的姑娘怕是能当场晕过去。 李清瑶眉梢紧拧,刚闪身避开,小臂就被人拉了一把,而后那手极快的松开,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可伤着公主了?” 她甩了甩手,又退一步,不喜呼延临的触碰。 旁边的丫鬟吓白了脸,晴山直接朝着前头行去,准备扣下那挥球的男子。 李清瑶顺势瞧了一眼。 只隐约瞧见那男子脸色唰白,似脚软跌坐在地。 她见过那人,不是大皇子的人,但在大皇子身侧出现过。 侧头再看向呼延临时,李清瑶笑容冷了几分。 ...... 远处高台上,帝王面色喜怒不显,底下越国陪同呼延临一起来的使臣,却叹起了一句郎才女貌。 席间无人搭话,倒是礼部有人点了点头。 “当年合阳公主与胡国和亲时,亦被数万民众称赞有金童玉女之相,如今这两位站在一处,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乐公主娇养长大,自然如皎皎明月,只是这越国的皇子嘛......” 一旁的赵老爷子捋着胡子接了一句,摇了摇头又接着道:“不过女儿家若是有了心事,其他的也都做不得数,清瑶的性子我知晓,若是瞧上了,倔的很。” 第183章 提出和亲 被人这么一提醒,尤其还有赵家人的话,众人再看向那处的眼神明显带了几分旁的意味。 平日里的娇娇公主,刚刚被人护了那么一下,且男子身份还不低,翩翩公子相貌堂堂,确实是容易动心...... 宽阔的马球场上,众人终于骑马聚在了一处。 李清瑶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小臂,坐在颜如玉身侧,脸色依旧没能缓过来。 “适才那人可带下去了?这般不长眼,瞧着一副瘦弱公子的样子,竟然手劲那么大......” 颜如玉出声安抚了两句,而后问起适才那人。 “带下去了,但其说起来不过是失手,况且瞧着又是勋贵之子,父皇定是不会在此时节外生枝。” “也是,不过那呼延临,看着也挺烦的,在那忙进忙出,不知道还以为那球砸到了他脸上呢。” 旁边的苏葵没忍住抿唇一笑,她今日气色好了不少,一边替几人煮着茶,一边剥着干果。 “奴婢适才还听见旁边有人议论呢,我家姑娘本想去说一句,但后来三皇子的人来了,说了几句厉害的,吓哭了好几个官家小姐。” “三哥?” 李清瑶抬头看向场子里。 两队对立而战,三皇子李明之亦在马背上,而他旁边,是冷着脸的萧瑾寒。 倒不是李清瑶眼力好,而是那人一旦冷下脸,浑身就气势就颇为明显。 收回视线,李清瑶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唇边抿了抿。 “三皇子竟然为了这种姑娘家的事情出面,倒是难得一见。” 颜如玉也有些诧异。 那位三皇子虽有皇子名号,但更像是喜爱山水的文人雅士,平日里温和有礼,处事间也颇有分寸。 “许是公主及笄了,怕影响到公主的名声,才派了人过来......几位尝尝,奴婢煮茶是跟我家姑娘学的,手艺比不上旁人,但也应当能喝。” 江竹雪没什么精神,但见着苏葵,还是对她弯唇笑了笑,只是听着那一声声奴婢颇为刺耳,正想劝说两句,就听李清瑶先一步开了口。 “苏葵姑娘是江府表小姐,何故以奴婢自称?在这外头,你应是你才是,你瞧瞧你们家姑娘,听几声奴婢,眉头都快皱出褶子了。” “公主,我......” “莫去管旁人,何况我既把苏葵姑娘当成友,便没得听姑娘自称一句奴婢的道理。” 李清瑶的声音柔柔软软,但却如流水润了万物。 几人说了几句,就听阵阵喝彩声传来。 比赛场上,萧瑾寒纵马挥杆,领着大堰队与越国的人共击一球。 只见两队胶着之下,萧瑾寒拉起缰绳,大马瞬间跃起前蹄,马背上的人向后弯了弯腰,扬起球杆,猛地一挥,瞬间将球打入了对方的球门。 众人叫好之下,那进了球的男子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李清瑶水眸一弯,适才的不快瞬间被扫了个干净。 接下来的比分直接被萧瑾寒和三皇子等人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李清瑶想起呼延临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笑得越发灿烂了些。 骄兵必败。 虽不知越国人究竟有多会打马球,但他们输了,输给了大堰的儿郎,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场结束,众人离了场。 接下来便是大堰自己的队伍两两相比,而两国之间的另一场,还需半日后。 李清瑶见帝王有封赏之意,怕其想到江家,便先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一落座,呼延临便跟了过来,步子未定,还喘着些粗气。 “公主,这一场,在下是不服的。” 说罢,呼延临便抬了抬手,旁侧上来一随从,将一个木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越国的狐月刀,比旁的弯刀要小一些,但削铁如泥,不比公主您腰间那黑玄差。” 木盒被打开,刀鞘上是木色暗纹,纹路一直蔓延到了刀柄,在临近手柄处,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红色宝石,四周更是有珠子环绕。 李清瑶看了一眼,只想到了两个字,有钱。 “怕公主不喜太过清冷的兵器,在下来了京都城后,便寻铺子新镶嵌上了这块红宝石和这圈珠子,望公主喜欢。” 出手大方的人,向来能得李清瑶多瞧一眼,但也只是一眼。 收回视线后,李清瑶余光映出一道身影。 她索性站在原地等了等。 “华而不实。” 男子的声音一出,呼延临脸色微变。 他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见适才在比赛场上不停压制着他的萧瑾寒缓缓而来,嘴角还勾着若有似无的戏谑邪佞。 “萧世子,在下知晓你位高权重,但在下好歹有着越国使臣的身份,还是想劝一句世子慎言。” “本世子倒也还没到位高权重那个地步。” 萧瑾寒靠近,随手拿起那弯刀瞧了瞧,末了嫌弃地放回盒子里。 “刀剑匕首都是要见血的,你上头镶嵌这么多无用东西,是准备拿给李安乐去切果子玩?” “你!” 见呼延临开始沉不住气,萧瑾寒只掀眸睨了一眼,转而侧头看向李清瑶,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 “这红宝石整颗确实值点银子,但你抠下来就不值钱了。” 李清瑶:“......” ...... 回到帝王那处时,呼延临铁青的脸上满是寒意。 那萧家世子一次又一次坏他的好事,堵他的话,这让他如何能忍! 治宗皇帝的笑声响起,同越国说起大堰儿郎时,不免多了些豪气。 呼延临脸上越发无光。 他目光扫过旁侧赔笑不语的赵家人,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趟是不是押错了宝。 这般想着,呼延临双眸一眯,不想再等了。 “皇上,臣此次前来,带着我越国最大的诚意,除了昨日同陛下商讨之事外,臣还有一事。” “哦?呼延皇子可是对适才的比赛不满?若是有旁的比试提出,我大堰儿郎自是愿意迎战。” 这话语气虽和谐,但呼延临听出了话外之意。 可定了主意后,呼延临佯装不知,只朝着高座上的帝王拱手行礼,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开口。 “我越国皇室,欲向大堰求娶安乐公主,永固两国之好。” 第184章 亲事被逼 呼延临此次提前来访,一是为了打探,二是为了稳固。 而除了他如今有联系的那几人,这位明艳动人的安乐公主,也在他铁了心要带回去的名单里。 谁都能送去和亲,但挑上真正受宠的公主,那才是最大的利益。 何况那后头,还有赵家的允诺。 “呼延皇子适才所说的,朕只当是你输了比赛的无心之言。” 帝王的脸色阴沉,朝中各大臣亦是心思各异。 呼延临自然知晓,昨日商讨之事已然是极限,若还提出旁的要求,大堰,许是不会同意。 但他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如何会收手。 只能用所谓的礼数,对大堰皇帝用软刀子压一压。 毕竟和亲之事早已有过先例,当着重臣的面,没道理换成安乐公主,帝王就能透露出不舍。 只是他多少低估了治宗皇帝对李清瑶的看重。 虽然这看重里,掺杂了其他的目的。 正欲再求娶,帝王突然大笑出声:“想来呼延皇子是瞧着我大堰处处美人,心动了,只是旁人都知,朕膝下的公主,唯有安乐被宠的无法无天,当不得事。” “安乐公主一片赤诚,似我越国对大堰的忠心。如今我越国兵马强盛不似从前,这次前来,便是想表明越国的立场,再强盛,也依旧愿对大堰俯首称臣。” 场子上静了一瞬。 底下赛场上的大堰儿郎还传来了比赛的喝彩声,和这处对比强烈。 赵家人正欲开口帮衬,却听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是刚净了脸,又换了身袍子的三皇子李明之。 治宗皇帝瞧见这个儿子,郁气散了些许。 他这个儿子比不得其他几个受宠,但从来都是最有礼。 饶是被自己忽视多年,也从未有过怨怼,甚至还十分有孝心,每次送进宫里的物件,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此刻见着李明之拱手出列,治宗皇帝的心里莫名松了松。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适才比赛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 “还是太子手下的人有魄力,尤其是萧世子,出手利落,打的他国毫无回击之力。” 说罢,李明之像才瞧见呼延临,侧头笑了笑:“呼延大人在这,想必不会计较明之所说之言才是。” 如此有礼的大国皇子,谁敢与其相对。 呼延临脸色变了变,下颌紧绷了一瞬,咬牙道:“三皇子说的是,我越国自是愿赌服输。” “呼延大人也不必如此急着应下,晚些时候还有一场,我大堰儿郎如今士气大涨,呼延大人也该早些过去,给你们越国子民打打气才是。” 瞧着治宗皇帝颇为赞赏地朝着李明之点了点头,呼延临长眸眯了眯,带着急切扫了一眼旁边的赵家人。 “陛下,我越国......” “明之说得对,呼延皇子该是去好好安抚你们的人才是,至于其他,昨日朕允下的那些,依然作数。” 这话说的明显,再争下去,丢脸的只会是呼延临和越国。 无奈下,呼延临压住了怒气,拱手示意,暂离了此处。 热闹再显。 一旁的赵老爷子见状心思转了几许,直到瞧见大皇子掀眸扫过来的眼色后,才示意长子起身。 赵正严理了理官服,一脸愁容地接过婢女端来的参茶,靠近帝王。 “陛下莫恼,那越国皇子不过无知小儿,怕是瞧着我们安乐公主惊才绝艳,顶了个姝色无双的名号,这才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见治宗皇帝接过茶盏,赵正严退到了下头,倏地掀袍一跪,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臣恳请陛下恕罪!” “爱卿这是?” “今日这求娶之事,也怪臣那日疏忽,让他们两人......” 话音未落,不少人都睁圆了眼,紧紧盯着这处。 李明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往旁侧看了一眼,一抹瘦弱的身影立马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那日呼延皇子被父亲当成反贼拿下,后父亲和臣知晓抓错了人,便将呼延皇子请进府中赔罪,也正是那日,安乐公主记挂她祖母,来了赵府,这阴差阳错,两人便......” “若是呼延皇子认准了此事,臣愿领命去解释一二,担下这责任,且安乐公主乃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就算是送旁人,也断没有将公主送去和亲的道理!” 众人听了这么个消息,互相对视了一眼,暂未开口。 赵正严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安乐公主和那呼延临,许是有了私交。 而他后面的那句维护,更是无意中惹到了其他朝臣。 话音落下后,旁边便有一老臣板着脸站出,虽恭敬地站在底下,眉头却皱出了道道沟壑。 “陛下,适才赵正严大人那话,臣以为不妥!安乐公主已经及笄,若真有和亲之事,求娶到了公主的头上,就该公主担下这名头,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莫忘了当年胡国求娶时的薛家姑娘!” 治宗皇帝一直未发话,但脸色已然铁青,临近暴怒边缘。 出列的这位是拿笔杆子的老臣,向来不懂变通,更是瞧不出帝王的深意。 “玉大人说的是,但安乐公主到底是......” 赵正严见此场景很是满意,正欲再说几句,引来众臣的施压,却听一道娇俏灵动的声音从背后传出,还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响动。 “赵大人适才可是在说本公主去赵府的事?” 李清瑶明媚娇艳的小脸上带着些懵懂,睁圆的水眸轻轻眨了眨,歪头看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晃一晃手中缠着东珠和宝石的铃铛串子。 不等赵正严回话,李清瑶侧身看着同她一起过来的萧瑾寒,弯了弯璀璨的眸子,像是要甜到人心里去:“多谢世子哥哥替我寻来的手串,我去寻父皇了。” 萧瑾寒压下心中悸动,黑眸幽深,隐忍又克制:“谢你太子哥哥便是,殿下说你喜欢这等小玩意儿,正好前些时候得了一个,便让我送来。” 李清瑶对他的回复似有不满,抿了抿唇,而后下巴微微抬起,轻哼了一声,转身朝着上头行去。 饶是生气,都透着软糯的气息。 众人适才因着赵正严说出那些话的诧异,转而便被李清瑶和萧瑾寒之间的关系给吸引了去。 这是...... 掉了个头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了? 第185章 让太子去求帝王 坐在旁侧的赵老爷子见状,精明锐利的眼中透出了一抹担忧。 萧家世子又出来插上一脚,这婚事,怕得费上好一番力。 正想着,下头站着的安乐公主一溜烟便跑了上去,停在帝王身侧,炫耀似的伸出手晃了晃:“父皇,儿臣戴这个好不好看?” 治宗皇帝原是不满萧瑾寒同李清瑶私下的亲近,但听着适才两人的对话,心里刚起的怀疑便散了干净。 他看着这个女儿,无奈又纵容:“看在你太子哥哥的面子上,朕不罚你,只是下次可不许再去烦朕的臣子,你瞧瞧瑾寒,脸垮成什么样了。” “那也不是儿臣烦的......” 李清瑶轻声嘟囔了一句,而后似想起什么,侧身看向了还站在下头的人。 “刚刚赵大人还没回我呢,适才大人可是在说我去赵府的事?” 赵正严面色不虞,但到底不敢当着帝王的面呵斥这突然冒出来的李清瑶,便忍住了火气,恭敬道:“提了一句公主与呼延大人私下相遇之事。” “私下相遇?” 李清瑶脾气上来了,下巴微扬秀眉紧蹙,红唇噘了噘,似不满道:“赵大人,之前我还唤你一声大舅舅的时候,你对我爱答不理,怨母亲,也恼着我,如今不过一件普通事儿,同我和张三李四走一条道无甚分别,你倒特意拿来同父皇告状,这我可不乐意。” “而且上次我去赵府,不是你们下的帖子?说祖母卧病在床,不见我一面就要不行了,我才忍着悲痛过去的,要知道赵府是四妹妹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不是你们的帖子,我如何会去?” 说罢,李清瑶还擦了擦眼。 不知是她手重,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尔就染上了点点红晕,尤其是微翘的眼尾,一片红意,瞧得人心中发软,舍不得再多斥责一句。 原本站出来提醒帝王不能厚此薄彼的老臣见状退到了一侧。 说起来,这位公主刚及笄,也还算个孩子。 大堰女子虽十三可议亲,及笄便可嫁人,但大多数人家,这个年纪还能窝在府里剪纸插花,哪用听上和亲这等子不知前路的话。 况且适才安乐公主连怨怼都是如此可怜和小心翼翼,声音不敢大上半分,满是不敢多言的委屈,当真是瞧得人心中唏嘘。 这皇家女,再受宠,也只是面上罢了。 还不如普通人家整日聚在一处来得安逸。 思及此处,这位玉大人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家中待嫁的孙女,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清瑶的话顺势让治宗皇帝抓了个由头。 他不悦地看着赵正严:“礼部近来出了不少事,爱卿身为一部尚书,该是做些实事才是,朕听闻你那长子入狱后,鸿胪寺左少卿的位置一直空着,他既是不堪重任,这位置,便让吏部差人补上。” “陛下!臣......” “爱卿是要让朕,陪着你在越国使臣面前颜面尽失不成!” “臣不敢!” 一场闹剧瞬间便熄了下去。 李清瑶在治宗皇帝面前打了几转,又甩了甩手串的铃铛,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女眷那处。 萧瑾寒并未跟上,只余光看了看她的背影。 踏步去寻太子时,唇角勾起的弧度透着难以察觉的宠溺。 李清瑶喜欢那串东西,好像不是装的,而且那莹润的东珠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连带着闪亮的宝石一起,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等回头,他要多替她寻一些回来才是。 这般想了一路,直到瞧见了刚收拾完的太子,萧瑾寒才收起了思绪。 “如何了?那呼延临可还是要娶安乐?” “殿下莫急,臣见陛下那似乎也没有点头的意思,只是......” “只是如何?” 李玉麟眸子微眯,眉眼戾气未散。 他无所谓这个妹妹嫁给谁,只是赵家如今同那越国走得近,若是再添上旁的关系,指不定往后权利会更上一层。 “只是赵家在中间插手,将这水又搅浑了不少。” “赵家当初就不止靠着李旭文一人,如今既是弃了他,那心思自然会放到老大身上,如今赵家上不了孤的船,那他所有伸出去的枝干,都得砍得干干净净才是!” “臣也以为如此。” 李玉麟如今脾性越发不好,心里的急躁也连带着难以控制。 眼见着那位置就在自己的面前,但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再进一步,那心里头便愈加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反了这天才好。 “父皇还没给薛家回应,也不知薛策这婚,到底能不能求下来,如今又加上赵家四处蹦跶,孤没了耐心,只想杀了那些个人了事。” “殿下不可如此。” 萧瑾寒单手负于身后,语气带着些淡漠。 “臣认为,陛下亦是不愿促成和亲之事,殿下不如以兄长的名义去替安乐公主求个恩典,再顺带替薛策驳回薛家想求娶江家的念头。” “驳回?瑾寒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李玉麟眉头紧皱,又有发怒的迹象。 “殿下去劝阻一二,这薛家婚事,兴许便能早些定下。” 许久后,李玉麟眉眼的阴郁才散了开。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孤想岔了,不让父皇安心,父皇自是不会愿意点头。” 顿了顿,李玉麟又顺势想到了李清瑶,接着道:“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容易随人动摇,安乐那处,你多花些心思,别让她真同那越国使臣牵扯上,免得给赵家助益,孤瞧着,你对她不如上点心,薛策都愿意去娶江家的姑娘,你与安乐,兴许也能更近一步。” 萧瑾寒抬眸,似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臣尽力。” 太子的心思未遮掩,萧瑾寒自然明白他的目的。 还有更多的,便是他这话背后的意思。 想来若是太子真的登基,那自己这仕途,便会因着他定下的这情缘,止步于此。 谋士还是谋士,但官职便只剩虚职。 萧瑾寒掩下眸色,唇衔讥讽。 还没上位便开始防着身边的人,太子这卸磨杀驴的本事,到底是比他爹治宗皇帝差了一筹。 思绪一转,萧瑾寒又想到了适才装乖巧的李清瑶,眼神瞬间便温柔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在这京都城里待了这么多年,是他的,他都要。 第186章 有婚事你先忍忍 帐子里,李清瑶坐在软垫上,张口咬下颜如玉递来的小果子。 适才若不是得了人提醒,她定是就这么白白被赵家人摆了一道,真是阴险小人。 “怎么样,这果子甜吧?我适才偷偷去旁边山里头摘的,又好吃又好看!” 李清瑶下意识想吐出来瞧瞧,却因着动作太快,直接咽了下去。 “如玉姐姐,你确定没毒吧?” “当然!我自己刚刚吃了一碟子呢,对了,我祖母身子好多了,祖父他们很感激你,准备让母亲邀你过去坐坐,还说要寻些宝贝出来给你......我也就听了一嘴,想着先同你说一声。” 李清瑶就是喜欢颜如玉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听罢,她也直接开口道:“去颜家拜访,蹭一顿饭倒是好说,至于寻宝贝给我还是算了,我那药也是旁人赠与的,不用算在我头上。” “那你到时候就替你那友人收着呗,我知晓你不看重那些。” 颜如玉又顺手递了颗果子过去:“再说我们颜家的宝贝哪能多过你宫里的,我瞧你这腕上的手串就不是什么俗物,好看的紧。” 李清瑶抬起手看了看,笑着点头道:“可不是,而且这手串可方便了,上头垂着的宝石和东珠还能取下来,能换不少银子......” 晴山和萝兰在后头对视了一眼,忍住了笑意。 若是世子知晓自家公主打的主意,说不准真是会被气到吐血。 ...... 比赛场上又重新上了一队。 之前几位未参与的皇子,如今都分散站成两队,李旭文的年纪不算太大,虽被拘着练过骑射,但对着和他差不多的几位皇子,瞧着便逊了一筹。 但他神色只有不耐。 若不是高台上有帝王的身影,他定是连面子活都懒得做,早早寻着地方去赌那刺激之事了。 正想着,大皇子和太子也都上了场,各领一队,兴致勃勃。 两人年纪虽差了几岁,但身形倒是颇为相似。 李清瑶草草看了一眼,无甚兴趣,倒是颜如玉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还叫来了江家两位姑娘,押起了小物件。 “大皇子向来骑射俱佳,太子又是陛下亲自带出来的,这一场怕是只能看到他们二人在场子里跑了,不过我见过大皇子打马球,这一场我押大皇子。” 江竹雪本因着那悬而未决的婚事有些魂不守舍,如今见颜如玉兴致颇高,便也提起了些精神,不想扫兴。 “我也押大皇子吧,听闻太子近几年重文,想来是没有大皇子在外头跑的勤。” “是吧是吧,竹雪同我想的一样!” 颜如玉笑的灿烂,而后看向旁边两人。 “苏葵和清瑶妹妹呢?五皇子在大皇子那一队,清瑶你该是押大皇子赢吧?” “我押......” 李清瑶想了想,见苏葵跟着押了大皇子,她顺势从头上取下一支银丝缠宝石的钗子,“我押太子哥哥吧,东宫的课业可不止是文、武这般简单。” 原本只是帐子里几个小姑娘的逗乐,但随着那只瞧着简洁的簪子放下,便吸引了不少外头的目光。 二公主领着她未来小姑子行了过来,旁侧还跟着不少凑热闹的官家姑娘。 “三妹妹这才几个人,押起来有甚意思,不如我们一起热闹热闹,也能让姑娘家讨个好彩头。” 李清瑶看了看多起来的人,虽不喜被打扰,但面上还是一副和煦模样,“不是妹妹不乐意同大家一起,是这人多了,怕是会被父皇当成赌局呢。” 二公主李新宁被这话噎了噎。 她只不过是瞧见她未来小姑子看那钗子的眼神颇为艳羡,还拉着她说想摸摸看。 李新宁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也为了能让她的驸马对她高看一眼,这才起了一起押宝的主意。 可谁知她这三妹妹笑意盈盈,用软刀子直接就拒了她。 “瞧我,一下就忘了五弟弟被父皇怒斥的事。” 李新宁有些不满,转而便寻了能刺激到李清瑶的事说了起来。 “三妹妹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毕竟五弟刚出来,不过姑娘间的小打小闹,妹妹拿出这么金贵的钗,怕是有些过了,这让其他几位姑娘如何接得住。” “是呢,旭文刚出来,我自是想多替他着想一些,二姐姐不怪就好,至于这钗子,想来德妃这般疼二姐姐,宫里头应该也有不少,算不得金贵。” 不管李新宁是什么表情,李清瑶嘴角都噙着温柔的笑,面前的人问一句,她就回一句,不疾不徐。 而这话后,众人也都有了自己的思量。 李新宁自是气恼要多一些。 不过一个钗子,瞧李清瑶那小气样,一副生怕被人拿去的样子,还拿话来堵她! 可她偏又寻不到旁的说头。 说起来都是宫里头的公主,谁宫里没几样好物件,可比起李清瑶,她确实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若是应下这话却又不给小姑子备下这礼,以她小姑子的性子,往后指不定会在她心仪的驸马面前说些诋毁她的话。 可若是不应,那便是她默认矮了一头,李新宁不愿。 这头李新宁自以为被人盯着难堪不已,那边的贵女们,都已经把心思又放回了这位安乐公主的身上。 看来那些传闻也不全是假的。 起码这位公主疼爱弟弟,处处为五皇子打算的这一条,是实打实地能对上。 只是那位五皇子,听闻性子霸道的很,这些年若不是上头有这安乐公主压着,早就被人掀出了本性。 众人一时羡慕李清瑶的贵气和受宠,一时又唏嘘她妹妹离去,弟弟不受管教之事,心里倒也渐渐平衡了下来。 李清瑶随意扫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随后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唇瓣,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二公主为了面子,最后到底还是应下了李清瑶的话。 待一行人散去时,外头儿郎们的目光,也一一落了过来。 他们适才被这热闹的一处吸引,下意识便看了许久,只是中间不少人挡着,让人瞧不清帐子里头的情形。 如今人群散去,瞧贵女,自然没有瞧公主来的有意思。 萧瑾寒使人带着木盘过来时,大皇子队已经进了一球。 盘子上头放着新切的果子,比桌上的要水嫩不少。 放下时,他轻声叮嘱了一句,嗓音低沉浑厚:“若是真有婚事你先忍忍,别沉不住气,左右不会让你为难。” 李清瑶眉梢拧紧,不知他所言何意。 第187章 太子杀人 趁着两人低语间,颜如玉已经重新换了押上去的物件。 她看中了苏葵亲手做的祛毒荷包,但苏葵和她一面,她只能盯上那只被人惦记的钗子。 而江竹雪坐在苏葵身侧,顾不上去瞧世子和公主两人,只觉得有一道若有似无地视线投了过来。 正不适地想挪一挪位置,却见薛策跟在后头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桌上押下的宝物,面色微冷。 “昨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江姑娘竟还有闲心在这押宝选人,看来倒是我薛家太急了些。” 李清瑶停下询问,不满地看向薛策。 正想开口呵斥一句,却被萧瑾寒偷偷扯了扯袖子,她侧头看过去,就见他用口型示意:“莫管。” 袖口还停留着萧瑾寒的指尖。 两人面上瞧着隔了些距离,但小桌后,却又显得有些亲密。 李清瑶想往旁侧去一去,可那人又镇定自若地放开了手,将桌上切开的鲜果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样再动的话,就是明晃晃的嫌弃了。 旁侧的江竹雪看着来人愣了一瞬。 原本想起身对他行个礼,却被颜如玉伸手拦下,只得仰头看向那高大的男子,冷声道:“小女多谢薛公子昨日出手相救,但小女并未有借此攀上公子的意思,若是因此误了薛家的事,公子大可提出其他报答之事,不管如何,小女都会谨记公子的恩人身份。” “好一个谨记恩人身份,江姑娘果然是不愿低半分头,倒是我求着去救姑娘,求着给姑娘收拾后头的繁琐事了。” 帐子里头弥漫起些许怨气。 李清瑶听着这番话,微张的红唇也只是僵硬地动了动。 这听着,倒是有些痴男怨女的味道在里头。 李清瑶瞬间便明白了萧瑾寒的意思。 连性子有些急躁的颜如玉,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紧抿着唇,眼中明亮又稀奇。 此处两人正僵持着,帐子外头却忽然经过一小行人影。 隔了些距离看了看里头,停下了步子,似有些犹豫。 “薛公子?” 半晌后,一道柔美清丽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带着些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几人顺势望了出去。 女子身着织金罗缎,头戴珠翠,面若芙蓉柳如眉,端的是小家碧玉,楚楚可人又不失华贵。 有些眼熟,应当也是重臣之女,不是普通人家。 薛策转头。 见到来人唇角随意勾了勾,神色缓了下来,有礼,但也透着疏离。 “孙姑娘。” “真的是薛公子!上次公子救我于马下,我又难得出府一趟,一直还未亲自同公子道谢,没承想今日竟能在此处遇上。” “孙府已派人赠过礼,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 女子向前两步,抿唇垂眸间,带出羞赧之色。 李清瑶只能瞧见薛策的背影。 听了这番话,她撇了撇嘴,没忍住溢出了一声冷笑。 东救救西救救,这薛策还挺忙。 那姑娘听见动静,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对着帐子里的人行礼,但李清瑶本就对薛策不满,更是不愿搭理这半路插进来的姑娘。 尤其是瞧见那姑娘打量江竹雪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想来昨日的落水,已经在世家里传遍了。 “小女参见安乐公主,参见县主、世子。” 顿了顿,女子福着的身子站起,“没想到江姑娘同几位这般熟稔。” 江竹雪正待回应,却见那女子又侧了头看向薛策道:“见到公子一时激动,如今瞧见江姑娘在此,才发觉我这般过来,属实是莽撞了一些,也不知是否叨扰到了薛公子与江姑娘?” “无妨。” 薛策没了应付的心思。 听见江竹雪的名字,他顺势便想到了昨日将她从水里救出来以后,她这一日里的淡漠。 冷静到好像谁救了她都一样,也好像她同谁传出流言都一样。 这般想着,薛策有些气恼自己为何要跟着萧瑾寒过来看上这么一眼,抬步便准备离开。 那女子见状提了提裙摆,正欲跟上。 “薛公子可是要随意走走?” “嗯。” “我来前听人说起过这一处的景致,正想去瞧瞧,公子应当不会嫌弃小女子跟着吧?” 李清瑶看了一眼旁边。 江竹雪垂下了头,让人瞧不清脸色。 但饶是隔了一个座位,李清瑶也依旧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浓浓的自嘲和低落。 在薛策开口前,李清瑶唤住了他。 “薛公子这来来去去的,眼里可还看得见本公主?” 欲离开的步子停下,那姑娘也好奇地看了过来,不知这位尊贵的公主是何意。 李清瑶索性起身行出帐子,停在薛策跟前。 余光中是不远处王公公拉长脖子在那瞧什么的身影,李清瑶被日头这么一照,突然觉着有些困倦。 拿出帕子懒懒遮唇打了个哈欠,她如水的眸子看向旁侧女子,乖顺转为凌厉。 “姑娘同本公主应是不熟吧,在这处待了这么久,可还有事?” “公主误会了,小女只是,只是想等着薛公子一起......” 女子抬眸看了一眼薛策,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些什么。 当然,李清瑶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 她只知道,这女子看着碍眼极了。 “你如何本公主不欲知晓,但这一处是公主休憩之地。” 明晃晃的逐客令让那女子瞬间便红了眼。 她不停抬眸看着旁边的薛策,但始终没能得到半分回应。 在告罪时,李清瑶摆手让她离开,没给半分面子。 “佳人走远了,薛公子眼下没在恼本公主拆散了你们这对知己吧?” “......” 薛策这才回过神。 眼前已经没了那孙家姑娘的身影,唯有阴阳怪气的安乐公主,用不满的目光,歇睨了他一眼。 下意识的,薛策看向了悠闲在帐子里坐着的萧瑾寒。 那人嘴角噙笑,满是纵容的将目光落到了李清瑶身上。 薛策心中一堵,正待将那阴阳怪气转向萧瑾寒,却突然听见外头有疾步而来的声音。 萧府和薛家的侍卫们匆匆而来,脸上带着急切。 “不好了爷!太子殿下杀人了!” 第188章 保太子 话音一落,李清瑶神色一凛,这才发现原本喝彩阵阵的场子上,不知何时围上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 “适才大皇子连进两球,那队便笑的厉害,太子本就窝着火,正巧五皇子的马匹不知为何发了狂,朝着太子就奔了过去,太子一怒之下,直接用球杆甩了过去......” 侍卫停下,忐忑地看了旁侧的安乐公主一眼。 见她薄唇紧抿,眼中满是担忧震惊之色,侍卫咬了咬牙,又接着开口道:“最开始只是挡了一下,倒也没伤着人,但五皇子在马背上受了惊吓,一边哭喊一边对着太子就辱骂起来,正巧有侍卫上前......” “太子殿下他,他抽出刀剑便挥了过去......” 几人匆匆赶了过去。 随行太医已经将李旭文围了一圈,太子面色阴沉,眸中有一丝懊恼,但却并未有担忧。 趁着治宗皇帝在怒斥众人时,李清瑶偷偷看了一眼躺着的李旭文。 头上被砸了个洞,看不清伤口,但从那流下的血迹看来,下手应当不轻。 再往下,胳膊和一侧腰腹也有被刀划伤的痕迹。 李清瑶虽也诧异李旭文这拱火的速度,但更多的是惊讶太子的冲动。 隐忍了这么多年,她这位二哥,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理智。 想来最近让东宫焦虑的事不少,而太子的癔症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一些,这才让这接二连三的拱火,打破了太子殿下对外的风光霁月。 可无论是何种缘由,这样的场面,都是李清瑶爱看的。 她用帕子遮住了芙蓉面,压下那忍不住想翘起来的嘴角。 还以为会引得太子私下对付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李旭文,没承想人家下手这么爽快。 只是李清瑶本就做了旁的打算。 李旭文这一伤,说不准会引来帝王的注意,她得彻底碾死这点子零星火苗才是。 ...... 帝王怒意尽显,可饶是如此,侍卫们也不敢真的当众拿下太子。 只是将其围了一圈,听着帝王的呵斥。 李玉麟并未替自己辩驳。 只跪地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绝望模样。 有时候想要保命,解释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法子。 唯有让人发泄掉怒火再寻机会开口,才能让自己处在有可能扭转乾坤的位置。 萧瑾寒在旁亦是未发一言。 余光中有李清瑶唤他的小动作。 待太医们将受伤昏迷的李旭文抬下去后,两人站到了有些近的位置。 “这事你预备如何?” 李清瑶唇瓣轻轻动了动,声音细小柔和。 对于宫里其他皇子的明争暗斗,她虽不愿参与,但也要知道萧瑾寒的安排。 若想借此机会拉下太子,那往后宫里头的风向就得彻底变一变。 可谁知,萧瑾寒却是冷冷吐出了几个字。 “暂保太子。” 虽有诧异,但李清瑶并未质疑。 只要不是大皇子,谁当太子对她来说都不算很重要的事,况且哪怕是大皇子,上位后也不可能再如现在这般信任赵家。 只是萧瑾寒迟迟不让辅佐之人冒头,这点让李清瑶心里起了警惕。 以前或许是寻不到好机会,但今日,太子动手杀人这等事,在后头推一把,就是贬为庶民也是使得的。 可萧瑾寒依旧没顺势而为。 难不成这宫里头,还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皱了皱眉,李清瑶压下心思,唇瓣又轻轻动了动。 “赵氏那,李旭文一死,差不多就要弄出宫了,你可还顾得上?” 听着李清瑶轻轻吐出了一个死字,萧瑾寒紧绷的神色才稍稍透出了些笑意。 旁人说死多少掺了点狠毒,但她说出来,听着竟无端端让人心里一颤。 “应下你的事自然作数,只是太医适才说五皇子虽伤重,但将养些日子便可恢复,他如何会死?” “我有一物件,能让他必死无疑,再造个说辞,还可替太子减轻些罪孽。” “何物?” 两人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前头,瞧着像是毫无交集一般。 李清瑶两个丫鬟散开了些,替自家公主隔绝了一些想靠近的人,而李清瑶也顺势用帕子不停地擦着眼角的泪珠,一副担心弟弟,却又想等着看定论的焦急模样。 “你寻个由头,让人去搜李旭文的寝殿,他有个习惯,会将搜罗来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到床下隔层,你把那几个隔层里的垫子掀开,将底下那些锦缎布帛凑到一处。” “是什么?” “太子和父皇的生辰八字,还有符。” 萧瑾寒没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寻常人家就算是姐弟,这样私密的事情怕是也难得知晓。 而且照她所说,那些隔层定是数量颇多,说明很早之前,李清瑶便在寻机会往里头塞东西。 这般想下来,萧瑾寒的眼中多了些深意。 “四处都是人,别看我。” 李清瑶用帕子压了压唇角:“你之前同我说,宫里兴许有个道士,我父皇面上不信那些道法秘术,但真看见那符,定是会暴怒。” “到时候你只需说太子阴差阳错知晓了此事,虽痛心疾首但顾念手足之情,想再给这个弟弟一次机会,谁知他变本加厉,所以今日的冲撞中,才会让太子因心痛而失了理智。” “当然,你直接说太子的癔症跟那些东西有关也可......都说了别看我,有人在盯着你呢!” 李清瑶撇开眸子,一副和萧瑾寒不熟的样子,可谁知却听到了一声低沉醇厚的轻笑。 “你疯了不成,这个场合还笑得出来?” 装模作样的事,能不能认真一点? “你让李旭文出来,是想让他惹怒太子,再借由旁人的手抖出此事,火上浇油,让太子彻底容不下这弟弟?” “差不多吧,” “那些布料和物件,对你可稳妥?” 萧瑾寒这一问并不是空穴来风。 宫里头有许多定数,像李清瑶的锦华宫,用的东西要比宫里头许多人都好上一些,甚至有些旁人没有的,一查便能知晓出处。 “李旭文和李忆姝,甚至赵氏的金禧宫,里头的东西本就有半数都出自我的手,到时候证据是不是指向我,又有何关系,谁又会信呢?” 说罢,李清瑶帕子轻扫过眼角,带出一片红意,又惹来了偷偷打量的朝臣们一阵叹息。 这安乐公主,瞧着当真是可怜极了。 第189章 顺势求娶个公主 萧瑾寒见她连鼻尖都红了一些,想替她擦一擦,可最终只是隐忍又克制地将双手背于身后。 哪怕知晓她是装出来给旁人瞧的模样,心里头也微微沉了沉。 “适才我笑,是看着你一边为他哭得眼通红,一边想他死的样子颇为有趣,可现在想到你如履薄冰的处境,倒是不想笑了。” 李清瑶抓着帕子的手一顿。 来不及去擦,水雾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珠子,顺着眼角便落了下来。 之前是装的,这下,多少带了些真情实意在里头。 前头帝王让人拿下了太子,而后拂袖而去。 各家脸上神情各异,而呼延临,也带着越国的人退了下去。 他自然是希望大堰内里乱起来,但面上,他还是得给治宗皇帝留一些脸面。 一场热闹的马球赛瞬间便成了众人不敢多提的禁忌。 太子虽未定罪,但有不少人打着让其入狱的主意。 而此举,也意味着朝中动荡渐起,明面上的和谐会被一一打破。 李清瑶离开时,没能见到萧瑾寒替她备下的马匹,这事来得突然,原本的计划也只好暂搁。 安抚完一脸担忧的颜如玉,李清瑶站在李旭文的马车前。 她实在是不想上去,但做戏不能半途而废, 因着顾及到伤口,马车行的极其缓慢。 李清瑶看着悠悠转醒的李旭文,瞧着他连受了伤都还忍不住要骂人的暴躁习性,手刀一劈,又将他弄晕了过去。 而此时已经回了皇宫的治宗皇帝,眉间一片阴沉。 一切未尘埃落定前,他还想让太子在那位置上待着,莫让旁人来坏他的事。 可偏偏太子如此沉不住气,竟是自己替自己寻了条死路。 治宗皇帝琢磨着要不要保下太子。 他昨夜与那人碰面,饶是心狠用了刑,那人也依旧不愿说起她母族的禁忌之事。 他渐渐失了耐性。 若是实在问不出,他不会一直这般拖下去。 左右取心头或是腕间血,一次要用多少入药,试上个十来年便知。 他是大堰帝王,自然是要千秋万载,得长生之命才是。 只是在这之前,太子的位置上须得有人,且那人还需有不能登基的隐疾。 比如李玉麟的癔症。 太子以为他不知,但东宫里头,哪有能瞒过帝王眼的事。 “臣参见陛下。” 几人的声音打断了治宗皇帝的思虑。 眼前是太子的人,最打眼的便是眉头紧锁的萧瑾寒,和他身侧的薛策。 见到这两人,治宗皇帝又来了怒气,拿起桌上的东西就砸了下去。 “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臣等甘愿领罚,只是眼下事情颇为棘手,还请陛下先听臣一言。” 为首的东宫老臣微颤着声音开了口。 萧瑾寒听了听,察觉到帝王话里的听从之意,也越发确定了高座上这位,不想太子换人,怕养出旁的狼子野心,不好拿捏。 萧瑾寒垂眸掩下深思。 他之所以保太子,也是因着这个缘由。 不过是对着李旭文动了个手,可大可小的事,不至于真能把太子拉下马去。 与其让李玉麟卷土重来生出警惕,不如再等等。 等个旁的时机,等帝王和那道士生不出事,再将人换下。 想罢,萧瑾寒也拱手示意,附和着那老臣的话。 “如今越国使者虎视眈眈,若是在这当口惩治太子殿下,传出去,许是会有损我大堰颜面,臣认为,这次兄弟手足间的打闹虽有些过分,但这其中,许是有旁的缘由也说不定,陛下不如彻查一番,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彻查二字,让身后的薛策微微愣了愣神。 既然要保太子,彻查不是多此一举?反正太子就是有癔症,他发病时候,要砍谁还不是看心情? 帝王听闻此话沉吟道:“彻查?瑾寒,你确定要让朕彻查?” “回陛下的话,臣跟随太子多年,虽知太子脾性并不如外人所言那般温和,但到底不是如此暴戾之人......还有的缘由,便是适才臣听闻,呼延临那边,并未放弃求娶一事。” “公主太子齐齐被引上风口,到底有些麻烦,与其让旁人拿此事做文章,不如主动担下,用证据去堵住那些好事之人的嘴。” “若不是查不出有利的证据呢?” 治宗皇帝看着下首的人,似有犹豫。 “若是实在查不出证据,臣以为......” 萧瑾寒面上百般无奈,片刻后才下定决心开口道:“臣以为,兄弟之间,有不和算不得稀奇事,且手足之情,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越国使臣离开后,只要五皇子站出来说上几句,今日发生的,也不过是件家事。” “混账!你这是让朕堂而皇之的包庇太子不成!” “陛下恕罪,这只是无奈之下的法子,太子由陛下教导多年,虽冲动了些,但到底......” 萧瑾寒的话,让治宗皇帝想到了先皇后离开时的太子。 年岁不大,心性也还未养得如此暴戾。 “罢了!” 许久后,皇帝挥了挥手,面带倦意:“瑾寒留下。” 众人离开,萧瑾寒安静站至一侧,等着帝王开口。 太子如今没办法来说薛策的婚事,也提不了呼延临心心念念的和亲。 那这些,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适才回宫的路上,呼延临预备以三座城池和五万兵马的允诺,来求娶安乐,你怎么看?” “区区三座城池,倒也不配提起大堰公主的婚事。” 萧瑾寒语气冷了些,可说起战事,却又透着些张扬桀骜。 他向来都有这个底气。 “何况五万兵马的允诺,莫说大堰用不上他的兵,就算有朝一日真要从越国调兵,五万兵马,臣不信呼延临。” “朕也如此认为,只是朕拒了后,三座城池,加到了五座。” 萧瑾寒眉头微皱。 原来在这等着。 帝王想要五座城池,也想要安乐公主留下。 可既然打了让他领兵的主意,那他打着假意平息和亲的名头,顺势求娶个公主,也算不上过分吧? 至于以后这假意如何成真,应当也不是治宗皇帝能管的事了。 第190章 这婚事不能成吧 萧瑾眼沉默了半晌,而后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拱手示意。 “臣听闻合阳公主嫁去胡国后,日子并不算顺畅,如今大堰不少地方灾害渐起,周边小国因此蠢蠢欲动,臣愿替陛下排忧解难,击退反贼,扩大大堰领土,如此,便用不着再赔上一位公主。” “至于公主的婚事,陛下若不想在此时同越国反目,不如先替公主指门婚事,左右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总比去那劳什子越国好。” 治宗皇帝掀眸冷冷扫了一眼,半晌后才道:“依瑾寒看,这婚事,该如何赐?” “陛下信任的,能替陛下排忧解难的,都可。” ...... 李清瑶回到自己的锦华宫时,身上的衣裙染了些李旭文的血迹。 可她就这么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宫道,任由宫人偷偷打量了一路。 锦华宫门口有太监在等着。 小太监生面孔,瞧见来人,赶忙朝着后头挥了挥手。 一排宫人鱼贯而出,端了一排的东西。 这个时辰萧瑾寒去了前头,定不会是他的手笔。 “公主您回了。” 云水迎上来,薄唇抿了抿,偷偷看了一眼那公公,小声道:“这位公公说,呼延皇子让他来给公主送些东西压压惊,呼延皇子毕竟是使臣,奴婢怕这么请进去不好,便拦了下来。” 云水如今并没被抬成大宫女,但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大宫女的份例,这吩咐一下来,若不是过分的,其他宫人也都会听着, “嗯,往后我不在,任何人都不准放进去。” 李清瑶朝着那太监看了看,并未太为难:“把东西带回去,替本公主多谢呼延大人的好意,但我锦华宫什么都不缺,让呼延大人不必如此费心。” “是,公主。” 太监抬手擦了擦额。 他不过一普通看管外院的,被临时调去了呼延皇子那,自然是上头如何说,他就得如何做。 只是私心里,他亦是觉得此举不妥。 这位呼延皇子不懂避嫌,似乎也没打算避嫌,在宫里头太子和五皇子出事之际,竟然堂而皇之地来献殷勤,也难怪安乐公主没个好脸。 挥退了来人,李清瑶回首看了看那漫长的宫道,再进去时抬手拢了拢发髻,大袖上还有几滴暗色的血迹。 “晴山,你去挑一盅炖汤送去金禧宫,好好说一说今日的惊险,再替本公主解释一番,我不去金禧宫挨训,不过是被那些血给吓到了。” 晴山微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是,奴婢这就去,若是娘娘那边闹着要见五皇子......” “那也没法子,多喂一剂安神的药就是,告诉她,本公主如今不像其他宫里人受重视,能耐不大,母亲和弟弟,只能求着父皇先放出一个。” “是,奴婢明白。” 直到踏进雾气弥漫的浴池,李清瑶的神色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她倚靠在池边,白嫩细腻的手臂随意搭了上去,春光若隐若现。 “萝兰。” 总觉着有些不安,李清瑶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你向来机灵,替我去前头瞧瞧,小心一些,莫被人欺负。” “是,公主。” 萝兰看着李清瑶隐在袅袅白烟中,只觉得像是瞧见了下凡的仙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样的绝色,也难怪那呼延临不愿顺着陛下的话,将求娶的事换成旁人。 ...... 李清瑶足足泡了半个时辰。 娇嫩的肌肤被她揉红了一片,她才感觉少了那血迹的黏腻感。 她不怕血,只是厌恶李旭文的血。 正闻着香膏,萝兰就小跑了进来,顾不上礼数,微微喘着气,“公主,公主......” “何事?” 饶是李清瑶心里有底,但也依旧被她这模样放大了心里的不安。 “奴婢适才听见,听见旁人说,宫里头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还有王公公身侧的小太监,一看见奴婢,就笑意盈盈的,说到时候要来讨句吉祥话。” “那王公公呢?可瞧见了?” “奴婢不敢去那前头,只在附近转了转,不过王公公好像也没在乾清宫伺候,那小太监便是因此才得以去大殿跟前打了一转。” 李清瑶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婚事,不应该能成才是。 就算赵家在后头使手段,帝王的私心也绝对不可能因此动摇,可为何...... 就在李清瑶蹙眉深思时,赵家老太爷的信件已经送到了大皇子的府邸。 大皇子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一嫔位,但因着是长子,也受过帝王不少重视。 自然,不会甘心只当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皇子,等再过两年去那风沙遍地的封地守一辈子。 故而他很早便有了打算,也察觉到赵家留了后路,所以赵贵妃出事,李旭文被禁足,赵家才能这般迅速的抽身而退。 如今赵家虽向他递了投名状,但忠心二字却谈不上,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对他而言,让安乐这个与赵家有联系的公主嫁去越国,再让李旭文失了性命,赵家彻底没了退路,唯他一人辅佐,他才能真正安下一些心。 至于其他皇子。 太子和赵家已然是对立面,老三的出身注定难以登上高位,其余的皇子,等他们大些了再一一铲除便是。 将那信件烧毁后,大皇子起身出了府,准备去一趟皇宫。 赵家人一心想法子让安乐嫁过去,他自然也要去拱拱火才是。 万一父皇真的太过偏心安乐,想要赵家女或者其他姑娘顶上,那这和亲便少了意义。 唯有真正的公主,才会知道万事能依靠的不是自己的本家,而是未来的帝王。 弃了马车,大皇子牵过大马翻身而上。 ...... 公主的婚事还未传出旁的消息,另一道赐婚的圣旨便去了薛府和江府。 薛策与江家姑娘的婚事到底是定了下来。 甚至在说起时,帝王还笑了两声,对着萧瑾寒摇了摇头。 “你去同薛策嘱咐一句,江晏安是朕的心腹,往后他养的那些莺莺燕燕都给朕收起来,莫要让江家姑娘受委屈。” 萧瑾寒脸色瞧着有些微沉,抱拳请罪时语气也带着些冷硬,“陛下,臣同薛家公子不熟。” “你在怪朕?” “臣不敢。” 第191章 他对我发脾气 见萧瑾寒难得的垮了脸,控制不住情绪,治宗皇帝越发畅快了些许。 连带着太子的事都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 “你与安乐,也算是青梅竹马,何必如此不满,再过些时日,朕自然不会让你白担着这个名头,新的圣旨和赏赐,也必不会少了你萧府。” “再过些时日,臣已经领旨上了战场,陛下金口玉言,若是在那当口改了旨意,少不得会传到前头动摇军心。” “朕果然没有看错,瑾寒心怀大义,是我大堰好儿郎!你放心,若是哪日你瞧上了别家姑娘,朕自是会收回旨意,亲自替你赐婚,只是今日你这道圣旨还未下,朕顾及的,是你远在平宁的爹。” 萧瑾寒听罢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行了个礼,语气淡漠。 “陛下比旁人更清楚臣与平西郡王的关系,臣效忠的只是陛下,这么多年他从未管过臣,这婚事,臣自然更愿听陛下的安排。” “而且说起父亲二字,恕臣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话,平西郡王,远远比不上陛下这些年对臣的关爱。” 治宗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让人起身。 “你初来时,朕念你年幼,也曾于心不忍,同郡王提过几次,但你父亲态度坚决,一定要将你送来朕的跟前,朕不好驳了他一番好意,没想到这一晃,你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往后你父亲不管你,还有朕。” “臣,多谢陛下!” 萧瑾寒垂头谢恩,语气沉重,唯有一双眸子却闪过了嘲讽。 帝王的于心不忍,便是冷眼瞧着他几次三番,差点死于宗室之手。 甚至暗自算计,让他几次临近丧命,只想看看他那远在平宁的便宜郡王爹,会不会为了他冒出什么谋反的心思。 好在他那爹确实不怎么上心。 甚至平西郡王有一年受召回京,拉来了一队马车和几个外族女子,说是父子俩难得一见,要给他过个生辰。 可那时他的生辰早已过了半年之久,而那几个外族女子中,还有一个是郡王自己的外室。 萧瑾寒暴怒。 这事更是让人笑了好一阵。 离开乾清宫时,萧瑾寒沉重的脸色突然就松了松,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心情颇好。 饶是他想忍一忍,也多少还是透着喜气。 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难得的失了些分寸。 宫道上来往宫人规矩低着头。 萧瑾寒抬眸扫了一眼,却在尽头瞧见了齐文的身影。 齐文看了他一眼,恭敬地走过过道,萧瑾寒见状沉思了一瞬,索性抬手唤来了后头的随从。 “让人去准备一些姑娘家的头面,送来锦华宫。” “世子爷,您可是要赠与安乐公主?” 那随从也是御前伺候的太监,这趟跟出来,是奉命再打探两句这位世子的心思。 “嗯,陛下既然将差事交给了我,我自然要适应适应。” “奴才醒的,只是世子爷,咱们安乐公主如今不怎么喜欢头面,公主上次还同陛下抱怨,说头面太多戴不过来,不如多些刀剑......” 正欲再说,却见旁边的萧世子彻底冷了脸。 太监暗自打了个哆嗦。 瞧他这张嘴! 这世子爷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如今领了陛下的旨意不得不照做,他竟然还在旁出主意,真让这位爷去讨公主欢心。 这不是找死吗? “奴才这就去吩咐。” “嗯,外头有我府上的人守着,让他们随意挑些送来便是。” 这一下,太监更是抿紧了唇。 他可不敢再提醒了,反正这两人应当也不会真成。 ...... 踏进锦华宫时,最先迎上来的是一只肥硕的黑猫。 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些娇憨。 瞧见他,就往他脚边蹭了蹭,随后在地上打了个滚。 萧瑾寒皱着眉看着地上那一坨,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李清瑶早就得了信,在前厅候着。 见他过来,眉眼舒展了些许,开口便问了起来:“父皇真准备给我赐婚?” “嗯。” 萧瑾寒点头,在旁侧坐下,突然有些不敢看她,只垂眸盯着茶面泡开的叶尖。 “不过这事......” “是谁?” 李清瑶也懒得再猜,问完后又蹙眉道:“其实是谁我也不在乎,比起赐婚,我更在意太子和大皇子谁先反,还有那两人......” 萧瑾寒端着茶盏的手一僵,听不进她后头的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抬眸时目色晦暗,带着凉意。 “与谁赐婚都不在意?” “......无非就是那几家,只要不是跟赵家有关的,谁也动不了我。” “呵,公主确实是心大。” 萧瑾寒将茶盏放回桌上。 杯盖被撞出清脆的声音,里头的茶水也有轻微的晃动。 前厅里守着的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有些无措。 这位世子爷好像来了脾气。 “天色不早了,臣先回府,告辞。” 李清瑶看着他弥漫着冷意的背影迈入院中,红唇张了张,想唤他一声,最终还是只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为何要在意,左右这赐婚定是会黄,他倒好,我还没说什么呢,竟然对我发脾气......” 后头的云水咬了咬唇,想要提醒一句,却见自家公主腾地一下从木椅上起身,像是也带了些不满,气呼呼地抱起了地上的黑团子走了出去,又道了一句。 “他竟然无端端对我发脾气!” “不说就不说,反正这旨意用不用得上还不一定呢!” 李清瑶想的清楚。 治宗皇帝之所以压下跟自己有关的圣旨,一是想再等等,若是越国人不再提求娶公主之事,他这道旨意,兴许就会直接作废。 可若是呼延临死不悔改,那帝王再将圣旨拿出,寻个缘由,对上之前压下不发之事,既能落一落呼延临的面子,也能名正言顺的将李清瑶留在眼皮子底下。 而这适合写上圣旨的驸马,不过就那么十来人。 她虽好奇,但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左右对她而言,这些确实都不太重要。 这一想,外头天色便又暗了一些,在晴山回来前,齐文领着几人从外头进来,那几个托着的盘子上还盖着红布。 李清瑶想到呼延临,皱了皱眉:“又是那边送来的?” 齐文一愣,“公主怎知是世子差人送来的?” 李清瑶神色一愣。 那人刚气走没多久,怎得还反过来送礼来了呢。 第192章 同意婚事,装的也行 李清瑶心中有些复杂。 她看着那掀开的红布下,全是她今日表达过欢喜的手串。 不一样的花色制式,但无一例外都透着华丽,妥妥是有钱两个大字。 甚至还有旁边的整套头面,都正好好看到了她的心里。 一时之间,她有些愧疚,却又不知那愧疚从何而来。 齐文见公主久久没有反应,小心地抬头打量了一眼,看了看后头两个丫鬟的脸色,这才接着开口道:“世子还让属下知会公主,若皇上问起,公主先同意婚事,装的也行。” 李清瑶微微一僵。 “什么意思?” “回公主,陛下那边选的赐婚对象,好像是世子爷。” 后头的云水听见这话,心中猜测又加深了一些。 公主没经历过情爱之事,甚至身边那些人,亲近的也不过是颜家那位县主,都是未开心思的姑娘,自是不会往那处上想。 可眼下她瞧着,这位世子,许是早已对公主上了心。 “父皇如何会选他?万一这事......他仕途不要了?” 齐文不敢回这话。 他只知道,世子爷想做的事向来无人能阻,最多是时日长一些,行的慢一些。 但绝不会被人禁锢住步子。 眼下不过是一个可能不会成的驸马位置,世子若真想握住兵权,别说这些虚的身份,哪怕是帝王和那几个老匹夫刁难,也不会影响到他。 可这话他不能说。 说了便是大逆不道,也是把世子往死里推。 许久后,李清瑶才回过神。 她垂了些头,掩住了脸上的神色,只连着喝了两口有些冷掉的茶水。 “那串宝蓝镶红绕金枝的手串留下来,其余的放下去收好。” “是,公主。” 刚戴上时手腕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李清瑶两手连着看了看,最后都小心地取了下来。 都好看,明后日轮着戴。 地龙早就烧了起来,连外间的炭盆也多放了几个。 屋子里暖意融融。 李清瑶的思绪被回来的晴山打断。 晴山身上衣服有些皱,还带了些茶印子,瞧得李清瑶皱了皱眉。 “她发疯了?可伤到了你?下次传完话就回来,不用守在那,免得被伤了。” “奴婢无碍,公主放心。” 晴山停在下首,看着书案后的人,“娘娘听见五皇子昏迷后就发了病,奴婢本想回来,却在娘娘发疯甩开的物件里瞧见了这个,应当是娘娘清醒时画下的东西。” 李清瑶接过瞧了瞧。 画里全是歪歪扭扭的房子,每个房子上头写了一个姓氏,姓氏上画了一把叉。 再往下一点,是一个圆,圆被重点标记,像井口。 李清瑶看了许久,眼中突然闪过冷宫那女子的脸。 是了。 从赵氏跟她提起过的只言片语来看,她应是早就发现了端倪。 而前世也应该是被她寻到了某种契机,让帝王决定同她合作,才会在后面连同着赵家一起,得了帝王的重视。 有在前头帮帝王动手的赵家人,有在后头去尝试做丹药的道士。 帝王只要挥一挥手,应下保赵家昌盛,赵家为了富贵不会反,为了性命不敢反,为了那从帝王指尖流出的多余丹药,也更是不会反。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既不用担上狠毒的罪名,还能高枕无忧的做着长生的梦。 换她她也乐意。 “安神香给她点上了?她发疯前,可说了旁的?” “点了,娘娘说的话不怎么好听,想来是被五皇子的事刺激到了,嘴里念叨着要出去,要杀了那些个勾走皇上的女子,还要,还要......” “还要如何,杀了我?” 晴山小心地看了一眼李清瑶,抿唇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还有皇上......” “志气倒是比之前高了些。” 李清瑶笑了笑,“等过几日再去时,你同她说,到时候寻机会救她出来,让她亲自去动手出气。” “公主......” 晴山想起她进来时,自家公主那副走神的样子,哪怕眼下在笑着同她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模样,不自觉便心疼了起来。 公主该做的,从来都会认真做到极好,可到头来,换来的只有不满和仇恨。 晴山误以为李清瑶是在为了赵氏伤心,出了殿门都没回过神。 直到差点撞上木柱,她才清醒过来。 “齐侍卫,多谢。” 看了一眼旁边跟上来的人,晴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二次被救了,怪丢脸的。 “姑娘快些换洗,公主让我跟着姑娘去趟库房,对一对今日世子送来的礼,再列个单子记下来。” 齐文看了看晴山有些脏乱的衣裙,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淡,身形笔直,往她旁边一站,像是带着压迫的山。 “啧啧......” 齐武甩着刚晒干的草药走了过去,暗自摇了摇头。 “说句话跟下了场雪似的,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 此时的明婳居。 这两日因着越国使臣的来访,京都城里比平日更加热闹。 一些小贩小摊也都带着些稀奇小物走街串巷,试图碰上个外来人,能多卖出去一些。 而有些本就是越国那头过来的商贩,也大力宣扬起了他们的特色。 唯有明婳居,直接关了一日的门。 王家家主沉着脸坐在上首,听着随从的暗报,威严之色让人不敢多看。 下头坐了几个年轻人,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但对着上头的人,坐姿规规矩矩,不敢多说一句。 唯有王思莞这个掌柜,像个局外人一般,一时端着茶盏品着茶,一时拿着糕点尝一尝,偶尔还用帕子遮住唇角打了几个哈欠。 “我今日明婳居的损失,你们到底谁给我补上?” “思莞姑姑,您对我们也太狠心了些吧,这不过就关了一日的门,明明就损失不了多少银子,还不给我们吃喝......” “真是个败家的。” 王思莞掀眸睨了一眼,“知道你们王家人财大气粗,赶紧的给我补上!” “姑姑莫急,我晚些时候让人给您送银票过来。” 另一边的坐着的男子嗓音柔和,笑着应承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年纪大点的到底沉稳些。” “姑姑这话可不对,大哥自然是要沉稳些的,但我们几个也不差!” “是吗?” 王思莞想起这家伙听见安乐公主的身份,立马就准备往皇宫里窜的动作,冷笑了一声:“凳子都没做热就要去闯祸,也好意思说不差。” “......” 第193章 还有亲人 王思莞话音刚落,旁边同那男子一道的几人纷纷避了避身子,不想同他扯到一处。 男子嘴角抽了抽,顿时老实了下来。 许久后,坐在上首的人终于开了口。 “越国人打着什么主意,想来帝王心里也知晓,眼下我们王家不参与朝廷之事,所有查探到的秘密尽数交给颜家便是。” “是,祖父,那清瑶表妹那......” “是啊祖父,我们这一路行来,听了不少清瑶表妹的事,锦婳姑姑连画像都那般美,想来表妹定是比传闻中还要好看!说什么也该让我们见见才是!” 见这跳脱的小弟又提起了锦婳姑姑,年纪大一些的男子赶忙轻咳了一声,接过话头。 “听闻颜家县主同清瑶表妹有些来往,既然我等进不了皇宫,不知可否借颜府,同表妹见上一面?” “是该见一见。” 老者沉吟道:“既如此,我先去一趟颜家,这两日,就由朝儿你来看紧他们几个,宫里头本就危机重重,你们万不可任性而为,连累你们的表妹,若有旁的事,便寻你们思莞姑姑。” “没有银子不办事,几位可得先备好了。” 王思莞秀手一抬,毫不客气。 “思莞姑姑还真是......” 适才被她刺了一句的男子嘀咕了一句,想抱怨又怕被打,只敢偷偷抬眼看。 他名唤王林,是王思莞三哥的儿子,在这几个小辈中最喜玩闹,同其他几人的循规蹈矩有些不同。 虽然被自家这位难得一见的姑姑嫌弃,但一想起快要见到表妹,他那心思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 翌日一早,昏迷了一日的李旭文终于睁开了眼。 和伤口一起传来疼痛的,还有他泛着青痕的后脖子,轻轻动一动,就好像要掉脑袋一样痛。 伺候的宫女太监不敢多言。 谁都知道那青痕是安乐公主为了让五皇子能安心休养,忍痛之下才劈的,如今怕这位不安分的主来了脾气,只好都瞒了下来。 在厢房休息的太医背着木箱颤悠悠地跑了过来,对上了王旭文那又痛苦又暴躁的脸。 “本皇子为何起不来?明明伤的是胳膊,为何起不来!”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 “五皇子莫急,昨日您受了刺激,又从那马上跌下,这腿受了点伤,待休养些时日,休养些时日......” “滚!” 李旭文拿起方枕便砸了过去,“老匹夫,定是你们联合起来糊弄本皇子!快让本皇子起来!” 他又急又恼,气的满脸通红,拼命动了动腿,可始终用不上力。 待太医离开后,李旭文终于静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顶上的帐子,想起赵氏曾经对他的种种叮嘱。 前些日子他总觉得只要赵氏没死,赵家就一定会护着他,他这个皇子也一定能坐的稳。 再加上有父皇的宠爱,抢了太子的位置,不过是再等些时日的事。 可如今他沦落到如此境地才发现,赵氏起不来了。 他受宠皇子的位置,岌岌可危。 李旭文到底也是学了些东西,虽不至于文韬武略,但脱离那些玩物丧志之事和旁人的怂恿后,脑子里也还算能想清楚些东西。 和李清瑶曾经猜想的一样,这个不过十二的纨绔皇子,受了这些变故,到底是有被迫清醒起来的趋势。 宫女给他喂着药,因着他突来的动作,有一丝褐色药汁顺着他嘴角滴落下来,又将他心底的暴虐带起。 下一瞬,便是药碗砸到宫女脑袋上的画面。 滚烫的药汁染开一片,因着力气太大,砸过去时还发出了闷响。 殿内有尖叫声起。 “废物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是看着本皇子如今动不了,敢欺辱到本皇子头上来了?” “五皇子恕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本皇子去死!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埋了!” 活着埋还是死了再埋,没人敢问。 但确实有两名太监上来将人拖了下去,哭嚎声在外头阵阵不绝。 李旭文燥的很,只觉得那宫女瞬间就变成了李清瑶的脸,让他恨不得直接就掐死她。 许久后,动静小了下来,仿若他适才的暴虐从未发生过一般。 李旭文知道,若是想翻身,他必须得利用好这次机会。 像赵氏曾说过的,示弱和哭惨,最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尤其在他这位疑心重的父皇面前。 之前他不在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让谁死谁就得死。 可如今,他唯有让自己的伤换来父皇的心软,才有可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地位。 正想着,外门被打开,御前伺候的两名太监领着人疾步走了过来 “五皇子安,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本皇子如今走不得路。”李旭文脸色一垮,压住暴戾开口。 “五皇子莫要担忧,陛下派了软轿,只是辛苦您去一趟,同几位重臣见一见。” 听闻此话,李旭文神情倒是恢复了一些。 父皇大抵是要惩治太子了。 他必须抓紧这个当口,让太子背上骂名! 等他回到之前的地位,再对那自以为是的李清瑶动手! 被人抬上软轿后,一行人缓慢地朝着乾清宫那头行去。 而另一名太监并未跟着离开,而是领着剩余的人站在宫门处,同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碰了面。 ...... 李清瑶收到搜宫的消息时,手里头正拿着颜家送来的帖子。 上头安抚之意明显,还额外送进来了一个泥塑的娃娃。 原以为只是一张帖子,没承想,半个时辰后,颜如玉出现在了锦华宫外头。 “姐姐怎么进宫了?快进来!” “跟着我祖父进来的,眼下前头正乱着,我祖母怕你......便让祖父进宫时寻个由头将我接了进来。” 李清瑶抿了抿唇。 在旁人看来,她母亲的禁足等同于囚禁,妹妹也无端端的离奇暴毙,唯剩一个弟弟好不容易解了禁,又被伤成了这副模样。 甚至眼下,极有可能已经搜出了那些‘证据’。 她这位安乐公主,少不了会成为众人怜悯的对象。 想罢,李清瑶回握住颜如玉,笑着道:“我没事呢姐姐,既然来了,不如索性住上一日?” “住还是算了,宫里头我睡不安稳,不过那帖子你可看了?我祖父嘱咐我带句话给你,说什么......” 颜如玉想了想,而后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地道:“让你莫担心,你还有亲人和兄长......不过这话,我总觉着有些奇怪。” 第194章 活不了多久 在颜如玉看来,李清瑶的母亲赵氏很难再翻身。 至于兄长...... 那几位皇子兴许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愿意插手李清瑶的事。 所以祖父的话她不懂。 可让她传的,她还是会老实地把话带到。 “不过你别太担心,我祖父说这事不会殃及到你,就算万一脏水泼到了你身上,他也会想法子替你擦干净的。” 李清瑶乖巧的点了点头。 颜老太爷的意思,应当指的是王家。 所以颜家那张帖子,怕是她外祖父的授意。 李清瑶本不应该所求太多,可她想起自己同王家接触,都需经过颜府的手笔,未来若是真想将母亲从宫里救出,王家,许是真的不会露面插手。 心里还是有些许沉重。 敛了敛心绪,李清瑶抬眸,挽着颜如玉的手晃了晃。 “好,那姐姐回去后替我多谢老太爷,我这里还有些前朝画卷,在我手上也是暴殄天物,待会你记着带回去。” “放心,我不跟你客气。” 颜如玉拉着她在如意殿前的院里逛了逛。 越是像要出事的样子,人就越不能闲下来胡思乱想。 “你这锦华宫是真的大,单单一个如意殿便有如此景致......咦,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会是只猫吧?” 李清瑶瞧着那团子朝着自己脚边走来,对着裙摆蹭了蹭,便蹲下将它抱了起来,也不嫌它身上的泥土灰尘。 “是呢,可懒可黏人,不愿出去,就偶尔在这处逛一逛。” “有点意思,不过这玄猫被你养的这般肥硕,小心被人扯上邪门的由头。” “我如意殿里镇宅的宝贝,谁敢呢。” 李清瑶故作骄矜地抬起下巴,软软地哼了一声,随后伸出手在黑猫头上挠了挠。 “这猫可是有点东西呢,姐姐别不信。” “此话怎讲?” 说起这些事,颜如玉便来了兴趣,眼睛睁的圆溜溜地,朝着李清瑶又凑近了一些。 “难不成这玄猫真能抓鬼?” “鬼暂时还没有,但是人嘛,替我弄出去了好几个。” 李清瑶眨了眨眼,没细说,但明显就是外头不安分的高位者,送来的那些不安分的人。 说起这个,李清瑶忽而想到了萧瑾寒。 前头如今这般热闹,他却一直没传信过来,也不知是不是还气着。 想着想着,李清瑶突然就少了些兴致。 有些人还真是,小肚鸡肠。 ...... 而此时的乾清宫。 萧瑾寒眼见着一场请罪求饶哭惨的闹剧,在一堆布帛前结束,鼻子突然有些痒,忍下了一个喷嚏。 他看着满脸哭到通红的李旭文,脸色一点点的变白,至慌乱,正欲抬手让人去锦华宫里送个信,却在见到铁青了脸的帝王后,又改了主意。 不若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让她知晓,反正眼下有骄阳县主在,她应当也不会太着急前头的事。 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只道出了无奈之意。 上头的治宗皇帝也只有那一瞬的变脸。 两害取其轻。 既然留太子是最有利的局面,那这教不好的儿子,他便只能舍掉一个。 “父皇你听我说!不是儿臣!是有旁人陷害我,那里头原本放的都是些......是李清瑶......对了,一定是她那个贱人!联合太子一起来陷害我!” “朕若知晓你是这么个恶毒东西,一早就该溺了你!” 帝王挥袖将面前的物件全部甩到了地上。 “安乐为了寻个机会让你出来费尽苦心,太子为着这次失手,在殿外跪了一夜!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竟还有脸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朕如何会养了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混账!” 求饶声声嘶力竭。 这一次,李旭文再也没了侥幸之意。 而在瞧清那些布帛上的东西后,治宗皇帝没再犹豫,甚至连再看这个儿子一眼的耐性都没有,直接挥手让人带了下去。 只是这次没再让他回自己的寝宫,而是送到了一处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直接将其如犯人一般关押了起来。 命令落下去,有几位朝臣变了脸,尤其是赵家人,面色沉重。 这一举动,让昨日领队的大皇子无端遭了些训斥,也更是预示着太子的位置又稳了几分。 赵家人如今只恨不得掐死那李旭文。 原本想借由此事踩太子一脚,没承想竟落了这么个局面。 亏他们赵家之前还打了辅佐他的主意,结果不过是个废物! 空有狠毒之心,没手段,亦没脑子! 这头众人心思各异,而那头,太子李玉麟终于松了口气。 出了大殿后,他拍了拍萧瑾寒的肩。 “果然还是瑾寒,若无瑾寒,不仅孤难翻身,还真会让李旭文那无知小儿踩到孤的头上作威作福。” “是殿下洪福齐天,臣也不过是误打误撞。” 后头跟着的几人一改昨日的担忧,都跟着萧瑾寒捧起了太子。 皇上口中的这关押虽不是大牢,但也预示着这位皇子,一世都会被遗弃在那座院子里,自生自灭。 若是新帝登基,命好的或许还能得一生机。 可先不说他们面前这位太子的脾性,单说五皇子年幼,如今伤势未愈又落下了腿疾,怕就已经注定撑不到新帝登基了。 ...... 这样的好事传来,李清瑶自然只会喜极而泣。 她送走颜如玉,靠坐在软塌上,握着那次去朝明宫捡到的荷包。 之前李旭文禁足,她这个做姐姐的还能去看上一眼,使点手段,可如今这关押,她连那处地方都没法子靠近。 好在李旭文在里头也活不了多久。 太子的心性在那。 就算李旭文没有病死,也会被太子想法子弄死,去与他那恶毒姐姐李忆姝相聚。 懒懒打了个哈欠,李清瑶的眼尾落下了一颗水珠。 晶莹剔透。 “晴山,将前些日子收回来的那些药材每一样都小心包一点,给玉贵人送去,看看有没有她能用上的。” “是,公主。” 晴山屈膝领命,刚退下,便听见了外头的通报声。 “公主,丽嫔来了。” 第195章 我不会做那没良心的事 今日丽嫔穿的素净,少了平日里的张扬,多了些柔美。 李清瑶看了看,兀自笑了起来:“父皇近来是忙了些,可不过是少去了你那几次,你便这么睡不好?” “公主知我心思,何苦笑话我。” “那你这脸色,我实在是想不出缘由。” “是我沈家,见我受宠却不帮衬他们,便想寻人替了我。” 沈蔻枝眉眼带了些愁绪,“他们打了送嫡长女进宫的主意,也就是我那长姐,前两年我那长姐还心仪世子,一直不愿说亲,如今不知为何又点了头,同意了进宫。” 李清瑶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咳了两声,黑眸弥漫出水雾,瞧得人晃了神。 “公主这是......” 丽嫔看呆了一瞬,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都是女子,自己竟差点被公主迷了心神。 “你们沈家,想送女子进宫就能送?这是什么道理?” “公主不知,寻常人家想塞人进来自是不易,要么皇上先瞧上,要么便是寻些关系,这次宫宴后,就算沈家没打算送人,我瞧着淑妃娘娘那,少不得也得送一两个帮手进来。” “那你这是,想让我帮你断了沈家人的打算?” 李清瑶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神态有些疲倦,但眉眼间还是带着笑意。 不过短短时日便极快的融入了宫里,让人瞧不出真情实意。 “不,我是怕淑妃阻挠,想请公主帮忙,让她快些进来。” “......你那位嫡姐,欺负过你?” “不瞒公主说。”沈蔻枝目光落向远方,“我差一点死在她手里。” “好。” 李清瑶原想提醒她一句,宫里头的沉浮谁也说不准,但看着沈蔻枝如此决绝的模样,她忽而便想起上次沈蔻枝投诚时说过的话。 她所求确实是富贵,但除了富贵,她还要能踩回沈家。 如今沈家自己要将人送进来,这样的机会,她没道理避开。 离开时,沈蔻枝又恢复了张扬的模样。 “昨日我还听了淑妃说,那日落水的事里头,有姑娘被送进了东宫,她想着这阴差阳错多少也能沾点喜气,便打算寻个机会,帮后宫姐妹求个恩典提个位份,也替赵氏求求情,但今日出了那等子事,也不知淑妃还会不会再装模作样。” “看几日风向,若是没有旨意落到金禧宫头上,她自然还是会开这个口,当这个‘好人’的。” 沈蔻枝点了点头,没再多留,退出了锦华宫。 如今宫里头可是忙的很。 一边是皇子出了事,一边是越国使臣带着自己的心思。 “公主,五皇子的事......已经传开了,公主可要想法子去瞧瞧?” 晴山待人走远后开口提醒了一句。 满宫里都知道这位五皇子是安乐公主最后的倚仗,如今落得此等局面,都在等着瞧这位公主会受到何等刺激。 “不去。” 李清瑶摆了摆手,“我连那处地方都靠近不了,跑一趟多此一举作甚。” 如今李旭文已然只剩一个死字,她也懒得再冒着冷风去做戏。 至于旁人的注意...... “旁人只不过是瞧个乐子,我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他们也不会在意,晚些时候你宣个太医过来便是。” 晴山点头,今日当值的太医也不知是不是世子的人,得早做准备才行。 想罢,她抬头看向外面,寻了一圈齐文的身影。 他该是知晓这些才是。 ...... 李清瑶这一‘病’便是三日,还借着这一场,把赵家和呼延临所有的好心全都拒绝在锦华宫外,一点面子也没留。 临近越国使臣离开的日子,呼延临久久见不到李清瑶,越发急切了起来。 而李清瑶在骄阳县主的执意关心下,终是提了些精神,坐着马车出了趟宫。 众人看着热闹,一边唏嘘,一边又不敢多言,怕触怒天颜。 倒是李清瑶在马车里吃着小饼,同骄阳县主笑个不停。 “什么人还能将你气成这样,你二哥都没这本事吧?” “我哪知道那人哪来的,登徒浪子无耻至极!前两日骗了我不少银子,偏我祖父还偏袒他!” “能从你手里骗到银子,那倒是不简单。” “哼!” 颜如玉瘪了瘪嘴,“我昨日特意想了想,若是外头男子都和这人一样,那我还是更愿意和那憨厚小兵一起玩闹。” “憨厚小兵......人家到底是因着你进了军营,说人家的时候不能把名字带上?” 李清瑶想起之前颜家老太爷替这个孙女看上的男子,说起来,能毅然决然地从底层往上爬,也是个有担当的。 “可别因着我了。” 颜如玉见李清瑶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了一个尝了尝:“难不成他不说亲,就不走仕途不过日子了?与他做个好友还成,再往深里走,我可担不起他这种宏图抱负。” “这倒是。” 马车终于到了颜府。 李清瑶也没让人扶,直接从上头跳了下来。 刚一站稳,就瞧见面前四名男子在不远处站成一排,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夸张。 李清瑶吓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虽不觉得反感,但这突然的情形到底还是吓了她一跳。 “诸位......” 齐文齐武往她身前站了站,长剑一抬,震出冰冷的声响。 “误会,误会!” 颜大夫人赶忙小跑而来。 “我算着公主还有半刻钟,没承想竟是提前到了,这几位是老太爷好友家里的后生,第一次来京都城,不熟这头的规矩......” 李清瑶看了看那四人的脸,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示意齐文两人退下,朝着那几人笑了笑,而后又看向颜大夫人,“无妨,夫人不必惊慌。” 颜如玉跟着在后头,瞧见里头一名男子后,狠狠瞪了一眼,还顺势呲了个牙。 待人行远,大哥王朝才皱了皱眉,懊恼道:“许是吓到表妹了,到底是不该听王林的怂恿。” “就是,瞧瞧把人家颜大夫人吓成什么样了,也不知表妹会如何看我们,当真是失礼。” “嘁,你们就说,刚刚这一眼,表妹是不是笑了?” 几人齐齐看向王林,随后各自无语离开。 而没多久,颜老太爷的书房里。 李清瑶刚被请了过去。 颜如玉还在院中纳着闷,就听原本那道清甜的声音透着些怒意,坚定地传了出来。 “此事晚辈恕难从命,晚辈做不出那没良心的事。” 第196章 我为何不能信他? 这音色一如既往的带着些甜美,但语气已然冷了不少,听得出是有在压抑着气势。 颜如玉眉头紧拧,想进去,却又怕扰了祖父的正事。 她回头看向旁侧的颜大夫人,担忧道:“母亲,究竟是何事?清瑶妹妹很少对旁人发火,既然将她请来,哪有惹得客人不喜的道理?” “你祖父的事,我又何尝能打听得到。” 颜大夫人亦是蹙着眉,“里头不止你祖父一人,还有一位老者,仙风道骨,也该是因着安乐公主来的。” “祖父是故意将清瑶妹妹骗来的?她对我们真心实意,我们如何能这般对她!” “你先莫急,安乐公主是聪慧良善之人,想来里头该是牵扯了什么旁的事。” 颜大夫人安抚了自家女儿几句,压下面上的担忧。 “自从你祖母身子见好后,我对安乐公主更是打从心底里欢喜,你放心,今日既特意将安乐公主请了来,母亲一定会护着她。” 两人在外头商量着,而里头屋子里,王家家主一脸愁容。 今日借着颜府,他带着几个孙子特意过来与李清瑶见上一面,想着先认个脸,万一往后能有搭把手的,也可帮上一帮。 而除此之外,王家家主亦是听到了和亲和求娶的事,甚至于安乐公主和萧世子的关系,也查到了一二。 他虽没法子管到皇宫,但也不能瞧着自己的外孙女一步步踏上危险的境地。 沉思了片刻,王家家主又开了口,语气稍显沉重。 “那位萧世子的后头,不止一个简单的萧府,我不是让你做那没良心之人,也不是让你过河拆桥,一下子与其断了联系,但你心里须得有个数。” “你可知平宁那边的郡王府里头,有多复杂?连这位萧世子都早早选择离府,你一个宫里头长大的女子,若是真牵扯到了他们的事,如何能全身而退?” “且那位萧世子极擅谋算,他的抱负虽是朝堂百姓,但也绝对算不上良善之辈,你就这般同他站到了一处,将他的话信了个十足十,往后若是吃了亏,谁能护住你?” “你若是实在顾忌着萧府曾给予你的方便,我王家替你承了这个情,你莫蹚这摊浑水,往后若是萧世子遇到棘手之事,我王家助他一次。” 李清瑶听着老者缓缓而言,忽而就笑了起来。 王家承这个情,王家以什么身份承这个情? 她不知道若是萧瑾寒在此,听见这句王家助他一次,会选择继续和自己来往,还是会听王家人的,和她撇清关系,少些拉扯。 可眼下,她顾不上那些,也顾不上算计,只觉得好笑。 绕了这么大一圈,王家还是不愿认她,也不愿正视当年对母亲的遗弃。 旁边颜老爷子亦是面色沉重。 他没想到这两位竟是这样的关系,也没想到王家人虽然多年未来过京都城,还能这么快的将这里头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原想帮着说两句,但想起这也算是王家家事,最终也没能开口。 面前站着的小姑娘始终不愿落座,神情越发清冷,话语恭敬又带着明显的疏离。 “晚辈多谢家主提醒,但王家与萧府的事,大可不必牵扯到晚辈身上,晚辈自小在宫里长大,看遍了人情冷暖,眼下只知晓,近来若不是萧世子多次出手相助,晚辈早已没法子站在此处。” “家主既然能查到那么多事,应该也能查到,曾经晚辈在宫里头的日子,过的并不如外头所说的那般快意,也该知晓,晚辈的那些‘亲人’个个都带着算计。” “他们比不上王家高风亮节,也没有王家的大义,我便也只能随波逐流,谋求一份生存罢了,至于家主适才说的......” 李清瑶顿了顿,自嘲道:“我为何不能信他?我若是不信他,可还有旁人愿朝我伸出一枝一叶助我出泥潭?家主如今愿意站出来给予一点点庇佑,晚辈很是感激,但适才那句替我承情,不若直接去同萧世子说吧,他愿点头接了这话,我自然也没法子再同他站到一处。” “至于其他的......家主既不想将动静闹大,又何必让颜老太爷参与此事?左右当年的事已经没几人记得,家主既然选择遗忘,便也不用在晚辈身上下功夫。” 王家家听着这话,脸色一白,难得的有些失态。 他虽然决心护住这外孙女,但确实没打算将关系放上明面。 唯有小心谨慎,她与王家往后才能更安全。 可没想到,他这外孙女一早便猜到了他的打算,甚至带了些怨,怨他对锦婳的狠心。 可他如何能选。 他曾有两次白了发,一次是正妻离去,再一次,便是锦婳的死讯。 见面前的人没了反应,李清瑶退了两步,朝着两位老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两位老爷子想来还有要事相商,晚辈便不多叨扰了。” ...... 院外是有些忐忑的颜大夫人,和满脸担忧的颜如玉。 她们虽听不清里头的话,但也知道,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处境。 李清瑶朝着二人笑了笑,随后挽住颜如玉的手。 “颜大夫人,今日瞧着府中忙碌,我便不多留了,若是大夫人不介意,让如玉姐姐陪我去外头逛逛可好?” 颜大夫人心里一咯噔,知道这是公主对里头之人表明的态度。 而叫着如玉出去,也不过是想安抚颜家,证明其对事不对人。 只是颜大夫人又见不得请来的娇客这般受了委屈的离开,正想再劝两句,就见门房的人匆匆寻了过来,瞧见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 “大夫人,世子爷来了府上。” 几人神色一愣,颜大夫人赶忙往后头书房看了一眼。 据说今日这位老者身份特殊,不可让旁人知晓。 “快让人迎去前厅!” “大夫人,世子是同二公子来的,并未声张,本是打算同二公子随意坐坐再走,但不知怎的改了主意,让人递了话过来,说是在外头等着送公主回宫。” 颜大夫人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李清瑶。 第197章 好公主,你对我所知太少了 此刻就算没有适才那等子事,公主刚出宫,也不至于现在就回去。 颜大夫人有些拿不准。 还想再确认一句,却见李清瑶的目色倏尔就冷了下来,平静又深邃的眸子,掩住了适才所有的情绪。 李清瑶想起在书房里的那些话。 萧瑾寒来的这么巧,那适才王家家主说的,该是能直接让他知晓。 “劳烦大夫人差人进去给颜老太爷递句话,告知一声世子来了萧府的事。” 若是里头的人愿意见,那便是王家和萧府的事。 与其让她忧心何时会被突然舍弃,不如快些让人做个决断。 李清瑶仿若瞧见了结果。 一个被帝王盯上的公主,一个是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这般想来,其实是很好选的事。 ...... 颜如玉见李清瑶无甚心情再待在此处,便领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若不是树枝枝头突然跳下了个人,两人兴许还会多说些体己话。 男子一身靛青袍子,瞧着温文尔雅,但那动作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一把扫开了脑袋上的落叶,从腰间掏出一包糖果子朝着李清瑶递了过去。 “我们家那边的东西,我藏了一路,给你吃!” 颜如玉皱着眉,正想往来人那处来一记扫腿,就见李清瑶拉住了她,笑意盈盈地接过了布袋。 “那这袋东西岂不是走了很远的路程?” “我骑术不赖,也就半个来月吧。” 见李清瑶似乎有点兴趣,来人起了劲,对着颜如玉傲娇地扫了一眼,而后接着开口道:“我们那有可多糖果子了,不是你们京都城里这种常见的,等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 “路程这么远,不会化掉吗?” “当然不会!我都揣兜里,每天可仔细了!” 李清瑶边问边打开袋子,而后神色微微愣住,唯有颜如玉笑出了声。 “嘁,送人之前也不知道瞧一瞧,还说仔细,我看是仔细收拾自己,想当个登徒子吧!” 袋子里的东西已经瞧不出原样,整个糊在了一起,唯有上头一层晶莹剔透的光亮,在日头下有些亮眼,透着甜滋滋的诱惑。 来人凑过来一瞧,有些尴尬,但看着颜如玉嘲笑的脸,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该是昨夜里收进包袱里头给融了,不过这位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还需要去当登徒子?” “......你不会觉着你往街上一站,会有很多姑娘心仪你吧?” “那应当也比骄阳县主你久久说不上亲要好。” “你懂什么?那是本县主不愿!” 颜如玉脾性一来,双手叉着腰。 “还好县主不愿,不然颜家势大,被瞧上的还不知该如何推拒呢。” “你!” 见两人似有打架的征兆,李清瑶赶忙紧紧挽住颜如玉的胳膊,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王林,双木林,你若是不介意,不如叫我一声林......” “介意!” 颜如玉一把将李清瑶拦在身后:“还说不是登徒子,我警告你,少打安乐的主意!”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前头小厮小跑了过来。 “小的参见安乐公主,前头世子爷请您过去呢。” “他们就说完了?” 李清瑶微微一愣,这几人谈事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小的不知,但瞧着世子爷没有留下的意思,应当是说完了。” 沉思了片刻,李清瑶点了点头,再看向颜如玉时,眸中没了适才瞧他们斗嘴时的松快。 “今日我就先不留了,如玉姐姐不要多想,等我下回出宫,再拉着姐姐去散心。” “好,我等你的消息,过些时日我娘会去郊外上香,你若是得空,我们一起去那处附近的庄子,还能趁着落雪前再进一次山。” 颜如玉边说边送着李清瑶过去。 她虽喜爱玩闹,但也知这里头应当是存了旁的事,甚至萧世子的出现,都可能不是巧合。 “安乐公主到时候不如也唤上我!眼下虽是打猎的尾子,但怎么着都还能再弄点野味吃吃,而且我这人好找,就住明婳居后头!” 王林说完,不等颜如玉反驳,一下子又跳回了树上。 “这人真是!” “姐姐莫恼,我觉着这林公子没坏心,不过就是爱玩闹的性子。” 李清瑶握紧了手里的布袋,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些。 原来王家人里,除了莞姨,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 前头萧瑾寒站至廊下,长身玉立,面色清冷,唯有瞧见李清瑶过来时,那凉意才散了些许。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清瑶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先开口。 是谈妥了还是有了旁的计较,她从这人的面色上看不出一点。 “世子爷不用同我那二哥去耍了?” 颜如玉落落大方,饶是发现了这位世子爷带着些不虞,也丝毫没被影响,开口寒暄。 “你二哥课业差了点,被你大哥拦下了。” “......那真是有些丢脸了。” 一路离开,李清瑶都未再提起书房一句。 车夫像得了授意,马车直接行去了萧府,寻了个隐蔽些的位置停下。 萧瑾寒快上一些,在前头等着她。 自从知晓那赐婚的圣旨上是萧瑾寒的名字后,李清瑶瞧见他便不如之前镇定,故而这一路走着也未开口。 直到听见旁边人一声轻叹,这沉默才被打破。 “我进去后,王家开门见山,让我提出条件。” 李清瑶垂眸看着前头的地面,不看他,也不回应。 其实说起来,萧瑾寒已经渐渐露了头。 哪怕他面上跟着的是太子,但私底下的动作也开始越来越大,她虽不在前朝,但仔细瞧着,也能感受到一丝风吹草动。 尤其是这人身上逐渐收回了桀骜,转而用深沉代替了少年不羁的习性,更是不再收敛气势,用运筹帷幄的姿态,笃定,又睥睨着一切。 如今王家来了。 像萧瑾寒曾说过的,他可以不用王家,但王家来了,这锦上添花之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思及此处,李清瑶那还算清醒的思绪,飞快地在脑子里转了一遍。 “你说过的,应下我的一定会作数,所以无论你同意了王家何事,都得排在后头才行。” “你觉着我能应下王家什么事?” 萧瑾寒停下步子,看着面前一直垂着头的姑娘,无奈道:“我的好公主,你对我所知,还是太少了。” 第198章 我对你的婚事蓄谋已久 这声叹息似乎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李清瑶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萧瑾寒牢牢看着她的目光,如化不开的墨一般幽深。 可偏偏就是那暗色之下,又似乎藏着让人想深入窥探的秘密。 在阵阵凉风下,不知是谁的心弦被拨动,余音绕开了一片。 “信我吧,李安乐。” 萧瑾寒轻轻唤了她一声,“不管是京都城里的萧府,还是平西郡王手里的萧府,我从未放在眼里,你也不用。” “王家也是。” 院子里忽然又静了下来。 李清瑶似乎听见了自己胸口有一声声的震动,原本低沉的情绪,随着这人的话语又变得高昂起来。 见着李清瑶在那一眼后迟迟不敢同他对视,萧瑾寒唇角勾了勾,带着她去了竹屋,将鱼食递给她,心情瞬间便好了不少。 “这次我出征前,会将王程送回宫里,往后萧府你可随意进出,外头站着的是苍鹰,若是出了事,跟着他走便是。” “出征?何时动身?” 李清瑶算了算日子,记忆里入冬后,萧瑾寒确实在外头。 “快了,这几日无论李旭文死不死,出征前我都会将赵氏弄出来关去地牢,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治宗皇帝不会对你动手,你可安心。” “你们可是谈妥了什么事?” 李清瑶蹙眉。 她不信帝王会如此听萧瑾寒的话,除非这人应下了什么让她那位父皇心动的事。 “他会不会......背地里害你?” “兴许会。” 萧瑾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谓地笑了笑:“也不是没被你这位父皇害过,不打紧。” 后池里的锦鲤肥硕又活泼,为了吃食扑腾出了阵阵水花。 李清瑶瞧着它们的安逸,倏尔想起萧瑾寒这些年一步步走来的日子,心里紧了紧。 “出征总归要提防那三样,敌军、细作和粮草。” “我这些时日掏空了自己大半家底囤了些粮,有些正愁没地方放,你寻人接了手吧,只是要给我的庄子里留一些,战事加灾害,我怕会蔓延到京都城。” “花了多少银子?” 说起正事,李清瑶这才又对上了他的视线:“世子爷这是打算补给我吗?我的家底可不小哦。” “嗯,补给你。” 抿了抿唇,因着这认真的语气,李清瑶脸颊微热。 正准备摇头拒绝,又听他带了些调侃开口道:“我道你为何突然爱上金银,原是如此。” “你好些算出花过的银子,待我出征回来,全都补给你,只一点,从我萧府送给你的那些物件,不准拿去换钱。” “......晓得了。” 见小姑娘不再似之前那般不在意,萧瑾寒心中大石松了松。 看了会儿她面若桃花的模样,怕将人惹急了,便又说起了之前她提出的冷宫之事。 说起来,宫里他最没上过心的地方便是冷宫。 但如此看来,那处怕真是有些玄机。 “虽我不知你为何那般笃定王昭仪......但既然寻到了些苗头,也确实该探到底才是,适才我未应下王家的话,不过是因着你,但若真能寻到王昭仪,王家这情,还是得还上一次。” “......王家当时弃了她,眼下又如何会再低头。” 避开了他前头的那句,李清瑶只闷闷不乐的忆起在颜家书房的事。 那位外祖父,其实是可以救她母亲出来的吧。 “王家若是不悔,那位家主,又如何会亲自来京都城这一趟......罢了,先不提他们,这两日呼延临和赵家有些急了,圣旨该是藏不下去,等此事一了,我同你去那井底瞧瞧。” “好。” 离开时,萧瑾寒将人送上马车。 瞧着李清瑶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车帘之后,他喉间动了动,忽而又唤住了她。 这次越国求娶之事传开后,不止别国蠢蠢欲动,甚至连京都城里一些家世显赫的悠闲公子哥,也打起了这位深宫里受宠公主的主意。 虽然治宗皇帝一直压着圣旨未发,但他不出一月便会领兵出征。 绝不能还让李清瑶这般懵懵懂懂,让旁的不知好歹之人有非分之想。 想罢,他对上了那双在等他开口的盈盈水眸,声音轻柔低哑。 “那道圣旨虽是陛下的算计,但我的推波助澜不是临时起意。” “嗯?” 李清瑶不解地眨了眨眼,又听萧瑾寒道:“是我对你的婚事,蓄谋已久。” 顿了顿,他拉住李清瑶的手,阻止她的逃避:“李安乐,除了我,旁人护不住你,往后莫因着此事躲我。” 两个丫鬟早已经缩到一旁躲了起来,又惊又喜情绪复杂。 这可不得了。 眼下这位世子爷不仅有圣旨,还有情意。 看来自家公主这婚事,该是有着落了。 ...... 同萧瑾寒猜测的那般,呼延临一边对着求娶不松口,一边不停想法子来见李清瑶。 而原本朝中人还在叹着薛家和江家的婚事,冷不丁突然一道圣旨劈了下来。 众人哗然。 原是这位帝王,早在不久前就给自己膝下的安乐公主指了婚。 指的还是平西郡王的嫡子,战功赫赫的世子爷。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 有看好萧瑾寒未来前程的,也有惋惜他仕途的,还有更多替自己女儿提过亲事被拒,心中不安的。 唯一面上欣喜未曾遮掩的便是太子。 他眼下极其看重萧瑾寒。 不仅助着他打了场翻身仗,还以一己之力阻了越国的求娶,让大皇子和赵家等人憋着火没地方发。 这番看下来,唯有萧瑾寒本人,面色淡然,冷静自持。 ...... 李清瑶自是没想圣旨真能下来。 虽然上头的日子定的是来年盛夏,但后宫里的人都开始往锦华宫送起了礼。 她一边让晴山张罗着收下,挑出能换金银之物,一边准备着入夜后的冷宫井口一探。 今夜还有最后一场宫宴,萧瑾寒行动起来要比平日里更方便。 李清瑶带了倒钩绳索和玉贵人做的迷魂散,一身劲装长发高束,待夜色一起,便让齐文先一步去探了路。 她等了好些日子的机会,哪怕那井下探不出什么,她也要将冷宫里的活人全晕了,彻底摸上一遍才行。 第199章 这底下有人 冷宫地界依旧比旁的地方冷沁。 李清瑶刚准备从一侧墙顶跳下,就被一阵冷风吹的打了个寒颤,脚脖子稍稍一歪,踩到了裂开的空荡处,整个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原想翻身落地,却见底下站了个人,张开了手,正抬头看着她。 月色下的男子眉眼温柔,嘴角噙着笑,似蕴藏着无尽的宠溺。 李清瑶想起那句‘信我’,突然就懒得运气,享受起了这坠落之感。 被人接住时有不小的冲撞,但更多是李清瑶从未体验过的新奇。 她好奇地瞧了瞧那双深邃的眼,又羞赧移开,看着天上亮晶晶的星子,从萧瑾寒的怀里跳了下来。 耳畔是低柔的轻笑,如绿叶尖轻拂过四处,惹来心颤。 荒废的井口虽临着那两位废妃所住的院子,但依旧要走上一截荒草丛生之地。 李清瑶似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总觉得里头那位不是普通官员的姑娘,同丫鬟们说起的打入冷宫的女子身份对不上。” “为何对不上,就因着她认出了那琴?” “不止,里头会唱曲的那位,唱的可不比外头差,而且举手投足间,就算是带了点疯,那仪态也比一般位份的后宫女子要好上不少,而且她身上偶尔透出的那股子娴静,让人觉得很舒适。” “这些都是可以后头学起来的。” 萧瑾寒将李清瑶护在里侧,两人放慢了一些步子。 “其实你与其想着她原本的身份,不如猜一猜她到底有没有疯。” “什么意思?” “里头的人,一定就是外人知道的那些身份,关系到朝堂,难以作假,只不过若真有如此习性和本事,那唯有一种可能。” 李清瑶听了这话诧异地停下步子,红唇张了张。 “她,她有可能没疯?所以不是父皇对疯掉的妃子念念不忘......而是她,她故意在冷宫争宠?” “嗯,过来些,这处墙有些不稳。” 萧瑾寒握住了她的手腕,见她神情微愣,久久没反应过来,那手便一直握着没松。 许是知道前头忙碌,今日那女子依旧未唱曲,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院中凉亭,抬头望着天上月。 李清瑶拿出那迷魂散,犹豫了片刻,还是交给了后头的齐文。 “先晕了吧,万一她出来,麻烦。” 那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又在念起了戏文,正好接在了李清瑶的话后。 去那井口时,李清瑶又转头瞧了女子一眼,想起那日在宫道上她脱口而出的话。 若她真是装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连她自己,也不想再太过清醒了吧。 ...... 齐武已经先一步去了井口探查。 井底漆黑,似有巨石卡住,明显下不去人。 摸索了许久,众人只觉这一趟该是判断有误,正待离开时,李清瑶忽然想起适才那女子戏文里的故事。 “奴替官家寻解药,惟愿蛇毒一解,可换回纳妾文书,与官家再不纠缠。” 思及此处,李清瑶看了看了四周。 众人常道,被蛇咬后,七步之内必有可解之法。 “何事?”萧瑾寒同她站在一处。 李清瑶想了想,将心中困惑一一道出。 “赵氏也标记过此处,我总觉得,这不是普通丢个东西下去卡住的场景。” “嗯,丢下去的物件不可能如此严丝合缝,你站着莫动,我去瞧瞧。” 萧瑾寒的动作极快,并不像毫无章法那般乱寻,李清瑶原本因着找不到线索而焦躁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许久后,萧瑾寒拨开荒草,露出比别处要松散些的土地,往里头挖了挖,看见了一处石雕。 咔哒一声,井底瞬间便有了动静。 几人对视了一眼。 底下虽依旧透着暗色,但明显比适才要清楚一些。 “主子,属下先下去一探。” 苍鹰从暗处现身,抱拳示意,却被齐武拦下。 “还是我去,下头恐会有毒气,我不惧毒物,身上又带了些药材,比你安全。”齐武戴上面巾,又将身上一个小瓶子解开递给李清瑶。 “公主,这是解毒粉,虽抵不上那位贵人的毒物,但一般的毒素倒是不惧。” 李清瑶伸手接过。 齐武冒头后她才知,这侍卫擅药,虽同玉贵人不是同个路子,但两人也能算得上偶遇知音,各有各的厉害。 齐武这一下去,便去了将近半刻钟。 直到齐文欲下去打探时,粗壮的麻绳动了动,里头才传来了些许动静。 “里头很干净。” 齐武爬出来,眉头紧拧。 “怎得去了这么久?” “像这样的井洞,不该如此干净才是,从适才那个石块开始往下,连井壁上都毫无灰尘,属下觉着不对劲,便往里头又探了探,果然,里头有密室。” 萧瑾寒神色一凛,又听齐武道:“只是那密室的门封住了,属下找不到机关,可瞧着四周的场景和刑具,那里头该是有人,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多停,便先出来了。” 李清瑶呼吸一窒,顿时想起了自己前世那一年的关押。 不见天日的地牢。 整整一年,她没有瞧见过日头,没有感受过风和雨。 只看着自己受刑,看着自己流血,闻着从自己身上溢出的血腥之气,和那双一点点腐烂的手。 胃里一翻,李清瑶的脸色瞬间一白,眸色也开始恍惚。 “李安乐?” 萧瑾寒察觉到旁人的不对劲,顾不上小心翼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而原本该是会挣脱的人,此刻却目色空洞的看着他。 也不像是看他,仿佛透过他瞧向了远处,唇瓣翕动,溢出呢喃之语。 “救她,救她......为什么没人救她?”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顺着眼尾落入发髻,明明没能落到萧瑾寒的手臂就已消散,可偏偏他还是感觉到了灼烧之意。 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李清瑶。 从小到大,这位骄矜的公主再崩溃,也从不会有如此失神的模样。 见着李清瑶神色恍惚,眼睛泛红,萧瑾寒整个人彻底阴沉下来,冷冽之气从周身弥漫,骇人的压迫让旁边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多看这位主子一眼。 “去调人过来,将这井底探个明白。” 第200章 缺个替罪羊 李清瑶不知道自己为何晕了过去,也不知萧瑾寒如何将自己送回的锦华宫。 只知晓她睁眼时,外头的天已然有了亮色。 晴山正满脸担忧的守在她床榻不远处,见她睁眼,赶忙唤了一声萝兰,而后快步走了过来。 “公主您可醒了!奴婢给您去端些热水来!” “我怎么......咳咳......” “公主莫急!” 晴山将人扶起靠坐,转身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昨夜世子爷就这么直接抱着公主回来,可把奴婢吓坏了,不过好在世子爷厉害,一路上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只是齐文他们一夜未归。” “差人去萧世子那问问,再替我收拾,我出宫去趟萧府。” 李清瑶还有些恍惚,面上没多少血色。 她急切的想知道昨夜之事,可如今白日,她与其在宫里等着问,不如直接绕去萧府来的稳妥。 “世子留了人在院中等公主醒来,奴婢已经让萝兰去知会了,只是今日外头有些阴雨,公主您这身子......” “无妨,我没什么大碍,何况越国使臣要离开大堰,若人问起,正好说我怕那呼延临贼心不死,出宫躲躲。” 晴山瞧着自家公主有些虚弱的眉眼,知晓公主心中应是有事。 她不敢多劝,只匆匆出去接了热水,又加急让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进屋时,晴山回头看了看院子。 硕大的院内依旧没瞧见那道同木柱一般的高大身影,联想到适才公主的神色,晴山的担忧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公主今日可得穿厚实一些。” 替李清瑶梳完发髻,晴山挑了件厚实的小袄,又选了白色绣并蒂金枝的薄斗篷。 李清瑶此刻心中虽焦急不已,但面上却依旧淡定从容。 在出宫前,她还有旁的事要安排,一件一件,都不可乱。 “你今日留在宫里,我有两件事嘱咐你去办。” “是,公主。” 晴山虽不放心公主,但想来,今日宫里这事怕也耽误不得。 “待会你亲自去把淑妃那里的礼还了,还的时候再多提醒两句,有关丽嫔和沈家的事,她越恨丽嫔得宠,便越不会阻止沈家送姑娘进宫。” “是,奴婢明白,各宫娘娘送来的物件奴婢都登记到了册子上,奴婢会按着淑妃娘娘的喜好挑。” “嗯,这些事情你向来办的稳妥,只要莫挑能拿去宫外头换钱的物件便是,等过段时日,我允你一日自由出宫,让你去庄子上瞧瞧你那位嬷嬷,到时候我会寻个人护你过去。” “......奴婢多谢公主!” 原本因着李清瑶前头那一句而不知如何回话的晴山,在听完后头的话后激动了些许。 她知道公主亦是身不由己,没法子让她与嬷嬷经常见面,但没想到公主一直记着这事,也一直在替她打算。 正准备先去替公主布了膳,却见公主眉头蹙了蹙,又唤了她一句。 “还有一件事。” “淑妃那边去完后,你寻个时机,去寻一趟丽嫔和玉贵人。” “父皇这些时日为了越国使臣操劳了,小意柔情也该续上才是。” ...... 出宫时,外头的绵绵细雨停了下来。 李清瑶紧了紧斗篷,得知齐文齐武无事后,这才出了宫。 因着心里压着事,她只觉得今日的手脚格外凉一些。 萧瑾寒从宫里回来时,李清瑶已经靠在后池旁的木栏上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手里还握着未撒完的鱼食。 许是睡的不安,轻微的动静一响,李清瑶便睁开了眼。 “你回来啦。” 还未彻底清醒的声音带着些软糯,让萧瑾寒愣了愣,一夜倦色尽扫,心中熨帖。 “嗯,可要去厢房处睡会儿?” “不了。” 李清瑶摇了摇头,说完便紧抿着唇,不敢开口问那井底之事。 倒是萧瑾寒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声,而后将她唤到屋里暖和些的位置坐下,主动开了口。 “莫急,密室里确实有人,那门也确实能开,只是这几日帝王忙了这般久,再加之他短期内不能拿你开刀,所以我怀疑,他这两日会去一趟那处。” “若有人能拖住他呢?” 李清瑶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急色。 若是查不到也就罢了,可如今已经有了一点苗头,就算那底下不是王锦婳,也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或许这几日才是好时机,正因为他在前头忙了多日,又加之淑妃准备送人进宫,这后宫女子,他也该去安抚一圈才是。”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还未找好替罪羔羊。” 萧瑾寒沉思了片刻道。 他如今甘愿为着李清瑶多办些事,让她少些愁绪,过的恣意热烈一些。 可他亦会在不影响李清瑶的情况下为自己盘算。 这件事被治宗皇帝发现是早晚的事,且这事不算小。 若没有替罪羊在前头顶着,再用旁的更大的事来压一压,以治宗皇帝的心性,查到他百年入土怕是都不会死心。 如此,他兴许得要提前让三皇子露头才行。 李清瑶见状,知晓他在思量难处,心思一转,将原本的念头道了出来。 “这替罪羊,赵氏不是可以吗?她半条命给我父皇,半条命留给我,不是正正好?” “你有打算?” “嗯。” 李清瑶点了点头,说了几句。 许久后,萧瑾寒才道:“有点冒险,但应当也连累不到你。” “我再盘算盘算,只是你们昨夜在冷宫中忙了这么久,那门......一直没能打开吗?” “嗯......” 外头周老送了一盅药膳进来,萧瑾寒顺势转移了话头,将东西推到她面前。 “先喝了,暖暖身子再说。” 见着李清瑶没再多问,乖巧地拿起了勺子,萧瑾寒心里才松了口气。 其实昨夜那门,他打开了。 只是要想将里头那人平安地接出来,还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里头的女子脆弱到让人不敢伸手去碰,一双眼也因着常年的昏暗,蒙上了一层白雾。 虽看着像有人定时打理的样子,但那底下,还是气味难闻,昏暗幽闭到让人不愿多瞧。 只是这些,他不打算让李清瑶知道。 她只需要站在上头,安心等着见她想见的人便是了。 第201章 原是如此 李清瑶喝的有些慢。 她原也不想喝,但一想起昨夜自己无端端晕厥,耽误了不少事,便还是握紧了勺子。 “喝完再让大夫来瞧瞧,我过几日要进军营准备出征之事,在那之前你若能养好身子,我便应下你,出征前一定把事情办妥。” “真的?” 李清瑶睁圆了眼,唇角还因着汤水泛着莹润光泽。 萧瑾寒喉间动了动,逼自己挪开视线,轻应了一声。 “想来你应是猜出了三皇子,不然那日,你也不会告诉他能让治宗皇帝高兴的事,既然已经上了这船,往后我出征不在,有事你也可去寻他。” “三哥倒是也提过一次这种话,我觉着像是场面话,便也没往心里去。” “不会是场面话,他本就觉着你聪慧,只是冷宫那暂时莫去了,里头那女子似敌非友,我安排了人在那处,你安心办你的事便是。” “知道了。” 李清瑶的身子因着热汤暖和了不少,她松了些斗篷,又老实地喝了一口,才抬头道。 “那女子......是不是知晓那口井的秘密?她是我那父皇故意放在那迷惑旁人的吧?宠也是宠,但宠的背后,是为了能更顺利的去那密室,其实说起来,若没有昨日她唱那戏文,我们应当也不会往旁处想。” “嗯,所以让你暂时莫要再去那处,摸不清的人,不靠近便是安全。” “原是如此......” 李清瑶越想越觉得能对上。 那女子明显便是有才情之人,对着帝王,所求也不过一个情字而已。 可这样求来的情,又能维持多久? 会不会其实这么多年,她也厌倦了这种回不了头的日子。 李清瑶正沉思着,外头忽有随从叩门。 “主子,外头有人求见,生面孔,小厮称主家姓王。” ...... 李清瑶在竹屋小厨,看着面前灶火里被炸开的鸡蛋壳,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灰尘。 她不知王家人突然来此是为何意,但她暂时不想瞧见那位外祖父。 可到底又不想就此回宫,便寻了旁处这小厨房,想找些事情做。 竹屋里几人谈了小半个时辰。 李清瑶在随从提议的事里,挑了件听起来最有趣的烤鸡蛋。 结果便是炸响了好几个。 “公主小心些。” 萝兰抿了抿唇,将湿润后的帕子递给李清瑶,又仔细瞧了瞧她脸上的灰。 鸡蛋炸开的威力可不小,她心里忐忑了许久。 “这东西不能这么弄,公主若是觉得无趣,我替公主串条鱼来烤一烤?” “算了。” 李清瑶擦了擦脸,原本的灰点顿时晕开一片。 她哪是无趣想找乐子,不过是心里又闷又急,不想想那些糟心事,这才随意寻点旁的事情做。 正低头可惜着那裂开的鸡蛋,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轻笑。 先是小声的憋着,但越往后就越忍不住,让李清瑶想不理都没法子忽略。 是之前在颜府瞧见的王林。 “公主莫怪,实在是......这处景色太吸引人。” “王公子。” 眼下在萧府遇见,李清瑶心中又有事,便也懒得装模作样,没再故意扯出笑。 “公子既是要用这小厨房,我换别处地方待着。” “公主且慢。” 王林见这位表妹不似上次那般明媚,脸上的神色便也收敛了一些。 正担忧地想出口一问,却被旁边警惕看着他的宫女给拦下。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未明,旁人兴许只会当他是登徒子。 沉思了片刻,王林退了一步,拱手行了个礼。 “公主恕罪,在下只是瞧着公主同在下的姑姑有些相像,便忍不住想同公主多说两句。” “那公子见过你姑姑吗?” 李清瑶似来了兴趣,唤回了萝兰,“既然闲着,你让随从去串点鱼过来烤一烤。” 萝兰点头应下,知晓公主这是想同来人多聊聊了。 “在下只见过画像。” “画像而已,说起来,我瞧过的那些画像,没几个同本人长得一样。” “公主此言差矣。” 王林见她没了适才的抗拒,便凑过来了一些,不顾脏乱掀袍蹲下,替她弄了弄灶里的火。 “我们王家有专门的画师,只为王家人作画,代代传承,画技高超,能将人神韵画出个九成。” “王家不愧是百年世家。” 李清瑶听见王家的事,神色淡漠了些许,只目光盯着王林熟练的烧火技能,“没想到王公子还懂这些事,倒是同我想象中的王家人不同。” “唯有我闹腾一些。” 王林不以为意,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关于那位姑姑,我祖父一直有悔,我几位伯父和我爹也都不敢多提,但我知道,家里一直都给姑姑留了位置。” “王家大善,连我这等在深宫里的女子也曾有所耳闻,只是留个位置,到底是满足自己念想的事,同离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清瑶弯唇笑了笑,眸中没有了最开始的怨,也没有那般强烈的因着母亲而升起的不甘。 说起来,她哪有资格代替她母亲生气。 而且当时的选择,想来换成旁人,也不敢拿几百口人命去赌,赌帝王的那点子虚无缥缈的情意,会放过不愿进宫的王家人。 “其实王公子话中的苦涩,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体会几分,想来世间多的是身不由己,只是公子的姑姑既然是王家人,该是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才是。” 许是没想到李清瑶会转过来安慰他。 王林愣了愣神,连木柴上窜出的火苗燃到了手都未曾反应过来,还是李清瑶急忙伸手用帕子替他拍了拍。 “公子小心!” 两人凑到一处。 见那火苗四处乱窜,噼里啪啦响了一圈才终于老实了下来,王林伸手抹了把脸,急切中又带了些好笑。 直到小厨房门口多了几道身影。 同老者站在一处的萧瑾寒脸色沉了沉,看着脑袋凑得有些近的两人。 “没想到两位私下,倒是亲近。”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两张脸齐齐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一张脸上满是乌黑的柴火印,另一张脸颊四处都是灰黑的尘土,活像是地里刚挖出来的一样。 第202章 这次不会了 萧瑾寒神色一愣,似没想到会瞧见这样的场景。 饶是一肚子无名火,也因此消了个干净。 而旁边的老者,瞧见王林这副模样,眉头皱了皱,一时想呵斥两句这个最不听话的孙子,一时又怕伤了这外孙女的心。 只得紧闭着嘴,选择了沉默。 “烧个火就亲近了吗?” 李清瑶不解的眨了眨眼,随后起身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灰尘,还没意识到脸上一直都有未擦去的灰色尘土。 萧瑾寒顾不上同旁人多言,只大步迈进了小厨房。 而随着他的进入,这厨房里瞬间透着些压迫和拥挤。 李清瑶偷偷撇了撇嘴。 这人一看,比自己还不适合烧火。 “你干嘛......啊......” 话音未落,一张帕子就轻轻贴上了她的脸。 “你们二人在此处待了这么久,各自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 “我怎么瞧得见自己的脸......轻点,我自己来!” 李清瑶移开脑袋,怒瞪着面前这个毫无怜惜之意的男人。 余光中是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结果越擦越黑的王林,李清瑶唇角一抿,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在外头迟迟未靠近的王家家主,第一次瞧见外孙女这副模样。 不同于在明婳居里瞧见他时,带着礼数的那等疏离浅笑。 他忽然想起适才萧世子同他说的事,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又一次红了眼,在冷风中透出萧瑟之感。 这一次,许是他能见到女儿的最后机会了。 离开前,王家家主又唤了声李清瑶。 他步伐缓慢,明明武功高强满身气势,却在这几步里,无端多了几分老人家的沧桑。 他没有再叫公主,而是唤了声安乐。 “当年之事虽是无奈之举,但亦是我这做外祖父的失职,之前的年岁王家补不了,也没法去补,但往后不会了。” “你大胆去行事,王家人绝不会再弃你们一次。” 李清瑶唇瓣动了动,但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直到看着王家人离开,她才看向萧瑾寒,带着些迷茫。 “王家家主这是......” “年纪大了总是更喜欢忆当年,兴许是悔了太久,这一次,想由着自己的心做一做事。” 李清瑶这才看回适才王家人离开的那条长廊。 悠长的道上已经没有了那些身影,但老者适才的神情却越发清晰。 ...... 刚一回宫,李清瑶便让人拿了件备好的绛紫色绣锦花对襟大袖褙子,去了金禧宫。 这衣裳用料不俗,对以前的赵氏来说倒是经常能穿一穿。 但对如今的赵氏而言,却是连瞧也难得瞧见一次的物件。 李清瑶噙着笑将东西送至她跟前,见她憔悴面容下是亮起来的双眼,唇角不免就多了两分讽刺。 “我就记得,这颜色衬您。” 李清瑶略过了母亲二字,示意叶嬷嬷来伺候赵氏换衣。 铜镜里的女子仿若老了十岁,可赵氏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似乎能让她回到之前地位的衣物上。 “果然是好看。” 李清瑶起身站至她旁侧。 “原本这料子我还留了一些,但不知父皇怎么想的,让我给淑妃匀了两匹就算了,竟还自己留了两匹,您说这后宫里,难不成还有让父皇偷摸着要送的人?” 李清瑶似瞧不见赵氏眉头紧拧又待发作的模样,接着道:“真是怪事,这种料子送出去定是要制衣的,谁穿出来,不是一眼就能瞧见?还值当父皇这般偷偷摸摸讨欢心?” “我瞧着啊,您还是好好将养起来,到时候等能出这金禧宫了,一定要把那些私底下争宠的给揪出来才是。” 李清瑶边说边摇了摇头,余光中瞧见叶嬷嬷偷偷朝着她摆手的动作。 她知道,这是怕激的赵氏发病。 可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真正的发病,还在后头呢。 “对了叶嬷嬷。” 李清瑶似想起什么,“近来父皇问了两次金禧宫的事,我没敢说疯病二字,便只含糊回了句偶尔。” “还是安乐公主谨慎。” 叶嬷嬷赔着笑迎上来了些,“咱们娘娘哪有什么病,不过是禁足休养些日子,等回头陛下气消了,这好日子还不是同之前一样。” “是呢,我也是上次听嬷嬷念了一句,这才想着,是该少让父皇知晓此事。” 李清瑶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让赵氏偶尔保持清醒的目的之一,便是做给帝王看的戏。 尤其是现在要的替罪羊,全然疯癫的人,可担不起这件事。 踏出这座逐渐荒凉的寝殿时,李清瑶瞧见了双眼无神的竹音,明明还活着,整个人却没有了一丝生气。 李清瑶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看向远处,唇瓣动了动。 “也该差不多,让竹曲把这位昔日好友给捞出去了。” “是,公主,竹曲上次没能因着抖出来的事换来看重,如今正愁的很。” “她要踩着赵氏上位,自然要多些帮手才是,去传些话进竹曲的耳里,提一提竹音,才是好法子。” “可公主......” 萝兰眉头蹙了蹙,想起适才竹音的样子:“那位可是之前受刑都没有开口的主,能被竹曲给诱惑住?” “之前到底还残留着些念想,如今绝望底下待久了,给点盼头,你看看她会不会想活下去。” “是,奴婢明白。” ...... 这头李清瑶在仔细琢磨着后宫里的人,那头东宫太子李玉麟,还未将能进宫的女子家世摸透,就被大皇子的动作给彻底触怒。 赵家和大皇子拿下的人里,有好几个是他放在暗处敛财的棋子,可就这样突然被人端了个干净,偏他还不能声张,怕殃及自身。 正待发火,太监又送来了信,说是被看押的五皇子李旭文正寻死觅活,闹着要见他的外祖父,还因着之前的事出言不逊。 “这点小事也要来烦孤?寻死觅活便让他去死!” 李玉麟将桌上茶盏狠狠砸下,暴虐之心渐起。 “是,殿下。” 太监哆嗦着身子。 他原是从旁人嘴里听了几句,并未查探那人来自何处,只不过想着在太子面前邀个功。 可没承想竟是有将人惹恼的迹象,忙不迭应声准备退下。 “等等。” 李玉麟拧眉又唤住了人,“寻个时机让李旭文自尽,死的惨一些,再扣上赵家的心狠。” 第203章 生辰与大婚同日 治宗皇帝踏进后宫的第一晚,便被玉贵人拦了下来。 难得旧人重新争宠,面容还似多年前那般未有变化,就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可花前月下还未多撑几个时辰,丽嫔便因病,将治宗皇帝给请了过去。 这一请便是一整夜。 玉贵人虽有怨言,但面上也还能忍得住,倒是淑妃知晓此事后,连着砸碎了好几个碟子。 昨夜帝王该先去她宫里才是。 原本她也以关心为由,派了人去丽嫔宫里瞧,可无论如何拐弯抹角的提醒,帝王仍是被那丽嫔扣得紧紧的。 “娘娘莫恼,小心有心人告到陛下跟前。” 淑妃发了一通火气,终是压住了些恼怒,“那狐媚子几次三番的同本宫作对,当初本宫让人怂恿她那般嚣张行事,竟也没能惹到陛下厌弃!” “娘娘,这后宫里多的是女子,她不过是区区嫔位,不值当娘娘您同她置气,不如瞧着她们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娘娘您再出手。” “是了。” 淑妃揉了揉额,不说皇后的位置,哪怕是上头的贵妃,赵氏坐过,她却还没瞧见影子。 眼下不能失态。 “让下头的人动作快一些,早些把那几个要进宫的送来,尤其是沈家嫡女。” “本宫如今也琢磨不透陛下究竟喜欢什么,左右有仪态的和骄纵的,都入得了陛下的眼,且让她们去争。” “是,娘娘。” ...... 李清瑶听说淑妃宫里送出了不少瓷器碎片,她刚用过早膳,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 让沈家嫡女进来的事不难,甚至都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不过是让人去嘴皮子碰一碰的事。 只是她多少还是有些佩服沈蔻枝。 原本继续坐着嫔妃的位置,也依旧能踩到那沈家嫡女的头上,可她偏偏选择面对面。 “到底是有烈性的,也不知往后日子清静下来,她能不能受得住。” “公主?” 晴山替她包好挑出来的物件,以为她还有旁的吩咐。 “这些是给颜府的,这些是给江家两位姑娘备下的,公主瞧瞧,可还要补一些?” “你看着安排,这些物件她们也不缺,不过是讨个好彩头。” “公主眼下给江家姑娘备了定亲礼,回头要不了多久,她们也得给公主您准备了呢。” 两个丫鬟并不知晓内里,只觉着圣旨下了,就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起来,虽然圣旨上给公主定的日子在明年盛夏,但奴婢瞧着,宫里头已经有开始准备的苗头了,想必到时候公主的婚服,定是让众人艳羡不已。” 说起这个,李清瑶才想起,自己好像也定亲了。 她唇瓣动了动,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解释,好在东西已经全部备好,李清瑶便顺势起了身,出了宫去。 等今日一过,她便有好些日没法子出宫,后宫里的事她得看着,而冷宫中的事,她也须得装成毫不知情。 萧瑾寒怕她稳不住心绪,索性也没同她说具体行动,但李清瑶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只是近情情怯,她不敢问,唯有留些希冀,这日子才过得下去。 宫外马车又换了副模样,车夫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正欲开口,却见那车夫转身抱拳示意:“公主,属下苍鹰,往后公主出宫,齐文都会提前知会属下。” 李清瑶眨了眨眼,她明明记得,那日的苍鹰也勉强算个白面小生,和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黝黑大汉,似乎有些对不上号。 见自家公主带着狐疑,齐文赶忙解释道:“公主莫担心,苍鹰是主子从山里带下来的人,易容术了得,此番模样,也是为了给之后办事留余地。” “原是如此。” 李清瑶点头,倏尔想起那日萧瑾寒的那句:“我的好公主,你对我所知,还是太少了。” 眉头有些不悦的微微蹙起。 知道自己对他所知甚少,那他倒是多说一点啊。 马车缓缓而动,齐文放下马车窗帘,并未察觉到公主的不快。 反倒是齐武咬着好不容易晒干却又变潮湿的药材经过,惆怅间,不经意瞧见了公主皱眉的模样。 齐武手底下有不少干活的都是姑娘家,不像齐文那般,一心只热爱打打杀杀,整日里盼着能进那阴森可怖的大理寺干活。 所以那一眼,齐武便小心的琢磨了一瞬。 他将药材放好,凑近了一些车帘,试探地又补了一句:“苍鹰从主子上山起就跟在了主子身侧,公主放心,他在外头,等于小半个主子。” 许久后,那马车里才飘出了声音:“你们主子,在山上待过?” 齐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头。 “回公主的话,主子幼时几次三番被下毒,后有一次没了法子,性命不保之际,主子外家就将其接走送到了山上,直到郡王将人唤回,要送来这京都城,主子才没法子下了山。” 李清瑶听着齐武的话,渐渐知晓了曾经的事。 萧瑾寒这个世子,倒是没在平宁萧府过上多少好日子。 幼年差点被毒死,被送上山后也整日不停学武操练。 后来平西郡王为了压下帝王的怀疑和忌惮,又舍不得将自己看着长大的庶子送去,便想起了这个在山里的长子。 接回府后倒也多了些看顾,尤其是萧瑾寒的母亲,那个想靠着他进京而重新换取地位的郡王妃。 只是后来听闻,郡王妃在萧瑾寒进京后,又生了一子,再也未曾对着这远在京都城的长子有过半分关心。 李清瑶听的有些心软。 被利用和被遗弃,大抵是最能让人共情的可怜事。 以前她只觉得这人心思深沉,谋算起来,能不知不觉就要了旁人的命,如今想来,他若不谨慎行事,怕是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些年也没见你们主子过过生辰,你可知日子?” “主子许是嫌麻烦,从未在意过此事,不过属下听过一嘴,说起来,主子生辰在盛夏,刚好便是圣旨上同公主大婚的日子。” 李清瑶水眸睁圆,微微一愣。 这该是巧合吧。 他既不在意生辰,想来也不该是有意为之才是。 第204章 拿消息来换 李清瑶强迫自己莫要想偏,但脑子里却忍不住猜了几转。 直到马车停下,她才跟着停了思绪。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以后,她一直觉得此事不会成,便连治宗皇帝唤她前去说教,也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却不停想起萧瑾寒那日的笃定。 再加之今日听了这么一嘴,更无端少了几分往日的冷静自持。 李清瑶下马车后刻意吹了吹凉风。 直到颜如玉出现,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清瑶妹妹,怎么没进去?” “等你呢,第一次来江府。” 颜如玉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小厮,近身挽住了她。 “那江夫人怕是会被你吓到,指不定心里忐忑着呢。” “我已经让晴山带着礼先进去了,竹雪姑娘也知晓我在等姐姐。” 两人边说边往里头行去。 同其他府邸的低调奢华不同,江府内是真正的简洁,假山花卉,水池长廊,精致中带着些温馨。 甚至后院小路边,还有专门劈出来的一块地,上头种了不少的东西。 两人瞧得稀奇。 见种菜,可比整日里赏花赏景来的有意思。 “公主和县主这边请。” 江夫人笑意盈盈,语气温和,瞧见两人起了些兴趣,也不像旁人那般觉得丢脸,反倒不紧不慢地讲起了地里的瓜果。 “正好前些时候都摘了送去了后厨,眼下也没什么果子能给两位瞧,不过来年开春,我这一整片都会劈出来。” “那江府岂不是都不用整日里去采购了。” 李清瑶弯着眸子笑了笑,“我瞧着这处院子大,来年江夫人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有苏葵呢,那丫头干活利索的很,一个顶我十个。” 江夫人虽许久未像之前那般与夫人们走动,但好歹也是有底蕴的人家,见着这两人,说话不卑不亢,声音柔和,带着让人亲近之意。 “我觉着江夫人不如再养些鸡。” 颜如玉看了一圈这大院,止不住地点头道:“这处还能弄个台子,别人家都是聚会赏景,我们可以来这烤鸡烤瓜果,若是想吃烤鱼,前头鱼池里还能随手一捞......” “如玉姐姐,江夫人的鱼是观赏用的,吃不得。” 李清瑶见颜如玉说得起劲,怕她性子来了,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赶忙扯了扯她的胳膊。 “咱们赶紧去瞧瞧竹雪姑娘吧,我听闻前两日她病的厉害,今日出宫前我特意带了些宫里的药材,不知用不用得上,到时候夫人先让大夫看一看。” 正说着,李清瑶便瞧见了在前头长廊下规矩等着的苏葵。 许是见着江夫人在同她们说这话,便也没过来叨扰,只扬着笑,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处,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婢女。 “多谢公主挂念,前头那俩丫头该是等急了,我先送两位过去。” 苏葵在江夫人面前时,少了几分在外的活泼,乖巧之下多了些温婉,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想来江家对她确实是极好的,尤其是江夫人瞧见她时的亲近。 李清瑶看了看,想起江晏安那张冷冰冰的脸。 想来,也只有这等子温和娴静,才能把那冷面阎王给压制住。 江竹雪披着斗篷站在门前望着院子,脸色还有些苍白,待瞧见来人时,脸上这才染上了些笑容,疾步迎了上去。 “总算是来了,我这院里没来过外人,这头一次等着,也不知该备些什么好。” “那还不是吃喝二字。” 颜如玉笑了笑,顺手拿起一块豌豆糕尝了尝,这随意的模样,让旁边提心吊胆的丫鬟们,瞬间便松了口气。 李清瑶跟着在旁边坐下,瞧了瞧江竹雪的脸色,这才开口道:“竹雪姐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得突然便落了风寒,还病的这般严重?” “是啊,薛家可来了人瞧过你?” 颜如玉在旁接了一句,屋子里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是苏葵不平的开了口。 “我们姑娘这病,就是那位薛家公子惹来的,薛家人不来,江府还能落个清净。” “他欺负你们了?” “倒也不是。”江竹雪接过话,弯了弯唇,只是眼中明显没了适才的愉悦。 “不过是出去时,碰到了想嫁他的姑娘,被人闹了一场。” “圣旨都下了还敢闹?” 颜如玉猛地拍了拍桌子,“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姑娘!” “县主莫恼,这等闲事,我向来不放在心上,不过刚好碰到那日落了些雨,带出了之前落水的寒,这才病了一场。” “姑娘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他那日明明也在场,硬是等到你受了委屈才出来,不然你哪能这般生气!” 李清瑶听着几人的话,眉梢蹙了蹙。 不管那几人抱着什么样的目标,很明显,薛策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何况竹雪本就心仪他。 这便意味着,薛策都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地伤到这个姑娘。 亏她上次还以为,薛策只是没看清自己的心。 如今看来,他哪是没看清自己的心,他那是压根就没有心! 听着颜如玉气愤的声音,李清瑶没了阻拦,圣旨是改不了,但不代表不能去撑腰。 “竹雪姐姐,这次我站县主。” 李清瑶神色认真,想起之后的朝堂,脑中突然闪过一抹清明:“大婚一日未行,你便一日有旁的机会,没道理平白无故受人欺负。” 怕江竹雪听不明白,她又补了一句:“谁知道往后这婚约还能不能作数?莫要因他去忍,甚至于你们江家,我觉得也不需要你去忍。” 江竹雪听着这笃定的话,看向李清瑶的眼中闪过深思。 她大哥也曾提过那么一句,只是事关朝堂,她知晓问了也得不到回复,便也熄了心思。 犹豫了片刻,江竹雪挥手让丫鬟们退了下去,待门关上时,她才敛了敛神,看着李清瑶道:“公主可还想打听赵丰元的事?” 苏葵和颜如玉都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了旁的人,但李清瑶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江竹雪听出了话里的深意,她想用赵丰元的消息来换。 第205章 自然也要替他着想 李清瑶看了看面前这个姑娘。 若是换成之前,她怕是死都不会提跟她大哥有关的事。 如今愿意松口,要么是对薛策彻底死了心,不愿应承这婚事,要么便是江晏安那头也有了松动,朝她透露过两句。 江竹雪见李清瑶久未言语,忽然垂眸一笑,笑里有些苦涩:“是我想岔了,公主真心待我们,我竟然还想着......” “是该这样。” 李清瑶知晓她误会了自己适才的走神,忙不在意地冲着她笑了笑:“竹雪姐姐这样才稳妥,于我而言,也不会因着听了消息而有旁的负担。” “不,刚刚是我多想了一些,我不知公主是不是还愿意听那等小事,也不知该如何请求公主多透露一二,这才慌了神。” “眼下我悔了,我收回适才的话,且今日这事我自罚,是我欠公主一份情。” 江竹雪说罢便握住了李清瑶的手,冰冷的指尖用了些力,透着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 李清瑶回握安抚,试图缓解她内心的忐忑。 一开始李清瑶自己也带了目的。 甚至于她还设想了一番,若她和江竹雪换个身份,那她定不会如此单纯,还这般紧张的小心询问。 她只会用尽身边一切能打探消息的人,替自己谋一条最有益的路。 “竹雪姐姐不用自责,像我虽有猜测,但这猜测的源头,也不敢对着姐姐和盘托出,怕累及旁人,如此说来,姐姐难不成也会怪我?” “当然不会!” “所以姐姐也不用担心其他,我只是同大家想的一样,觉得薛策那风流子弟,配不得姐姐的一腔真心。” 李清瑶顺势讲出了自己的顾虑。 她不想透露萧瑾寒的事,也不愿江竹雪因着一道圣旨,就听天由命认定了薛策,还没嫁过去就开始默默忍受那些莫须有的挑衅。 “就是!” 颜如玉接过了话头,蹙眉认真道:“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最后只能嫁过去,但若日子过不下去,我大堰妇人和离也不是什么难事,没道理现在就因着他的事低头。” “我知,只是说到底,我也不想闹到和离收场。” 江竹雪叹了口气,“能不嫁自然是最好,他性子倔,强逼着他娶我,往后的日子我与他都会过不好,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既不想嫁,眼下你更没必要委曲求全。” 李清瑶见江竹雪愁眉不展,将茶盏朝着她推了推,安抚道:“若是我打听到旁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来知会你,不过我觉得如玉姐姐说得没错,你还是得硬气一些,旁人要抢这风流公子,让她们自去宫里头请旨便是,谁稀罕。” “就是!” ...... 离开时,李清瑶到底是心惊了一瞬赵丰元的死。 虽心中有了盘算,但她并未多言,只嘱咐江竹雪忘了此事。 而这头她刚进宫门,便又瞧见了她那位三哥。 风度翩翩的公子虽依旧噙着笑,但明显多了些心事。 李清瑶走过去,看了看他旁边两位随从抬着的木箱,好奇道:“三哥这是?” 李明之瞧见来人,示意人将东西放下。 “原是给父皇寻来的东西,不料碰上了大哥和太子两人起了些龃龉,我瞧着父皇有些不满,想必也没闲心瞧我寻来的物件,索性便退了出来。” “三哥为何不将东西留在那,到时候王公公定是会寻机会呈上去。” “妹妹知晓,我向来不喜参与他们那些复杂之事,尤其涉及朝堂,我不想落人口舌,便也懒得特意留下。” 李清瑶红唇张了张,看向李明之那双清澈的眼。 若不是见萧瑾寒曾点过头,她都要以为自己猜错了人,押错了几位世家子弟私下辅佐的皇子。 轻咳了两声,见主道上偶有臣子出入,李清瑶用帕子捂了捂嘴,遮住了一些失态。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三哥寻的可是上次我提及的前朝之物?” “确有两样物件,妹妹若喜欢,不如我让人送去锦华宫。” “三哥大方......” 李清瑶笑了笑,心思一转,想起萧瑾寒上次说的机遇。 牵一发而动全身。 要将冷宫里的人弄出来,就必须弄出比这事更大的动静,而这动静,一定要是朝堂上的事。 如今太子开始在明面上对上了大皇子,这里头许是有旁人的推波助澜,但不管如何,她这位三哥哥,应该是不会再藏拙太久。 李清瑶又看了眼那木箱。 她插手不了皇子之间的事,但在父女俩没有反目之前,她倒是还能有意无意的帮这位三哥多搏一些帝王的看重。 “三哥的好意,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只是相比之下,妹妹更喜欢银钱,不过三哥放心,这些宝贝妹妹先收着,回头亲自替三哥送去父皇跟前。” “送去父皇跟前怕是不必,这个当口......” “三哥放心,妹妹自然不会让此事显得太过突兀。” 见李清瑶笑得乖巧,李明之眉梢挑了挑,放下戒备,又多了两分亲近之意。 “虽是沾了旁人的福,但妹妹这几次的提点,三哥记在心里。” “举手之劳而已,三哥客气。” 说罢,李清瑶眉眼弯弯,像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她得了稀罕物,赶忙招呼着人将东西送去了锦华宫。 两人道别后,李清瑶嘴里还一连嘱咐了好几句,听的萝兰都不敢靠近那木箱。 “公主,这里头的东西如此金贵?” “应当是吧,不然父皇也不会念了这么久。” 旁边丫鬟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陛下没有的东西,公主有了?那等送进锦华宫,这不得好好供起来才行。 李清瑶听着旁边丫鬟的轻呼,倒也没真放在心上。 如今大皇子和赵家对东宫之位蠢蠢欲动,李明之要冒头,只能另辟蹊径,绝不能直接从政事开始,给自己树敌。 再加之如今帝王对太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猜不透。 若是这时候发现一个淡泊名利又极其孝顺贴心的儿子,想来,帝王多少也是会拿出来比一比的。 等帝王这比较一开始,便是这位皇子开始冒头的最好时机。 李清瑶紧了紧斗篷,瞧着这入了冬的阴凉天。 萧瑾寒帮了她良多,她自然也要替他着想,帮着回报一二才是。 第206章 儿臣哪敢显摆 锦华宫里因着这一箱东西彻底忙了起来。 虽不知这宝贝有何贵重,但仅凭帝王喜欢这一点,就足以让宫里的婢女太监提着脑袋做事。 李清瑶清清爽爽地换了身衣裳,又不紧不慢地用了膳食。 直到去前头打听的人回来了一个多时辰,她才起了身,准备去治宗皇帝跟前转一转。 只是刚到大殿门口,便遇到了刚退下的赵老爷子,垮着脸,嘴角下垂,纹路颇深,满是怨气。 李清瑶怕染上晦气,便停下了步子,不想与人太近。 “安乐公主。” 赵老太爷瞧见他,眼睛里闪过精光,顿时想起与呼延临寻她无果的那几次。 明明安排的人看着马车载着她出了宫,可偏偏往集市里一转,就没能再瞧见她的身影。 动了动唇,李清瑶喊了声赵老太爷。 “眼下都不愿再唤一声外祖父了,可是还在怨我?” 许是不想闹得太僵,还有着想寻机会将人送出去的打算,赵老太爷强行扯出一抹亲近。 “不敢怨,毕竟弟弟如今生死未卜都没怨,我有吃有喝,有何好怨的。” “外祖父这也是......没法子啊。” 赵老太爷叹了口气,两鬓白发动了动。 前世李清瑶就是被他这一声又一声的叹气给蒙蔽了眼,只觉得赵家难,赵氏苦,她无论如何都得帮衬着,哪怕献出自己的命。 可如今瞧着,不过就是一条老毒蛇罢了。 “我还要进去寻父皇,便不同赵老太爷多说了。” 李清瑶眨了眨眼,准备离开时又补了一句:“父皇给我赐婚后便让我多跟太子哥哥亲近,想来老太爷也知晓我是没法子的吧。” 说罢,李清瑶便侧了侧身从旁侧离开。 以前为了让她挡在李旭文跟前,赵家不让她跟太子一脉的人接触,赵氏更是卡着她和宫里其他人的亲近。 如今李旭文被弃,赵家私下站了大皇子,依旧和太子不对付,冷不丁听见李清瑶对东宫熟稔的语气,赵家老太爷额头皱出了道道沟壑。 今日大皇子同太子刚起了龃龉,李清瑶便出现在了乾清宫,还明显同太子更亲。 难不成这背后,当真有帝王看重的手段? 赵老爷子起了急切,而李清瑶早已经大袖一甩,踏进了殿内。 熏香燃起道道细长白烟,在旁侧缓慢散开。 李清瑶压下心绪,笑意盈盈地往上头凑近了些。 “怎得越国使臣都走了,父皇还是这般忙。” 治宗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眼中残留着倦色,“自赐婚圣旨一下,朕唤你过来一趟,你都是心不甘情不愿,今日怎得这般好兴致?” “儿臣来瞧瞧父皇。” 李清瑶抿唇笑了笑,但黑瞳里一片淡漠。 “今日阴差阳错收了礼,高兴。” “朕听闻,那礼是老三送的?” “是呢。” 李清瑶坐到王公公搬来的小椅上,露出狡黠之意:“我可差人去问了老夫子,夫子说三哥送的那几件东西可不得了,都是前朝孤品,有一个好像还听父皇您提起过。” “怎么,朕提起过的东西,竟然送到了你那处?老三这心可真是偏得很。” “还不是今日父皇发了脾气。” 李清瑶不以为意,随口就提起了旁人不敢多提之事,“本来儿臣今日也不打算过来的,怕父皇心气未消发到儿臣身上,但夫子说,如此好物,还是得先让父皇您知晓才行。” “你夫子的意思,是前朝孤品,都该放进国库,不是让你什么也不带,凭着一张嘴来朕面前显摆。” 治宗皇帝同李清瑶说了几句,心中烦闷顿觉消了不少。 其实若可以,他也想对这个女儿再好一点,留着她的性命,让她继续做大堰真正受宠的公主。 甚至他还想过,若是那人愿意松一松口,他就直接去抓一族人回来,寻一个替了李清瑶的法子。 可那一族早已销声匿迹,而那道士也陆陆续续备好了各种珍贵的药材,只等最后一株药寻到,便可引出李清瑶的心头血开始尝试。 所以这个女儿,他只得忍痛舍弃。 只是治宗皇帝还是抱了一丝希冀,若李清瑶身子骨坚挺,兴许待那药让他精神焕发后,他这女儿也能继续活下来。 思绪转了一瞬,治宗皇帝压下眸中狠意,看着坐在下头的女儿宠溺一笑。 “儿臣可没有显摆,再说儿臣也不敢呀。” 李清瑶依旧是少女心性,声音清脆,噘了噘嘴,抬起下巴便反驳了起来,“是三哥嘱咐的,让我莫要在父皇面前提起这些物件。” “哦?” 见上头的人皱眉不解,李清瑶眸子弯了弯,兀自兴奋道:“其实这几样宝贝,原本是三哥特意替父皇寻的,只不过他进宫来时刚好碰到父皇在发怒,三哥那性子,哪是那种出头之人,于是立马就准备打道回府。” “这不,就被儿臣我碰了个正着,原儿臣还不知道他口中的贵重有多贵,这才特意派人去请了老夫子打听,结果......” 李清瑶高兴得合不拢嘴,活脱脱一个财迷的模样。 “结果便自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后来又怕朕怪罪,特意跑这一趟?” “还是父皇懂儿臣。” 治宗皇帝被她这厚脸皮逗笑了,心情大好,顺手将王公公送来的参汤喝了下去,让旁边守着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你说你,从幼时起就怕夫子,也不爱进学堂,收了那些东西又不会赏鉴,不过就是往库房里一丢了事,这也值当你这般高兴?” “嗯......”似犹豫了片刻,李清瑶纠结道:“父皇这话也是有理,但贵重的东西就算没用,也不能不要吧。” 治宗皇帝大笑,“还是来同朕炫耀的,不如这样,朕用五千两黄金同你换。” “五千两连里头的一个物件不够,父皇你莫诓我,再怎么也得......” 李清瑶皱眉算了算,最后抿了抿唇,似下定决心一般:“本该两万两儿臣才不亏,但如今听闻外头灾情严重,儿臣只要万两,剩余的,父皇提儿臣捐了。” “还真是不吃一点亏。” 治宗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抬手唤了声王福禄。 第207章 本公主拿金子包了他 见着帝王终于没有再黑着脸,伺候的太监们都在心里感激起了这位安乐公主。 而李清瑶更是没想到自己还能白赚万两黄金,她扭捏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轻声叮嘱着王福禄。 “公公,记得替我换一些方便外头用的银票。” 准备离开时,李清瑶又抿唇纠结了一瞬,她看着坐在上首的人,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父皇,您千万莫唤三哥进宫来说此事,他虽性子平和,但向来不喜铜臭气,而且若是知晓儿臣直接将他抖了出来,往后那好东西,怕是不会再送来锦华宫了。” “你三哥淡泊名利的好性子,你倒是没沾上一点。” “儿臣有父皇疼爱,要那么好的性子作甚?” 李清瑶歪了歪头,眼睛清澈明亮,竟是看的治宗皇帝心虚的撇开了头。 直到李清瑶离开了许久,大殿里的人才溢出了一声叹息,但仅一瞬就恢复了常态。 他唤出了身侧侍卫,眼中又是上位者的算计,“去将老三这些时日做过的事,一一查清楚报上来。” “是,陛下。” ...... 李清瑶哼着小曲,看着王公公领着一行人送来的宝贝和银票,又招呼着宫女太监小心地把适才搬出来的东西,重新整理回木箱里。 “公公辛苦了,还特意替我备了些金瓜子和银锭。” “不过是分的细致了一些,当不得公主一声辛苦,何况适才若不是公主去了那么一趟,陛下跟前这点子干活的奴才,怕是会吓死好几个!” “今日父皇发了这么大的火?难怪三哥跑得快。” 李清瑶抽出帕子笑起来,让面前的王公公无奈擦了擦额上的汗:“公主可不能这般说三皇子,都知道三皇子顾及着兄弟脸面,不好在这个当口出头,不过好在有公主。” “这倒是,只有我三哥性子清冷。” 将王公公和那箱东西送出锦华宫,李清瑶这才松懈了下来。 她拿着那些银票,又碰了碰整盘整盘的金子,唇角的笑意明显比适才多了几分真切。 “这五千两黄金,让齐文分批送去给萧世子,让他帮我想法子用到赈灾上头去,剩下的三千两让他自己收着,剩余的两千两,用到我们自己庄子和铺子上。” “公主这是......这么多都给世子爷?” 晴山看着一大片快要晃瞎眼的金子,连声音都有些抖。 “嗯,让齐文同他说,本公主拿金子包了他,让他往后乖巧一些,可不准算计我。” 晴山唇瓣动了动。 又不是秦楼楚馆,她哪敢传这样的话,还是快些将齐文唤进来,让他自己听了去传比较稳妥。 这头李清瑶因着白赚一万两高兴不已,那头的萧瑾寒收到银票和金子,眉间阴郁瞬间便散了个彻底。 他看着那堆东西无奈摇头,笑里溢出几分宠溺。 “把这些单独收起来,让人从钱庄里拨一万两备着,等我们的人接手赈灾的事,便以安乐公主的名头一起送过去,再备上万两记上牌子,私下送去三皇子的庄子。” “是,主子。” 暗卫现身一瞬,顷刻间便又消失在屋外。 下头坐着愁眉不展的薛策,见他如此模样,嫌弃的撇了撇嘴。 “几千两换两万两,你可真是会做买卖。” “你不懂。” 萧瑾寒朝着他挑了挑眉,拿着银票晃了晃,语气戏谑又懒散。 “万金不敌被人记挂,你如此风流,眼下连江家姑娘都开始嫌弃你,自然是不知这其中的珍贵之处。” 这一刻,薛策的心更堵了。 若不是江晏安那小子催得紧,像是时刻等着抓他的把柄留着往后退婚,那日他听见江竹雪被挑衅时,也不会在后头看了半晌的戏才现身。 原想着不过是给江晏安交个差,谁知竟瞧见了一双淡漠的眼,清清冷冷,不带半分曾经的情愫。 薛策只觉得心中燥郁,几日想不通,索性便翻进了萧家宅院,议起了朝中之事。 可没承想,竟是一处比一处难入眼。 “今日这要事可还能商议?” 薛策没好气地唤来随从,让他去抱一壶酒。 “能不能的,薛公子难不成还要留宿我萧府?” “放心,你这府邸无趣的紧,我喝完便走。” 萧瑾寒由着他,只起身行到窗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待往后,宫中那位沈姑娘,你打算如何安置?”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而后才有嗤笑声起:“她那样的人,总不会想着去殉葬,该是早有打算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替旁人打算起来了?” “她与安乐有联系。” 萧瑾寒侧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策一眼,“你的意思是,只要她不死,你就不会管?” “不。” 薛策抬眸,眼底微沉,“她就算死,我也不会管。” ...... 天凉后,一日过得越发的快。 萧瑾寒看着赖在自己府上喝了个大饱的薛策,无奈又嫌弃。 将他从竹屋送走,萧瑾寒便着人进了宫。 “太子要让李旭文死的事,你让人在旁推一推,今夜务必要动手,再将李旭文的死讯传去赵家,同时让太子收到之前准备好的消息。” “是,主子,那可要送信去三皇子府,让其早做准备?” “不用,今日安乐替他出了头,治宗皇帝一定会查他,三皇子府近来少去,将其私下为皇帝做的事一点点推上明面即可。”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嗯。” 萧瑾寒看着池子里越发圆润的鱼,想起冷宫里那个瘦弱成枯骨的女子,眉头又皱了皱,将人唤住。 “主子。” “让今夜去冷宫的人多备一颗保命丸,凡事以救人为主。” “是,主子!” 暗卫退下没多久,苍鹰便领着两道身影进了竹屋。 是一脸冷肃的王家家主,和王家长孙王朝。 今夜冷宫之事,亦有王家侍从一起,若是遇着险境,他们会接手将人带出,而萧瑾寒的人,则会将李旭文的死闹开,引去宫里人的视线。 他本不想这么早将三皇子推上明面,但眼下太子和大皇子反目,这个时机不能错过。 正想着,旁边的老者突然开了口,带了些犹豫。 “老朽有一事想问。” “前辈请讲。” “世子与安乐的赐婚,打算如何作废?” 第208章 倘若我要这天下呢 周老在屋外正准备离开,听见这话,伸手捋了捋白胡子,笑着摇了摇头。 王家人确实藏得深,手底下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在打掩护。 只是就算王家家主不来京都城,自家世子要寻着他们,也不过是多些时日而已。 眼下王家家主这么一问,若是换成旁人,多少会有些忐忑,可在自家世子面前,那就只能当成一句戏言。 “前辈的意思?” “老朽还是认为,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怕是适应不了世子想过的日子。” “公主总要有驸马,前辈难不成有其他人选?” 萧瑾寒无谓地笑了笑。 单凭有王家牵扯这件事,朝中便没几人敢应下这婚事。 “若是在朝廷中选,老朽倒是觉着,颜家大房的二子不错。” “颜永韬......” 萧瑾寒眉尾挑了挑,顺着念出他的名字,想起平日里这少年的莽撞心性。 王家家主见状,只以为萧瑾寒听了进去。 “那小子未有世子这般大的野心,率真又不失担当,想来不仅是老朽,连安乐她母亲,也该是同意的,若世子觉得取消赐婚于世子不利,老朽还是同上次所言那般,只要世子想要的,老朽愿助世子一臂之力。” 萧瑾寒轻笑了一声,一脸的漫不经心。 “那晚辈若是对这天下有意呢?” 老者眉头一皱,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世子慎言。” “慎言可谈不好事,而且话说回来,颜永韬护不住公主,心性率真,便是不稳妥。” 这一番话后,老者久久未有回应。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燃起的灯火跳跃,映出屋内几人的神色。 许久后,那询问声才又一次响了起来。 “世子可想好了?若是这婚事不变,世子往后的仕途,怕是没这么顺畅了。” “无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萧瑾寒语气轻巧淡然。 对他而言,那些看得见的,都是虚的。 何况他费了不少心力将事情推到如今,旁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想跟他抢人,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 竹屋里头清冷静默,唯有几盏烛火摇曳,而此时的锦华宫里,李清瑶唤来云水,重新又看了遍外头铺子的进账。 从前她没在意过这些,赵氏也一直没有教她管家管铺子的意思,这初上手,不免就要多费些劲。 只是刚看完两本,李清瑶原本因着得了金子的喜悦,莫名多了几分慌乱。 “可知今日父皇去了谁的宫里?” “回公主,陛下晚膳是同淑妃娘娘用的,后来没见着什么动静,想来该是在淑妃娘娘宫里。” 晴山上前回复道。 往常一月里,那几位妃位的娘娘,多少都会得一些帝王的看顾,如今帝王连着大半月未去瞧过淑妃,今日用了膳,按理该是在那处安置才是。 “嗯,想来今日是不会换地方了,不然淑妃这面上也无光。” “是呢公主。” 晴山换了个新暖炉递了过去,“公主仔细着眼睛。” “嗯,我再瞧两本。” 虽是这般说着,李清瑶却抱着账本,足足坐到了后半夜。 消息传来时,屋子里的人刚睡下不久。 外头依旧是黑着的天,但淑妃殿里的人已经起了身。 关押五皇子的院子里走了水,火势蔓延极快,待外头看守的侍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将里头的人救出,唯有将近身伺候的太监押下,送到了殿前治宗皇帝的跟前。 “听闻那太监已经吓傻了,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只是陛下暂时压下了此事,不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顿了顿,萝兰担忧地看着自家刚睁眼的公主:“公主您......您别憋在心里,五皇子他,他......” 公主的亲人一下子死的死疯的疯,换成谁怕是都没法子接受。 萝兰本不敢将此事说出口,但瞧着如今有些不对劲的后宫,她也不敢瞒着李清瑶。 哪怕皇上再压着此事,昨夜那场火,公主左右都是要知道的。 李清瑶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话,一时脑袋昏沉,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后,她才眨了眨眼,迷茫道:“李旭文死了?” “是,公主......” “真死了?” “适才王公公来了一趟,是,是真去了。” 李清瑶瞬间睁圆了眼。 这几日萧瑾寒让她先不要出宫,在宫里头等消息,那昨夜李旭文的死,是不是意味着冷宫那有了动静? 她心跳的极快。 对于李旭文,李清瑶只想说一句自作自受。 但凡他有一点良心,为人坦荡知些上进,这一世,李清瑶也会愿意将他们和赵氏分开对待,可人最怕瞧不清自己,在锦衣玉食和旁人的吹捧中失了本心。 思及此处,李清瑶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她记得本心。 总归这一世,她的本心都离不开赵氏和帝王,不死不休。 顺着萝兰的手起了身,李清瑶眼尾因着困倦染上了一片绯红,可次模样落在赶过来的王公公眼里,只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是太可怜了一些。 “奴才见过安乐公主。” “公公怎得又亲自过来了?” 因着连打了几个哈欠,李清瑶的鼻子有些堵,声音也比平日要软上了不少。 王福禄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敢去看李清瑶那双满含悲痛的眼,只传着适才帝王的嘱咐。 “陛下痛心不已,但此事蹊跷,陛下已下令私下彻查,便先把五皇子的死讯给压了下来,还请公主能体谅一二。” 王福禄说罢便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李清瑶的神情,生怕这位公主为着弟弟不能立马办后事而闹了起来。 “我可能跟父皇求个恩典?” 半晌后,李清瑶轻问。 “公主请讲,奴才一定将话传到陛下跟前。” “忆姝和旭文都......眼下只余我母亲还在禁足,落到如今的局面,我想替我母亲求个恩典,解了她的禁足......” 话未说完,李清瑶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她用帕子遮了遮眼,掩住眸中思绪。 父皇要私下彻查此事,也不知是顺了萧瑾寒的手笔,还是真查出了什么。 眼下她暂且拿不准,只能先将赵氏弄出来以防万一。 说完,李清瑶又补了一句,“母亲那,不管父皇点不点头,都劳烦公公先莫往那处递消息。” “公主放心,这事未查清之前,陛下定是不会让那边知晓。” 第209章 奉命搜查 听了王公公的话,李清瑶这才放了些心。 不想让那边知晓的意思,便是疑上了赵家人,如此看来,该是顺了萧瑾寒的计划。 送走王公公,李清瑶换了身素色衣裳,坐回了书房。 “淑妃那边可有动静?” “回公主,暂未瞧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此可不行......”李清瑶指尖轻点着桌面,忆起答应了沈蔻枝的事。 李旭文的死还未让众人知晓,那些个进宫的女子,得赶紧安排好才是,不然这白布一出,怕是又得耽搁下来。 到时候沈家人想攀高枝,还指不定会弄出什么旁门左道之事,不好控制,她得拐着弯给淑妃提个醒才行。 “晴山,你随意带些东西去趟淑妃宫里,打听一下昨夜走水的事。” “是,公主,可是淑妃娘娘怕是同公主您一样得了叮嘱,该是不会同奴婢透露太多才是。” “无需她真透露。” 李清瑶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只需让她知晓,本公主急着让弟弟入土为安,且李旭文到底是皇子,这丧事办起来之前,定是有不少事要处理。” 晴山瞧见自家公主一脸倦色还要操心这么多事,心疼得不行,只得赶忙应下,退了出去。 踏进院子里时正好见到当值的齐武,他眼下亦是一片乌青,正拿着一些药材,急冲冲地往外头行去。 晴山只好奇地多瞧了一眼,便赶忙离开了此处。 ...... 此时锦华宫的一处空院里,齐文靠坐在地上,赤裸的上身一处狰狞伤口,正不停往外头冒着黑血。 同他一起的还有两人,眼下都陷入了昏迷未醒。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你能扛,他们两人也迟早出事,我必须去找公主!” “不可!” 齐文唤住了齐武,眉头紧拧,面露痛苦之色,“你如何同公主解释?昨夜救出去那人生死未卜,主子的意思,在不能确定那人能活下去之前,不让公主知晓。” “可你能回锦华宫已是强撑,我手中药材不够,这般拖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何况皇帝已经派人在查,锦华宫亦不是安全之地,若是被发现,就算你做了打算,公主一样会被连累。” “我知。” 齐文忍痛深吸了口气,“昨夜那种情况,我几人只得先将人引开,只是那一片都太危险,被抓住更加没法子证明公主清白,不然我们也不会回来锦华宫。“ “好在还有五皇子的事在顶着,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这处......主子那边该是会来人接应,若万一被发现,我会自爆,绝不会拖累宫里其他人。” “你......” 这头齐文强撑着最后力气等着接应,那头李清瑶便因着外头的动静蹙起了眉。 锦华宫门口来了一队侍卫,旁边还跟着王福禄手底下的几名太监。 为首的侍卫李清瑶见过,是治宗皇帝看重的指挥使之一,平日里极少在后宫露面。 “属下参见安乐公主!” “你这是?” “因着昨日的事,陛下下旨,后宫里头每一处都得走一遍,还请公主恕罪!” “堂堂京卫指挥使,带着一队侍卫,堂而皇之的搜查后宫,父皇急昏了头,你掌统卫军多年,竟不知劝诫?” “属下......” 李清瑶怒极反笑,大袖一甩,周身气势顿时震得人怔愣。 “何况昨夜出事的可是本公主的亲弟弟,你眼下竟然带着人,来搜我锦华宫?” “公主恕罪,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来人赶忙请罪,可他不敢说出冷宫之事,只能拿五皇子的死来当借口,“属下只是例行公事,绝不敢对公主不敬!” 正说着,忽然一只黑猫从旁边墙顶一跃而下,伸出爪子,朝着那人后头握剑的侍卫划了过去。 侍卫下意识抽剑躲避,却仍被黑猫勾住了衣襟,躲闪间,腰带处甩出了一包东西,跌落在地时,露出了点点白色粉末。 “先将他拿下!” 李清瑶退了几步,蹙眉瞧着眼前这突来的一幕,直到黑猫跳回她怀里舔了舔爪子,她这才反应过来。 “来人,去把地上那东西捡起来,送去太医院。” “是,公主。” 这一出插曲倒是让那队侍卫转移了注意,也打消了一些进锦华宫的念头。 他们本就是为了可疑之人而来,宁愿错抓也不愿放过。 为首的侍卫又一次抱拳请罪,却见李清瑶冷笑着侧开了身子。 “不用多言,既是例行公事,你带着人进去便是,只是搜本公主的锦华宫,怕是得要上一整日,你最好先让人将他押下去,免得出了事,赖到本公主的头上。” “属下不敢!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公主恕罪。” 李清瑶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后才挥了挥手,“罢了,本公主不想为难你,今日本公主哪都不会去,你办完手上的事,再来人搜宫便是。” 说罢,李清瑶抱着黑猫转了身,离开了这处。 跟在后头的萝兰魂都吓没了一半,她第一次瞧见如此冷肃的侍卫,同平日里看见的有些不一样,像是随时都能抽剑杀人一般。 正觉得疑惑,却见自家公主神色微冷似在沉思,周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萝兰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忽然又想起今日的后宫,那股子不对劲的气氛。 没多久,几人踏进如意殿。 李清瑶松手让黑猫跳下来,而后转身瞧着外头的黄叶,眉梢紧拧。 “去把齐武找来。” “是,公主。” 萝兰赶忙准备退下,只是刚踏出一步,李清瑶又唤了她一声。 “若是他不在队里,就去后头那些地方寻一寻,带两个人一起即可,不要让旁人知晓。” “是,奴婢明白。” 萝兰忐忑离开,李清瑶瞧着黑猫在地上又打起了滚,心里倒是镇定了一些。 若她没猜错,昨夜萧瑾寒的人该是进了冷宫,不过按照这情形,应是半路出了事。 李清瑶又拿出了那个捡到的旧荷包瞧了瞧。 李旭文死的这么配合,想必也是他们一早的安排,只是不知帝王冷静下来后,会不会有所察觉。 还有刚刚那被黑猫揪出来的侍卫,也不知究竟是谁的人。 “若是顺利......” 李清瑶的手用了些力,细看之下还能瞧见她指尖的轻颤,“若是顺利,我该是能亲眼见您一面吧。” 第210章 解了禁足 萝兰去了许久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脸焦急之色。 李清瑶从椅子上站起,皱眉出了寝殿,可依旧没瞧见人。 “寻不到?” “去了几处都未瞧见人。” 萝兰摇了摇头,“奴婢怕公主一直在等,便想着先回来一趟。” 两人正说着,外头晴山便让人带着淑妃的回礼踏进了院子。 瞧见自家公主站在门口处,忙疾步行了过来。 “公主,奴婢到淑妃娘娘宫门时,正好瞧见里头出来的查人的侍卫和太监,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件事,淑妃娘娘神情比平日里多了些急切。” “她自然是要急一些的。” 李清瑶回了一句,而后又看向萝兰:“你去问问,齐文齐武今日到底当不当值,若是当值,你再去后头寻,动作要快一些。” “齐武?齐武今日当值的,奴婢之前还瞧见了他,抱着一堆药材和药瓶,急冲冲的。” “药材?” 李清瑶眉梢紧拧,转身进了寝殿内拿出药箱。 是了。 皇帝能让亲信来后宫搜人,定是知晓有人打了那井底的主意,也确定那人没逃出皇宫。 既如此,齐文该是受了伤,让他不得不先寻个地方落脚。 而从冷宫出来的这一路,他也只有回到锦华宫,才有一丝胜算。 “晴山去前头守着,我和萝兰带着药去寻。” “公主您不如在寝殿等消息,奴婢叫着云水去。” 李清瑶摆了摆手:“来不及了,万一那队侍卫回来......”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了通报声:“公主,惜薪司的玉公公来了。” 李清瑶微微一愣。 惜薪司管宫中新炭,只是就算是修火盆和送炭,也用不着司里的掌印太监亲自过来。 “让他进来。” 李清瑶敛住神色,将挑好的药瓶放稳至腰间,随后踏出寝殿。 “奴才参见安乐公主。” “公公请起。” 来人身后站了四个太监,两人各自抬着一个大水缸。 “叨扰公主,入冬后,各宫里的水缸都开裂了不少,有些要换了,有些要在下头加些炭火盆,奴才又不放心手底下这些个粗心的,便只好先带着走一趟。” “公公辛苦,说起来,我这宫里近来送来的炭也比之前要好一些,想来是公公上了心。” 说罢,李清瑶看了一眼晴山:“去抓些金瓜子来。” “奴才分内之事,当不得公主赏赐。” 玉公公说罢对向后头的两人:“还杵在这作甚?还不快去把活儿干了。” “是,奴才们这就去。” 见四人抬着捆好的水缸离开,玉公公这才又赔着笑看向李清瑶,只是待旁边的小太监退下后,来人神情又严肃了一些。 “奴才是世子的人,不得已来此叨扰公主。” “你们是来救齐文的?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主恕罪,奴才只是领命行事。” 玉公公垂头请罪,“具体事情奴才也不知,只是收到了消息便来了这一趟。” 听闻此话,李清瑶只得作罢,也熄了要人去寻齐文的心思。 想必用不着她,萧瑾寒自会将人救出去。 半个时辰后,玉公公刚退下,李清瑶就收到了王福禄让人送来的消息。 赵氏解了禁足,但位份未恢复,甚至连份例和身边丫鬟的数量,也依旧未提上来,就只有一个能自由打开的宫门。 这正合李清瑶的意。 她又拿出那张赵氏画过的纸看了看,在添了几笔后,那纸上冷宫的标识愈加明显。 这可是赵氏想闯冷宫的证据,在她得知李旭文的死之前,还得寻机会放回去。 做完这些,李清瑶让人带了些去晦气的枝叶,又吩咐了一顿午膳,这才亲自又往金禧宫去了一趟。 叶嬷嬷是里头最欣喜的人。 她扶着赵氏站在院中,喜极而泣,见李清瑶过来,赶忙唤了唤身边的人。 “娘娘,公主来陪您了。” 赵氏目色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这般恍惚的模样。 太医诊脉时只道脉象正常,唯有郁结于心,需通。 可叶嬷嬷明显感觉到,娘娘这是病了,还是太医查不出来的重病。 好在安乐公主终于替娘娘求来了自由,想必用不了多久,娘娘便能恢复到曾经的模样。 “娘娘?” “嗯。” 半晌后,赵氏才应了一声,看向行来的那个连素色衣裙都掩不住明媚的女子。 “还好是替您求来了恩典。” 李清瑶蹙着眉,用枝条沾了些水在人身上拍了拍,“您若还不出宫,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赵氏的眼这才渐渐浮现出清明。 今日的午膳备的都是赵氏曾经爱吃的东西。 被禁足的这些时日,赵氏吃的都是她曾看不上的东西,清醒时候也发过几次脾气,可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着这处像是彻底没了翻身的迹象,便越发敷衍了起来。 后头甚至连那些东西都被人换了,换成更难入口的吃食。 李清瑶故作不知,相比她曾经,没有想法子克扣她的吃食,已经算是她对赵氏短暂的仁慈了。 “您尝尝这烧鹿筋,大补,还有这樱桃肉,本来还有一道凤舌,好不容易从父皇那等来的好物,但没承想给送去了别处。” 赵氏的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眉头蹙起。 凤舌不是谁都能吃到的菜,因着取材珍贵,一般也只有帝后才能吃到。 “那不知是被宫里哪位妹妹要了去,竟还能比我们安乐还得看重?” “儿臣也不知。” 李清瑶不紧不慢地饮了口汤,垂眸看向碟中娇艳欲滴的樱桃肉。 “瞒得很紧,儿臣让人去寻了寻,往冷宫的方向,也看不出是哪座宫殿。” “冷宫?清瑶为何知晓冷宫,不是不让你往那等地方去?” “儿臣确实不怎么去,不过是上次闲来无事,想着秋高气爽放个纸鸢,便往那头跑了跑。” 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李清瑶又道:“您不说儿臣还差点忘了,那日在宫道上,儿臣还撞见了里头跑出来的娘娘,瞧着貌美不俗,就是脖子上青痕片片,瞧着渗人。” 第211章 是她想见的人 李清瑶从里头出来后,忍了一路,回到锦华宫里吐了许久。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赵氏一同用膳便会想到曾经的惨状,胃中翻涌。 直到腹中空空,李清瑶才觉得松快了一些,轻轻喘着气,接过温水润了润口。 “公主,太医刚叮嘱了,您这几日可得好好躺着才是。” “嗯,那便躺着吧,左右也差不多了。” 李清瑶的脸上本就失了些血色,衣裳的素净更是让其苍白了几分,这一番模样,让旁边两个丫鬟瞧得揪心不已。 “齐武呢?” “回公主的话,在外头守着呢,可要奴婢唤他?” 李清瑶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还是等消息吧。” 若是能说,早在齐文受伤时他就会来寻自己,万不会一直拖到其他人冒着风险来救。 “金禧宫那你们还是得盯着,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来禀报。” “是,公主。” ...... 李旭文的死被压下的消息传进东宫后,薛策正在东宫,看着太子后院里拖出一女子。 阮仙仙泪眼朦胧的站在太子李玉麟旁侧,衣裙被扯得有些凌乱,胳膊上还有一道血痕,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李玉麟一边看着抬出去的尸体大笑,一边将美人搂入怀中,“仙仙真是孤的福星,这女子早该除去,一直没寻到机会。” “殿下,您不怪奴?奴听闻,这位侧妃娘娘,曾是殿下的心头好。” “胡说,孤只有仙仙一个心头好。” 李玉麟搂着人回到殿内,“她要刺杀你,你不护着自己,难不成看着自己去死?放心,孤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不过是空出了个侧妃的位置,等孤想想法子,将仙仙抬上去。” 阮仙仙满脸慌乱,赶忙从李玉麟怀里挣脱出来,匍匐跪地。 “奴承蒙太子殿下抬爱,替奴赎了身,让奴能留在殿下身侧伺候,奴自知身份卑微,别无他求,只愿能一直伴殿下左右,不敢奢望那等高位。” “仙仙莫怕,不过一个太子侧妃,算不上什么高位。” 李玉麟将人唤起,想起适才那女子被抬出去的样子,面露满意之色。 “仙仙放心,今日这一场,传出去也只是她刺杀了孤,定不会牵扯到仙仙身上。” 阮仙仙抬起一双水眸瞧过去,满是感激和尊崇,让李玉麟心中熨帖。 他这后院里女子不少,若是碰到不对劲的,有些挥挥手便能处决掉,可有些因着她们背后的身份,却不敢轻易去动。 尤其是那几个太子侧妃的位置,牵扯的都是朝中重臣。 若是扶持自己也就罢了,可怕就怕适才那等,背地里早已站了旁人队的蠢货。 不过好在这女子间的争斗,偶尔也能拿来利用一番,替他省下不少事。 见美人哭得差不多了,薛策这才寻了个机会开了口,提起了李旭文的事。 阮仙仙见状垂眸不语,收起了媚态退到一侧,乖巧地替李玉麟捶着腿。 “殿下这几日行事须得谨慎一些,臣瞧着宫里头似乎起了不小的动静,今日去大理寺点卯时,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平和。” “怕什么,任父皇如何查,他李旭文都是因赵家的绝情燥郁自尽,且那书房留下的信里,可写了不少赵家人曾经应承过他的话。” “话虽如此,但臣总觉得,该是谨慎些更稳妥。” 薛策皱了皱眉,却见李玉麟大手一挥:“你这次倒是难得的同瑾寒想法一致,不过你们就是太小心了一些,你看看老大和赵家,才凑到一起多久,如今就开始蠢蠢欲动。” “臣可比不上萧世子。”薛策冷笑,而后才接过话头:“殿下说的是,若是五皇子的事当真牵扯到了赵家,怕是会逼得他们起心思。” “孤等的便是他们起心思。” 李玉麟笑了笑,眉眼带了些阴狠。 ...... 萧瑾寒今日本也该去一趟东宫,但昨夜事发突然,若不是备了后路,他的人恐怕得折损好几个在宫里。 连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怕是都得在半路闭了眼。 好在王家的人不仅功夫了得,还擅长医术药理,硬是将人那一缕魂给吊了下来。 “主子,王家家主还是想要将人带走。” “拦下。” 萧瑾寒起身行出书房,朝着后头一座隐蔽的院落行去。 他原本没打算同王家人说帝王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昨日竟在冷宫处瞧见了那个多年未见的道士,且那道士武功还不低。 看来,治宗皇帝人虽未去,但已然开始安排起了此事,万一帝王的承诺不作数,那留给安乐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他必须在出征前,确保有人能护住她。 小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几名王家后辈在檐下站至一排,眼眶泛红,不敢踏进里屋一步,生怕扰到了里头人的清净。 王家家主更是站在院中不敢回头,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如一夜间又苍老了十岁。 瞧见萧瑾寒过来,老者抱拳示意,细听之下,声音苍凉悲怆。 “萧世子的恩情,老朽铭记于心,只是我儿如今这副模样......还请萧世子让老朽将其带走,临走之前,王家信物一定奉上。” 萧瑾寒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家主没想过让安乐来见上一面?” “若是这等模样相见,想必那孩子,会撑不过去。” “家主多虑了。” 萧瑾寒目光透过老者看向里头,似忆起了宫里的人。 “不瞒前辈,若是没有安乐,这位夫人,怕是会在那底下被关到入土。” “前辈可能不知,安乐最先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她所求也不过是与夫人见上一面,而且晚辈想着,此刻安乐应当已经猜到此事,甚至于宫里头的安排,安乐也插了手。” “若是前辈一定要将人带走,让安乐没了念想,那王家这信物,晚辈不要也罢。” 老者知晓,这话的意思,大抵就是要对上了。 “说起来,老朽又何尝忍心让她们母女分离,可如今锦婳这副模样,那丫头见了,回宫之后,她会如何面对帝王?若是露出了一丝苗头,那样心狠的皇帝,怕是不会顾及骨肉之情。” “是,所以晚辈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跟帝王和安乐的安危有关。” 第212章 这冷宫,她当然得进 王家家主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头听到了尾。 只知面前的人话音落下之际,他体内血气翻涌,瞬间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当真,当真要如此对安乐?那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如何会放过任何长生的可能。” 萧瑾寒退开了些许,将位置让给了围过来的几位王家后辈。 “前辈见到王夫人如此模样,心里该是有底了才是,安乐若不是发现了端倪,想必再过不久,她就会消失在宫里,消失在你我的眼中,转而接替了王夫人的命运,被关在那等暗无天日的密室,被折磨和用刑。” “届时我们通通会被蒙在鼓里,只以为她早已故去,整日里去缅怀一个明明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可殊不知,那人其实还在,而且每日都在承受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 说及此处,萧瑾寒只觉得心中莫名抽痛了一瞬。 不过只是说了一句,便让他感到了窒息之感,好像那样的画面,曾经真实的存在过。 稳了稳心神,萧瑾寒的声音又沉了一些。 他看向远处那间不停有丫鬟端着药进入的屋子,道:“家主以为,若王夫人心中没有挂念,她会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直到今日?” 院子里瞬间便是一片沉寂。 半晌后,屋子里头跑出一女婢,步子急切面色焦急。 “主子,里头那位夫人,瞧着怕是不好了。” ...... 李清瑶只觉得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笔尖一滴墨汁滴落,晕染成片,毁了整张布帛。 作画不成,题字也没了心思。 外头天色阴沉,秋风将呜咽声卷起送向各处,正好对上了后宫的压抑。 李清瑶最终还是收起了笔,起身行到了院中。 感受凉风扑面的生气,已经成为了她如今最喜欢做的事。 “公主仔细受寒。” 晴山从外头进来,接过旁边丫鬟拿着的斗篷,替李清瑶小心披上。 “那药可是看着她喝下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瞧着娘娘喝完的,娘娘那精神头也确实好了不少。” “嗯,竹音如何了?” “还是一副沉闷的模样,金禧宫里一直无人问津,奴婢瞧着,里头也只有叶嬷嬷是真的高兴,竹音和其他人一样,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盼头,倒是有几个太监丫鬟在塞银子找门路,想换个地方当差。” 李清瑶点头。 叶嬷嬷多少掺了些看着赵氏长大的情分,自然是心存希冀,但旁人却不同,跳出来一看,金禧宫彻底被厌弃只会是早晚的事。 这时候若还不替自己打算,往后等着上头的人安排活计,那指定落不到好地方。 有些运道不好的,沾了赵氏的事,兴许连命都得搭上。 “再盯着些,暂时压住李旭文的消息,这几日莫要再刺激到她。” “是,公主。” 李旭文的死让治宗皇帝顺藤摸瓜查起了赵家,也成了他压住冷宫秘密的借口。 李清瑶想起这份冷血,忍不住摇头嗤笑。 上头帝王这般不急李旭文的入土,也不知她这个自诩受宠被看重的弟弟,魂魄是否在愤怒咆哮。 “父皇确实疼爱你呢,我的好弟弟。” 李清瑶这一站,便站到了日头落幕,直到院外传来动静,她才察觉到了些许疲倦。 盯着金禧宫的人传回消息,赵氏刚觉得身子好了些,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金禧宫,原是打算去后苑瞧瞧,却是不知不觉绕去了冷宫。 叶嬷嬷觉得那处晦气,只想将人劝回来,可赵氏却怎么也不听,盯着那道道宫墙,目光渗人。 “金禧宫已经没了禁足,自然是她想去哪就去哪,不用拦着。” “是,公主,那娘娘若是要送信去赵家?” “送便是了,那抑制疯病的特制安神香记得点上。” 李清瑶神色淡然的望向远处。 这冷宫,赵氏当然得进。 只是太清醒的赵氏不会敢做出这等冲动之事,发了疯病后闯进去的又做不得数。 唯有半疯半醒,才好办事。 李清瑶不知前世赵氏是何时知晓用她鲜血入药之事,但从她画的那张纸来看,如今的赵氏,定然是收到了些风吹草动。 若是之前,李清瑶或许还会担心逼急了她,她会提前利用此事来同帝王换取利益,但眼下赵氏已无靠山,赵家胃口又越来越大,帝王决计不会再顺着赵氏的心意,反倒只会选择杀人灭口。 而她也只需要在帝王动手前让赵氏坐实这些事,连带着让赵家同昨夜的冷宫之事扯上关系。 一半顺水推舟,一半因风吹火。 所以这送去赵家的信,她还怕赵氏不愿写呢。 李清瑶浅浅打了个哈欠,紧了紧斗篷,转身回寝殿时突然又停了步子。 “齐文伤势如何了?萧府那边,一点消息也没送进来?” “回公主,奴婢未曾收到那边送来的消息,且奴婢见外头侍卫里没多少人知晓齐文受伤的事,便也没敢打探。” 萝兰接过话,“不过晴山姐姐自己花银子换了些滋补的汤食,奴婢估摸着,公主院里,也只有齐文需要喝这些了,既然能喝得下东西,应当不会有大碍。” 李清瑶听了这话眉尾一挑。 宫里头除了只为贵人和陛下做膳食的御厨,还有一些跟着御厨干活的徒弟,亦或是一些给宫人备吃食的各种掌勺人。 虽不是什么明面上的规矩,但收银子吃的好一些这等事,在宫里头屡见不鲜,算不得稀奇事。 李清瑶自是听过,一些外头没了家人的宫女太监,有不少月例银子都花在了吃食上。 只是说起来,她好像许久没听晴山花自己的银子养旁人这等事了。 “花自己的银子?” “奴婢也只是听了一嘴,平日里齐文对晴山姐姐颇为照顾,想来姐姐也是想着报答一二,这银子,估摸着也不会少花。” “这倒是。” 李清瑶今日里头一次弯唇笑了笑,“想要从他们那些人手里买到好东西,不大方点还真不行。” “你去取一些银子给晴山备着,既是要补身子,光送汤水没用,让她大胆放心去花银子,情意算她的,账记我的。” 第213章 知根知底的踏脚石 见自家公主脸上终于多了些笑意,萝兰飞快点头应下。 这时候,就算晴山姐姐不是为着报答齐文才换的吃食,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寻姐姐送过去了。 不过萝兰多少还是有些确定的。 在整个锦华宫里,除了公主,也没有多少能让晴山姐姐上心的事。 唯有齐文这个瞧着有些冷淡的侍卫大哥,随手相帮了几次后,便也渐渐被晴山姐姐记在了心上。 “公主大善,奴婢这就去寻晴山姐姐。” “嗯,只是让她送吃食的时候注意一些,近来宫里头有些不太平,小心为上。” “是,奴婢明白。” 因着这么件小事,李清瑶心中压了一日的沉重多少也散了一些,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慌乱,只觉得似有什么在离她而去。 这一恍惚,便也心不在焉的到了李旭文死后的第二日。 太医一直守在未被大火烧完的另一侧宫殿,在外人看来,这是还在想法子救着里头的五皇子。 可进出之人脸色皆是铁青冷肃,饶是打探消息的人不少,也没几个真敢向前,去和皇帝亲卫打交道。 而在赵氏终于得知李旭文宫里出事时,她已经闯了一次冷宫,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皇帝怎么都不来见她,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拿出些东西,来让皇帝重新重视金禧宫,重视她这个后宫嫔妃,这样赵家才能回头,她的儿子才能重新翻身。 可没想到,闯完冷宫的赵氏依旧没等来帝王的召见,反倒等来了李旭文出事的消息。 “让开!本宫进去看自己的儿子,还需你们这等子侍卫点头不成!” 赵氏拼命赶了过来,却被宫门前的侍卫拦下,一层又一层,没有露出一丝空隙。 可饶是她如何厉声呵斥,挡在她面前的人也依旧纹丝不动。 赵氏心里有不好的念头的闪过。 她眼前一黑,叶嬷嬷还来不及扶,就见她倒在了宫道上。 李清瑶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可她偏偏等到赵氏被送回了金禧宫,才不紧不慢地准备去看一眼。 刚到金禧宫时,她还瞧见了从里头看完赵氏出来的淑妃。 “安乐公主总算是来了,不然里头没人照看着,本宫瞧着也不放心。” 李清瑶正好懒得装模作样,借着这两日发生的事,她面色冷淡,眉眼也透着恰到好处的倦意。 “我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没想到淑妃娘娘竟已经在里头打了个转,看来还是我锦华宫消息收的太慢。” 见着淑妃一愣,李清瑶吸了吸鼻子,用帕子点了点唇,顺了口气。 她只是位公主,是在宫里毫无势力的女流之辈,来得晚一些才正常。 哪能像淑妃,像是一直在盯着赵氏,得了她出事的消息巴巴就赶了过来,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在后宫安置了眼线似的。 “陛下让我管理后宫,我自然是不敢懈怠。” 好半天,淑妃才甩着帕子笑了笑,再看向李清瑶的眼中,也渐渐多了些高高在上的怜悯。 “安乐近来瞧着像是瘦了不少,这不管如何,都还是要顾及着身子才是,待明年大婚,也好当个漂亮的新娘子。” “淑妃娘娘说的是,只是有些事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娘娘不知,原本因着父皇的赐婚,我这心里多少也生了些盼头,但如今旭文......生死未卜,不仅婚事可能要耽搁,就连我母亲,也还不知要承受怎样的打击。” 见淑妃眉头微皱听的认真,李清瑶又接着道:“这宫里头的事最是说不好,以往不察,现在觉着,该做的事还是得早些开始才是。” 说罢,李清瑶也没多留,抬脚踏进了金禧宫。 她只觉得淑妃如今越发有些瞻前顾后了,既想弄点帮手进宫,又怕被人动摇了自己的位置,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坐稳的这妃位。 眼看她都点了几次,那几个要进宫的还停在半路。 李清瑶都打算想法子闹出点旁的动静来明推了。 “公主,奴婢刚刚过来时,瞧见金禧宫里有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同淑妃娘娘身侧的大宫女凑到一处说了几句。” “各宫里塞几个她的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然她能来的如此之快?” “这倒是。” “不过那个宫女你让人多留意留意,若是真的在替淑妃办事,正好这几日给她喂点把柄过去。” “是,公主。” ...... 李清瑶往那满是药味的寝殿里转了一圈,看着床榻上那个已经昏睡过去,但仍旧在念叨着什么的赵氏,微微俯下了身子听了听。 半晌后,她哑然失笑。 那声音里,竟然在唤了李旭文之后,还响起了她的名字。 离开时叶嬷嬷将人送出了庭院,见她松散的斗篷,便上前替她系了系。 “恕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娘娘心中一直是记挂着公主的,只是平日里知晓公主有本事,又得陛下宠爱,娘娘这心,便也就更多的分到了其余二位身上。” 李清瑶唇角的假笑渐渐淡了下来,像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别处,目光空洞。 “若我不得父皇疼爱呢?” “公主怎会......” “嬷嬷其实不必同我说这些,我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李清瑶又重新笑了笑,扶着萝兰,转身离开了金禧宫。 其实说起来,赵氏对她的看顾,可能还没有她身边的叶嬷嬷上心。 李清瑶记得幼时有一次,她被李忆姝闹到一同落了水,可赵氏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不过湿了些衣裙的妹妹,若不是叶嬷嬷的提醒,她早就被遗忘到了一侧,差点在水里丧了命。 后来呢,所有的安抚也不过是化成了一句姐姐要让着妹妹。 思及此处,李清瑶嘴角的笑又大了些许,只是远远瞧着,没有一丝温度。 如今赵氏的惦念,不过是因着身边没了人。 唯有她一个,瞧着还算是个知根知底的踏脚石罢了。 ...... 回去时金禧宫里早已是一片暖意。 李清瑶解下斗篷在火盆旁暖了暖身子,还未站定太久,齐武便在外头求见。 “他舍得让你们送消息了?” 不知为何,李清瑶这话里,无端端便多了两分脾性。 齐武抱拳请罪,压低了声音:“公主恕罪,这个当口,主子实在是抽不开身,不过主子想接公主出去一趟,见一个人。” 李清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希冀中又满是无措。 第214章 这不会是最后一面 京都城郊外有一座莲云山。 传闻中,上头的莲云寺隐入云雾之中,香火不断极其灵验。 李清瑶褪了衣裙,换了件素色的窄口袍子,递了牌子便出了宫。 只是在去城郊之前,李清瑶先踏进了萧府宅子。 萧瑾寒一身玄衣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件白色狐裘。 见李清瑶身上斗篷系的紧实,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旁边的晴山,“替你们公主好些收着。” “是,世子。” 晴山规规矩矩地接过东西,动作仔细。 要说贵重,狐裘确实是要费些银子,但到底也是大堰贵族能买得下的东西。 但眼前这件,通体雪白不掺杂质,只一眼就能瞧出它的不菲。 “出门前可用了午膳?” “用不下。” 李清瑶摇了摇头,上前一步,仰头瞧着他:“是她吗?” 顿了顿,小小的声音带着些微颤,又接着传来:“她是不是......有些不好?” 这一瞬萧瑾寒只觉得,李清瑶那双眸子里的希冀和小心翼翼,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萧瑾寒第一次这般难以开口,只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让面前这个小姑娘红了眼。 可他又不能不点头。 若不是察觉到今日可能会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他怎么都不会让李清瑶瞧见那位王昭仪如今的模样。 “外头风大,你先同我进去。” 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克制,萧瑾寒费了极大的力,才将想伸手圈住她的冲动忍下。 此刻所有的安抚都不值一提。 屋内药味厚重,熏得人鼻子有些难受,但闻久了,却也能发现有一丝极淡的清香,夹杂在药味之中。 王家人在厢房落座,将位置让了出来,李清瑶顺着丫鬟的指引走了进去,绕过屏风,瞧见了床榻上那尚未清醒过来的女子。 瘦骨嶙峋,眉眼凹陷,一张比巴掌还小的脸,突显的只有轮廓,瞧不见多少血肉,惨白的唇紧闭着,上头全是龟裂的口子。 而原本该是乌黑浓密的长发,也已经是枯黄一片。 李清瑶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她就这么站在床榻旁,看着上头的女子,浑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有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胸口传来阵阵疼痛,明明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可李清瑶却感觉到了比前世那场酷刑还要痛上千倍。 许久,她才轻轻挪了挪步子,朝着睡着的人移近了一些,随后跪坐在床榻边,双手小心地搭着。 睡着的人突然眉头紧皱,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 李清瑶慌了神,一把擦干眼泪,想去握住她的手,可看着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枯瘦手腕,动作又只得僵在半路。 直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王锦婳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同弟弟妹妹嬉戏打闹,旁边仓卜和岭江几个侍从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一陌生男子误入,一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也曾沦陷在男子信誓旦旦的话语里,那里面描述了一切她向往的日子。 可后来她的侍从死了,死在了男子的剑下。 不止是她,就连整个王家,也不敢轻易反抗,那一刻王锦婳知道,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没有了亲人,没有了仓卜,她被带到了尔虞我诈的深宫,被帝王以独宠之名圈禁。 直到,她有了身孕。 这一生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在那不见天日的昏暗地牢里,麻木的熬过了无数日夜。 可这一生也太短暂。 短暂到她连女儿都没能来得及见上一面,就失去了光明。 许久后,她哑着嗓子,唇瓣费力地动了动:“可以劳烦姑娘,帮我倒杯水吗?” 李清瑶用手捂住嘴,看着她那双失了神的眼,拼命压下喉间溢出的啜泣。 起身将水杯端来,可李清瑶却不知该如何喂给面前的人喝。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愣神,王锦婳笑了笑,极其缓慢地开口道:“我坐起来有些吃力,姑娘扶我一把就好。” 李清瑶看着被扶起来的人小口地喝着水,一点点的不敢多饮,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心也跟着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她匆匆退出了屋子。 只怕多待一刻,就会被发现端倪。 后院里有一片树影,李清瑶跌跌撞撞跑到那侧,扶着树干蹲下,这才敢发出动静。 “公主!” 见着李清瑶边吐边哭,从未有过的失态,两个丫鬟亦是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端来温水,却被萧瑾寒接了过去。 可即便知晓其二人有了婚约,晴山也有些犹豫,是否该让世子瞧见公主这副模样。 最后还是萝兰扯了扯,将人拉了下去。 她刚刚在公主脸上看到的神情,就好像当年弟弟被抬回家时,家中娘亲的绝望之色。 空洞,慌乱,犹如天塌般不知所措。 “可是公主她......” “晴山姐姐你瞧,公主该是想哭一场才是。” 后院里,萧瑾寒喂她喝了些水,又耐心地一点点拭去她的眼泪,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她不停地哭,他就不厌其烦地擦。 许久后,他才哑着嗓音开了口,语气温柔:“没有和她说话?” 李清瑶哽咽着摇了摇头,“我不敢,我怕她难过。” “她的身子可能撑不了太久。” 萧瑾寒顾不上礼数,将人圈进怀里,带着犹豫说道。 “怎么会......那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明明都熬到了现在......” “许是一口气提了这么久,这一松懈,她便累了。” 李清瑶没了声音,只默默地滴着泪,好像要连着将两辈子的眼泪都哭干净。 眼前衣袍上的玄色花纹一次次在模糊和清晰中打转,不知过了多久,李清瑶终于停了下来。 她擦了擦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面前人。 萧瑾寒眼尾亦是染上了点点红意,似有隐忍蛰伏在眸底,怕她再哭,垂眸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我要进去陪她了,这不会是最后一面。” “好。” 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证明王锦婳此刻身子的状况,萧瑾寒只是对着面前的姑娘点了点头。 她说不会是最后一面,那就不是。 第215章 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找来 李清瑶终于平复了情绪。 带着哭红的眼和沉闷的声音,她又踏进了那间屋子。 这不会是最后一面。 就算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和上辈子不一样,李清瑶也坚信,这不会是最后一面。 “给我吧。” “是......姑娘。” 婢女见李清瑶伸手要接过药碗,想起外头人的嘱咐,下意识便改了称呼。 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在白玉碗中,上层多了几分清透。 李清瑶坐回床榻边,轻轻唤了声夫人。 “我喂夫人吃药。” 王锦婳愣了愣,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侧头看了过来。 “姑娘是?” 怕眼前人暂时承受不住,李清瑶只温柔的笑道:“晚辈同家主有过一面之缘,与......夫人的庶妹也有过相交。” 王锦婳一愣,而后眼眶一红,缓缓抬起一侧的手,轻轻朝着面前的黑影伸了伸,“我的庶妹?姑娘说的是......” “思莞掌柜,她在京都城里开了家明婳居,赚了不少银子。” 李清瑶抽出手来握住她晃动的手,语气故作轻松,“想来是夫人的消息被瞒了下来,不然王掌柜定会......”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了嘈杂之声,还伴着打斗的动静。 李清瑶眉梢紧拧,顿时便警觉了起来。 “夫人先趁热喝了药,我去外头瞧瞧。” 唤来丫鬟,李清瑶不放心地起身。 如今宫里头冒出了不少事,帝王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时就一定安全。 尤其这人还躺在萧府之中,若是出了事,萧瑾寒一定脱不了干系。 李清瑶打开门,身形还未站稳,就见外头银光一闪,几道身影打了起来。 齐武在门边守着,挡在李清瑶的前头。 见此情形,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是宫里头的人。 “岭江,还不住手!” 王家家主赶来廊下,大声呵斥,但院中的人动作依旧未停,出手狠戾。 “我的侍从,自然不会听父亲的吩咐。” 廊檐尽头也出现了一道女子的身影,身影急切但冷沁。 “姐姐在里面,为何要瞒着我!” “思莞姑姑......” 王林喊了一声。 却见来人眼眶泛红,眸底寒星渐起,不免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祖父。 “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你那明婳居落定京都,不知有没有被人盯上,王家经不起动荡。” “好一个经不起动荡!” 王思莞冷笑道:“我在这等了十几载,竟是连知晓姐姐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待为父将其带回王家,自然会派人通知你回来。” “再回王家......若是帝王因此暴怒,敢问王家人可会将其送回保太平?” “自然不会!” 王思莞嗤笑了一声,唤回了岭江。 “从此刻开始,你带人守在这处,不准任何人带走姐姐。” “思莞!” 王家家主脸色铁青,却见面前的女儿没再看她,只朝着李清瑶走了过去。 “我没想到父亲会出手相助,但接回王家......就算父亲悔了,那其他人呢?到时候父亲顶着身上的家主之位,可还会有此刻的笃定?与其回去担惊受怕,不如让我带着姐姐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说罢,王思莞便拉着李清瑶进了屋。 只是她没想到,记忆中的长姐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 整个人形如枯槁,奄奄一息。 她拉着李清瑶的手有些僵硬,步子也难以再多迈开一步。 适才听着说什么要带姐姐回王家,可如今一看,她怕是连出这座府邸,都有些困难。 原来带回,是这个意思。 王思莞眼泪滑落,手脚顿时冰凉。 还是李清瑶压下酸胀,费力的扯出一抹笑,“思莞掌柜,夫人刚喝完药,眼下该是不会入睡,你不如陪着说说话?” 王思莞看了她一眼,瞬间了然。 若是姐姐知晓眼前这个姑娘便是她被换走的女儿,想来虚弱的姐姐,更是会承受不住。 只是这般瞧着,若不说,李清瑶兴许......再也没法子得一句亲生母亲的关心和叮嘱。 “思莞,是你吗?” 床榻上的人侧过头,空洞的目光落了过来,声音颤抖,还带着些忐忑。 王思莞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放在褥子上的手。 “是我,姐姐,是我......” ...... 李清瑶出来时,屋外岭江依旧站的笔直,手握长剑守在门口。 萧瑾寒像是一直在等她,见她出来,替她系了系斗篷带子,不准她避开,动作亲昵又娴熟。 “可是要回宫?” “晚些时候,我还想去一趟莲云寺。” “我陪你过去。” “不行,你这处不能被盯上。” 李清瑶蹙眉看他,“他眼下不知派了多少人出来,你同我若是在外太过熟稔,定会惹他不快。” 萧瑾寒知道,这个他便是指的治宗皇帝了。 李清瑶不想叫他。 见着面前的姑娘哭得眼鼻红肿未消,却依旧如此谨慎,萧瑾寒心中一软,唇齿溢出轻叹。 指尖摩挲间,眸底隐忍又克制。 “不会让他的人盯上。” 萧瑾寒到底是没能陪着一同过去。 小姑娘态度坚决,不放心的事太多。 不想再惹她哭,萧瑾寒只得多派了些人跟着。 待瞧不见那道身影后,原本还噙着些温柔的男子,气息瞬间便冷了下来。 “再加派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世子寻来。” “爷,属下适才已经又派出了一队人马与外头的人接应,可姑娘心性不羁,行事乖张又没得章法,这短短时日,怕是......” “没有章法就继续加人去找,不惜一切代价,绑也得给我把她绑来!”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 苍鹰退下后,周老拿着新收到的信件过来,见其面容冷峻,又忆起后院中那位奄奄一息的夫人,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世子,王家人已经送信去了江南,不出几日,待赵家赈灾的暴乱呈上后,江南那处的动乱也会随之报上来,该是能压住帝王一段时日。” “至于姑娘......不若世子将大婚的消息送出去,以姑娘的心性,不用多找,定是会主动来凑这个热闹。” 第216章 这玉佩是你夫君的? 萧瑾寒倒是从未遮掩过大婚的圣旨,只是他不想用和安乐的事来大肆宣传。 但眼下事态棘手,若是早点将人绑回来,兴许还能存些希冀。 “周老看着办吧,只要能将那丫头引出来就行。” 半晌后,萧瑾寒揉了揉眉间,拿着信件去了书房。 而此时离开后的李清瑶,靠坐在马车上,眼眶又蒙上了一层雾气。 莲云寺有些远,摇摇晃晃了许久,终于才到了城郊一片。 两个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刚上山没几步,就见李清瑶跪了下来,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让身边的人顿时慌了神。 “公主不可!” “公主,若是这样上山,您这双腿定是......” “公主莫要冲动!” 甚至连萧瑾寒派到她身边的暗卫也现了身,挡在了前头。 他们的命令是保护安乐公主,可若是让公主这般跪上去,那他们的脑袋,定是会和公主的双膝一起废掉。 李清瑶勒令几人退下,可到底是怕她一意孤行,挡在前头的两人反倒跪了地,将腰间长剑递上。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主,若让公主以如此方式上山,那便是属下等人的失职。” 李清瑶正欲再开口,却见晴山和萝兰也跪了下来。 她唇瓣动了动,起身时也没管手上的泥土,只仰头看着远处的山顶。 她害怕了。 虽然面上无比笃定王昭仪能撑过这一次,但心底却有无法忽视的惧意。 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无法当面喊一声母亲,那该怎么办? “诸佛菩萨知晓万物,自然也能瞧见公主的诚心。” “晴山姐姐说的是,何况公主若是真要跪着上去,那这双腿不知要休养多久才能重新站起来,到时候公主出不了宫,也就没法子再去萧府了。” 听着萝兰的话,李清瑶眼角又落了一滴泪。 重活一次,她比旁人要更敬畏这些。 正僵持着,旁侧密林传来了些许响动,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两名暗卫突然起身,连着后头的侍卫一起,将李清瑶护在中间。 一道身影踩着枝叶跃过,和轻风一起,压弯了树枝的腰。 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伴随着轻微的铃铛响动。 李清瑶顺着动静看了过去,双眸满是戒备。 “公主所求,不如同我说说?” 来人一身藏蓝色粗布衣裙,腰带上系着一串银色铃铛,另一侧挂着一个布袋,绣线之下是随着身形晃动的流苏。 “姑娘是?” 李清瑶神色瞬间清明,与来人对望,可来人并未回答她的话,反倒是伸手指了指李清瑶的腰间。 “公主这玉佩,是我原夫君的。” “你夫君?” “是原夫君。” 来人从树枝飞下来,站到李清瑶面前不远处。 “你瞧瞧玉佩上头的花纹,是不是和我这布袋上的纹路一样?” 李清瑶有瞬间怔愣,看清后没有犹豫,直接将玉佩取了下来。 守在她前头的两名暗卫见状互看了一眼,眉头紧皱。 眼前这姑娘,瞧着像是难缠的主。 “公主,这玉佩是主子的信物,亦是保命符,您还是戴着稳妥。” 李清瑶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才对上了双臂抱拳,站在一旁噙着笑看戏的姑娘。 适才她站在那高枝上的样子,明显不是普通的会武之人。 “姑娘与萧世子曾有过婚约?” 李清瑶瞬间便寻回了冷静。 平西郡王定是没有心思去给这个不受重视的儿子说亲,如此看来,定这婚事的,应当就是齐武曾提过的那位萧瑾寒的师傅。 能被山中高人看中,这位姑娘,怕是不会输萧瑾寒太多。 “嗯......算有吧。” 李清瑶见她犹豫半晌后,带着犹疑点了点头,心中微微发涩,但极快又恢复了寻常,回到了那根清明的线上。 “姑娘适才说,我有何所求可同姑娘说,不知这话,可有旁的意思?” “自然,我也不是为了听闲话而来。” 女子扬了扬头,“听闻安乐公主脾性不好,正好,我脾性也不好,便想着来同公主见上一见,若是公主遇着的难事能勾起我的兴趣,说不准,我可以为公主排忧解难。” “可就算你有兴趣,这难,你就真能解吗?” 李清瑶说罢晃了晃手中的玉佩,毫不在意地将其挂在手上,下巴微抬,眼神轻飘飘地扫了过去,明媚又张扬。 “你质疑我?” 女子眉头皱起,双手叉腰:“你那萧世子都不敢质疑我,怕我一个不高兴毒死他!” “他是他,我是我。” 李清瑶目色微冷,嗤笑道:“本公主也不想质疑你,但,起死回生你能解?” 说罢,李清瑶转身,将手中的玉佩往暗卫身上一丢。 “既然你们主子定过亲,那我也不好再拿着这等与旁人有关联的物件,这玉佩你们就替他先收着。” “公主......” 李清瑶看回眼前的高山,侧颜冰冷如雪山之神。 “上山吧。” “等等!” 那女子运起轻功落到李清瑶前头,紧蹙的眉头始终未松开,不服气地道:“莫拿起死回生来压我,也不是所有要入土的都是死局!” 李清瑶掀眸看她,敷衍的应了一句又移开视线:“姑娘医术应当了得,只是到底是年轻了些,今日本公主还有要事,姑娘若想寻乐子,不如直接去萧府。” 这毫不在乎的语气,顿时点燃了来人身上的炮仗,她将人拦住,直接对上了出剑的两个侍卫。 “本姑娘今日偏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晴山和萝兰一脸焦急。 刚刚这姑娘说什么毒不毒死,很明显是会用毒的人,眼下侍卫再多,也经不住一把毒粉撒来。 正想护着自家公主往后退开,却见旁边的人正认真的打量着前头的那位姑娘,没有一丝要躲避的念头。 甚至那眉眼中,还有淡淡的得逞之意。 “公主?” “公主,来人身份不明,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无妨。”李清瑶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躲到自己身后:“我身上有玉贵人的百毒丸,不惧毒物,倒是你们,往后头站一站才稳妥。” “可是公主,这姑娘瞧着就不像是好相处的,而且,而且她还......” “不好相处吗?未必。” 第217章 小毒娘 李清瑶刻意忽略掉晴山准备提起萧瑾寒的话,目光一直落在那姑娘的身上。 “她还没证明自己的能力,怎么会毒死我们。” “可这位姑娘几句不和就动起了手,这,这怕也不是......” “无妨,我们这边上山便是。” 李清瑶带着人绕到了旁侧。 无论来人有多大的本事,这山她都是要上的。 那姑娘见李清瑶面色淡然,似乎连看戏的心思都没有,打斗间也渐渐觉得无趣。 她瞬间便收了手,翻身踩入林间。 “公主当真不好奇?” “要不公主还是同我说说?本姑娘可不是旁人想寻就能寻到的......” ...... 萧瑾寒大抵也没有想到,李清瑶从莲云山下来,还会绕来萧府,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他一早就着手让人去寻的丫头。 “师弟!” 女子一瞧见他,直接飞奔了过去,语气熟稔随性,还带着些欣喜。 “听说你近来在寻我,啧啧,现在承认自己输我一头了吧,连个活人都找不到。” 萧瑾寒示意周老将人看住,目光则一直停在李清瑶的身上。 “她是我师妹,性子一向跳脱,可曾惹你不快?” “什么师妹!我明明就是我爹第一个徒弟,你......” 话未说完,女子就被周老给绑了下去,“姑娘既然来了,还是进去搭把手瞧瞧吧。” “你这小老头,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偏心!” 直到院里动静小了些,李清瑶才对着萧瑾寒摇了摇头,脸上虽有愁容,但依旧带着得体的神色。 “不曾。” “她......” “这位姑娘曾言,她或许能帮上一帮,既然世子与她如此熟稔,还请世子在旁相劝一二,若是能救下我母亲,安乐定是感激不尽,也定会记得二位的恩情。” 见李清瑶突然疏离的模样,萧瑾寒眸色深了几许,他扫了一圈跟在身后的人,吓的暗卫现了身。 天色已经暗沉,李清瑶未等旁人开口,便福了福身子:“我这趟上山用了近两个时辰,眼下也不好在外多留,里头的事,劳烦世子了。” “发生了何事?” 待人走后,萧瑾寒神色冷峻,眸色暗沉地瞧着微颤着奉上玉佩的暗卫。 “回主子的话,公主在莲云山脚下被这位姑娘拦住,这位姑娘说,说......” “说什么?” “说主子您是她前夫君,还给公主瞧了她腰间布袋的图案,公主听罢觉得拿着主子的玉佩不妥,便,便取下交给了属下,让属下还给主子......” 暗卫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忐忑,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萧瑾寒目色暗沉,下颌紧绷了一瞬,随后抬手拿过玉佩,一阵风过,身影瞬间便消失在院中。 ...... 这头主院里又是一片宁静,而那头周老绑着人,将这闹腾的动静带去了后头王锦婳休养的院子。 “老朽这么多年没回山上,想必那老头没落下姑娘的医术吧?” “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周老您能不能先放开我?我都自己过来了,难不成还会跑?” “那可说不准。” 周老运起内功,一根粗绳绑在她的腰间。 “不是,那边好几个人看着呢,周老您给我这小姑娘留点面子......再说有您在,就算没绳子,我也跑不了啊!” 一直守在此处的王家家主听见动静,从外间出来,看着这被绑住的小丫头,一脸不解。 “周老这是?” “家主莫误会,这位是我家世子的小妹,一手医术也能上些台面。” 王家家主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连带着王朝几人,也都露出了狐疑之色。 “这位姑娘,瞧着着实是太年轻了一些。” “年轻怎么了!” 被绑住的人接过话头,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娘就开始教我医术了。” 周老见状捋着胡子笑了笑,同家主解释了两句:“这倒也不是胡言,桑苒姑娘今年虽只有十八,但自幼便接触医术和毒物,且天赋异禀,江湖上倒也有人唤她一句小毒娘。” “小毒娘?” 王朝诧异出声。 他们王家对江湖上的事亦有了解,这小毒娘的消息,自是听过一二。 听闻其擅医擅毒,武功高强,但性子乖张,谁要是真惹了她,直接就是一把毒粉了事。 没想到这位小毒娘,竟然是萧世子的小妹。 “恕在下几人眼拙,还望姑娘莫怪。” 王朝带着几个弟弟朝着来人赔罪,而后规矩地退到祖父的身后。 周老见几人都听过这称号,也没再多言,只是朝着王家家主说道:“救人出宫这事定下后,我们世子便差人去寻了姑娘,就是怕王夫人身子会有不适,如今......虽不知有多少把握,但想必也还是能争来多些时日。” “有劳姑娘了,不管能不能保下锦婳的这条命,老朽都会认下世子和姑娘的恩情。” “家主客气。” “恩情来恩情去的,你们到底还要说多久?” 月桑苒有些不耐。 若不是被周老抓着跑不掉,还有被那个传闻中脾气不好的公主给嫌弃,她才懒得在这里听着几人的你来我往。 真是无趣的紧。 “这就带姑娘进去。” 周老松了口气,将人带进屋内。 刚一进去,月桑苒就皱起了眉,这药太熏人了。 “开些窗户透透气,再孱弱的身子,也没有憋着不让透气的道理。” 话音刚落,月桑苒就瞧见了床榻上阖眼睡着的女子。 虽然女子脸上凹陷的有些骇人,但依稀能从轮廓里瞧出,这原本该是一位仪态万千貌美不俗的夫人。 “瞧着确实是不太好,多年亏空,身子怕是早已成了空壳,再加之肤色的病态,该是被关押了多年。” “这长久不见日头的人,不管外头瞧着如何,都会是一身的病,难养,难活。” 听了这话,王家几人脸上生出的希冀又逐渐开始碎裂,家主被长孙扶着,身子已经有些直不起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那小姑娘不耐烦地轻啧了两声。 “让那公主不信我,看我不把人从阎王手里给拉回来!” 说罢,月桑苒侧头看向周老:“小老头,萧瑾寒人呢?我虽是为了让那公主瞧瞧我的本事,但他好处还是得给我的!” 第218章 东西不准还我 几人愣神,悲痛的情绪刚涌上心头,又被月桑苒这句话带来的激动给冲了个干净。 许是太了解这姑娘的性子,周老的神色未有丝毫波动,“姑娘放心,世子向来不喜欢惹麻烦,定不会让姑娘白干活。” 言下之意,便是萧瑾寒怕了这闹腾的师妹。 “这还差不多,他那人心思深沉的紧,我虽不信他,但我信你。” 月桑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让人去端水来净手,“再把你们府里老大夫的药箱拿来,银针匕首全备上新的,还有纸笔,有些贵重的药,京都城不一定有,得派人去别处寻。” “寻药之事,我王家可接手。” 王朝瞧了一眼祖父,随后上前拱手示意。 萧府费了这么多心思,他们王家也不能白看着,何况王家药材不少,就算是出去寻,王家人遍布四处,也算是方便。 月桑苒瞧了几眼面前这个正正板板的男子,正欲脱口而出的戏谑顿时又咽了回去。 她最烦这等古板之人,说不得两句就来火。 到时候打也打不得,毒也毒不死,恼人的紧。 待小厮终于拿来了药箱和物件,月桑苒才进了里间,绕过屏风,停在了虚弱的王锦婳跟前。 ...... 天色临近擦黑,宫门还有至多半个时辰便要下锁。 李清瑶的马车被人拦住,掀帘看去,竟是颜家二少爷,颜永韬。 来人骑于大马之上,见着外头的侍卫,试探地喊了句安乐公主。 “竟真是公主。” 见着外头的人笑起来与颜如玉相似的眉眼,李清瑶心中的紧绷感顿时就消了些许。 “颜二公子这是进宫了?” “我进宫作甚,不过是从那头过来,想起我小妹这两日叨念着要邀公主去庄子上,这才想着过来问问。” “啊,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李清瑶轻呼了一句,转眼又抿了抿唇,带着歉意道:“近段日子我怕是去不了了,姐姐若是想出去游玩,不必等我。” “那她也别去了,公主不在,她定是会拉着我陪她一起,我可不愿跟她进山打猎,又凶又冲动,猎物全被她吓跑了。” 颜永韬忍不住嫌弃了几句,见天色渐晚,便也没多留,只是临走时又调转了马头,从旁边拿出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给我小妹买的炒栗子,公主拿一袋尝尝,还能暖暖手。” 见李清瑶眼睛里有些好奇,颜永韬又将东西拿近了一些,“甜甜糯糯的,公主肯定爱吃!” “那就多谢颜二公子了!” 李清瑶没多犹豫,伸手便接了过来。 “不必,如玉爱与公主亲近,那公主在我眼中也算是小妹,一袋栗子而已,等下回给你们炙烤野味。” 颜永韬说笑了两句,便扯着缰绳跑远了。 车帘放下,李清瑶趁热剥了几颗栗子尝了尝,眉眼一眯,还没来得及称赞两句,就觉得身侧有些不对劲。 她抬头一瞧,见前头车帘被人掀起,凉意瞬间渗透了进来。 晴山和萝兰暗自退下,刚空下来的地方顷刻间又被人占据。 来人掀袍踏上马车,紧绷的下颌透着男人的锋锐和深沉,那张俊美的脸在模糊暗色下若隐若现。 “同颜永韬合得来?” 许是想到了王家家主曾提过的话,来人瞧见刚才的场景,心中有些不虞。 “同世子有何关系?” 李清瑶将那袋炒板栗重新包好,语气里也莫名带了些不满。 见她不高兴,萧瑾寒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压下了此事。 “为何将东西退还于我?” “世子是说玉佩?” 李清瑶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避开他周身透出的压迫。 “之前未细想,如今看来,到底是不合礼数。” “礼数?” 萧瑾寒又想起了适才那一幕。 少女坐在马车掀起车帘,微微仰头朝着马背上的儿郎温柔浅笑,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想罢,他唇角微微勾起,声音缓了下来,目色暗沉,透着戏谑之意,“何为礼数?这样可算得上礼数?” 话音刚落,男人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察觉到李清瑶另一只手顺着他劈了过来,萧瑾寒侧身一避,再一回身,顺势就将人拉进了怀里。 李清瑶不敌,身形不稳之际,只得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抬眸看他时,眉头轻蹙。 “你疯了不成?” “嗯,疯了。” 手腕被他用力攥着,因着常年练武,那手掌还有些厚茧,挣扎间划出阵阵酥麻。 “萧瑾寒你......” 后头的字没了开口的机会,直接被人尽数吞下。 就连萧瑾寒自己也不知,那一瞬间为何会有那般冲动,俯身堵住了她气急的唇,只是这一堵,竟是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马车早已不知不觉被赶到了隐秘之处,车内也因此越发暗沉了下来,唯有炙热的气息在翻涌,在这昏暗中勾出诱人的情愫。 “桑苒是我师父的独女,医术了得,下毒的手法也在江湖中颇有威名,在我幼时,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想让我同桑苒定亲。” 李清瑶被人禁锢在怀里,听着他的低柔的声音,气息还有些不稳。 正想从他身上下来,却察觉到他圈住自己的胳膊又用了几分力。 前头是坚硬的胸口,李清瑶听着里头似有跳动,心中闷气不觉又散了些许。 “嗯,听说了,你是她前夫君。” “前夫君?”萧瑾寒笑的低沉,环住她的手松了松,拿出玉佩低头替她仔细系了起来。 “我不同意,桑苒不同意,我师母也不同意,这前夫君的称号,可做不得数。” “你为何不同意?” 萧瑾寒半垂着头,俊朗的面容与李清瑶贴的极近,就连说话时,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股子低沉的震动。 “师傅老来得女,对她宠的紧,我待她便也如同亲妹,自然是不愿同意,她对我亦然。” 顿了顿,萧瑾寒终于系好了玉佩,又抬头看着她道:“你可知我为何寻不到她?” “不知,难道是躲着你,怕你找她成亲?” “差不多,她在江湖上有一心上人,是个剑客,我师父不同意,她便跑了出去。” “那现在呢?” 李清瑶想起那张灵动的脸,眸子微微睁大,起了些好奇。 “现在,你想知道?” “想。” “那你应下,往后不准再将东西还我,我便说与你听。” 第219章 赵氏被抓 李清瑶避开他的视线垂下头,但两人着实隔得太近,气息交织间,逐渐又起了燥热。 萧瑾寒紧紧盯着她,哪怕是在暗色下,也不愿错过她一丝反应。 “不说就不说,我要回宫了,不然宫门落锁,不好交代。” “明日出宫,我来接你。” “你不要命了?这般张扬。” “嗯。” 说话间萧瑾寒又将人搂紧了一些,“这炒栗子晚上吃多了难受,我替你拿回去吃了,明日里再让人给你买。” 下马车时,李清瑶脸颊泛着热,头也没回,匆匆便往里头小跑而去,倒是还坐在马车里的人,慵懒靠着车壁,一脸餍足。 ...... 回到锦华宫后,李清瑶才稍稍回了些神。 萧瑾寒说他这位师妹在医术上有让人艳羡的天赋,想来她母亲,该是多了几分希冀。 前头传来了禀报之声,侍卫呈上了从金禧宫拦下的信件。 李清瑶眸中恢复清明。 原只是随手翻了翻,却不想看见了道士二字,让她心中一紧,指骨瞬间多用了几分力。 许久后,她嗓音微哑,像是溺水之人上了岸:“把这封原封不动地送过去,等赵家有了回应再一起拦下,连带着之前的那幅图一起。” “是,公主,属下会寻机会将这些物证送上去,那可还要让人引着娘娘去冷宫那处?” “引,哪怕就是在外头打转,也要让她弄出些动静,至于李旭文那里......前头还没传出消息?” “回公主,皇上今日单独宣了大理寺江大人,想必是有抓人的打算,就是不知是不是和五皇子有关。” “知道了。” 李清瑶揉了揉额,示意人先退下。 萧瑾寒没几日便要进军营,想必赵氏这两日便会“被”闹出动静,而这些信件连着她上次画的那张冷宫图,都能在出事时丢出去,加深她的罪名。 “公主,先喝碗姜汤吧,今日外头凉,您又在山上吹了这么久的凉风。” “嗯,今日你回来,可有听到什么后宫的消息?” “奴婢正要同公主说呢。” 晴山将药碗递了过去,转身紧了紧木窗,“今日丽嫔来了咱们宫里,见着公主不在便没多留,只是云水说,丽嫔是为了感激公主才过来的。” “可是有新人进了宫?” “是呢,云水听完丽嫔的话后上了心,便去后宫悄摸探了探,听闻是进了几个美人,但还没过明路,暂时被安排在了秀女殿里。” “看来淑妃终于下了决心。” 李清瑶用勺子舀着姜汤喝了两口,甜滋滋的辣味从喉间划过,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这东西,还是放到菜里头更香......往后你让人也多留意留意丽嫔那处,别没掌握好火候,不小心搭上了自己。” “是,公主。” 入夜后,李清瑶早早便上了榻。 如今寻到了人,她自是恨不得日夜都守在亲生母亲身边。 只是不知那位月桑苒姑娘会不会如她猜测那般出手相助,更不知她的医术,能不能比得过王家的大夫。 这般翻来覆去,一夜便一晃而过。 李清瑶正欲收拾出宫,却被齐武给拦了下来。 “公主,主子昨半夜送了消息过来,说是那位夫人这两日得针灸用药,让您不如等两日,等那位夫人身子好些了再出宫,免得动静太大,被宫里人盯上。” “可是突然出了什么事?” 李清瑶皱眉,明明昨日萧瑾寒还说不怕那些。 “许是,许是主子准备对付宫里头的人了,怕公主出去后不安全。” 齐武纠结了一瞬。 听闻那位夫人昨夜泡药浴的时候,在旁守着的那位明婳居的掌柜哭晕了过去,想必该是身子不成人形,亦或是过程太过痛苦。 不管是何种原因,主子都不想让公主亲眼瞧见,这才临近半夜送了信,让他将人留在宫里。 李清瑶对这话自是半信半疑,只是对付宫里人这种事,她也不好出言置喙。 而且相比这些,她更想知道的是月桑苒能不能保下她的母亲。 “那你的意思是,那位夫人有救,是吗?” “回公主,若是救不了,那位月姑娘该是不会老实留在萧府。” “哦?” 李清瑶心里松了口气,看着他:“我昨日瞧着,你似乎不认识那位姑娘的样子。” “属下确实没见过月姑娘,但小毒娘这个称呼属下还是听过,也知晓她是主子的师妹,公主放心,听过她名号的人都知,那位姑娘脾性耐心都不好,而且从不做无用功,既然留下了,该是能保下那位夫人才是。” “倒是个爽快的性子。” 李清瑶点了点头,心中虽有担忧,但到底没往宫外跑。 萧瑾寒说的有道理。 若是日日出宫,总会被人瞧出端倪,说不准还会耽误月桑苒救人,不如等过了这两日棘手的时候她再出去,兴许还能搭把手。 许是心里有事,李清瑶一坐便是半日,大半心思都飘到了宫外,直到外头萝兰面露沉重,疾步而来。 “公主,娘娘被陛下的人抓了。” “这么快?” “就是刚刚的事,听闻是皇上查出了什么事,让人扣押了娘娘,当时娘娘闹出的动静不小,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等着听消息,公主您可要去一趟前头?” 李清瑶站起身,看了看外头暗沉的天,随后转身进了寝殿:“传太医,说本公主晕了。” “......是,公主。” 萝兰退下时,脸上紧绷的神色松了松。 她最开始多少有一些不解。 虽然在宫中这么多年,也知晓曾经赵贵妃的狠戾,但到底没想过母女间还会有龃龉。 直到跟在公主身边,忆起不少公主受过的委屈,这才开始一点点地替公主抱不平。 如今虽又有了其他想不通的事,但萝兰只觉得,对身边婢女侍从如此细致心善之人,做什么都该有自己的缘由。 而她,只要忠心即可。 ...... 而此时的乾清宫。 治宗皇帝踩着地上散落的信件,正掐着赵氏的脖子,看着她逐渐凸起的眼,目光狠戾。 “说,你是何时知晓的此事?还有冷宫里的人,究竟去了哪?” 第220章 冷宫之事暴露 赵氏被掐到濒临窒息,痛苦之色逐渐弥漫,眼神也从适才的清明开始变得浑浊恍惚。 她费力地咧开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许久后,帝王终于冷静了下来,松开掐着她的手,起身抬脚朝着她踢了过去。 “陛,陛下,我是容儿啊陛下......” 赵氏又有了疯癫之状,缓了口气朝着前头的帝王爬了过去。 “陛下忘了当年在赵家,说心仪容儿......” “住口!”帝王大怒,“你还敢同朕提当年?” 若不是曾经赵家明里暗里的施压,他又为了平衡朝堂违心点头,他如何会让这赵梦容在后宫如此肆意妄为,更不会对赵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养成如今敢算计帝王的胆子! “朕问你,你究竟是何时知晓的安乐之事?还有赵家,你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陛下,您在跟臣妾说什么啊?” 赵氏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怒意的男子,越发恍惚了起来。 “今日您不是特意来看臣妾的吗?” ...... 李清瑶这一晕,一整日都没能起来。 以淑妃为首,那些后宫里头想打听消息的,都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前头的动静,尤其是竹曲。 她得了淑妃的点头,只要能再搜罗来一些证据,彻底将赵氏打压到底再无翻身的可能,那她便能得淑妃的相助,替她寻机会去陛下跟前露脸。 眼下她好不容易见着竹音有了些松动,而赵氏又不知因何事再次惹恼了陛下,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萝兰送走太医后,正好瞧见小太监匆匆跑回,还没喘过气,就凑了过来说起了外头的动静。 她是知晓竹音竹曲的,眼下听了这么一嘴,便也没多耽搁,回了寝殿,同李清瑶这个太医口中晕过去的病患说了起来。 “公主,适才小竹子说,竹曲在淑妃宫里待了近两个时辰了,期间竹音还来过一趟,都没有避着人的打算。” “定是淑妃怕竹音背刺,不准她避。” 李清瑶靠坐在床榻上,只穿了中衣,虽是装晕,但脸上确实没多少血色。 “不过随意,她们后宫的争斗,同我们锦华宫没有关系,尘埃落定之前,不管是谁来,全给我挡外头就是了。” “是,那丽嫔和玉贵人过来,也挡在外头吗?” “她们该是知道我既请了太医就不会见人,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事到如今,后宫嫔妃的心思李清瑶一点都不在意,她只忧心着前头。 就算她把赵氏私底下的那些东西还了回去,但帝王瞧见了,也不知会不会联想到旁处。 还有赵家,眼下赵家若是没被打压到底,那说不准会抓住此事反击,还有可能领了这寻人的差事,索性再来一场大义灭亲来表忠心。 左右李旭文已死,舍了赵氏的命,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 思及此处,李清瑶只觉得该要让赵家再失些分寸才是。 “齐武,你寻几个机灵些的人,出宫一趟。” “是。” “想法子把赵丰元他们已死的消息传到赵家人耳中,惨状多说一些,破了他们的盼头,但莫要把江家扯进去。” “是,属下明白。” 赵家人确实心狠手辣,但赵丰元到底是赵家嫡孙,这般惨死在帝王的命令里,到底是要埋下恨。 至于江家,李清瑶如今倒是没了担心。 先不说赵家如今自顾不暇,不敢也没法子寻到江家头上,就说江家私底下和薛家与萧瑾寒的来往,就足以证明那位江大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李清瑶刚吩咐完,还没来得及躺下休息片刻,就觉得脑袋真有些昏沉,她阖眼晃了晃,那沉重感却更深了一些。 眼前似乎有身影靠近,不知是晴山还是萝兰,李清瑶张嘴想喊一喊,却是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太医本已经快要走回太医院,脑中似想到什么,步子一顿,脸色顿时大变,惊的后头跟着的医女不敢出声。 “不对,快回锦华宫!” ...... “这盘糕点,公主今日用了多少?同碟的可还有剩余?” 赶回锦华宫的太医果然瞧见了正焦急准备来寻他的丫鬟,他赶忙跟着进去,看向小桌上那原本装着豌豆糕的空碟子。 “公主就用了一块,剩余的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我们公主的猫给打翻了,公主以为小家伙想吃,就让人将其他的留在那里没动,这一下没顾着看,许是被猫叼走了。” 太医伸手摸了摸碟子上残留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可并未闻到旁的味道。 “公主那猫?” “想必是出去玩儿了,世子送来的猫,比起其他的猫要聪明不少,见人多就会自己去玩。” 太医听罢,又确认了几分。 “既然是世子的猫,那这糕点里,该是放了东西。” “放了东西?” 晴山轻呼,看着床榻上昏睡的公主,眼睛一下就红了。 “今日公主寝殿一进来便有股淡香,你们不通医理,该是闻不出来,就算是我这等能察觉到的大夫,也只会觉得这是你们姑娘家的香膏或是自制的胰子。” “那我们为何没事,唯有公主......” 萝兰扶着晴山,压下心中震惊,去将外头殿门关紧了一些。 那糕点竟然能经过这么多道手送到公主跟前,那眼下外头的人,谁都不能信。 “你们没事,大抵是因着没吃这糕点。” 太医转身打开药箱,示意医女将银针拿出在火上过了过。 “公主只吃了一块,并无大碍,只是这背后之人若是没查出来,往后定是要极其小心才是。” “那敢问太医适才说的那股淡香该如何去寻?寻到后如何处置更为稳妥?” “这味道初闻难以察觉,但一旦反应过来,倒也不算难寻,我记得锦华宫的侍卫里有一位也通药理,姑娘晚些时候可将他寻来仔细找找,寻到后也切莫声张,我稍后回太医院会配一道味道相似的熏香,姑娘先拿去替了,莫要打草惊蛇。” 第221章 下药之人 萝兰点头,太医说的通药理的侍卫,指的该是齐武。 “多谢太医。” “两位姑娘也无需担忧,下药之人明显是在试探,这才分了两次出手,只有淡香或是只用了糕点里的东西,都不会有太大的事,唯有两样一起,才会引起人昏厥沉睡。” “那时日一久呢?” 晴山焦急询问。 这药总不会只让人昏睡才是,不然下药之人如此大费周章,目的又在何处。 “这药可会对公主留下其他伤害?” “这药用久了,昏睡时辰会越来越长,忘性也会越来越大,连用一段时日后,就算停了药,公主一日里也有大半时辰在昏睡,且脑袋也会陷入混沌。” 话音一落,两个丫鬟心里顿时一沉。 太医这话里的混沌,大抵就是痴傻的意思。 这药竟然能让人在无形中从昏睡到痴傻,当真是防不胜防,也极其歹毒! 可究竟是谁,会花费这么多心思,来对一个不会在宫里久住的公主?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手伸到锦华宫的吃食里来。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敢多想。 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睁眼时,还有片刻的迷蒙。 “我记得太医不是已经离开了?” 瞧见屏风外的身影和拔完银针的医女,李清瑶神色渐渐清明,不解开口。 留了萝兰在旁细细解释,晴山将太医送出殿外,提高了些声音感激道:“是小丫鬟粗心拿错了药方,真是有劳太医又跑一趟了,不过我们公主这两日吹了不少凉风,总觉着头痛,不知是不是多扎些针才稳妥?” “先煎着药喝几日,这银针下手也需对症,对公主眼下而言,日日扎针不见得有益处,不过晴山姑娘放心,公主不日便可醒来,只是公主心中郁结气虚体弱,还需仔细调养才是。” 两人的声音在院中飘散开,落到了四处。 来往丫鬟都规矩低着头,瞧不出异样。 送走太医后,晴山回到了寝殿内,见着李清瑶蹙眉沉思的样子。 瞧了萝兰一眼,后者对着她轻轻点了个头。 想来适才太医的话,萝兰都已经和盘托出,眼下公主应是在琢磨那下药之人。 可说起来,能将手神不知鬼不觉伸进锦华宫的,没几个。 “公主,可要将此事传给世子知晓?奴婢觉着,这下药之人,再如何也不可能是世子吧?” “奴婢也觉着。” 萝兰神情严肃,“若是世子这般下药,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 半晌,李清瑶才敛了神色。 她起身披了件外衫,绕过屏风走至外头软塌,好像瞬间便将此事忘了个干净,随手就从旁边拿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 “公主莫吃!” 见了刚刚那一幕,两个丫鬟如杯弓蛇影,一脸惊恐。 李清瑶瞧着两人这副紧张的模样,来不及说话,一口咬开了果子。 汁水迸发,酸甜之感瞬间盖住了口中的药味。 “果子是齐武送来的,该是萧府里的东西。” 李清瑶拿起备下的帕子擦了擦手,目光顺势在小桌上转了一圈,“今日被小东西弄撒的只有那豌豆糕?” “是,公主,其他的吃食大多放在这处,公主您没胃口,便也没往您跟前送。” “回头都推给那小家伙瞧瞧。” 李清瑶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碟子,神色淡然随性,唯有眸底像是结了一层碎冰,将她所有的情绪裹了个彻底。 “往后宫里头送吃食过来,你们面上不要露出破绽,该收收,该吃吃。” “是,适才太医也说了,等齐武回来换了那香,就不会有碍。” “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呢,他不会收手的。” 李清瑶无谓地歪了歪头,轻飘飘地叹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两个丫鬟神色顿时又紧张起来,“公主难不成是猜到了下毒之人?” “嗯,很好认,不用猜。” 说罢,李清瑶用帕子遮住唇畔,浅浅打了个哈欠,又有些昏沉。 不过一块糕点,那药效就如此重,看来他此刻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让自己顶了母亲的位置。 只是那吃食里放的是让自己昏厥和失忆的药,这般比起来,倒是比前世赵氏的手段,要柔上那么一些。 思及此处,李清瑶唇衔讥讽,溢出一声轻笑, “今日我就不出寝殿了,无论前头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管死了几个人,死的人是谁,都记着我在昏睡便是。” “是,奴婢明白,那若是陛下派人来......” 乾清宫里毕竟还扣押着赵氏,若真出了事,王公公兴许会来请公主过去也说不定。 “一样。” 李清瑶未抬眸,淡漠道:“我去不了,才是咱们陛下想看到的。” 晴山和萝兰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透着一丝不解,但随即很快便压了下去。 既然公主心里有了底,那她们老实听吩咐便是。 “是,只是公主虽不出寝殿,但药还是要照着喝才行,太医说您郁结于心的话可不是胡乱开的口。” 李清瑶见两个丫鬟又开始了絮叨,心中的空洞处终于多了一丝暖意,可随后看见桌上那碟空了的豌豆糕,一颗心又狠狠地沉了下去。 坠落之时似有利刃划过,许久后才归于平静。 李清瑶知晓,他的出手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原本在见了亲生母亲那副模样后,李清瑶还担心自己无法面对帝王,怕自己眼里的恨意弥漫,会露出破绽。 可如今他的动作这么快,快到李清瑶觉着自己连恨都提不起劲。 似乎用任何情绪对待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都不配。 ...... 萧瑾寒收到消息时,脸色依旧清冷淡漠,瞧不出喜怒,唯有手中茶盏发出了碎裂之声,加深了风中的凉意。 “锦华宫里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此事?” “主子恕罪,是属下的人一时不察,待此事一了,属下会带人前去领罚。” 萧瑾寒眉间散出一抹杀意,随后在月桑苒背着药箱踏进院子时,又极快的将杀意掩盖了过去。 他这小妹但凡瞧出了一点看热闹的苗头,就会把他这府邸搅得昏天暗地。 眼下安乐不在,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性。 “叫我过来干嘛?你的那位公主呢,什么时候出来瞧我跟阎王抢人的本事?” 第222章 关于她的事 安乐还是必须待在宫外。 萧瑾寒思索了一圈,最后将心思落到了颜家人的身上。 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从月桑苒身上买些东西给安乐送过去才能安心。 “你那生意还做不做?” “自然是做的,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月桑苒将药箱往身前挪了挪,将那盖子带开,从里头拿出几个小瓶子。 “保命的、害人的、杀人的,一万两一瓶,你要哪个?” “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萧瑾寒还未开口,薛策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脸色虽不好,但也没忘了露出鄙夷之色。 因着萧瑾寒的关系,几人之间倒也见过几面,尤其是这小毒娘的药还挺好用,薛策有时候也会打听打听。 这一来二去,便也了解了这位凭心情狮子大开口的本事。 “要你管呢,浪荡公子哥,我家祁哥哥说了,最不该找的男子便是你这种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子弟。” “......你追到人家了吗就你家哥哥。” “......” 萧瑾寒眼下没心情听两人胡扯,他眉头紧拧,直接从腰间那处一片水色极佳的绿叶玉坠递了过去。 “保命的,她在宫里我不放心,银子你直接去钱庄取,这是信物。” 顿了顿,萧瑾寒神色冷冽,周身透出摄人的压迫:“关于她的事,你不要寻乐子,若是有一点闪失,桑苒,你该知道我的。” 月桑苒虽然爱折腾,但到底还是有一点点惧怕这个相处过多年的大哥。 这也是为何她爹冒出想让两人以后定亲的想法时,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凭本能避开这危险的缘由之一。 有些人简单惹一惹可以,但真要凑一起过日子,那吓人程度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好在他也看不上自己,两人各自拍屁股分道扬镳,无比和谐。 想罢,月桑苒轻咳了两声,偷摸着退了两步。 “知道了知道了,瞧着你这凶狠样,也不怕把那位公主给吓跑......” 月桑苒边说边盖上药箱盖子,接过绿叶坠饰时还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她瞧上你什么,笑的时候心狠手辣,板着脸的时候更心狠手辣,跟你还不如跟......” 话音停在了薛策跟前。 月桑苒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吊儿郎当的二世祖,飞快把话咽了回去,一脸嫌弃。 “算了,你们俩谁也不比谁好。” ...... 薛策还想扯着她争回一点面子时,萧瑾寒已经平等的将冷意分给了每一个人。 他从书房拿出这段时日压下的消息,从中选了一些丢给了薛策。 “颜家今晚便会将江南急报传上去,你家老爷子可以不用跟江南动乱,等明日早朝,直接用灾害加重之事参赵家一本,但不用扯上大皇子,大皇子和越国的事,我起了另外的折子。” “你不是说这几件事不放在一起?” “帝王太闲了,不给他多留点实事去办,他不懂收敛。” “这倒是。” 薛策忘了自己今日过来诉苦的目的,神色逐渐认真了些许。 “也难怪太子开始急躁,近两年咱们这位陛下,真是眼瞧着越发昏庸,大堰不过才太平了多少年就又开始动乱渐起,偏朝堂上还一片假意祥和,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曾经治宗皇帝也是骁勇善战之人,你当他心中没数?不过是被贪欲迷了眼,想将万事寄托于虚妄,以求来更大的愿景罢了。” “贪?他可是帝王,他还需要贪?” “嗯。” 萧瑾寒冷声应道:“越是身在高位,越难得到满足,他是帝王,单单一个长生,就能成为他毕生所求。” 许久后,薛策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似想到什么,满眼戏谑:“那如此说来,你的贪念也不小?” “自然。” 萧瑾寒眉梢微挑,似想到什么,目色温柔了些许。 “我求能有娶到安乐的本事。” “......我大抵是不该走这一趟的。” “确实,你不来,我也会将折子送去薛府。” 离开前,薛策又想到了适才萧瑾寒的话,他沉思了一瞬,不解地问道:“颜家今晚就上报?江南之事难道已经这般急切?” “自然要今晚。” 萧瑾寒未抬眸,想起今日宫里的动静。 他既然应下了会将赵氏弄出来,那自然要挑好时机才是。 比如今晚。 这次落在帝王手里,赵氏活不过十二个时辰,活人他弄起来麻烦,但假死人,倒是好弄。 至于江南的动乱,今日是因赋税加重的百姓,待过两日停下,还会再多添一些王家的手笔。 总之他不在的日子,帝王定是要无暇顾及其他才行。 ...... 临近入夜,齐武寻了个时机,将东西递给了晴山送进去。 李清瑶正躺在软榻上,手里握着那个老旧的荷包,许久未曾出声。 “公主,这是世子差人送来的。” 两个小葫芦瓷瓶上的纹路清新素雅,衬着洁白瓷底更显精致。 “这个瓶口扣帽的是世子嘱咐您吃了补身子的,另一瓶说是让您带着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李清瑶接过东西,小小的瓶子在手心中溢出凉意。 她抬手拿着瞧了瞧,连着小瓷瓶,都不像是普通之物。 “他可还送了旁的消息?还有那位夫人......可还好?” “世子说一切顺利,让您再多忍两日,两日后他来接您出宫,对了,世子还说,他应承过公主的,一定不会食言。” 李清瑶握着瓶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想起今日赵氏被抓走的事,她双眼微眯,唇瓣下意识抿了抿,心中突然生了些期盼,甚至还多了一些,单纯想要见到萧瑾寒的念头。 而此时的冷宫里,赵氏奄奄一息地趴在井口,望着里头的黑暗生起了恐惧,眼神时而狠戾,时而犹疑,半疯半醒。 “所以陛下您......一早便知晓妾身换了那贱人的孩子......妾身得知的那个消息,陛下也早就知道?” 赵氏边哭边笑,不知是笑井底的那个贱人,还是在笑装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臣妾是换了那贱人的孩子,可这都是那贱人自找的!她冷落陛下,她凭什么冷落陛下!还有她那女儿,凭什么还能得陛下这般看重?” 第223章 事落出宫 “是因为她的血?” 赵氏恍惚问道,随后露出阴冷的笑:“不然陛下放臣妾回去,臣妾一定亲手取了她的血给陛下送来......这等大事,陛下您何必亲自动手,沾染上罪孽?” “你去取?她可是你跟前养大的姑娘,取血时不能加以药物,需在其清醒时剜开心口,那等痛苦,你能下得去手?” “李清瑶哪能同陛下比......只要陛下给臣妾这个机会,臣妾定会办好陛下的差事......以示真心,真心......” 赵氏双眼不适地眯了眯,忍痛摇了摇头。 她原本是要说什么来以示真心?她好像不记得了,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她愿意亲手送上李清瑶的命。 “陛下,陛下求你......李清瑶最是听臣妾的话,她的贱命是臣妾养大的,哪怕是死,她都不敢反抗臣妾一句!” 治宗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被打到后背血肉模糊,但仍旧透着恶毒眼神的女子,心中难得的闪过一阵唏嘘。 说起来,赵氏这样的狠毒心肠,连他都不免要叹上一二。 起码他还残留着一丝心软,试图用药物控制住安乐,好待自己的大计成功后,再赐予她一个受宠的公主身份。 到时候安乐会自然遗忘掉那些过往,只要好些将养着,说不准又能变回眼下这个肆意张扬的安乐公主。 可赵氏不是,她这是打算直接要了安乐的命。 这样的毒蛇,连带着赵家,都不能再让其有翻身的机会。 ...... 惨厉之声彻底消散在冷宫,里头原本还会斗嘴凑热闹的两人,眼下都瑟瑟发抖地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清瑶胸口堵了一瞬,正待闭眼小憩,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消息。 李旭文的死没再遮掩,宫里头也随之陷入了一阵恐慌。 原本都是在等着落雪的好日子,这一下,彻底变了个样。 “看来之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平了。” 李清瑶叹了一句,没有丝毫起身的打算,反倒安稳的睡了过去。 五皇子的丧礼倒也忙了几日,紧跟着的是赵氏为了李旭文忧思成疾,服药自尽的消息。 前后脚,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辛苦攒了不少证据,准备彻底将人踩死的淑妃,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用上,那个让她忌惮且憎恶的女人,就真的去了个彻底。 而这几日的李清瑶也一直没有向萧瑾寒打探外头的消息。 那一觉睡醒后,她就只如同众人瞧见的那样,成为了一具疲惫又恍惚的空壳。 “公主,您多少喝一些吧。” 晴山将粥水送来,虽然知晓自家公主私下并无大碍,但眼下瞧着这副空洞的模样,到底还是让人心惊了一瞬,差一点便分不清虚实。 晴山凑近了一些,趁着递碗时又开了口:“世子去了军营,临走前吩咐了,说是府里安排了苍鹰,公主随时都可过去,还有那位,公主若是现在想瞧,也可让苍鹰带着公主过去。” 李清瑶用勺子舀了舀粥水,只轻轻碰了碰便放下了碗,掩下了指尖的轻颤。 晴山嘴里的那位,说的可不是她的母亲王锦婳,而是传出了死讯的赵氏。 “世子一切可好?” 见自家公主难得的关心起了萧世子,晴山脸上多了几分感慨,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大婚的日子,忙将这几日从齐文嘴里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倒了出来。 “听闻世子这几日几乎未曾闭眼,一时安排萧府的事,一时还要给宫里头善后,还有东宫那,说是太子近来召萧世子的次数有些多,也不知是不是起了旁的事。” “赵家如此,该是大皇子要有动作了。” 晴山心中一惊,但仅一瞬,又想起了旁的事:“世子还说,这两日待宫里头的事一了,骄阳县主会派人来接公主出宫散心,公主只管应下便是,只是出宫前,多带些要用的贴身物件在身上。” 听到这话,李清瑶沉寂了许久的眸子才多了一丝亮光。 这是,要想法子让她留在宫外? “此事你莫要声张,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低调一些,只当是给县主和颜家挑些要送的礼便是。” “是,奴婢明白。” 顿了顿,李清瑶见有人过来,声音沉了沉,眸色亮光熄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把粥拿下去吧,让世子那头......注意身子。” ...... 李清瑶又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直到一切事落,颜家的帖子终于送进了宫。 这些日子安乐公主的失魂之症在宫里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 淑妃怕这些话传到皇上的耳中,更怕这公主想不开寻了短见,连累到她这个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的人身上。 在见其终于有了点反应后,就差没亲自将李清瑶送上出宫的马车。 “清瑶妹妹可算是出来了。” 此时的颜如玉也和其他人一样,一脸担忧地瞧着来人,见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眸子失了灵动,心中不免又揪了揪。 “怎么清减了这么多,这趟我们出行,妹妹路上可得多吃些,不然怕是还没到地方就吃不消了。” 李清瑶见马车动了起来,这才恢复了点生气,抬眸看过去:“我们不是去郊外吗?如玉姐姐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算是吧。” 颜如玉煞有介事地凑了过来,“咱们出城,去安远县,那地方比城郊好玩多了,庄子也大,山里头野味也多。” “安远县?” 李清瑶双眸圆睁,带着惊讶。 安远县离京都城大约一日路程,虽只是个县城,但因着位置四通八达,除了近山以外,其余同都城一样热闹。 她想过萧瑾寒会想法子让她在外头待一段时日,但没想过还要去别处。 “那如玉姐姐这次准备待多久?颜夫人她可知晓?” “自然知晓,地方还是我祖父选的,说是趁着这段时日朝堂事忙,让我多出去瞧瞧也好,还说公主也正好能去散散心。” 李清瑶这才想起后头跟着的一队侍卫,有点眼生,该是颜家派来的人。 “好姐姐,既然要去远处,那出城前,我还得去个地方。” “我知道。” 颜如玉拍了拍自己的胸,下巴一抬,豪气道:“去见萧世子嘛,大婚前两人多少还是要熟悉熟悉的,我懂。” 第224章 想见你 李清瑶微微一愣,唇瓣张了张,竟是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萧世子一早就派人知会了我,待会拐出这条巷子,咱们就换马车。” 颜如玉见她精神头比适才好了一些,声音便也轻快了不少。 “其实说起来,我之前倒是从没发现,萧世子竟还有这般心细的一幕,真是托了妹妹的福,让我这马车都翻了新,连这些吃食都不用自家丫鬟操心准备。” 听了这话,李清瑶这才回过神,发现马车上厚实的靠垫,和小桌上精致的糕点,忍不住笑了笑。 “别说姐姐了,我与世子也算相识多年,直到近来才觉着他有些不一样,要知道以前,他可没这么良善。” “嗯......这倒是。” 颜如玉抿唇纠结了一瞬,而后跟着点了点头。 安乐公主和萧世子幼时打过架这种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萧世子如今虽瞧着清冷淡漠了些,但早些年,倒也有个不羁的性子。 同这位公主斗起嘴来,总是能将其气到噘嘴甩鞭子。 李清瑶踏进萧府时,颜如玉已经拐去了明婳居,她带了侍卫,这么多人去萧府,到底是有些打眼。 “公主。” 苍鹰在门口接了人,还未将其送进院子,就在长廊下瞧见了一身绛紫衣袍的萧瑾寒,长身玉立,乌发高束,腰间玉带系出窄腰,气质清冷又难掩俊美之貌。 李清瑶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躲什么?” 将她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萧瑾寒挥退苍鹰和她两个丫鬟,高大的身影站至她外侧,挡下了不断吹来的寒风。 “你怎么没在军营?” “想见你。” 清冽嗓音飘进了李清瑶的耳中,让她脸颊有些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 萧瑾寒见状愈加得寸进尺了起来,索性停下步子,侧身拉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你可有想我?” 李清瑶别过头不看他,一声低沉的轻笑后,萧瑾寒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另一只微微抬起,蜷缩的指骨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脸红什么,再一个时辰我就要赶回军营,你就不能看看我?” “哪里脸红了。” 憋了半天,李清瑶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男人轻柔的笑声落入耳中,因着两人的距离,热气落在李清瑶脸颊一侧,连着耳根,带起了一阵酥麻。 李清瑶不得已叹了口气。 感受到自己胸口急促的跳跃,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她确实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罢了,在这次出征回来前,我不逼你。” 萧瑾寒垂眸看着她,目光从眉眼扫过,落到她没多少血色的唇瓣,声音隐忍又克制。 “你先去安远县的庄子上住上一月,待回来后,长公主会算着时日给你下帖子,让你陪着祈福,等到了年节,皇帝愈加没空管你,到时候撑到开春,我也差不多能赶回来。” “长公主?惠安姑母?” 李清瑶许久都没听到这个称呼。 她双手搭在萧瑾寒的胳膊上,微微仰着头,双眸里满是好奇,瞧得面前的男人喉间微动,差点便失了神。 “嗯,长公主不日便会从冀城回京,路上占去小半月,再安顿些时日,正好能对上你回宫的日子。” “姑母为何愿意回来?而且这趟去安远县,怕是待不了一月,哪有公主未开府,就去外头住上月余的,何况还是这种时候。” “自然是宫里头有她要办的事,你放心,让你留在外头的法子多的是。” 萧瑾寒本想带着她往前走,但瞧见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一时之间又不想挪动步子。 “晓得了。” 李清瑶乖巧地点了点头,“总归是跟你有点关系,不然长公主哪会回的这般凑巧,只是你这趟出去,莫要掉以轻心,我总觉着父皇不会真瞧着你屡立战功,总会给你寻些功过相抵之事。” 一如前世他几次带兵平叛战乱,一路凶险至极,却什么实质性的赏赐都没有一样。 “你担心我?” “......” 李清瑶认真的神色还未收回,便瞧见男人燃起亮色的黑瞳,深邃眉眼间氤氲出了难以忽视的情意。 她慌乱了一瞬,而后故作镇定地收回手。 “谁要担心你了,我要去见母亲了,晚些时候还要去看地牢里那个。” 话音一落,她便瞧见萧瑾寒垂下了眸子,薄唇轻抿,微垂的眼尾带着些失望,明明是高大的男人,整个人却莫名透出了一股委屈的气息。 李清瑶心中一软,见他没再开口,转身要带着自己过去,忍不住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等等。” “嗯?” 萧瑾寒不解地看着她,怕她冷,又替她拢了拢斗篷,“好了,我不说那些......” 眼前的姑娘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唇瓣上碰了一下,让那未说完的话彻底断在了风里。 许是也没想到自己脑袋一热便这么大胆,李清瑶心里轰的一声,整张脸都染上了热意。 她飞快收手,只是想跑的步子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攥了回去。 炽热的吻随之落下,李清瑶站的有些不稳,只能伸手扯住他的衣襟,而这副依赖的模样,愈加刺激了身前的男人。 吹来的凉风变得滚烫。 李清瑶后背抵上墙面时,大手夹在中间,替她散去了冷硬,许久,那动作才温柔了下来。 ...... 走到王锦婳的院子时,李清瑶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公主您可来了。” 早已在这处等着的晴山和萝兰迎上来,将周老新拿来的暖炉递了过去,瞧见她还有些泛红的眼尾,晴山下意识蹙了蹙眉。 “公主您可是哭了?还有您这嘴......” 李清瑶的脸顿时像有火在烧。 她忍住想抬眼狠狠瞪向旁边男人的冲动,强装镇定地噙着一抹笑,“风大,晃了眼。” 正想着先糊弄两句,旁边便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比起第一次见面,话语里明显多了几分欣喜和高兴。 “哎呀,这不是我的衣食父母吗!” 李清瑶顺势望了过去,虽不知来人这突来的热情是为何,但还是对着她弯了弯唇:“桑苒姑娘。” 第225章 我的家底以后都给你 “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 月桑苒笑得眉眼弯弯,没有半分一开始的傲娇。 “公主你好好想想,可还有要买的东西?我的毒药也好用,你这未来夫君大方的很,以后这种生意,一定要来和我做哦,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他一个师门出来的,同你便也是一家人。” “......” 李清瑶脑中顿时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两个小瓶子。 看了看萧瑾寒,见他正准备将人绑出院子,抬手便拦了下来。 “姑娘卖的东西很贵吗?” “对你未来夫君来说,该是不贵吧?万两一瓶的东西,划算得很。” “万两!” 萝兰和晴山纷纷瞪圆了眼,惊呼出声。 怎么动不动都是万两起,是她们疯了还是这姑娘和世子爷疯了。 “别误会,是银子,不是金子。” “那也......吓人啊!” 李清瑶听着这数也愣了一瞬,只是她到底是见过不少金贵之物,倒也不会太过惊讶。 但她对钱不惊讶,不代表她不心疼萧瑾寒送出去的银子。 虽感激这月桑苒姑娘出手相助,但一码归一码。 若她没记错,齐武说起这小毒娘的时候就提了一句,办事全凭喜好,想来这万两一瓶,也是她诓萧瑾寒的。 “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人。” 李清瑶看着她,嫌弃道:“我认识的一人也会制毒,虽没有姑娘的名气,但毒嘛,能害人就行,让我花万两去买瓶这东西,我可不愿意。” “我这各种反应的毒都有,还有药,不亏的,再说了,花的也不是公主的钱,这不是有人愿意出吗?你未来夫君巴不得呢。” “月桑苒。” 萧瑾寒眉头皱了皱,示意她莫要瞎缠着人,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听李清瑶冷哼了一声。 “那我也不要,再说了,你把我未来夫君家底都掏空了,我以后用什么?亏你还一个师门出来的,心真黑。” “......我心黑?我要是心黑,这萧府得躺倒半数人!” 自李清瑶适才替他抱不平的话说出口后,萧瑾寒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目光紧盯在和月桑苒斗嘴的小姑娘身上,满眼宠溺。 直到见她有些要落下风,萧瑾寒才反应过来,让周老将月桑苒绑了下去。 “......干嘛动粗?你们欺负我!周老!小老头!你不能这么偏心......”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萧瑾寒牵着她走到廊下。 “你不用理桑苒那丫头的话,不过她手里确实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等这头稳定下来,你再好好挑一挑。” 李清瑶噘嘴轻哼了一声,正准备进去,却又被萧瑾寒叫住。 “我在外头等你,还有,我家底很厚,以后都给你。” ...... 屋里没有上次过来时那般沉重的药味。 王思莞一直在屋子里守着,见人进来,忙起身迎了出来。 “适才院子里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你跟那小丫头还要再吵一会儿呢。” “哪能真吵呀,莞......掌柜。” 李清瑶收住了那声莞姨。 左右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好,她相认也不差这几日。 “我很喜欢那位姑娘,不过是话赶话,胡扯几句罢了,再加上人家出了力,我还想寻机会谢她呢......” “安乐......公主?” 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开空洞的眼,对着李清瑶的方向。 王思莞一怔,眼中有担忧划过,握着李清瑶的手轻轻拍了拍。 大抵是瞒不过去了。 “夫人。” 李清瑶压下心中忐忑,上前几步,绕过屏风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越过了这个话题。 “夫人气色瞧着比上次好了不少,今日可吃了药?” “敢问姑娘,可是宫里头的安乐公主,赵贵妃膝下的长女?” “是。” 半晌,李清瑶才出声应下,而后深吸了口气,“我是在赵氏身边长大的安乐,但应当,不是她的长女。” “所以公主,一早便知道了?” 王锦婳摸索着试图坐起,李清瑶眼眶泛红,起身想扶住她。 可明明是胳膊的位置,却比她的手腕还要瘦弱,看得李清瑶不敢用力,一时之间只得僵在了那处。 最后还是王思莞过来,熟练地将人扶起。 靠坐好后,床榻上的人轻轻喘了口气,仅仅一个起身的动作,都让她有些费劲。 “我也曾有一女儿。” 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李清瑶心中难受,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得用手捂住嘴,安静听着床上的女子开口。 “她还未出生时我便想着,若是姑娘家,那定要是平安顺遂,喜乐安康才好,于是早早便想好了,要叫她安乐。” “原以为她没能活下来,我这心中便也了没了盼头,只是寻死之际,听闻赵氏也生了女儿,还因此成了贵妃,得了无数人的艳羡,这才在一番追问之下,听到了几句真话。” “后来我被他关押,从朝明宫到冷宫,再到那井底,唯一听到的消息,便是他给你选的名号顺了我的意,好在你活得很好,我虽不齿赵氏,但也感激她能让你长大。” “那如果她待我不好呢?” 李清瑶清泪落下,另一侧的手用力攥紧。 她要怎么说,赵氏对她的恶意,要怎么说其实上辈子,她已经惨死过一次在他们的手中。 许久后,李清瑶才压下翻涌恨意,轻轻喊了声母亲。 赵氏有多该死,她自己知道就行了,她的母亲好不容易逃离了那座如坟墓一般的地牢,就无需再知晓里头的任何事。 “我寻了母亲好久,往后母亲能否为了我撑下去,好好养好身子?” 李清瑶泣不成声,听的王锦婳心疼不已。 “安乐莫哭,母亲会尽力为你活下去,母亲尽力......还有那皇宫,你一定要逃......” 短短几句话,就要了王锦婳近一半的精神。 李清瑶怕牵动她的情绪,不敢再哭,只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说着这些年她在宫里头的事。 直到瞧见她脸上露出了些许困倦,李清瑶才停下来,温柔地替她拢了拢褥子。 “母亲安心养伤,等以后,我再慢慢同母亲说。” 手被人握住,王锦婳强睁着眼,似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外头那位世子?” 第226章 先让她关着 王锦婳心中担心极了。 她怕安乐是为了救自己,才应下了外头的人,也怕那狠心的帝王有了旁的心思,才故意下的这道圣旨。 她现在与废人无异。 若是真听见了安乐的身不由己,那她会彻底被自己的绝望吞噬,唯有选择一死,才能不成为安乐的负担。 可人大抵是贪心的。 她虽不怕死,但也还是想与安乐多相处些时日。 相见太难了。 这辈子,她九死一生,从朝明宫下的地牢被丢进冷宫,再到那幽深的井底,她被困了太久太久,若不是听着帝王口中的那一声安乐,她这半条命,怕是早就散了个干净。 许久后,李清瑶细如蚊蝇:“母亲,他挺好的。” 王锦婳看不见李清瑶半垂着有些羞赧的脸,但从她的声音听来,外头那位,多少是入了些心。 王锦婳浅浅松了口气。 “既你有了心思,那母亲也不再多言,往后你莫要有负担,你外祖父心有愧疚,我虽不愿用往事去换什么,但也知,以王家人的心性,定是会想法子替你我将恩情还回去,绝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矮上一头。” “母亲......” 王锦婳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但双眼已经缓缓合上,遮住了那一片疲倦。 退到外间,李清瑶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里头一眼。 她不能一直陪在这,心中不舍又愧疚,这一想,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瞧你。” 王思莞心疼地替她擦了擦,“你母亲如今身子有了好转,只是到底在那阴暗之地待了太久,如今出来,亮光瞧多了都有些不适,本就该多睡多养,慢慢适应。” “我知晓的莞姨,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留着跟前伺候,太不孝。” “你能好好活下去,就是尽最大的孝。” 说到此处,王思莞又带着李清瑶往外走了走,面容严肃。 “我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狠毒的父亲,不过你放心,你外祖父已经在配合萧家世子,就算绊不住宫里人的脚,也绝对不会让你落到你母亲一般的境地......大不了莞姨直接带你离开,掳个公主走,也算是我明婳居的本事!” “莞姨......”李清瑶心中感动,眉眼一弯,泪珠划过她唇角扬起的笑:“那到时候我同莞姨学着做买卖,咱们换个地方再开酒楼,赚个腰缠万贯。”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李清瑶退出屋子后,笑意虽淡了些许,但眼中到底是少了些愁绪。 萧瑾寒一直在等着她。 见她出来,领着她上了一侧长廊。 “现在可要去地牢看看?” “她出来了,那宫里头的那具尸体?” “假的。” 萧瑾寒替她挡住凉风,“假死药提前掺在了她喝的茶水里,就算帝王不动手,她也能落个自尽的罪名,只是没想到帝王下手不轻。” 若不是因为李旭文,想必治宗皇帝会直接让人将尸体拖出去了事,他的人动作起来也会更方便。 李清瑶沉默了许久。 天色一直带了些暗色,一副阴冷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在李清瑶眼里也是极美的景色。 “这趟不去了,先让她关着吧,眼下不过才刚刚开始,她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绝望,怎么好让她生出斗志。” 萧瑾寒静静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许诧异,但波动不过一瞬。 他没有觉得李清瑶的话有任何不妥,反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能报复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有皮肉,有时候击溃人心带来的绝望,不见得会输给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好,我不会让她自尽。” 李清瑶这才抬眸看过去。 她因着有了上辈子那一遭的经历,才想把那些折磨一点点的还回去,可这个人都不带思考就明白了她说的点,着实是有些折磨人的天分。 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 萧瑾寒对她的坦诚,好坏从来都没有遮掩,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不知好了多少。 ...... 临出萧府时,苍鹰已经硬着头皮催了萧瑾寒三次,要不是李清瑶帮着开口,苍鹰早已经顶不住那道寒芒四溢的目光。 可不走不行,军营里头还等着他回去安排。 到底是手中握了事,虽不舍,但萧瑾寒还是翻身上了马背。 李清瑶直到瞧不见他的人影,才转身唤了声苍鹰。 “劳烦帮我把桑苒姑娘请来可好?” “是,属下这就去。” 她原本准备去同颜如玉会合,但临走之际,突然想到这一趟要待上些时日,待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瞧见这位姑娘,这才觉得该是先见一面稳妥。 毕竟适才闹归闹,感激的话她还未来得及说。 没多久,月桑苒就背着药箱被拖了过来,瞧见她下巴微抬,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呼呼地轻哼了一声。 “姑娘莫要生气,我想同姑娘做些买卖,不知姑娘还愿不愿意?” 话音一落,月桑苒就看了过来,杏眼一弯,“当然,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跟银子计较。” “那我得先瞧瞧, 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自然得先瞧,来来,咱俩坐着说!” 月桑苒拉着李清瑶寻了两个近一些的位置坐下,打开自己的药箱:“我就说嘛,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花他一点银子,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我这次同姑娘买东西,可是准备花自己的银子,所以姑娘莫要诓我,我买的多,准备替他买一些,再替自己备一些。” “等等,你要给他花银子?他又冷又凶还诡计多端,你要给他花银子?” 李清瑶见她惊讶抬头,忍了忍笑看向旁边的两个丫鬟,“你们去马车里把银票和金锭子都取来。” “是,公主。” 晴山自是知晓自家公主一早的准备,这趟出宫,公主本就是存了感激这位姑娘的心思,备下了金银,只是原打算返程的时候再来一趟,眼下想来,怕是担心赶不上这位行踪不定的姑娘。 而此时的月桑苒还有些纠结。 她诓萧瑾寒不怕,毕竟有她爹娘能给她兜底。 但这位公主,虽然往后会是一家人,但如今到底还未大婚,若是真黑了她的银子,也不知那凶巴巴的萧瑾寒会不会真发怒,提前回山里告她的状,再赶走她的剑客。 第227章 不想嫁了 月桑苒在心底叹了口气,一番权衡之下,还是压下了那一点点贪念。 只是她没想到,李清瑶离开时,将剩余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她。 “你要不要......再拿两瓶走?” “够了够了。” 李清瑶抿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将选好的小瓶子一一分类放好。 这些金银本就是要给她的感谢,只是听闻她做买卖虽凭心情出价,但也不是会无端收钱的主,眼下这么瞧着,倒也算皆大欢喜。 临上马车之际,月桑苒还是追了上来,往她怀里丢了几瓶东西。 “留着吧,从仇人到夫君,都能用得上。” 李清瑶不解,却见她移开视线,又仰着头不看她,傲娇地道:“其实我看出来了,你这钱本来就是准备给我的,竟还顺势诓了我几瓶好东西......不过算了,这次把我弄过来出诊,你家世子已经给过好处了,我就意思一下,随便收你一点点银子,免得你在外不放心,以为我不会尽力救那位夫人。” “多谢桑苒姑娘。” 李清瑶这次没故意逗她,而是认认真真地对着她行了个礼。 “清瑶感激姑娘出手相救,往后若有能用上清瑶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无论有没有世子这层关系,清瑶都会尽力。” 见自家公主低头行礼,晴山和萝兰也规规矩矩地在后头弯了腰。 月桑苒哪受得住这样的场面,她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转身小跑离开:“往后不许来这套,我最讨厌规矩了!” ...... 同颜如玉碰面时,她从明婳居里打包了不少东西,桌子都摆不下,有些只能连着油纸包放到旁侧。 “姐姐这是?” “碰到了那个姓王的,听说咱们要出远门,便将明婳居里现有的吃食都包了起来。” “姓王的?” 李清瑶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又仔细闻了闻味道,哑然失笑:“是王林吗?你们不会是连肉菜都包起来了吧?” “嗯啊,他要掏银子,我难不成还会拦着?自然是见他花的越多越好了。” 颜如玉自上次被王林压了一头后便一直没消气,只是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眼下能让他往外掏银子,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也算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 “王林哥花银子倒是没什么,但咱们拿这么多吃的,吃不完不是可惜了?” “为何要唤他王林哥?” 颜如玉有些不高兴,有种自己姐妹要被人抢走的紧张。 “他一点也不好,你别被他骗了!” “好好好。” 见颜如玉噘着嘴,李清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又怕她真的恼了,便陪着她一起整理那些吃食。 “这些食盒里的吃食正好给后头侍卫随从们留着,这边的糕点给后车那几个丫鬟当零嘴......” 话音未落,外头的车夫便掀起了一角车帘,声音里透着狐疑。 “公主,县主,属下好像瞧见了江家姑娘,在同薛少爷争执。” 两人动作停下,掀开车壁上的小帘,寻到了远处的几道身影。 ...... 江竹雪被苏葵扶着,清瘦的身影站得笔直,浅色裙摆从斗篷里打出一角,露出了些许泥泞之色。 上次寻她麻烦的姑娘正站在薛策旁边,趾高气扬的看着她。 “江竹雪,之前那次是我沉不住气找了你,但今日,为了不让我与薛策哥哥去游湖,是你先推的我吧?” 苏葵皱着眉,正待替自家姑娘反驳,却见薛策冷了脸,一双漆黑暗沉的眸子扫了过来。 他眉梢微拧,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江竹雪。 “婚事已经定下,你究竟还在闹什么?” 江竹雪的脚踝隐隐作痛。 适才她被人绊倒扭伤了脚,还没站稳便又觉得被人用石子打到了脚踝,这才身子一歪,朝旁边晃了晃。 可谁知这手刚碰上去,那人便跌落在地,一双眼睛浸出湿润,委屈地对着她后头喊了声薛策哥哥。 江竹雪以为薛策多少会先问一句缘由。 可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为了旁人的质问。 “我不是有意,适才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那姑娘接过话,一瘸一拐地走到薛策身边,末了还因着不稳,双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但那个男人丝毫未避,一双薄情的眼依旧落在江竹雪的身上。 “我知圣旨已下,眼下我也并未有同你再争的打算,可我就是想和薛策哥哥再去游个湖,如此简单的事,你江竹雪也不能允吗?” 指责的话一句接一句。 自始至终,薛策都只是冷冷的看着,虽未再帮旁人开口,但明显却站到了江竹雪的对立之面。 凉风又起。 江竹雪轻靠在苏葵的身上,觉得有些吃力。 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年光景,眼前的人却已经变得彻底陌生。 起码最开始,这个男人就算有了心上人,也没有让旁人这般欺辱过她。 那姑娘的声音还在传来,江竹雪想起李清瑶曾经的安抚,突然就笑了笑。 是了,她会不会嫁过去还不一定,眼下凭什么要因着他,受这些不平的对待。 “说完了吗?” 江竹雪冷冷看着面前的人:“说完了就去游你们的湖,莫要再来扰我,也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你,你说什么啊?” 那女子愣了愣,而旁边的薛策,却在这淡然的语气中眸色一沉,声音微冷。 “江姑娘这般无谓,想来这婚事不管作不作数,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既如此,姑娘还对旁人动手作甚?” 江竹雪的心仍是被揪了一瞬,有细碎的疼痛传来,让她呼吸一窒。 她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得到薛策的偏爱,但也不愿承受这无妄之灾,瞧见他满心满眼都是旁人的模样。 许久,江竹雪才掀眸看了过去,淡漠的眸底再无往日的亮色。 她弯了弯唇,神情清冷又麻木。 “嗯,不管作不作数,确实是不想嫁了,薛公子若是不满,自去请旨便是。” 话音一落,江竹雪便未再停留。 只是她行走起来颇有些吃力,在经过薛策身边之际,步子还有些不稳。 薛策下意识想抬手去扶,却见她侧开身子避开了他的动作,看着前方,虽行的缓慢,但未再分给他半分目光。 第228章 哪能顺了那女子的意 “竹雪姑娘,你受伤了?可是这几个人害的?” 颜如玉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皱眉走向前头的人。 “扭伤了脚,有些走不稳,不碍事的县主。” 在那一声轻应中,薛策身子一僵,一股慌乱陡然而生。 这几日他是生了些闷气,但即便眼下朝堂上的事颇为棘手,他也认真想过,要不要就让这场婚事顺利进行。 可事态好像不由他控制。 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被颜如玉身侧的随从扶住,薛策脾性瞬间涌了上来。 “路都走不稳了,还说不碍事,我送你去医馆......薛策你干嘛!” “不劳县主费心,我会带她去。” 江竹雪被打横抱起,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适才那个不停讽刺江竹雪的女子。 她脸色又青又白,攥着帕子的手不甘心地多用了些力。 江竹雪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大理寺卿的妹妹,凭什么跟她抢人? “薛策哥哥,你怎么这么心善,就算是有了婚约,也不用这么早强迫自己尽责任。” 顿了顿,那女子又委委屈屈地道:“薛策哥哥可莫要忘了自己应下的事,游湖后要去陪我爹爹喝酒的。” 还在他怀里恍惚的江竹雪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眉头微蹙,用手抵住他胸口,挣扎着试图跳下。 见薛策固执地不放手,那女子又开口喊了声薛策哥哥,听的人浑身不适。 场面有些怪异。 原本李清瑶没打算下马车。 近来她在外人眼中还是需要被看顾的一个,实在不合适去做替人出头的事,故而适才下车的只有颜如玉一人。 可眼下听着这话,她到底是忍不住脾性。 真是不可谓不狠毒。 此话一出,就算薛策生了几分真心,落在江竹雪和旁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江竹雪的性子,如何会领这个情,更别说服这个软。 这般下来,薛策只会愈加烦躁,两人之间也只会有更多的矛盾。 真是好算计。 李清瑶跳下马车,肤色泛白,神色微冷,素色裙摆随风漾开,如冰清玉洁的崖壁之花。 她行至江竹雪跟前,看也不看薛策,只掀眸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嗤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有人说薛公子心善。” “见过公主。” 几人瞧见来人,不得已垂头行了礼,尤其是适才说话的那女子,目色闪过不甘。 “公主不知,薛策哥哥他......” “我倒是不需要知道这些。” 李清瑶抬手似有不耐,转而看向想要挣脱薛策的江竹雪。 正想开口让薛策放手,却见那人眉头紧皱,下意识避开了她想伸手将人接过的动作。 李清瑶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颜如玉:“如玉姐姐你瞧,薛公子这相护的模样,哪还是咱们听见的那个风流公子哥,想来有些人怕是打错了算盘,瞧不清自己的位置。” 话音刚落,薛策就已经带人走远,步伐带着急促。 李清瑶唤来侍卫让其跟着,“待人无恙后,你问问江家姑娘,若是不愿同薛策相处,你便以公主的名义护送其回江府。” “是,公主。” 临上马车之际,颜如玉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而后唤来旁人,声音未遮掩,目色还透着凌厉。 “我与江家姑娘也算交好,今日瞧见便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你们几个留下来,好好查一查适才的事,查好了,送去给江大人做主。” “是,县主,小的明白。” 马车又动了起来。 李清瑶靠在车壁上,想着适才薛策的反应。 若说无情,这男人也不像是毫无波动的样子,但若说有情,他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受委屈。 李清瑶又忆起刚刚江竹雪无助的模样。 这般想来,若以后竹雪下定决心推了这婚事,那也是薛策活该。 “还在想竹雪的事?” 颜如玉替她挑了块糕点,“我刚刚以为你准备让人直接抢走竹雪呢。” “是这么想过。” 李清瑶抿了抿唇,眉头蹙起又松开:“下马车的时候是准备直接将人带走的,但瞧着薛策力气大,怕又伤着竹雪姐姐。” “还有就是,那女子太嚣张了,我凭什么替她把薛策留下来,陪她游湖,还陪她爹吃饭?还不如让薛策跟着去医馆,到时候竹雪姐姐看了大夫,再把薛策赶走,薛策心里不满,定是也没了去陪旁人的心思。” 颜如玉听罢也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能让竹雪白受气,怎么都该让人跟着去医馆才是,而且我怀疑她们是故意的,不然哪能这么巧,就在那个时候碰到了薛策过来。” “嗯,我觉着也是。” 李清瑶拿着糕点点头附和,说话间脑中闪过了萧瑾寒的脸,让她吃东西的动作顿时一愣。 这种无事时突然会忆起他的画面,近来出现过不少次,之前李清瑶还未细想,自那日他拦下回宫的马车后,倒是让李清瑶品出了一些旁的心思。 脸颊有些发烫,李清瑶垂下头,不自在地咳了咳。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颜如玉说得起劲时,竟也扯到了萧瑾寒的身上。 “说起来,萧世子同薛策都是太子的人,但还好两人不对付,不然有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好友,萧世子怕是早就在那风花雪月之地筑起了老窝......” “嗯?” 李清瑶唇瓣张了张,糕点的粉末粘在唇角,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受了惊吓般睁圆了些许。 她竟然忘了打听萧瑾寒私下之事。 也没有问过他在外头有没有什么老相好! 这般看来,她听着萧瑾寒近来的那些话心中就有了松动,着实是太冲动。 毕竟旁人不知,她可是心里有数。 薛策和萧瑾寒的关系没有任何不对付,他们明明就是一路人! 思及此处,李清瑶暗叹了一句美色误人,随后朝着颜如玉凑了过去。 “姐姐平日里听过外头那么多传闻和新鲜事儿,难道就没听到过萧府的?” “自然也是有那么一点的。” 颜如玉看着她,半眯着眼忍笑打量:“这是来探消息了?好处呢?” 第229章 落脚安远县 此时的皇宫。 帝王坐在上首,看着锦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朕让你们在锦华宫伺候,这么久了,竟是没有一个被安乐看上眼的?” “回陛下的话,公主如今兴致不高,除了偶尔出宫同骄阳县主喝喝茶,平日里也没什么能让人插手的事,奴才们就算是铆足了劲想入公主的眼,也实在是寻不到由头......” “废物!” 治宗皇帝面色阴沉,将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了过去。 如今他的人没跟上,这一趟又得停好几日的药。 到时候再续上,也不知之前的药还有没有作用,能不能让她失了记忆,变得痴傻一些。 “王福禄。” “陛下,老奴在。” 王公公从旁边躬着身子过来。 “再等三日,三日后安乐若还未回来,你寻个由头去接人。” “是陛下,只是陛下今日应了颜老太爷的话,若这般直接去接人,怕是......” “所以让你寻个由头再去。” 帝王没了耐性。 一个大活人在那井底不翼而飞,安乐这个女儿如今也被叫去了外头,若不是眼下政事棘手,他暂不能打草惊蛇,又如何会让淑妃应下颜家人让小辈出城游玩的帖子。 “还有那人,继续给朕查!” “是,陛下。” ...... 李清瑶这一路倒也行的愉快。 在安远县之前,马车还在半路的小县城住了一晚,让整个客栈的人都诚惶诚恐。 这趟出来本就是给宫里头的人看,一路便也没避着身份,连带着安远县的县令天还未亮便守在了县城外头,眼巴巴地等了两个时辰的车驾。 李清瑶和颜如玉被带到了准备好庄子上,这庄子是颜家的宅院,只是旁边接连着有一座更大的庄子,驾着马车都瞧不清全貌。 齐文跟了上来,悄摸地提醒了一句。 狡兔三窟,能让李清瑶过来,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处落脚的地方。 “听闻你身子还未好全,这段时日多让齐武替着你,你也趁着这个机会好些养养伤。” “多谢公主记挂。” 齐文抱拳谢恩,又见李清瑶好奇地看了过来:“虽你比齐武大了一些,但听闻他近来一直在帮你打听适龄的姑娘,若是你如今有婚配的打算,一定要直言,莫要因着差事耽搁。” 在大堰朝,家中富裕些的,女子十七八未相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男子更是不急。 如今齐文的说亲之事大抵是玩笑之言,只是李清瑶想起近来晴山对其的关照,虽还未到情愫那一层,但还是先打听一句较为稳妥。 可话音刚落,齐文就又抱拳垂下了头,声音洪亮:“回公主,齐武玩闹而已,属下未及抱负无心娶妻,心中亦没有心仪之人,自是不会随意耽误那些姑娘。” 余光中晴山端了一盅新炖好的药膳,进屋时正好听见了这笃定的话语,微微一愣,随即又同往常一般缓步而来。 只是平日路过时多少会往旁处瞧上一眼的人,此刻目光却是紧盯着前头。 “公主,这是世子府里跟来的大夫熬的,您趁热喝。” 李清瑶也没有想到这齐文回个话声音能这么大,她看了看来人,接过药膳。 不管如何,齐文这性子,也算是敦厚。 “今日奴婢值夜,公主换了地方怕是有些不适应,若是睡不踏实,奴婢带了宫里头的褥子,再给公主您换过来。” 轻声细语犹如温柔的春雨,听的人心中熨帖踏实,李清瑶点点头,而后朝着齐文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这几日养伤要紧。” “是,公主。” 离开前,齐文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退到旁侧,垂头不语的姑娘,心里头虽觉着不对劲,但还是将那不解压了下去,转而踏出了屋子。 ...... 一行人刚休整了一日,颜如玉想出去的心便已经彻底压不住。 翌日天刚亮,她便窜到了李清瑶跟前,要带着她进山。 秋冬最是狩猎的好时机,虽寻不到大的野兽,但一些不大不小的家伙,这山上可不少,随意猎一些架在火上烤,都是惬意的很。 “我二哥今日也会过来,咱们不等他,免得他闹腾。” “就我俩上山吗?不如咱们还是等一等颜家二哥?” 理智让李清瑶的脑中多了些谨慎。 这陌生的县城,身侧再是有相护的侍卫,也总是难让人彻底放心。 “咱们可是大张旗鼓来的这安远县,不熟之地,不好太放松警惕。” “怕什么。” 颜如玉不在乎地抬了抬下巴。 “我们又不是不会武,何况我府中跟了几队随从出行,还有萧世子给你安排的侍卫,那山上就是有贼,瞧见这阵仗也不会敢冒头,我跟你说,咱们现在不去的话,等我二哥来了,怕是没法子玩尽兴。” “真的?” 李清瑶有些犹豫,“你二哥也不是迂腐之人,难不成还会阻了我们上山?” “阻拦倒是不会,就是会念叨,能从头念到尾。” 颜如玉边说边塞了一套骑马服给晴山,“快给你们主子更衣。” 李清瑶最终还是被拉着去了马厩,选了一匹瞧着还算温顺的黑色大马,与颜如玉那匹赤血对比明显。 刚一靠近,那黑马便乖巧地用头蹭了蹭李清瑶,日头下的毛色还隐隐发光。 齐武在后头瞧见李清瑶的反应,一颗悬着心算是落了下来。 这马是世子备下的,早在马球赛时,就准备赠与公主,只是拖了这么久,又临时被送来了这陌生的庄子,齐武一直担心它会使性子,不理人,甚至对着公主撩蹄子。 还好,这马聪慧,一眼就知道认主。 进山的路还算顺利,李清瑶握着缰绳,将弓箭挂在马背上。 这处的山比城郊那片的要茂密陡峭,虽围猎处会更宽广一些,但多少还是有些考验技术。 李清瑶听见林里的动静,和颜如玉对视了一眼。 “不然今日咱们比比,谁的猎物大谁赢,输了的负责今日的炙烤和投喂。” 李清瑶腰背挺直,只一眼又看回了前头,难掩周身气势,目光坚韧又笃定。 “如玉姐姐,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林间巨树下,银光一闪而过,随着马蹄声起,又散了个干净。 第230章 一路未歇 李清瑶难得这般尽兴。 只是正待与颜如玉碰面时,林中传出异动,多了几分有序,不似猎物的声响。 齐武和侍卫上前,将人护住,但李清瑶心里仍是一咯噔,想起之前的不安,拉住缰绳欲往后退。 为了让宫里人知道行踪放松警惕,她和颜如玉这趟出行,一路从未遮掩。 而来人目的明确,且丝毫不惧两人身份,这说明,对面的人,是她们的身边人。 或者说是她的身边人。 帝王,赵家,大皇子,太子...... 帝王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派刺客来追杀,且这举动容易让她丧命,这不是帝王的本意。 至于太子,她眼下有了和萧瑾寒的婚约,太子更是不会多此一举。 “留个活口,我怀疑同大皇子有关。” 李清瑶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覆住腰间匕首,指尖还碰到了为了防身特意带的毒粉。 “是,公主。” 齐武明白,若真能在来人口中撬出大皇子的消息,对世子而言亦是助益。 林间响动未再遮掩,一排黑衣映出身形,正好与后头赶来的颜如玉等人对了个正着。 “姐姐快走!” 话音刚落,颜如玉却迅速抽出了刀剑迎了上去,丝毫未有离开的打算。 打斗声瞬间响彻整片密林,李清瑶见颜如玉从马上一跃而下,转身同刺客打了起来,她顾不上多想,抽出匕首就对着最近的黑衣人划了过去。 鲜血洒出一片。 虽从远攻成了近身,但李清瑶身法灵活,下手狠戾,逐渐也占了上风,只是侧头一瞧,颜如玉被刺客缠上,打的有些吃力。 李清瑶眉头一皱,这才发现她的腿受了伤。 “姐姐避开!” 身形一闪,李清瑶便冲到了前头。 只是刺客太多,为了助她,李清瑶没来得及顾上自己面前的凶险,反倒是颜如玉反应过来,将她身子一推,自己顶了上来。 耳畔有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李清瑶脸色唰白。 又有一批马蹄声响,王林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低沉冷峻,不似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安乐你先走!” 李清瑶顾不上回应,抬手挡下刺客攻击,趁机将受伤的颜如玉交给王林,随后疯了一样地抽出他腰间的长剑,转身挥了过去。 鼻尖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之气,黑衣刺客躺满了整片林子。 李清瑶压下疲惫冲到颜如玉身侧,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一黑,瞬间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擦黑。 她缓了缓,突然猛地坐起。 “别动,你的脚受了伤,自己察觉不到?” 清冽的声音压着怒意,怕惊着他,满是隐忍和克制。 李清瑶这才瞧见面前风尘仆仆的萧瑾寒,手里端着药碗,面上还有未散去的阴鸷。 “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她又道:“如玉姐姐呢,她的伤如何了?那些刺客......” “她无碍,刀剑未伤到要害,只是到底是被刺了一剑,要休养不少时日。” 听到颜如玉不会危及性命,李清瑶这才松了口气,她冷静下来,察觉到面前男人的不满,抿唇思索了片刻,放柔了声音。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了,这才过了半日,你从京都过来,可是一路未歇?” 见她终于想起问一问自己,萧瑾寒的脸色好了些许,把药碗递给她,又坐到床尾,小心掀开被褥的一角。 李清瑶下意识把脚往里头缩了缩,可谁知刚一动,原本还未察觉到的疼痛瞬间袭来,让她眉头一皱。 “脚踝都肿了,不揉不会散。” “那,那让晴山过来就好了,哪有你动手的道理......” 还未大婚,这行为,也太亲密了一些。 “你昏睡的时候就是我替你上的药。” 萧瑾寒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垂着眉眼,紧抿的唇瓣透出羞赧之色,竟忍不住晃了晃神,多愣了一瞬。 平日里哪能瞧见她这副模样。 “你忍着些,莫动。”萧瑾寒嗓音有些暗哑,宽厚的手掌覆上她柔嫩的脚踝。 “若是想去瞧骄阳县主,等晚些时候我送你过去。” “想去的,对了,那刺客可有留下活口?我记得王家人好像也来了......” 话还没讲完,李清瑶便疼得闭了嘴,待萧瑾寒揉完时,她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若是面前有面铜镜,她定是会笑上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娇气。 “我现在可以去瞧如玉姐姐了吗?” 忍了许久,李清瑶才算着时辰开了口,她边说边小心地挪了挪腿,试图下床。 “别动。” “那我怎么过......” 下一瞬,李清瑶连带着褥子被抱起,惊的她连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让人替你寻了木椅,这几日你都莫要乱动,刺客的事也不用去操心。” 听见有木椅,李清瑶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松。 要是这样被抱过去,那她大抵是不要再见人了。 “宫里头用不了几天该是会派人来接我,我不好一直在这处待着。” “直接拒了来人便是。” 萧瑾寒到底还是给她披了外衣,又系上了斗篷。 只是步子走的慢,生怕颠着怀里的人。 “我本是想了其他的法子,但既然今日骄阳县主受了伤,你索性便用这事当由头,至于其他,有这批刺客在,宫里又能热闹上一阵,暂时也没法子管你。” “你的意思是......这时候揪出大皇子的野心?” “那可不止。” 萧瑾寒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两人隔得有些近,李清瑶瞧他时,入目便是清晰紧绷的下颌,再往下一点,就是上下轻动的喉结。 觉得有些好奇,李清瑶伸手落到他喉间轻轻碰了碰,再抬眸时,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眼。 “不想过去了?若是不想过去......” “想!” 李清瑶别开头,怕动作太大让自己掉下去,她的手落在萧瑾寒的衣襟。 男人的轻叹传来,宠溺之下,还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若不是眼下形势不便,他恨不得直接将人绑在自己身侧,管他什么帝王和野心。 “想过去就别乱动,再惹我,今夜谁都别想出这扇门。” 话是有些狠,但用这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反倒让人想试试什么叫得寸进尺。 李清瑶便是如此。 只是萧瑾寒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她还没开口,便瞧见了门外站满了人。 第231章 拒回皇宫 许是萧瑾寒的声音太温柔,外头的人反而感到了惶恐。 脸上莫名有热意蔓延,李清瑶选择闭上了嘴,却又忍不住偷偷往旁边扫了一圈。 晴山和萝兰听了这话不敢抬头,而齐文一脸沉稳站得笔直,还有一排瞧不清面色的侍卫,都极其默契地低下了头。 唯有齐武。 双眼瞬间被点亮,眸底透着浓浓的诧异和新奇。 可他眼睛瞧了一圈,却发现好像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可惜之下,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这让人震惊的场面。 李清瑶轻咳了一声,轻轻扯了扯萧瑾寒的衣袍。 “你不是说有木椅?这都要出院子了。” “这处不好走,出了院子再说。” 这一走,便直接走到了颜如玉的院前。 王林瞧见来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避,还是李清瑶喊了他一声,他才迎了上来。 直到终于坐到了木椅上,李清瑶才抬头瞪了萧瑾寒一眼。 颜如玉刚醒,萧瑾寒并未进去,只与王林待在院里,说起了刺客之事。 李清瑶瞧见脸色苍白的颜如玉就红了眼。 她本是过去救人,没曾想反倒成了被救的那一个。 “哭什么?你刚刚冲过来护我那一下,该是我哭才是。” 颜如玉不以为意地抬手想拍拍她的肩,结果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眉头皱成一团。 “哪里来的兔崽子下手这么狠,竟然敢对我们动手,待我痊愈,我一定要去端了他们的老巢!” 洪亮的声音顺着窗牖传了出去,让正在说起今日细节的王林微微一愣。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骄阳县主身上可不是小伤,眼下还能这般有气势,倒真是有点子本事。 他扯了扯嘴角,看着面前的萧世子:“没想到京都城里,还有这么豪横的女中豪杰。” “早提醒过公子,你平日里瞧见的骄阳县主,还是收敛过的。” ...... 李清瑶回院时,正好瞧见来送急报的苍鹰。 萧瑾寒脸上虽无疲倦之色,但眼睑下却有淡淡的乌青,想来这人进了军营后一直没怎么休息,今日又为了她赶了这么久的路。 心中生起了愧疚。 萧瑾寒却像感觉到了似的,身还未转,话便已经落了过来。 “军营里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让人守着,这一趟不碍事。” 嘱咐完苍鹰,萧瑾寒转身。 “活口虽已被送走,但我现在需得往回赶,旁人不知我来了此处,你好些养伤,这趟我多了留了一队人马,往后再进山,也不会再遇到今日之事。” 李清瑶抬眸看他。 今日的刺客其实并未伤害到她,虽然对方人多,但颜家的随从和她的侍卫也不少。 只是瞧着颜如玉的腿受了伤,她一时慌了神,又看见那些血色想到了曾经,这才爆出了一股戾气,让她短暂的陷入了疯狂。 “不能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耽搁不得,宫里的事得抓住机会。” 萧瑾寒忍了半晌,最后还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这些日子吃好一些,若是一直这般瘦下去,那位夫人怕是得在心底怪我养不好你了。” 见他提起王锦婳,李清瑶唇角的笑意又大了些。 兴许要不了多久,宫里头就能彻底变天,她和她的母亲也不用担心高位上的人再生其他心思。 “那你自己当心,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嗯,自然不会忘。” 萧瑾寒想起她的叮嘱,无论是行军还是备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忍住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萧瑾寒直起身子看了看外头。 “宫里头那些事,往后都莫要再操心,很快便会有结果,你信我。” 外头夜凉如水,李清瑶瞧着他风尘仆仆地来,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心里原本一处空荡的地方,逐渐被填满。 ...... 颜如玉连着几日都不好下床。 大夫不让她随意动,她虽静不下来,但也犟不过身上的伤,只能拉着李清瑶坐木椅陪在床榻边。 好在李清瑶的脚踝没一日便消了肿,两人不至于一个躺成木头,一个坐成木雕。 这般过了两日,宫里头便来了人,说是陛下忧心公主安全,让人来接她回宫。 李清瑶坐在前厅,听着治宗皇帝的口谕,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惊的面前的太监和侍卫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公主,认真时,身上的气势让人不敢忽视。 “回去告诉父皇,骄阳县主为了救我身受重伤,眼下县主回不了颜家,我自然没有先行一步的道理,父皇若是怪罪,等骄阳县主身子好了,我自会亲自去请罪。” “公主,这可是陛下的口谕,若是您不愿回宫,这,这传回去,可是抗旨的事......” “本公主说了,回宫后自会领罚,如今颜家县主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们这是要逼本公主做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还是你们觉得,颜家在朝堂不受重视,所以连县主的身子都可被忽视?” “奴才不敢!” 一行人慌忙跪地。 明明只是奉命来接走安乐公主,怎么莫名被扣了这么大一顶要掉脑袋的帽子? 见面前的贵人来了脾气铁了心,一群人自然不会傻到对其强硬。 “陛下挂念公主,这才让奴才们过来接公主回宫,奴才不知县主伤势如此严重,奴才这就回宫向陛下禀明此事。” “嗯。” 李清瑶掀眸扫了面前的人一眼,而后又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轻飘飘地接着道:“既然你们来了这趟,那回去后让人替本公主备下厚礼送去颜府,待本公主回京都,再亲自上门答谢县主的救命之恩。” “是,奴才这就回宫安排。” 此时的后院。 那个李清瑶口中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此刻正靠坐在床榻边,听着请来的伶人在屏风外弹着琵琶唱着曲,悠闲地晃着手。 旁边小案上放着新鲜的甜果和糕点,一壶飘着淡香的果子酒放在一角开了盖,虽不能喝,但也时不时被拿过去闻了闻。 王林跟着大夫踏进外屋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这几日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若此刻问他何为奇女子,那自然唯有眼前这位骄阳县主。 第232章 如玉姐姐向来善良随性 李清瑶见怪不怪,进来时还笑了王林几句。 “初见表哥风流倜傥,有才学而不拘礼法,想着大抵是同其他几位表哥不同的,没承想竟是......” 李清瑶摇了摇头,故作嫌弃:“没承想竟能被如玉姐姐连吓这么多次。” “我倒也不想如此失礼,只是若我没记错,你这位好姐姐,适才上药时还疼的差点卸了大夫的胳膊。” “......此一时彼一时。” 李清瑶想了半晌才回话。 庄子里的大夫是萧府里过来的,虽不是月桑苒那等人物,但也是深藏不露的名医。 初见颜如玉的伤时,老大夫眉头一直拧着,许久未松。 眼下不过才过了几日光景,老大夫每次过来眉头虽未有变化,但缘由却是从伤重变成了无奈。 哪有姑娘家不在乎伤口也不怕留疤,只怕喝不到酒吃不了炙烤之物的? 偏偏颜家县主就是。 无趣之下,她竟还让人张罗来美酒好物,纯靠鼻子闻着解馋。 若不是李清瑶劝了下来,她甚至还想让人请个戏班子回来,往她这厢房里塞。 “如玉姐姐性子豪爽,向来都不拘小节。” “嗯,确实豪爽,难怪裴二少爷就第一天赶来时阴沉了脸,这几日进山玩的快活极了。” 王林眉眼挑了挑,目光扫过里头那模糊的身影,转身踏出了屋子。 “既如此,那我也进山了,去猎些野味给你尝尝。” 正巧一曲琵琶声落,里头的颜如玉听见了这处的动静,忙出声唤住了人:“王林等等,若是瞧见我二哥,劳烦让他给我弄只兔子?” “你吃不了这些东西。” 王林头也未抬:“老实些养好伤,到时候再跟着安乐一起吃。” “谁要吃了!” 里头的声音大了些,“我可不是那等凶残之人,兔子那般有趣,弄回来我是要养的,让我二哥做陷阱笼子,莫要伤了它,多谢!” 李清瑶眉心跳了跳。 颜如玉吃过的小东西,可不止那些可可爱爱的兔子。 见王林的目光落了过来,李清瑶扯出一抹笑:“我就说吧,如玉姐姐向来如此,善良随性。” ...... 此时的大皇子府。 赵家老爷子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些话,待人看完,又将纸张丢进了侧边的火盆里。 直到天微亮,那书房的人才离开了府邸。 萧瑾寒没几日便领兵出了城。 扎营时半夜去了一趟安远县,见人睡得香,只看了一眼便打了转。 随着萧瑾寒的离京,东宫面上倒是安静了不少,唯有大皇子,进出宫却是越发勤快。 “大皇子,这次萧家世子离京正是好时机,太子向来心思深沉,空等下去,怕是再难寻到机会。” 自治宗皇帝下令彻查,赵家手下的人折损了近半数。 若此时大皇子还不反,待帝王再对赵家动手,赵家只会落入更岌岌可危的处境,到时没了辅佐新帝的功绩,那便真是彻底翻不了身。 赵老爷子拿出越国的密信,“越国已答应借兵,他们要的不过是几座边城和之后的和亲,只要大皇子即位,这天下领土,迟早都会被大皇子您收下!” “本皇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大皇子目色阴狠,想起将罪名安在他身上的那些刺客。 眼下父皇口中的彻查,不过只是说说而已,那看他的目光,早已将他认定成了凶手。 可究竟是谁。 是谁要去刺杀安乐,还将罪名安到了他的身上? 大皇子思索了一圈仍不得解,最终想到了太子。 东宫那位瞧着是最没必要去动安乐的人,但安乐并未受伤,反倒是颜家县主卧床不起,且所有人的怀疑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遭了父皇的不喜,便等于离皇位更远了一些。 思及此处,这一圈下来,受益的也只有太子。 大皇子脸色又沉了沉。 这皇位要是落不到他头上,以太子的心性,定是不会放他一条生路。 “想法子把薛家人弄出城,调走些兵力。” ...... 李清瑶在庄子里这段时日,享受到了难得的清闲。 宫里头的事偶有听闻,虽有过一瞬的担忧,但最后仍是选择静观其变。 萧瑾寒说过,这次要动的可不止是大皇子。 她相信他,左右只要治宗皇帝退下位,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 正想着,门房随从进了院子,在外头低语了几句,而后晴山迈着步子进了屋。 “公主,外头江家两位姑娘来了,说是听闻县主在此,想借住些时日。” “快请进来!” 李清瑶诧异,起身时想起什么又唤住晴山:“如玉姐姐不能走太远,直接将人请到如玉姐姐院里,我也过去。” “是,公主。” 两个姑娘一身男装,身后各自背了一个包袱,还有一队跟着过来的侍卫。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逃难?” 颜如玉听见来人起了劲,从床榻上下来,拉着人坐到了一处。 “我是与我哥吵架才出来的。” “吵架?” 李清瑶和颜如玉对视了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还会和你哥吵架?” “我要取消婚约,母亲点了头,可我哥临了又有了犹豫,说是这个时候取消,会影响他的仕途。” “......我怎么觉得,你哥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呢?” 李清瑶看向苏葵,见她双眼红红,在江竹雪说起江晏安时抿唇不语。 “我原也是如此以为,但我哥近来开始收起了瘦马和妾室,虽不知来历,但眼下江家后院早已经是乌烟瘴气,连苏葵都差点被里头的女子给赶出去。” 说到气急,江竹雪还咳了几声,苏葵见状赶忙从包袱里拿出一包药,“我得去给竹雪煎药,她出门前受了风寒,这一趟又有些辛苦。” “让丫鬟去便是......” “还是让苏葵去吧。” 江竹雪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头,“我吃不得苦味,只有苏葵煎的药我才能勉强喝下。” 李清瑶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让晴山陪着苏葵一起去了后厨。 待人走后,李清瑶才开口询问。 “你哥既是故意如此,为何不让苏葵知晓?” “其实我也是猜的,只是一开始本没想瞒着,但我总觉着我哥对苏葵的感情不一般,思来想去,倒不如趁着这次苏葵的划清界限,来逼我哥一把。” 颜如玉听罢蹙了蹙眉,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江晏安是故意如此?” 第233章 宫中动乱 李清瑶侧头看了看这个一心求解的郡主,理了理思绪。 “刚刚那些话,如玉姐姐你信吗?” “江晏安后院一堆女人?” 颜如玉想起那个活阎王,摇了摇头:“不怎么信。” “我也不怎么信,所以竹雪姐姐同意苏葵去煎药时,我就猜到了。” 江竹雪最亲的只有那么几人,不管何时都不可能会有提防苏葵的道理,适才顺着话让她退下,无外乎是不想让苏葵知晓此事。 “你是说,你哥对苏葵......” 颜如玉想起那个明媚灵动的姑娘,笑起来时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有种能抚平人心的澄澈。 “原是给自己养了个媳妇儿,不过我瞧着,苏葵瞧着乖巧,犟起来怕也不会是个好说话的性子。” “是呢,我都打算好了。” 江竹雪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虽眉间愁绪未散,但眼底少了几分沉重。 “待我哥要办的事一了,我就给苏葵挑夫婿,他若真有心,以他的性子,定是不会让人嫁出去。” “他若是真没那念头呢?” 颜如玉好奇道。 话音一落,江竹雪眼中闪过一抹笃定,“不可能,不过若真是那样,我就带着苏葵出去游历,母亲已经应下了我,若有朝一日再回风平浪静,她怎么都会替我退掉那亲事,允我自由。” “江夫人真好。” 听着颜如玉的感叹,李清瑶心里也涌上一抹艳羡。 别说出去游历,就算是愿意让女儿连着几日外出的人家,在京都城怕也是屈指可数。 “不过话说回来,你与薛策......” “我已经放下了,两人之间既无情意,便也没必要扯出羁绊。” 屋里的话渐渐带了些低沉,愁绪如香炉里的袅袅白烟,说出口后便飘散到了四处,虽瞧不见,但依旧能察觉到所在。 “你的腿如何了?” 说完江府里头的事,李清瑶看向面前的人,三个都伤过腿的女子坐在一处,远远瞧着,倒也映出一片春色。 “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这趟出来,我觉着宫里头该是要变天了。” 几人沉默了起来,就连颜如玉也认真了不少。 她这趟出来,虽抱着游玩的心思,但不是没怀疑过祖父他们的话,尤其是那一批刺客出现后。 那批刺客没有章法,压根没管出现的人是公主还是县主,且人虽多,出手却又留了几分活路。 “清瑶,你说上次的刺客,真是为了要我们的命?你我女流之辈,如何也参与不到他们前头的大事上去,尤其你还是公主,实在没有什么可取的家族利益。” “而且我家中只有我二哥过来陪着,想来我爹他们定是已经抽不开身,不好离了京都城。” 听了颜如玉的话,李清瑶陷入了沉思。 当时她只凭着本能剔除掉帝王和太子,可如今想来,大皇子反倒没有杀她的理由,唯有帝王,还有几分想借刺客之名将人带回去的可能。 至于后头被抓,刺客点出大皇子,兴许也是帝王在察觉到几个儿子间的暗涌,刻意留下的制衡之术罢了。 让太子提防大皇子,再让大皇子为了自保去对付太子。 而治宗皇帝,只要安心将她接回去,一边搜人,一边继续送药等待时机。 李清瑶脸色又沉了几分。 若真是如此,如玉姐姐的伤还真是及时雨,让帝王自己堵死了自己的打算。 “我说两位姐姐就别想了。” 回过神,李清瑶压下心中猜想,弯了弯唇。 “既然咱们来了这,就没有担惊受怕的道理。” “这倒是。” 颜如玉顺手抛了抛手里的果子,无谓的耸了耸肩,“管他们前头如何闹,这里山清水秀,没有半分秋日的萧瑟,如此逍遥美景可不能浪费。” 苏葵端着药回来时,李清瑶几人已经挪到了院子里,架上了火盆烤起了肉。 香味四溢,让人腹中越发饥饿。 正吃的愉悦,却见门房又来了人,偷摸看了江竹雪一眼,为难地道:“几位主子,薛家公子来了,说是要寻江姑娘问个清楚。” “我没有什么好回应薛公子的。” 江竹雪头也没抬,只低头拨弄着火里头发红的炭。 见人未走,李清瑶拿肉时顺势看了过去,“怎么,薛策还说了别的话?” “回公主,薛公子说,若江姑娘避而不见,那这婚事也没有再商讨的必要,总之江姑娘这薛家妇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来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那位薛公子的语气可没这么好,但他又不敢传的太过。 确认了江竹雪的心思,李清瑶唤了一声齐武:“你跟着一起出去传话,眼下庄子里都是女眷,不好请公子入府,待薛公子真能把竹雪姐姐娶回去时,再来说这薛家妇。” 齐武知道,这是公主对外头的人下了逐客令。 让他出去,不过是因着世子爷,给外头人留了些面子。 江竹雪并未因这事有所波动,反倒和几人闹了一脸的灰。 直到夜幕将至,空中零零散散地落下了点点白雪,几人的打闹才停下。 今年的雪下的单薄,毫无征兆。 一连三日,那雪才彻底厚重了起来。 宫中开始蠢蠢欲动。 让李清瑶没想到的是,太子以寻到大皇子通敌叛国为由,先一步于雪夜起兵,最后却发现大皇子府上干干净净,而太子李玉麟则因坐实谋反的罪名被扣押。 薛策闹大动静后带人探查,依旧未能寻到大皇子丝毫罪证。 可就在大皇子放松警惕准备反扑踩死太子时,萧瑾寒留在京都城里的人将赵府搜了个底朝天。 未销毁的信物,赵家藏了半数。 “京都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子逼宫时刺伤了陛下,又加之大皇子的举动,让陛下怒急攻心,眼下只能躺在榻上无法起身,公主可要回宫瞧瞧?” “再等等。” 李清瑶听着晴山打听来的消息,目光落到远处,眸底满是清明之色。 无论治宗皇帝此刻是真气急攻心,还是萧瑾寒等人的手笔,都不是她回宫的好时机。 尤其朝中冒出了举荐三皇子监国的声音,三皇子虽都推了个干净,但那水深的,石头丢进去依旧听不见响。 她可不去凑这个热闹。 第234章 大势已去 李清瑶不信任宫里任何人。 尤其是不确定治宗皇帝这一病,会不会让他想孤注一掷地取她的心头血入药。 唯有加倍谨慎才稳妥。 “只要宫里头没有出来传话的人,我就不知道任何关于那头的消息。” “是,公主。” 晴山点头,这一趟出来,她心性沉稳严谨了不少。 出门时正巧瞧见齐文换值,男子身形高大,长剑握于腰间,颇有男子气概。 晴山瞧了一眼,在他看过来前又移开了视线。 不瞧了,反正公主跟前的侍卫不少,不差他一个。 ...... 这一晃便又是半月,前有太子谋反,后有大皇子伙同赵家通敌卖国。 而原是该替太子出兵的薛策,转而抓了两处余党送到了陛下跟前。 只是如今乾清宫里的治宗皇帝,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颇为费力。 他瞪着眼,看着下头气势凌厉的薛家后辈,双眼迸出震怒之色,指过去的手还因着无力而有些颤抖。 “你,你薛家,一直在怪朕?” 治宗皇帝想起近年来越发安静的薛家,那年将薛家长女封了公主送去和亲一事浮现在眼前。 他差点忘了,当年的薛家女名动京都,但为了那道圣旨,她主动断了说亲,以公主身份进了宫。 当年他给了薛家不少赏赐,甚至于薛策那般心性,他也替其留了个官职。 “微臣一家如何敢怪陛下。” 薛策嗤笑了一声,兀自行了个礼又站起。 这乾清宫空荡阴冷,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踏出殿门时,薛策看了眼旁边脸色阴沉的江晏安。 说起来,薛家的怨,到底是比不上这个差点失了整个江家的男子。 殿门关上时,薛策听见江晏安阴鸷到了极致的声音,话语里的隐忍散去,再没有平日里的淡定。 “当年昭勇将军通敌叛国一案,还请陛下重审彻查。” “你也来威胁朕?若不是朕保你,你以为这大理寺卿的位置......” “陛下不如好好想想,除了我,还有谁能坐得稳这个位置?” 茶盏碎了一地。 薛策迈开大步踏入冷风之中。 当年江家人战功赫赫,最终却因着帝王忌惮,被朝廷抛弃,搭上了无数性命。 连带着前去相助的昭勇将军也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一大家子支离破碎,唯有幼女被寻到了一丝踪迹。 因着是罪臣之后,小姑娘只得改名换姓,小心谨慎的活着。 那姑娘便是苏葵,后来被江家人寻到,带回了江府。 眼下治宗皇帝大势已去,江晏安隐忍了如此之久,自然想替江家和苏葵正名。 叫回她原来的名字,槐宁。 薛策已经听不见后头大殿之中的动静。 他一步步踏上出宫的路,却同提着食盒而来的丽嫔碰了个正着。 沈蔻枝穿的素净,但脸上却是透着红润,眉眼艳丽,没有一丝愁绪。 薛策提起的步子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 画面重叠,仿若回到曾经的冬日,沈家庶女冒着会挨打受冻的风险,偷偷溜出沈府,只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 “薛大人。” 沈蔻枝红唇勾了勾,笑得大方坦然,再没有一丝曾经的局促。 薛策微微颔首。 沈家的事他曾听闻一二,沈家人过得不太好,还赔了一个嫡女,一切都按着沈蔻枝的念想在走。 想来她在这深宫里,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薛策没再回首,只是在看见那扬起的裙摆一角时,突然想到在曾经的岁月里,还有一个不敢开口,只敢独自偷望他的小姑娘。 躲藏时来不及收回的裙摆曾泄露过她的心事,他看见过她的慌张,不同于旁人口中的清冷样子。 在他面前,那小姑娘从来都透着不安。 薛策终于踏上宫道。 入冬后寒风越来越凉,想来安远县的庄子上,该是燃起了一片火热。 他不知有什么好,能让江家姑娘念念不忘。 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寻回之前的好,让江家姑娘再稍稍停一停步子,和曾经一样。 ...... 治宗皇帝病得越发严重,饶是三皇子几番推拒,也不得已被逼上了监国的位置。 长公主回京后,李清瑶几人也终于决定离开庄子。 只是在进宫前,她先去了一趟萧府。 王锦婳已经能下地走几步,身子比之前有力了不少,脸上的凹陷也渐渐丰盈了起来。 虽还是瘦弱,但已经能明显瞧出曾经的风采。 李清瑶陪了一会儿,在其入睡后,终于去了关押赵氏的地牢。 地牢里没有她曾经待过的那般昏暗,气味也不似那般难闻,但里头关着的那个人,头发披散,面黄肌瘦,一双眼睛不知是因着瞪大还是已经凸起,瞧着骇人惊悚。 李清瑶看着她,在同她一臂的距离停下。 正想开口,却听眼前的人喃喃道:“是清瑶吗?” 李清瑶静静地看着她,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打开后,里头放着一串珠子。 “我以为,若是没有那些利用,你对我,该是有一分不舍的。” 李清瑶声音沙哑,眼尾红开一片。 那串珠子是她十二岁时,赵氏四处寻来的宝物,当时还特意送去给了高人开光,一路上费了不少心血。 可那里头装的却不是祝福,而是慢性毒药。 若不是李清瑶一手鞭子甩来甩去,不经常戴,前世她怕是还没被送进地牢,就已经备受折磨。 “这次回来,我特意把它里头的东西弄干净,放在了身边。” 赵氏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但呢喃之后语调又陡然升高,眼中闪过厌恶:“我知道安乐公主的秘密,我拿她的命来跟你换,那个贱人的女儿不该有如此好命!你信我,你信我!” 许是点燃的熏香起了作用,没多久,赵氏的眼睛终于浮现出了一片清明。 而随着她的清醒,开口时便又是一片恶言。 李清瑶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 离开前,赵氏口中求饶,眼中恨意与迷茫交织。 她想让李清瑶死,但她也不记得为何一定要让李清瑶死。 只是在瞧见那抹行远的背影时,赵氏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李清瑶最喜欢黏着她。 怕雷鸣怕天黑,一点小事就母妃母妃的叫个不停。 后来在她偶尔忍不住的斥责下,李清瑶渐渐变得乖巧,整日里花大把时间练起了武。 她曾真的想让李清瑶死,也曾真的想用她的秘密去换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看着她离开,赵氏心中又绞痛不已。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这香每日点一点吧。” 踏出地牢后,李清瑶冷冷开口。 疯子无法在惧意里沉沦。 唯有清醒着,才能感受到在这牢里日复一日的绝望。 第235章 大结局 临近年关,萧瑾寒一直未送消息回来。 李清瑶也不问,只每日在锦华宫里关上门,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但晴山却察觉到,自家公主像是生了一股闷气。 “公主,您今日可要出宫去走走?” “天寒地冻,在宫里待着便是。” “那长公主那,您要不要去瞧瞧?” 前几日长公主递了帖子,邀李清瑶上山礼佛,原该应下,可治宗皇帝却突然发病,李清瑶去了一趟,亲自在帝王跟前伺候了三日。 而三日后,治宗皇帝似乎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双眸也失去了亮色,仿佛真真老了十岁。 “过几日吧,替我去备好礼,过几日我去拜访姑母。” “是,公主。” 见劝不动,晴山和萝兰对视了一眼,无奈退了下去。 去库房时瞧见过来送东西的齐文,晴山侧身避开,拉开了些距离。 “晴山姑娘。” 最后还是齐文带着不解开了口。 这段时日,这姑娘像是生了气,可真要细说,他又寻不到问题所在。 “齐侍卫可有何事?” 齐文愣了愣。 好像没什么事,就是一下脑热,想叫着人家问一问。 “无事,就是唤姑娘一句。” “晴山姑娘!” 晴山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离开,旁边有声音传来。 是齐武新送进来的侍卫,年纪比他们都要小一些,爱笑,办事很利索。 “姑娘是不是唤我去帮着抬东西?” 晴山点头,也没再看齐文,只同着来人边说边行远。 齐文皱了皱眉,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旁的情绪。 抬东西,不能叫他去? ...... 晴山按着李清瑶的吩咐备了两车东西,出宫前,还特意去前头递了牌子。 如今是三皇子监国,锦华宫比往常规矩不少。 长公主慈眉善目,见着李清瑶,伸手示意让她搀扶,以示亲近。 原以为要提起心来应付,没承想刚一上自己的马车,李清瑶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萧瑾寒。 来不及惊呼,人就被拉了过去,跌进了一阵滚烫。 “你怎么......” “想赶回来同你一起过节。” 细碎的吻落下,一点一点,从试探到激烈。 李清瑶抵在他胸前的手用了力,却依旧没能推动这个男人半分。 “原还要些时日才能脱身,但想着今年宫里怕是不会太热闹,便想早些回来同你一起。” 李清瑶水眸眨了眨,许久才回了些清醒,只是想起这段时日没收到过他半分消息,李清瑶心中那股闷气又生了起来。 “外头都是人,快放我下去。” “不放。” 萧瑾寒像个无赖,反倒将人搂紧了一些。 他这一趟出去,心里头满是记挂,虽几度遇着凶险,但最终也凭着一股心气撑了下来。 只是这些他一直未曾告知李清瑶,只怕一提起笔,就会彻底分了心。 如今终于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他自然不会放手。 “我送你去城郊,等到了我再进宫。” 萧瑾寒薄唇贴近她的耳畔,说话间热气喷洒,让原本气势汹汹要赶他下车的李清瑶瞬间就软了下来。 “登徒子,难怪和薛策是同路人。” 听见这声轻哼,萧瑾寒笑着又将人搂紧了一些。 “我跟他可不同路,我只和你同路。” 车内气息越发滚烫,情人间的呢喃之语也越来越轻,偶有一些娇嗔,也都被那高大男子尽数吞下。 直到马车到了城郊,那旖旎之景才不得已散去。 萧瑾寒离开后,直奔皇城。 三皇子李明之坐在高位,原本的温润褪去,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沉稳和锐利。 “瑾寒总算是回来了,若不是知晓你的本事,那频频传回的捷报,我怕是要当成陷阱对待。” “年节将至,臣也想早些回来偷个懒。” “是想偷个懒,还是想早些领赏?” “都一样,还请三皇子帮臣一把。” 萧瑾寒抱拳示意,唇角笑意未减。 “我如今只是代为处理国事,你就算急冲冲地赶回来,也提前不了赐婚圣旨上大婚的日子。” “不用改圣旨,臣只愿三皇子能早日登基,替臣护住那道圣旨,保臣大婚顺利。” “你啊你......” 李明之看了看外头低头不语的太监,不仅没有怪罪萧瑾寒的大胆,反倒无奈地摇了摇头。 幼时两人倒是一起经历过一些黑暗。 他被父皇厌弃,萧家世子被平西郡王当成弃子。 如今蛰伏这么多年,依旧能听见萧瑾寒的坦诚,他心中唯有踏实。 “你与薛策,倒是都为了保住这圣旨进了宫,我若是只应他不应你,指不定你就得闹出强抢公主的荒唐事。” “薛策?” 萧瑾寒挑眉轻笑:“他要保住这圣旨有什么用,我与安乐是两情相悦,他可不是。” 这话到底是有些扎心窝了,只是李明之听了也是点了点头。 江家姑娘要退婚这事,江晏安自然不会瞒着,虽他对着薛策点了头,但这婚事到底能不能顺利,还是要看江家。 ...... 治宗皇帝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 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除了王福禄,莫名消失了不少,还有最开始的那个道士也被找了出来,连带着被他供出来的前太医院院正,通通都被萧瑾寒带了下去。 宫里头一日比一日平静。 年节唯一的大事,便是治宗皇帝起了退位之意,欲将帝位传给三皇子李明之。 李明之连跪三日想推了此事,却被众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无奈接下了圣旨。 而其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太上皇送去湖心岛休养,避了旁人的探望。 李清瑶倒是去过几次。 她没有遮掩自己的狠心。 那所谓的父亲眼中弥漫着愧疚,但那点子愧疚,不足以让李清瑶放下。 只是瞧着他因吃了药而越发落败不堪的身子,那双带着恨的眼终究是沉寂了下去。 因药起,因药灭,也算是他得偿所愿。 ...... 公主府。 开春不久,李明之便给李清瑶赐了府邸,还是之前修葺的那座,只是里头的东西无不是精致华贵。 李清瑶倚在莲池边,颇有兴致地撒着鱼食。 “公主,明日宴请的膳食单子,您可要现在过目?” “给母亲瞧瞧就行,她们以后会经常过来,自在些,无需太过谨慎。” 晴山应下,转头便瞧见了迈步而来的世子爷。 虽已见过无数次,但每次瞧见萧世子那张冷峻的脸,晴山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忐忑。 “你怎么又来了。” 李清瑶微噘着嘴,轻哼了一声。 她可没忘昨日跟着颜如玉溜去喝酒,被他抓了个正着,带上马车磨了她许久的事。 “你不愿去寻我,我便只能来寻你。” 萧瑾寒伸手环住她,垂头看她时,满眼情意。 “还在生气?” 轻哄声随着凉风吹散四处。 高大的男子解开鹤氅替她挡着风,“再生气,我便去寻了皇上,早些大婚。” “登徒子,我不嫁了......” 萧瑾寒用吻堵住了她的话,纠缠间还不忘柔声安抚。 亭外新生的花苞被吹动,浮现出沉溺其中的娇羞,明明还是寒凉的天气,却已经展现出了无边的春意。 第236章 番外 大婚后三个月。 李清瑶应了江竹雪的邀,一大早便来了江府。 萧瑾寒送她过来,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在外头一脸铁青的薛家少爷。 萧瑾寒没理,他眼里只瞧得见面前的姑娘。 “等我处理了平西郡王府的事,就过来接你。” “当真不会有事?你那三弟来势汹汹,若是郡王的兵真交到了他手上......” “那就开打。” 萧瑾寒替她拨了拨垂下的碎发,语气平淡到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我虽久不在平宁,但也知道,那府里头没一个能成事的,你若是担忧,我直接把兵权抢回来便是。” “莫要冲动。” 李清瑶眉头蹙了蹙又松开:“陛下新登基,你权势太过,容易遭忌惮,倒不如留着这个外人担忧的隐患,为你所用。” “好,那便听你的。” 萧瑾寒笑得温柔,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夫人多算计,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新帝李明之登基后,不仅未削驸马的权,反倒还重用起了前太子身侧那几位重臣之子,惹来一片称赞。 萧瑾寒倒是不在意那些,自成婚后,他整日里只想跟着李清瑶转。 两人旁若无人的姿态,让旁边的薛策脸色更黑了一些,心里一股无名火没地方发。 江家到底还是退了婚。 江晏安护着妹妹,安乐公主也替江竹雪开了口,而萧瑾寒这个重色轻友的,自然是站在他夫人身侧。 新帝无奈,只得点头应下,重新下了圣旨。 薛策原以为就算这婚退了,以江府的现状,大抵是不会有人来提亲,到时候等江竹雪气消了,他再求娶一次便是。 可没想到,好些不怕死的凑了过来,整日里打听着江家姑娘的喜好。 “安乐公主和驸马,倒是比传言中还要恩爱。” 薛策抱拳行礼,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能娶到心仪之人,自然是比平常夫妻要恩爱些。” 萧瑾寒环住李清瑶的腰,看向来人,“薛大人怎么在外面站着,没收到江姑娘的帖子?” “......这是女子间的聚会,难不成驸马有?” “我没有,但我夫人有。” 李清瑶很满意萧瑾寒的态度。 她对薛策没偏见,可她对薛策的态度很不满。 萧瑾寒曾说薛策去求了新帝,想护住这婚约,李清瑶还以为,这人该是开窍了。 可谁知这位少爷一转身,就闹出了别家姑娘要以身相许的事。 哪怕是被讹,李清瑶也觉得他该吃些教训。 “清瑶!” 正准备进府,就见到江竹雪从里头出来接她,脸上笑意明媚,少了几分之前的清冷。 “怎么一直不进来?” 话音刚落,江竹雪便瞧见了旁边的薛策。 微变的神色,让那一直紧盯着她的男子有一丝慌乱。 “我们进去吧。” “竹雪......” 薛策上前,放轻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委屈。 江竹雪这才认真地看向来人。 说起来,薛策长的很好看,矜贵俊朗的世族公子,没有萧家世子的疏离感,也没有她哥哥那般冷峻。 且这人还是幼时旁人口中她的未来夫君,是她记了很多年的人。 可她要的是重视,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郎君,而不是形势所逼,刚好走到这,要因着那道圣旨去成婚的姻缘。 所以她才会铁了心,求哥哥,求安乐公主,去退了那道本可以将两人绑上一辈子的婚约。 只是原以为两清后便能彻底放下,可近来这人,却好像疯了一样。 她喜欢这个人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信他会真的看到自己。 回过神,江竹雪冷了声音。 “我哥不在府中,不知今日薛公子过来可有何事?” “我想娶你。” 想起踏进这座府邸的媒人,薛策嗓音微沉,虽唐突,但没有半分犹豫。 可半晌,才等到了江竹雪的一声轻笑。 她揉了揉眼,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平静又淡然的问了一句。 “娶我,那宫里出来的那位呢?” 自治宗皇帝退位后,后宫嫔妃除了成为太妃的那几位,无儿无女的都被迁到了别处。 李清瑶自是要保下玉贵人和丽嫔,但沈蔻枝却先一步被人送出了宫。 在薛策犹豫的那一瞬间,江竹雪眸底的光灭了个彻底。 她再也没看眼前的人,挽着李清瑶进了江府。 ...... 离开时,萧瑾寒已经等在了外头,旁边是刚从大理寺回府的江晏安。 一身玄色衣袍,眸色冷冽,唯有瞧见里头笑得乖巧的苏葵时,那面色才稍稍和煦了一些。 苏葵有了自己的府邸,但却没有再改回槐宁这个名字。 “清瑶姐姐,那我过几日去教你刺绣。” “好,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旁边的颜如玉听罢摆了摆手,大气道:“我去接着苏葵妹妹一起就是了,也不是不认路,你赶紧上马车吧,不然你那驸马就要来抓人了。” 李清瑶抿唇笑了笑,懒得拘泥礼数,朝着萧瑾寒小跑了两步。 “小心。” 身子被人稳稳接住。 “今日可高兴?” 李清瑶点头,眉眼弯成月,瞧得那手又忍不住收紧了几分。 马车上。 男人许久才将人放开。 情动下是汹涌的热意,被圈在怀里的人脸颊绯红一片,一双眸子水雾弥漫,累的不想动弹。 怕欺负太狠惹她生气,萧瑾寒寻回了些理智,捏着她的手,嗓音沙哑。 “薛策今日来了府上。” “正事还是私事?” 李清瑶来了些兴趣,水眸睁圆了一些。 “都有。” 萧瑾寒见她满眼好奇,心又无端端软了几分:“他来寻我喝了些酒......其实关于沈蔻枝,他早就没了牵扯,这次送她离开京都城,也不过是在和过去做了断。” “那他刚刚为何不说清楚?” “他们之间,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 萧瑾寒见她替江竹雪抱不平的样子,无奈一笑,“好了,他的苦在后头呢,消消气。” 俯身在李清瑶唇边亲了亲,男人眼中满是宠溺。 ...... 几日后的刺绣到底是没能约起来。 李清瑶在晨起时晕了过去,吓坏了所有人。 萧瑾寒的脸色比冷面阎王还要可怕,让人去找月桑苒时,连周老都忍不住提起了心。 直到诊完脉,一屋子人才松了口气,满脸喜气。 月桑苒无奈地撇了撇嘴,略带嫌弃:“大哥,我记得你的医术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喜脉都探不出来吧?” 萧瑾寒哪还听得进她的话,只小心翼翼地盯着床榻上的人,一刻也不愿离开。 紧张,忐忑,欣喜。 他面前只有小小的一方天地,可只要李清瑶在这,这方天地便承载着他所有的一切。 “你回来了。” 李清瑶醒来,迷糊间瞧见屋外泛黑的天色,只以为他是忙完了刚回府:“我饿了,陪我用膳好不好。” “好。” 萧瑾寒俯身亲了亲她。 他会一直陪着她,朝朝暮暮,年年岁岁。 (全文完) 番外 那是我的姑娘 江家再办宴会,已经是李清瑶的团圆一岁的时候。 团圆是李清瑶和萧瑾寒的长子,生他时,几个产婆差点被吓破了胆,生怕这位公主撑不下去。 但好在几人都命大,在萧瑾寒理智尽失的那一刻,昏睡过去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团圆便是在这样一场惊心动魄中呱呱坠地。 萧瑾寒怕极了那样的场景,不打算再生,只在李清瑶睡着后,给他想了个小名,叫团圆。 无论往后还要上多少次战场,他都要和他的姑娘永远在一起,和他们的儿子,团团圆圆。 后来李清瑶醒来,在萧瑾寒的怀里喝着汤,一边害怕,一边却还想再生一个。 她还想要个女儿。 她想将她小时候想要的所有漂亮东西,渴望的关于父亲母亲的疼爱,通通都给她。 可萧瑾寒却固执得很,在她面前什么都愿意让的人,这一次却异常坚定。 甚至在她好起来后还越看越紧,只要得空,她出府必定会寸步不离,离不得半日。 直到江家这次的赏菊宴,李清瑶才终于得了些许清静。 江竹雪来府门前接她时,江府门前已经开始热闹。 来人提着裙摆匆匆踏过门槛,迎了上来。 亭亭玉立的姑娘如崖边雪莲,绝世独立,清冷卓绝,唯有瞧见李清瑶,那冷淡之色才散开。 “你可算是来了。” 江竹雪对着面前娇俏的姑娘弯起唇。 即便已经嫁做人妇,可李清瑶从马车上一露头,便仍是那副明艳动人,桃羞杏让的好模样。 “若不是想着你会来,母亲办的这场宴会,我是一点兴致也没有。” “那你也逃不掉。” 李清瑶挽着她的手,侧头寻了寻颜如玉和苏葵的身影,“这场宴会为何而办,你不说我都能猜得到,只是我一直没能好好问过你,如今,你可做好了打算?” 听闻此话,江竹雪默了一瞬。 江家自跟了新帝后,登门之人越发多了起来。 她大哥虽仍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性子,但她如今却成了京都城里贵夫人最想打听的姑娘。 即便她曾有过婚约,即便她曾与薛策,有过那么些来往。 但时间一久,不知是不是因着她大哥在外冷冽的名声,逐渐便也没人再提起往事。 好像无人记得曾经的那些牵扯,除了薛策。 薛策如今隔上两日便会来江府,以见她大哥的名义,来寻机会同她说话。 每次都会给她带不少东西,且每样看下来,竟都是她年幼时喜欢过的玩意。 仿若曾经的两人反了过来,追在后头不放的,从来都不是她。 可江竹雪却极少同他相见。 年少时的喜欢真诚且热烈,她忘不掉,所以她不会指望薛策能忘掉,对沈蔻枝的情意。 只是如今她也开始模糊,不知自己为何会心仪他这么久,久到想起这个人,虽知早已将他刻在了骨子里,却已经寻不到喜欢的由头。 索性不再去碰,才更稳妥。 “我知晓我母亲的意思。” 许久,江竹雪才开口,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如今的年纪,再不成婚,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你如今,可有愿意相处之人?” 李清瑶问得小声。 见面前的人笑中有落寞闪过,她叹了口气,想起了这一年像是住在江家外头的薛策。 少年仿若忽然长成,难见往日懒散,黑眸深邃却孤寂。 可后悔的男子依旧没能挽回他的心上人,只能日日停在高墙之外。 “若无旁人,你可愿意回头瞧瞧薛策?” 李清瑶并不打算替薛策说好话,她想说的其实还有一句 ——若你确定不愿再回头,那就该狠下心往前看。 两人之间静了下来。 江竹雪没开口,李清瑶便默默陪着。 只是两人步子还未踏出多远,后头便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竹雪姑娘!” 男子的声音如春光温和,从街边的马车下来后,顾不得规矩,小跑而来。 “见过安乐公主。” 见到他,李清瑶想说的话顿时便压了回去。 她识得来人。 吏部尚书的儿子,杨时。 不同于薛策,是个心性爽朗的少年。 “竹雪姑娘,前几日你说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杨公子。” 瞧见来人,江竹雪低了些头,有礼道:“竹雪已无大碍,多谢杨公子记挂。” “可我瞧着你又瘦了些,早几日我请人送来江府的吃食,你可是都不喜欢?等下次我让人换别处的吃食给你送来,你尝尝可好?” 李清瑶眉尾挑了挑,目光比适才多了几分深意。 难怪近来薛策私下里老寻着萧瑾寒喝酒,浑身都透着冷冽二字,原是出现了有些本事的拦路人。 倒也活该他吃些瘪,一个沈蔻枝的事,解释了一年都未让竹雪消气。 “多谢杨公子,只是杨公子不必如此。” 江竹雪有些不适应他的热烈,感觉到四周有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拉着李清瑶往后退了几步,停在阴影之下。 “我平日里吃惯了江家厨子的手艺,对外头的吃食并无多少兴趣。” “你不喜欢啊......” 面前的少年好像有些沮丧,眼带懊恼,只是下一刻好似想到什么,少年眉目又热切起来。 “过几日我们要去跑马,之前曾听竹雪姑娘提过,羡慕那些能纵马驰骋的姑娘,不如那日竹雪姑娘同我一起,我教姑娘骑马?” “你教她骑马?” 江竹雪开口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前头便有阴影落下。 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停在杨时不远处,面容冷峻,眉眼犀利,清冷桀骜之下带着极强的敌意。 “我的姑娘,不劳杨公子费心,如今杨公子刚踏入仕途,该是要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上才是。” “薛策?” 杨时看向来人,微微愣神。 他自然识得他,也知晓他同江家的关系。 杨时欲说的话卡在喉间。 面前的男人自跟了新帝后便卸去了曾经的纨绔,跟着萧瑾寒出入军营,逐渐添了深沉和杀气。 “薛大人此话怕是有些不妥。” 杨时回过神,强迫自己对上薛策冷淡的眸光,“江姑娘清清白白的女子,如何就是你的姑娘?” 番外 我是疯了 “杨公子怕是不知,除了那道赐婚圣旨,我薛家和江家,早在幼时便定了亲。” 薛策轻笑一声,幽冷眸光落在杨时身上,“莫要觊觎不该觊觎的人,杨公子,有些事我未放到明面,是不想让杨大人难做。” “薛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为了......” “石兰街坡子巷,里头住着什么人,杨公子该是记得清楚。” 话音落下,眼前的少年便变了脸色。 他目光黯了下来,忽然就不敢去看前头江竹雪的眼睛。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了手,抱拳道:“今日能见到江姑娘是杨时之幸,若往后......” “不会有往后。” “薛策!” 忍了许久的江竹雪终于开了口。 她隐忍怒意,朝着面前的男子福了福身子,“公子才识过人又心性爽朗,能同杨公子相识才是竹雪之幸,只是竹雪独行懒散惯了,细说下来,并不是适合同行之人。” 杨时苦涩一笑。 他明白江家姑娘的意思,可他虽不想放手,却也没了能争的法子。 薛策嘴里说的地方,里头住着跟了他的第一个女子。 那是他曾经年少轻狂,路见不平救下的一个姑娘,后来姑娘以身相许,他沉浸在被人当成救赎的冲动里,稀里糊涂便收了她。 杨时明白,不同于府中的侍寝丫鬟,外头这女子的存在,必定会让他未来的妻子心中不满。 以前他不在意,可后来瞧见江家姑娘,他忽然便害怕她知晓。 他原想等安顿好那个姑娘再开口,往后便当从未有过此事,踏踏实实娶妻生子,只是没承想他藏了许久的秘密,还是被薛策查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刻,杨时彻底灰了心。 江家如此人家,断不会将姑娘嫁给一个还未大婚便在外头养外室的男子。 有了此事,他和江竹雪,即便没有薛策在其中,大抵也是难以行到一处。 “是我鲁莽了。” 回过神,杨时低下头,落寞摇头,“今日当众唤住姑娘,还望姑娘莫怪,杨时这便离开,往后既难相见,那在下便祝姑娘觅得佳婿,事事如意。” “多谢杨公子,竹雪也祝公子志得意满,前程似锦。” “不必道谢,今日你我短短几句话,你已经道了三回谢。” 杨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边。 李清瑶察觉到江竹雪微颤的身子,将她带到旁侧无人之处。 正待开口劝慰,却听她强行稳住心绪,缓缓开口。 “你满意了吗?” 是薛策跟了过来。 江竹雪抬眸冷冷看向他。 “竹雪,我不想强迫你,但他不行,他在外......” “我要同谁来往,同你薛大人又有何关系?” 江竹雪眼眶微红,强忍住酸涩,一字一顿地道:“他不行,你薛大人便行了吗?” 薛策站在原地,黝黑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 黯然染上了他俊朗的眉眼,男人指尖发紧,胸口是一阵又一阵的沉闷,伴随着细密的疼痛。 半晌,他才哑着嗓音开口,自嘲中又带着小心翼翼。 “是我伤了你,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 薛策目光落向她垂落的裙摆,忽然想起曾经他在某个街口回眸时,瞧见的那一抹未来得及收回的素色。 “既然薛大人知晓自己对不住,那便请大人收好自己的愧疚,莫要再来寻我,我江竹雪无需旁人的施舍和弥补,我向来只要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我是有愧疚,但我想娶你从不只是为了弥补那些愧疚!” 见她要走,薛策心头闪过慌乱,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竹雪,这一年多只要未出城,我几乎日日都会来你江家,若是愧疚,我大可用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亦或用朝堂之事同你哥哥商议,可我想的从来不是那些,我想的,只是能瞧你一眼。” “今日这话我便当没听过,还请薛大人自重。” 江竹雪动了动胳膊,可回应她的却只有越来越紧的力道,和逐渐逼近的男子气息。 李清瑶蹙眉正待上前,身后却忽来一阵冷风,随后腰上被人环住,将她带离了些许。 “乖,就一次,让薛策说清楚。” 李清瑶紧绷的心在熟悉的声音中松了下来,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如今甚是黏人的萧瑾寒。 前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李清瑶顾不上同萧瑾寒算账,仔细留意着那处的动静。 若薛策对竹雪用强,她一定会抽鞭子甩过去。 “竹雪......” 江竹雪敌不过薛策的力气,即便男人怕伤着她,扣住她手腕的动作松了些力,她也依旧无法挣脱。 “竹雪,再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放手!” 江竹雪抬眸对上薛策的目光,冰冷的视线里是气恼和决绝,瞧得薛策心口如匕首划过,疼得厉害。 “薛大人的话还真是可笑,这么多年都没能瞧见我,怎得我一转头你便放不下了呢?” “不是你转头才放不下。” 听见她的讥讽之言,薛策喉间腥甜,可握着她的手仍旧未放,“若真不愿,我不会想方设法去求陛下,留住那道赐婚圣旨,更不会日日念着你,只盼能多看你一眼。” “薛大人不必多说。” 江竹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停下挣扎,目光落向远处。 “我心中再无旧人,即便今日我同杨公子无法同行,以后也定会有其他人,但不管如何,那人都不会是你薛策。” “定会有其他人?” 男人最后的理智终于在她提起旁人时彻底崩塌。 他可以一直等,等到她能消气,等到她愿意再停下步子看一看他。 只要她能高兴,不管多久,他都愿意守在她身后。 可如今她却如此坚决地跟他说心中再无旧人,说以后她的身侧会有别人的身影,薛策心口一窒。 怎么可能,除非他死。 “谁敢上你江家的门?” 薛策眸光彻底暗了下来,克制的寒意开始汹涌。 即便他此刻已经被眼前姑娘的话压得喘不过气,他也仍旧固执地要迎上那刀口,不愿退让半步。 “你是我的姑娘,除非我死,不然谁若想靠近,大可一试。” “你!” 江竹雪气得眼尾又开始泛红,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你放开我!我同你毫无关系,我就是不想同你在一起,我就是不想再记得你!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是,我是疯子。” 男人声音低得可怕,仿若被困了许久的兽,可眸底,却寸寸红了起来。 番外 往前看吧 江竹雪因他周身突来的萧瑟愣在原地。 下一瞬,高大的身子彻底逼近,环上她腰间的手一用力便将人带了起来,行到假山之后。 日光瞬间散去,昏暗之下,男人灼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细腻的脖颈,却又隔了些距离,不敢真的贴近。 可想象中的怒意和强迫并未落下,只有瞧不清的孤寂,铺满了男人落寞的话语之中。 “你不要我,我就要疯了。” 似有什么在江竹雪的心里炸开。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薛策。 即便是曾经沈蔻枝入宫,眼前的男人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薛策。” 许久,少女的声音缓缓响起,空洞的目光落向昏暗的石壁,“何必呢?” “竹雪。” “我在你身后守了太久,久到我的眼中难以瞧见别人,可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抢走你,你的红颜知己也好,你心仪的姑娘也罢,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同她们争,我曾经想的只是能同你再待久一点,久到我可以在某一日将你放下,比如此刻。” “没有别人,没有红颜知己,也不会再有沈蔻枝,你不用同任何人争。” 薛策环在她腰间的手用了几分力,滚烫的掌心下是少女单薄的身子。 可此刻的他未带半分情欲,他有的只有对失去的害怕。 是经历生死时都未有过的惧意。 “别抛下我,竹雪,想要同你一直待下去的是我,离不开的也是我,竹雪,别抛下我,再回头看看我,求你......” 有一抹滚烫落入江竹雪的脖颈,让她心尖发颤。 她垂在两侧的手无意识动了动,指尖发紧,在暗色中湿了眼。 可最终她还是推了推眼前的男人,任由那滴热泪一点点冷下去。 “放开我吧,薛策。” “不放。” “一定要强迫我,一定要让我遭人议论,你才满意?” 腰间的手终于动了动。 在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握紧自己的手,指骨发白,隐忍克制。 “往前看吧,薛策。” 江竹雪离开他的禁锢,行向有光的洞口。 在即将踏出这片天地时,她停下步子,却并未转身。 “如今新帝登基,你有了更高的仕途,更该行得谨慎,你曾说过的你会护好薛家,护好你姐姐,如今,你想的该是站稳你的位置,实在不必,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可我也说过,我会护住你。” 薛策站在她身后,眸光一点点黯了下去,周身尽是萧瑟。 那时的他们还很小,江竹雪还有些小姑娘脾气,会闯祸,会害怕,他应了她一声薛策哥哥,便立下了豪言壮志,说以后都会护着她。 其实他都记得,只是岁月漫长,长到他差点错过。 “不用作数。” 半晌,江竹雪才缓缓开口,单薄的身子停在光影之下,“幼时说过的那些话,都不用作数。” ...... 李清瑶看见人被带走,眉头一皱便要跟上去。 可刚迈出一步,手腕一紧,踏出去的身子转而便被拉了回去,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江家姑娘适才那模样,你觉得她真放下了?” 李清瑶从萧瑾寒怀里抬起头,四处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才抬起水眸瞪向他,“不管放没放下,都不是他薛策能掳人的理由!” “掳人?” 萧瑾寒眉梢挑了挑,俯身贴向面前的姑娘,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要不要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掳人?” “不要。” 李清瑶想起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撇了撇嘴,“你若是现在将我带回去,我最少一个月不同你睡一个屋。” “我怎么敢,我的公主殿下。” “嘁,你和薛策这么多年好友,说出来的怕是也没几句真话。” “说他可以,说你夫君不行。” 萧瑾寒逗着她,直到见她眉眼怒意散了些许,这才有了收敛,“团圆那我额外安排了人守着,今儿等你待开心了我们再回府。” “我们?” “我不扰你,我去江家书房等你。” 萧瑾寒无奈摇头,“这样你便有大把时间去劝慰你的好友,这下你可能高兴一些了?” “可是可以。” 李清瑶抿了抿唇,不想他看见自己弱下来的气势,索性将头埋进了他怀里,“但你休想替薛策说话!” “不说,让我夫人不高兴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说。” 李清瑶正闹着,一道轻咳伴着悉索声传来。 是来送消息的苍鹰。 瞧见分不开的两人和避开的丫鬟奴仆,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爷,宫里头来了人在寻您。” “宫里?” 萧瑾寒眉心拧了拧,有些不乐意。 明明出宫前都没有唤他,怎得他刚同自己夫人在一处就要被召进宫里。 “何事?” “属下不知,听公公的语气,怕是跟北边战事有关。” 听见有战事,李清瑶彻底认真起来,站直了身子,眼带担忧,“新帝登基不到两载,北边战事一直断断续续未停,这一次若真是因着此事,怕是一时半会......” “不怕。” 萧瑾寒替她捋了捋刚刚乱了的碎发,“不管何处的战事,我都能护你和团圆安好。” 李清瑶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了握男人的手,垂眸看向他手上一道道陈旧细疤。 她的夫君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她不该怕。 可如今有了家,她却突然生了胆怯,不想让他去。 “你快进宫吧,万一真是战事......” 最终李清瑶还是忍住了想说的话,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事,不管要多久,我都会等你。” 一个极轻的吻落下,如蜻蜓点水,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情意。 而后男人转身,大步离开。 李清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忽而便生了不舍。 离不开的其实从来不止是这个男人,还有终于得到了在意的她。 正想着,有些失神的江竹雪回到了她身侧。 眼眶还有些红,笑容也藏了些心事。 李清瑶回过神挽住她,故作不知地笑了笑,“今儿我怕是要在你府中待久一些了。” “我巴不得。” 两人行向后院,不远处是颜如玉张扬明媚的身影,拉着甚是乖巧的苏葵从人群中行过。 番外 即将分别 自那日江家的宴会后,薛策日日都会去江家门口等着。 不再同之前一般,用着见江晏安的借口,而是大大方方站在江夫人跟前,每日带着不同的东西和吃食,只盼着能见一眼他的心上人。 可江竹雪自那日后便再也不愿见他。 直到一日,外头传来薛策受伤的消息。 “你真不在意他的生死了?” 颜如玉在李清瑶的屋子里啃着宫里送出来的鲜果,怕吵着隔壁刚睡着的团圆,声音压低了一些。 “我听说这次他虽然把那酒疯子打的去了半条命,但他自己额头上也挨了好几下,还有后背和腿,听说当时那血......啧啧,我听了都抖了几抖。” “我也听说了。” 李清瑶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江竹雪,想了想,又接着道:“而且那酒疯子还是高官之子,被薛策这么一揍,估计宫里头也不好轻饶。” “那薛大人岂不是要受罚?” 一旁的苏葵轻声开口,眼睛瞪圆了一些,“晏安哥哥说薛大人如今很是沉稳,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 “不知道,那酒疯子被打的说不出话,薛策也闭口不谈。” 颜如玉耸了耸肩,说起自己听到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被压下来了,反正打听不到那酒疯子怎么惹的他。” 李清瑶唇瓣动了动,察觉到江竹雪看来的目光,她知道,眼前的姑娘大抵是猜到了缘由。 能让如今的薛策失去理智,只会是因为江家姑娘。 他之所以差点将人打死,是听到了那人在酒后对江竹雪出言不逊。 萧瑾寒没有同她多说,但她猜得到,那样的地方,说出来的话有多肮脏。 李清瑶倒是不担心薛策会受多重的罚,毕竟那酒疯子本就该打,且江晏安也不会袖手旁观,她担心的是江竹雪一直藏着的心思。 女子多思,毁的是自己的身子。 “要我看,这次薛策怕是真会有些麻烦。” 颜如玉摇头道:“他早些年纨绔惯了,即便是装的,也惹了不少麻烦在身上,如今虽稳重了不少,但仇家可还是在那的,更别提他如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随便折腾一下都够他受。” 江竹雪手中的帕子紧了紧,心绪混乱。 可直到颜如玉提前离开,她都没回应过同薛策有关的一句话。 只是就在李清瑶以为她下定了决心时,沉默不语的江竹雪却突然唤住了她。 ...... 薛策大抵没想过受了这一场,还能听到江竹雪的消息。 即便来的是李清瑶,他也忍着伤口的疼痛起了身。 “竹雪真这么说?” 薛策有一瞬的恍惚,不敢想,他心中的姑娘竟然重新在意起了他的生死。 “确实是竹雪让我来瞧的你,但你也别高兴太早。” 见他如此,李清瑶丝毫没留情面,“毕竟你是为着她才受的伤,换成旁人,她也不会不闻不问。” “不打紧,那些都不打紧。” 薛策忽然笑了起来,眸底却又红了,“她愿意提起我,便已经很好了。” 说罢,男人撑着桌子行了几步,像是要出去。 “不养伤了?” 萧瑾寒眉头皱起,看着伤口还冒着血迹的薛策,“外头有的是人盯着你,你就这样出去?” “我要去见她。” 薛策沉寂了许久的眸子像是突然有了光亮,对着李清瑶道了声谢,而后不管伤口裂开,在适应后,大步往外头行去。 可那步子并未行出太远。 就在李清瑶想要萧瑾寒劝住他时,外头来了宫里的人,连带着萧瑾寒,一并请进了宫中。 一股不安在李清瑶心中蔓延。 直到夜深人静,进宫的萧瑾寒才终于有了身影。 “怎得还没睡?” 男人换了袍子停在床榻边,抱了抱坐起来的姑娘,“魇着了,还是团圆又扰你了?” “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李清瑶靠在男人怀里,语气平静,但鼻子却有些堵,“这段时日宫里召见越来越多,你留在军营的时辰也越来越长。” 萧瑾寒索性沿着床榻坐了下来,低头亲了亲她乌黑的发顶,轻叹了口气,“原还想过几日再同你说,没承想我们清瑶这般聪慧。” “北边的战事?” “是。” 李清瑶又吸了吸鼻子。 她明白,宫里在这个时候让萧瑾寒出兵,大抵是北边的战事极其棘手和紧张,这里头,兴许还有别处地方的插手。 “这一战,一定要你去?” “嗯,乌月国趁此次战乱蠢蠢欲动,胡国这次也态度不明,陛下刚登基,全然信任的武将不多。” “胡国?” 李清瑶忽然抬起头,“公主和亲的胡国?” “是,所以这次,薛策会一同前去,若不能谈拢便只能开打,若真行到那一步,他怎么都会带他长姐回家。” 见怀里的姑娘眉心轻蹙,水眸闪着担忧,萧瑾寒将人抱紧了一些,温柔笑道:“不过陛下和我都倾向于胡国不会倒戈,所以不必担心,这一战,不会有你想的那般凶险。” “那你们何时动身?” “下月初。” 萧瑾寒握住她的手,“莫怕,加上路程最多五个月,我一定会回来。” 近两载未消停的北边战事,短短几个月要平,想想都知极其艰难,李清瑶压下酸涩,垂眸深吸了口气。 再抬头时,她弯着唇,双眸烂漫澄澈,“我只要你平安回来,往后日子还长,这一次三个月还是五个月,我一点都不在意,你也不许在意。” “好。” 萧瑾寒明白她的意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不知能说什么来安抚眼前的姑娘,只有深到骨子里的情动,让他俯身而下,想用亲吻来证明他的爱意。 ...... 而此时江竹雪的院子里,薛策停于夜幕之中,任由伤口又一次渗出血迹。 寒风簌簌,他却早已经麻木,只静静地盯着前头的屋子。 往日他从未擅自踏进过此处一步,但今日,他却突然想来瞧一眼。 “我还以为,我能等到你回头的。” 薛策自嘲一笑,想起里头的姑娘如今瞧见他时收起的笑意,心底便传出了细密的疼痛。 听闻已经有人进宫透露了想要求娶江家姑娘的心思,也有人对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上了心。 只是碍于他在,旁人有些许收敛,可如今这一战在前,连他自己都不知,他该不该让人堵着旁人亲近江家的路。 “若我还能好好回来,若我......” 声音停下,高大的男子红了眼。 若他不能活着回来,他不能让他的姑娘,真的一个人过。 番外 团团圆圆 薛策离开时,屋里的灯火晃了几许。 夜色依旧安静,除了偶尔卷起落叶的冷风,便再无声响。 沉默的姑娘站在窗子旁,许久,才转身行向里间。 几日后,江晏安回府,将妹妹唤到了书房,递给了她一些册子。 苏葵正好今日来瞧江夫人,此时跟着江竹雪一并来了此处,见那册子上都是青年才俊的画像,她眼睛睁圆了些许。 下一瞬,眼前便是一黑,有人拦住了她的眼。 “若是想听,便到这边来坐着。” 苏葵卷翘的羽睫偶尔划过江晏安的掌心,让他喉间轻动,费了极大的力才克制住心思。 若不是战事吃紧,萧瑾寒和薛策出征在即,他原本下月就要母亲请着人去提亲的。 “这些......” 苏葵避开他的手,歪了歪头,“这些都是给竹雪看的?” “是。” 屋子里默了一瞬,苏葵没再询问,乖巧地坐在江晏安旁侧的椅子上。 许久,江竹雪才有了动静,仔细翻开了册子。 “北边战事吃紧,下月初,他便会跟着萧瑾寒出征。” 江晏安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而后垂眸看向新收到的消息。 “这册子上的前几位,都是打听过你消息的官家少爷,为人还算稳当,只是早些时候都被薛策给压了下来,但出征一事定下后,他撤回了盯着的人。” 顿了顿,江晏安才又接着道:“他不会再来扰你,而我,也没打算让你再等他。” 册子被江竹雪翻到了底。 有几人的面孔还算熟悉,可也只是熟悉,再无其他。 许久的沉默,最终还是苏葵伸手扯了扯江晏安的衣袖,轻声开口,“薛大人不是受伤了吗?” “是受伤了,伤的还挺重。” 江晏安看向眼前的姑娘,耐心道:“但圣旨下来,他不得不去,且这一趟和胡国也有些关系,他长姐被迫和亲,在没有公主确定消息之前,他不可能会退。” “那他伤人一事?” “留了那人半口气,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说起此事,江晏安语气冷了下来,眉间透出狠戾,转瞬即逝。 “如今他出征在即,即便有人要寻薛策的麻烦,也不敢在这时候开口,所以陛下的意思,这一趟,也算他功过相抵。” 听到此处,江竹雪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合上册子,清冷的眸子看向自己的哥哥,“这算什么功过相抵,难不成陛下要将处置一个人渣的过,来同这一场背负无数性命的战事来相比吗?” 江晏安对上那道藏着暗涌的目光,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罢了,册子我收回了,你的婚事,我会去同母亲说。” ...... 一晃便到了月初。 大军出城,道上皆是百姓。 萧瑾寒骑于大马之上,即便说了不许来送,可他还是下意识望向了城楼高处。 他的姑娘,果然在。 在他身后不远的是薛策,握紧缰绳,幽深的眸子看向城门,平静之下却满是空洞和黯然。 “等了这么久,这一次,真打算放手了?” 旁边有人骑马靠近了一些,是两人的好友,军中副将。 “江姑娘若不是已经有了动摇,不会让公主去看你,你不如趁热打铁,借着这一趟离别,让人给她留些好听的话。” “我不会放手,我只是,想让她自由。” “这不就是一个意思?你将守着的人撤走,往后那些有心思的若要同江姑娘亲近,等你回来,怕是连人的喜酒都喝不上!” “那便不喝了。” 薛策的声音有些沙哑,眸光也越来越暗,“谁也不知这一战要多久,若我回不来,我总不能真断了她的路。” 男人目光透过城门,却又不知看向了何处。 冬日虽寒凉,但日光却依旧照得人睁不开眼,只是薛策却好像在那道刺眼的亮光之下,瞧见了曾经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姑娘。 “这些日子我还能见到她已经是上天恩赐,她本来,不想再和我说话的。” 副将相劝的声音卡在喉间,瞧见意气风发的男子忽然满是落寞,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敢笃定地留下誓言,说起以后的事。 正想着,前头的马匹慢了下来。 萧瑾寒侧了些头,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勾着唇,俊朗之下透着能睥睨万物的强大和镇定。 “我的夫人离不得我,这场战事,最多五个月,至于你......” 萧瑾寒笑了笑,又看向楼上站着的李清瑶,“抬头看看。” 此时的李清瑶正抱着团圆,看向了行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而在她身侧,清丽卓绝的少女安静站着,目光一直停在薛策身上。 所有的落寞在这一瞬彻底消散。 仿若暗色被劈开,他终于在沉闷中瞧见了那一抹属于他的春色。 “等我回来。” 薛策薄唇轻动,即便所有的声音都被吹散在两侧的嘈杂声中,他也仍是对着终于愿意看向他的姑娘,固执地开了口。 大军顺利出城,街边人群逐渐散开。 直到终于瞧不见人影,江竹雪才回过神。 她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索性也不想再挣扎,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等他回来。 晴山在李清瑶身侧,看着肉嘟嘟的团圆在他娘亲身上滚来滚去,一时生了担忧。 “夫人昨儿怕是没睡好,不如让奴婢来抱团圆吧。” 李清瑶没想太久,哄了几句,最后还是将手里的肉团子递了过去。 昨夜她确实没睡好,萧瑾寒半夜赶回来陪了陪她又匆匆去了军营,她几乎一夜未闭眼。 “他如今越来越重,你若是抱累了便给我,小心胳膊疼。” 下去的路有些长,齐文见状上前了一步,停在了晴山身侧,“夫人,属下可以帮晴山姑娘抱着少爷。” 还是那张没多少表情的脸,可他所有的心思,都明显落到了抱着团圆的晴山身上。 晴山抿着唇没说话,偏了偏头,避开了齐文短暂看过来的那一眼,只是脸颊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发烫。 李清瑶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木头有了反应,看来她提前给几个丫头备下的嫁妆,用不了多久便能送出去。 ...... 五个月的时日不算短,但好在北边的战事除了最开始的动荡,后头的捷报一次比一次传得快。 可萧瑾寒回来的日子却比捷报上的晚了半个月。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男人连赏赐都来不及听便匆匆回了府。 彼时李清瑶正抱着团圆在木椅上玩,轻风吹来,落在她淡雅的裙衫上,映出了她瘦弱的身子。 萧瑾寒眸色微暗,有心疼闪过,摆手让人下去,而后大步上前,从后头抱住了在温柔哼唱的姑娘。 怀里的姑娘有一瞬的僵硬,再反应过来时,眼睛有些湿润。 “我回来了。” 木椅上的团圆咿咿呀呀地唱着,看着突来的人将母亲抱住,他愣了愣。 正准备咧开嘴哭,便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团圆怎么越来越圆?你便是抱他,才使得自己如此瘦弱?” 小娃娃听不明白,但下一瞬,他还是决定先哭了再说。 哇的一声,李清瑶彻底回过了神。 她赶忙抱起在哭的团圆,回头准备同男人好好说话,可刚一动,怀里的肉团子便被男人一手接了过去。 而后那道身影俯身而下,有灼热的吻落到了她的唇瓣上。 “我好想你。” 男人呢喃之语溢出,滚烫又炽热。 ...... 而此时的江府外,薛策风尘仆仆,连铠甲都来不及卸下。 风霜让他的俊朗多了几分男子的深沉,偏眼尾一道细长的疤痕往上,又带出了点点风流和邪气。 “在下薛策,想求见江夫人。” 听闻此话,下人哪敢耽搁,旋即便是小跑着去通报。 没多久,府内行出一道纤细身影,停在树影之下,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望向来人。 “薛大人要见我母亲,可有何事?” “听闻近来有不少向江姑娘提亲之人。” 薛策忍下心中汹涌,看向那个让他思之如狂的姑娘,“薛某不才,也想求得江姑娘青睐,遂登门拜访,求问江夫人择婿之事。” “那薛大人还是请回吧。” 江竹雪看着眼前英勇挺拔的男人,仿若回到了曾经,每每一见他,便心跳得厉害。 “我同我母亲说了,往后选夫婿,不看薛家人。” “竹雪......” 薛策顿时慌了,顾不得规矩,大步迈进了江府。 可行到她跟前才发现,眼前的姑娘满眼笑意,再没有了这两年里对他的冷淡。 “你,吓唬我的是不是?” 薛策怕她离开,抬手想去握住她的手腕,可刚一动,他便想起眼前姑娘曾说过的话,又将手硬生生地放了回去。 “别不看我,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改,改到你愿意为止,好不好?” 江竹雪的目光落到他眼角的那条疤上,心里微微一颤。 想起这几个月的战事,原想唬一唬他的心思彻底消散。 “我哥哥想娶苏葵,都是先求了我母亲,再请了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才开的口,像你这样直接登门......” “我这就回薛府!” 江竹雪话音未落,便听薛策急冲冲开口,深邃眉眼如同漾开的湖面,涟漪阵阵。 “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只是薛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有一道柔软落在了他粗糙的手上,让他猛然愣在原地。 是江竹雪伸手拦下了他。 “你如今怎得这般憨傻?奔波了这么久,先歇一歇。” 薛策心口猛然一震,他尝试着,想要回握住面前的姑娘。 江竹雪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大方方地站在他跟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没有反抗,没有不耐。 “竹雪,你是原谅我了吗?” 薛策小心翼翼地开口,高大的身影上前了半步,替她挡住了些许刺眼的光。 没等她回答,薛策想起出城前她站在高处送行的模样,突然便明白过来。 “我喜欢你,竹雪,在战场听见那些厮杀声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我能活着回来,我薛策此生,非你不娶。” “我若执意不嫁呢?” “你若不愿嫁我,我便一直守着你,守到你百年之后,下辈子,换我来做那个追着你跑的人,换我从头到尾来爱你。” “好。” 江竹雪抿了抿唇,一个好字让薛策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想明白之后,他眼尾霎时又红了起来。 此时阳光正好,温柔洒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但比这更好的,是他的姑娘终于原谅了他。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