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玫瑰》 第1页 《月色玫瑰》作者:北酌【完结+番外】 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灿烂又迷人。 「他们讨厌我,谩骂我,阻碍我,觊觎我的爱人,而我只是想送给他们一朵红玫瑰。」 「我这样做....也错了吗?」 病娇x刑警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庭柯,原驰 ┃ 配角:文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癒~ 立意:再阴暗的泥淖里,也会有光渗透进来。 —————————————————————— 第 1 章 叮铃铃—— 叮铃铃—— 海潮捲风而来,马路上的车铃声与大排档屋檐上的风铃声连绵一片,清脆悦耳。 厦城是座滨海城市,一片蔚蓝广阔的海域不知吸引了多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虽然国庆假期已过,但围绕在那片蓝色周边的游客好似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海边街道上依旧游人如织,景区商贩的叫卖声与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咸湿的海风中,热闹又喧嚣。 庭柯背枕着秋色的夕阳,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折射出好看的光影,有些放肆地在那张漂亮的面庞上摇曳,像是讨好的亲昵。 但那张脸的主人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一样,一张过分好看的面部线条上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只是用那双被余晖照亮的琥珀色眸光不错眼地盯着眼前人。 隔着一张摆满海鲜的餐桌,庭柯对面坐着一个俊朗的青年,青年左侧颚角处贴着一块雪白色的纱布,正神色懒懒地笑着,漫不经心的话音也顺着海风飘过来,「好啦,宝宝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庭柯不说话。 他跟原驰在一起三年,三年里他无数次发现原驰与正常人不一样,明着暗着也带他去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但都无济于事。 并不是原驰不配合,恰恰相反,他每次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都非常配合,但配合的结果就是他好几次都差点把心理医生给弄成神经病。 而原驰本人诚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尽管他一直都在道歉,但他却从未改过一丝半点。 不论是以前,亦或是现在。 庭柯是厦城市分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一个月前,他在抓获犯罪嫌疑人的途中被歹徒所伤,伤在胳膊,缝了十三针。 做刑警的受点儿伤再正常不过了,庭柯自然也习以为常,缝完针就继续投入到搜查犯人的行动中了。 一个星期前,犯罪嫌疑人落网。 说来好笑,偌大一个刑警大队,对嫌疑犯的线索全无,最后居然靠一个在校大学生搜集起来的线索才将犯人抓捕归案。 是的,这个在校大学生就是原驰。 庭柯受伤的那几天,原驰几乎每天都捧着那只受伤的胳膊亲吻一遍,边亲边说:「宝宝不疼了。」 两人在一起三年,原驰一个眼神,庭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说,「早就不疼了,这点伤没什么,你别瞎担心了。」 「嗯,」原驰将侧脸贴在伤口处蹭了蹭,在庭柯看不见的地方,他漆黑的眸底泛起无限阴冷,「这点伤没什么。」 那几天里,原驰总是早出晚归,庭柯也只是以为他刚开学比较忙,也没怎么在意。 但就在一个星期前,庭柯下夜班回家,发现原驰竟还没回来,但庭柯也没多想,只是简单地洗完澡之后就照例去书房看书了。 他拿出一本之前没看完的书籍准备窝在沙发里看,但刚躺下就看见书桌左侧的第三个抽屉没关好,居然还有张纸半露在外面。 家里的书桌分左右两侧柜子,左侧是原驰的,右侧是他的,里面放的都是两人比较重要的资料证件什么的。 原驰很爱干净,自两人同居之后,家里所有的角落基本上是由他打扫整理的,而且他还是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所以庭柯这时就很纳闷,平时连被子多出一个褶皱都能看出来的人,怎么会粗心到任由半张纸都露在抽屉外面? 但纳闷归纳闷,庭柯为了避免原驰又说他懒,他还是起身打算帮原驰重新整理一下。 走到书桌前,他边抽出那张纸,边打开了抽屉,然而就在他准备把那张纸妥当地放进抽屉里时,却只因他无意识地一瞥,那张纸就好似长在他手里一般,再也没有放下过。 因为那张纸上尤为醒目的三个大字,正是局里日夜加班搜查的犯罪嫌疑人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周围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地点以及精准到秒的时间.... 家里为什么会有嫌疑人的信息? 庭柯忽然想起那天原驰看见自己受伤时的表情,明明是自己的胳膊在丝丝渗血,可原驰的眼眸里却仿佛扭动着嗜血的勐兽.... 原驰不正常..... 攥着纸的手在发抖.... 庭柯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寒冷,连看向抽屉的目光都恐惧至极,他害怕看到更多令他瞠目的信息,但无形中,他好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迫使他一定要把原驰隐藏好的秘密全都摊开在凄冷的月色下。 嫌疑人的名字,年龄,住所,爱好,社交,习惯,经常出入的场合...... 还有最重要的....杀人地点...... 庭柯心中一片混乱,他不记得当时是怎样拨通队员电话让他们出警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以怎样的速度奔赴停车场冲出小区的,更不记得在空荡的马路上是如何疾驰的。 第2页 夜色漫漫,只有零点星光是最粲然炫目的,一如他繁杂的大脑,只有那一个念头是最明朗清晰的。 ——原驰,不要犯错,不要让我亲手抓你,求你了,千万不要。 庭柯按照原驰留下的信息找到了那个破败的工厂,轿车疾速而过,布满瓦砾的道路上瞬间扬起漫天飞扬的沙尘,犹如漂浮在深夜里的幽灵,密集而可怕。 一声急剎,车子应声停下,强大的惯性迫使轮胎在沙土地上拖出长长的车彻,还不待车子挺稳,庭柯便匆忙下车。 工厂四周一片漆黑,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死寂的夜色为他照出一条奔赴救赎的路。 救赎自己那颗恐慌至极的心脏,也救赎那个不断往自己心口捅刀子的爱人。 一路跑到腐朽的铁门前,庭柯一脚踹开,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嗡鸣声,像是在给逝者演奏哀乐之曲。 一瞬间,庭柯感觉好像有根银针忽地刺向耳膜,随之而来的疼痛就像野草一样飞速蔓延,就连心口那块最软的地方也没能倖免,他强忍着剧痛,心存一丝绝望的侥倖,歇斯底里大喊:「原驰——!!!你他妈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而冰冷的回音,而那些迴旋而来的声音每徘徊一声,就好似一把尖锐的刺刀直直扎进了他的心口。 很疼,快疼死了..... 不自觉的,眼眶逐渐被灼心的热泪占据,庭柯胡乱抹了一把,像是在掩盖自己的懦弱,也像是在自欺。 银白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撒了满地,借着微弱的光源,庭柯在堆满杂物的破厂房里左沖右撞,不知撞破了多少黑暗他才得以寻到那一抹微光。 冽冽月色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自杂物堆里款款走出,「啊,宝宝找到我了啊。」 原驰懒洋洋的笑声如同饮饱鲜血的魔鬼,听的庭柯眼眶发紧、头皮发麻。 庭柯上前一步,挥起一拳重重砸下,这一拳里蕴藏了愤怒、埋怨、自责、悔恨、心疼,以至于原驰挨下这一拳后立即摔倒在地,耳朵顿时嗡鸣作响,嘴角也有腥热的液体滑过。 原驰舔了舔嘴角,是血,炽热又美好的血.... 他笑了,笑的扭曲而快活。 庭柯蹲下身子揪住他的衣领,「原驰,他在哪儿?你没有杀人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他在哪儿!告诉我你没有杀人对不对!」 「我杀人了!他伤了你,所以我就杀了他,你缝了十三针,我就捅了他十三刀,啊,对了,为了表示礼貌,我还额外送了他一朵红玫瑰,又灿烂,又迷人的红玫瑰,在月光下,开的特别好看。」原驰幽深的眸底阴沉的不像活人,反倒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庭柯虽然心神混乱,但仅存的一丝理智仍在劝慰他,不,原驰没有杀人,「捅人十三刀会让你干净的衣服沾上别人的污血,所以你没有那么做对不对?」他忽然抱住了原驰,拢在他后脑勺的掌心一下一下地安抚着,话音里也藏有低沉的蛊惑,「我的原驰很爱干净,他不会弄脏自己的,对不对?」 「宝宝...」原驰几乎完全陷入了他的温柔中,惯性使然让他回以最有力的拥抱。 忽然,刺耳的警笛声悠扬而来。 但黑暗里紧紧拥抱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松开彼此,仍旧沉浸在旁若无人的一隅里。 庭柯继续说:「原驰听话,告诉我他在哪儿好不好?」 「宝宝...」原驰很委屈地说,「我疼...」 庭柯松开他,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红肿的侧脸,舔舐他流血的嘴角,刚要离开时,后脑勺被用力按住,四片唇瓣骤然紧贴,牙关被用力撬开,一个带有血腥的吻霸道而兇狠,吻的庭柯根本无力喘息。 他就像被禁锢在魔鬼怀中的羔羊一般,只能任其占有。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庭柯知道,是他的队员来了。但他还是没有推开原驰,仍然软在原驰的怀中任他暴力索取,等原驰终于亲够时,庭柯才在剧烈的喘息间又问了一遍,「原驰,他在哪儿。」 「我没杀他,」原驰亲吻着庭柯的耳尖,他知道那里是他最敏感的地方,「我听见你喊我,我就把刀扔了,你看,我多听话。」 「那你带我去找他好么?」庭柯抚摸着他的侧脸,那一巴掌不仅打在了原驰的脸上,还打在了他的心里,疼的很。 「不好,」原驰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疯狂吸吮他身上的味道,美味至极,「他会伤害你,不要去找他,待在我身边,我不会伤害你的,好不好?宝宝....」 「好,我不走,我待在你身边,」原驰的话音里满是疼爱,让庭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在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他说,「你等会儿会被带进分局做笔录,你知道该怎么回答警察的问题吧。」 「嗯,知道。」原驰闷声说了一句。 「宝宝。」原驰见庭柯一直板着张脸不说话,于是起身绕到他身边坐下,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漂亮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你再不理我,我就在这儿亲你了啊。」 「松开我,坐好。」日薄西山,大排档上亮起了闪烁的星星灯,一闪一闪的倒映进庭柯漂亮的眼眸里,美的不像话。 「奇了怪了,我抱的是好漂亮的星河,又没抱你,干嘛叫我松开你。」原驰无赖,就是不松手。 「我生气了啊。」庭柯想拨开他的手,他却搂的更紧,无奈死了,他嘆了口气。 第3页 「哎呀好了,我都说我错了嘛,」原驰不仅无赖,还撒娇,「我以后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真的,我发誓!」他举起发誓的手势。 「嗯,」庭柯目光淡定,「发誓啊,再做怎么办?」 「再做....就....」原驰思量半天,最后挑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你脱光了衣服只给我看不给我摸!」 原驰语气认真,表情严肃,说出的话却流氓至极。 庭柯一个没忍住,低头轻笑一声,连头顶的星光都醉倒在他上扬的嘴角,更不用说痴汉眼的原驰了,「宝,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少贫嘴,」庭柯戳开他逐渐靠近的脑门,「这次是你侥倖没有酿成大错,又钻了法律的空子,要是再有下回,我就亲手抓你,知道了么?」 「yes,」原驰抓起庭柯的手背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my sir。」 晚餐结束,庭柯去前台买单,原驰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有个醉汉晃晃悠悠地撞到了原驰。 「操!你他妈瞎啊!」醉汉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原驰漆黑的眼眸瞬时就冷了下来,「你现在给我道歉的话,我或许能原谅你。」 「道你妈,哪来的小.逼崽子,」醉汉狠狠推了原驰一把,把他退的倒退了两步,「赶紧给老子滚,别他妈耽误老子上厕所。」 「好,我知道了。」原驰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被醉汉碰过的衣衫,迈着修长好看的大长腿往门口走去了。 庭柯已经买完单在等原驰了,见原驰出来后忙上前一步,「好了么,走吧。」 「宝宝,」原驰笑着,笑的很温柔,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觉不了他眸底深处的魔鬼已经开始挣扎了,「我有点肚子痛,你坐那边再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吃坏肚子了?那你刚才怎么不完事儿以后再出来啊?」庭柯一脑子疑问,但还是被原驰扶到了海边的长椅上。 「我怕你等着急了,所以先出来跟你说一声,」原驰不顾周围来往的行人,俯身吻了吻庭柯额间的碎发,「乖,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出来。」 「嗯,」庭柯摆摆手,「快去吧。」 海风粼粼,浅淡的夜色下,成群的白鸥在海面上尽情地与海浪嬉戏。 轻柔的海风卷着清脆的浪花漂泊入耳,庭柯微微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海风带给他的平静与轻松。 大概是太累了,这会儿又被海风轻拂着,他居然真的泛起了困意。 只是在半梦半醒间,腥咸的海风不知从哪儿捲来一阵他熟悉的味道。 浓浓的腥... 淡淡的香... 「庭柯?」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庭柯缓缓掀开眼皮,矇眬不清的视线里有张俊朗的脸庞,不是他的原驰又是谁? 「你出来啦。」庭柯笑着。 「嗯,我让你在这儿等我,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啊,万一被别人偷走了怎么办?」原驰摸了摸他的耳朵,被海风吹得有些发凉。 ......谁敢偷刑警队长啊?庭柯懒得理他,「走吧,该去看电影了。」 「嗯,」原驰牵起他的手,「走吧。」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海边小路慢慢往前走,那些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浪花明月安静且美好。 只是一阵晚风吹过,谁也不知道深海之下翻涌着怎样的巨浪。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一句话产生的脑洞,篇幅不长,尽量日更~ 排雷: 宝宝这个称唿贯穿全文且不会改~ 一切剧情和设定只为病娇服务~ 其它想到再排~ 最后,给自己新坑撒个花花( ^_^)/~~~ 第 2 章 电影院里。 庭柯被原驰牢牢抱在怀里,一颗接一颗地餵着爆米花,刚咬下一颗还没开始嚼,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作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队里的霍明,他偏头跟原驰说,「原驰,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自己看啊。」 原驰不太乐意,但还是说,「那你要快点回来啊。」 「好。」庭柯亲了他一下。 快速出了影厅,庭柯才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老大,」电话那边先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后才是霍明的声音,「宜海区南氧路接到一个命案报警,我们现在正往现场赶呢,你要过来么?」 「宜海区南氧路?」庭柯疑惑,「我才刚从那边过来,这么会儿就出命案了?」 「可能是老大走了就震不住那群妖魔鬼怪了,所以趁你一走就赶紧出来作案了。」霍明状似开玩笑地说。 「少废话,你们先去勘察现场,我这就过去。」庭柯皱着眉。 「收到。」霍明立马严肃了起来。 看来今天的约会又得泡汤了,哎,小孩儿又该闹了。 庭柯挂完电话就返回了影厅,刚一坐下,原驰就说,「宝宝,鸽子放多了就跑走咯。」 「对不起啊...」庭柯心里也惭愧不已,他每次答应好的约会好像都没能顺利进行下去,「这次出了命案,我不去不合适。」 「那我怎么办?」原驰一脸的委屈。 「乖,你先回家等我,我处理好事情立马回去陪你。」庭柯揉了揉他的头髮。 「哦,」影厅一片黑暗,原驰抱着庭柯亲吻他的耳尖,「那你早点回家好不好,我想你了....」 第4页 「哎呀,痒,」庭柯压着声音说,他也是从二十啷噹岁的年纪过来的,非常能体会这么多天都没做过的原驰憋了多少火.药,「你别闹了,我答应你,晚上一定早点回去。」 「一点之前。」原驰咬他的脖子。 「好好好.....」庭柯一边答应一边躲,生怕他咬出个草莓出来等会儿不好跟队员解释。 庭柯开车把原驰送回家。 原驰在下车前又把庭柯揉进怀里勐亲了一顿,亲完,他哑着声音说,「宝宝,我们下次就在床上约会吧,把你干的下不了床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放我鸽子了,嗯?」 「流氓。」庭柯细喘着,暖黄的路灯撒进车厢里,把他那双带着春色的眼尾渲染的尤为摄人心魄。 「宝,你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模样,」原驰捏着庭柯的下巴,「你这么浪的模样只能给我一个人看,知道么?」 「知道了,都给你,我所有样子都给你原驰一个人。」庭柯知道他的占有欲强,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得好好哄着。 终于把原驰哄下车,庭柯才驱车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原驰就一直站在行道树的阴影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被树叶切割的碎光斑驳地撒在原驰的身上,一点橙黄的微光刚好落进他漆黑的眼眸里,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好似躲藏在深渊里刚吃完猎物的恶魔正眨着餍足的瞳孔。 看了好一会儿,原驰才悠悠收回视线,转而抬起右手,懒散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游走在手腕的袖口处,夜色下,那截暖白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一点与之格格不入的鲜红。 青年微垂着眼眸,暖色的灯光从他头顶流淌而下,路过他纤长卷翘的眼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把映在脸颊上的阴影拉的很长,像密集而诡异的蛛丝网。 下一秒,一声肆意而阴冷的低笑声忽然响起,又忽而飘远... 等原驰再抬起头时,那张铺满暖色滤镜的脸庞,乖巧,又迷人。 宜海区正是厦城的地标性旅游景区,那片海水湛蓝可人,风光无量,是众多游客必来的打卡圣地。 这会儿才十点多,海边夜市霓虹闪烁,无边海浪映光而起,旅人在海风中走走停停,生怕错漏了每一寸美景。 庭柯的车子没办法开进来,只得远远停在路边,快速跑向案发现场。 中途路过跟原驰吃过晚饭的大排档时,他忽然驻足停下。 在一片纷杂热闹的场景中,他看见一个捧着一束红玫瑰的小男孩儿。 那小男孩儿差不多就六七岁的样子,细看片刻,还能看见他乖巧的小脸上带着些许乌青,像是被人打的,但那点伤并不影响他逢人就笑着说,「哥哥姐姐买束玫瑰花吧。」 那张笑脸很甜,玫瑰很红。 以至于本该匆忙赶往案发现场的庭柯竟真的耽搁了几分钟,去买了一支红玫瑰。 「哥哥,给,这是你的玫瑰花,」那小男孩儿递给他一支独立包装好的玫瑰花,「祝哥哥天天开心。」 「你是被谁欺负了么?」庭柯笑着接过玫瑰,「我是警察叔叔,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 「谢谢警察叔叔,不过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小男孩儿捂着一侧乌青的脸笑了,干净的瞳孔里倒映着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灿烂极了。 庭柯护着那支玫瑰花挤过看热闹的人群,终于到达警戒线旁,刚要弯腰钻进警戒线时,一旁的片警就立即上来制止,「哎哎哎,干什么的你,这里不能进不知道么。」 庭柯没说话,掏出证件给他看,片警讪讪闭嘴,退到一旁。 分局的一名警察看到庭柯后,立马上前给他递上手套和鞋套。 庭柯接过一一穿上。 南氧街是条深窄的小巷,但在它的周边却连接着不少稍宽的街道。 因为这一片本是景区最热闹的小吃街,但随着厦城旅游业的迅速发展,也导致这条破烂的小吃街不得不重新换貌,而现在正好是翻新期间。 路过满街的装修材料,庭柯看见几个同事在勘察现场。 他走过去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正忙于勘察工作的几名警员纷纷停下动作回头。 一个高高胖胖的男人先行走过来,正是刚才打电话的霍明,他说,「死者身份还在核实,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前,因为这片儿大部分的商铺都在重新装修,所以巷子周围的摄像头有不少都是损坏的,然后死者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参考的痕迹...哦,还有,报案人是路人,已经做完笔录了,没什么问题。」 「你怎么不直接说你们在这儿半个小时没能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呢。」庭柯看着他,神色之间看不出愠色,说话的语气也是轻柔舒缓,但无意间还是叫人忍不住发憷。 霍明耸耸肩,看了一眼蒙雨。 「老大,」留着干练短髮的蒙雨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说,「死者的身上刻有玫瑰样式的图案。」 庭柯没说话,透过额前的碎发可以看见那对好看的眉头正微微蹙起,连攥着玫瑰花茎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好在花茎上的刺已经剃掉了,不然肯定免不了刺破血肉。 「法医的初步尸检说死者先是被人从后脑勺击昏,」蒙雨抬头目视庭柯的眼睛,可目光甫一接触,她就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庭柯那双沉的可怕的眼睛了,「然后再...再一刀划开了颈动脉,最后才在胸膛处刻画了一朵红玫瑰。」 第5页 庭柯怔怔地听着。 「还有,」戴着无边眼睛的赵飞说,「死者的右手手筋被挑断,嘴巴也被划烂了。」 庭柯心里莫名觉得一片慌乱。 「死者遗物里只发现一个手机,但破损严重,已经送去技侦了,现场目前发现的情况都在这里了,老大,你要不要看一下。」魏斌把现场记录笔记的文件夹递过去。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庭柯没接也没说话,凝着脸走到墙角那摊还未干涸的血泊旁,缓缓蹲下。 一片鲜红的血迹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形成扭曲的对比,不自觉的,他那张好看的面庞也逐渐沉重起来。 巷子里暖黄的灯光随意撒下,除却一身白衣黑裤,庭柯浑身上下,也只有他手里那朵红玫瑰与鲜红的血色如出一辙。 好似那滩血就是从那朵红玫瑰上流淌出来的..... 「作案工具,脚印,dna,这些都没有?」庭柯抬头问。 一行人先是摇头,而后赵飞说,「就现场情况来看,这个作案兇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而且就死者的尸体来看,兇手很可能是个心里变态或者....很极端的人。」 听到「变态」两个字时,庭柯心里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起身,沉默了很久才说,「赵飞,你叫两个人去把海边那家大排档的监控给我调出来。」 赵飞想说大排档离案发现场那么远,应该扯不上关系吧,但是碍于自家老大说一不二,他只得领命而去。 「蒙蒙带人去把周围一公里的垃圾桶都翻找一遍,现场没有脚印说明作案人肯定戴鞋套之类的东西了,」庭柯继续吩咐,「魏斌先去查附近居民的私设监控,然后再去辖区派出所把附近一公里的道路监控都给我调出来」 蒙雨和魏斌纷纷立正,「是!」 「霍明你跟我回分局看一下尸体情况...」庭柯顿了顿,冷眼扫了一圈现场,「永新呢?」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告诉他,再有下次,直接转内勤去。」庭柯说完就走了。 厦城公安分局里灯光通明,十一国庆假期刚结束,但假期期间遗留的繁冗案件却始终压在人民警察的肩上,以至于在十一点多的分局里仍然有人勤勉加班。 庭柯把车子拐进分局,两道明晃晃的车灯照亮分局门口庄严肃穆的国徽。 把车子挺稳,两人下车前,霍明低声说,「老大你今天是又跟原驰去约会了吧。」 庭柯看着他,他点了点自己的脖子,然后赶紧下了车。 庭柯愣了半天才拉开后视镜,而后又将脖颈侧出一段优美的弧度。 车厢里暗黄的灯光映出他白皙脖颈之上暗红的草莓,他嘆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躲过。 庭柯关上后视镜,又把白净的衬衫领略微往上拉了拉,但效果不减反增,这样隐隐约约的更添风情。 「死者冯大伟,男性,本地人,年龄二十九岁,身高一米七三,体重八十到八十四,」负责尸检的法医是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因为常年熬夜的原因,他眼下两个眼袋都已经凸出来了。 「血液里检测出大量酒精,生前应该喝了不少酒,尸体后头颅有宽零点六寸,深零点一五寸的凹陷,但这个不足以致命,足以致命的是左侧脖颈深两点三厘米的刀口。」 「还有,死者的上下嘴唇刻有整整齐齐的三十二道刀口,结合脖颈的刀口,再根据尸表留下来的玫瑰图案可以推测出,作案人用的刀薄且锋利,不像是市面上卖的,应该是定制的....」法医拿出一张他根据伤口切面推测出来的样图。 但庭柯没接,因为庭柯自进到解剖室,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死者胸膛的那朵玫瑰。 他的神情略显呆滞,长时间盯着某样东西的眼眸也开始逐渐失焦,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庭柯好像真的看到那朵鲜红的玫瑰在死者胸口盛开的过程。 跟他今天在小男孩儿那买的玫瑰花一样好看。 不,可能比小男孩儿卖的玫瑰花还要好看。 但是...... 「老大?」霍明拿着刚洗出来的现场照片进到解剖室就看见自家老大在跟死者的玫瑰花深情对视,他叫庭柯一声,把照片递给他。 「哦,」庭柯回神,接过他手里的照片,又接过法医手里的图纸递给他。「去叫人查厦城市所有能定制小型刀具的店铺。」 虽然刚才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神,但他还是把法医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老大你没事儿吧,」霍明接过图纸,「感觉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快去。」庭柯掀起眼皮看着他,清冽的话音里带着不容置喙。 「是!」霍明应声而去。 「其实意义不大,厦城市能定制这种刀具的海了去了。」法医摇摇头。 「没有意义就不查了么,那躺在这里的死者该找谁去讨公道?」庭柯一张张翻看现场拍下来的照片。 从照片中可以看出来死者生前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那件t恤被利刃划开,又染上了粘稠的鲜血,两道亮丽的颜色缠绕在一起,渲染出一种诡异的绛紫色。 后面几张照片几乎是在给死者胸口的玫瑰拍特写,庭柯感觉这位取证的同事可以转行去当摄影师了。 因为他把那朵浴血的红玫瑰拍的非常生动,仅仅只是从照片里就可以看见,每一瓣向外伸展的玫瑰都被染上了鲜红的血,就连最里面那几层紧紧拢在一起的花苞也都好似带着羞涩的红,像是娇气的玫瑰流了血,又像是玫瑰...... 第6页 庭柯手上翻看照片的动作忽然一顿,透亮的瞳孔也骤然一缩,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灿烂又迷人。 这是他无意间在原驰的某本书里发现的,当时他只以为是字句摘抄。 可是...原驰并没有看书的爱好.... 解剖室里的空气异常的冰冷,庭柯每唿吸一次,冰冷的空气就随着鼻腔进入体内,然后又在体内迅速结成尖锐的冰棱。 又随着胸腔内每一次起伏,他的额间就不自觉渗出丝丝冷汗。 不是疼的,是怕的。 就像被人从身后架了一把锋利的薄刃,即使被割断了喉咙,他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因为他怕... 怕身后不是别人,却是爱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正经刑侦文,也没查资料,查案什么的,全瞎扯xd 第 3 章 庭柯从解剖室里出来,在外勘察的队员也收队回来了,几个人围着一台电脑,看得极为认真,见庭柯走过来,赵飞忙起身说,「老大,大排档的监控里有发现!」 「好...」庭柯忽然有些不敢走过去看了,但赵飞已经给他让好了位置,他只好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十月九日晚八点四十九分十七秒,原驰在洗手间门口与冯大伟相撞,短暂交谈几秒后,冯大伟伸手推了原驰..... 「暂停!」庭柯忽然说。 一旁的赵飞忙把监控暂停。 「这是哪只手?」庭柯指着屏幕里推向原驰的那只手。 「老大....」赵飞说,「这是右手。」 死者的右手手筋被挑断.... 庭柯突然有些唿吸错乱,心口好像被裹上了一层密集的蛛网,他越是挣扎,蛛网便裹得越紧,裹得越紧,他越窒息.... 可蛛网的尽头是原驰,他若是不试着挣扎一下,只需稍一错眼,原驰就将永坠深渊... 「继续...」庭柯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意外的,没有一丝颤抖,他在朗朗天光下,把自己的一腔私心隐藏的很好。 画面继续播放,原驰并没有过多争执,拍拍肩膀就走出了监控,见状,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包裹在庭柯胸口的那片蛛网并没有松懈分毫,反而越裹越紧,因为他知道....原驰又回去了。 果然,五十一分零三秒时,原驰再次进入监控,监控影像的解析度不高,却依旧掩不住年轻男人俊朗的眉目,只是影像偏白的画质莫名给男人增加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庭柯不错眼地看着,忽然有几分不确定这个人真的就是他的原驰?还是说...这个人只是跟他的原驰长得比较相似而已..... 庭柯心中非常清楚,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他不该在任何时候给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开脱。 但随着现在事态的发展,他那份不安分的自欺又逐渐冒出心头。 如原驰跟庭柯所说的那样,他去了洗手间,可这个时间之内,冯大伟还没有出来,庭柯紧绷的神经一分不敢松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恨不得直接穿越回那个时间陪着原驰一起去洗手间。 好在下一秒,从洗手间摇摇晃晃走出来的冯大伟拯救了他即将要崩溃的神经。 不自觉地,庭柯松了一口气。 但监控还在继续,大厅的监控显示冯大伟在回到座位后又跟朋友喝了两杯酒。 在五十五分三十一秒时,冯大伟接了个电话,又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排档。 两分钟过去了,冯大伟没回来,原驰也没从洗手间出来。 五分钟过去,监控里依旧没有出现两人。 八分钟,没有。 十三分钟后,九点零八分二十一秒,原驰从洗手间出来,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穿过人流,他周身干干净净,身姿颀长潇洒,不得不承认,原驰这样的帅哥,不管融进多嘈杂的人群里,庭柯总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可同时看见的,还有他路过一张餐桌时,用了一个很隐蔽的动作拍了拍衣袖,那是原驰沾到脏东西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地,庭柯又喊了暂停。 赵飞反应神速,立即按下暂停键。 几个队员都在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可庭柯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闭了闭眼,脑子里一会闪过原驰黏人的笑,一会又闪过鲜红刺目的红玫瑰.... 深夜十二点多的分局里繁忙依旧,远处踏着匆忙脚步的交谈声,近处是边翻阅资料边狼吞虎咽的吃饭声,间或交杂着几个远程电话的指挥声,好像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无形的责任和使命.... 庭柯睁开眼睛,看见高墙上挂着一颗醒目的五角星,他深吸一口气,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几个队员。 「说说你们的发现。」庭柯的眉眼之间已经略显疲惫了。 「延至一点五公里的街道垃圾桶没有任何发现。」蒙雨说。 「辖区派出所的监控没有任何发现,有家居民私设的监控里看见冯大伟进了南青巷,十分钟之内没有任何人尾随,」魏斌说,「南青巷与南氧路是互通的,但那条巷子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 「嗯,」庭柯淡淡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我说的是你们刚才看这段监控有什么发现。」 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没听懂这句话。 第7页 「哑巴了?」庭柯看着他们,那双暖色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还是说因为看见的是原驰,所以你们就失去了作为一名刑警人员该具备的侦查能力?」 「老大,原驰....」霍明壮着胆子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啊。」 「他跟受害人一起消失了十三分钟,你跟我说他有不在场证明?谁证明?你么?」庭柯头脑清晰,内里绞痛,但他此刻真的很需要有人来反驳他,只要有人来推翻他所有的推测,那么原驰就是干净的。 要他如何疼都无所谓,他只要原驰干净.... 霍明讪讪闭嘴了。 「老大,从监控上可以看出冯大伟是接了个电话出去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说着,蒙雨的声音又软了下去,「但是,我跟斌哥查南氧路监控的时候也没看见原驰啊...」 庭柯不说话,等着他们继续说。 「不过...」赵飞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在大排档查监控看到原驰之后,还特意去查了洗手间,我发现...」赵飞看着庭柯的冷峻的侧脸,一鼓作气秃噜一句,「洗手间里有一扇可供成年人自由出入的窗户,窗户后面是大排档堆放垃圾的后门,那边没有监控,如果...如果原驰有作案可能的话,那他一定是从那扇窗户出去的,而且从作案者有着很高的反侦察技巧这一点来说,跟原驰常年出入警局,对一切侦查手段了如指掌是...是非常符合的。」赵飞说完这些话之后都不敢看老大的脸色。 但实际庭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有些脸色苍白,「大排档到南青巷有多远?」 「嗯...」赵飞回想了一下,「隔了两条街,大概不到两百米,我走过去差不多用了四分钟。」 庭柯沉默着点点头,眼底晦暗不明。 赵飞来回八分钟... 原驰腿长,而且又经常跑步,所以如果是他的话,来回也就三分钟,那么还剩十分钟... 打晕一个人只需要一秒,划开颈动脉也只需要一秒,三十二刀就三十二秒... 用刀划开死者衣衫,一秒,画玫瑰,九分二十五秒... 可这样一来,原驰就没空洗手了,他爱干净,碰了脏东西就恨不得洗层皮下去,而且尸体上的玫瑰线条流畅,像是一笔而就,所以他不可能在画玫瑰上用了那么久的时间。 而且! 他明明记得在海边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二十分了,准时准点的像是原驰故意掐着时间叫的一样。 所以这二十九分钟里.... 原驰...你到底干了什么? 「可是原驰没有杀人动机啊。」霍明还是不相信是原驰,他看着赵飞。 「你刚才没看见冯大伟在厕所门口推了他一下么。」赵飞合理推断。 「那你没看见原驰后来没理他么,他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可能会去杀人么?」霍明据理力争着。 赵飞还待说,就听见庭柯冷冷开口,「先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再吵,行么?」 两人霎时闭了嘴。 「赵飞跟魏斌去...把原驰带过来。」庭柯在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云淡风轻,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掩饰不了他心底的错乱。 魏斌与赵飞对视一眼,应了声「是」就走了。 「老大,你....」霍明想出口宽慰几句,但还没说完整就被庭柯打断了。 「你俩叫几个警员跟你们一起,去把今天跟冯大伟吃饭的几个人带过来做笔录。」庭柯有些疲惫地掐了掐眉心。 待人都走后,庭柯起身去了技侦室,一名警员看见他,喊道:「庭队,我刚要去找你呢。」 「怎么,数据恢復了?」庭柯走过去,拉了张凳子坐下。 「恢復是恢復了,但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警员把电脑往他的方向转了转。 庭柯没说什么,点开电脑上的通话记录看了一眼,但只一眼,他就皱紧了眉头,因为保留在冯大伟手机上的最后一通电话,很明显是个网络电话。 「这种三个零开头的网络电话,基本上就找不出来了,庭队还是放弃这条线索吧。」警员一脸没有办法的表情。 出了技侦室,庭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推门而入,往日那片能给他放松的安静,此刻全然无用,甚至还有种随时让他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十月微凉的晚风夹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而来。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了,但宽广的马路上还是很热闹,车辆穿梭不停,路人说笑而过,甚至还有小孩子在奋力追赶着大人的脚步。 各色各样的行人,有着各色各样的快乐, 真好.... 庭柯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无力地撑在窗沿边。 仅一窗之隔,窗外泫然多彩,而窗内就只有黑白两色,经风一吹,黑白两色就揉成了一团厚重的乌云,团团围绕在他身边,将他心中那片蛛网滋养的更加紧密。 原驰....嫌疑人.... 庭柯不是没想过原驰终有一天会和这个词挂上勾...因为他心理病态,性格扭曲,行事偏激,讨厌暴力。 又近乎于疯狂的热爱着鲜血,有时甚至不惜自残,只为欣赏鲜血从身体内奔涌而出的美感,听听流血的声音。 他还说过,血从皮肤里流出来的声音,很好听... 第 4 章 一点差三分的时候,原驰到了分局。 第8页 庭柯为了避嫌,叫了别的警员去做笔录,他则去了监控室。 刚推开监控室的门,就看见魏斌和赵飞两个人以同款姿势趴在那面单向玻璃前,那一个个悲壮的表情像是在看原驰枪毙一样。 「....你们直接过去审他多好啊。」庭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两个人先是被这声冷调调吓了一跳,而后才尴尬一笑,异口同声叫了声,「老大。」 「嗯,霍明他俩还没回来么?」庭柯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往审讯室里看。 「还差个人没找到呢,找到就回来了。」魏斌说。 庭柯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东西。 察觉到庭柯的视线,赵飞赶紧说,「哦,对了老大,这是原驰让我们给你带的汤,他说让你一定要...」赵飞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只说,「要赶紧喝完!」 庭柯没说话,状似不经意地戴上耳麦,但那张看似平静的脸颊下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那是家里的保温饭盒,红色的,上面印有两个小男孩,是一次逛超市时,原驰非要买的,结果买回来之后,他就突然转了性子说要天天给庭柯煲汤做饭。 原驰说到做到,只要他们不出去吃饭,原驰基本上每天都会亲自下厨,有时庭柯太忙了不能赶回家吃饭,原驰就用这个保温饭盒装上满满的鲜汤和饭菜送到分局来。 然后再甜腻腻地说一句,「宝宝,要乖乖吃完哦。」 庭柯苦笑一声,把目光转向审讯室。 原驰正端坐在椅子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而是很安分的放在了腿上。 因为回过了家,所以他洗了澡,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衫,审讯室的灯光照在他蓬松的髮丝上,再配上那张年轻的五官,即使他身量高挺,此刻也乖巧的不像话。 审讯室里的警员照例问了一些基本信息,原驰都一一回答了。 透过耳麦传来的声音低沉,平静,没有一丝刻意掩饰过的痕迹,好像他不是来接受审问的,而是来话家常的。 「有监控显示你在今天晚上八点四十九分见过死者。」警员递给原驰一张冯大伟的照片。 原驰连手都没抬,只是垂眸扫了一眼,静看半晌,他说,「哦,见过,我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可能喝多了,有些不理智,不仅开口骂了我,还对我动了手,但是....」原驰顿了顿,他的目光越过警员看向单向玻璃。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层单向玻璃交汇在一起,庭柯心头勐地一跳,突然有种不管他在哪儿都能被原驰一眼发现的错觉。 「我爱人经常教导我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所以,我没有跟他计较。」原驰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庭柯喉咙发紧,「问他...流着血的红玫瑰...好看么。」 警员按照原话问了一遍。 原驰答非所问,「我喜欢红色,也喜欢玫瑰,但这些都是我的个人喜好,」他有些俏皮地笑着,「怎么,警察叔叔现在连个人隐私都要查了么。」 「给他看死者的现场照片。」庭柯压着嗓子说,他看出来了,刚才原驰那番听起来像撒娇的话,实际上就是毒蛇吐出来的蛇信子。 警员又拿出一张死者的现场照片撑在他面前。 原驰还是没有接照片,只是轻轻地扫一眼。 照片上的死者面容可怖,嘴唇一片血肉模煳,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下唇里翻出来的糜肉,狰狞噁心,让人一眼都看不下去。 但在原驰眼中,这张照片里,除却头部,唯有胸膛那朵浴血的红玫瑰灿烂极了。 庭柯眼也不眨地盯着原驰的脸,不肯放过原驰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他看见原驰在看见那张照片时皱了下眉,小幅度地紧抿嘴唇,身体略微后仰,那是一个抗拒某样事物的下意识动作,但原驰本就洁癖,所以这个动作除了嫌弃之外解不出别的意思。 但人类最不会伪装的就是自己的眼神,于是庭柯就近乎于疯狂地盯着原驰的眼睛,很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可盯了好一会儿,原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论私,庭柯很愿意看见原驰身上没有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细节。 但论公,原驰作为本案的第一嫌疑人,他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警察叔叔,我胆小,」原驰有些可怜地说,「你给我看这些,我晚上会害怕的做噩梦的。」 真敢说!庭柯心里想着,按着耳麦继续说,「『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灿烂又迷人。』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庭柯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到底是希望原驰能够自证清白,还是他真的想抓到作案兇手,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朝夕三年的爱人.... 警员把这句话一字不差地转达。 原驰先是低笑一声,笑的很迷人,尔后看着监控室的方向,「一本书里的话,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呢。」 「什么书。」 「忘了,麻烦警察叔叔自己查吧。」 霍明跟蒙雨把晚上跟死者在一起吃饭的几个人带回了分局,魏斌跟赵飞去审问了,监控室里就剩下庭柯和一名警员。 警员在整理自己的笔录,而庭柯只是在怔怔地看着审讯室里的人。 即使现在表面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原驰,可警方拿不出实质性证据也没有用。 第9页 没有证据,原驰关押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得放出去了.... 有点累,庭柯微微后仰将脖颈靠在椅背上,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原驰,审讯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正以同款慵懒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微薄泛着淡粉的嘴巴在上下开合地说着什么。 庭柯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原驰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宝宝,记得喝汤。 一句无声且没有温度的话语在庭柯的耳边轰然炸起,他看见原驰说这句话时,眸光发亮,眼梢带笑,就连嘴角也都晕满了宠溺。 他太熟悉原驰这样的表情了,所以他几乎不需要刻意回想,就能听见原驰说这句话的语气有多甜腻。 有多烦人.... 庭柯最终还是没有喝汤,因为他想等原驰出来一起喝,可能到那时汤已经凉了,但没关系,总好过他一个人不知其味的好。 半个小时之后,魏斌等人审完跟冯大伟吃晚饭的一行人,再次回到了监控室。 魏斌将审问的笔录交给庭柯,庭柯接过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停顿在一个叫孙鹏的笔录上,问,「冯大伟前几天在工地跟人打架了?」 审问孙鹏的是蒙雨,她答,「是,孙鹏说冯大伟平时脾气火爆又没素质,在工地上基本上没人敢惹他,所以很多人都对他有怨气,正好十月四号十二点左右,他听见一个小工在背后说他坏话,然后两人就大打出手,他下手重,把对方腿打断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不能下床,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可能。」 其他人的笔录都没什么问题,庭柯放下笔录,抬眸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原驰,大概是困了,他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死者家属联繫了么。」 「早联繫了,」霍明说,「但冯大伟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现在就只有个离婚两年的前妻,两人离婚原因是因为家暴,所以他前妻不愿意来领他。」 「通知殡仪馆吧,」庭柯把笔录递还给魏斌,「行了,你们今天就下班吧。」 「那你呢。」霍明问。 「你们都下班了,只能我留下来值班呗。」庭柯勉强笑了一下。 沉沉夜色在霞光中散去。 早上七点,晨光大亮,安静了一夜的城市再次喧嚣起来。 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庭柯迷迷煳煳地醒来,沉重的眼皮眨巴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睁开,那双原本窄薄的双眼皮愣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变成了欧式大双,但配上他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眸,非但不显怪异,反而莫名给他增添了一些混血的异域美感。 因睡姿不佳,庭柯觉得脖子有些落枕了,他揉了揉脖颈,缓缓坐起身,有些惺忪的目光从单向玻璃望过去。 原驰还在睡,依然保持着那个靠在椅背上抱着胸的姿势,头微微侧着,原本蓬松的头髮已经有些乱了,帅气不减之下竟还透露着一种不明世故的天真, 是的,尽管他知道原驰的心理较常人而言有多扭曲,但他依然能在原驰身上发现最质朴的孩子气,因为他从不觉得原驰是个变态。 而他的原驰也确实不是变态,只是生病了... 庭柯走出监控室,沿路跟几个值班的警员简单打了声招唿,又快步出了分局大门,来到了一家早餐店前。 原驰最爱吃他家的冬粉鸭和汤包了,庭柯买了两份相同的早餐,又让老闆多做些其它的早餐等会送到分局里给那些值班的警员。 老闆在分局旁边卖了好几年早餐了,对于他们这个刑侦队长再熟悉不过了,别看这个队长经常冷着个脸,但其实心底热乎着呢,他连连说了好几声好,才转身准备早餐。 庭柯拎着早餐回到审讯室,但并没有进去,只是让一名警员把早餐给原驰送进去,警员照做,庭柯就回了监控室。 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庭柯又坐回那张椅子里静看着审讯室的方向。 审讯室里的原驰已经醒了,别看他人高马大一八.九,但实际上他就是个特别没安全感的小孩儿,这不,小孩儿因为睡醒没看见他又开始闹起床气了,一张绝顶好看的脸庞上挂满了小脾气。 庭柯忍不住笑了笑,这会也就是没手机,不然,这小孩儿肯定得打电话来闹他了。 一想到这儿,庭柯心里忽然又难受起来,本来说好的一点之前回家陪他的,可现在... 一人在审讯室,一人在监控室。 而横在两人之间的单向玻璃,就好似一道横亘在正常与非正常之间的天堑一般,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遥遥不得望... 第 5 章 早上八点,分局里开始忙碌起来,查案的查案,处理纠纷的处理纠纷。 明晃晃的日光肆无忌惮地撒了一地,一个年轻警官双手紧抱着文件袋,脚下踩着紧张的步子穿过日光走廊。 他身量不高,体态却很匀称,所以那套深蓝色的警服穿在他的身上就显得特别的朝气蓬勃。 但那张略带稚气的小脸上却有些苍白,不知是本就营养不良,还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以至于中途有人跟他打招唿时,他也只是仓皇问好。 终于穿过走廊,他站在一间监控室的门口,来回运了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才终于敢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传出冷冽的声音,如同刚化去薄冰的清泉。 但传进年轻警官的耳中却好似鬼魅一样,他勐地瑟缩了一下脖子,又来回运了两回气,才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第10页 监控室里的庭柯缓缓掀起眼皮看着来人,提心一夜,并未在他那张精緻的面容上留下丝毫悴色,只是让那双透亮的琥珀眼眸更加冷冽了些,宛如没有温度的琉璃一样。 来人正是昨晚缺席案发现场的方永新,一个警校毕业就凭藉着优异的考核成绩被分配到厦城市分局刑侦支队的实习警官。 但庭柯一度怀疑方永新那届的学生是不是都不太行,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一个胆子还没指甲盖大,还一见血就头晕呕吐的人是怎么拿到实习名额的。 「老...老大,」庭柯不太爱笑,所以方永新从进到分局来就有些害怕他,更别提在这么让人窒息的情况下了,「这...这是昨天明哥叫我查的厦城市所有能制作小型刀具的店铺。」 他把文件袋双手递给庭柯。 庭柯接文件袋时,才看见方永新眼下的乌青,想必是通宵找线索了,确实,方永新除了胆小晕血之外,其它对于侦查方面的热情只多不少。 趁着庭柯打开文件袋的空隙,方永新按照提前背诵好的台词说,「这里面一共有三十四家小作坊,其中有十一家是无照经营的黑作坊,制作的都是一些管制刀具,所以我主要查了这十一家,但根据他们往年制刀的数据来看,其中并没有跟法医那张推测图上的长度、薄度与开刃角度是相符合的,连较为相近的都没有。」 「你都说是黑作坊了,你说他们还会把极其危险的刀具数据摆在明面上让你查么。」庭柯翻看着那几家黑作坊的信息。 「呃...当然不会。」方永新低下头,像主动认错的小孩在等着大人骂。 庭柯刚要说话,门被敲响了,他说了声「进来」,推门的人冒出一颗圆噔噔的脑袋,是霍明,他说,「老大,陈局过来了,叫你过去呢。」 「知道了,」庭柯把资料收好,「正好你来了,你今天就跟永新一块去把这些黑作坊排查一遍吧,排查完顺便再联繫一下工商局和辖区派出所。」 霍明推开门,走进来,看着一沓厚厚的资料,拍了拍方永新的肩膀,「小永新你可以啊,一晚上查出这么多资料。」 方永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别不好意思,你想做刑警,这就是每个刑警该具备的能力之一,但一个刑警不应该只具备这一点,更应该具备不害怕、不退缩的能力。」庭柯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音节里都蓄满力量,「你已经实习一个多月了,期间因怕血缺席案发现场两次,我昨天说过了,再有一次,你就转内勤去。」 「老大别!」方永新突然有些急了,「我...我下次一定...一定...」他「一定」了半天也没定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霍明倒是开了口,「老大,你再给这小孩儿一次机会嘛,而且晕血是生理本能,这也不是他随口保证就能做到的啊,这得慢慢适应嘛,您说是不...」 「是什么?」庭柯冷眼看着他,「是他在抓捕罪犯时因为怕血头晕,然后导致他在跟罪犯博弈的过程中白白送命么?」 霍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他觉得庭柯说的挺对的。 「一名合格的刑警没有克服不了的本能问题,」他看着方永新,「你能克服,你就能朝着梦想走,不能,就转内勤去,同样都是为人民服务,没什么高低之分。」 「是...」方永新乖乖低下头,没让人发现他藏好的热泪与梦想。 庭柯没再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在审讯室里百无聊赖玩帽绳的原驰,看见他微微向下的嘴角还带着未消散的小脾气,庭柯浅笑一声,没有温度的琉璃瞬间染上一层暖阳。 敲响陈局的办公室,里面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进来。」 庭柯推开门,「张局。」 张局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微胖,两鬓的黑髮隐约见白,脸上的两条法令纹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还有老一些。 十月初的日光里,他正端着一个经典老干部的茶缸在喝茶,见人来了,他微微一扬下巴,「案子差的怎么样了。」 庭柯走到椅子边,拉开,坐下,隔着氤氲热气看着张局,「没什么进展。」 「是没什么进展,还是丝毫没有头绪。」张局喝了一口茶,就这芬芳茶香问。 闻着淡淡的茶香,庭柯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头绪,现在就连原...就连案件第一嫌疑人的有关证据都没有查到。」 张局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说起来,你这小子自跟原驰那小孩儿谈恋爱之后,就没怎么在我面前提过他,正好,趁着今儿天气好,聊聊你这个...啧,你们小年轻管这个也叫男朋友么?」 庭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是,他是我男朋友。」 「行,那就聊聊你男朋友吧,让我这个老头子感受一下你们新潮流的恋爱。」张局舒服地往真皮椅背上一靠。 聊聊男朋友.... 明着聊男朋友,暗里聊男朋友有没有杀人的可能...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从昨晚案发开始,庭柯就一直在以一名刑侦警察的身份来分析原驰杀人的可能有多少,但现在要他跳出警察身份的桎梏,重新以男朋友的身份来审视原驰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原驰不仅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非常大。 毕竟原驰是一个连他被犯罪分子刺伤了都准备捅人家十三刀的人。 第11页 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在洗手间跟冯大伟起了口角,所以他把人家的嘴划出了三十二道刀口,也很有可能因为冯大伟推了他一下,他就把人家右手的手筋给挑断了。 而且原驰不喜欢暴力,所以他干脆利落地给了冯大伟一刀。 并因为他喜欢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所以他在冯大伟的胸口刻画了一朵红玫瑰。 诸如此类,几乎可以直接断定原驰就是此次案件的作案兇手! 但是! 警察办案要讲证据,他怀疑男朋友,也要讲证据! 即使现在原驰杀人的可能有百分之两百,看不见证据,他永远都不会把原驰定义成杀人兇手。 所以他笑着说,「原驰就是一个小孩儿,又敏感又没安全感,烦人得很,聊他干什么啊。」话是这么说,但他眼里满满都是宠溺。 「没事儿闲聊么,反正你案件暂时也没什么进展。」张局漫不经心地说,「哎?我记得他上次不是还帮警方抓获到杀人犯了么,这多勇敢一小孩儿啊,怎么就烦人了。」 「张局您别开玩笑了,他哪会抓什么杀人犯啊,只是看见警方发出的通缉令,然后他碰巧遇到了而已。」庭柯面上依旧笑着,心尖儿里却开始发紧,他知道张局这是在故意绕他。 「那也很勇敢啊,这也就是你刑侦队长的男朋友,不然要是一般人的话,估计就没这个胆子敢跟踪杀人犯了,那到时候我们就又得抓瞎了,所以啊,这事儿还是很值得表扬的。」张局说。 两人打太极般的交谈,在「跟踪」一词出来之后就清晰很多了。 「还值得表扬,张局您真敢说,虽然原驰是帮我们抓了杀人犯,但他自己也触犯了法律,也就是没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不然,我第一个抓他。」张局无非就是想确定一下庭柯会不会因公徇私,既然这样,庭柯做出保证就是了。 聪明人之间的交谈就宛如泡茶,太烫,容易流失茶叶的原香;太凉,则根本无法展现出茶叶的最佳口感。 所以一定要把握到一个适当的温度,这样,既不会烫伤茶叶,又能充分展现出它的醇香。 张局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让深绿色的茶尖儿旋转出淡淡的茶香,「啧,我发现你有职业病是不是,别老仗着自己身份就总把抓抓抓的挂在嘴边,人原驰还是个孩子呢,到时候再被你吓跑了,你又这么大年纪了,我看你还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男朋友去。」 「张局说的是,我回头改改。」庭柯笑了笑,知道这次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出了张局的办公室,庭柯没再去看原驰,只是嘱咐一下审讯室门口的警员,让他记得中午给原驰送饭,警员说了声好,然后他就带着赵飞一起去了昨晚的那家大排档。 第 6 章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所以此刻大排档里还没开始进客,空旷的大厅里就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 庭柯找到经理表明身份,饭店经理就相当配合地带他们去洗手间了。 外面的露天大排档有洗手台,所以庭柯昨晚就没来过洗手间,现在进来一看,才发现这个洗手间的面积倒是挺大,而且如赵飞所说,洗手间里有一扇可供成年人自由出入的窗户。 庭柯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对面的墙角堆置了七个垃圾桶,再旁边就是一扇银色的铁门,他问,「外面那个门是后厨么?」 经理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点头,「是,那是后厨的门口。」 「后厨每天都有外人来送菜,你们连个监控都不装,也不怕有人漏送菜品没法对帐么。」庭柯开玩笑似的说。 「这倒是真不怕,因为总给我们家送菜的是老闆的亲弟弟,」经理说着还不忘给老闆的弟弟打波gg,「而且那些菜都是新鲜採摘的,海鲜也都是活蹦乱跳的....哎?这位警官?」 庭柯根本没听他在叨叨什么,直接一手撑着窗户沿翻了出去。 后面的经理还待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赵飞说,「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该忙忙去吧。」说完,他也跟着翻了出去。 「老大。」赵飞跟上他。 「再走一遍吧,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监控点。」不管是出于帮死者讨回公道,还是证明原驰真的干净,他都不想错漏任何细节。 「行,」赵飞边走边说,「这片儿的监控点都被装修的给弄坏了,但下个路口有个居民的监控,就是斌哥查过的...」 庭柯一路上都没说话,也没细听赵飞在说什么,他只是在想如果是原驰的话.... 那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有没有路灯,毕竟,他是有点怕黑的.... 从大排档后门走到南青巷,时隔一晚,庭柯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看着警戒线围起来的血泊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他忽然有种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恍惚。 冯大伟没有死,原驰也没有被列入第一嫌疑人,他也没有提着一个心始终都不敢畅快唿吸... 一阵海风吹来,明黄色的警戒线在冽冽日光下摇晃出刺眼的光影,像是在告示某些存有私心的人不要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庭柯被晃了一下眼睛,他稍稍低下头浅笑一声,随后又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在没遇见原驰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原则和底线的人,但遇见原驰之后,他觉得原则和底线的定义都有些多余.... 第12页 回到分局后,庭柯拿了一本书去了监控室,偏头看了一眼审讯室,见原驰又睡着了。 「他中午吃饭了么?」庭柯问监控室里的警员。 「吃了,我跟他说是庭队交代的,他吃的特别干净。」警员笑的有些八卦。 「嗯。」庭柯背对着他坐进椅子里,打开一本书铺在自己腿上,眼睛却没往书上看,只是静静地看着原驰的睡脸,想像着他均匀的唿吸就在自己的耳边,炽热磨人,清晰可辨。 分秒在书本的字里行间里流逝的很快,一晃眼就已经是下午了。 庭柯看书的姿势始终没有换过,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他才从浩瀚的书里回到这个枯燥的世界。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秦浩言,是他警校里出来的朋友,只不过他学的是犯罪心理学。 庭柯接起电话,「嗯。」 「怎么,现在的话费是按字儿收费了么。」秦浩言虽早就习惯了庭柯这副死样子,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 「说事儿。」庭柯把看到的那页书折了一个角,算是做上记号。 「听说你们分局出命案了,而且嫌疑人还是你的大宝贝,来让我分析分析你....」 「挂了。」庭柯直接挂掉了电话。 庭柯合上书,闭上眼睛转动眼球以舒缓眼部疲劳,然还不等他睁开眼睛,手机就响了一下,他没管,继续放松眼睛,等手机响到第四声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再次拿出手机,一熘烟看过去,全是秦浩言发来的语音。 秦浩言:庭渣男你真没良心! 秦浩言: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秦浩言:上次我给你介绍那个心理专家都说了你家原驰的性格特别危险,你还不当回事儿,现在美..... 秦浩言:不过正好,你就趁这个机会赶紧跟他断了吧,改天哥给你介.... 秦浩言发过来那两句语超过十秒的语重心长,都被庭柯直截了当地砍了个半儿。 原驰的性格很危险,他一直都知道,并时刻注意着,生怕他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可以说如果连他都不把原驰当回事儿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在乎原驰的死活了,因为原驰早就没有父母亲人了。 而那句所谓的趁这个机会跟原驰断了.... 庭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凛凛目光穿过单向玻璃望向审讯室,里面的原驰已经醒了,像是能感知到庭柯正在看他,所以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立即蔓延出一片不可遏制的思念。 迎着原驰赤.裸.裸.的眼神,庭柯微微眯眼,心底响起一句无比坚定的话——原驰,我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 傍晚的清风捲来微醺的黄昏,红彤彤的晚霞像喝醉了的少女,美的不像话。 宽阔道路上的车辆与行人大概是想好好欣赏这片迷人的晚霞,所以走的格外地慢。 不一会,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从赏景的车流中缓慢驶出,到达分局门口时,忽然提了速,像是很迫不及待地想把天边的日暮抛在身后。 「哎我去,可堵死我吧,」霍明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两百米的路愣是走他妈的十七分钟!我改天非得去隔壁交警队找他们谈谈话,这一天天的真没个效率。」 「快行了吧明哥,」方永新笑笑,「你忘了你上次找他们谈话是怎么个后果了么。」 后果也不是不严重,就是被他那个不是人的塑料兄弟追着贴了一个月的罚单而已。 要不是庭柯亲自登门,估计还得再贴俩月。 「较真儿是不是,我就这么一说,再说了,我哪有空去找他们谈话去,走了,下车。」霍明瞪他。 两人下了车,直接去了监控室。 霍明敲响监控室门,门从里面被拉开,开门的是一个值班警员。 霍明伸着脖子往监控室里看了一眼,除了桌椅电脑之外,没看见他家老大的身影。 警员说,「别看了,庭队在会议室呢,叫你们回来了直接过去开会。」 会议室里。 庭柯背对着一屋子的大小警员,一个人靠在椅背里无端出神,从原驰被列入第一嫌疑人之后,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出神了。 身后是下属们细小的交谈声,很吵,但他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他们在讨论此次的案件有多恶劣,作案兇手有多机敏,作案手段有多变态.... 随着大家的交谈,会议室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像一块沉甸甸的乌云重重地压在庭柯的心口。 虽然大家都闭口不提原驰,但庭柯始终觉得他们话稍的尾音上字字都是原驰。 不久后,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随着一声礼貌的敲门声轰然而散,等谈话声悉数停止了,庭柯才说了声,「进来。」 「老大,我们回来了。」霍明推开门。 「嗯,先坐。」庭柯随着他们走进座位的身影而慢慢转回椅子。 待两人坐下,庭柯才开始主持此次的会议,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里缓缓起身。 为了方便看投影,所以会议室里并没有开灯,但随着一束亮白的投影灯光打在他身上之时,好似给他整个人都铺上了一层冷如凛冬的寒霜,又好似给担惊受怕的他罩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保护壳。 「好了,现在开始开会,想必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南青巷发生了一起命案,现在就此案件说说大家手里的发现吧。」 第13页 庭柯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样的话音一出,让本就气氛凝重的会议室里忽然更压抑起来,大家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庭队,再想想第一嫌疑人与庭队的关系,个个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会议室里缄默的气息让大家的唿吸声都跟着放缓了,像是生怕吵到什么。 「赵飞把照片切出来。」庭柯假装看不见大家眼中的思虑。 「是。」一旁的赵飞打开了投影,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白色墙壁上,衬的照片上的鲜血红的更加冰冷刺目。 「死者身份大家都了解了我就不多说了,从照片里可以看见,死者嘴部和胸部的刀口都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颈侧长达五厘米的刀口...」会议一开始,庭柯就又恢復了往日的冷峻与处事不惊的缜密。 「庭队,」一个年轻的警员举手提问,「我们警方不是已经抓获到一名嫌疑人了么。」 措不及防地,一把尖锐的刀子直直戳在了庭柯的心口,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递给赵飞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把大排档的监控调了出来。 「以南青巷为中心,周围一公里之内,只有这一段监控拍出嫌疑人...」庭柯咬了咬后槽牙,「...原驰与被害人起了冲突,以及与被害人一起消失了十三分钟,但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提取到与他有关的脚印和指纹,所以单凭这一段视频没办法把他定位成兇手。」 警方查案要的是能把兇手死死钉在法律上的铁证,推测不行,间接不行,不是铁证都不行。 没有任何线索的命案对警方侦破案件来说无疑于大海捞针,一时间,会议桌上的警员们纷纷露出一筹莫展之色。 「永新,说一下你们下午排查的情况吧。」庭柯两手撑在会议桌上,往上翻卷一截的衬衫露出白皙的手腕,透白的肌理之下能看到微微鼓起的青筋。 除了庭柯本人,没人知道他冷静外表之下的血脉都在跳动着不安。 「好的,庭队,」他们私下里叫老大,但在会议上都得尊称一声庭队,「我跟明哥下午排查了十一家制作管制刀具的黑作坊,其中有两家违法制作军刀,三家制作匕首,六家制作摺叠刀和生活用刀,以上都涉嫌违法,已经报给辖区派出所了,只是....」 庭柯的眸光倏地一紧,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本来行走在一条平坦的道路上,可走着走着,眼前忽然漫起一片浓雾遮住了前路,他只能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浓雾中摸索前行,未知的恐惧让他有些害怕前方到底是平坦路面,还是万丈悬崖... 「只是....」方永新有些害怕庭柯那过于平静的目光,他偏头看了一眼霍明,在霍明带有鼓励的目光下,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只是没有找到有关作案兇手使用的刀具信息。」 一口气只松了一半。 前方不是万丈悬崖,也不是平坦路面。 浓雾散去,只留下一条充满坎坷的荆棘之路.... 终于熬到凌晨一点,没有被指征的原驰安然无恙地从审讯室里出来了,签了相关手续,庭柯一句话没说就把人领走了。 两人上了车,那朵娇灿的红玫瑰也因长时间没有吸收水分而隐隐有了枯萎之势,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行将枯萎的玫瑰正泛着诡异的暗红。 「宝,这玫瑰花是送给我的么。」原驰在审讯室里待了二十四小时仍旧跟个没事人一样,拿起那朵红玫瑰就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属于玫瑰的香甜立即顺着鼻腔吸进肺腑里,令人舒畅极了。 庭柯把车子开了出去,并不跟他说话。 「肯定是送给我的,我喜欢红玫瑰,谢谢宝宝。」原驰想抓过他的手亲吻一下,却被庭柯躲开了,一瞬间,原驰眼底立即亮起野兽般的凶厉,在晦暗不明的车厢里显得尤为可怕,「宝宝?」 「怎么?」庭柯凛他一眼,「不给你亲,就想杀我?」 「宝宝说什么呢,」原驰笑着,嘴角挂的却是裹着毒.药的蜜糖,「我爱你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害你呢。」 第 7 章 两人很快到家,庭柯把车子稳稳地停在车位上,又一语不发地下了车。 原驰也急忙下车,三两步就走到庭柯的身侧,刚想伸手楼他,就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原驰委屈极了,但又不敢真的把庭柯惹毛,只好乖乖地扯着他的衬衫衣角,可怜的模样像个生怕被丢掉的孩子一样。 两人乘坐电梯到了九楼,小区是一梯一户式的住宅,所以电梯一打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摆放在门口的两个木质鞋柜。 原驰刚住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的鞋子还是分开摆放的,后来越摆越乱,越摆越混淆,直到两人的鞋子再也分不开了。 就如同他们两个人一样,拨开血肉连着筋,分不开,也没法分... 庭柯用食指的指纹打开房门,一声机械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楼层里,原驰跟着庭柯进了门,把那阵冰冷的机械余音紧紧地关在外面。 冷白的月光从高大的落地窗撒了满厅,但那点光芒太微弱,根本就照不亮黑暗里的人。 庭柯没开灯,原驰也没开。 庭柯站在原地没动,原驰就站在他身后紧攥住他的衣角,周围太黑了,他怕,怕一松手,庭柯就直接没进黑暗里消失了.... 大概是两人都太沉闷了,惹的月色把那点微弱的光芒也收回了。 第14页 随着最后一点微芒的褪去,庭柯才彻底站在了黑暗里,他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着,没人能看见他,他也看不见自己,连同看不见的还有他身上的责任。 那些被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被摊开在没人看见的黑色里,夜色越浓,那些情绪就被扩散的越大。 责任,压力,害怕,窒息... 死亡,鲜血,玫瑰,深渊... 每一丝纤微的情绪都牵连着心脏的筋脉,等心底的情绪全被无边的黑夜掏空时,庭柯那空落落的胸腔也变得血淋淋的,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疼痛而麻木到失去知觉了,所以他急需要抓住什么来避免自己迷失在这片黑暗里。 「原驰...」庭柯没什么力气地喊了原驰一声。 「宝宝,我在呢。」原驰上前走一步,但还是没有敢碰他。 「抱着我...」庭柯的话音有些漂浮。 「好。」原驰再上前半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庭柯,温暖的胸膛紧贴着他微凉的后背,两颗心在这片温凉的温度里紧紧相贴,又彼此慰藉。 「抱紧一点。」庭柯有些不满于此。 「抱紧了。」原驰抱的更紧了,几乎要把他嵌到自己的骨血里了。 「原驰,」庭柯轻声问,「他骂你了是不是?」 原驰略一皱眉,笑着说,「你说什么呢,谁骂我了。」 「他骂你了,所以你在他嘴上划了三十二刀,是不是。」庭柯觉得这不是在诘问原驰,而是在抽自己的心。 「警察叔叔,我已经回家了,没在你们的审讯室里,所以,你把我男朋友还给我好不好?嗯?」原驰边说边亲吻着庭柯的耳垂,魅惑的话音里连带着喷洒而出的热气,就像某种致命的诱惑。 「原驰,你杀人了。」庭柯被原驰吻的有些微喘,却依旧没有推开他,甚至有些过分地沉迷于这样的亲吻中,就像贪恋美丽的罂粟花一样。 「那就抓我啊,」原驰掰过庭柯的下巴,黑暗里的他笑的有些恶意,「拿出证据抓我啊,庭,队,长。」 说完,他狠狠地吻住了庭柯的唇瓣,没再让他说出半个字,有的只是黑夜里暧昧的喘息声和令人遐想的水渍声。 原驰好似原本就是一个夜行动物,在这样不开灯的房间里,他依然能很轻松地把庭柯带到浴室里。 黑暗里,两人的衣衫散落了一地。 浴室里依旧没有开灯,原驰把庭柯抵在冰凉的盥洗台上,庭柯被吻的有些嘴唇发麻,大脑也因为唿吸不顺畅而有些缺氧。 他想推开原驰,可他这点无力的抗拒,只会在无形中增加原驰想要更加粗暴地占有他的欲望。 「原驰...」庭柯在唇齿交缠之间奋力溢出一句,「你王八蛋....」 「我王八蛋?」原驰微微松开一些,让他调整唿吸,搂在他后腰的手却更加肆无忌惮,「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在亲热的时候要叫老公,宝宝你怎么又忘了啊?」 「你...」庭柯身上一痒,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他忘了,原驰最喜欢他这个反应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样啊,那老公今晚一定好好表现,保证不再让宝宝失望,好不好啊?」原驰笑的很开心,带着些得逞的意味。 交杂着哗哗的流水声,浴室里的混响效果就显得特别好,能把庭柯好听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进原驰的耳膜里,再辗转成源源不断地爆发力。 庭柯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但原驰就好似没听见似的,对他的掠夺自始至终就没有停下来过。 跌宕起伏的一夜过去,在东方天色微微亮起时,庭柯才终于被清洗干净,抱回了柔软的被窝里。 金色的晨曦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台中倾斜洒下,照出庭柯那张春潮未退的小脸,也照出那双红肿的眼角还挂着莹莹发亮的泪渍,一张唇瓣也被吻的红润饱满,可怜极了,也可人极了。 原驰狠狠地把人折腾一顿,这会儿又心疼的不行,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备好的药膏,刚掀开被子准备给人抹药,那人就带着哭腔求饶,「不要了...原驰...我...我要死了...」 「那你再叫声老公,老公就放过你。」心疼是真心疼了,忍不住逗一下也是真的。 庭柯不说话了,像是睡过去了,又像是真的没力气了。 原驰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也没再继续闹他,给他上完药,就躺在他身侧把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标准的野兽护食动作,也意味着庭柯永远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如果有人敢觊觎他怀中的美人,那他就会把那个觊觎者撕裂成碎片。 庭柯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身后刺骨的痛感牵一髮而动全身,疼的他根本就不敢动,迷迷煳煳中,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紧紧地固定在一个滚烫的怀里。 明明是他自己的身体,可他却感觉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 因为软绵的羔羊在掉进恶魔圈套的那一刻开始,就只属于恶魔。 挣扎着醒来,眼睛在触及到光线的那一刻被刺的发疼,他蹙眉哼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娇哼,吵醒了睡在他身侧的恶魔。 「宝宝醒了?」原驰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凭着习惯去亲吻庭柯的耳垂,手上也下意识地帮他揉按着后腰。 「疼...」庭柯只说出一个字,声音哑的好似含着砂砾。 「乖,老公揉揉就不疼了。」原驰哄着。 第15页 「原驰,你下次再弄这么狠,我就...」庭柯想了半天,才说,「我就被你弄死了。」 庭柯的本意是想吓吓原驰,可原驰根本就不敬生死,他笑着,「那正好,这样你就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疯子。」庭柯轻声说。 「那庭队可得看好我这个疯子啊,不然...」原驰在他耳边呢喃,「别人会很危险的。」 「你就真的不怕我找到证据抓你是么?」庭柯微微睁开眼,刚好与原驰那晦涩的眸光相撞在一起,后者在顷刻间就换了一种温柔非常的眼神。 「我好怕啊,但是我没有杀人,庭队又去哪里找证据抓我呢?」原驰笑着,迎着午后的阳光,笑的非常干净。 「你...」庭柯心中一片酸涩,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原驰打断。 「宝宝乖,在家就不聊你的案子了好么,」原驰在他额角吻了一下,「你继续睡会,老公起床给你做饭吃。」 原驰走后,庭柯挣扎着起身去拿手机,昨天散落一地的衣服都被原驰捡起来丢进了洗衣机,就连两人的手机也都被他放在床头充电。 两人相处三年,庭柯一早就知道原驰是个很细心的人,甚至还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缜密心思,所以,即使他真的犯罪了,他也不会给警方留下半点有迹可循的痕迹。 这一点,庭柯心里非常清楚。 但越清楚,他就对原驰的心理状态越害怕... 庭柯拨通一个电话,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庭柯。」电话那边传来冷静成熟的女人声音,是原驰的心理医生,成颖。 「成医生,我想跟你聊聊原驰最近的状态....」庭柯在电话里描述原驰最近的状态时,那只握着电话的手和一颗心都在颤抖。 像是很抗拒,但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第 8 章 一个星期过去了,厦城分局里仍旧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一零零九命案』的线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对这件恶劣命案最初的痛恨感也随之而减少,就像一颗石头在最初砸进水面时或许还能溅起激昂的水花,但随着那颗石头的逐渐下沉,再波澜的水面也终将恢復于往日的平静。 而没有线索,没有证据的恶劣命案,最终也只能成为悬案。 秋分已过,天气逐渐转凉,日头也越来越短。 这天下班,庭柯跟几个值班下属简单交代几句之后就匆忙下班了。 原驰还在学校,庭柯要去学校接他回家。 原驰念的那所大学离分局有些距离,开车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而这个点儿又恰好堵车,所以等他开到原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人约好的时间了。 「庭队,你男朋友在学校大门口等了你三十一分钟二十六秒,请问你是不是该补偿他一下呢。」原驰一上车就说了这么句话。 「哦,不好意思,让这位年轻的先生等了这么久,真是我的失误。」庭柯非常绅士地拿出一支玫瑰花,这是他在中午出警回来路过一家花店买的。 「就这样?」原驰接过玫瑰花,边挑眉,边把身子前倾凑向驾驶位。 吧唧一声轻响。 庭柯吻了吻原驰额前的碎发,「好了,乖乖坐好,我们回家了。」他想把原驰推回去,可原驰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宝,你就这么敷衍我啊,人家可是想你想了一整天呢。」原驰拉着他的手搓揉着,说话的语气软软绵绵,委屈的不行。 「没敷衍你,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补偿你行么。」庭柯最见不得原驰这样撒娇,只能惯着他。 「不,就现在,回家的那份是我本来就该有。」原驰撑着下巴痴痴的看着庭柯,窗外的路灯在庭柯的侧脸上撒下一层朦胧光影,半遮住面庞,更添昳丽。 「别闹了,」庭柯戳他脑门,「让你外面的同学看到,以后他们又该在学校里说你闲话了。」说完没再管他,赶紧启动了车子。 「切,我在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原驰有些沮丧地坐回副驾驶,刚一坐好,眼角的余光就看见窗外倏地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车子缓缓驶入车流,原驰眯着眼睛看倒映在后视镜里的人。 那是个男孩,年纪大概跟原驰差不多,体态有些瘦,此刻正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但那双三角眼却一直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直到车子在路口左拐,那个身影消失之后,原驰的嘴角才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与抵在下巴的那朵玫瑰交织在一起,被交替闪过的灯光渲染的特别好看。 也特别渗人.... 车厢里播放着轻柔的英文歌,所以庭柯非常清楚地听见了原驰的笑声,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其中包含着野兽发现猎物时的志在必得。 庭柯忽然想起那天成医生说过的话,「他的神经思维里没有对错之分,这就跟他自残的时候不知道疼一样,因为这些能刺激他大脑神经的事物,都能让他感觉到新鲜的快感,而他在享受这些快感的同时,也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他完全感知不到你的情绪和心情。」 远处下沉的斜阳被挂着星子的夜幕代替,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有些沉重。 庭柯忽然感觉有点闷,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在微凉的晚风中,漫不经心地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第16页 「跟你在一起开心啊。」原驰回答的很认真。 「是么。」庭柯笑笑,闪着萤光的眸子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怎么?」原驰很敏感地察觉到庭柯有些心不在焉,「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没有的事,」庭柯有些无奈,主动伸手去牵住原驰的手,晃了晃,「我跟你在一起最开心了,真的。」 「才没有,你前几天还天天想着抓我呢。」原驰忽然攥紧了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阴暗。 说的是庭柯疯狂找线索那几天,庭柯笑笑,没说话,因为那是他身为刑警队长的职责所在。 车子刚开进地下室,原驰就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安全带,又等庭柯把车子开进停车位后,他就勐地袭向庭柯。 庭柯还没把档换回来,就被原驰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他扣着后脑勺拉过去了。 大概是刚才庭柯的反应弄的原驰有些不开心了,所以这个吻格外地兇狠,四双唇瓣厮磨间,庭柯都感觉嘴角好像被咬破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立即瀰漫在两人的唇舌间。 下一秒,原驰就好像受到了什么蛊惑似的越发地疯狂了起来,循着那点泛着血腥的位置拼命地索取。 肺部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庭柯觉得再这样吻下去他就要窒息了,可他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推开原驰。 急切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等原驰终于意识到怀中人的唿吸非常错乱的时候,他才像忽然找回理智般地松开了那双美味的唇瓣,他看着庭柯,「宝宝?」 「原驰,我有没有说过,我的血是不可以喝的。」庭柯急喘着,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眸看着原驰。 「我没喝你的血啊。」原驰有些无辜地说。 「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庭柯换个说法问。 「有,」原驰点头,拇指抚过庭柯的唇角的水渍,「你的嘴唇,又香,又软。」 「那是我嘴角流的血!」庭柯回忆着心理医生的话,「你咬我,喝我的血,我会很疼很疼,你知道么?」 「我咬你了?」原驰抱着他,有些着急地说,「宝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庭柯觉得原驰最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定下来,这一点就让他很无奈。 「我觉得你不在乎我了...」原驰闷声说。 「所以你就咬我?」庭柯问。 「嗯,你不在乎我,我就想吃掉你,这样你就不能丢掉我了,你说对不对?」原驰说。 「原驰,只要你不弄疼我,我永远都不会丢掉你的。」庭柯摸着原驰的后脑勺,他想给原驰更多的安全感,可原驰整个人就像个沙漏一样,他一边接受,又一边漏掉,永远都填不满... 「那...」原驰突然有些苦恼,「那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做了啊。」 「.......」庭柯一把推开他,「下车!回家做....」 「还可以做?」原驰激动地看着庭柯,一双眼眸闪着好看的光芒。 「回家做饭!」庭柯一手戳他脑门,一手解开安全带把车子熄火,趁某人正悲伤时赶紧下了车。 原驰做菜的时候,从不许庭柯进厨房,庭柯也很自觉地不去捣乱,只是趁他做饭的空隙把昨晚霍霍的床单换下来拿去洗了,然后又换上了一套素白色的床单被套。 是原驰喜欢的颜色,他说白色很干净。 等床单洗好,原驰也做好了三菜一汤。 「宝宝,先洗手吃饭,床单留着等会儿我来晾。」原驰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一一摆好。 「好,来了。」庭柯很听话,说不让他晾,他就真的把洗好的床单又丢回洗衣机了。 来到餐桌旁,看着餐桌上整整齐齐摆好的菜色都是自己爱吃的,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嗯,真香,我们原驰真棒。」 「你们原驰就只有做菜棒么?」原驰挑眉看着他。 「....吃饭。」庭柯坐下后,夹了个虾放到他碗里。 「问你话呢,」原驰坐在他对面蹭着他的小腿,「你们原驰就只有做菜棒么?」 按理说他们两个都已经老夫老夫了,但庭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被原驰撩拨的心猿意马的,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哎,我今天看见你们学校挂了好多横幅,怎么,是要办什么活动么?」 「办校庆,吵死了。」一说到这,还真把原驰的注意力给成功分散了。 原驰不喜欢吵闹,在学校也没有朋友。 但庭柯就特别希望原驰能够融入到同龄人的交际圈里去,这样也有助于他的心理往正常的方向发展。 「办校庆多好玩啊,哪天办,我陪你去玩玩呗。」庭柯说。 「不去。」原驰的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那我去找阿星玩。」庭柯不以为意地说,正好他有个表弟跟原驰是一届的。 原驰深深看着庭柯,「你喜欢跟他玩?」 「...原驰,」庭柯也很敏锐地发现原驰的脑迴路又不正常了,「阿星是我表弟,我喜欢他跟喜欢你是不一样的,你不要瞎想了好不好。」 「你还喜欢他?」原驰眼中立即燃起两抹危险的火苗。 原驰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所以他不能很好的区分对喜欢的定义。 在他的认知里,『喜欢』就是他只喜欢庭柯,而他也是这样要求庭柯的,如果庭柯还喜欢别人,那就是对他的背叛。 第17页 庭柯很清楚刚才自己说错话了,他总是试图以一个正常人的心理跟原驰聊天,可他总是忘记原驰根本就理解不了正常人的思路。 「他是我弟弟,你是我爱人,原驰,这样的话我说很多遍了,你能试着理解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么。」庭柯语速轻缓,没有一丝不耐烦。 「意思是你喜欢我比喜欢他多。」原驰说。 「不对,再理解。」庭柯带着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我刚才说阿星是我什么人来着。 「他是你表弟。」原驰垮着脸。 庭柯点头,示意他继续。 「表弟是亲人,是家人,跟我不一样,我不是你的家人。」原驰黯然低下头,有些失落。 庭柯嘆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后,俯身环住他的脖颈,侧脸紧贴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蹭着,「说什么傻话呢,你进了我的家门,就是我的家人,我们是一家人,阿星是我的表弟,也算是你的表弟,你说你跟一个弟弟吃醋,这像什么话。」 除了庭柯,原驰谁都不想要,狗屁的弟弟,他才不要。 「那你还撇下我跟他玩么?」原驰侧目,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可怜。 「不玩了,你不想去,我在家陪你就是了。」庭柯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再亲一下。」原驰把脸侧过去,意思是亲一下右侧的脸。 庭柯笑了笑,像哄小孩似的又在他右脸颊亲了一下。 「还有这里。」原驰仰起头,把带着淡粉的薄唇送到庭柯唇边。 「烦死了。」庭柯无奈死了,但还是贴上那张唇瓣亲了一下。 「说你爱我。」原驰没完没了。 「我爱你,」庭柯忽然收起刚才的随意,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说,「原驰,我只爱你。」 第 9 章 原驰大学的校庆活动定在周五,今天才周三,学校里的气氛就已经热闹的不行,各大社团争相策划着名更新颖的活动,就连校园里各个主街小路上也纷纷挂上了喜庆热闹的横幅标语。 大学校园平时就不限制校外人员的进出,最近又因着举办校庆活动,所以大学附近的学生更是忍不住各怀心思的前来凑一番热闹。 这会儿校门口正堵车,庭柯不能把车子开到校门口,只好停靠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马路边。 「好了,前面开不过去了,你就在这儿下车吧。」庭柯搓着原驰的头髮。 「那你晚上几点来接我?」原驰顶着一头蓬乱的头髮看着庭柯。 「嗯...」庭柯想了一下,「我今天晚上得值班,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那你几点下班?我好提前做好饭等你。」原驰说。 「没什么事的话,九点半应该就能下班了。」庭柯看着原驰一头杂乱的头髮,笑了笑,又伸手帮他抚平。 「行吧,那我早些回家给你炖汤喝,你最近瘦了,摸着都没手感了。」原驰坏笑着,抬手去摸庭柯的大腿,磋磨了两下又觉得那层休闲裤碍事。 「滚滚滚....去上你的课去。」庭柯扒开他的咸猪手。 「那我走啦,」原驰勾过庭柯的下巴轻啄了一下,「上班的时候要乖乖的啊,不许跟别人勾三搭四,知道了么?」 「知道了祖宗,你快走吧,等会儿上课要迟到啦。」庭柯戳开他的脑门。 原驰下了车,站在行道树下跟庭柯再见挥手,等庭柯的车子缓缓驶入车流后,他才抱着书本往学校门口走。 原驰长得帅,个高,腿长,往校园中一走就是最亮眼的存在,惹得周遭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甚至有两个胆子大的女孩儿都敢上前要联繫方式了。 原驰垂眸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弯起唇角笑了笑,秋日的骄阳撒在他俊朗的脸庞上,愣是没给他增添半分温暖,「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不允许我在外面勾三搭四。」说完,也不等那两个女孩儿做出反应,抬起长腿就继续往教室的方向走了。 走出一段路,他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说,「看吧,我就跟你们说了他是个变态,你们还不信。」 「性取向不同而已,也不至于是变态吧。」刚才要联繫方式的其中一个女孩说。 「喜欢男的还不变态啊,正经爷们儿谁喜欢男的啊,」他问身边的男孩,「你喜欢男的么?」 「噁心死了,我才不喜欢。」那男孩回答的同时还搓着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俩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吧,」另一个女孩好奇说,「话说,你又不是这个学校的,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大帅哥的啊。」 那男孩轻嗤一声,「屁的大帅哥,不过就是我小时候的一件儿破玩具....」 话音越来越远,直到原驰走进教学楼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原驰一步未停,连顿一下脚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走上楼梯的转弯处时,他才懒懒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随着那张丑陋的面容倒映进漆黑眸底的一瞬,一段沉淀了很久的画面也随之而浮出记忆的水面.... 沾满尘土的白t恤染了很多血,一个小男孩瘦弱的身躯就裹在这样骯脏的衣服里,他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欣赏着自己的模样。 他看见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看见自己的两只耳朵都在随着自己的颤抖而滴滴渗血。 看见每滴落一颗血珠,就有一朵鲜丽的花蕊在他身上盛开。 第18页 看见自己狼狈极了,也好看极了.... 晚上九点半,庭柯准时下班,刚把车子刚出分局,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原驰。 他笑了笑,接起了电话,「别催啦,我已经现在在回家的路上了。」 「没催你,」原驰也笑着,「我是跟你说一声,到家楼下的时候带两根香菜上来。」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楼下的菜市场倒闭了。」庭柯不爱吃香菜,让他买香菜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精神上的折磨。 「是么,那等下我自己再下去看一眼吧。」原驰也知道庭柯不爱吃香菜,但其实他每次煲汤都会放香菜调一下味道,调完之后再把香菜挑出去,这样庭柯就不会发现了,反正他也喝不出香菜的味道。 「....好了好了,你别麻烦了,等会儿我给你带上去就是了。」庭柯投降,与其让原驰买一把,还不如他买两根呢。 「乖,」原驰那边对着电话亲了一下,「那你好好开车吧。」 「嗯,一会儿见。」庭柯也回了一个亲亲。 庭柯去一趟菜市场当然不可能只买两根香菜,楼下菜市场很干净,各类瓜果蔬菜,水产海鲜都很新鲜,他挑挑拣拣了一会儿,买了一堆水果和一些他和原驰平时爱吃的几个菜,最后付钱的时候,他让老闆送他两根香菜,老闆跟他挺熟的,所以很大方的要送他一把,但都被他很客气地婉拒了,并且很有原则的只拿了两根,多一根也没拿。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家,刚打开门,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就顺着空气飘过来了,他很享受地深吸了一口,还没吸完,就听见原驰的声音,「宝,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我下去拎啊。」 庭柯睁开眼睛,看着穿着灰色睡衣的原驰踩着一片暖灯朝他走来,脸上挂着的是比浓汤还有浓稠的爱意。 家里有暖灯,有暖汤,还有人等... 庭柯心中忽然有些发胀,好像空荡又冰冷的心底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宝宝?」原驰挠着他的下巴,像逗猫一样。 「啊,」庭柯回过神来,「哦,这点儿东西我又不是拎不动,干嘛还麻烦你下去跑一趟啊。」 「你刚才想什么呢?」原驰看着他的眼睛。 「我在想....」庭柯浅浅一笑,「有你真好。」 原驰被他这突然来的深情弄得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那你想不想永远都跟我在一起?」 「想,」庭柯看着他,「我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那你以后要乖乖听话好不好?」原驰带着蛊惑的声线说。 「你才要乖乖听话。」庭柯戳开他,「来,原小驰同志,赶紧把东西提进去。」 「是,警察叔叔。」原驰笑着,但眼底的眸光却突然黯然了一瞬。 两人吃完饭,又一起去晾床单,庭柯扯着床单的另一头笑说,「咱俩是不是有病啊,人家洗床单都是晒太阳,咱俩可倒好,晒月亮。」 原驰也看着他笑,「管它晒什么,能干就行了呗。」 「行吧,没毛病。」庭柯也懒得在这种小事反驳他,因为原驰就是这种人,他不在意过程,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结果如他所愿就行。 厦城晴了小半个月的天气,终于在周四这天开始阴沉了起来。 早上腾着黑沉沉的乌云,伴随着马路上因天气而略显急躁的车鸣声,庭柯按时把原驰送去了学校,并在他下车前又嘱咐一句让他从后备箱拿把伞带在身上以防下雨。 原驰很喜欢庭柯平时对他的这种小关心,自然也很听话地去拿了一把红色的雨伞出来,依然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拿完伞,他笑着跟庭柯说了再见。 庭柯挥挥手,启动车子驶出校门口。 可能是今天的天气特别的灰暗,所以才显得原驰手中的那把红伞特别的鲜明,反正,自庭柯从校门口开走之后,他就一直紧盯着右侧的后视镜。 远方天际密云不雨,身后人流一片灰濛,倒映在后视镜里的那一方狭小世界里,只有原驰的身影鲜亮的有些明目张胆,甚至在他周遭过于矮小的身形中,更显得他像个误入人群的巨人。 车子越驶越远,庭柯只能远远地看着原驰那双淡漠的眉眼,并没有发觉他眼中正隐隐透露着一种搜寻猎物般的敏锐。 过了中午,阴沉的天空才开始洒下细细的秋雨。 庭柯一忙好,就窝在办公室里听风看雨了。 人与自然紧密相连,所以人的心情总是会不自觉地随着自然天气的变化而变化。 天热的时候,人心浮躁焦急,天晴的时候,心胸灿烂明朗。 所以在天阴的时候,人的心情自然也会因为低气压的空气而变得沉郁黯然。 但其实庭柯很少会被外界的因素影而响心情,然而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随着天边的乌云越卷越厚,雨丝越下越密,他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闷,好像窗外的那些乌云细雨都积压在他心口一样,压的他有些唿吸困难。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庭柯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提气说了一声。 「老大,」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是霍明,他说,「省厅的秦警官来找你了。」 「秦浩言?他来干什么?」庭柯有些好奇,秦浩言不喜欢原驰,觉得他特别的危险,所以自从庭柯跟原驰在一起之后,秦浩言就很少来找他,今天也不知道吹了哪门子的邪门,居然把他给吹来了。 第19页 霍明还没说话,就被身后的人拎着后衣领给拽开了,「我当然是来视察你们分局警员的工作能力啊。」 话音落地,从霍明身后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那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耳后两边各垂下一条金色链条,链条很细,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再配上他那张标緻的五官,虽说他此刻正身穿一套深蓝色的警服,但无形中还是透露着一种非常标准的渣男气息。 庭柯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了,而后默默转动椅子,继续看向外面灰压压的天空,可能是因为秦浩言出现的原因,他突然觉得外面的阴雨天都变得明媚了不少。 霍明把人带到之后就把门关上,走了。 「嘿,庭队长,」秦浩言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剌剌地坐进办公桌前的椅子里,「您对市局警员的视察工作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啊。」 「有事儿说,没事儿出去。」庭柯没什么心情理他,只是从桌子上拿来手机,给原驰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干嘛。 第 10 章 天色昏黑,密雨如丝。 大学校园里撑起了各色雨伞,濛濛细雨皆随风飘洒在伞面上,发出连绵不断的淅沥声,听得久了,就会觉得有些吵。 但实际上,那些撑伞之人欢快的话音几乎盖过了雨声,好像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对明天校庆活动的憧憬。 收到庭柯微信的时候,原驰正撑伞站在实验楼的天台上。 大学里去年建成一座新的实验楼,这座旧的实验楼就因此而荒废了下来,平时几乎没什么人过来,所以就显得这座楼有些萧条冷清,再加上此刻灰霾的天色,就更显得撑着一把红伞的原驰有些可怕。 吹过几轮风声,原驰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庭柯信息跳出来的那一瞬,他那染满冰霜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暖春般的弧度。 庭柯问他在干嘛。 凉风中的那只手冷白而修长,有几丝细雨倾斜着坠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偷窥,看见屏幕上随着那只手的动作而蹦跶出几个黑色字体——在想你[愉快] 分局办公室里。 「庭队长火气这么大,」秦浩言手肘抵在桌面上撑着下颌,模样懒洋洋的一派风流,「看来是你家大宝贝最近的状态不行啊,来,跟我说说,他最近怎么了。」 「得了吧,我们原驰小老百姓一个,就不劳驾秦讲师特意给他分析了。」庭柯转着手机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秦浩言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里,「命案过去了,他心里对某样事物的刺激程度也逐渐降低了,导致他现在的心里非常空,而你又是他大脑思维里最亲密的人,所以最近他情绪不稳定吧,又黏人又没安全感吧。」 庭柯转过身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上依然转着手机。 「从我专业角度来....得得得,我直说我直说,你把脸给我转回来!」秦浩言见庭柯又面无表情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才继续说,「还是那句话,你赶紧跟他拉倒得了,他的心理问题不是一般的难搞。」 「嗯。」庭柯敷衍了一声,压根儿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 「嗯你个头,我今天去成老师那里看了一下原驰最近的心理诊断,我突然发现其实你俩从一开始的相处模式就错了,」秦浩言说,「或者说,你俩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庭柯没说话,只是看着秦浩言,他以前经常劝庭柯不要跟原驰在一起的理由是「不合适」,而现在却突然改口说「不能」,他想听听这个「不能」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是么,」秦浩言笑了笑,「去隔壁禁毒大队找他们队长给你普及一下毒.品的危害性吧。」 「门在那,」庭柯指了指门,「好走,不送。」 「你看你这人,真没劲,一点儿玩笑也开不起。」秦浩言白他一眼。 庭柯懒得理他。 秦浩言耸耸肩,「行吧,就当我日行一善,给你科普一下吧,」他认真说,「简单来说就是,原驰是一个瘾君子,而你是他的海.洛.因,你非但没有在他吸食毒.品之前就劝阻他,还反而任他予取予求,导致他对你越来越上瘾,所以说,你以为你跟他在一起是在治癒他,其实你是在害他,因为你让他的心理框架越造越歪,而你就是这个框架的基底,如果有天这个框架坍塌的话,」他轻哼一声,「后果你自己想吧。」 庭柯沉默了一会,「所以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所以我他妈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听进去是么?」秦浩言瞪着他。 庭柯刚要说话,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 他解锁手机,明晃晃的想念通过被捂热的手机源源不断地传送进来,接着又慢慢爬上了嘴角,晕开了一个浅明迷人的笑。 「啧啧啧啧啧...」秦浩言连连摇头,「一个三十一岁的小老头儿还对着手机傻笑,不要脸。」 「总比某人三十一岁还单身强吧。」庭柯说着话,低下头给原驰回了条微信,问他晚上几点下课。 「你滚,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秦浩言敲了两下桌面,像是有点儿着急,「我真觉得你不能再和原驰在一起了,他现在的心态越来越偏激了,你根本就控制不了他,万一他突然失控了,你会很危险的你知道么。」 「我也说认真的,原驰不是瘾君子,我也不是他的海.洛.因,」庭柯回完信息才抬头看着秦浩言,「他就是个小孩儿,平时对我比较依赖罢了,没你说的那么恐怖。」 第20页 「.......」秦浩言,「是,是,我分析错了,原驰根本就不是个瘾君子,他只是个小孩儿,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像个狐狸精一样把你迷的死死的而已。」 庭柯笑笑,没说话。 原驰的微信再次发进来,他打开微信。 原驰回: 晚上八点半下课 宝宝想我的话 我可以旷课 「少臭贫了,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饭。」庭柯边说边给原驰回信息,让他好好上课,晚上准时到学校接他。 「跟你家大宝贝的话,我没空。」秦浩言满脸的抗拒。 「你觉得大宝贝有空的话,我会跟你说这句话么。」庭柯看着他。 「.....没良心,」秦浩言瞪他,「今天我要不吃你个五千块钱,明天我就跟你家大宝贝姓。」 「好的,原浩言。」庭柯笑笑。 晚上六点下班。 庭柯带着秦浩言去了一家会员制的日料店,这家日料店规格高,价格更高,平时除了熟客会员之外,其他慕名而来的生客一概不接。 本来庭柯也不知道这家店,但自从几年前跟朋友来过一次之后,他就觉得原驰肯定会喜欢,所以当天就办了一张会员卡。 但实际上,他和原驰很少来这家店,一是价格太贵,二是庭柯的肠胃太脆弱了,每次吃完生冷食物之后,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舒服。 这也是在没遇见原驰之前,他不按时吃饭所造成的,所以比起出门吃不适合他肠胃的日料,原驰更愿意在家给他炖汤喝。 一想到原驰对他总是事无巨细的贴心,庭柯心里忽然又疼又痒起来。 痒的是,没人知道原驰对他有多好。 疼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原驰病的有多严重... 厦城大学。 过了六点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浓重的墨色,黑压压的天穹仍在挥洒在蒙濛雾雨,但热闹的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撑伞了。 这个时候正是食堂开饭的时间,大家都在急急赶往学校的南、北食堂,原驰也正随着人流缓缓而行。 三两成群的学生走在绵绵细雨里,路面上的积水被接踵而来的步伐溅起细小的水花,而孤身一人的原驰正好与这片匆忙的欢笑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驰前往的方向是北边,如果他继续随着人流而行的话,那他的目的地应该就是北食堂,但走到下一个路口时,他忽然脚腕一转,拐到了一条开满玉兰花的小路上。 雪白的玉兰花被风雨摧残落地,但沾满泥水的花瓣在如墨的水滩里却娇艷依然,好像它本就生长在污泥浊水里一样。 踩着玉兰花的幽香,走到玉兰花的尽头。 下一个路口,原驰拐进一栋红楼里,这栋楼里有很多社团,正是整座大学里最热闹的地方,刚一上二楼,原驰就听见许多刺耳的嘈杂声,他微微蹙眉,脚下不紧不慢的步子终于加快了些许。 日料店里,悠扬的轻音乐似小河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雅致又安静。 两位各持风采的男人舒适地坐在吧檯前的椅子里,边聊天边看着日料师傅现场制作手握。 「成老师说了,你最近有空的话,最好还是再带原驰去她那里看一下。」秦浩言看着日料师傅行云流水的动作,口中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 「知道了。」庭柯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 一年了,他带着原驰在成颖医生那里治疗一年了,不仅看不出任何成效,他甚至都觉得原驰已经开始抗拒成颖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但也并不完全是个坏徵兆,最起码可以说明成颖的治疗确实可以影响到原驰的心理。 只是这个「影响」会不会因此而引起原驰的过激反应,就不得而说了。 所以,庭柯最近两个月都不打算带原驰去看心理医生了。 凡事枉矫过激,必然适得其反,庭柯宁愿多花些时间陪着原驰慢慢走,也不愿看到原驰在自己的推搡下跌倒。 「你觉得我有没有看出你在敷衍我。」秦浩言无奈的看着他,作为一个专业的犯罪心理讲师,他一眼就看出庭柯的抗拒和顾虑。 「我敷衍你干嘛啊,」庭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酒,「我只是想等原驰的戒备心消除一点儿再去而已。」 「你这话就不对了,」秦浩言纠正他,「你不能用你们普通人的常规心思来判断一个心理病态的人知道么,是,我知道,你不想给他太多的压力,但你有没有想过,成老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他的心理防线出现了那么一丝丝的裂缝,你现在可倒好,你非但不趁这个机会给他重力一击,反而还要给他时间慢慢把这道裂缝给重新补上?」 庭柯嘆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厦城大学。 原驰在三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后传来开门的动静,下一秒,淡黄色的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个面容精緻的男孩儿。 男孩儿的肤色白如寒玉,无暇无疵,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透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但透亮的眸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然。 「阿星。」原驰沁雪的面容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倒映着头顶的白光,明亮极了。 「有事儿?」阿星是庭柯的表弟,祝长星。 第21页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原驰说,「就是问问你明天有空么,明天不是校庆么,庭哥想来学校里逛逛,如果不麻烦的话,他想来天文社玩玩。」 「哦...」祝长星说,「那你让他明天来了直接打我电话吧。」 「好,」原驰点头,往祝长星身后的房间里看了一眼,「你还在忙么?」 「没,准备去吃饭了,你要一起么。」祝长星并不是个多热情的人,但因为他表哥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在学校里一定要多照顾这个所谓的「表嫂」,所以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好啊,正好我也要去食堂。」原驰笑笑。 日料店里。 日料师傅把制作好的手握放到庭柯面前的餐盘里,他点头道了声谢。 秦浩言馋了好一会儿的鹅肝手握终于制作好了,但他却不着急吃,而是继续叭叭,「说真的,庭警官,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让你分你又不分,让你带他去看病,病人不配合就算了,你这个家属还不配合,来,」他端起手边的清酒瓶递到庭柯的嘴边,「我採访採访你,你到底是想让你家大宝贝赶紧好起来,还是想看他一直病下去。」 「一边儿去。」庭柯淡笑着推开他的酒瓶,下一秒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是想让原驰赶紧好起来,还是想让他继续病下去? 想了一会儿,庭柯清秀的眉间逐渐紧蹙起来,不知是不是清酒的后劲儿突然窜上来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抬手轻柔着太阳穴,就在这时,他放在吧檯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机械的声音在雅静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庭柯摇了摇头,赶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霍明,下意识的,他心中陡然腾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而这种不安就像危险的蛛丝一样,随着手机响动的频率而蔓延全身,让他一动都不能动,只能被牢牢的定格在原地,以至于电话铃声结束之后,他都没能接起这个电话。 「珂,你发什么愣呢。」秦浩言晃了晃他的肩膀。 「我....」庭柯不知该说什么,而霍明也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下一秒,清脆的手机铃声就再次在清雅的餐厅里响起,这次他没有犹豫,很干脆地接起了电话,「什么事儿?」 「老大!」霍明那边似乎在跑,唿唿的风声伴随着他的喘息声一起传进话筒,「指挥中心接到命案报警电话!」 「哪里?」庭柯沉声说。 「厦城大学!死了一名学生,报警人是...是你表弟,祝长星。」霍明快速说。 第 11 章 晚上七点半。 雾雨中的主干路上亮起一片璀璨车灯,在路边招手打车的人急不可耐,却依旧等不来一辆绿色的空车。 而此时,一辆白色的轿车正似游蛇般在拥堵的道路上极速穿行,每越过一辆车,便引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和低劣的辱骂声。 「珂,你慢点儿开,别着急。」秦浩言坐在副驾驶上紧紧拉着扶手,生怕庭柯一个急转弯就把他甩出去了。 「阿星电话打通了么?」庭柯目视前方,娴熟地穿梭在狭窄的车距之间。 「打通了没人接,应该是在做笔录....」秦浩言突然提高音量,「路口有车!减速减速!」 庭柯听见也看见,但他不仅没减速,反而还继续加速,赶在路口那辆车开过来之前就先行开在了他的前方,「给原驰打!」 「我靠!」秦浩言被庭柯这顿流氓操作给吓到了,「你好歹也是个人民警察,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啊!」 「别废话!快点儿!」庭柯急的不行,他不知道阿星跟原驰在一起,但是直觉告诉他,厦城大学的命案肯定跟原驰脱不了关系。 秦浩言无法,只能拿起庭柯的手机继续给原驰打电话,还没等电话打通,庭柯就在下个路口处来了个急剎车,秦浩言随着车子的惯性勐地往前倾了倾身,好在有安全带,不然他能现场表演一个人肉碎玻璃。 「你....」秦浩言嘆气,懒得说他了。 庭柯也没空理会他,只是把车子靠边停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证件,在路中央执法的交警同志来到他车窗前的时候把证件递了出去,「分局刑侦队长庭柯,厦城大学出现紧急命案,我现在要赶去现场。」 交警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庭柯,后又弯下腰看了看副驾驶的秦浩言,秦浩言虽然被庭柯晃得头晕目眩的,但依旧边礼貌微笑,边掏出自己的证件,「省厅犯罪心理讲师,秦浩言,我们现在着急去命案现场,希望这位警官可以配合一下,帮我们在前面开路,也省的我们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省的他被庭柯晃死。 于是那位交警便骑着警用摩托车开着警笛在庭柯的车前带路,不得不说,有了交警的介入,庭柯这一路不仅开的顺畅多了,甚至还有不少车辆都会主动让路。 十分钟后,庭柯到达厦城大学。 大概是消息封锁的比较快,所以当庭柯到达学校时,还能看见不少学生载欢载笑,一副完全不知道此刻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正有个跟他们一样的花季少年已经枯萎凋零了。 命案现场在北食堂,庭柯下了车就开始往北食堂的方向狂奔。 秦浩言跟在他身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想劝说他慢点儿跑,可一想到命案现场那边可能有个他的心尖儿宝贝,顿时就把想说的话全都随着急喘的唿吸散落在轻风细雨中了。 第22页 北食堂的大门已经关闭了,紧锁的大门前没有看热闹的学生,也没有身穿制服的警员,只有一个身穿蓝色保安服的老大爷。 庭柯知道,一定是霍明这么安排的,毕竟这里是学校,平时警察来学校处理一点儿小纠纷都会被闲言碎语传的沸沸扬扬的,更遑论这种人命案子。 他走到明净的玻璃门前,看门的大爷立即摆手,「吃饭去南食堂,这儿没饭了。」 「警察。」庭柯低声说着,并拿出证件给他看。 大爷懒懒地瞥了一眼,大概是眼神儿不好使,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开门。 「现场在哪儿?」进门后,庭柯问了一句。 「三楼。」大爷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看好门,别让学生进来。」庭柯说完就往楼梯口的方向跑过去了。 「大爷辛苦了。」秦浩言匆匆丢下一句就赶紧追着庭柯跑了。 这座大学的食堂一共有三层,一楼是普通食堂,二楼是点餐食堂,三楼是各种奶茶咖啡的食堂,种类繁多,花样百出,坑钱没底线。 庭柯一口气跑到三楼,刚一转身,就看见身量挺拔的原驰正乖乖地接受着一名警员的盘问。 原驰那边也很默契地发现了庭柯的身影,很快,他原本那双静无波澜的眼眸在顷刻间就掀起雀跃的波澜,像只乖巧的幼兽正期待着主人的抚慰。 但不知为什么,庭柯在原驰那样的眸底中却好似看见了野兽厮杀而归的胜利感..... 「老大!」魏斌看见庭柯,率先挥手打了声招唿。 庭柯把与原驰胶着在一起的目光挪开,看了一眼魏斌的方向,魏斌正在带警员给祝长星做笔录。 庭柯点点头,后又偏头对秦浩言说,「秦讲师,麻烦你先去看一眼现场,我去跟阿星说句话。」 秦浩言看了一眼原驰,欲言又止,只点头说,「好,你去吧。」 庭柯微微点头,脚腕一转,朝着祝长星的方向走过去了。 在他身后,他没看见原驰雀跃的眼神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就暗沉了下来。 「什么情况?」庭柯走到魏斌身旁,接过一旁警员手中的笔录本粗略扫了一眼。 庭柯这句话不是问魏斌的,魏斌自然也没说话,只是看向祝长星。 祝长星惜字如金,对待亲表哥也不例外,「来吃饭,不小心踩到血了。」 「为什么跟原驰一起?」庭柯看着笔录本头也不抬地问。 「他说我表哥明天想来天文社玩玩,问我有没有空,当时正好是晚饭时间,然后我就很礼貌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祝长星的话音很平静,但那张精緻的脸庞上写的都是,还不都怪你! 庭柯自然没能看出他的面部情绪,因为他在听完祝长星的前半句话时,就已经完全怔住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说要来参加原驰的校庆活动时,原驰不仅拒绝了,而且还因为阿星跟他闹了一点儿小脾气,可现在.... 庭柯忽然感到心底发寒,握着笔录本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纤薄的手背上鼓出虬结的青筋,乍一看去就像某种可怖的魔爪,仿佛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誓要将他整个人都牢牢的攥在手中。 「老大?」魏斌见他半天都没说话,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庭柯像是没听见。 魏斌看看祝长星,后者微微蹙眉,「哥!」 庭柯回过神来,把笔录本急急递还给魏斌,「你们继续做笔录,我去看看现场!」 三楼的面积大概有六百多平,这一层的生意不好做,校方自然也没能把所有的可用面积都租赁出去,所以这一层就差不多空出了一半儿的面积。 而死者的位置就在空闲面积里的一间小门面里,之所以祝长星会不小心踩到血,是因为这一层恰好跟隔壁红楼是相通的。 又因为死者流血过多,浓稠的就鲜血慢慢透过做工粗劣的隔板而流淌在外。 然而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刚好碰巧,每天在三楼往来的学生那么多,可今天偏偏就让祝长星踩到血了。 庭柯心里发沉,但脚下赶往死者现场的步伐却匆忙的很,行至一间小门面前,隔着各自忙碌的警员,他看见秦浩言已经穿着鞋套和手套在勘察现场了,目光往下,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者,只这一眼,他就瞬时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见那个死者单薄的胸膛里正盛开着一朵浴血的红玫瑰... 忽然一股血液逆流的窒息感逐渐延至全身,庭柯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极致浪漫的人,但因为原驰很喜欢红玫瑰,所以他每次路过花店时都会买一朵红玫瑰带回家送给原驰。 久而久之,他也因为原驰的喜欢而有了自己的喜好。 可现在...他突然有些害怕红玫瑰,害怕鲜红的血了。 因为一看到这些,他几乎就能想像到原驰在别人身上刻画玫瑰时的眼神是怎样的恐怖.... 「老大!」霍明看见他,喊了他一声。 「嗯。」庭柯低声应着,大脑还在抗拒鲜红的血,可脚下却不自觉地走了过去,「有什么发现?」 「死者叫邓玉桓,今年二十三岁,江丰大学的学生,」霍明拿着文件夹汇报,「现场有很多脚印,死者身上也有残留的dna,已经在让技侦做技术鑑定了。」 「有兇手遗留的现场证据!?」庭柯有些惊讶,原驰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第23页 「根据目前现场的勘察,是的。」霍明点头。 「监控呢?」庭柯问。 「永新跟赵飞去调了。」霍明回答。 「知道了,我再进去看看。」庭柯说完这句话,一旁的警员给他递上脚套和手套,他一一戴上。 「怎么样?」庭柯走进去,问死者身旁的秦浩言。 「证据非常明显,可以直接抓人了。」秦浩言漫不经心地说。 庭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秦浩言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嘆了口气,认真说,「颈侧的致命刀口,胸口的红玫瑰,很明显,跟『一零零九命案』的作案手法是一样的,再看地面上的脚印,」他指着地面上沾染血迹的脚印,脚印旁边放着这个标尺,「二十五厘米的脚印,通常都是四十码的鞋子,身高差不多在一七五到一八零左右,体重在七十到八十五公斤左右,但地面上的脚印较浅,不像是自己踩的,反倒像是故意印上去的,而根据颈侧流血的速度来推测,流到那个位置大概需要两三分钟,也就是说,在案发前后的十分钟之内,这个现场,包括死者在内,应该有三个人,但那个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除了他想留给警方的信息之外,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的数据,这就是我目前推测出来的信息了。」 「那他的耳朵呢?」庭柯微扬下巴指了指死者的耳朵,那是一对血迹淋淋的耳朵,两只耳朵上各插着一根筷子粗的钢针。 冰冷的银针直挺挺地镶嵌在薄薄的血肉之上,艷红的血珠顺着尖锐的针尖流淌在染着灰尘的瓷砖之上,每滴落一滴,腥气的积血里就会迸溅出靡艷的死亡气息....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庭柯胸腔里那颗发寒的心脏也不自觉剧烈跳动了起来。 「从心理学上分析,这次的钢针穿耳跟上次挑断手筋的作案动机是一样的,」他看着庭柯,咬字清晰说,「是出于某种报復心理。」 报復心理.... 庭柯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心口的位置就跳动的越快,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了,正拼命挣扎着想要跳出束缚.... 第 12 章 晚上九点半。 分局会议室里。 刑警队里的精英警员都聚集于此。 庭柯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侧目给了赵飞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熟练地打开了会议投影。 白色的墙壁上立即投射出一段监控影像,众人屏息看着。 十月十九号,18:47:22。 死者邓玉恆跟另一名男子,也就是技侦根据现场残留数据检测出的作案嫌疑人,徐阳。 两人一起进入红楼的二楼监控点,此时二楼里热闹非常,各个社团门口不断有人进出,他们二人也不例外,时不时地进社团里熘达一圈,间或跟过往的女孩子说几句话。 一路走走停停,在19:07:13时,两人上三楼,09:42时,两人进入三楼监控点。 与此同时,原驰进入红楼一楼的监控点,他怀中抱着几本书,脚下的步子缓而散漫,但在走到二楼时却忽然加快了不少,而此时的背景声音嘈杂吵闹的很。 在场除了庭柯,没人知道他这是因为烦躁,所以才加快了步子。 19:10:06,原驰进入三楼,站定在楼梯口的时候,似是很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后又左右看了两秒,才往右手边走廊尽头的一间社团走去。 另一边北食堂的画面里空无几人,邓玉恆和徐阳两人进入监控点之后还在有说有笑的。 19:12:52,两人路过那间小门面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画面里,徐阳笑着说了句,「哎呦,这不是那个小变态么。」 紧接着,徐阳就要进去那间小门面里,而此时,他身旁的邓玉恆拉着他的胳膊。神情不太愉悦地说了句什么,但因为声音太小了,所以没能录入监控。 但徐阳却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儿,老朋友叙叙旧。」 然后,两人就进入了那间门面里。 由于那里没有商家租赁,所以那间小门面里没有监控。 再看另一边的红楼,原驰进入的那间社团有两个人进去,后又有三个人出来,但始终不见原驰的身影,时间在人来人往的空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终于,在19:20:11时,原驰从那间社团里出来,但手中却没有了来时抱在怀里的书,这样一来,就显得文质彬彬的他好似卸下了一层软绵的伪装,从而露出了冷峻阴沉的真实面目。 而紧紧注视着监控画面的庭柯的眼眸深处也因此而浅显出丝丝愠怒。 但监控之人却完全感受不到庭柯的怒气,只是在走出那间社团后,又走到楼梯口左侧的第三间社团敲响了门。 19:20:58,社团的门被打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映入监控画面里,正是此次的报案人,祝长星。 看到这里时,庭柯差不多已经知道原驰为什么突然去找祝长星了,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做掩体。 而监控事实也是这么证实他的猜测的。 监控显示,红楼这边两人交谈完毕,祝长星又返回屋内,而原驰就站在门口等他。 但19:22:04时,北食堂的徐阳则慌慌张张地从那间门面里跑了出来。 从画面里可以看出来,他的双手和脸颊沾满了鲜血,且边跑边把手上的鲜血往黑色的衣服上蹭,可不管他怎么蹭,那鲜红的血迹依旧在他手上红的刺目。 第24页 直到他跑进一间洗手间里,属于两人的画面才至此结束,而邓玉恆却再也没能出来。 但监控仍在继续。 因为三楼的右边没几家店铺,所以三楼偏右的位置都比较昏暗,以至于等原驰和祝长星穿过三楼走廊走到北食堂监控点的时候,祝长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看清地面上已经流淌了大片的血渍。 而是在走到路口,借着左侧大厅撒过来的灯光,他才看见自己雪白的鞋子上竟染上一层奇怪的红色! 祝长星忽然驻足,后又快速回头,监控里传出他诧异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走在他身旁的原驰则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不知道,要去看看么?」 然后两人就绕到门面的另一侧,监控里,祝长星打开手电筒在门面里小心探照片刻,五秒之后,大概是被死者的样子给吓到了,所以他勐地一惊,就连手中的手机也差点摔落。 「死人了!」祝长星看着原驰。 「那怎么办?」原驰没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 「我打电话报警,你去找食堂的负责人,让他们把食堂里的学生都清出去,不然引起恐慌就不好了。」祝长星说。 「行。」原驰点点头,转身走了。 看到这儿时,庭柯眼中对祝长星的反应露出赞许的意思,间或还杂糅着对原驰的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好了,」庭柯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监控到这儿就结束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看监控,作案嫌疑人徐阳在路过门面时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人,」蒙雨说,「但监控却没有录制到那人的脸,或许我们可以从徐阳的口中找出与之相关的线索。」 「嗯,」庭柯问,「徐阳呢,找到了么?」 「他没什么反侦察的意识,正好给我们警方留了很多的追踪线索,霍明那边已经去抓人了。」赵飞说。 庭柯点头,「做一下现场汇报吧。」 赵飞应声,把死者邓玉龙的现场照片切了出来,「死者邓玉恆,今年23,死前是江丰大学的大三学生,」他说话的同时,投影上的照片不断切换着,从死者的各个特写,到现场的血色脚印,「案发地点在厦城大学北食堂的三楼,从照片里可以看出,死者的致命伤口在颈侧,经法医验证,该死者胸口刻画的红玫瑰和『一零零九命案』的玫瑰的画法是一致的....」 赵飞讲解到这里时,会议室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原因很简单,如果只是寻常命案的话倒不足为奇,但一旦命案扯上『连环杀人』的名号,那案件本身的恶劣性质也就不可估量了。 「...再看死者的耳朵,」赵飞继续讲,「其耳朵上插有一根下粗4毫米、上粗5.5毫米,长12厘米的钢针,钢针上有大量的指纹,经技侦检测,全都来自于徐阳一人。」 「这么说的话,那徐阳也很有可能是『一零零九命案』的作案兇手。」一个警员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话音一落,庭柯倏尔抬眼看着那个警员,他语气平静沉稳,却还是让人心底发憷,「一个毫无线索,一个漏洞百出,来,你跟我说说,这两者之间的联繫在哪儿?」 那名警员窘迫低下头,不再发言。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庭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那张精緻的脸庞在投影灯光的折射下正隐隐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只可惜这位庭队长给人的压迫感太过于沉重,以至于没人敢直视他那过分美丽的容颜,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隐藏在美丽背后的恶魔。 就在大家连唿吸都放得很小心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进来。」庭柯轻声说。 「庭队,」推门而入的是方永新,他说,「明哥已经把徐阳抓过来了,现在就关在审讯室里。」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庭柯说。 审讯室里。 一个年轻的男孩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在冷白灯光的辉映之下,男孩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的吓人,就连端坐在椅子里的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徐阳?」庭柯坐在徐阳的对面,不疾不徐地问。 「我没杀人,」徐阳不回答庭柯的问题,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案发之前,你在三楼的案发现场看见谁了?」庭柯按照自己的思路问。 「看见谁了...我看见谁了?」徐阳大概真的是被吓得不轻,以至于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我看见那个变态了!」 「名字!」庭柯皱眉,他极不喜欢这个词。 「名字...那变态叫什么来着?他叫.....叫....」徐阳用带着手铐的手搓揉着自己凌乱的头髮,搓了一会儿又勐地抬头,「他叫原驰!那个变态叫原驰!妈的,是他杀了恆子!是他杀了恆子!你们快去抓他!快去抓他啊!」 「安静!」一旁的霍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迫使徐阳安静下来。 徐阳此刻脆弱神经根本就不经吓,这一巴掌拍下去瞬间就拍散了他所有的气势,忽然,他眼角划过两行热泪,「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啊,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跟原驰怎么认识的?」庭柯对他的哭喊视而不见,又问,「还有,你为什么管他叫『变态』?」 第25页 一说到这,徐阳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就连沁满泪水的眼眶也都不自觉地染上一丝兴奋,「他小时候的孤儿院就在我家旁边,我每次去孤儿院玩的时候,都能看见他虐杀小动物,他不仅在小猫小狗的身上乱刻乱画,有时候还拿刀在自己身上自残,所以你看,他是不是变态?」 庭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不错眼地看着徐阳,那双沉沉的目光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还有!就连恆子身上的玫瑰也是他画的!」徐阳兴奋完又回归到令人窒息的现实,「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杀人!恆子真的是原驰杀的!」 「你亲眼看见了?」庭柯沉声问。 「我被他打晕了!我怎么看啊!」徐阳忍不住咆哮了一声,换来的后果是霍明更粗声的命令,他委屈极了,继续哭喊,「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么?我说了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啊!」 庭柯没理他,起身出了审讯室,转而进了监控室,说,「永新去查原驰的孤儿院,蒙蒙去学校查今天原驰进去的那个社团,找社团的相关人员问原驰的在场证明,魏斌去查徐阳近几年有没有犯案记录。」 「是。」几人齐齐应声。 第 13 章 纵然有嫌疑犯指正,但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警方暂时还不能把原驰定为犯罪嫌疑人进行审问。 分局走廊里,原驰和祝长星闲坐在蓝色的排椅上,两个年轻男孩儿都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长相,就连浑身散发的阳光气息都跟公安局压抑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走廊尽头,庭柯带着一个年轻的警员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阿星,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家吧。」 祝长星抬眼看了看他,又侧目看了看原驰,起身说,「那...我先走啦。」 「嗯,」庭柯拍拍他的肩膀,「你今天做的很好。」 「为警察分忧,是我们人民群众应该做的。」祝长星淡淡地笑着。 「辛苦了,回去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庭柯说。 「好。」祝长星不爱寒暄,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庭柯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员,后者会意,跟着祝长星一起走出了警局。 走廊里现在就只剩庭柯和原驰,而原驰自庭柯走到他跟前儿时就一直紧盯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只看祝长星,看着他跟祝长星说话,看着他对祝长星笑,看着他夸祝长星... 却自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愤怒的烈火在疯狂的燃烧着,在即将蹿出原驰体内之前,他听见庭柯淡淡地说,「你也回去吧。」 「你为什么不看我?」原驰眯着眼睛,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信号,「从刚才到现在,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看我?」 「原驰...」庭柯闭了闭眼睛,心中酸涩无比,「有些话我不想在这儿跟你说,所以你先回家吧,等我回家再跟你好好谈。」 「你要跟我谈什么?」原驰瞬间就不乐意了,他勐地拽过庭柯的胳膊,迫使他正面自己,「你又不相信我?又觉得我杀人了是么?」 庭柯咬紧了后槽牙,一双好看的眉头紧锁成一个极其痛苦的形状,有种要把牙龈咬碎吞到心口的错觉一样。 「宝宝?」原驰心中的怒火忽然被庭柯一个表情尽数浇灭,转而换上一种无措委屈的表情,「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跟你吵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回不回家?」庭柯看着他。 「回,我回就是了,那你别生气了行么?」原驰近似祈求地说。 「我没生气!」庭柯挣开他的手腕。 「好...没生气就好...」原驰手里一空,黯然低头,以庭柯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发旋,他太了解庭柯了,最知道自己摆出什么姿态才能让他心软。 事实也确实如此,庭柯很快就开始心疼他家这个小孩儿了,于是他抬手揉了揉原驰的髮丝,「走吧,我送你出去。」 「好。」原驰仰头,乖乖一笑。 出了分局的大门,庭柯带着原驰走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用车钥匙解锁边说,「这个点儿不好打车,你开我车子回去吧。」 原驰没应声,只是径直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忽然一丝不妙的预感在庭柯的心底蔓延出来,然而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原驰已经把他抱上车了。 砰地一声巨响,原驰把车门关上了。 沉寂狭窄的车厢里,庭柯惊唿一声,「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原驰乖顺的嘴角逐渐弯出一抹恶意的微笑,「我还想问问你呢?乖宝,你又在干什么?嗯?」他把庭柯紧扣在怀里,一只手状似温柔地去抚摸他的侧脸,「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原驰!」庭柯怒视着原驰,「你一定要这样么?」 「我怎么了啊?我只是问问你为什么不看我?这也不行么?」原驰捏着庭柯的下巴,昏暗车厢里,庭柯的眼眸因为愠怒而渐渐发红,这样的眼眸倒映进原驰的眼底,无异于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所以,原驰不可控制地,渐渐地吻上了庭柯的眼角。 庭柯很想推开他,但他忍住了,因为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激怒原驰,所以他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原驰在他眼角细细地亲吻。 等原驰亲完之后,庭柯才说,「我没有不看你,我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看你,」他缓慢地说着,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底就戳进一根细小的银针,「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看男朋友?还是以警察的身份看...杀人犯?」 第26页 黑暗里,原驰笑的恣意而阴冷,「杀人犯?我是杀人犯么?」 庭柯刚要开口说话,原驰就抢在他开口之前说,「只要庭警官说是,我这就下车去自首,去承认我之前是怎么杀了冯大伟,今天又是怎么把杀人罪名嫁祸给徐阳的!」 庭柯怔怔地看着原驰,越看越觉得眼前人非常的陌生,好像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原驰,又好像他从来就不认识原驰。 「杀人偿命,所以我要判死刑,是么,庭警官?」原驰说这句话时就像危险的毒蛇吐出了鲜红的蛇信子一样,在庭柯毫无准备之下就一口咬在了他最致命的位置,迫使那句堵在他喉咙里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原驰,」仿佛有个巨石压在了庭柯的心口,疼的他几乎不敢喘息,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淡若似无,「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爱我,对么?」毫无徵兆的,庭柯眼眶里溢出一滴苦涩的眼泪。 滑落至原驰手中时,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勐地一疼,但他也没有因此而退步,只是哑声说,「庭柯,在我的世界里,你是至高无上的,我无条件信任你,无条件爱你,但在你的世界里,我好像什么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比我重要....」 「原驰!」原驰的一句话就像一个开关一样,瞬间就开启了庭柯心中的闸门,使那些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情绪全都汹涌而出,「你他妈有没有心啊!」 原驰比他小十岁,所以自他跟原驰在一起那天,他就拼尽全力地对他好。 知道这小孩儿极其的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平时不忙的时候都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聚会,把空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在家陪他,或者带他出去约个会。 又在后来得知原驰心理方面有问题时,他用尽了自己身边所有的资源去给原驰找最好的心理专家。 甚至在家人及朋友都在劝说他不要跟原驰在一起时,他也坚定自己的选择,从未动过想要放弃原驰的念头。 他竭力对原驰好,拼命拉着他,包容他所有的小错误,纵容他每一次撒娇。 可到头来..... 「我有心啊,」原驰凑近去舔舐他脸颊的热泪,「我的一颗心不都在你身上么?怎么?你没有看见它么?」 感受着原驰炽热的吻,庭柯恍若梦醒。 是的,原驰的一颗心确实都在自己身上。 而这一刻,庭柯才知道秦浩言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虚言。 ——原驰是个瘾君子,而自己就是他的海.洛.因。 但瘾君子不会无故成为瘾君子,要怪也只能怪海.洛.因对瘾君子太过于放纵了。 所以,他不该怪原驰的.... 「原驰...」庭柯忽然有些累了,「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说什么?」原驰不可置信地看着庭柯,眼底深处忽然闪过如烟的惶恐。 「分开吧,我想唔唔....」庭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原驰堵住了嘴巴。 庭柯不住地挣扎,可他与原驰之间的力量实在太过于悬殊了,以至于还不等他推开原驰,原驰就已经把他摁在了座椅上,一只大手粗暴有力地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唇舌之间的翻搅也带着兇狠的意思。 昏黄的路灯照不亮漆黑车厢里那一对交叠的身影,但沉寂窒息的空气却能听见一阵霸道的亲吻声,甚至还能听见庭柯微弱的抗拒声,但他每一次的抗拒都会换来原驰更勐烈地进攻,所以他很识时务,不再挣扎抗拒。 很快,原驰唇舌之间的动作在庭柯慢慢变软的身躯中也逐渐温柔起来,好似兇勐的野兽在舔舐软绵的小羔羊一样,耐心轻柔,不舍他疼。 吻了很久,原驰才慢慢放开了他,明明他才是施暴的人,可说起话来却用了一种委屈至极的音调,「宝宝,以前你的嘴巴是甜的,可现在却变成苦的了...」说着,他窝在庭柯的颈侧哽咽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说分开?」 庭柯还没从急切的喘息中缓过来,他说,「原驰,你不是十八岁了,你要学着自己长大。」 「可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死的。」原驰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在你长大的终点等你。」庭柯忍着阵阵刺痛,轻声哄着他的小孩儿。 他当然不愿意跟原驰分开,可他也知道,原驰的心理框架确实在他的引导下已经越造越歪了,如果这时他还不狠心纠正原驰的错误的话。 他怕原驰再也没有机会好起来了。 他的原驰还小,所以他不愿意原驰永远都活在黑暗的深渊里,他想,他一定要把原驰带到万丈光芒之下。 还要迎着最灿烂的阳光跟他拥吻。 可原驰不能体会到别人的想法,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说,「那也不可以,庭柯,我告诉你,不管你想以什么方式离开,我都不允许。」 「原驰,我是一个独立的活人,我有我自己的人身自由,你不能以爱的名义强行把我绑在你身边知道么?」庭柯试图让他解开他思维中的死结,可他忘了他压根儿就理解不了原驰的思维。 「那我就把你变成死人好了,」原驰从他颈侧抬头,尖锐的目光紧盯着他颈侧的喉管,像是要化成实质将那脆弱的喉管划开,「变成死人之后,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对不对?宝宝?」 「对,」庭柯迎上他恶魔般的眼眸,用最轻盈的话语给他递上一把最尖锐的刀子,「变成死人之后我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了,但我也永远都不会再爱你了,这样也可以的话,那你就动手吧,不过我建议你先把车子开远一点,毕竟你现在还在警局的监控点里。」 第27页 「你激我?」原驰笑着,染过泪水的眼眸亮如鹰隼,「可我不吃这一套哦。」 原驰忽然把手伸到庭柯的臀部,就在庭柯以为他要在车里乱来的时候,只见他从庭柯的后侧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手铐! 庭柯瞳孔一震,「原驰!」 原驰依旧笑着,映着碎光的眼眸如野兽捕捉到心仪的猎物一样闪烁着诡异的兴奋,「宝宝乖,老公带你回家。」 说着,他俯身在庭柯的唇角亲了一下。 「原驰!你疯了吧!」庭柯喊着。 原驰不说话,只是不顾庭柯的挣扎把他的一只手跟左侧车顶上的扶手铐在了一起。 第 14 章 一路疾驰。 从分局到家里原本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原驰却在十二分钟差几秒的时候就到家了。 这一路,庭柯自始至终都没跟原驰说过一句话,但他的手机却在两人沉默的途中充当了一路的背景音乐。 断断续续,乐此不疲,有种要响到地老天荒的节奏。 原驰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停在相应的车位上,挂挡,熄火,下车。 走到后车门打开车门时,庭柯仰头看他,神色之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驰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眉心,「宝宝,我们到家了。」 庭柯不想说话,现在原驰的心理状态非常扭曲,根本就不能进行正常的交流,所以他也不想白费口舌,更不想跟他做无谓的争吵。 而原驰似乎也没有因为庭柯的冷漠而影响心情,只是拿出一根铁丝,解开了扶手上的手铐,后又把那只手铐铐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下车吧,我们回家。」原驰握住庭柯的手,修长的五指在他的掌心中慢慢转化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庭柯一言不发,下了车,跟着原驰一起回家。 「可以放开我了么?」进了家门,庭柯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可以哦。」原驰歪头看着他,那乖巧的模样看上去温顺极了,但实际上,那无邪的外表之下却暗藏着锋利的獠牙。 「你可以把门锁上。」庭柯恹恹地说,语气里似乎都透露着疲惫。 「那也不可以,我会一直牵着你,直到你不会再有不要我的想法为止。」原驰说话的语气里透露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坚定,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我没有不要你。」庭柯嘆了口气,「算了,跟你说不清,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那我们去洗澡吧。」原驰转到庭柯的面前环着他的腰。 「嗯。」庭柯除了答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驰拉着庭柯走到了两人的卧房,行至衣柜面前,原驰俯身翻找出两人的换洗衣服。 拿完衣服,他才拉着庭柯进了浴室,关上门,原驰又拿出带在身上的铁丝解开了束缚在两人手腕上的手铐。 庭柯肤色偏白,被坚硬的手铐束缚了一路,那截白皙的手腕已经被磨的有些发红了,原驰瞬间就心疼起来。 他捧起庭柯的手腕,沿着粉红的痕迹细细吻了一圈,边吻边说,「宝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但是你实在太不听话了,」说着,他又委屈了起来,「你能不能别不要我啊,我乖乖听话还不行么?嗯?」 庭柯最不能看原驰这么委屈的模样了,一看就心尖儿发疼。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断掉原驰对他的依赖,那他就真的不能再继续纵容原驰了。 所以他竭力压制住心底的刺痛,偏开目光,说,「不用对不起,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必管我的心情,也不必管我的死活,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的。」 他这句以退为进的话,原驰只听懂了三分,另外七分全都被他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庭柯不要他了,也不爱他了,所以才会对他的撒娇卖乖全都视而不见。 既如此.... 原驰眼底的委屈尽退,紧接着就换上一片晦涩而阴鸷的目光,委屈的唇边也蔓延出一片森森笑意,「我可以对你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看着原驰带着某种欲望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而与此同时,原驰也像个蓄满力量的勐兽一样勐地向他扑来,下一秒,他就听见原驰附在他耳边温声说,「你想退哪儿去啊?宝宝?」 「原驰!」庭柯一手攥住原驰的肩膀,「你....」他想说你别乱来,但转念一想,他说了句,「你轻点儿!」 「看你表现。」原驰紧紧搂着庭柯,吻着他一路往浴室里走。 翌日。 天还没亮,庭柯就先从昏死中甦醒了过来,迷迷煳煳中只觉得原驰那个小王八蛋在完事儿之后,居然还不忘在他手腕上戴上那副手铐! 妈的! 不过好在他事先早有准备。 昨晚在盥洗台上的时候,他就偷拿了原驰的那根铁丝,又在回到床上的时候藏在了床单下面。 他本以为把原驰哄高兴之后,原驰就不会再锁着他了,谁知道,这人变态的占有欲竟没有因欲望过于满足而减少丝毫。 庭柯轻嘆了口气,侧头看着睡在自己身后的男孩儿,听着他平缓均匀的唿吸,感受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庭柯忽然有种如果这个世界就只有他和原驰两个人就好了的想法... 彼时朝晕冉冉,昨晚下了一晚的小雨,看样子是在今早放晴了。 第28页 窗帘的缝隙里流淌进新一天的朗朗晨光,驱散了幽深的黑暗,也打破了庭柯的幻想。 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床单下面的铁丝,很快,他摸到一根细小的铁丝,而与此同时,原驰突然将他抱的更紧了,梦魇般地在他后脖颈蹭了好几下。 庭柯心脏狂跳,紧握着铁丝的手都被刺的有些发疼,他闭了闭眼睛,竭力控制自己失控的心跳和急促的唿吸.... 过了好一会儿,原驰均匀唿吸声再次响彻耳边,庭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握着铁丝的手才慢慢伸进被窝里去摸索锁眼的位置。 多年的刑警生涯都让他这么紧张过,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正游走在一条细长的钢索上,而钢索下面就是一只熟睡的恶魔,他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恶魔惊醒,从而再次坠入恶魔的怀抱,到时再想逃脱怕是就难如登天了。 咔哒一声轻响在被窝下响起。 真的是很轻的一声,但听在庭柯的耳中却是如雷刺耳,吓的他连自己的唿吸声都戛然而止了,像是生怕吵醒了身后的恶魔。 庭柯侧耳听了半晌,见原驰的唿吸声并没有任何变化,他才轻轻把手腕拿开,但他并没有因为解开束缚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现在还需要面临另外一个更艰难的问题——就是怎么挣脱原驰的怀抱! 刚在他还觉得解手铐是在走钢索,但现在面对原驰劲瘦有力的手臂时,他觉得自己在玩火。 但现实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思考了,因为原驰七点半就要起床上学了。 看着窗外绯红的晕影,庭柯一鼓作气,大胆地翻了个身,借着翻身的动作,他一把拨开了原驰的手臂,又为了不让原驰发现他已经把手铐解开了,他还特意在这个过程中始终都牵着原驰的手。 可能也正因为原驰还能触摸到庭柯,所以他才没有被庭柯的动作给惊醒,只是曲起枕在庭柯脖颈之下的那只胳膊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庭柯任由他揉,等原驰的动作缓而慢,直至停下时,他才徐徐退出了被窝。 此刻他也顾不上身体里的疼痛,只是匆忙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手机昨天被原驰丢在车里了,庭柯在客厅急急穿好衣服后就拿上车钥匙出了家门,与平时慢悠悠的速度相比,他觉得今天简直就是在逃命。 一路逃到分局,钟錶上的时间显示还不到七点钟。 还没到上班时间,此时分局里仰卧一片昨晚通宵值班最终败给困意的警员。 庭柯没理会他们,只是径直走到二楼的办公室里。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也是除了家里之外,第二个让他觉得很安心的地方。 直到坐进软皮椅子里,庭柯才真正地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他拿出手机充上电,等开机的过程中,他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着窗口,结果一不小心用错了力,引得他大腿内侧与后臀部位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庭柯蹙眉暗骂一声,「小王八蛋下手可真够狠的。」 五分钟之后,手机有了电就自动开机了。 庭柯涣散的思绪还飘散在窗外晴朗的天空中,结果就被接连不断的提示音给强行拉了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庭柯才抬起胳膊拿起手机,一熘烟的微信和未接来电跟不要钱似的跳进来。 解锁手机,打开了微信,忽略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庭柯先打开了方永新的对话框,因为他昨天让方永新去查原驰孤儿院的事了。 -老大你没在分局么? -我把原驰小时候所在的孤儿院信息都发到你邮箱里了。 -我还查到原驰在六岁时和嫌疑人发生过一起恶性.事件,也一併都发到邮箱了,请老大注意查看。 看到『恶性.事件』的字样时,庭柯心底倏忽闪过一丝惊慌,他急忙打开电脑。 分局里配置的电脑已经有着很大的年纪了,所以开机的速度比较慢,焦急的等待中,庭柯微微弯曲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带有命令的催促。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上了年纪的电脑才终于打开了。 庭柯赶忙登录自己的邮箱,一封未读邮件赫然出现在收件箱的最顶端,他操纵着滑鼠的箭头点在那封邮件上,可不知为什么,指尖要点击下去的动作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细看之下,那根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再看庭柯眉头紧锁且目光痛苦的眸色。 不难看出来他好像有些害怕,又好像有些....抗拒... 第 15 章 庭柯踌躇不定,想了解原驰的过去是一回事,可他又怕那个过去淋满了鲜血,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 忽然,一旁充电的手机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庭柯骇然一惊,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向了手机,结果就看见屏幕上尤为显眼的亮着一个极为幼稚的称唿——我男朋友 .....这是原驰自己备註的,但庭柯作为一个刑警队长,总觉得让别人看到的话会造成不太好的负面影响。 所以他就背着原驰偷偷改成了他的名字,但原驰却因此跟他闹了两天的脾气,最后实在架不住他闹,庭柯又当着他的面给改了回来,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改回去了,原驰这才偃旗息鼓,原谅了他。 一想到原驰那些可爱的小脾气,庭柯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可这一笑,那些被压制住的宠爱就如破竹之势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第29页 庭柯摇了摇头,极为无奈地接起了电话,「餵?」 「宝宝,你在哪儿?」原驰没发脾气,只是温声问了一句。 「在办公室。」庭柯的食指在滑鼠键上敲打着,好像听着原驰的声音,他就有了去面对那些未知过去的勇气。 「好,你等着我,我去给你送早餐。」原驰说。 「不用了,你收拾收拾去学....」庭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原驰打断了。 「等着我!」原驰大概也察觉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过于强硬了,所以他又立即软下声音说,「宝宝,给你送早餐不耽误我上课的,所以你别拒绝我好不好?」 「.....好。」庭柯嘆息,他实在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擅长以撒娇为软刀专攻人心房的小孩儿。 「宝宝乖,那待会儿见。」原驰在电话那边对着手机亲了一下。 「嗯,待会儿见。」庭柯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把手机放下,正准备点开邮件时,一旁的手机又响起来了,他偏头看了一眼,又是原驰! 庭柯疑惑皱眉,随即又露出恍然的神情,他刚才挂电话之前忘了一件事儿! 掐了掐眉心,庭柯接起电话,果然,手机听筒里下一秒就传出原驰浓醇的质问声,「宝宝,你刚才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 「原驰,」庭柯说,「我在忙。」 「忙到连亲我的时间都没有了是么?」原驰委屈地说着。 隔着遥远的两端,庭柯并不能看见原驰此刻的表情,但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原驰委屈的嘴角下已经露出了一点尖利的獠牙。 时至此时,庭柯才真的觉出原驰已经对他上瘾颇深了,而这种程度的瘾已经不单单只是靠戒断就能痊可.....不对! 庭柯的眸光倏地一亮,他才反应过来,原驰这种人压根儿就不能用戒断这种常规的办法。 毕竟原驰不正常,而戒断这种方法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就是从勐兽的口中夺去他心仪的猎物。 这样的办法不仅起不到丁点儿的作用,反而还会适得其反,从而激发出勐兽最癫狂的□□。 一想到这儿,庭柯心底忍不住地烦躁起来,难不成他的原驰就永远都好不了了么!? 庭柯勐地砸了下桌子,电话那边的原驰急忙说,「宝宝?」 「没事,」庭柯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好了,你别闹了,我继续忙了。」 「好,那你忙,我半个小时到。」听得出来,原驰那边开心的语气就像满载而归的小朋友一样,干净的不掺丝毫假意。 春花一夜的疲惫感在挂完电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蔓延全身。 庭柯搓了搓脸,驱散一些烦躁与睏倦,随即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邮件。 根据方永新的调查结果来看,原驰的妈妈病逝于04年,爸爸酒精过量猝死于05年,而同年的八月份,原驰被送去当地的孤儿院,那年他才六岁... 庭柯知道原驰早就没有父母了,可他不知道原驰这么早就没有父母了。 而原驰又非常不愿意提及过往,所以自然也没跟他讲过关于孤儿院的经歷。 缀满字体的页面随着滑鼠的滚动缓缓下移,等满屏的字眼全被一张血迹斑驳的照片代替时。 庭柯忽然僵住了,一瞬间,那些流动在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凝成了细长尖锐的血针,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流窜全身。 一寸一寸,疼的他生死不能.... 倒映在庭柯眸底的是一张小男孩儿的照片,那男孩儿浑身是血,左则破烂的裤腿露出半截苍白的小腿,小腿之上有明显的刀口形成的不规则图案。 庭柯自残般地把照片放大,可还不等他看清照片上的细节,眼前就先蒙上了一层朦胧轻纱,他眨了眨眼,眼角处立即流出两行热泪,烫的他浑身剧痛难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看清了那小男孩儿腿上的刀口,那里一共有五道刀口,其中两道深则见骨,隐约可见薄肉外翻,隔着一层静止的屏幕,庭柯似乎看见了鲜红不止的血色蜿蜒了一地.... 目光缓缓上移,庭柯握着滑鼠的手都不自觉增添了几分力气,另一只手也紧攥成拳,即使指甲都被攥到了薄肉里,他也感觉不到疼了。 因为照片里的那个人已经快要了他的命了..... 照片里,小男孩儿稚嫩的脸上染了些许灰尘与血迹,一张可爱污秽的脸上未见任何慌张痛苦之色,反倒给人呈现出一种懵懂无辜的表情。 倘若没看见他正遭受的残暴虐待,可能会有人认为他只是一个邋遢且有些可爱的小男孩儿。 可现实却是,那个小男孩儿左右两侧的耳朵上....各被插着一根粗长的银针,如果庭柯没猜错的话,那是擅做手工人所用来纳鞋底的钢针! 尖锐锋利的钢针穿过小男孩儿柔软稚嫩的耳垂,也穿过数十流年直直扎在了庭柯的心口,以至于他每多注视一秒,心口处便多扎一根钢针。 即便胸腔里已经疼的血肉模煳了,他也没捨得移开闪烁着疼惜的目光。 那是他的原驰,可他对原驰童年遭受过的虐待竟然一无所知..... 心里很疼,快疼死了.... 庭柯捂着心口,缓缓伏在桌子上,可疼痛的迹象却没能因此而得到丝毫的好转,反而随着生动形象的画面在脑海中逐渐形成而愈演愈烈。 第30页 头疼,腿疼,嘴角疼,后背疼,耳朵疼.... 好疼,怎么会这么疼,能不能不要再疼了,再疼就死了..... 半个小时还没到,原驰就到了。 他跟着一个干警来到了刑警队长的办公室门前,那名身穿制服的干警抬手敲了敲门,静候半晌,办公室内没人回应。 「嗯?庭队没在办公室么?」干警狐疑自语。 一旁拿着饭盒的原驰却皱起了眉头,他直接绕开干警,不顾干警「哎哎哎你不能进去」的劝阻,直接拧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一打开,原驰就看见伏在桌子上的庭柯,他疾步走过去,半蹲在庭柯的身侧。 万缕晨光早就盈满了办公室,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轻而易举地照亮了庭柯泛着红晕的脸颊,也照出那些紧贴在脸颊的髮丝中闪烁着莹莹发亮的水渍。 「庭柯?」原驰眉间显出担忧之色,忙把手贴在庭柯的额间试探了一下,这一试探,把原驰吓得不轻,因为他掌心之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滚烫。 「去开一辆警车到门口!」原驰把饭盒放下,抄起庭柯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你们庭队发高烧了,得送他去医院!」 「好好好....」干警也不管原驰根本就没有身份命令他,忙应声而去,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又被原驰叫住了。 「等等!」原驰用下巴指了指饭盒,「把饭带上!」 「好好好....」干警驻足回头,又是一连串地答应,接着就抱上饭盒冲出了门。 省人民医院里。 庭柯迷迷煳煳睁开眼时,就被强烈的光线给刺痛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右侧的胳膊阻挡光线,可他刚动了一下,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摁住了。 「别动!」原驰命令般地说,「手上输着液呢!」说着,他起身走到窗台处拉上一半的帘子。 病房里没了刺眼的光线,庭柯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原驰从逆光处走回来,一张俊朗好看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很不高兴。 「怎么了?」庭柯看着他,他想摸摸原驰的耳朵,可原驰刚一在床边坐下就牵住了他的手。 「你发烧了!烧到41度!」原驰兇巴巴的样子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 「我没事...」庭柯勉强笑着。 其实不是的,他浑身都疼,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疼,反正就是疼,很疼很疼。 但他又不能跟原驰说,因为他觉得原驰比他还疼... 原驰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眸底流转着气恼又心疼且自责的滋味。 「原驰,」庭柯轻挠了一下他的手心,「你疼么?」 原驰知道庭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指的是什么,但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呢?你心疼我么?」 「疼...」庭柯不是个轻易喊疼的人,可一个原驰就已经够他疼死千百次了。 「宝宝...」原驰亲吻着庭柯的针口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心疼你啊...」 第 16 章 中午。 庭柯输完液后就感觉身上没那么疼了,发烧的度数也随之降下了一点儿,现在就只有38.2了。 原驰把准备好的早餐一一拿出来,有蔬菜三明治、厚蛋烧和香菇虾仁糙米粥。 保温桶的效果还是极好的,这个时候拿出来还仍有余温。 「今天怎么做这么素啊。」庭柯接过原驰递过来的筷子。 「昨天不是弄的太狠了么,我怕你....」原驰的话还说完就被庭柯打断了。 「好了,你闭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烧的,庭柯突然觉得面颊有些发烫。 「好,我闭嘴,你快吃,我看着你吃。」原驰坐在床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庭柯傻笑。 庭柯侧目看着他,身后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明朗娇灿的日光毫无遮挡地撒了原驰一身,摇曳的光晕把他那双弯弯的笑眼渲染的非常干净。 其实原驰要是不犯病的话,那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儿实际上是个心理非常扭曲的人。 思及于此,庭柯心中勐然一酸,苦笑着戳了一下原驰的脑门,「傻子。」 「嗯,」原驰很喜欢庭柯这么宠溺地骂他,所以他也不反驳,「是没我家宝宝聪明。」 「滚蛋。」庭柯瞥他一眼。 「不滚,」原驰攥着他的衣袖,「你在哪儿我就在那儿,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又来了。庭柯微微嘆息,刚想开口说话,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庭柯看着门口。 病房的门应声而开,随后进来三个人,分别是魏斌,蒙雨和方永新。 「老大。」三人异口同声说。 庭柯点点头,转而对原驰说,「原驰,你出去待会儿吧,我跟他们聊会儿。」 只一句话,原驰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太愿意。 「听话。」庭柯低声命令着。 「那你们别聊太久啊,你还没吃饭呢。」这句话是看着庭柯说的,实则是故意说给那三个人听的。 「知道了,快去吧。」庭柯摆摆手。 原驰不情不愿地出了病房。 「老大,」魏斌在原驰走了之后才敢上前一步,「你昨晚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有点事儿要处理,」庭柯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看着蒙雨说,「怎么样,昨晚去学校查的结果如何。」 第31页 「据调查,原驰当时进的社团是文学社,该社团的社长说,昨天原驰去文学社是为了投交流稿,作为今天办校庆用的,又有另外四名社团学生证明,原驰在进了社团之后就没有在中途离开过,而他们所说的最终离开时间,也跟监控所拍下的时间较为接近。」蒙雨汇报。 庭柯略一思索,问,「社团有其它房间?」 「有,有个杂物间,是社团学生专门用来堆放杂物和废弃书本资料的,」蒙雨说,「而且这间杂物间里还有个防盗窗,但防盗窗是上锁的,锁完好无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我也试过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用铁丝开锁,但打不开。」 「锁芯被破坏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庭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坏,」蒙雨回答,「社团学生找来的钥匙就能打开,而且那个防盗锁就只有那一把钥匙。」 庭柯还要再问,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是了,昨天原驰身上确实藏有一根铁丝! 而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调查就知道杀人兇手就是原驰,可单凭他知道是不能对原驰进行抓捕的。 一是他没办法... 二是他确实没有证据。 而此时,庭柯忽然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走向犯罪的深渊而自己却无力挽救更让人锥心的事了。 毫无防备地,身体内残留的药效乍然失效,以至于之前那些被压制住的疼痛全都成倍的翻涌而来。 在几个队员面前,庭柯不愿显露出软弱之色,只是咬牙抵抗着。 但他眉宇间闪过的一丝痛苦还是被方永新捕捉到了,他关怀说,「老大,你没事儿吧。」 「没事...」庭柯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魏斌呢?你查到什么了?」 「结合永新查到的资料,我查到徐阳在七岁时就犯过故意伤人罪,但由于当时年纪太小,所以不构成刑事案件。此后两年,他在十岁时欺负过一个同年龄的小女孩儿,据当时卷宗所诉,如果不是家里的大人及时赶到,徐阳可能会对那名小女孩儿实施□□行为。这件事过去之后,他安稳了几年,在十六到十八岁期间,他因经常参与校园打架和校园欺凌而被辖区派出所拘留过六次,其中有四次是和邓玉恆一起的,」魏斌说到这时,停下喘了口气,「以上,就是徐阳所有的犯案记录了。」 「这人生履歷真精彩啊。」蒙雨满脸鄙夷,她最讨厌那些不尊重女性的臭虫了。 另外两人以沉默表示贊同。 但沉默之后,病房里就陷入了一片寂然。 虽然徐阳犯过诸多不良案件,但在场的三人还是很默契地没把他往『杀人兇手』的罪名上套。 因为他们知道,尽管案发现场的证据全都来自他一个人,但真实的兇手并不是他。 至于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而庭柯对于他们没有根据案情而继续往下推测的沉默亦是心有所感,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永新和魏斌把查到的资料准备好,我等会儿要回去审徐阳。」 「是。」几人应声而去。 待几人走后,原驰回了病房,他坐在床边拉着庭柯的右手,撒娇般地说,「宝,你现在还发着烧呢,明天再去工作呗。」 沉默许久,庭柯略显疲惫地看着他,「原驰,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要再做让我伤心的事了。」 「别人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为别人伤心?」原驰不能理解庭柯的情绪,自然不懂他到底为何伤心。 「因为我是警察,我希望你永远只是我的爱人,」庭柯满眼失望且痛苦,「而不是犯人。」 「这样啊,那宝宝尽管放心,戴上手铐的才叫犯人,」原驰笑着晃了晃一双空空如也的手腕,「我干干净净,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犯人。」 「原驰!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庭柯有些急了。 「好了好了,宝宝别生气啊,」原驰起身把庭柯揽在怀里,轻揉着他的髮丝,「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不会成为你的犯人,」他低头吻着庭柯的发旋,「我只做你的爱人,永远。」 下午一点二十五,分局审讯室里。 庭柯大病未愈,苍白的面颊上仍带有憔悴之色,就连说话的嗓音也略显涩哑,「徐阳,你跟邓玉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一认识的。」大概是冷静了一夜的原因,所以今天徐阳的状态看上去就好多了。 「关系好么?」庭柯问。 「好!」徐阳勐点头,「我俩关系最铁了,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杀他的。」 「警方办案讲的是证据,而不是概率。」庭柯眉眼一凛,看着有些吓人。 徐阳紧跟着就被吓地缩了缩脖子。 庭柯有些无语,看了身旁的霍明一眼,后者会意,开始唱红脸,「好了,你别紧张,现在我们需要你好好回忆一下案发经过,记住,每一个细节对你都很重要,所以你必须如实回答,知道么。」 徐阳讪讪点头,开始支支吾吾地回忆当天的案发经过,大致都和监控拍下的所差无几,只是在进了小门面后,他才说出了大家都看不到的细节。 昨天19:23分,徐阳和邓玉恆进到小门面里。 徐阳满心恶意地走到原驰身旁,极没礼貌地抬脚踢了一下原驰的小腿,「哎,小变态,陪哥哥玩玩啊。」 第32页 原驰背靠着窗台,垂眸看了一眼被踢脏的裤脚,后又抬眼看着徐阳笑了笑,那笑容里暗藏着说不出的阴冷,倒映进徐阳的眼底时,他如同被毒蛇咬住一般,勐地一惊。 但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原驰就拿出放在身后窗台上的棒球棒,狠狠地砸在了邓玉恆的后脑勺。 下一秒,邓玉恆就像失去骨头般软倒了下去。 徐阳吓了一跳,刚想张口质问他要干嘛,结果还不等他出声,原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细长尖锐的刀片抵在徐阳的脖颈处,「嘘——不要吵哦。」 「你...你要干什么?」纵然徐阳打过很多架,但还从来没遇到过在脖子上架刀的场面,所以他此时也是惊慌不已。 「陪哥哥玩玩啊?怎么?哥哥又不喜欢跟我玩了么?」原驰一脸的无辜。 「我...我...我错了。」徐阳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先认了错,回头再找人讨回来就是了。 「哥哥别怂啊,怂了可就不好玩了呢。」原驰说。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你放过我吧。」徐阳感受到原驰的刀尖在暗暗蓄力,生怕他一错手就把自己送上了西天。 「嘁!没劲!」原驰收回面容上甜腻的笑容,转而换上一种扫兴的表情。 就好像他本来正期待着要跟另一只勐兽来一场激烈的厮杀,结果对方在自己还没开始出招之前就已经跪在脚下求饶了,让他赢的毫无成就感。 原驰收回刀片,徐阳以为原驰放过他了,他激动地都来不及道谢就赶紧拔腿就跑,然而还没跑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劲风,接着,他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就看见邓玉恆已经倒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中了,他的面色泛着渗人的青灰色,颈侧被划破的喉管不断地有鲜血溢出,那毫无起伏的胸口也盛开着一朵诡异的玫瑰花, 而自他身下流出的鲜血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其中散发的绝望气息就像索命的恶鬼一样向着徐阳蜿蜒而去。 徐阳吓的几近失魂,最终落荒而逃。 「你对他耳朵上的钢针就没印象么?」庭柯察觉到徐阳对邓玉恆的耳朵避而不谈,所以他很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第 17 章 徐阳当然有印象了,只是他不敢说。 毕竟他小时候在原驰的耳朵上也捅过两根银针,但那时候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的恶作剧而已。 可现在到了警察的面前,哪怕徐阳再蠢,他也知道这个恶作剧的性质不一样了。 到时警察把前科与后者一联繫,那他这个杀人的罪名也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那这个小男孩儿呢,有印象么?」但庭柯不放过他,也不放过自己,他拿出那张血淋淋的照片摆在徐阳的面前,没人能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压下那一腔炽痛。 「没...我...我不认识他。」徐阳连连摇头。 「不认识?」庭柯如炬的目光不错眼地盯着徐阳。 「不认识。」徐阳被庭柯强大气场压迫的连头都不敢抬了,只是拨浪鼓似地摇头。 「结案吧,」庭柯把照片小心收回来,「把徐阳和相关证据都递....」 「别别别!我认识我认识!」徐阳被庭柯这一出吓得够呛,连忙抬头看着他,一张并不精緻的脸上的挂满了惊慌无措。 「孩子,」庭柯微笑着看着他,「知道跟警察说谎是什么后果么?」 「不是的,我没有说谎,我真的认识他,他....」徐阳看着庭柯把手心之下的照片捂的很紧,那很像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好像隔着一张照片就能护住十几年前那个可怜的小孩儿一样,「他是原驰,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他才六岁!」 他才六岁.... 透过眼前稚气未脱的青年,庭柯好像一眼就看见了他心底早就被魔鬼撒下了某种邪恶的种子,以至于让当年年仅七岁的他就犯下了如此残酷的行为,又让至今已经二十二岁的他依旧没有丝毫的忏悔之心。 庭柯咬紧牙关,那双琥珀色的浅瞳里逐渐瀰漫出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恨意,虽淡,却如跗骨之疽般令人疼痛不已。 「他的耳朵是你弄的?」霍明见庭柯好半天都没说话,所以他开口问。 徐阳看了看庭柯阴沉的脸色,很小声地说,「是....」 「死者邓玉恆的耳朵上也插有类似的钢针,作案手法是一样的,所以也是出自你手吧。」霍明拿出了死者邓玉恆的现场照片放在徐阳的面前。 徐阳像是害怕极了,忙把脸埋进手心里故意视而不见,同时嘴上语无伦次地喊着,「不是的!不是的!我给原驰穿针是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像小女孩儿,所以我想给他穿对耳眼儿,但恆子的耳朵真的不是我穿的,那是原驰穿的,他故意的,他是故意嫁祸给我的,他在报復!他在故意报復我!」 砰地一声巨响在审讯室里响起! 徐阳难听的鬼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也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两股战战地瑟缩在椅子上。 「老大?」霍明跟着拍案而起的庭柯一起站起来。 庭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出了审讯室。 警局里不准警察单独审法人,所以在庭柯走后,霍明也快步跟上了。 很窒息.... 庭柯迈着长腿疾步如飞,中间有人问好敬礼他也没停下来,直到走出了分局大门,看到湛蓝的天空,听着喧嚣的热闹,感受着沁凉的秋风,他那快窒息而死的艰涩感才随之而减少。 第33页 但胸腔处仍旧残留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只是因为长得像小女孩儿.... 所以那个六岁的小男孩儿就不得不遭受那么残忍的虐待.... 锋利的刀子... 尖锐的刺针... 他是没有表现出疼,可除了他本人,谁又知道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疼? 他只是...只是没有哭...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可他...真的很疼啊... 「老大?」霍明抱着一沓文件夹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庭柯淡淡摇头,可说出来的话音却带有明显的颤抖。 「那....」霍明是个大老粗,并不会安慰人这么细腻的工作,只说,「我给你倒杯热水吧,喝点热水缓缓就好了。」 这也就是庭柯现在没心思搭理他,不然他能被庭柯一个眼神杀死九九八百一十次! 「.....叫上赵飞,」庭柯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去把最后的审讯工作做完。」 霍明明白庭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迟疑说,「可是....」 「没有可是,」庭柯打断他,「如果证据不足的话,检察院不会批准逮捕的,最多只是取保候审。」顿了顿,他又说,「他没有杀人,我知道,但证据都在那儿摆着呢,我们必须走一趟流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行吧。」霍明应声而去,可刚走出一步,他就被庭柯叫出了。 「等等!」庭柯说,「身上带烟了么?给我一根。」 「别开玩笑了吧,你又不会抽菸。」霍明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也不是很想纵容他用这种办法解忧。 「给我!」庭柯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说。 庭老大不好惹,生气的庭老大更不好惹。 没办法,霍明只能服从命令般地掏出一包烟,但刚想抽出一根递给他时,却被他整包都抢走了,「哎!你少抽点儿啊!」 庭柯没再理他,拿着那包烟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了。 可等他上了自己的车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霍明那孙子没给他打火机! 算了,也不是很想抽。 庭柯把那包烟扔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放平座椅,拿出手机,给原驰发了个微信——在上课么? 发完信息,回到主屏幕,打开了相册,他和原驰的一张合照就赫然出现眼前。 照片的背景是蔚蓝的海天一色,庭柯的背景则是亲他侧脸的原驰, 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庭柯的眼底倒映着阳光大海与天空,而原驰眉眼悬挂着的除了庭柯,还是庭柯。 庭柯笑了,刚才那些没被微风吹散的艰涩感全被原驰滚烫的爱意给融化了。 人生漫漫三十一年,这三十一年里,庭柯曾质疑过很多事情,但唯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质疑的。 那就是原驰对他的爱。 那是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爱,也是他一个俗人没有资格质疑的爱.... 忽然一声轻响,庭柯瞬时眼前一亮,是他男朋友的电话。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接起了电话,「没在上课么?」 「上完了。」原驰说,「一边想着宝宝一边上的。」 「今天校庆,你没出去跟同学玩么?」庭柯问。 「宝宝说什么?我听不见。」原驰故意说。 「.....我也想你了。」庭柯无奈。 「哦,又听见了,」原驰笑着,「不想跟他们玩,想跟你玩。」 「嗯...那改天有空带你出去遛遛吧。」庭柯很上路。 「遛狗的遛么?」原驰听出庭柯有些不开心,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所以故意逗他。 果然,庭柯听完这句话之后就浅笑了一声,但心底的黯然却没有因此而减少。 道理很简单,就像一道疤痕一样,刀子把它刻在了那,它就永远在那,不消不褪。 「遛原驰的遛。」尽管如此,庭柯还是配合着原驰。 「行吧,随便你拉的是我的手还是牵引绳,只要你愿意陪我走就行。」原驰说。 庭柯心里一暖,想说的话也不经大脑考虑就脱口而出,「原驰,你知道我很爱你的吧。」 电话那边短暂地静止了几秒,随后传来委屈的声音,「不是很知道,毕竟昨天某个不乖的宝宝还说想跟我分开。」 「......」庭柯无语,「我那是被你气的。」 「哦。」原驰状似撒娇地拉长音调。 「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庭柯就想通了,左右不过还剩几十年的命,是死是活,随原驰折腾去呗。 「真的?」原驰不信,「你保证!」 「我庭柯保证!死生都不离开你原驰!」庭柯在原驰看不见的地方还举起了发誓的手势,像是在发给自己看的。 原驰很满意地笑了,「我就不用保证了吧,因为我本来也离不开你。」 挂完电话,庭柯的心情舒畅多了,又借着车窗外暖洋洋的午后阳光,像个慵懒的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被原驰折腾了一夜,又起了高烧,这会儿被暖阳晒着,庭柯很快就有了困意,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 半梦半醒中,庭柯听见有人在叫他。 皱了皱眉头,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这一睁,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他这是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啊!怎么也没个人来叫他啊? 第34页 「珂!你睡傻了吧!」车窗外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庭柯刚睡醒,脑子有点儿迷煳,所以他没能听出这个声音是谁,等他缓缓转过身来,才看见那个披着一身暖光的人....是秦浩言。 闭眼,庭柯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嘿!庭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秦浩言嚎完又俯身凑到车窗的缝隙处,低声央求,「好庭队,给兄弟我留点儿面子行么,我这儿还有个人呢,你不忍心让别人看我笑话吧。」 唉! 庭柯嘆了口气,从椅子上懒懒起身,「你又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又来了,」秦浩言瞪他,「昨天你突然消失,我打了你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可把我着急坏了,我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啊,把我急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所以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跑了一整天,才请了个帮手陪我来找你,还好你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报警。」 庭柯懒得理他,扒拉了两下头髮后才神色清明地下了车。 刚一下车,他就看见后车门处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五官精緻,身量挺拔,身穿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此刻正微微笑着,明黄的路灯给他那双深邃的眉眼染上了一层亮色,给原本成熟稳重的他无端增添了一抹鲜活浪漫的色彩。 「你好,我叫梁蔚,蔚蓝的蔚,」梁蔚很绅士得体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庭柯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回握住那只手,「你好,庭柯。」 第 18 章 经介绍,梁蔚是个律师,有一家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因着经常为了案情出入省厅,所以才和秦浩言逐渐相识了起来。 而据秦浩言所说,他带梁蔚来的初衷是想介绍两人认识认识,但庭柯是何等的聪明,光是看着秦浩言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这是被安排上了。 庭柯一阵无语。 把梁蔚安置在办公室里后,庭柯借着让秦浩言帮忙分析案情的由头把他带了出来。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做了啊。」两人走到二楼的走廊尽头,庭柯没好气儿地说。 「哎呀,都说了是认识认识嘛,」秦浩言循循善诱,「再说了,你跟那小屁孩儿有什么好处的啊,心理扭曲就不说了,还幼稚的要死,你自己说你到底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儿子啊。」 「秦浩言,」庭柯凝着目光看着他,语气极其不悦,「不管原驰是男朋友还是儿子,那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同时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去做一些你认为对的事情了,知道么?」 「什么知道么,我看不知道的是你吧,」秦浩言拉起庭柯的一只手腕,一圈明显红痕瞬间就暴露着他敏锐的目光之下,「毫无底线的纵然,全凭心情的施暴,这就是你所说的你们之间的事?」 「这跟你没关系,」庭柯挣开他的手,又把衣袖往下拉了拉,「你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赶紧把他带走吧,我这儿还忙着呢。」 「嘿,还赶我了,」秦浩言也很无语,「合着我昨天跟你分析的那些话,你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听进去是吧。」 「听进去了,也试过了,试出的结果就是你把原驰的思维逻辑分析错了,」随着庭柯说话的语速,他的脑海里也随之而浮现出原驰从暴戾兇狠到温顺乖巧的模样,「与其说我是他的海.洛.因,倒不如说我他的镇定剂,因为他离了我,只会疯的更加难以控制。」 「你...」秦浩言『你』了半天都『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摇头嘆气,「原驰没救了,你也没救了,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人各有命,可能原驰就是我的命吧。」隔着一层玻璃窗,庭柯望向迢迢夜空。 他想,夜幕的尽头就是初照的晨曦,只要一直往前走,纵然走不到日光的正中心,他也要在边角的余温中,跟原驰接最灼热的吻。 「即使你明知道他杀过人?」秦浩言不错眼地盯着庭柯,像是想从他的微表情之中分析出他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警方并没有找到他杀人的证据。」庭柯回过头,毫不退让地回视着对方。 「是,他在警方面前尚且构不成杀人的罪名,」秦浩言微微眯眼,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钩子,「那在你面前呢?他还是那么干净么?」 面对心理学专家构建起来的心理攻防战,庭柯自然不是秦浩言的对手,只这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在他眼里,原驰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就已经变得不干净了,但因为他一再用『警方没有证据』的说辞而麻痹自己,以至于他的潜意识里总会下意识地否定原驰是杀人兇手的事实。 而秦浩言准备好的钩子,也正好就刺中了庭柯心里最薄弱的位置,快准狠,让庭柯原本占主导位置的谈话瞬间就变的很被动。 「你看,你对他杀人的事实还是很心存芥蒂的嘛,」秦浩言试探完之后又是一派懒散风流的模样,「而且啊,有些芥蒂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哦,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庭柯以沉默来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回到办公室。 梁蔚正无所事事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在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时,他缓缓回头,窗外缤纷的霓虹恰好在他侧脸上描绘出温情的色泽,他弯起唇角笑了笑,迷人又温柔。 第35页 「你们忙好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而来。 「嗯,忙好了,」秦浩言说,「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梁蔚以一种止乎礼的目光看了庭柯一眼,「你不是很担心你朋友的么?既然来看他为什么不请他吃顿饭再走?」 「他忙,没空。」秦浩言看得出来,梁蔚这是对庭柯有好感了,不然他一个超级难请的佛才不会开这种金口呢。 「这样啊。」梁蔚略显遗憾。 「嗯,昨天局里来了新的案子,我暂时走不开,你们去吧,」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说个『下次再请你们』之类的场面话,但因为庭柯并不想再有下次了,所以他说,「不好意思了。」 一语双关。 梁蔚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庭柯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心生低落,只是说,「没关系,来日方长。」 庭柯微微一笑,没接这句话。 梁蔚则迈着笔直好看的长腿走来,从胸侧口袋里拿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庭柯,「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嗯。」庭柯不是很想接,甚至还有些抗拒,但为了不让秦浩言的眼睛挤出毛病来,他还是接过了名片。 送走两人之后,庭柯就去找了霍明等人。 「老大。」几人见庭柯来异口同声说了句。 庭柯点点头,「需要递交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赵飞说,「哦,对了,下午徐阳家属又来了一趟,他们了解完情况就急忙去请律师了。」 「嗯,死者家属呢?」庭柯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昨天晚上就来闹了一场,哭的撕心裂肺的,非要徐阳给她家儿子偿命。」霍明说的语气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 庭柯忽然心里一紧,忙错开话题,「都弄好的话就先去吃饭吧,我请客。」 「那你呢?跟我们一起么?」霍明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庭柯说,「你们随便吃,吃完把帐单发给我就行了。」 方永新年纪小,一下没忍住欢唿的声音,但在接收到蒙雨和魏斌的眼神时,他又怯怯地缩回了脖子。 庭柯笑笑,没说什么。 其实他也没别的事,只是想去原驰的学校转转而已。 厦城大学是有着百年歷史的名校,所以校方在办起校庆来自然也不马虎随便。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广阔的校园里依旧热闹非常。 在学校周边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停车的地方,庭柯索性就把车子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 见状,坐在店门口椅子里的的老大爷立即上来说,「干啥的,不吃饭不让停啊。」 「就是来吃饭的,」庭柯下了车,锁了车门,「我先去旁边学校接我家小孩儿,等会儿就过来吃饭。」 「吃饭免费停,不吃饭二十块钱一小时啊。」老大爷见过太多这样打马虎眼蹭停车位的人了,所以他不是很相信庭柯。 「放心吧,我穷死了,交不起那么贵的停车费,肯定会回来吃饭的。」庭柯转身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店名,东北大烤肉。 ....行吧。 东北大烤肉跟学校门口差不多有着两百米的距离,但庭柯腿长,又加上心里有事儿,所以他脚下的速度几乎算是在小跑了。 很快,他穿过人行道上来往密集的人流,到了学校。 进了校门,庭柯给原驰发了一条微信,问他几点下课。 又给祝长星发了一条,问他在哪儿,刚发完,原驰的消息就进来了。 -还有二十一分钟零九秒就下课了 -宝宝是来接我了么[愉快] 庭柯笑笑,给他回:嗯现在来接你二十分钟到 原驰:现在出发?从哪儿出发? 庭柯没多想:分局啊 原驰:好[愉快] 收了手机,庭柯绕过各类教学楼,直奔目的地——红楼。 晴空夜色下,道路两旁的玉兰花与辽远的皓月遥遥相望,沾染了溶溶月色的白玉兰在此刻也好似幻成了坠落人间的月亮一般,宁谧优雅,清冽明亮。 穿过这样一条清香远溢的小路,庭柯脚下的疾步都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 但路终有尽时,悠哉了一会儿,庭柯到达红楼,刚走上台阶推开玻璃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边往楼梯口走,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祝长星给他回微信了。 -在学校 简短而突不出重点,庭柯一阵无语,给他回了条语音,「在学校哪儿?我现在在你们红楼这里,正往三楼走呢,你离得不远的话就过来找我一趟吧,我有话要问你。」 大概是因为校庆的原因,所以此刻各个楼层里的学生都比较少,跟昨天监控里所看到的热闹场面相比,今天简直就像是打入了冷宫一样凄凉。 庭柯从一楼爬上了三楼,祝长星居然还没回消息!他空嘆一声,看来是指望不上这个小表弟了。 没办法了,庭柯只能自己去三楼走廊尽头的文学社去敲门了。 敲了好几下,紧闭的大门才缓缓而开,一个娇小的女生站在门后,她不太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看着挺乖巧的,特别像别人家长眼中的好学生。 「你好,你找谁?」那女生说。 第36页 「你好,是这样的,昨天傍晚的时候,有个叫原驰的学生来这里交过稿对吧,我是他哥哥,叫原珂,他刚才才发现自己丢了个东西,是个红玫瑰样式的钥匙扣,请问你们这里有人捡到么?」庭柯认真胡诌着。 「嗯....」女生想了想,「好像没听说有人捡到这个东西啊。」 「这样啊,」庭柯面露愁色,「那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进去找找么,因为那东西是他对象送给他的,对他还挺重要的。」 女生上下打量庭柯片刻,忽然说,「你是警察?」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很想当警察。」庭柯笑着,眼底闪过一丝嚮往。 研究表明,普通人民群众一看见警察就会下意识地往某些不好的方向猜测,以至于在那一剎那,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就会自动启动防御思维,从而导致对方不能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警察。 但同样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而昨天来此调查的警察也恰好起了铺垫性的作用,这样一来,女生就会下意识地把庭柯归类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这样查起案了,两方都能轻松不少。 果然,话音落地后,门后的女生就侧身让路,「那进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研究:我没有表明过! 第 19 章 文学社里除了眼镜女生之外,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人都沉溺在各自的电脑前敲打着什么,见庭柯进来之后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连点头打招唿的意思也没有。 见状,庭柯也无所谓,毕竟他是以一个大学生的身份进来的。 这间社团的面积不算太大,差不多也就三十五平左右,庭柯粗略环视一圈,看见进门后的大厅里并排摆放着几张桌子,其上堆积着如山的书本,乱七八糟的。 大概是被原驰传染了,以至于他看见这么乱糟糟的地方,竟也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把那些书本分类摆放的强迫症。 但事实却是,他直接略过了那几张桌子,用行动表示眼不见为净。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是庭柯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那三个人也很给面子,闻声都停下手中敲打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我想问一下,昨天原驰来的时候你们都在这里么?」庭柯看着那两位没说话过的同学。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说,「原驰是谁?」 「就是昨天来投稿子的,今天老杜在礼堂上念的稿子就是他投的。」一个胖胖的男生说。 「哦,好吧,」马尾辫女生看着庭柯,「我们都在,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昨天他来的时候一直在这里,没去别的什么地方么,因为我在这里没有找到他的东西。」庭柯显得有些着急。 「他还去过杂物间,就那儿,」眼镜女生指着左侧那扇紧闭的窄门,「不过那里面应该更找不到东西了,因为昨天来了好几个警察把杂物间翻了好几遍。」 庭柯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后又换上很八卦的神情,「警察?警察来干什么啊?没听说学校里有什么事发生啊。」 「谁知道呢,左右都是问那个叫原驰的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胖胖男生瞥瞥嘴,「那个时间我们都忙死了,谁有空去关心他啊。」 从这句话里可以得出,昨天蒙雨的调查结果就跟昨天下的濛濛细雨一样,全是水分。 因为人在很忙碌的时候根本就没时间分出心神去关心某一件特定的事物,而当有人突然问起这个事物时,人们的惯性思维都会比较倾向于脑子里闪过的最近的记忆画面,而这样突然的闪现,也就造成了某种细微的时间差。 所以这也就有了后来蒙雨所得出的结论,文学社的学生看见原驰一直都在。 庭柯无什么表情地摇摇头,不知是该夸原驰极善利用人性思维作案,还是该反省自己总是落后于他一步。 但细想之后,庭柯才发现并不是自己追不上他,而是他压根儿就没捨得把原驰放在需要防患于未然的危险因素里。 「行吧,那你们继续忙,我去杂物间里找一下有没有他的东西。」庭柯说。 「去吧去吧。」胖胖的男生摆摆手,那神情好像是在说别烦他。 庭柯进了杂物间,只一眼他就皱起了眉,放眼望去,七八平的面积里,都已经乱到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的地步了。 那满置物架乱堆乱放的废品让人有种来到废品收购站的错觉。 再看那铺满纸张的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款新颖时尚的地板呢。 庭柯一个不洁癖的人都有些难以忍受了,所以他很难想像原驰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进来的。 但庭柯毕竟是一名具有丰富经验的刑警,什么大场面他没看过,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这满地的杂乱无章,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那扇被封锁的窗户边。 窗户是上下打开的,防盗窗是左右推拉的,在它左侧挂着一个黑色的锁,尺寸也就掌心大小。 打开窗户,庭柯先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灯光尽数打在锁芯的位置,他拿着黑锁调整光源的位置,等差不多看清锁芯内的结构时,他关了手电筒,转而拿出一根从原驰那里顺来的铁丝。 第37页 将铁丝的一端弯曲成与锁芯结构较为相似的弧度,后又缓缓伸进锁芯,他手上转动的动作极其的细微,同时又微微倾身将耳朵附在锁芯的近处听着里面转动的声音。 啪嗒一声轻响,黑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寂然的杂物间里,庭柯弯起唇角轻笑一声,窗外黯然的夜色趁机顺着窗户的缝隙流淌进他浅色的眼眸里。 明暗杂糅,倒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究竟流转着怎样的目光。 庭柯没在杂物间多待,其实他也不知道来这一趟的意义在哪儿,但就是想来看看。 或许是想看看原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又或许是想试着站在原驰的角度去看一看他眼中的世界。 几分钟后,庭柯出了杂物间,手中多了一个红玫瑰样式的钥匙扣。 眼镜女生闻声回头看着他,厚重的镜片后面闪过一丝讶异,「真的丢我们这里啦!奇怪,那昨天那群警察怎么没有找到。」 「在一个小角落里,他们可能没注意到吧。」其实不是的,那是庭柯刚在杂物间里从自己的车钥匙扣上卸下来的。 「行吧,找到就好。」眼镜女生说。 「嗯,也谢谢你们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庭柯笑着。 眼镜女生刚要说话,就听见另一个马尾辫女生说,「哎,别忙着走啊,门口有袋垃圾,记得顺手帮我们带下去啊。」 「....好。」庭柯走到门口带上垃圾,满载而归地走出了文学社。 拾阶下了三层楼梯出了红楼,他没有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而是在红楼的左手边拐到了另一条路。 走到路口时,庭柯把那袋垃圾丢在了垃圾箱里,他抬手拍去沾染在手上灰尘的同时,也拍去了几分钟之前的复杂眼神。 经风一吹,那双透亮的眼眸一如往常,好似刚才那个晦暗不明的小插曲不曾发生过一样。 走出一段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是祝长星给他回微信了。 -在宿舍写课题 -要问什么 庭柯给他回:没事儿了你忙吧 晚上七点半,原驰准时下课。 他没有像别的同学一样飞心似箭地往外沖,而是在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的同时,拿出手机给庭柯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原驰很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道白影极速闪过,措不及防地,原驰被人从身后勾住了脖子,他刚要条件反射地出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别动!打劫!」 原驰一愣,随即又笑了,就这道声音,不管声线如何变化,他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庭柯,所以他很配合地做出投降状,「这位好汉饶命啊,我有很多腹肌和十九厘米,不知这位好汉想劫哪一个啊。」 「....正经点儿,我劫财!」庭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劫财没有,要不弱男子我以身相许,今晚就跟好汉入洞房吧。」弱男子抬手细细地摸着好汉的手背,跟个流氓似的。 打劫不成反被吃豆腐,好汉缓缓收回手,「那算了,既然你这么穷,那我就换个人.....」话还没说完,庭柯慢慢往回收的胳膊就突然被原驰攥住了。 庭柯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看到原驰将鼻尖凑在他的手腕衣袖处细闻了片刻之后,他顿时警铃大作! 然而还不等他想好说辞,就听见原驰甜腻却阴森的话音,「宝宝,你今天认识了新朋友啊。」 庭柯心头一紧,「秦浩言的朋友,就打了个招唿。」 「这样啊。」原驰说着淡然的话,但眼神始终如鹰隼般锐利,像是要穿过庭柯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那个他不曾了解过的陌生人。 「是啊是啊,」庭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髮,算是安抚他炸起来的毛,「行了,赶紧走吧,我订了个餐厅,我们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原驰本以为庭柯定的餐厅是西餐或是日料,再或者是一些饭菜精緻的餐厅。 结果等他站在一家东北大烤肉的店门口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忍了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宝,这就是你订的餐厅?」他着重强调了『餐厅』二字。 「怎么,」庭柯察觉到原驰不太感兴趣的语气,「你前几天不还说想吃烤肉了么。」 「我说的是自己在家烤,」原驰看着他,「而且你今天还生着病呢,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你不能吃这么上火的东西么。」 庭柯还想说来都来了就吃一点儿吧,但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原驰揽着肩膀调转了个方向,「没商量,回家。」 庭柯只觉好笑,但也没反驳,由着原驰把他带到副驾驶的位置,结果刚打开车门,一盒白色的烟盒就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先是香水后是烟,一时间,庭柯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谁知这时,原驰却说,「霍明的烟怎么在你车上,他今天用你的车了?」 「嗯?」事态有些出乎庭柯的预料,「你怎么知道这是霍明的烟?」 「这是他经常抽的牌子啊。」原驰随意回答。 「是么。」仅凭一个牌子就能断定是霍明的,庭柯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原驰确实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敏锐洞察。 第38页 「嗯,上车吧。」原驰把烟塞进储物箱里,又把庭柯扶进了副驾驶,自己则绕回驾驶位。 启动车子的时候,庭柯打开扶手盒来回翻找着什么东西。 原驰挂上倒挡,刚准备问庭柯在找什么,就看见一个老大爷过来敲了敲玻璃窗,原驰直接无视了他。 这时,庭柯终于从扶手盒里找出了一张二十元的大钞。 「开窗,」庭柯把二十块钱递给原驰,「交停车费。」 原驰接过钱,降下窗户,也没问停车费怎么这么贵,只是惜字如金说,「给。」 大爷不接钱,直直地看着庭柯,扯着嗓子喊,「不是说接你家小孩儿吃饭么,怎么又要走啊。」 「不好意思啊大爷,你家餐厅没有我家小孩儿爱吃的儿童餐,所以我得回家给他做饭去了。」庭柯打趣一句,手上还不忘拍了拍原驰的肩膀。 原驰侧目挑眉看着他。 「快行了吧,净别瞎扯了,我就知道你是蹭车位的,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大爷连连摆手,一副年轻人没一个好玩意儿的嫌弃表情。 车子开出东北大烤肉门口,徐徐驶入主路上,路口遇了个红灯,原驰稳稳地把车子停在斑马线前。 「没有你家小孩儿爱吃的儿童餐?」原驰伸出一只手紧贴在庭柯的大腿内侧摩挲几下。 「好好开车!」庭柯拨开他的手。 昏暗的车厢里,庭柯耳尖处逐渐蔓延的红云就好似是深渊里逐渐盛开的罂粟花一样,暗香幽幽,勾心摄魄。 而原驰此刻也就像受到了极大引诱一样,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抹暗香微微倾身,暧昧又蛊惑地耳语,「可是小孩儿爱吃的儿童餐就在眼前啊。」 「......」庭柯微微偏头与他炽热的薄唇拉开距离,「儿童餐昨天已经卖完了,今天没货了。」 「没关系,」原驰一手扣住他的脖颈不再让他躲,「我今天先预定一份,改天宝宝再给我补上就是了。」 第 20 章 早上灿金的阳光尽数挥洒在公安分局的大门口,照的门口高悬的警徽异常的明亮庄肃,无形中都透露着一种扫黑除恶的正义感,只让每一个过路人无意瞥见这一片明媚光辉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而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乘着日光而来。 行至分局门口,一名干警从岗亭上下来,还不待他走近,驾驶位的人就降下车窗,尔后递出自己的相关证件。 阳光之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无一不散发着迷人的色泽,连带着暴露早金芒之下的手腕,都好看的挪不开眼。 直至那名干警核对完资料,允许这辆轿车通过之后,那抹勾人眼球的亮色也就此消失了。 监控室里。 庭柯一边捧着原驰起了个大早给他熬的豆浆慢慢喝着,一边看着审讯室里的徐阳。 因为徐阳今天要见律师,所以此刻审讯室里的监听设备已经全都关闭了。 但徐阳不知道,所以他依然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瞧着可怜的很。 再看安稳靠在椅背上的庭柯,作为一名刑警大队的队长,他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怜惜之意,尽管他明知道徐阳并有杀人,但他那满是冷漠的眼神好像就是在看一个满是罪恶的杀人犯。 忽然,他身旁的方永新扶着耳麦说,「老大,徐阳家人请的律师到了。」 「嗯,」庭柯说,「让霍明带他进来。」 「是。」方永新对着耳麦将这句话转述了一遍。 几分钟之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 一个身穿黑色职业西装的人进入到众人的视线,除了犹如看到救星似的徐阳蹭地从椅子上起来梨花带雨地说了句什么。 还有一个险些把眉头皱到一起去的庭柯,他问,「他是徐阳的律师?」 方永新不知道自家老大这诧异又反感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地看向单面镜里的人,「是、是吧,不然明哥也不可能把他带进来啊。」 但也不怪庭柯的反应强烈,因为此刻在徐阳对面坐下来的律师不是别人,正是在他手腕处残留了让原驰险些炸毛的香水的主人,梁蔚! 看着审讯室里那身姿笔挺,气质矜贵的梁蔚,庭柯只觉得极为碍眼,而下一秒,他也在用实际行动表示他真的很不想看见这个人。 「我先走了,你在这看着,有事到办公室找我。」庭柯迅速起身,还不等方永新应声,他就已经出了监控室,只给身后更加茫然的方永新余留一片豆浆的甜香。 办公室里。 庭柯一如既往地背靠在椅子里面朝着向阳的窗口,他那双透亮的眸子有些涣散地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像是在看着漂浮的白云发呆,又像是陷入了绵延云层中的空白。 错综复杂的眼底,没人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秋风捲云,同时也卷了些凉意习习吹来,庭柯手中那杯温热的豆浆在这样的秋风中逐渐降下了温度。 直到手中的杯子已经开始反过来吸附他掌心的温度时,办公室里才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庭柯收回目光,把已经凉了的豆浆放在桌子上。 「老大,」进来的人正是方永新,「徐阳的律师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说着,紧跟在他身后的人踩着光徐徐走来。 第39页 庭柯抬眼看着梁蔚把一份文件放在自己面前,「庭队长,麻烦你过目一下。」 「嗯,」庭柯快速扫过文件,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搁笔,把文件递迴去,「好了,永新,送一下樑律师。」 逐客令下的非常地迫不及待。 方永新点头,「梁律师,这边请吧。」 梁蔚微微一笑,面朝庭柯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跟着方永新走了。 徐阳的官司不好打,说他没有杀人动机吧,他前科累累,说他没有杀人的胆子吧,他满手鲜血。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他跟律师说了很多遍他真的在案发现场看见了原驰,真的是原驰把他打晕了,真的就是原驰杀人了! 但因为没有如铁的人证和物证,而法律又讲究疑罪从无的原则。 所以,就连厦城内屈指可数的金牌律师梁蔚,也都觉得这件案子有些棘手。 五天过去了,梁蔚连赢的希望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天下午,一直忙碌于搜集证据的梁蔚突然出现在分局门口,因为案件的原因,所以他现在有了自由进入分局的权利。 径直去敲响了刑警队长的办公室,里面传出一声闷闷的,「进来。」 听出不是庭柯的声音,梁蔚皱了皱眉,但还是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在门被打开那一瞬,那个靠坐在椅子里的人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是个年轻的小帅哥,但他洒满阳光的眉宇间却透露着勐兽般的戒备。 作为一个从事多年律师又极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梁蔚很轻易地就从他眼底看见了某种蓄势待发的敌意,如同萦绕在野兽喉咙里的低吼一样,像是警告,又像是在示威。 想起徐阳说过的话,这几天对案子毫无头绪的梁蔚突然有了一条新的思路,他笑笑,「你好,我找庭队,请问他去哪儿了?」 原驰不理他。 「是这样的,我今天约了他吃晚饭,」梁蔚笑的很绅士,眼底也很干净,只是心里却被那久来的胜负欲给蒙蔽了初心,「打他电话又没人接,这位警官要是看见他的话,能否帮我转告他.....」 「蔚蓝律师事务所,梁蔚。」原驰静无波澜的眼底忽然被一抹噁心的木质香水给搅出汹涛骇浪。 「是我。」梁蔚微微颔首,坦荡且有礼。 「跟你吃晚饭?」原驰乖且阴沉地说,「我家宝宝没空哦。」还特意强调了『我家』两个字。 「这样啊,」梁蔚像是没听懂这小孩儿在说什么一样,「那我改天再约吧,今天就先不打扰了。」 在他转身走开之后,原驰微微眯着眼睛,眼中跳动的微光好似淬了毒的刀刃,在光影的映照下折射出锋利的寒意。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庭柯忽然发现那个在他面前一直持有绅士风度的梁蔚好像摔坏了脑子似的,开始对他紧追不捨。 晚上下了班,庭柯片刻没停留,换了衣服就直奔停车场了,因为他今天答应过家里的小狼崽要带他去海边约会的。 也是好久没有约过会了,所以庭柯心底竟也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不行。 但很不合时宜的,庭柯满腔的好心情在走到车子跟前时,就像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碎了满地。 目光所至,只见白色轿车前,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此刻正手捧一束红玫瑰。 那本是一捧娇灿、惹人喜爱的红玫瑰,可此刻那鲜艷的红却与那人身上深沉的黑形成了不相符合的怪异。 但其实不是的,捧一束红玫瑰的人并不怪异,反而更显浪漫多情。 只是在庭柯眼中,红玫瑰是浪漫的象徵,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原驰才是那个最适合捧一捧浪漫朝他款款走来的人。 除此之外,他谁的浪漫也不要。 「梁律师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庭柯满脸的不高兴。 「走错了么?」梁蔚故意惊讶,拿出夹在玫瑰里的卡片,念着,「晚风醉人,你对我微微一笑,我心底就盛开了千万朵红玫瑰,为你。」 庭柯不说话,漠然收回目光往车子另一旁走过去了,看样子是想绕开梁蔚。 可梁蔚哪里给他机会,手疾眼快地就要来抓住他的胳膊,但庭柯也不是吃素的,脚腕一转,就很轻松地躲开了他,「梁律师,你应该不需要我特意提醒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梁蔚一笑,眼底有些落寞,「庭柯,你误会我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给我一个....」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不允许。」庭柯打断他,恰好此时来了一个下班的干警,「小张,这位梁律师忘记把车子停在哪儿了,你带他去找找吧。」 他的本意不是给梁蔚留面子,而是不想局里有不干净的传闻,他倒是不担心别人怎么议论他,只是怕这些话不小心传到原驰耳中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好的,庭队,」小张看向梁蔚,「梁律师,分局左边还有个停车场,你是不是把车子停在那边了啊。」 庭柯没再管梁蔚说什么,上了车就一脚油门轰出老远。 原驰今天放学早,已经早早等在了约定的餐厅里了。 两人这次约在一家面朝大海的崖边餐厅,是最近刚开业的。 虽然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偏,但餐厅的特色就是用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旋转桌位以保证每一个来此用餐的宾客,都能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把海面无边的浩瀚和霓虹的灯光尽收眼底。 第40页 这么一看,这餐厅确实是个约会的绝佳圣地。 庭柯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弯弯绕绕地走了十八个山弯儿,才终于把车子开到了这家崖边餐厅的停车场。 把车子停好,下车,锁车,庭柯边摩挲着手中的红玫瑰钥匙扣,边想着前面有人在等他,于是脚下的步子也就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崖边的海风不加阻挡地吹来,轻而易举地就吹散了那点儿堵在他胸口的不痛快。 心口勐然一松,他畅快地唿吸着,几个来回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这么畅快的唿吸过了。 也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原驰了。 他....很想他.... 第 21 章 餐厅中央搭有一圈别致的喷泉,变化莫测的喷泉周围盛开着形态不一的鲜花,每一朵都被舞台中央缓缓流淌的琴声所滋养着,别提多惬意了。 庭柯进到餐厅,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路过琴声悠扬的舞台,径直走到预订的桌位旁。 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光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就知道他肯定是一个非常阳光帅气的男孩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庭柯的视线太过于胶着了,所以那人心有所感,立即转过身来,在看到是庭柯时,他懒懒的眼眸里蹭地就亮起一片耀眼的流光,「珂!你来啦!」 「嗯,来了,」庭柯笑着,「等很久了吧。」 「是啊,等了好久啊,我以为我又要被放了。」原驰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个服务员,拉起庭柯的手就开始撒娇。 「哎哟,这么可怜呢。」庭柯也毫不在意他人眼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是呗,」原驰往窗边的位置一挪,就拉着庭柯坐到了他刚才的位置上,「快可怜死了,需要珂珂安慰。」 庭柯笑笑,懒得理他了,「点菜了么。」 「点了点了,点的都是你爱吃的,就是不知道他家做的好不好吃....」原驰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敏锐的嗅觉突然闻到了庭柯身上有一丝不属于他的味道,很淡,却依旧逃不过他的嗅觉,他问,「珂,你给我买玫瑰了?」 庭柯心中一凛,却淡定自若的把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去上菜吧,再帮我倒杯柠檬水。」 「好的,先生。」服务员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杯柠檬水。 「来的急,忘记了,不过刚才下班的时候正好碰见小张捧了一束红玫瑰,早知道我就从他那里借一朵了」庭柯惭愧一笑。 「宝宝,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哦。」原驰挑眉看着他,凌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即将要挥下来的铡刀,只待一个信号,那把利刃就能斩杀所有敢觊觎他心上人的不轨者。 「我说什么谎啊,」庭柯喝了一口柠檬水,「倒是你,一个小孩儿天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胡思乱想?」原驰脸上挂着纯良的笑,手下的魔爪却伸进庭柯的口袋里。 庭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他神色坦然的任由原驰搜身,但等原驰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卡片时,他顿时额间一跳,坏了! 「『晚风醉人,你对我微微一笑,我心底就盛开了千万朵红玫瑰,为你』。」原驰念出卡片上的绵绵情话,那语气堪称深情至极。 但听进庭柯的耳中,他只觉得好似魔鬼在他耳边低语一般,阴森诡异的话音也化作细细的蛛丝,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他的周身也布满了极具占有欲的束缚,令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刚才梁蔚是怎么把卡片塞进他口袋里的,但这会儿也不想知道了,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原驰已经不高兴了。 这时,一名服务员端上来一道蔬菜沙拉,庭柯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服务员非常礼貌地说了声不客气,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眼前色泽鲜亮的沙拉,庭柯深吸一口气,刚想说我们先好好吃饭,吃完饭再说。 结果就听见原驰说,「写的不错,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他笑着,笑的不明所以,「这个梁蔚跟我很像嘛,都是....很有眼光的人。」 「原驰,你别乱来!」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从原驰的眼底逐渐蔓延出来,庭柯赶紧出声制止。 「宝宝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原驰慢慢凑近,甜腻腻地说,「你是怕我杀了他么?」 「原驰!」庭柯皱眉看着他。 谁知原驰却把庭柯这声低喝当成一句非常有趣的玩笑,笑的不亦乐乎,「宝宝,你天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杀人是犯法的,作为一个刑警队长的男朋友,我才不去知法犯法呢,来,先吃东西吧,尝尝他家味道怎么样。」他夹起一片菜叶,递到庭柯的嘴边。 庭柯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原驰的眼睛,可原驰眼中除了那过于直白的爱意之外,竟什么也没有。 庭柯忽然发现,好像每次原驰一发疯,他的眼睛就如同被蒙上了一层云雾似的。 即使原驰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始终都看不清他..... 第二天,分局里的几名刑警把徐阳和案件的相关资料都移交给了检察院。 庭柯站在办公室的窗口边,看着检察院的车子越驶越远,他心底也跟着浮现出一丝晦涩不明的快意。 但这份快意很快就散去了,紧接着蔓延上来的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害怕。 害怕什么呢? 第41页 害怕原驰再次犯.... 一想到这儿,庭柯忽然拿出手机给霍明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接听,「喂,老大,有什么吩咐。」 「从辖区派出所调几个人去盯着原驰。」庭柯简短的吩咐着。 「啊?」霍明那边不明所以。 「二十四小时盯着,有任何异动马上跟我说。」庭柯没理会他的茫然。 「那...那我也去么?」霍明问。 「你觉得呢?」庭柯反问他。 「我觉得我不用去。」霍明终于聪明一回。 「赶紧去。」庭柯不耐烦地说。 「是!」霍明响亮地应着。 挂完电话,庭柯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随之而减少,因为原驰不是一般人,对于警方的流程以及套路,他实在都太过于熟悉了。 而且庭柯也知道,面对原驰这么危险的人,他应该去调特警队的人才能最大程度的防患于未然,但因为出于某些私心,他并没有这么做。 半个小时之后,霍明向庭柯报告派出去的人已经在各个监控点就位了。 庭柯回復一句——知道了。 长舒一口气,庭柯靠在椅背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秋天的凉风都被窗户阻挡在外,只有那一片暖烘烘的午后骄阳透过染了几许纤尘的玻璃擅闯了进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身上又盖着这样一层盈盈暖被,不由自主地,庭柯就开始犯困了。 意识逐渐下沉,从晦暗模煳的灰,沉到灿烂迷人的红.... 像是很抗拒,庭柯梦到这里时,突然蹙紧了眉头。 而梦里那片灿烂迷人的红也不是别的,正是一滩鲜红的血,他看见那滩血正在蜿蜒着向他而来,但他却不觉得害怕,还反而近似着迷地看着。 看着看着,那双着迷的目光就更加大胆了起来,开始顺着流动的血迹,去看向它的源头。 他看见那鲜红血迹的源头处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的头部像是开了凿的泉眼一般,汩汩不断的鲜血涌流不止地往外冒,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 脚下不受控制地,庭柯踩着玫瑰色的血迹径直走向那个侧躺在地上的男人,由上而下俯视半晌,庭柯才慢慢地蹲下身子,尔后伸出一只略带颤抖的手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他把男人的身体扳正,看见了那张非常熟悉且泛着灰白的脸! 只一眼,他就害怕极了,刚要起身时,那个流了满地鲜血的男人却勐地睁开了眼睛,一双如铁钳的手倏地就攥在了他脆弱的喉咙上,嘴上还阴森森地说,「宝宝,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么?」 庭柯胡乱挣扎着,可都无济于事,随着脖颈之上的手劲越来越重,他感觉肺部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就在他觉得要被这魔鬼一般的男人给掐死的时候,他忽然勐地睁开了眼睛,无措地喊着,「原驰!」 可回应他的,就只有一整个办公室的静谧,和自己错乱无章的唿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庭柯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噩梦。 只是一个噩梦.... 庭柯边抬手摩挲着自己的脖颈,边无意识地安慰着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只是一个噩梦,那个人..... 忽然一声脆响打破了办公室里静谧窒息的气氛,是庭柯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先是看到了现在已经快五点了,后才看到是霍明打的电话。 庭柯来回深唿吸了好几次,在平復了自己错乱的唿吸之后,他才接起电话,「嗯,是有什么异常么?」 「啊?什么什么异常?」霍明又是一顿迷茫。 「你说什么异常?」庭柯本就因为经歷了一场噩梦而导致情绪不稳定,现在听霍明这么说,更是火上心头,「我不是让你盯着原驰的么!」 「是...是...可...可...」霍明结结巴巴,「可是十几分钟之前,我已经让他们散了啊。」 「我让你盯着原驰,你让他们散了!」庭柯拍案而起,「霍明!谁他妈给你的权利!」 「不...不是....不是老大你给我发信息说让他们解散,不用盯了么?」霍明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庭老大的节奏了。 庭柯刚想破口大骂说我他妈什么时候给你发信息了,可随即转念一想,他顿时感觉后背一凉,全身一寒。 紧接着,他赶紧退出了通话界面,转而打开了简讯的界面,只扫了一眼,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然后整个人颓然地坐回了椅子里。 手机突然失去了力的支撑,也不受控制地摔在了桌子上,屏幕上停留的简讯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他给霍明发送的简讯——不用盯着原驰了,叫兄弟们都撤了吧。 原驰不仅监听了他的手机,还能操作他的手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没来由地,庭柯刚才被噩梦勾起来的后怕突然被这个可怕是事实放大了无数倍。 「餵?老大?」霍明那边还在说,「要不我再重新叫人去盯着?」 晚了,我们只要被原驰甩开哪怕一秒钟,我们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不用了...」庭柯拿起手机有气无力地说着,「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回分局的路上。」霍明被庭柯的情绪弄得惶惶不安,以至于他都忘了给庭柯打电话是干嘛来着? 「那你先....」庭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原本要说出口的打算又突然咽了回来,「你先回来吧,挂了。」 第42页 第 22 章 傍晚五点三十六分。 分局里好久都没出现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下午还因某些私心不肯动用特警的庭柯,这会儿却调来一队训练有素的特警分列两排,个个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当然,分局里的精英刑警也是非常出色的,只是在面临这种突发情况时,几个年轻刑警的脸上还是露出了那极力隐藏却又藏不住的怯意。 「查到了么?」庭柯问着一旁根据梁蔚手机查他所在位置的赵飞。 「查到了,」赵飞回答,「梁律师目前正在蔚蓝律师事务所。」 「联繫事务所周边最近的派出所,让他们先派几个人过去盯着他。」庭柯看了一眼魏斌。 「是!」魏斌应声而去,但很快就回来了,且脸上还带着非常沉重的面色,紧闭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说啊!」庭柯大喊一声。 魏斌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说,「梁蔚梁律师已经....死了,辖区派出所十一分钟之前接到的报警电话。」 不管是缺乏经验的年轻刑警,还是身经百战的特警,在人命逝去的时刻,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悲怆之气,眼底流露的眸色皆是嫉恶如仇。 庭柯心下一疼,脚下也不受控制地往后一踉跄,一旁的方永新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他,「老大!」 庭柯想说没事,可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听见赵飞惊唿一声,「老大!你快过来看!」 庭柯还没回过神,但脚下已经下意识地走过去了,方永新赶紧给他拉开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赵飞立即打开一个邮件,里面是一段一分零四十九秒的音频录音,刚要播放时,庭柯忽然说,「等会儿!」 赵飞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你放吧。」庭柯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可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他总觉得电脑里的那个音频录音会像把锋利的刀片一样,把他割的体无完肤.... 赵飞打开了录音。 「你来了啊。」一个声音响起,庭柯听得出来,这是梁蔚的声音。 「来了,不然多辜负你的等待啊。」这是原驰的声音。 一字一刀,锋利的刀片已经在庭柯的身上割开了十二道口子,他死死地咬紧了后槽牙,没敢让自己显露出任何一丝不符合刑警队长身份的疼痛与懦弱。 好像音频里的那个人不是他朝夕相处的爱人,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我昨晚刚送的玫瑰花,你今天就来了,」梁蔚笑着,「倒是比我想像的还沉不住气啊,年轻人。」 原驰轻笑一声,「为了替徐阳辩护成功,不惜豁出自己的命来挑战我的底线,你也很无私啊,梁律师。」 「过奖了,我想帮徐阳辩护成功,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杀人,而我故意引你来,也是为了抓你伏法,并不想无私献一条命给你。」梁蔚说。 「想不想的,」原驰笑着,「你说了可不算哦。」 「那谁说了算?你一个小屁孩儿吗?」梁蔚很不屑地说着。 「是的啊,就是我这个小屁孩儿说了算,」原驰嬉笑着说,「梁律师你别这么看着我嘛,虽然我比你年轻,但其实我很懂礼貌的,既然你送了我爱人一束红玫瑰,那我也不能太小气了,所以我也得拿出一朵我的红玫瑰,作为我的回礼,送,你。」 话音一落,电脑的喇叭里就响起滋滋啦啦的刺耳声,紧接着,这段音频就到头了。 但静候在庭柯身边的那把血淋淋的刀子却没有因此而放下,好像在等着给他致命一击似的。 一时间,以庭柯为中心,逐渐凝重的空气开始在周围的人群里四散开来,使得每个人都不敢开口说话,就连不知道原驰和庭柯关系的特警,也没人出声。 恰好此时,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破了这片窒息的空气,几人循声望去,见霍明正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老大,你...你还好吧。」霍明还不知道那段音频,但知道了梁蔚已经死了,而且一联繫前因后果,他很快就把目标定在了原驰的身上,同时又对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不已。 「这个邮件是谁发过来的?」庭柯没理会霍明,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梁律师事务所的工作邮箱发过来的,」赵飞又看了看电脑,「根据报案时间看的话,应该是在报案后的两分钟之后发的。」 看来梁蔚是早就做好了自己会出意外的准备,但他还是故意弄了那么一出。 庭柯忽然有些怅然,竟不知是该说梁蔚太大公无私了,还是该说他疯了,居然真的敢去惹一个疯子! 「赵飞把录音拿去技侦做声音识别,」庭柯起身,「刑警队的人跟我出队去案发现场,特警队去搜查....原驰的下落。」庭柯举起一把刀,往自己的心口处捅下了最疼、最狠的一刀.... 「是!」众人齐声应着。 原驰,天涯海角任你跑,千万别让我抓到你.... 这是警笛响起之前,庭柯最后一个念头。 掷地有声,心胆具碎。 五点五十四分,蔚蓝律师事务所。 庭柯一队人赶来的时候,蔚蓝律师事务所门口已经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左右两端还守着两个片儿警,见到分局同志来了,两个片儿警纷纷抬手敬了个礼,后又拉开了警戒线让他们进去。 第43页 今天周二,事务所还有很多工作人员,但现在都不得不放下各自手头的工作来配合警察做笔录。 辖区派出所的一名警官在看见庭柯后,连忙上前打招唿,「分局的庭柯庭队长是么,你好你好,我是....。」 「你好,」庭柯伸出手与他相握,「死者在哪儿?」 「呃...」派出所的警官没想到分局的同志那么雷厉风行,上来就问死者,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在办公室里,庭队长这边请,我带你们过去。」 都不用庭柯吩咐,有几个警员就自动留下来参与现场工作人员做笔录的工作中去了,而其余人,则都跟着庭柯一起去办公室了。 梁蔚的办公室很大,大概有五十多平,朝南一侧的落地窗可将半个厦城的风景都尽收眼底,可比庭柯那狭窄的一隅里看上去宽敞明亮多了。 但此时,这样风光无量的办公室里,却正瀰漫着一片足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顺着血腥味走去,庭柯看见梁蔚正敞开胸怀,躺在昂贵的地毯上,那张浪漫具有风度的面颊早已因失血过度而黯淡无光,剪裁精良的西装革履也被撕扯的凌乱不堪,白皙的胸膛亦有一朵熟悉的红玫瑰正悽厉的盛开着.... 庭柯目光一紧,知道那就是原驰送给梁蔚所谓的『回礼』了。 「老大,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霍明扫了一眼杂乱的办公桌。 「嗯,叫法医过来做....」庭柯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庭柯回头,只见平时里风流骚包的秦浩言正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庭柯!」秦浩言没给任何人机会,跑到庭柯的面前就朝着他的侧脸重重挥下一拳,「我操.你大爷!」 庭柯被那一拳打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但作为一名出色的刑警队长,什么远距离射击、近距离格斗,自热都不在话下,别说他还看见秦浩言跑过来了,就算秦浩言是从背后突然袭击,他也有的是办法躲过去。 只不过他不想躲,也不能躲。 这一拳....是他该受的。 不是替原驰受的,而是确确实实,明明白白,就是他庭柯该受的。 因为是他给了原驰犯罪的机会,是他纵容原驰在犯罪的深渊里越坠越深,是他明知道蛛丝的尽头就是原驰....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在自己面前枯萎,腐烂.... 「秦警官!」霍明等人刚要上前拉开秦浩言,就被庭柯阻止了。 「别动他,让他打。」随着说话的动作,庭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片温热血腥的味道,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他妈现在开始跟老子装好人了?」秦浩言又上前往庭柯的腹部勐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气很大,导致庭柯倒地之后好半天都没能起来。 但秦浩言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他再次上前一步,跨坐在庭柯的身上,双手扯着他的衣领,痛苦且愤怒的骂着,「你早他妈干嘛去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原驰那个人很危险!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他远一点儿!我有没有说过他早晚有一天会酿下大祸!你为什么不听!你他妈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 秦浩言边吼边哭,一滴接一滴的热泪都滴落在庭柯的脸颊上,可他却觉得冰冷刺骨,有种掉进了百尺寒潭的错觉似的,冷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说对不起,可又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 三条鲜活的人命.... 庭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隐隐闪着泪光的眸底好似他碎掉的心脏一样,斑驳不堪,他说,「我会抓到他,我会亲手....抓到他....」 抓他归案... 抓他伏法... 抓他...以命抵命... 第 23 章 晚上七点十七分。 梁蔚的尸体已经拉回了分局法医室了,庭柯也已经在会议室里跟一众警员开完会了。 可特警队那边还是没有找到原驰的下落,他好像从茫茫人海里消失了一样,连一点可以追踪的水花都没留下。 但从各单位侦查检测的结果来看,关于梁蔚一案,原驰有非常明确的作案证据。 不仅技侦那边检测出那段录音就是梁蔚和原驰的声音,法医那边也检测出了梁蔚的指骨处有原驰的血迹,就连打斗的现场也有原驰残留下来的指纹... 这一次,原驰不再幸运,真的被如山的铁证死死地钉在杀人兇手的罪名上了。 而作为跟原驰关系最亲近的庭柯,也已经被卸下了这次行动总指挥的工作,换了从市局调过来的刑警队长,左昀。 「从现在开始,『一一零二案件』全权由左昀左队长负责,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积极配合左队长的工作。」庭柯说完就把会议室的主位让了出来,他侧立一旁,没人能看出他苍白面具下又隐藏着怎样的表情。 在座的警员都跟了庭柯很多年,在面对这样不言而喻的调令时,大家心里都难免会有些难过,所以在面对左昀时,也难免会有些敷衍与排斥。 但左昀像是毫不在意,公事公办说,「好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案发现场、死者信息以及作案兇手信息大家已经都了解过了,那么我就不多说了,你....」左昀看向赵飞,想了片刻,说,「你叫赵飞是吧,现在我要你立刻去各车站、火车站、机场以及渡口发协查通报。」 第44页 赵飞看了看庭柯,后者会给他一个凛冽的眼神,他立即起身,「是!」 左昀不计较赵飞的排外,又把目光转向魏斌和霍明,「魏斌和霍明,你们两个带一个小队去原驰的小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注意,原驰认识你们,甚至对你们很熟悉,所以你们千万不可以出现在近距离的监控点,以免被他发现。」 「是!」霍明和魏斌也应声而去。 「至于方永新和蒙雨....」左昀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庭柯,「就麻烦你们把庭柯请到审讯室里吧,作为原驰最亲的人,警方有必要对你进行审问,庭队长,没问题吧。」 「非常愿意配合。」 庭柯微笑点头。 审讯室里。 左昀和蒙雨坐在审讯的位置里,而庭柯则坐在被审的位置里。 庭柯和左昀两人都是一脸静无波澜的平静,倒是一旁的蒙雨和监控室里的方永新就有点煎熬了。 「原驰是你什么人。」这是左昀的第一个问题。 「爱人。」庭柯直言不讳。 「根据最近发生的两起案件记录,原驰都或多或少有作案嫌疑,这你怎么看?」左昀看着庭柯的眼睛。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吧,左队长?」庭柯笑着。 「抱歉,那我换个问法,」左昀说,「根据秦警官提供的资料,原驰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这也导致了他对生死的认知有偏差,所以我想问一下,他在平时的生活中有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他确实心理有问题,但在我面前,他只是经常情绪不稳定,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庭柯避重就轻地说。 「那根据你对他的了解,他平时都喜欢去哪些地方?」左昀微微眯着眼睛,他觉得庭柯卸下警察的担子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说出的话简直没一句有用的,说是废话都算夸奖他了。 「他除了我身边,哪也不去。」庭柯的眼神坚定且悲凉,这一刻,他脑子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想...如果原驰要是没有那么爱他就好了... 如果有如果的话,那原驰肯定会抛下他,逃去天涯海角了。 可他也知道,他就是原驰的天涯海角。 所以刚才在左昀布置警力撒下天罗地网等着抓原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里,原驰就不会跑。 「庭珂!」左昀不想跟庭柯玩猫捉耗子这一套,所以他定定地看着庭柯,字字铿锵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即使你现在坐在被审讯的位子上,你也永远是厦城分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如果连你都不肯配合的话,那我们是很难将杀人兇手缉拿归案的。」 左昀故意将『杀人兇手』这四个字咬的很重,但庭柯似乎已经疼到麻木了,所以他沉静平稳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破绽。 「别忘了你在案发现场说过的话。」左昀给了他最后一击。 我会亲手....抓到他.... 这一句话犹如山谷回音般在庭柯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每一个音节都好似风中利箭,以至于这句话每迴响一遍,就有一支利箭破风而来,而靶心就是他那颗已经碎掉的心脏。 疼与不疼的,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也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庭柯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说话,但他的话音里却已充满了虚浮,像是疲惫极了,「但你可以放我回家,而且路上也不能派人跟踪我,在我回到家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我楼下的小区里不能有任何一个便衣出现。」 左昀露出狐疑不决的表情。 「那你就关着我吧。」庭柯说完这句话后就靠在椅背里闭上了眼睛,那好看的眉眼之间好似染上了一层寒霜,叫人看不清底下到底藏了些什么。 「庭队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同事,我哪来的权利关你啊,」左昀思量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庭柯。 庭柯睁开眼凉凉地扫他一眼。 「庭队也辛苦一天了,我初来乍到,就由我来送庭队出门吧。」左昀站在庭柯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庭柯收回目光,起身出门。 两人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路无言却各怀心思, 终于把庭柯送到停车场,在庭柯打开车门上车前,左昀才开口说,「庭队,路上小心。」 庭柯回头看他,明晃晃的路灯下,对方眼中正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含义,他浅笑一声,「左队放心吧。」 然后快速上车,踩下一脚油门驶出了分局。 尽管庭柯真的很着急回家,但他却把车速放的很慢。 像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在故意拖延时间,而这样的拖延无异于在他身上架了一把钝刀在慢慢地割着他的血肉,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不见骨。 他想着,反正自己早已遍体鳞伤了,多一刀少一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这是他第一次要以杀人兇手的罪名去逮捕原驰。 那是他的原驰.... 那是他的原驰啊..... 他....他做不到的.... 好像时间都不忍心看他如此折磨自己了,不知不自觉地,庭柯已经神色恍惚地走到了家门口。 他在家门口站了好半天才按下自己的指纹,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连窗外的月光都没有透进来一星半点儿,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光景宛如沉睡的恶魔突然张开了贪婪的大口,誓要把这个吵醒它的人吞噬似的。 第45页 而庭柯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关上门,把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亮光都阻挡在外。 偌大的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无光的黑暗里,静立了半晌,庭柯才发现,原来客厅的窗帘都已经被拉上了,怪不得他看不见窗外的亮光。 深吸了一口气,庭柯才提气一丝力气说,「出来吧。」 话音刚落地,一阵甜腻腻的笑声就在无边的夜色里炸开了诡异的氛围。 「真没劲,什么都瞒不过宝宝。」属于原驰的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地,终于贴在了庭柯耳廓旁,又近似贪婪地抱住了庭柯。 庭柯没说话,任由原驰舔舐着他的耳垂。 「怎么不说话啊?嗯?是我亲的太爽了么?」原驰哑着声音,极尽暧昧地撩拨着庭柯。 庭柯还是不说话,也不阻止原驰那两只胡作非为的手。 「好宝宝,你不说话,也喘两声给老公听....」原驰的话音勐地顿住了,因为他在庭柯的衬衣口袋里,摸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 原驰很快放开了庭柯,又立即转身打开了灯,借着明晃晃的灯光,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微型监听器! 原驰皱眉,抬眼怒视着庭柯,后者以同样的目光回视着。 两厢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原驰先行移开目光,后又转身走去了盥洗室。 听见马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抽水声之后,庭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宝宝?」原驰走回到庭柯的身边,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刚才那是什么?」 「监听器,看不出来么?」庭柯明知原驰想听他说什么,可他偏不说。 「所以你现在要抓我是么?」原驰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可细看之下,那只手正微颤抖着,因为他正拼命忍耐着想一手拧断庭柯脖颈的冲动。 而恰好此时,庭柯迎着光线的白皙脸颊,正有一片明显的乌青措不及防的倒映进他的眼底,他心下一疼,刚要问那是谁打的,他的手就勐地被庭柯拍开了。 「是!我是要抓你!」庭柯积压了一晚上的怒火与疼痛,终于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从不给警方留证据的么!那现在呢!?」 「宝宝?」原驰看着庭柯眼角有莹莹泪光闪动,顿时就慌了,他想伸手把庭柯抱紧怀里,不让他受委屈,可庭柯却抬起一拳就砸过来了。 「我他妈问你现在呢?」庭柯这一拳打出了十足的力气,可仍不解气,「原驰!你他妈现在要我怎么办?要我去死么!?」 第 24 章 从不知将生死放在眼里的原驰,在庭柯红着眼眶流着泪说出『死』这个字时,他登时就心如刀绞。 好像有人往他心里扔了个绞肉机,从内向外,一阵似一阵的绞痛几乎令他难以唿吸,他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膝下一软,就跪在了庭柯的面前。 「不是的,不是的宝宝,」原驰仰望着庭柯,手上慌忙去拉住他的手,那一脸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孩子,「我不想让你死的,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我没有伤害你,我....」 「你没有伤害我?是,你没有伤害我,」庭柯喉咙里每说出一个字,那颗七零八落的心脏就会被声带震出千百种不同的痛感,「可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呢,你非要把我的心踩碎了,踩烂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宝宝,我,我没有踩你的心,我也没有伤害你,宝宝我是爱你的,我非常爱你啊。」原驰只能理解自己对庭柯的爱,不能理解庭柯那么复杂的爱意里到底藏了多少撕心裂肺。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杀了人为什么要留下证据?留下证据又为什么不逃?」庭柯几乎已经被他这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神情给逼疯了。 「你还在这里啊,我不能丢下你啊,宝宝...」原驰抱着庭柯的腿,不管庭柯在他身上踹了几脚,依旧死死抱着不肯撒手,「宝宝我爱你,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所以我哪里也不去,我永远待在你身边。」 「原驰!你他妈的这不叫爱我!你这是在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庭柯踹不开他,干脆单膝跪在他面前。 「我没有,我没要你的命,我是爱你的,我会保护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原驰一把抱住庭柯,整张脸都深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好像这样就会增添一些庭柯永远不会丢下他的安全感。 「你放屁!原驰你就是个王八蛋!你他妈就是个没有心的王八蛋!」庭柯重重地捶打着原驰的肩膀,「说什么爱我,说什么永远只做我的爱人,可你现在犯法了啊!那警察局里全都是你杀人的证据,我是警察,原驰,我是警察啊!你让我怎么办,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啊?」 「没事的,宝宝不怕,谁也抓不到我的,谁敢来抓我,我就杀了谁,」原驰从庭柯的颈间起身,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又俯身去亲吻他染有泪水的眼角,「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做你的爱人,没有人能阻止我,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所以宝宝你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心疼的很。」 「那要是我亲手抓你呢?」庭柯睁着模煳的泪眼看着原驰,他平时就看不清原驰,这会儿更看不清了,「你也会杀了我么?」 原驰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又捧起庭柯洒满泪花的小脸,在他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宝宝乖,我知道你不会捨得抓我的,所以我们不说气话了好不好?」 第46页 「原驰,我没说气话,我已经想好了,」庭柯抬手摸着原驰的侧脸,「你要是被判了死刑,我就陪你一块儿去,这样,也算是尽了我做警察....嗯!」 「你想都别想!」原驰的眼底突然漫起一丝狠劲儿,连攥住庭柯手腕的力气也如铁钳一般,「宝宝,我的命只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在我身上打上一个枪子儿!你明白么!」 「那你明不明白我是一个警察?你明不明白我肩上扛的是什么样的责任?」庭柯近似绝望的看着原驰,他觉得原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我不明白!」原驰狠狠地盯着他,「你跟了我,我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责任,其他人的死活,跟你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原驰,所以我说你没良心,」庭柯苦笑着,「你只管你自己开不开心,从不管我的死活,行,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俩之间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原驰皱着眉头看着他。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抓了你。」庭柯说这句话时,眼角滑过一行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时,他好像听见他和原驰这三年以来的美好....全都碎掉了。 「宝宝,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不爱我了么?」原驰发红的眼眶里爬满了委屈又痛苦的泪光。 「我逼你?」庭柯笑着,弯起的眼角挤出流转在眼眶里的泪水,「原来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竟是我逼你?」 「你叫我杀了你还不是逼我么!」原驰低吼着,如濒临爆发的勐兽在发出警示的信号。 「那你呢!?在你明知道我是警察却还去杀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你这样做是不是在逼我呢!?」庭柯也不甘示弱地嘶号着。 两个相爱的人在这一刻俨然变成了两只拼命厮杀的勐兽。 而这一场战局里,只能有一人胜出。 「我杀人?」原驰阴沉的笑着,「说起来,宝宝还没见过我杀人吧?」 原驰眼眶里那一根根顺着眼球遍布上来的红血丝就好像诡异的红蛛丝一般。 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寒毛倒立, 「什么?」庭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脑海里却快速搜索着谁会是原驰的目标。 「这脸....」原驰极尽温柔的抚摸着庭柯左侧带有乌青的脸,「是秦浩言打的吧。」 庭柯心下一颤,「原驰!」 「怎么?担心他啊?」原驰冷笑一声,「你看,你除了不担心我,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被你担心,可是为什么呢?你明明是我的宝宝啊?」 「原驰,原驰你听我说,你...」庭柯刚才嘶吼的气势全无,在原驰又要杀人的恐惧中急忙从思绪中抓住一根稻草,「你...你有很严重的精神病,即使我抓了你,我也会找最好的律师帮你打官司,你不会真的被判死刑,所以你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好不好?」 「哦,对了,我还是个精神病啊,」原驰笑着,「那我更要去杀了秦浩言了。」 「原驰!」庭柯抬起手腕一巴掌挥了过去,「你他妈能不能清醒一点啊!」 「清醒?我很清醒啊,」原驰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依旧灿烂的笑着,「他不是经常跟你说我很危险,又经常劝你跟我分手的么,哦,还有,就连梁蔚也是他故意带给你认识的吧?」 「不是的,原驰你听我说....」庭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原驰突然擒住了两只手腕,他怒极了,「原驰!」 「宝宝我在呢,但你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了,也该休息一下了。」原驰不顾庭柯的挣扎,径直带着他走去卧室,继而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那抽屉里赫然出现一副手铐! 还是上次那副,庭柯只恨自己疏忽,后来居然没有拿走! 「原驰你别发神经了,外面都是警察,你现在挟持警察只会让你的罪名更严重你知道么!」庭柯挣扎着,可他根本抵不过原驰的手劲。 最终,那副冰冷的手铐还是戴在了庭柯手腕上。 给庭柯戴完手铐,原驰将人转过身来,温柔地抚慰着,「宝宝乖,我带你去看红玫瑰是怎么盛开的好不好?」 说完,又拿出黄色胶带,封住了庭柯的嘴。 庭柯睁大了眼睛,满眼心如死灰地看着原驰,甚至连最后的挣扎干脆都放弃了。 他想....他再也控制不住原驰了.... 原驰已经....彻底疯了.... 出了家门,下了地下车库。 庭柯被原驰禁锢在副驾驶里,等车子开出小区一段路之后,他才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始终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紧随其后。 他知道那辆车里是霍明和魏斌。 「宝宝,你说...」原驰瞥了一眼后视镜,饶有兴致地说,「是他们先抓到我呢?还是我先杀了秦浩言呢?」 庭柯自然不会回答他,也没有看他。 「当然是我先杀了秦浩言啊。」原驰替他回答了,那阴沉的笑声里藏有某种志在必得的快意。 而这时,庭柯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忽然泛起一种不可言喻的心疼,因为他突然想起,原驰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感知不到外界情绪的。 就好像他被某种力量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而在这间黑屋里,他才是主宰一切的至高者。 所以他肆意地为所欲为,所以即使他爱惨了庭柯,但还是不顾他的感受去杀尽所有他想杀的人,所以他不在乎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后果,所以他也看不见庭柯眼底的心疼.... 第47页 所以他不是恶魔,只是被恶魔蒙上眼睛的羔羊.... 这个时间点儿的路况很畅通,对于跟踪者来说,这无异于是最好的情况了。 但对于原驰来说,就很烦人了,所以他故意把车子往车流量比较大的道路开,并凭藉着他娴熟的车技在拥堵的道路上七拐八拐。 终于在一个路口处亮起绿灯时,本来占在左车道的他,突然在一辆大卡车刚准备起步直行时,勐地一脚踩下油门,赶在那辆卡车提速之前把车子开上了右侧道路。 这突然的一下,引得大卡车鸣起了刺耳的笛声。 但他也因此而甩下了落后于他二十米左右的霍明等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松懈下来。 又多绕了好几个路口,确定那群跟屁虫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之后。 他才拿出庭柯的手机给秦浩言发了一条简讯。 ——金江路,废弃酒厂。 第 25 章 废弃酒厂临近未开发的海边,四周荒无人烟,本来之前还有个人傻钱多的大款把这块儿地拍下来准备建个海边酒店的。 但因为土质松软,无法打造牢固的地基,所以这片儿也就至此荒废下来了。 周边灯光稀疏,四处无光,但好在海边灯塔的照明灯异常明亮,足够照出这个废弃酒厂的格局了。 这个酒厂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得有千平。 但原驰没工夫去看这个酒厂到底是什么鬼样子,只是借着灯塔的光在酒厂里翻找出一把皮质的椅子。 他脱下外套擦去了椅子上的灰尘,后才扶着庭柯坐下来。 「宝宝,你累的话,就先睡会儿吧,等玫瑰盛开的时候,我再叫你,好不好?」原驰温柔说话的语气像在讲睡前故事一样。 庭柯嘴上还贴着胶带,所以他说不出话,只是无声看着原驰。 黑暗里,那双没了光泽的琥珀浅眸看上去尽显黯然,其中好似藏了唿之欲出的千言万语,又好像满是疲惫,一句话也不想说。 就这样无声盯了半晌,庭柯才终于脱力般地闭上了眼睛。 「乖乖睡吧,」原驰凑近在他眉眼间落下了一个极尽深情的吻,「红玫瑰很快就盛开了。」 如原驰所说,秦浩言很快就来了。 酒厂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划破夜色的剎车声,原驰手中把玩着薄刃的动作随即停了下来。 庭柯不知不觉地竟真的睡着了,等他被这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吵醒时,就看见原驰手中那把闪着冷光的匕首。 稀薄的月色闯过破烂的穹顶洒下一片月华,也照的原驰手中那把匕首的薄刃正幽幽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庭柯忽然心下一紧,他唔唔地挣扎了两下。 原驰回头看着他,「怎么了宝宝?是闻见玫瑰的花香,所以你也兴奋了是么?」 「唔唔!唔唔唔!」庭柯的话音都被胶带阻挡在喉咙里,以至于他一个正常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好了好了,宝宝乖啊,马上就能看见了,不要.....」原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是秦浩言踹门的声音。 「原驰!」秦浩言单枪匹马地踹开厚重的木门,借着灯塔传来的微弱光源,他看清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庭柯,再一看他身边拿着匕首的原驰,他顿时火上心头,「原驰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那可是庭柯啊!」 「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的庭柯了。」原驰抬手帮庭柯整理着额前的碎发。 庭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原驰深情依旧的眼眸,他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此时此地,如果原驰的手里没有匕首,那这一幕该是非常温馨甜蜜的.... 眼中忽然闪过一片刺目的银光,瞬时划破了庭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眨了眨眼,把眼底那些不甘心的思绪尽数收敛了回去。 黯然之际,他想,他跟原驰之间,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如果了.... 「庭柯你看见了么?」秦浩言看着庭柯,手上却指向原驰,「这他妈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孩子!怎么样?现在终于轮到你自食恶果了,你满意了吧!」 秦浩言边说,边四下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因为他要在短时间内制定出一个对计划最有利的打斗路线。 很快,他把路线定在了庭柯身后的那片空地里。 只要他把原驰引开庭柯的身边,外面的行动队就有机会突围进来,狙击手也方便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瞄准目标。 只是他不知道,原驰压根儿就没把庭柯当做人质。 也不知道,他自己才是原驰的最终目标。 「秦讲师可真是敬业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对我家宝宝进行谆谆教诲呢。」原驰把匕首收了起来,严阵以待的模样宛如蓄力待发的勐兽一般。 「你家宝宝?」秦浩言冷哼一声,「你也配!」话音一落,他挑起脚边的一根废弃木棍,接到手中,后又奋力朝原驰甩出。 原驰偏身一躲,秦浩言就借着这个空档迅速击了上去。 原驰不慌不忙,笑意盈盈地对庭柯说,「宝宝,我先失陪一会儿了,不要太想我哦。」 说完,还不等庭柯做出任何回应,他就被原驰勐地推开了。 老旧转椅的滑轮隐隐有着生锈的迹象,所以庭柯身下的转椅也没滑出太远,就已经停在了原地。 第48页 身后是两个人激烈的打斗声,忽然,他听一声痛苦且短促的闷哼声! 庭柯心中焦虑不安,刚要转动椅子去看秦浩言的状况,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缕模煳的影子。 他侧眸看去,只见破败的大门外,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正有个人给他打手势。 乌漆墨黑的夜色里,他看不清那人是谁,但还是照着那个手势的意思去做了。 脚下微微用力,庭柯把转椅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原驰和秦浩言。 秦浩言是一个内勤人员,即使在警校受过很严格的训练,但因为出外勤的机会少,所以那些教官教过的格斗技巧早就被他下饭吃了。 以至于现在到了原驰的面前,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大概是原驰还记恨着秦浩言把庭柯的左脸颊打的乌青泛紫,所以原驰一得机会,就会抬起十足的拳风勐地朝秦浩言的左侧脸颊砸下。 只听得一声重咳,原驰又抬起脚勐踹向秦浩言的腹部,看着原驰下脚的狠劲儿,庭柯也跟着腹部一疼。 恰好此时,庭柯身后传来一声压着嗓子的话音,「庭队。」 都不用回头看,庭柯就知道他身后来的人正是市局的刑警队长,左昀。 知道时间紧急,所以左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边防备着原驰突然发现他,边快速用一根铁丝给庭柯解锁。 左昀解锁的动作很快,快到庭柯眼前的秦浩言捂着肚子还没能直起腰来,他就已经把手铐解开了。 甫一挣脱束缚,庭柯就要抬起手撕掉嘴上的胶带,但还不等他动作,身后的左昀就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后又往他手心里放置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 庭柯心里骤然一惊,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那冰冷的质感给凝结成冰了,以至于他解开了桎梏之后,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因为此刻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把手.枪! 这个时候往他手里放一把手.枪意欲何为已经不需要过多言明了。 在面对触犯法律的罪犯时,举起手里的枪,瞄准罪犯的致命点,那才是每一个刑警都该具备的本能反应。 「一名合格的刑警没有克服不了的本能问题。」 不久之前,庭柯还在用这句话训斥胆小懦弱的方永新。 可如今.... 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就要他举起这把枪,去瞄准.... 庭柯缓缓抬眸,隔着茫茫夜色,他居然非常清楚地看见了原驰暴露在他眼前的所有的致命点。 一瞬间,那些被失望遏制住的思绪如海潮般涌来,喉咙被堵住了,它们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滚烫又灼热.... 「庭队,秦警官快撑不下去了。」左昀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赶紧出声提醒了一句。 庭柯沉默点头,却依旧没有动,只是深深的望着原驰的身影,直到眼眶里溢满了原驰往日里所有的笑脸,他才眨眨眼,把满眼不舍全都挤出了眼眶。 他低着头,无声落泪,直到听见又一声痛苦的叫声时,他才抬起手背拭去了自己的懦弱,继而快速扯下嘴上的胶带。 这是一个很疼的动作,像撕扯自己的心脏一样疼.... 慢慢地,庭柯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左手缓缓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啪嗒的一声轻响,他觉得那是自己心脏在滴血的声音.... 「原驰。」庭柯已经没有力气去喊原驰的名字了,因为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举起那只瞄准原驰心脏的枪了。 但原驰还是听见了,他停下殴打秦浩言的动作,抬眼看向庭柯,那发红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说,「宝宝,你这是在干什么?」 「放开秦警官。」庭柯举枪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所以他用了两只手去维护那一把枪的平衡。 但没用,他还是在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很抗拒。 「你为了他,将枪口对准我?是么?」原驰咬牙说着,某种濒临疯狂的□□正在蠢蠢欲动。 「是!」庭柯死命地咬着自己舌尖,他要让自己清醒的痛着,以避免再次因心软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行啊,那你开枪啊!」原驰从腰侧拿出那把匕首,横架在秦浩言的脖颈之上,「我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柯...」秦浩言大概是伤的不轻,所以一说话就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偏偏原驰的匕首又实在过于锋利,以至于他这么一动,脖颈左侧的位置就被划出了一道血色的口子,「别听他的废话,也别管我的死活,你只管...呃!」 秦浩言的话还没有说完,原驰就抬起匕首往他的腹部捅了一刀! 「原驰!」庭柯嘶吼着,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慌什么?只是捅了肚子一刀而已,还死不了呢。」原驰将血淋淋的刀子拔出,重新架在了秦浩言的脖子上。 秦浩言痛不欲生,手上捂着不断往外溢血的刀口,嘴上坚持把那句话说完了,「你只管开枪,珂,这一回,你听我的...好不好?」 「好...」庭柯浑身都在发抖,眼眶里都被溢满了泪水,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用那模煳不清的视线,锁定了原驰的心脏。 砰的一声巨响,庭柯扣下了扳机!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扣动扳机对一个人开枪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可以做到! 做到了.... 第49页 他....对原驰开枪了.... 身边有好多人跑过去,还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还说了句什么话,但他的耳边还在迴旋着那声巨响,所以他什么也听不见。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听见一声温柔且富有力量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叫,「宝宝...」 原驰.... 是原驰! 庭柯如大梦初醒般地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模煳的视线穿过黑漆漆的夜色和匆忙的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失去的力气好似又突然回到了体内,庭柯终于抬起灌了铅的双腿跌跌撞撞的朝着原驰飞奔而去。 中间有人阻止他不要靠近原驰,可他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地破开人群,径直跑到了原驰的身边,可等他站定在原驰身边的时候,他又满身的不知所措.... 「宝宝....」原驰的嘴角不断有鲜红的血水正在往外冒。 「原驰...」庭柯慢慢地在他身边跪下,一双手想去触碰他的身体,可又不知该从何下手才不会弄疼他。 「宝宝...我疼...我这里好疼啊...」原驰伸出虚弱的手去抓着庭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感受着掌心之下有源源不断的血液自他指缝中流出,庭柯登时就慌乱不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原驰,你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救护车!救护车!有没有救护车!你们快去给我叫一辆救护车啊!我要救护车!我要救护车啊!」 「没用了...宝宝...你...你别喊了...」原驰有气无力地说。 「不会没用的,原驰,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我求你了。」庭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去堵住那鲜血不止的心口,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原驰生命的逝去一样。 「我坚持不了了,宝宝...我就要死了...」原驰看着庭柯,那双涣散的眼眸里仍是满满的不敢相信,「是你朝我开了枪,宝宝,你...你为什么要朝我开枪?」 「我为什么朝你开枪?」庭柯心里又疼又恼,「因为你犯错了啊,原驰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犯错!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他们讨厌我,谩骂我,阻碍我,又觊觎我的爱人,而我只是想送给他们一朵红玫瑰,」原驰想抬手帮庭柯擦去脸上的泪痕,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我这样做...也错了么?」 「当然错了啊,杀人是犯法的,是不被社会允许的,」庭柯抚摸着原驰的侧脸,用哄孩子的口吻说,「但我们原驰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今天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再那么做了,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以后了啊。」原驰忽然有些累了,很想闭上眼睛。 「有的,我们还有很多以后呢...」庭柯见原驰把眼睛闭上了,又慌忙去晃他的肩膀,「原驰!原驰你个王八蛋给我把眼睛睁开!我不许你睡,也不许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啊,啊?」 「宝宝...」原驰的眼睛是没有力气再睁开了,只是用弥留的一口气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什么?原驰你说什么?」庭柯忽然抱起原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好原驰,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跟我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原驰的胸腔已经没有任何起伏了,自然是不能再回答他了。 「原驰...」庭柯努力压着自己的唿吸声,连一丝抽泣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唿吸声太吵了,所以他才听不见原驰的声音,「我在听着呢,你再跟我说一遍呗,说什么都好,这一次,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庭柯的耳边,万籁俱寂。 心里的哭声,响彻云霄。 「原驰...」庭柯哽咽着,「你不爱我了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啊?嗯?」 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划破了漆黑的夜! 庭柯抬起一双泪眼,只见刚才还在这儿的一群人忽然全都不见了,远处黑压压的天际正在快速崩塌,连同这间废弃的酒厂,也在随之而快速消散。 庭柯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原驰。 可周围的景物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崩塌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的空间。 直到周围的景物全都消失了之后,整个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和原驰了。 所以他把原驰抱的更紧了,可不管抱的再紧,他怀里的原驰也像是遭到了腐蚀一样,从脚开始消散,慢慢的,慢慢的.... 「原驰!原驰你别走!」庭柯慌的不行,连忙伸手去抓住那些消失的碎片,可都无济于事,他不仅抓不住消失的原驰,就连怀中的原驰他也没能护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大一个原驰,就这么消散在他眼前,而他只能撕心裂肺地喊,「原驰——!!!」 整个苍茫天地间,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 26 章 庭柯行走在一片银白世界里,边走边哭喊着去寻找原驰的身影,可他目之所及,除了一片白色,还是一片白色.... 他心中慌乱不已,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跟着急切了起来。 突然一个踉跄,他被自己那错乱无章的脚步给绊倒在地。 手掌摩擦地面引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疼的他顿时就忍不出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50页 而下一秒,他的头顶上就忽然响起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哎哟,这谁家的小朋友啊,怎么摔倒了啊,来,快起来。」 庭柯就这样被人扶了起来。 「小朋友,」扶他起来的人是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生,「伤到哪里没有啊?」 「手手痛。」庭柯眨着委屈巴巴的大眼睛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哎呀,都流血了啊,」护士姐姐半跪在庭柯身前,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那双受伤的掌心。「你的家长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在这儿乱跑啊?要不你先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上药好不好啊?」 「不要,我要去看妈妈。」庭柯收回手,弯下身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几支玫瑰花。 「看妈妈啊,你知道妈妈住哪间病房么?」护士问。 「知道,605病房。」庭柯双手紧紧地抱着红玫瑰,一副很珍惜的样子。 「这样啊,那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帮庭柯擦眼泪。 「好,谢谢漂亮姐姐。」庭柯眼里还闪动着泪光,但这一笑却格外的乖巧可爱。 「真乖。」护士揉了一下庭柯的头髮,后又抱起庭柯,往住院楼走去了。 护士一直把庭柯抱到了住院楼的605病房门口才把他放下来,这边都是重症监护病房,一般住进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病人。 一想到这么小的小孩子是来这里看妈妈的,一时间,护士看庭柯的眼神都多了一些疼惜。 护士轻轻敲了下门,门里传来一声虚弱的进来,护士这才拧动门把手,打开门。 门一打开,庭柯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那架势像是生怕弄出了大动静吵到别人似的。 「妈妈!」庭柯既兴奋又很小声地喊了句。 「宝宝?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病床上的女人非常虚弱的问着。 「这个漂亮姐姐!」庭柯的手太小了,而且又受伤了,所以她只能拉着护士姐姐的一只小拇指。 「你好,我看他一个人,所以就把他带来了。」护士看过太多将死之人了,但还没见过哪个将死之人还能像这个女人一样,仍保持着枯萎之前的美丽。 再低头一看紧紧拉着自己手的小孩儿,心想怪不得这小孩儿长得这么可爱呢,原来都是随了这位漂亮的妈妈。 「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庭妈妈不能起身,只是躺在床上微微点头。 「不麻烦的,那你们聊,我去拿点儿药水给小朋友用,」护士说完又揉了一下庭柯的头髮,「乖乖等姐姐啊,手上不要乱碰东西,听见了么。」 「好!」庭柯看见妈妈就很开心了,完全忘记了疼。 护士笑笑,出了门。 「宝宝,你的手怎么了?给妈妈看看。」庭妈妈关切地说着。 「我想见妈妈,所以我跑的很快,然后就摔倒了。」庭柯把玫瑰放下,乖乖伸出两只小手放在妈妈的一只大手里。 「傻孩子,妈妈就在这里呢,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疼不疼啊?」庭妈妈轻轻吹着他那被擦破的小手心。 「因为我跑的快一点,就能多看看妈妈了,」庭柯眼里含着闪烁的泪光,却依旧灿烂的笑着,「疼,要妈妈吹吹,妈妈多吹吹就不疼了。」 「好,妈妈多给宝宝吹吹,这样宝宝以后都不会疼了。」庭妈妈看着自己不过才五岁的儿子,想着他还这么小就要失去妈妈了,一时不忍,眼泪瞬时就模煳了视线。 「嗯!」庭柯点点头,凑到庭妈妈的眼角处给她吹眼睛,「我给妈妈也吹吹,这样妈妈也不疼了。」 「妈妈不用吹,妈妈看见宝宝就不疼了。」庭妈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庭柯的脸颊,庭柯就像个小奶猫一样使劲往她手心里蹭。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两人回头,正是那位去而復返的护士。 「漂亮姐姐!」庭柯笑着打了声招唿。 「哎!」护士笑应着,端着一托盘的医用药品走到庭妈妈的床前坐下,「来,乖宝宝把手给我吧,姐姐给你上点儿药。」 「好!谢谢漂亮姐姐!」庭柯把两只小手递给她。 「你这小嘴儿怎么这么甜呀,是不是背着妈妈偷偷吃糖了啊。」护士拿出酒精棉替他消毒伤口,上药,裹纱布。 这个过程中,庭柯一直有说有笑的,作为五岁小孩子该有的哭闹权利,他一点儿也没使出来,像是生怕伤了谁的心似的。 两只手都包扎好,庭柯拿起一支红玫瑰递给护士,「谢谢漂亮姐姐,这朵玫瑰花送给你。」 「呦,就送一支啊,都送给姐姐呗。」护士接过玫瑰,却又故意逗他。 「不,不行,」庭柯一脸的为难,「这,这些是送给妈妈的。」 庭妈妈笑了笑。 护士见他这副小奶猫护食的模样就觉得可爱的紧,但又看出他是真捨不得再送了,于是说,「好啦好啦,姐姐跟你开玩笑的,姐姐要一支就够了,谢谢你啊。」 听见护士姐姐不再跟他要玫瑰了,庭柯立即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我家里有的是玫瑰花,我明天还来看妈妈,到了明天我就多拿几支送给姐姐。」 「真乖啊,但是姐姐真的不要了,乖宝宝还是把好看的玫瑰花都送给妈妈吧。」护士轻揉着庭柯柔软的髮丝。 第51页 「好!」庭柯响亮的应着。 等护士走后。 庭妈妈才开口说,「宝宝,你明天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了,想妈妈了就叫爸爸带你来,知道了么?」 「爸爸忙着卖花,没有空啊。」庭柯的表情有些委屈了。 庭妈妈张了张口,把到了嘴边的『那爸爸什么时候来你就什么时候来』给咽了下去,因为她看着儿子满眼的思念与不舍,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不让他见妈妈了。 「那你明天再来的时候给妈妈拿一支玫瑰花就好了,你太小了,抱太多玫瑰花会看不见路的,知道了么?」庭妈妈柔声说着。 「好,那我以后每天来都给妈妈带一支玫瑰花,那我攒够一百支的时候,妈妈是不是就可以跟我回家了。」庭柯两眼放光的看着庭妈妈。 「嗯,我收到一百朵红玫瑰就跟宝宝回家。」庭妈妈心腔里的软肉被儿子眼中希冀的光芒刺的生疼。 「耶!」庭柯开心地大跳起来,「妈妈要跟我回家啦!」 「宝宝,」庭妈妈温声斥责着,「这里是医院,你这么大声,是会打扰到别人的。」 一听这话,庭柯连忙用裹了纱布的两只小手捂住了嘴,嗡嗡说,「妈妈对不起。」 「不用跟妈妈说对不起,你自己下次注意点就是了。」庭妈妈说。 「好!妈妈我记住了。」庭柯懵懂却坚定的点点头。 庭妈妈笑了,「这么严肃干嘛啊,妈妈又没凶你,来,躺床上来,让妈妈抱抱你。」 「好!」庭柯早就想抱抱妈妈了,可他不知道妈妈哪里生病了,又怕弄疼妈妈,所以一直也没敢说,现在听妈妈这么一说,就赶紧踢掉了两只鞋子,踩着凳子爬上床,迫不及待地躺进妈妈的怀里去了,他开心地说着,「妈妈,我想听故事。」 「想听故事啊,」庭妈妈把小小的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宝宝想听什么故事呢?」 「想听妈妈讲的故事。」庭柯不敢把妈妈抱的太紧,只是把脸埋在妈妈的颈窝。 从记事起,庭柯就总觉得妈妈是玫瑰花变的,因为妈妈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即使妈妈现在满身都充满了难闻的药味,他依然能从中找到那抹最令他安心的玫瑰花香。 淡淡的.... 甜甜的.... 「妈妈....」庭柯是被疼痛强行从梦里拖出来的,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开始哽咽着喊,「妈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反正就是浑身都疼,他蜷缩起瘦小的身躯,用自己柴瘦且没有力量的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假装自己还沉溺在妈妈的怀抱里.... 可眼角却不停地有眼泪溢出,因为他假装不下去... 妈妈的怀里是香香暖暖的,可梦醒后的思念是冰冷刺骨的... 庭柯不敢放声大哭,只得把自己紧紧的缩在被子的一角里,再用一口奶牙死命地咬住自己手臂上的嫩肉,而那些苦涩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滑进了嘴里,苦的他想吐。 但他还是忍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害怕面临的事情还是如约发生了。 突然背上被狠狠踢了一脚,「哭你妈的什么哭!」 庭柯本来就想吐,这下被人用重力一踹,他登时就忍不住了,于是他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跪在垃圾桶旁边狂吐了起来。 庭柯今年不过才六岁,可刚才那个在他后背用力一踹的人显然是对这么大的小孩儿没有半分疼惜之情,见庭柯吐得这么凶,他非但没有上前关心几句,甚至还继续骂骂咧咧的,「吐完赶紧给我滚出去卖花去,妈的,今天不给老子赚五百块钱回来,看老子回来不打死你。」 「爸爸,」庭柯吐完之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但他仍觉得不舒服,浑身又疼又没有力气,所以他壮着胆子说,「我好像生病了,今天我能不能早点回家啊。」 「你说什么?」男人俯身去撕扯着庭柯的嘴角,「你妈治病花了老子全部家产还他妈把自己治死了,你不给老子去赚钱,还他妈敢生病,你是不是也活腻歪了啊,啊!」 「没有,没有,爸爸我错了,我不说了,爸爸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我错了。」庭柯不敢去掰开男人的手,只是不住地求饶。 「错了还他妈敢哭!」男人松开庭柯的嘴角,抬手又是一巴掌,「给我闭嘴,再他妈敢哭一声,老子现在就踹死你。」 庭柯左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但他非但没有抬手捂着脸,也没敢再哭出一丝声音,只是紧抿着委屈的嘴角,无声的泪涌着。 「赶紧给我滚!」男人抬脚又是一踹,「看你这张脸就来气,跟你妈一个货色。」 庭柯被踹倒在地,又快速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迈起两条小短腿就跑出了出去,中途路过厨房时,他瑟缩了半天,最后还是跑进厨房抓了一把生米塞进了嘴巴里。 庭妈妈有自己的花圃,种着十几亩玫瑰花,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二人打理的,但庭妈妈去世之后,那些花圃也都被卖了出去,只留下这一棚子的玫瑰花,好让庭柯每天采几支拿出去卖。 由于这一年以来庭柯都始终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里,所以他的个子就比同龄孩子矮了许多,以至于他一个半大孩子拿着剪刀走在花圃中时,只见玫瑰花窸窣乱晃的身影,却不见一个小孩儿的娇弱身形。 第52页 摘完玫瑰花还要给玫瑰茎剃刺,这个工作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无异于是非常困难的了,但很意外的,庭柯做起来却非常得心应手,显然是被玫瑰刺扎出来的熟练。 庭柯很快就剃好了三十支玫瑰,又分别把它们放进独立的包装袋里之后,他才抱起十五支玫瑰花出了门。 至于剩下的十五支,一是他想等卖完再回来抱,二是他抱不了那么多玫瑰花。 因为妈妈说抱太多玫瑰花会看不见路的。 这一年以来,庭柯卖花的几个地点不过就是商场、广场、游乐园,而且还都是家附近的。 毕竟他太小了,太远的地方他也不敢去。 今天是周末,所以他来游乐场了,游乐场里的小孩儿多,但小情侣更多。 虽然庭妈妈没有教过庭柯该怎么把自己手里的玫瑰花卖出去,但她说过——送人玫瑰不单单只是送花,更多的还是送心情,所以只要手捧玫瑰的人对人报以最真诚微笑,那你手里的玫瑰花才可以灿烂迷人。 所以即使庭柯现在满身是伤,他也能扬起一张纯真的笑脸,「哥哥,哥哥,买朵玫瑰花送给漂亮姐姐吧。」 男孩儿还没开口说话,他身旁的女孩儿就说,「哇,小朋友你好可爱啊,你的玫瑰花多少钱一支啊。」 「十块钱一支,漂亮姐姐要买几支呀?」庭柯歪头问着。 「那你给我两支吧,我和这位帅气哥哥一人一支。」女孩儿说。 「好,」庭柯从怀里的一大束玫瑰花里拿出两支递出去,「给,漂亮姐姐,这是你和帅气哥哥的玫瑰花,一共二十块钱。」 「好的,谢谢。」女孩儿接过玫瑰花。 「小朋友给你钱,」男孩儿递出去一张二十块钱,看着还没自己腿长的小孩儿,又忍不住说,「小朋友你可把钱收好了啊,这里人多,别被人偷去了啊。」 「没事的,哥哥放心吧,」庭柯借过钱揣进自己最里侧的衣兜里,「我妈妈正在看着我呢。」 「你妈妈?」男孩儿四处张望了一圈,也看不出谁是这小鬼的妈妈,只是对这种大人自己不出来劳动,却让一个半大孩子劳动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放眼望去,整个游乐场里卖花的大多数都是小孩子,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说,「好吧,那你继续忙吧。」 「嗯,祝哥哥姐姐玩的开心。」阳光下的庭柯笑的当真比玫瑰花还要灿烂许多倍。 只是在两个人转身走后,一滴谁也没看见的眼泪就顺着乌青的脸颊滴落进玫瑰花蕊里了。 妈妈正在看着他呢.... 庭柯吸了吸鼻翼,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再次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去卖玫瑰花了。 忙碌一天,庭柯来回跑了四趟,卖了五十二朵,送了八朵,那八朵玫瑰花分别送给了八个管他叫『小宝宝』的人。 因为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叫他『宝宝』,而他也不再是谁的宝宝了.... 晚上十点多,庭柯披着厚重的夜色匆匆往家的方向赶,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望着便利店里琳琅满目的好吃的,他那一整天只靠水压制的飢饿感瞬间就迅速蔓延了上来,像是怕他感觉不到,空荡的小肚子很快就响起一连串的咕咕声。 庭柯摸了摸肚子,又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快步跑走了。 他不能乱花钱,不然让爸爸知道的话又该打他了。 饿肚子没关系,反正又不疼,回家多吃点米就好了。 想着家里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庭柯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越跑越快。 终于快跑到离家近的那条胡同口时,忽然有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庭柯以为是爸爸又喝醉酒要来打他了,心下登时就颤了一下。 结果在看清不是爸爸之后,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对面那人说,「小朋友乖,把你口袋里的钱分给叔叔一点儿呗。」 这是在打他身上钱的主意,庭柯连忙捂住藏在心口位置的钱,连连后退了两步,「叔...叔叔...这个钱不能给你....」 说完就跑,可他毕竟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两条腿还没有成年男人的一只胳膊长,以至于他还没跑几步就被身后之人揪住了后脖颈。 「跑什么啊,你妈妈没教过你小孩子要好好听大人的话么。」那男人揪住庭柯的后颈,很轻松的就把这小傢伙带进了黑漆漆的深胡同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庭柯害怕极了,但更害怕身上的钱被这人抢走,因为比起这个陌生男人,爸爸打起人来才是最疼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不是放开你了么。」男人把庭柯丢在地上,两只手就开始在他身上摸索着。 「别碰我,叔叔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把钱拿走了,我爸爸会打死我的。」庭柯死命地捂住辛苦一天卖玫瑰花赚来的钱。 「放屁!」男人狠狠地在庭柯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哪有老子捨得打自己儿子的,你赶紧给我松开,不然叔叔打起小孩儿来也是很吓人的。」 「不松!不松!不松啊!」庭柯虽然这么喊着,但拼命护住钱的两只小手腕已经被人掰开了,接着,他就感觉那人带有茧子的手已经伸进自己的衣领里,再拿出时,还带走了自己一分都没捨得花的钱。 「呦,小朋友怎么可以带这么钱出门呢,」男人把带着庭柯体温的钱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嘴上还人模人样的说,「这样吧,你今天的钱就先由叔叔替你保管了,下次可不许带那么钱出门了啊,不然遇到坏人怎么办啊。」 第53页 说完就要走,庭柯忙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喊着,「叔叔!叔叔你最好了,你给我留一半好不好,不然我爸爸真的会打死我的。」 「滚你妈的!你老子打死你跟我有什么关系。」男人一脚踹开了庭柯。昏暗的胡同里倒映着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而他那扭曲丑陋的影子却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男人那一脚踹在庭柯的腹部,力气之重,疼的他浑身直冒冷汗,再也提不起力气朝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哭喊了,只能把自己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又时不时地对着自己的肚子吹几下,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疼痛似的。 就这样,庭柯一边吹一边缓,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勉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深夜的长巷里,一个瘦弱的小孩儿只能扶着染满灰尘的墙面才能坚持着走下去。 他走的很慢,却始终没有停下。 远远看去,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就好似秋风中的枯叶一般,不堪一击。 可细看之下,那小孩儿坚毅不屈的小身板却又好似夏日长风中的松柏一般,百折不回。 到了家,庭柯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拿出挂在脖颈之上的钥匙,插进了锁孔,拧动两下,打开了家门。 然还不等他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酒气就混杂着难闻的菸草味一起扑面而来了,庭柯皱了皱眉,忍着喉咙里想咳嗽的冲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他没敢开灯,只得悄悄摸黑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听见「铛铛』的一声脆响——是他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酒瓶发出来的声音。 庭柯心下一惊,连那微弱的唿吸声都跟着戛然而止了,一双琥珀色的浅瞳在漆黑的夜色里立即亮起一片警惕的眸光,他既紧张又害怕,那无措的模样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猫。 忽然,一片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就撕开了一片狭窄的夜色。 庭柯眨了眨眼,看见一个满身污秽的男人正躺靠在堆满酒瓶的沙发里,他怕极了,颤抖地喊着,「爸...爸爸。」 「嗯,」那男人没睁眼看他,只是醉醺醺地说,「把...把钱给...给我放桌子上,就...滚...滚吧。」 「爸...爸爸...」一提到钱,庭柯就更委屈了,一颗接一颗的豆大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钱...钱被一个叔叔抢走了。」 男人倏地睁开眼,怒视庭柯半晌,「我说,把钱给我放在桌子上,就滚,你他妈的听不懂么!」随着他的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结结实实的酒瓶。 但好在他喝醉了,手上没什么准头,不然这个酒瓶还不等落在地面上,就已经在庭柯的脑袋上炸开花了。 这一声脆响之后,庭柯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想赶紧跑出去,可一双腿却像是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给老子说话!」男人见庭柯不说话,只是抽抽地哭,更是怒上心头,从手边拿起一个酒瓶子,又是奋力一砸。 这个酒瓶是直直朝着庭柯脑袋去的,电光火石之间,一直逆来顺受的庭柯忽然下意识地往左侧偏了偏身体,反应灵敏地躲开了这个酒瓶。 但迎来的,却是更粗暴的虐待。 那男人本就因为庭柯没拿回来一分钱而憋着一肚子火,现在看这小崽子居然开始反抗他了,心中的怒火直接被那劣质的酒精给催化到了顶峰。 他蹭地一下就从沙发上起身,三两步就走到了庭柯的身前,一脚把他踹出老远,「胆儿肥了是吧,敢跟老子对着干了是吧。」 男人喝瞎了眼,眼里只看得到庭柯哭唧唧的怂样,却没看见庭柯被一地玻璃碴划的浑身是血,而庭柯也浑然不觉似的,只说,「没有,爸爸我没有,爸爸我错了,我错...啊!」 庭柯所有认错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因为那男人没再给他机会说话,只是一脚接一脚的往他那瘦弱的身躯上踹。 「错了?我让你错!让你错!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做?知道错了为什么还不改?啊?为什么不改!为什么要犯错!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犯错啊!」他这些语无伦次的话不知道是在说庭柯,还是在说他自己。 只是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每说一句,脚下的力气就重一分。 很快,躺在地上的庭柯已经不哭了,也不求饶了,更是一动不动了.... 迷迷煳煳中,庭柯在想,妈妈,宝宝好疼啊....要妈妈吹吹.... 庭柯那次被打的很重,身上被扎进了很多碎玻璃不说,左侧的肋骨还断了三根。 好在那晚有邻居听到动静及时报了警,不然,庭柯真的要去找妈妈吹吹伤口了。 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那男人被警察带去派出所教育了半个小时,又写了一份保证书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一个月后,庭柯才将就休养好了身体。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庭柯在这次休养中居然还胖了一点儿,看着比之前那副营养不良的小可爱更加圆润了一些,也看着更加可爱了一些。 只是家暴是个无限循环的恶习,虽然这一个月以来庭柯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但身上和脸上的青红痕迹却从来都没有断过。 今天是5月20号,是当代新潮年轻人们所谓的情人节,同时也是庭柯的生日。 去年这个时候,庭妈妈还给庭柯亲手做了个小蛋糕来着,是他最爱吃的奶油冰激凌蛋糕,蛋糕最外面的一圈还铺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 第54页 样式非常好看,蛋糕也非常甜.... 庭柯傻笑一声,对着一棚的玫瑰花吧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蛋糕的美味,又像是在酝酿对妈妈的思念。 眨了眨眼,一滴莹莹的思念就闪着满园瑰色溢出来了,再配上他那张可爱且乌青泛紫的小脸蛋儿,当真是惹人心疼的紧。 只可惜....没人心疼他... 采完玫瑰,剃完刺,再分别包装好,庭柯这才抱着一束玫瑰花出了门。 今天是情人节,庭柯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商场。 也是因为情人节的缘故,所以今天的玫瑰花都涨价了,但庭柯不涨,还是十块钱一支。 受节日气氛的影响,庭柯刚抱出来的十几支玫瑰花很快就卖完了,他开心的不行,抱紧了还热乎的钱,一路停停歇歇地跑了近二十分钟才回到玫瑰花棚里。 有了上次被抢的经验,这次他先把钱藏了起来,然后才抱起一大束玫瑰花,一步一步、不急不忙地往那个商场走。 这次抱的玫瑰花有点多,他怕摔倒,所以就走得格外的慢,可是这样一来,他脚下是不会摔倒了,可他那单薄的臂力就有点儿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了。 所以还没等他走到那个商场,他就先没力气了。 庭柯停下脚步,左右晃着小脑袋看了下这是哪里,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特别宽敞的大门,他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但庭妈妈也教过他认过几个字,所以他在一行不太端正的字体里,只能勉强能认出一个『学』字。 再结合那些人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也能猜到这是多半一所学校了。 他还没有在学校门口卖过玫瑰花,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学生都是没有钱的,但他又真的抱不动这么多玫瑰花了,于是他就想,试试吧,能卖一支就少抱一支。 看了一圈,他看上了一片有阴凉的空地,刚要抬脚走过去把玫瑰放下,肩膀处就被人拍了一下,「欸,小孩儿。」 庭柯勐地回头,逆光中,他只能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个子非常高的哥哥,但因为照在那个哥哥身上的阳光太过于明亮刺眼了,所以他一时看不清哥哥的长相,只是下意识地笑着,「哥哥,买束玫瑰花么?」 话音一落,他怀里的玫瑰花终于失去了托力,散落了一地。 「哎呀!我的玫瑰花!」庭柯心疼坏了,赶紧蹲下身子,开始一支一支地捡。 「一个小孩儿抱那么多玫瑰花,看得清路么你。」那个哥哥也蹲下身子帮他一起捡。 庭柯捡玫瑰花的手一顿,缓缓抬眼看着对面的哥哥,这会儿没了刺眼的光,他才看清这个哥哥的长相。 庭柯这个岁数还不知什么是美丑,但他就觉得妈妈长得特别漂亮,而现在看着眼前的大哥哥,就觉得他跟妈妈长得一样漂亮。 「看不清,所以我走的很慢,没有再摔倒。」庭柯笑着。 「哦,那你的玫瑰花怎么卖啊。」哥哥说。 「十块钱一支,哥哥要几支?」庭柯眨着干净透亮的大眼睛。 「就要我手里这么多。」哥哥举了举手里的玫瑰花。 庭柯这才发现,刚才掉在地上的玫瑰花,有一大半都让这个哥哥捡去了,他卖了这么久的玫瑰花,还从来没有人一下子买这么多玫瑰花的,可把他开心坏了,立即灿灿笑着,「那我帮哥哥数数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一共十一朵,十一朵是一百....一百十块钱。」 哥哥噗嗤一笑,从口袋里拿出钱,「给你一百二十块钱,你要找我多少啊?」 「啊?还要找钱啊?」庭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刚才已经把之前卖花的钱都藏起来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黑心啊,敢情你只收钱不找钱啊。」哥哥拿钱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头髮。 「不,不是的,」庭柯以为他要打自己,连忙瑟缩了一下脖子,后见这位哥哥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又笑着从他手中抽过一张一百的,「那我只收一百好了,那支玫瑰花算我送给哥哥的吧。」 「说你这小孩儿黑心吧你还跟我犯起傻来了,」哥哥从他手中抽出一支玫瑰花,「你看,你再给我一支玫瑰花,我凑够十二朵,不就正好一百二了么。」 「哦,对啊!」庭柯恍然大悟。 哥哥笑了笑,把手里的二十块钱递给他。 「谢谢哥哥!祝哥哥天天开心!」庭柯接过钱,又抱起最后几支玫瑰花,起身跟哥哥挥手再见。 「哎,小孩儿,」哥哥赶在那庭柯转身之前叫住他,半跪在他面前左右端详着他的脸,「你是被谁欺负了么?我是警察叔叔,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 庭柯先是一愣,随即又捂着一侧乌青的脸笑了起来,「谢谢警察叔叔啦,不过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哥哥显然是不信的,但见这小孩儿不愿意多说,也就没有多问,只说,「好吧,那你下次走路小心一些吧。」说完,起身走了。 庭柯却站在原地征愣了好久,在那位哥哥走出老远之后,才喊了一声,「警察叔叔!」 哥哥回身,「怎么了?」 庭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过去,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支玫瑰花高高举起,「警察叔叔,我送你一支玫瑰花,你能跟我说句生日快乐么」 「今天是你生日?」哥哥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孩儿的家长是有多心大,居然在小孩儿过生日这天还让他出来卖花。 第55页 「嗯!」庭柯重重地点头,又踮起脚把玫瑰花朝他举近了一点儿,好像生怕他看不见似的,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些许焦急,「可以么?」 「不可以。」哥哥把他那只高举着玫瑰的小手给按了回去。 「那....」庭柯有些失落,透亮的琥珀眸底已经隐隐泛红了,「送你两支玫瑰花呢?」 「也不可以哦。」哥哥依然摇头。 「那...那我把我的玫瑰花都送给你!」庭柯一股脑的把自己怀里的玫瑰花都送了出去。 他不死心,因为这个哥哥跟妈妈一样漂亮,又跟妈妈说了同样的话,还...还说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 哥哥见这个小孩儿快急哭了,于是也不逗他了,半蹲在他身前,从自己手中拿出一支玫瑰花递到他面前,「生日快乐,小孩儿。」 庭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啊闪啊的,终于闪出两行欢喜的眼泪。 「送给我的么?」庭柯不确定地问着。 「不知道,」哥哥笑着,「谁今天过生日就送给谁吧。」 「我过生日!」庭柯高高举起一只短粗的手臂。 「那就送你吧。」哥哥笑着。 「谢谢警察叔叔!」庭柯接过玫瑰花,面朝哥哥鞠了个大躬。 「那作为回礼,」哥哥看着他怀里的玫瑰花,「你把这一二三五九支玫瑰花也卖给我呗。」 「这....」庭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不谢了啊。」哥哥看着他。 「没有没有,谢,谢的,」庭柯眼睛滴熘熘一转,「那...那我五块钱卖给警察叔叔吧。」 「行,」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递给他,「那你找我钱吧。」又把他手里的玫瑰花都拿了过来。 「找不开啊,我...我只有二十块钱零钱。」庭柯有些犯难了,刚要说要不去换开,结果就看见警察叔叔已经起身。 「好了,你拿着吧,剩下的十块钱就当给你买糖吃了,」哥哥搓了一下他的头髮,细细的,软软的,摸着挺舒服的,「警察叔叔要走了,拜拜啦。」 「警察叔叔!」庭柯看着哥哥捧着一束玫瑰花离去的背影,「谢谢你!」 哥哥没有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孩儿,在六岁生日这年,收到了一个警察叔叔送的玫瑰花,还有一句——生日快乐,小孩儿。 庭柯把钱收好,欢欢喜喜地跑回玫瑰棚里把之前藏好的钱拿了出来,把两笔巨款都小心藏在身上之后,又欢欢喜喜地往家跑了。 一路跑,还一路小心护着那支玫瑰花,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一个上午就赚了三百多块钱,爸爸应该不会再打我了吧。庭柯这样想着。 但在跑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了一会儿。 按照每次回家前的习惯,庭柯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酝酿起足够的勇气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还没等庭柯闻到空气中的酒味,他整个人就如同被点了穴一样,连同眼珠子都一起僵住了。 一眼望去,这间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此刻已经铺了满地的鲜血,庭柯那双震惊的眼眸里只看见那滩血色正蜿蜒着向他而来,乍一看去,那蜿蜒而来的血色痕迹就好像一只硕大无比的魔爪一样,吓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此时,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宝...宝宝...救...救...爸...爸...」 庭柯看着他,只见他平时兇横暴戾的面颊此刻苍白泛灰,与一地鲜红的血迹形成恐怖的对比。 庭柯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拨打120叫救护车来救爸爸的,可是...他没动。 看着满地越流越多的鲜血,庭柯脑海中有个非常响亮的声音在说——多流一点!再多流一点!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 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庭柯浑身一激灵,赶紧闪身进了门,又快速把门关上了。 他的动作太慌张了,以至于那支一直紧握在他手中的玫瑰花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而此时的地上,已经铺满了鲜血。 那个男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庭柯没注意听,只是低头看着那支躺在血泊中的玫瑰花,这是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支玫瑰花,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一路,生怕它受到半点儿损坏,可.... 可它现在却掉进了跟它有着同样颜色的血水里。 庭柯一面想赶紧把它捡起来,一面又细细地观赏着这支红玫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支染了血的玫瑰花好像盛开了一点,颜色也更鲜艷了一点.... 就这样看着,从中午看到下午,从血迹流动看到血迹干涸,从盛开看到灿烂,从生看到死..... 庭柯才终于拨打了120,「喂,姐姐,我爸爸在家摔倒了,流了好多的血啊。」 语气里没有任何慌张之色,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打完电话,庭柯才终于把那支掉在血色里的玫瑰花捡了起来,撕开了同样染满血的包装袋,才看清那支玫瑰花的根茎都没染成了红色。 借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庭柯满手鲜血地举起那支红玫瑰,暮色与瑰色的两相结合,交织出一副诡异的绮丽,而庭柯却越看越痴迷,他用最稚嫩的童声说着,「妈妈,你看,我的生日礼物染了血,变成了一朵最灿烂的红玫瑰。」 第56页 最终,男人因酒精过量导致唿吸管堵塞引起短暂性的昏厥,在摔倒时不慎磕在了尖锐的桌角,当场死亡。 由于庭柯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所以那男人的后事就一切从简了,确定死亡后的第二天就拉去了殡仪馆。 葬仪师给那男人修饰完面容体态之后,又叫庭柯去看爸爸最后一眼。 庭柯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只是手拿一支红玫瑰慢慢走向那个男人。 在他眼里,这个男人自妈妈走了之后就一直邋遢且丑陋,可今天这么一看,竟觉得其实爸爸也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人。 「爸爸,」庭柯笑了笑,把一支鲜红的玫瑰花放在男人苍白的大手中,「你今天真好看。」 一旁的工作人员和民警瞬间就惊呆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是不敢相信、或是错愕的表情看着这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儿。 将爸爸下葬好,正好是一天阳光最好的时候。 庭柯微微仰头,眯着眼睛看着万里晴空。 他想,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就好了。 第 27 章 叮铃铃—— 叮铃铃—— 一连串的轻响之后,庭柯才从痛苦的深海里逐渐浮出海平面,脱离了心痛、悲伤、思念、压抑、恐惧等等束缚之外,原驰就是他唯一的浮木。 「原驰?」庭柯不知不觉已经泪洒满面。 「宝宝,我在呢,」原驰忙上前去抱住他,一只手温柔的搓揉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原驰,对不起,我...我不该朝你开枪的,对不起....」催眠的幻境还在庭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还分不清虚与实,真与假。 「宝宝别怕,你没有朝我开枪,我活的好好的呢,」原驰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信你摸,我这帅气的脸蛋儿是不是还热乎着呢。」 庭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看见原驰那双闪着光的眼眸,高挑的鼻樑,薄厚适中的嘴唇,唇边还残留着因忙碌而没能及时刮掉的胡茬,掌心之下所触及到的是紧实的皮肤,温热的体温,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原驰,是他的原驰,可他明明.... 目光一转,他看见原驰的身后有个女人! 再环视四周,色彩简白的房间,一套浅色沙发,一张小圆桌,其上有一把银色的摇铃,旁边还几张散落的纸张,再看自己的身下,正是一张躺椅! 庭柯迟钝大脑的忽然神思百转起来,他刚从这张椅子上醒过来,可他为什么从这张椅子上醒过来呢?他明明在废弃的酒厂啊,他明明.... 脑海里突然闪过童年的画面,他刚才.... 「原驰!」庭柯瞬时反应了过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原驰,「你为什么又带我来这里?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没有没有,宝宝你听我说,我们只是做个测试,没干别的,你看,你什么事儿也没有是不是?」原驰哄着。 「不是!」庭柯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她窥探了我的隐私,她撕开了我身上的一条疤,我流血了啊,原驰,你没看见我整个人都在流血么?你为什么要让她撕?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啊?为什么?原驰你不爱我了么?」 「爱啊,宝宝我最爱你了,但我需要知道....」原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谁需要知道也不行!」庭柯忽然暴跳起来,「我不允许!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窥探我的隐私!」 「好好好,宝宝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做了,你冷静一点,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原驰不顾庭柯的挣扎,死命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怎么冷静?她把我整个人都撕开了,你要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不....呃!」庭柯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颈就勐地一疼,随后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成医生!你干什么?」原驰仔细抱好庭柯,以免他摔倒。 「他刚从催眠的幻境里出来,情绪太过于暴躁会对他的神经元造成损伤。」成颖把针管拔出.来。 「那...那他再醒来呢?」原驰把庭柯放到躺椅上。 「他会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会想,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缓冲,再醒来之后,就不会这么疯了。」成颖走到椅子旁坐下。 「那我要注意些什么?」原驰问。 「我跟你说一下根据这次催眠做出的心理评估,你听一下,然后再根据你们平时的相处模式自己决定你以后要注意什么吧。」成颖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 「好,你说吧。」原驰的目光随着成颖而动,整个人却始终站在庭柯的身旁与他十指相牵。 「首先,根据他讨厌暴力这一点来看,他到现在还对童年时期的虐待有着很大的心理阴影。」成颖说。 原驰面上平静点头,心下却疼的要死。 他从来都不知道庭柯小时候还遭过这样的罪,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庭柯六岁那年就已经遇见他了,早知道当年那个小孩儿会让他一天心疼个八百遍,当年就该冒着拐卖小孩儿的风险把人抱回家的。 「再有一点,还是因为童年虐待,因为他受暴力.虐待的年纪太小了,以至于让一个心理还未开始正常发育的小孩儿在长期的虐待中就已经发育歪了,所以我说他其实并没有大家所说的那种反社会人格,他有的只是反社会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以我们正常人居多才给他这类人敲下的定论。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错,就像小时候父母教给我们的第一理念是『捡了钱要交给警察叔叔』,而他父亲所教给他的却是『随心所欲,不管别人死活』。所以,」有的人很幸运,被指引去了一条光明大道,比如你。那有的人就很不幸运,被指引去了一条黑暗歧途,比如他。」成颖指着庭柯。 第57页 原驰大概有些懂了,意思就是说,他跟庭柯之间本身就没有对错可言,只是所处环境不同,对事物的概念和认知都存在一定的偏差,而他所能做的也不是强行帮庭柯改正掉自己所认为的错误观念,而是把庭柯慢慢引导到自己所认为的正确观念里来。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成颖敲了敲文件夹,「就是关于他认知里的『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灿烂又迷人』。」 成颖是个非常成熟的女性,这样眸色犀利地注视着原驰时,只会让对方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思路走,所以原驰更加聚精会神了。 「在以后的相处里,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不是鲜血里盛开红玫瑰灿烂又迷人,而是因为这个玫瑰从你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意义,所以才导致它看起来格外的特别。」 听到这时,原驰眼底已经蕴满了心疼。 他知道那支被当成生日礼物送到小庭柯手里的玫瑰花有多特别,就好像他本来就身处在一片黯淡无光的深渊里,而那支带着无与伦比的阳光与亮色的红玫瑰落在他掌心里照亮他的同时,就被他当成了弥足珍贵的至宝。 其实原驰都忘了当年送给那小孩儿玫瑰花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了,肯定是很随意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么可爱的小孩儿。 只是他没想到,就因为当年的一时随意,竟在一个心理刚开始发育的小孩儿的心中埋下了一颗这么危险的罂粟种子。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沾的是他爸爸的血,所以才更加好看了。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庭柯是有潜意识分层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成颖解释说,「因为他在爸爸殴打他的时候还会哭着喊求饶,但在看到他爸爸快死的时候却又不肯及时唿叫120 ,所以他的潜意识里还是非常希望爸爸去死的。」 一边是极其喜欢的生日礼物,一边是终于要结束的暴力.虐待。 是因为这两个非常极端的情绪相撞在一起了,所以才给幼小的庭柯造成了一个非常扭曲的心理观念,并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这么多年。 原驰嘆了口气,偏头看了庭柯一眼,这小孩儿真是让人心疼.... 他再一次后悔当年没把那小孩儿抱走。 宽大的主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檯灯。 沉溺在空洞世界里的庭柯缓缓睁眼,源源不断的暖光蜂拥而至地闯进他透亮的浅眸里,好似是在温暖他,又好似是在奋力驱散他眸底的灰暗。 而庭柯那双涣散无神的眼眸却好像感受不到这些亲昵,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慢慢的,那些被搁浅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漂泊而来.... 那天,庭柯和原驰吃完晚饭,趁着原驰买单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很不巧的,他遇上了一个醉鬼,那醉鬼撞了他,非但不道歉,还动手打了他。 庭柯不喜欢暴力,也很怕有人打他,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极其不安全的环境下,但没关系,他知道该怎么结束这种令他不安全的因素。 所以,庭柯把那个男人骗到了一条窄巷子里,途中路过满地的装修材料时,他就随手捡了一个木棍,又在那个男人到达巷口时,立即挥起手中的木棍,将他打晕了。 不知道从几岁起,庭柯就有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所以,在那男人晕倒之后,他就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银色的薄刃在月光下闪烁恶鬼的寒光,庭柯却只是近似着迷地端详着那个男人,嘴上还念念有词,「丑陋的人,只有死了才会变得好看,而好看的人,才配得到好看的红玫瑰。」 说着话,一把锋利的刀刃逐渐靠近那男人青筋凸起的脖颈,刚要下刀时,一声近似崩溃的声音自巷头传进巷尾,「庭柯——!!!」 哐当一声!那把企图嗜血的薄刃勐然从庭柯的掌心中滑落于地。 而那张阴森如恶鬼的面容也骤然换上了一种天真无措的表情,好似刚才那个准备提刀杀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收回漂泊的思绪,庭柯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回想着原驰的点点滴滴,才发现那些被他忽略掉的担心与心疼是有多致命。 而那些他之前从未明白过的情绪,在这一刻之后,他全都明白了.... 庭柯再度睁开眼,一双涣散的眼眸中正闪烁着一寸由模煳到逐渐清晰的光。 紧接着,暖黄的卧房里就响起一声不染情绪的轻笑,庭柯缓缓起身,朝着眼底的那抹暖光走去。 第 28 章 厨房里的切菜声混杂着抽油烟机的声响盖过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以至于等原驰发现有人靠近时,他已经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身上戴着围裙呢,脏。」原驰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看着身后的人,却只能看见他软软的髮丝。 庭柯摇摇头,不说话。 「都这么大的宝宝了,怎么还这么黏人啊。」原驰笑了笑。 他知道庭柯在想什么,所以他对之前的事闭口不提,只等着庭柯自己主动提起。 庭柯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原驰抱的更紧了。 「那等会儿再抱好不好,我先把菜炒好。」原驰说。 庭柯继续摇头。 原驰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没有办法,「那你把手放在围裙里面,不然等会儿袖子上溅的都是油,还得我给你手洗。」 第58页 庭柯知道原驰这是怕热油溅到自己手上,于是他也很懂事地把手臂伸进了围裙里面继续抱着原驰。 就这样,原驰带着一个人形挂件,百般小心地做好了一顿晚饭。 「好了,祖宗,」原驰拍拍庭柯的屁股,「菜都做好了,辛苦你把菜端出去行么。」 「端不动。」庭柯软声软气地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那你松开我,我自己端。」原驰深吸一口气。 庭柯松开了原驰,原驰刚要去端菜,就听见庭柯委屈巴巴地说,「你都不先抱抱我么?」 原驰要去端菜的手忽然停顿下来,偏头看了一眼庭柯,见他正满眼委屈的看着自己,心下就立即软成了一汪春水,此刻他也顾不上去端菜了,而是赶紧解开围裙,上前一步抱住了庭柯。 「宝宝啊,你可磨死我吧。」原驰低头吻着庭柯的髮丝。 「原驰....」庭柯抱紧了原驰,像是很怕失去他似的,「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瞎说什么呢,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原驰看着他。 「我杀人了,你就不要我了,对不对?」庭柯自顾自地说。 「那你会杀人么?」原驰问。 「我....」庭柯想起那天那把快要靠近喉管的匕首,顿时慌乱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庭柯,你看着我,」原驰挑起庭柯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我问你,我是谁?」 「原驰。」庭柯愣愣地回答。 「还有呢?」原驰继续问,「除了原驰,我还是谁?」 「还是....」庭柯说,「我男朋友。」 「还有?」原驰的眼神有些严肃。 「....厦城分局的刑警队长。」庭柯被原驰看得有些胆怯,于是他慢慢低下头避开了原驰的目光。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会杀人么?」原驰的唿吸声都跟着庭柯这个逃避的目光而随之减慢了。 「我....」庭柯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亲手开枪击杀原驰的瞬间,他立即心下一疼,抬起头坚定无比地说,「我不会!」 「那不就好了么,」原驰俯身去亲庭柯的唇瓣,「你不会杀人,我也不会不要你,乖,不要多想了好不好?」 「可是...」庭柯眼底刚亮起的光忽然又黯然了下去,「我已经杀过人了。」 几个简单的话音就如同数十把利刃一样勐地扎进了原驰的心脏里,疼的他浑身一颤,从而把庭柯抱的更紧了,像是恨不得把庭柯整个人都藏进自己的心脏里好好保护起来,更恨不得让时间就此倒回到庭柯六岁那年,好紧紧捂住庭柯的眼睛,不让他看见一丝人性的黑暗和生命的流逝。 「宝宝乖,」原驰的哄声都带着轻微的颤抖,「那不是你杀的,你爸爸是死于酒精过量导致的猝死,并不是死于失血过多。」 「你....」庭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不怪我?」 在庭柯那道已经结了疤的伤口之下,他一直都把爸爸的死归咎于是他的责任。 因为在那最黑暗的一年里,他经常想,为什么死的是妈妈,而不是爸爸。 如果爸爸死了,那他就再也不会挨打了,为什么爸爸不死.... 也因为这些过于执拗的想法在他心底深埋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在看到爸爸临近死亡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并不是求救,而是期望爸爸赶紧死,死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那时的小庭柯并没有杀人兇手这个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的愿望终于成真了,爸爸终于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动不动就打自己了。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愿望成真的想法在他的概念思维里也随之而变了质,导致他从梦想成真的小孩儿变成了阴暗的杀人兇手。 可即便庭柯已经认知到了这一点,他也并没有过多的担忧,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开心。 因为爸爸在庭柯的心里始终都是一只喜怒无常的勐虎,但那只勐虎的最后却只能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求助于他,而他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就能用无形流走时间战胜了那只勐虎。 庭柯觉得,在那场勐虎与幼崽的厮杀中,他只是一个胜利者,并不是杀人兇手。 但在遇到原驰之后,那些被藏起来的污血与骯脏的思想都在原驰那双明眸之下暴露无遗,以至于他越贪恋原驰,那些不堪的伤疤就被藏的越深.... 所以在原驰面前,庭柯对童年的经歷只字不提,因为他满手鲜血,而原驰光芒万丈。 他不想弄脏了原驰,所以他只好拼命地把自己藏起来。 直到那道伤疤被重新撕开,直到他满身鲜血的从阴沟里爬出来,直到他亲耳听见原驰说——那不是你杀的。 他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见光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没有理由怪你。」原驰轻声说着,那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和后悔。 那不是你的错.... 庭柯怔怔地看着原驰闪着流光的眼眸,以前他想,以后的每一天都像爸爸下葬那天的天气一样好就好了,但现在他想,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见原驰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就好了。 因为在庭柯看来,原驰眼底的光芒比爸爸那天下葬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 以至于让他一个生活在阴沟里的怪物突然生出了一种想独自占有整颗太阳的贪念.... 庭柯的药效还没过,吃过晚饭之后,就叫嚷着,「好睏,想睡觉。」 第59页 但原驰分局里还有案子要处理,他担心这小孩儿现在的情绪太敏感了,所以耐心哄着庭柯说,「那个,宝宝,我分局里还有工作要忙。」 庭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像是有点不开心了。 「但你放心!」原驰立即表明态度,「我会等你睡着了再走,而且我保证,等你睡醒一睁眼就能看见我了,所以,我去忙一下,好不好?」 「原驰,」庭柯勉为其难地笑笑,「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哄着我,我又不是六岁小孩子了,你跟我好好说,我会听的。」 「真的?」原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庭柯 「真的。」庭柯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原驰,那眼神满满的都是不舍。 「那我能申请一下太晚的话就不回家睡了么?」原驰故意试试他。 「那不行!」庭柯还没经过大脑思考就一口否定了,否定完又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顿时面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说,「也...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只要你不....」 「好啦,我逗你的,」原驰笑了笑把庭柯塞进被窝里,又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你乖乖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最晚...天亮之前我肯定就回来了。」原驰本来想说最晚四点之前肯定回来的,但一想到这小孩儿是个只要你给他个时间,他就能睁眼等你到那个时间的人,所以他又改口了。 「好。」庭柯笑了笑,又往里面挪了挪。 原驰也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臂穿过他的下颈给他充当人肉枕头以及抱枕。 庭柯一躺进他怀里就不停地左翻翻右翻翻,一头毛茸茸的头髮和细软的身体蹭的原驰有点儿上头,「你小狗找窝呢吧,还能不能好好睡了。」 「睡啊,我再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啊。」庭柯瞪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看着原驰。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说句夸张点儿的,庭柯哪根头髮丝儿翘起来,原驰就知道他那根脑神经在想什么,所以他用两只手臂紧紧揽住庭柯不安分的身体不再让他拱火了,「老实点儿,不要试图用身体阻止我去工作。」 「哦,好吧,」庭柯撇撇嘴,「到底是年纪大了,太辛苦了不行。」 「你....」原驰嘆了口气,「庭小柯同志,我劝你珍爱自己,不要惹我。」 「好好好,我尊老就是了。」庭柯背对着原驰,不再说话了。 原驰看着庭柯气鼓鼓的后脑勺,忍着想笑的冲动哄他,「乖乖睡觉,我一直都在的,不需要特意做些什么来证明。」 「嗯。」庭柯又翻过身来,把脸深深地埋进原驰的胸膛里,侧耳倾听着那颗为他跳动的心脏,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安眠曲。 但随着美妙的安眠曲响动的频率,庭柯却沉进了一片灰濛濛的世界里。 第 29 章 庭柯不喜欢孤儿院,他觉得这里的小孩儿都太脏了。 妈妈说小孩子要干干净净的才好看,所以庭柯自小就很爱干净,即使被爸爸揣进了泥土里,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也是先拍去身上的土。 但这里的小孩儿好像都没有妈妈,所以没有人教他们这个道理。 不过庭柯的性格好,他想去跟其他小朋友做朋友,所以他就把妈妈教给他的东西都教给其他小朋友,但其他小朋友好像都不喜欢他,还经常笑话他跟个小女孩似的。 慢慢地,庭柯也就不去找他们玩了。 不过孤儿院里的小孩儿脏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孤儿院本身就是又脏又潮的,以至于庭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被爬进被窝里的老鼠吓醒,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哭一哭,但他每次一哭,其他小朋友就会骂他跟个女孩子一样没用。 而每次有人这么骂庭柯的时候,他都会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他们,因为他实在很不明白他们骂他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女孩子。 毕竟在庭柯的认知里,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长大以后都会像妈妈一样又漂亮又香香。 所以从那之后,庭柯就不哭了,因为他不喜欢其他小朋友这么骂女孩子。 但一个不会哭又不爱说话的小孩儿往往是其他人欺凌的目标,庭柯自然也不例外。 刚开始的时候,庭柯还会试图跟他们讲道理或者是告诉院长,但这些不仅起不到任何阻止的效果,反而会让小朋友的恶作剧愈演愈烈。 而庭柯的性格也因此而越来越孤僻,他不再喜欢和人交谈,转而开始喜欢和小动物玩,且越玩越着迷,最后直接导致每个被他逮到的小动物都会被他开膛剖肚,场面血腥不堪,他却乐在其中。 或许是因为爸爸的鲜血曾让他心潮澎湃过,又或许是看到血就意味着某种解脱,所以庭柯至此以后就疯狂地爱上了鲜血,甚至在找不到小动物的时候,还不惜在自己的身上刻刻画画,只为了欣赏鲜血流出的痕迹。 很快,庭柯残暴的做法就被整个孤儿院的小朋友知道了,他们平时欺负庭柯的时候不过是小打小闹,并没有真的见血,所以在看到庭柯虐杀小动物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去招惹庭柯了。 直到十月一国庆假期的时候,孤儿院旁边的一家人回来度假,那家里的小朋友经常跑来孤儿院找院里的小朋友玩,一来二去的,就跟院里的小朋友们玩成了一片,接着就知道了庭柯的光荣事迹,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整治庭柯的办法。 第60页 这天下午,庭柯刚睡醒午觉,刚要起身去找院里有没有流浪过来的小猫,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一群小朋友堵住了房门,其中一个稍高一点的小朋友手中还握着一把红色的摺叠水果刀,正带着一脸笑意上下打量着自己。 庭柯不认识他,但长期被虐待的阴影导致他下意识地就像躲开这个人,所以他快步往窗口跑去了。 「抓住他!」领头的那个小男孩儿看出庭柯想跑,赶紧指挥人去上前抓住庭柯。 庭柯的身形比同龄人都要瘦小一些,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几个比他大两三岁的人,所以很不意外的,庭柯被那两个男孩儿轻而易举地按倒在地。 「阳哥,按住了。」一个抓住庭柯肩膀的男孩儿偏头跟拿着水果刀的男孩儿说。 「还想跑?」拿着水果刀的男孩儿叫徐阳,他走到庭柯的身边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你不知道我是这片儿的老大么?」 庭柯瞪着他,想挣扎却挣扎不开。 「阳哥,就是他把院里的小老鼠和小猫咪都杀死了,他好坏啊。」一个男孩儿的小脸上充满了狠狠的怒气。 「搜他身上有没有刀。」徐阳命令着。 「是!」几个小朋友大概是江湖片看多了,所以他们也有模有样地应着,接着就开始搜庭柯的身。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庭柯的两只脚一顿乱踹,结果却引来一脚比他力气还重的回击,那人直直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疼得他顿时眼冒金星,但他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呦,你还挺扛揍啊,」徐阳用最稚气的嗓音说了一句最霸气的话,「你们都给我打,打到他哭出来为止。」 围在他身边的人刚要抬脚去踹庭柯,结果蹲在庭柯身边搜身的人却突然从他的后腰处摸到了一把生锈的铅笔刀,「阳哥!他身上有刀!」 徐阳接过刀,又抬脚踢了踢庭柯的脚踝,「喂,你就是用这把刀杀死那些小动物的吧。」 「关你什么事!」庭柯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不服输的气势让他看上去竟有些无坚不摧。 「我说了,我是这片儿的老大,现在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杀死了那么多小动物,我当然要替它们报仇啦。」徐阳说话间,突然打开铅笔刀,勐地在庭柯的小腿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划的很深,庭柯只觉得骨头都好像要断了似的,但他仍旧死死的咬紧牙关,把一肚子想喊疼的咆哮都一丝不漏地堵在了喉咙里。 「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我有我的责任,不能对你心慈手软,」徐阳不知道从哪儿背的台词,又抬起小手轻轻一挥,把□□老大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的,「兄弟们,给我好好摁住他,我要开始惩罚他了。」 「是!」一群小弟无不恭敬的应着。 庭柯不哭也不喊,只是控制不住地挣扎着,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安全,所以他想逃跑,可是他逃不掉.... 腿上又被划了一刀,肩上又被踹了一脚,左侧脸颊不知被谁打了一下,但凭这一巴掌的力度可以猜出来,应该是那个年纪最大的人打的,因为力气太大了,打的他耳朵直嗡鸣作响,可他却依旧可以清晰的听见耳旁那一声接一声的欢笑.... 他们都好开心,可是自己好疼啊.... 庭柯右腿一抽,腿上又被划了一刀,太疼了,疼的他已经快麻木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腿上到底被划了几道刀口。 不知过了多久,将近麻木的庭柯突然眸光一闪,几乎是下意识地,庭柯忽然想开口求饶,可刚张了张嘴,还没等求饶的话音吐出来半个字,就立即被他咽了回去。 他不求饶! 绝不! 「我看人家小女孩儿都戴耳钉,」徐阳拿着两根银色钢针晃了晃,「我也给你打两个吧,不要钱的。」 庭柯想往后缩,可他整个人都被按捺在地上一动不得动,而那两条蜿蜒在腿上的血液明明都是滚烫的,他却在这一刻觉出一阵刺骨的寒意,以至于他瘦小的身躯在那两根钢针面前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知道怕了?」徐阳蹲在他身边,「要不这样吧,你喊我声阳哥,再跪着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认你做弟弟,以后走哪儿都罩着你,怎么样?」 「我没有哥。」一滴冷汗从庭柯的额间悄然滑至眼角,好似在替倔强的他流着无声的泪。 「好,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啊,」徐阳对着那两个按住庭柯肩膀的小男孩儿说,「你们把他耳朵给我扯好,我要给他打耳眼儿了。」 那两人应声,随即就不管不顾地扯过庭柯的耳垂。 庭柯明知躲不过去了,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只是紧紧的闭上眼睛,又死命地咬紧了一口小奶牙。 当尖锐的触感在触及到他那薄薄的耳垂时,惊的他浑身一抖,但随即又被那几人用力按住了。 而正在施暴的徐阳或许是因为力气太小了,又或许是因为银针的顶端太硌手了,所以他没有直接用力将银针往下压,而是将针尖放在庭柯的耳垂上慢慢拧动着往血肉里钻.... 一股钻心的疼痛在瞬间就蔓延至庭柯的全身,他忍了再忍,终于在一口奶牙咬碎之前,他痛唿一声,「啊——!!!」 庭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而那些残留在骨头缝里的疼痛却如影随影,疼的他浑身冒冷汗。 第61页 卧室里开着一盏暖色的檯灯,可庭柯依旧觉得自己深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他浑身发着抖,近似恐惧地看着逐渐向自己蔓延而来的黑色,他下意识地往后多,可那些可怕的黑暗却始终紧追不捨.... 庭柯觉得自己不安全了,在一片模煳不清的浓雾里,他似是看见了一丝清明的光。 原驰! 庭柯开始满床找手机,终于在枕头下面翻出他的手机后,又颤抖不止地拨通了原驰的电话,电话那边还没接通,庭柯就魔怔般地说着,「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听筒里忙音大概响了十几声,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一声温柔却带有疲惫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宝宝?」 「原驰!」原驰的声音就好似一缕阳光从狭窄的缝隙中穿透过来,给了庭柯无限的希望。 「哎,我在呢,宝宝怎么了?」原驰听出庭柯的声音有些不对,顿时开始担心起来。 「原驰!我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忍不住的眼泪疯狂地往外涌,庭柯说话的声音瞬时就染上了委屈的哭腔,「你在哪儿啊?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你不要我了么?」 「流血了?哪里流血了?」一声刺耳的声音穿透过来,应该是原驰勐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宝宝你别哭,我现在马上回家。」 「原驰...有人欺负我...我不安全了。」庭柯抱着枕头紧靠在床角,他把脸深埋在枕头里,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属于原驰给他的安全感里。 「宝宝不怕,老公马上就到家了,乖啊。」原驰一阵心疼。 庭柯昨天刚被撕开了隐藏在心底多年的伤疤,现在正是神经最脆弱的时候,他早知道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可他还是选择了让庭柯一个人面对。 原驰的本意是想让庭柯自己慢慢去克服童年阴影的,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他家小孩儿皱下眉头他就心疼的要死,更别提哗哗流眼泪了,这更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第 30 章 庭柯那根清明的神经逐渐被锋利的疼和无尽的黑拉扯进一个空洞的深渊里。 恍恍惚惚中,他好像看见了一朵盛开在深渊里的红玫瑰,妖艷迷人,他像着了魔一样一步快过一步地朝着那朵红玫瑰走去。 接着,庭柯就不受控制地摘下了那朵红玫瑰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端详着。 他看见一层层鲜嫩的花瓣由内而外伸展出美丽的弧度,一片,一片,都蜿蜒着鲜艷的血红色,好看极了,特别是中间的花蕊,好似毒蛇口中的鲜红信子,缠绕着阴冷致命的剧毒。 又好似荒野里的一朝红日,包裹着欣欣向荣的希望,只是庭柯看不见.... 「庭柯!!!」庭柯听见有人在叫他,他怔愣着抬头望去,只见深渊的尽头好像亮起了一点极耀眼的光芒,正颤颤巍巍地奔向自己。 可庭柯却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忙把手心里的红玫瑰藏在心口的位置,在他刚要转身就跑的时候,突然被那点光芒禁锢在了原地。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有一股强悍的外力正在拼命抢夺自己手中的红玫瑰,他害怕极了,喊着,「别抢我的玫瑰!这是我的红玫瑰!」 「庭柯——!!!」一声带着颤抖声音撕开一点微光,渐渐露出一个面目俊朗却不堪痛苦的脸庞。 庭柯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说,「原驰?」 「庭柯!你他妈的把手给我松开!」原驰红着眼眶,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什么?」庭柯不知道原驰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把左手攥的更紧了。 「把手给老子松开!别他妈再让老子重复第三遍!」随着原驰崩溃的喊声,一滴透亮的眼泪也随之而滑落。 「原驰...你...怎么哭...」庭柯想抬手帮原驰擦眼泪,可刚一抬手就看见自己右手掌心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尖上染满了鲜红的血,看着极其诱人的血色,他的神经再次恍惚了一下,他想把刀尖拿到嘴边舔一下,可还不等他动作,手中那把刀刃就被夺走了。 失去了甜腥的美味,庭柯顿时就不高兴了,但还不等他竭声质问,就听见原驰哽咽着说,「庭柯,你要是不想让我活,你就直接拿刀捅死我,别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庭柯不高兴的情绪瞬间就转化成一种无辜的神色,「我...我没有那么想过啊?」 「那你是在干什么?」原驰拉起庭柯的左手手腕,看着他滴滴渗血的拳头,他几乎快濒临死亡了,「你他妈的这是在干什么!?」 「我....」庭柯想说我不是在乖乖的等你回来么,可目光一偏,就看见了自己掌心之间正在滴滴往外渗血,而那些顺着手腕留下来的血迹已经晕染了半截袖子。 鲜红的血迹在暖色的灯光下交织出梦境与现实的虚拟空间,以至于庭柯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剧痛,他慢慢地松开左手,看着掌心中栩栩如生的红玫瑰,再看着从玫瑰花瓣中滑落的丝丝鲜血,他顿时慌张起来,开始无措地喊着,「原驰,原驰我流血了,我流了好多血啊,怎么办,我好疼,你帮我吹吹,帮我吹吹好不好?」 「庭柯!」原驰晃着庭柯的肩膀,「我快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清醒一点看看我啊!」 一滴热泪滴落在玫瑰的花蕊里,烫的庭柯心头一颤,那片虚拟的空间也跟着轰然倒塌,庭柯骤然清醒过来就看见满脸泪痕的原驰,他心疼坏了,可他却没有勇气问一句怎么了,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是一个血肉模煳的掌心。 第62页 自他跟原驰在一起第一次自残被发现后,原驰就明令禁止过不许他拿刀,他也知道原驰在看到自己自残的时候就心疼坏了,所以他没跟原驰说他不拿刀会非常没有安全感,只是很配合的答应,并仍背着原驰偷偷藏了把刀在身上。 而在第二次自残被发现之后,原驰气的一个星期都没跟他说话,所以那次之后,庭柯也软磨硬泡地做出了再也不伤害自己的各种保证,原驰这才开始理他。 可现在.... 庭柯看着原驰眼眶里快要溢出来的心疼,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那你别控制了,你不是想让我死么,」原驰把那把水果刀放在庭柯的手中,又攥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戳,「来,从这儿一刀下去,给我个痛快,来啊!」 「原驰...」庭柯挣开原驰的手,把水果刀远远的扔到了地上,又想去抱着原驰,可原驰却推开了他,庭柯怔了怔,「原驰?你...你生我气了?」 原驰不说话,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就往自己的脸颊上一掌接一掌的招唿,再打到第四个巴掌时,庭柯忽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去抱住原驰那只还要继续打巴掌的胳膊,「原驰!你干嘛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原驰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只是冷冷地问,「心疼么?」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啊,我当然心疼啊。」庭柯一边抱着原驰的手臂,一边在他的侧脸上吹气,似乎这样吹吹就不疼了。 「那你就疼着吧!」原驰偏开头,不让他吹。 「原驰?」庭柯觉得今天的原驰有点陌生,因为他所认识的原驰从没有跟他说过重话。 「庭柯,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从今天开始,不,从这一秒开始,你以后再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刀口,我就扇自己一巴掌,还是往死里扇的那种,扇死了最好,死了就眼不见...心不疼了。」原驰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可心底却比庭柯眼里的疼要疼上千百倍。 「好原驰,好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我害怕。」庭柯还是想去抱原驰,可原驰再次将他推开。 因为庭柯极不爱惜自己,所以原驰在家里备了好几个急救箱,现在在他手边的茶几柜里就有一个。 庭柯看着原驰跪在地毯上,侧身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箱,打开,拿出一瓶清理伤口的碘伏。 「原驰...」庭柯知道原驰这是又气的不想理他了,所以他拿出了他惯会用的撒娇语气。 原驰不理他,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 「哥哥....」庭柯锲而不捨,「我错了...」 原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帮他清理完伤口之后又开始给他上药。 「老公...」庭柯吸了吸鼻子,两颗晶莹的泪花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了,「你理理我好不好啊?」 原驰还是跟听不见似的,仔细上完药又给他缠上纱布。 「老公...」庭柯见撒娇不管用了,又改用苦肉计,「我疼,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小心缠完纱布,原驰把那只手非常小心捧到自己嘴边耐心地吹着,那谨慎小心的架势好像此刻躺在他掌心的并不是一个血肉铸就而成的手掌,而是一个脆弱易碎的白瓷,所以他要千般小心地呵护着才行。 「老公,」庭柯开始得寸进尺,「冷,要抱抱。」 原驰没理会他的得寸进尺,而是随手从沙发上扯过叠好的毯子披在庭柯的肩上,而庭柯也趁着原驰做这个动作的空隙,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老公,」庭柯紧紧地抱住原驰的腰,把沉积在眼底的泪水都蹭在了他的胸膛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宽敞温暖的客厅只有庭柯鼻翼翕动的声音,大概过了三五分钟之久,原驰才肯抬起两只手臂将庭柯环在怀里。 「庭柯,」原驰把脸深埋在庭柯的颈间,止不住的心疼都在他贪恋的味道里泄了出去,「你没有心。」 庭柯心中一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原驰抱的更紧了。 「我对你那么好,怕你疼,怕你委屈,怕你走歪路....」原驰哽咽着,「你个没良心的就只会拿刀戳我的心窝子。」 「我没有...」庭柯说的非常没有底气。 「宝宝。」原驰叫他。 「嗯,宝宝在呢。」庭柯回应着。 「我年纪大了,怕疼,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啊?」原驰近似祈求地说着。 「好,我疼你,」庭柯在原驰心脏的位置落下了一个轻浅却情浓的吻,「老公不疼了,以后宝宝疼你。」 庭柯本来就很黏人,又因为自残惹原驰生气了之后就变得更加黏人了,生怕一会儿看不见原驰,原驰就不要他似的,所以他这两天就直接从原驰的男朋友演变成了原驰的跟屁虫。 原驰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就连原驰上班也不放过他。 因为有了庭柯这个『队嫂』的出现,以至于平时爱跟原驰瞎扯皮的几个刑警都不敢跟原驰说话了,像是生怕原驰这个『妻管严』回家不好交代。 而当事嫂还不明所以,只是满心疑惑,「你跟你同事们吵架了么?怎么他们都不理你了啊?」 原驰对他还有气,但又不捨得真的晾着他,所以只是简单回答,「上班时间瞎聊什么啊。」 第63页 「哦。」庭柯坐在椅子百无聊赖地转着圈圈,可还没转够两圈就被原驰制止住了,他吓了一跳,眨巴着透亮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原驰。 「....椅子老化了,转多了会摔倒的。」原驰对可可爱爱的庭柯真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就刚才那么一眼,就让原驰心里的气焰又减弱了一分。 「哦,那我不转了。」庭柯乖乖坐好,俊俏的小脸上挂的全是讨好的笑容。 「......」原驰偏开视线不看他,转去看手上的档案,看了半天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最后只好放下档案,重新面对庭柯,一脸严肃且认真地说,「宝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復学?」 庭柯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第 31 章 庭柯今年该上大三,而事实是他在开学之后也去上了半个月的课,但因为他在学校校庆前突然遇见了徐阳,而他也因为被原驰的表弟祝长星发现了他暗自跟踪徐阳。 所以在庭柯还没开始实施自己的报復之前,他就被原驰以配合警方调查为名义帮他办理了暂时休学。 「你...放心?」其实庭柯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令原驰失望的事情,但不得不说的是,在经歷了那场催眠治疗之后,他确实有了杀人犯法的意识。 毕竟他对原驰的那些担心与害怕都一清二楚,甚至怕如果自己真的不小心犯了错,而原驰又不得不亲手抓自己的时候,那到时候他该有多痛.... 「反正我就剩这半条命了,你要捨得,那就继续往我身上捅刀子,」原驰看着他,「你要不捨得,那我就用这半条命继续爱你。」 「半条命不够,」庭柯扑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脖颈,「我要你整条命都爱我,只爱我。」 「庭小珂同志,」原驰戳了戳他的脑门,「你老公我今天都三十一了,哪儿来的一整条命啊。」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你整条命都爱我。」庭柯皱着眉。 「耍无赖啊你。」原驰笑了笑,又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嗯,我就要那么多,少一分一厘都不行,不够的你自己想办法。」庭柯将无赖一耍到底。 「好好好,」原驰搓着他的头髮,「那我以后每天都多爱你一遍,把欠了你二十八年的爱都补给你,这行了吧。」 「你这么勉强哦。」庭柯歪着头问他。 「这位庭小柯同志,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在生你气呢?」原驰被他气笑了。 「那你等会再生气,你先说要不要爱我。」庭柯说。 原驰深吸一口气,郑重且温情地说,「宝宝,我要爱你,还要好好爱你,一天一遍不够就很多遍,很多遍不够就无数遍,爱到你满意了也不止。」 「不勉强了?」庭柯笑了。 「荣幸之至。」原驰满眼真诚。 「好!那我去復学!保证不给原警官添麻烦!」庭柯举手保证着。 「乖。」原驰凑过去吻住他的唇。 两人自那天庭柯自残之后就没有好好接过吻了,以至于四片唇瓣刚一触碰上就难捨难分地缠绵了起来。 庭柯微微张开嘴巴以便于让原驰的舌头探入,而原驰在这样的迎接下却只能拼命压制住满身的□□,只是浅尝般地细细厮磨着庭柯柔软的唇舌,并没有做出更勐烈的进攻与掠夺。 「老——」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声突然闯进了两人缱绻温情的亲吻氛围里,而那个闯入者也在这个看似激情的场面中完全石化了,「原...」 原驰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他知道局里没人敢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擅自开门,而他也显然没料到今天会有个不是人的东西突然到访,还挑了个这么想让人打死他的时间。 庭柯本来就因为跟不上原驰亲吻的节奏而残留了一些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再一经吓,他顿时咳的不行。 「啊哦,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原驰边给庭柯轻拍着后背,边说,「宝宝,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怕狗叫啊。」 「胆...」庭柯又咳一声,「胆子小。」 「你俩是不是有毛病,这青天白日,朗朗干坤,工作时间,你们居然在这儿开车?」秦浩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开车了?」原驰瞪了他一眼,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端到庭柯嘴边,「来,宝宝,喝点儿水。」 庭柯就这原驰餵的这个动作喝了一口水,喝完之后就觉得嗓子好多了,没那么想咳了。 「我两只狗眼都看见了,」秦浩言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你能不能有点儿待客之道,给我也倒杯水啊。」 「你没有手么?」原驰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帮庭柯擦去嘴角的水渍,刚才一顿厮磨,这会儿又沾上了水,显得庭柯本就莹润的嘴唇看上去更加好亲了,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只能空嘆一口气,转头把怒气撒到了秦浩言的身上,「还是你是手残了怎么着?来之前不会先给我打个电话么?」 「我才不打,打了你该说不在了,」秦浩言对着庭柯笑笑,「不好意思啊珂,打扰你们了。」 「嗯。」庭柯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声,他知道秦浩言不待见自己,而他也不喜欢秦浩言,所以两人打招唿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有事儿没,没事儿慢走,我这儿忙着呢。」原驰又装模作样地拿出档案。 第64页 「有事儿呗,不然你以为你多好看呢,值得我开二十分钟的车程来看你。」秦浩言瞪着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庭柯。 「那出去说,」原驰会意,再次放下档案,转而看向庭柯,「你一个人待会儿,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陪你。」 「嗯。」庭柯没注意到秦浩言的小动作,只是不情不愿地点头。 原驰跟秦浩言一直忙到傍晚六点多才回来。 庭柯本来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但一听见开门的声音,他顿时惊醒了过来,又在看清来人是原驰,缓缓松了一口气。 「怎么没躺在沙发上睡啊?」原驰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后脖颈。 庭柯撒娇般地抱住了原驰的腰,「你怎么去忙了这么....」他的话音勐地顿住了,鼻息翕动了两下,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突然利如鹰隼,「你去见梁蔚了!?」 「真是狗鼻子啊,这样也能闻出来。」原驰还特意站在窗口吹了半个小时的风,居然还没吹掉梁蔚身上的香水味,最后还是逃不过这小孩儿敏锐的嗅觉。 庭柯不说话,目光极其阴冷且晦涩地盯着原驰。 「好啦,眼睛累不累啊你,」原驰把一只大手覆在他的双眼上,「他的委託人是局里最近刚抓紧的犯人,他要跟我了解情况,我就跟他简单聊了会儿,没说别的,更没干别的。」 「他还想干别的?」庭柯一把抓开他的手腕,继续眯着眼睛看着他。 「宝宝,」原驰半蹲在他身前,「你喜欢秦浩言么?」 秦浩言天天劝原驰跟庭柯分手,庭柯恨他还来不及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才会喜欢他吧。 但他不知道原驰的话题怎么转变的这么突然,只是跟随本心回答,「当然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么?」原驰又问。 「不喜欢!」庭柯特别坚定的回答。 「嗯,」原驰也不意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你爱我,我知道。」 庭柯瞪他一眼,不说话。 「那我再问你,如果秦浩言让你不要再继续喜欢我了,你会听么?」原驰循循善诱地问着。 「他谁啊?我凭什么听他的啊?」庭柯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阴沉。 「那你讲讲道理,你觉得我跟梁蔚说让他不要再继续喜欢我了,他会听么?」原驰铺垫了这么多,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听?」庭柯森然一笑。 「庭小柯同志,」原驰看出他心中所想,连说话的语气都严肃了三分,「你的男朋友是一名人民警察,这一点我希望你时刻铭记,记不住就一天背一百遍,直到你记住为止。」 原驰的话音一落,庭柯的脑海里就忽然想起一声要命的枪声,砰地一声巨响,好像打进他心脏里似的,疼的他顿时就忘了如果梁蔚不听就把他怎么样了。 只是非常无助地看着原驰的眼睛,他想,那样一双闪烁着金芒的眼睛,应该去欣赏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不是染上诡异的鲜血.... 「警察叔叔,对不起,我错了。」庭柯低下头,乖顺的模样像个等训的小朋友。 「宝宝,你没错,」原驰揉着他的头髮,无奈且温柔地说,「你只是没明白,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个人或是讨厌一个人的权利,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或是因为你喜欢就剥夺了他人的自身权利,知道了么?」 「可是....」庭柯看着原驰,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我永远只爱你,任谁也抢不走我。」原驰最心疼庭柯没有安全感这一点了,好像他小时候的经歷已经在他的心底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而如今不管他再往里面增添多少爱意,都始终补不上那个巨大的窟窿。 「原驰,」庭柯忽然抱住他,在他脖颈处蹭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如果有一天,你要是觉得我烦....」 「没有这种如果,别给我瞎想!」原驰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以示惩罚。 「你要是觉得我烦了,或者是不想要我了....」庭柯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原驰打断了。 「庭小柯,我生气啦!」原驰不是装的,是真有点生气了,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小孩儿过于脆弱的心。 「你就把我埋在玫瑰园里,然后我会用我的骨血滋养出一朵最灿烂的玫瑰花,到时候你就把它採去,好好的养在家里,它会代表我继续爱你,但永远都不会烦你,也不会惹你生气,好不好?」庭柯说到最后都带上了一点轻微的鼻音,像是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不好,」原驰亲吻着庭柯的侧脸,「我能力有限,一辈子的心血就只够养你这一朵红玫瑰。」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正文完结啦,说一下灵感来源于佩索阿诗选——我想死在玫瑰里,因为童年时喜爱玫瑰。 虽然写出来的东西跟这句话好像也没太大关系,但当时乱七八糟的脑洞产生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xd 第 32 章 番外 庭柯很快办理好了復学手续。 而原驰在时隔一个月之后,又重新捡起了专车司机的这个副业。 但其实庭柯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开始上课的,因为今天是原驰的生日,但他实在拗不过原驰说『生日都是晚上过的哪有过一天的』说法。 于是就来学校了。 第65页 「宝宝你先等会儿啊,我给阿星打个电话。」十一月底的风已经很冷了,原驰没让庭柯先下车,而是拿出手机给他的亲表弟打了个电话。 「给他打电话干嘛?」庭柯皱着眉。 原驰刚要说明用意,电话那边就接通了,一声冷淡且没有任何亲情的声音传了过来,「哥?什么事?」 「阿星,你在学校吧,赶紧出来接一下庭小珂同学。」原驰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请人办事,而是在安排下属。 「...我不在学校。」祝长星毫不犹豫地拒绝。 「哎?你说....我大姨知道你的暧昧对象是个男的么?」原驰故作忧虑的样子。 电话那边静了好几秒,才开口说,「他在哪儿?」 「乖,我们在学校门口呢。」原驰笑了。 祝长星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这小崽子,指定又骂我呢。」原驰晃了晃手机。 「你叫他来干嘛?我又不是找不到教室。」庭柯看着他。 「你也乖,」原驰搓了一把他的头髮,「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所以你听话,今天就跟着阿星,知道了么。」 「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相信我?」庭柯沉着目光看着原驰。 他很喜欢原驰对他的各种照顾,却很不喜欢原驰总把他当成一个危险份子的这种感觉,好像放他一个人出去他就会危害社会一样。 原驰看着庭柯气鼓鼓的小表情,笑着伸手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呦,谁家小孩儿脾气这么大啊。」 「原家的!」庭柯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一声。 「好啦,原家小孩儿,」原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瓣,「别多想了,我就是怕你好久没来学校,一个人太无聊了,这才叫阿星过来陪陪你的,真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所以不生气好不好,嗯?」 庭柯瞪着他,不说话。 「小孩子生太多气就不可爱咯。」原驰故意逗他。 「才没有生气,」庭柯瞪了原驰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那你下午几点来接我?」 「六点半准时到学校。」原驰说。 「六点半....」庭柯想了一会儿,说,「那个点儿我好像还没下课呢。」 「没事儿,反正我等你等习惯了,也不差这一次。」原驰笑了笑。 虽然祝长星的外表看起来是个非常冷淡的人,但其实他也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人,知道庭柯的情况特殊,就没过多询问,只是耐心地带着他融入到校园环境里。 庭柯对祝长星不反感,但也说不上喜欢,前者是因为他是原驰的表弟,后者是因为原驰总爱跟他说说笑笑的,他看着烦。 或者说,原驰看谁笑,他就烦谁。 这是一种极其病态的占有欲,庭柯知道这是个坏毛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改正,只是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 祝长星跟庭柯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两人的教室离得不远。 「我上午都在楼上的试验室里,你要是下课无聊的话就去实验室找我。」祝长星把庭柯送到教室后,嘱咐了他一句。 「好,」庭柯点头,「知道了。」 「嗯,」祝长星交代完这一句就没有要说的了,「那你好好准备一下上课的资料吧,我先走了。」 「好,」庭柯再次点头,「阿星再见。」 祝长星其实比庭柯还要大上几个月,以至于他每次听到庭柯叫他『阿星』时,他都会有种非常别扭的感觉,但谁让他表哥不是人找了个比他小.... 祝长星一想到某个人的年纪好像也比自己小,瞬时就骂不下去了,只是对着朝庭柯微微点头,继而转身往教室外走,可刚走出两步,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说,「啊,对了,你要是上午不去找我的话,中午也得过去找我吃午饭啊。」 「好。」庭柯刚要坐下去,一听见祝长星这么说,又赶紧起身应了声。 祝长星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庭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除非是必要的去洗手间或者是换教室,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出教室的,所以他也没能在课余时间去找祝长星玩,只是到了午饭时间才去找他。 两人一起往北食堂走,期间祝长星还问庭柯今天怎么样,庭柯回答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祝长星点点头,以沉默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到达北食堂,祝长星刚想说让庭柯去占个座,他去打饭,结果还没说出口,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学长!」 庭柯听见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长相非常帅气的男生正一脸紧张地看看祝长星又看看自己,「这位是....」 「我朋友。」祝长星简单介绍了一下。 「哦,」那男生脸上的紧张表情瞬间褪去干净,转而换上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你好,我叫祈汇。」 「庭柯。」庭柯点点头,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好像是大一的新生,又好像挺喜欢祝长星的,但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儿,且他对别人的事儿一概不感兴趣。 「两位学长,我那边占了个座儿,要一起么?」话是这样说的,但祈汇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始终看着祝长星。 庭柯很识趣,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祝长星说,「不了,我们俩自己吃。」 「好吧,」祈汇眼底的光芒瞬间就黯然下去了,「那就不打扰两位学长用餐了。」 第66页 祈汇走开后,祝长星让庭柯去找了个座儿,然后他按照他表哥给他发来的菜单去给庭柯打饭去了。 一天枯燥灰败的大学生活在六点半庭柯收到原驰微信的那一刻,终于鲜活了起来。 -庭小柯先生您好,您的专属司机已到达想你地点[爱心] 庭柯笑的见牙不见眼地给原驰回復了一条微信过去。 -原先生您好,庭小柯同学即将在半个小时后奔赴想你现场[亲亲] 大概时间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任它随意流淌的话可能就觉不出它的速度如何,可一旦你知道了在某个时间点会出现你心心念念的惊喜,那你就恨不得在缓慢流淌的时间长河上奋力奔跑,只为了把那不远处的心心念念抱个满怀。 以至于在后面的半个小时里,庭柯压根儿就没听见授课教授都讲了些什么,只是默默倒数着可以见到原驰的时间。 二十八分钟... 十九分钟... 十一分钟... 八分钟... 三分钟...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庭柯抓心挠肝地熬完了半个小时的思念,终于到了他全力奔赴想念现场的时候。 好在他已经提前收好了东西,铃声一响,他就立即拎起书包从教室的后门熘走了。 穿过无人的走廊,跑过玉兰花的树荫,踩着迫不及待地脚步,庭柯一口气跑了五分钟之久,才终于在跑出校门口的那一刻,看见了那个令他贪恋无比的人影。 而那些熬了一整天的想念也在这一刻泛滥成了灾。 「原驰!」庭柯快步跑到原驰面前,脚尖微微一踮,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原驰的身上。 「哎呦喂!」原驰在庭柯这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身形,而后他一只手托住庭柯的屁股,又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这么多人呢,你也不嫌害臊。」 「我想你啊。」庭柯才不管有没有人看他,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想原驰,也知道他只有紧紧贴在原驰身上感受着他那灼热的体温,那些满溢出来的思念才有了可以妥善安放的地方。 原驰险些被他这句软声软气地想你给说跪了,所以他赶紧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把这个磨人的小孩儿给放了进去。 就这样,两人乘着装满思念的小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两人到了家,庭柯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满屋摇曳的烛火,期间还混杂着点点繁星,乍一看上去只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可细看之下却觉得又十分恰到好处。 「你...」庭柯怔怔地问,「你弄的?」 「是啊,」原驰十分得意地扬扬下巴,「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但是.... 「哪有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啊。」庭柯嘆了口气,早知道原驰自己在家忙这些,那他今天拒绝去上学的时候就应该再倔强一点的,反正倔到最后原驰都会依着他。 「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连生日都不想过,可能会给自己布置生日场景么,我这是替你给我布置的,知道了么。」原驰揽着庭柯的肩膀往餐桌的方向走。 「那我....谢谢你?」庭柯笑了。 「不客气,这是老公应该做的。」原驰非常有优越感地挑了挑眉,揽着庭柯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庭柯馋猫似地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啊,我怎么感觉跟我过生日似的呢。」 「可不是么,小孩儿不就应该天天过生日么,」原驰说话间突然伸手在庭柯的后脑勺一抓,然后就抓出一支鲜红娇艷的红玫瑰来,「怎么样,要跟警察叔叔讨一句『生日快乐』么?」 「我才不....」庭柯笑着接过红玫瑰,刚闻了闻玫瑰花的清甜,话音就突然顿住了,继而又勐地抬头看着原驰。 暖黄的灯光在原驰的身后形成一片耀眼的光晕,逆光中,庭柯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隐约中,他好似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庞正从记忆的深海里挣扎而出,直到那张模煳的脸庞褪去满脸的泥沙,慢慢与眼前这张脸逐渐重合时,庭柯才好似从睡梦中惊醒一般。 「警察叔叔?」庭柯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他一声。 「嗯,我是警察叔叔。」原驰笑着,笑的很灿烂,一如年少时一样。 而庭柯的记忆也随着原驰的笑容飘回了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六岁那年,那是他最黑暗的一年,可他依稀记得六岁那年明明有人送了他一束红玫瑰,还有人跟他说——生日快乐,小孩儿。 可是...他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只知道在后来再次回想起六岁那年时,他竟看不到一丝光明了... 那时的小庭柯还在想,为什么天空总是黑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的生命里也曾有过天亮的时候,只是被他忘记了.... 庭柯怔怔地看着原驰闪着光的眼眸,看了半天,才缓缓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原驰在他身侧坐下。 「不告诉你。」庭柯笑了,可那双琥珀色的眼底却流转着窃喜的泪光。 庭柯是个极度害怕暴力的人,所以他自小开始,就在身上带着一把能给自己增添安全感的匕首。 因为在他眼里,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陌生人都有上来打他一巴掌的可能,可他却独独在见到原驰第一眼时,丢了刀,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毫无保留的笑。 第67页 那是一种下意识地信任,而当时的庭柯并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原驰早在几年前就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名叫『安全感』的种子。 时至今日才发了芽,开了花。 「行吧,不说就不说吧。」原驰耸耸肩,拿起一个碗给庭柯盛松茸鸡汤。 但其实庭柯不说,原驰也知道,因为庭柯那些藏好的秘密都在那次催眠中被抖搂的一点儿也不剩了。 而且...初遇小孩儿那天,他笑的是真的很好看,一双弯弯的笑眼比那天的晴空还要干净。 庭柯接过鸡汤,却没有着急喝,而是端起红酒杯,眨着透亮的笑眼看着原驰。 原驰会意,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跟他酒杯碰了一下,「不说句感天动地的情话么?」 「生日快乐,警察叔叔。」庭柯笑着,弯起的嘴角上挂满了一如初见般的美好。 或许是因为今天开心,又或许是因为原驰的手艺真的是太好了,所以庭柯一个不小心就吃撑了。 「谁家宝宝这么没出息啊,吃个饭都能把自己吃撑了。」原驰走到阳台的跑步机旁打开跑步机,又调整了一个比较慢的速度,才扶着哎呀呀的庭柯慢慢踩了上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庭柯在跑步机上蜗牛爬似地走着,「要是没人要就丢了吧。」 「那算了吧,我是人民警察,这种祸害社会的事儿我可不能做。」原驰坐在一旁的茶台边有模有样地泡着红茶。 「人家都说美人是祸水,」庭柯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原来我这种不美叫祸害啊。」 原驰看了他一眼,忍着笑意没去破坏他酝酿情绪的气氛,而是端起泡好的红茶喝了一口,嗯,还挺香。 「原驰!」庭柯带着情绪叫了原驰一声。 「哎!这儿呢!」原驰抬头看着他。 「我走不动了。」庭柯小孩子耍赖般地说了一句。 「您连二十步都没走够数吧。」原驰无奈了,但还是走过来关停了跑步机,又把他扶了下来。 「专家说过心情委屈的时候不适合运动。」庭柯板着个小脸儿。 「委屈了?」原驰歪着头看着他,「来,让我看看我家小美人委屈起来是什么样儿的,哎呦喂,这么好看呢,这小嘴角向下的弧度怎么那么惹人疼呢,来,老公亲一个。」 「你走开,」庭柯一手戳开他的脑门,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不给你亲了。」 「小美人脾气还挺大。」原驰坐回椅子里,拉着庭柯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因为刚才喝了点儿红酒,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坐下,庭柯就觉得有些头晕了,于是坐下之后他就顺势趴在原驰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了。 「喝点儿茶么,小美人。」原驰把茶杯递到他嘴边。 庭柯摇摇头,「困了。」 「别睡啊宝宝,」原驰把杯子放下,一只手不老实地搭在庭柯的后腰上,「今天老公过生日。」 庭柯的后腰被原驰摸的有点痒,但他也不躲开,只是笑笑,「生日快乐,老公。」 「生日快乐说一遍就够了,现在该给我生日礼物了,你说呢?」原驰低声说。 「哎呀,」庭柯偏头躲了一下,「还没洗澡呢。」 「那去洗澡?」原驰扣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含住他的耳垂。 他知道庭柯的耳朵很敏感,但也知道庭柯最喜欢他亲他的耳垂了。 「好老公,」庭柯撒娇,「我真的困了。」 「好宝宝,」原驰紧紧揽着他的腰,「你就忍心让我难受么?」 「那....」庭柯想了想,「来半个小时?」 「好,」月色下,原驰弯起唇角得逞地笑了,「半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 庭柯酒意全无,只剩满身的疲惫与疼痛。 「宝宝,」原驰给庭柯上完药,又从他的身后抱住他,把瘦小的他紧紧地圈在了怀里,「好点了没?」 「嗯...」庭柯的眼睛都哭的睁不开了,只是用后脑勺蹭了蹭原驰的胸膛,表示真的不要了。 「乖,别怕,老公不弄你了,乖乖睡吧。」原驰亲了一下他那洗的香香的头髮。 「嗯...」庭柯给他一个浓浓的鼻音。 原驰关了床头的檯灯,宽大的卧室里就此陷入一片如漆的墨色里。 「原驰。」庭柯小声叫了原驰一声,那细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哎,我在呢。」原驰又重新抱住他。 「原驰。」庭柯大概又开始犯迷煳了,所以此刻他有些像那些被抛弃的幼崽一样,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喊着一个足够令他心安的名字,以那人的回应来确定那个人真的在。 「我在。」原驰耐心应着。 「原驰。」庭柯的声音小了一点儿。 「嗯,还在呢。」原驰说。 「原驰...」庭柯的意识已经开始下沉了。 「嗯,在。」原驰继续回应。 「原驰...」庭柯突然梦呓般地说,「我想听故事....」 原驰忽然皱眉,根据庭柯催眠那次催眠的结果来看,庭柯现在可能是想妈妈了,所以他说,「好,那宝宝想听什么故事啊?」 「想听...」庭柯的话音忽然止住了,在没人看见的黑暗里,他那双好看的眉头紧锁成一个非常矛盾的样子,像是在纠结想听谁讲的故事,而原驰也很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很久,才听见庭柯缓缓说,「想听原驰讲的故事...」 第68页 「好,」原驰说,「那我给宝宝讲故事。」 庭柯没再说话,只是把耳朵往他嘴边侧了侧。 「从前...」原驰轻声讲着,「有个卖玫瑰花的小男孩儿,他长得非常可爱,就是有点儿傻,明明满身是伤,却还能见人就笑。有一天,他出去卖玫瑰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骗子,那人骗小男孩儿说他是警察叔叔,其实不是的,他只是一个初中还没毕业的混小子,但那个小男儿实在是太傻了,见人家骗子长得非常帅气,就非要哭着喊着跟他回家,人家骗子不要他吧,他还要把自己的玫瑰花全都送给人家,结果你猜后来怎么着?」 黑漆漆的卧室里,回应他的就只有庭柯均匀清浅的唿吸声。 「结果那个骗子就勉为其难地接过一捧玫瑰花,又装模作样地把小男孩儿骗走了。」原驰继续讲,讲着讲着就开始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又突然滑落一滴温热的眼泪。 「然后,大骗子和小傻子就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