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多谋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姑娘,你耳朵怎地红成这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翠钱无意间看到白玉茗耳朵红红的,大吃一惊。 「没事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大概是被子里太热了吧。」白玉茗小脸发烧,掀开被子里坐了起来,「我没有不舒服,好着呢。」 翠钱不疑有他,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笑着说道:「姑娘这不是偷偷玩小羊的嘛,做贼心虚,总要躲在被子里。以后从世子爷那儿拿来了小红小黑或是小青,太太不知道,那就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了。」 「对呀对呀。」白玉茗连连点头。 她眼珠灵动的转了转,嘴角噙笑,两只小手搂住翠钱的脖子,笑得别提多甜了,「好翠翠,好姐姐,咱俩都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和同母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你说对不对?」 翠钱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从她甜蜜乖巧的叫「翠翠」开始便知道她有事相求,嫣然一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不是让我杀人放火,我便从命。」 白玉茗柔声细语的央求,「好姐姐,你帮我个忙呗。世子爷让我去挑小玉马的时候,你替我去,成不成?」 「为什么?」翠钱不解,「姑娘自己挑岂不是最好?」 白玉茗不能说真正的原因,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那个世子爷冰山一般,离他近了好像要结冰似的,我便不爱见他。」 「怕他把姑娘冻着么?」翠钱不由的笑了。 白玉茗也乐。 翠钱打趣白玉茗几句,慷慨大方的答应了,「成,我替姑娘挑,保管给姑娘挑个最好看的。」 白玉茗大喜,伸出小手和她击掌,「那咱们说定了呀。」 「说定了。」翠钱很是爽快。 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腮,「唉,我想爹爹,想容姨,想奶娘,在家的时候总想出来玩,出来久了吧,还挺想家的。」 「我也想家。」翠钱从小和奶娘相依为命,也想母亲了。 翠钱猜测着回家的日子,「太太这回到京城,一则看望老太太,二则为平阳侯夫人贺寿。已经拜过寿了,也该打道回府了吧?」 白玉茗笑道:「太太应该还想把五姐姐和六表哥的亲事定下来吧。她可中意六表哥做女婿了,提起六表哥便赞不绝口。」 「那两家谈好了没有啊?咱们哪天才能回家?」翠钱忙问道。 白玉茗摇头。 她也不知道。沈氏有事情当然是不会告诉她的,白玉莹拿她当小孩子,也不会跟她说这些。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也没猜测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光州。 次日白玉茗便和白玉格商量,说想早些回家,白玉格深以为然,「我和你一样,也想家想爹爹了。今天我便劝劝我娘,催她早日启程。」 白玉茗笑靥如花。 沈氏宠爱白玉格,但凡白玉格说的话她就没有不听的。况且这回白玉格是思念父亲,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事,想来沈氏再没有不答应的。成了,很快可以疾驰还乡,见到父亲,见到容姨和奶娘了。 商量好了这件事,两人都很开心,很孝顺的陪白老太太说笑去了。 很快就要离开了,临走之前多陪陪老太太,哄老太太多笑几回,尽尽他俩做为孙子孙女的本份。 白玉茗聪明伶俐,话语风趣,逗得白老太太开怀大笑好几回。 白玉格是白老太太的心头肉,他都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在白老太太身边坐着、陪着,白老太太就喜笑颜开了。 祖孙三人正其乐融融之时,沈氏来请安,陪笑请示白老太太,说想带白玉茗到平阳侯府看望侯夫人。白老太太未免奇怪,「不是昨天才拜过寿么?怎地今天便又要登门了?」 沈氏陪笑脸,「昨儿个我姨婆婆、表嫂都夸小七字写得好,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分匠气。我表嫂的女儿媗儿、娢儿多年练习书法,有许多疑惑未解,姨婆便想让小七现身说法,告诉媗儿、娢儿如何练字。娘,这也是您教得好,小七这般出色,连侯府千金也要向她讨教呢。」 白老太太这辈子太顺遂了,心性单纯,沈氏这马屁一拍,她便信以为真,笑容满面的答应了。 白玉格眉头微皱,「娘,我陪您和七姐一起去。」 沈氏嗔怪,「是你两个表姐学书法,你一个男孩儿跟过去做什么?」 白老太太乐呵呵,「玉儿不去了,在家陪祖母说说话,好不好?」 白玉格无奈,闷闷点头。 沈氏又陪白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才带白玉茗去了平阳侯府。 沈氏和白玉茗走了之后,白大太太、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觉得奇怪。 白玉林的妻子程氏迷惑不解,「怎地二婶婶去平阳侯府,不带五妹妹,倒带了七妹妹呢?」 白玉树的妻子陈氏笑道:「弟妹与其奇怪这个,倒不如想想,为何二婶婶昨日才拜过寿,今天便又要到平阳侯府去了?」 程氏笑着摇头,「大嫂是知道我的。我是笨丫头,半分也不聪明,我可琢磨不出来。」 陈氏抿嘴笑,「我也猜不出来,还得求娘教教咱们呢。」 陈氏和程氏毕恭毕敬又满怀期待的看着白大太太,白大太太不由的一笑,「昨儿个平阳侯府出事,世子贾弘、世子夫人胡氏都被抓到了大牢。这贾弘是平阳侯原配夫人留下的儿子,老侯爷宠爱的很,贾弘入狱,老侯爷能不着急么?你们的二婶婶带小七到平阳侯府,应该是向老侯爷解释的。」 「娘,这和七妹妹有何相干?」程氏陪着笑脸。 白大太太道:「贾弘、胡氏夫妇之所以被抓,便是因为小七的缘故了。你们的二婶婶有意和平阳侯府亲上加亲,自然是不愿得罪平阳老侯爷的。带小七向老侯爷解释清楚原由,倒也应该。」 「娘这么一说,媳妇便全明白了。」陈氏和程氏恍然大悟,「媳妇年轻不懂事,幸亏有娘教导我们呢。」 陈氏和程氏嘴甜的说着奉承话,白大太太微微一笑。 想当年她服侍白老太太的时候,不也是这样阿谀巴结,竭力讨好么?做那个拍马屁的人心累身累,还是做这个被拍马屁的舒服啊,多年媳妇熬成婆,到享福的时候了。 「五妹妹若和贾家六公子真成了,倒是桩上好姻缘。」程氏年轻,心里存不住话,「平阳侯府是开国元勋,侯府足足占了大半条街,气象宽宏。贾六公子又是公侯子弟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能干踏实,五妹妹终身有靠了。」 白老太爷孤儿出身,白家是没什么家底的,现在住的这栋宅子也是白老太太的陪嫁。说起平阳侯府的富贵,程氏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五妹妹以后嫁到平阳侯府,高攀了呢。」陈氏也道。 白大太太只笑不说话。 嫁到平阳侯府?平阳老侯爷最器重的便是原配留下的世子贾弘,现在贾弘因为白玉茗的缘故进了大牢,老侯爷岂能心无芥蒂?这桩婚事成或不成,还两说呢。 沈氏和白大太太有着同样的顾虑,上了马车,便沉着脸吩咐白玉茗道:「见了老侯爷你可要仔细说话,说错了我是不依的。」 「是,太太。」白玉茗乖巧极了。 第二章 车中气氛沉闷。 一路无话。 到了平阳侯府,沈氏带白玉茗去内院拜见平阳侯夫人。行礼寒暄后才坐下,平阳侯便匆匆来了。沈氏向白玉茗使眼色,示意白玉茗小心在意说话,白玉茗会意,彬彬有礼的告诉平阳侯,「虽说昨天我和贵府世子夫人、六少爷有些不愉快,但这不过是亲戚之间的小小龃龉罢了,不值当经官动府,兴师动众。」 平阳侯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欣喜笑意,「七姑娘,你很懂事啊。」 白玉茗非常谦虚,「哪里,您老人家过奖了。」 平阳侯满脸期待的看着白玉茗。 白玉茗当然知道他在盼望什么,清了清嗓子,道:「老侯爷,昨天我委婉向世子爷求情,说这不过是家务琐事而已,不如将人放了,由亲戚之间自行协调处理。世子爷倒是不反对,但这事不知怎地传到陛下耳中了,有司不敢松懈,必定要依照律例办理。」 平阳侯听说皇帝知道了,大吃一惊。 白玉茗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坦荡,「老侯爷,昨天发生的其实是喜事,我要恭喜您呢。您老人家想想,这幸亏是在昨天发生了,您还可以审理案情,自证清白,也可以四处奔走,为您的长子大声疾呼。这是弘世子的幸事,也是您的幸事、贾家的幸事。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发生在您老人家百年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可怕,不是么?到了那个时候,弘世子被人陷害而无力辩白,不光他本人,恐怕连整个平阳侯府、整个贾氏家族都会被他连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平阳侯瞿然而惊,失声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女孩儿,竟有这等见识!」 平阳侯夫人缓缓的道:「茗儿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件应该恭喜的事。侯爷,所幸你现在还老当益壮,还可以亲自教导世子贾弘,把弘儿教导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他肩膀上能扛得起整个侯府,整个贾氏家族。」 沈氏方才魂飞天外,眼神如利刀般刮过白玉茗的面颊。这时见平阳侯、平阳侯夫人都对白玉茗很是欣赏的模样,心情渐渐平复了些,看白玉茗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白玉茗到底年龄小,被平阳侯和平阳侯夫人这么一夸,她也有些飘飘然了,笑得格外孩子气,「侯爷,夫人,你们只管放心,世子爷还有荣昌王殿下、玉泉王殿下一定会查明事实,给弘世子一个公道的。弘世子只是误信匪人,又是什么大罪过了不成?不过是关上两天,教训过两句,依旧还是会释放出来的。相信弘世子经过这一番挫折,以后行事会更加谨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啊。这就譬如我从小到大不停的犯错,每一回犯错家父都会严厉教训,或打或骂或罚,当然也会给我讲道理。家父打过我骂过我罚过我,我便知道那错事是不可以做的,亡羊补牢,知错能改,所以我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呀。」 她俏皮的翘了个兰花指指着她自己,那自恋的小模样都把平阳侯夫人给逗笑了。 平阳侯也很给面子的哈哈笑了两声,「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平阳侯夫人爱惜的抚摸着白玉茗的秀发,让她吃桔子,「这是福建的蜜桔,很甜,你尝尝。」白玉茗道谢接过来,笑咪咪的道:「夫人,我听说一筐桔子里头只要有一个坏了,其余的也就会跟着坏掉,不知是不是真的?」 平阳侯夫人心中感慨万千。这真是别人家的孙女了,也不知白家是如何养孩子的,怎把白玉茗教得这般聪慧过人,机灵胆大,不过是吃个桔子而已,见缝插针的便要提醒平阳侯了。 「是真的。」平阳侯夫人眼神慈祥、慈爱,「若有桔子坏了,必须捡出来扔掉,否则别的桔子也会被它带坏,一整筐都不能吃了。」 平阳侯夫人语含讽刺,平阳侯老脸一红,坐不住了,「夫人,为夫有公务等着办,失陪,失陪。」 白玉茗将桔子剥开,细细撕着上面的白色细纹,「侯爷,我自打卷进这桩事关反王的案件,前前后后历险数次,不止一回面临险境,差点儿丢了性命。我是知足者常乐的,我觉着吧,卷进这样的大案要案,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不敢奢望四角俱全毫无损失,您说呢?」 平阳侯打个哈哈,「你这个孩子很不错,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夸了白玉茗几句,脚底抹油——溜了。 平阳侯走后,沈氏因为白玉茗方才的话再三道歉,「姨母,是我没有教好小七,她委实太冒失了。这幸亏是姨父肚量大,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否则事情不堪设想。」 平阳侯夫人微笑摇头,「这孩子哪里冒失了?她的话定是深思熟虑后方才出口的,太有道理了,简直字字珠玑。」 白玉茗沾沾自喜,「真的字字珠玑么?说出话来字字珠玑,我感觉自己非同小可,能抵万金,家书抵万金的那个万金。」 「顽皮孩子。」方才气氛有些凝重,白玉茗这一淘气,平阳侯夫人和沈氏都笑了,人人轻松。 沈氏找个借口,把白玉茗打发出去玩了。 「姨母,我真担心昨天的事让姨父误会了,以为小七是有意和贾家过不去。」沈氏忧心忡忡。 平阳侯夫人叹气,「昨天的事明明是平阳侯府没理,茗儿这孩子是受害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陪不是,可见你性情何等的敦厚。慧儿,你就是太厚道了,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不顾着自己。」 沈氏进京就是为白玉莹的婚事来的,这时她唯恐触怒平阳侯,婚事作罢,但她是女家,话又不好说得太明,只得低声说道:「姨母,我从小就是这个性子,这辈子大概是改不掉了。莹儿也和我一样呢,她也对贾家深感歉疚。」 平阳侯夫人闻弦歌知雅意,知道沈氏是在忧心白玉莹的婚事,握过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慧儿放心,冲儿和莹儿天生一对,这桩婚事再不能更改的。莫说侯爷并不反对,便是他反对,我也不依。」 沈氏泪盈于睫,「姨母,您待我和莹儿可真好。」 平阳侯夫人一脸溺爱,「我是你嫡亲姨母啊,这还用说么?」 平阳侯府风景很是优美,白玉茗出来之后兴致勃勃的四处游玩,见后园有山,山下有条小溪,溪水两旁种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樱桃树,不禁一声欢呼。 颠儿颠儿的跑过去,仰头张望,发现樱桃还没熟,有些失望。 可惜了,现在还不能吃啊。 「白玉茗!」年青女子气急败坏的呼喝声。 白玉茗正为樱桃不能吃的事情下气,这时听到不客气的呼喝声,心里很不高兴,怒而回头。 胡氏的两个女儿贾嫆、贾妍由婢女婆子簇拥着气势汹汹的往这边来了,贾嫆远远的便指着白玉茗怒骂,「是你害了我娘!你这个丧门星!」贾妍咬牙,「你还有脸到平阳侯府来呀,你把我们贾家害惨了!」 白玉茗一声冷笑,「贾嫆,贾妍,有人要害你俩,挖了一个深坑等着你俩往下跳。你俩聪明机灵,没跳成,反倒哄着那要害你们的人跳下去了。这就是你俩害人了么?」 「自然不是!」贾妍叫道。 第三章 白玉茗小脸一板,「那胡扯什么我害了你娘!你娘要坑我没坑成,反倒把她自己给害了,难道怨得着我?少在这儿是非不分了。」 「你少在这儿强辞夺理了。我娘才不会想要害你。」贾嫆眼睛都红了。 「姑娘,莫和这女子废话了,让老奴来对付她!」贾嫆身边一个健壮婆子恶狠盯着白玉茗,自告奋勇。 「对,这女子能言善辩,姑娘莫和她多说,动手吧!」另一个婆子大叫。 贾嫆爹娘都被抓走了,昨晚一夜未眠,心中不知积了多少怨气。现在这怨气都要冲着白玉茗撒了,「动手!狠狠教训教训白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五个壮实婆子狞笑着包围起白玉茗。 白玉茗折了树枝拿在手中,娇喝一声,盘旋一周,树枝向外猛抽,风声呼呼。几个婆子没想到白玉茗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动起手来毫不犹豫,一边骂一边后退。 「废物!连个小丫头也收拾不了!」贾嫆顿足咬牙。 「打这丫头一耳光,本姑娘赏银十两!」贾妍大声宣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婆子们听到打一耳光赏银十两,登时两眼放出凶光,分别从东西南北不同的方向围了上去。 白玉茗嘴角抽了抽。 这五个婆子个个身材健壮结实,目露凶光,就算不会武功也不好对付啊。 「喂,是好汉就单打独斗,五个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白玉茗清脆的叫道。 数名锦衣男子自前方甬路经过,她这一声把这几个人全逗笑了。 「平阳侯府的内宅又有好汉又有英雄的,热闹啊。」有人哈哈大笑。 一名锦衣少年顺着众人的目光含笑望了一眼,惊讶扬眉,「白七姑娘,那被围攻的是白七姑娘么?」不待别人答话,便一跃而下。 其余的人一惊,也纷纷跟着跳下来。 几个婆子逼近白玉茗,眼看着就要把她给包围起来了。 贾嫆、贾妍脸上露出得意的、狠辣的笑容。 一名身穿海水蓝色锦袍的少年飘然而至,扬声怒斥,「不得对白七姑娘无礼!」 贾嫆大惊失色,「玉泉王殿下怎会来这里?」 贾妍叫苦不迭,愁眉苦脸,「玉泉王殿下怎会突然来此?我全无准备,太凶了,殿下一定以为我太凶了……」 那几个婆子本是要肆意逞能的,见玉泉王赵戫从天而降,一个一个吓得腿脚都软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玉泉王殿下,你来的可真及时,你帮了我的大忙呀。」白玉茗见救兵到了,心花怒放。 花朵般的少女笑颜映入眼帘,赵戫心头一阵热流涌过。 「能帮到姑娘,幸何如之。」赵戫和往常一样温文尔雅,谦恭有礼。 婆子婢女都跪在地上发抖,贾嫆、贾妍一向有攀龙附凤之心,可方才她们凶恶的一面已经被玉泉王看到了,这两人没有应变之才,不知该如何换出另外一张淑女面庞,竟一起愣在了那里,好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 赵戫对贾嫆、贾妍没什么兴趣,看也不看一眼,陪着白玉茗往回走,「白七姑娘,你没有受惊吧?」 白玉茗笑,「我胆子可大了,没有受惊。玉泉先生,你这次来平阳侯府是来向老侯爷传陛下口谕的吧?」 赵戫虽知她聪慧,也不禁奇怪,「你怎地知道?」 「猜的呗。」白玉茗不在意的笑笑,「老侯爷军功卓着,忠心耿耿,陛下知道他的儿孙犯了事,会亲自处置也不稀奇。」 「恭喜你,猜对了。」赵戫笑容温和清润。 白玉茗从树上摘了片树叶放入口中呜呜吹了几声,自己也觉得不好听,嫌弃的揪揪鼻子,「贾弘、胡氏、贾冰的处罚还是比较重的,对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赵戫心中称奇 ,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惊讶之色。 他一向守礼,知道不应该盯着妙龄少女狠瞧,但此刻他目光不受控制,胶着在了白玉茗如莲花瓣般清丽难言的小脸蛋上。 这位白七姑娘与众不同,总是能带给人惊喜和意外…… 白玉茗道:「因为来传口谕的人是你呀。贾弘、胡氏和贾冰三人确实犯了错,陛下英明,就算老侯爷功劳大,也不可能将有罪之人轻轻放过,所以还是要罚的;若罚的很重,那应该是差内侍官或礼部官员宣读圣旨,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现在来传陛下口谕的人是你,我猜是让好脾气的人来传坏消息,既让犯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处,又不至于伤了老侯爷的颜面,那应该罚得还是比较重的。。」 她面容间尚带稚气,这般煞有介事的一句一句道来,听着却好像胸有沟壑、老谋深算的谋士似的,让人觉得她的话好有道理。 她拿起手中的树叶,比了个她认为合适的位置,「这头是最重,这头是最轻,贾弘、胡氏、贾冰三人的惩罚介于重和轻之间,偏向于重,大概是在这里。」 赵戫兴味愈浓,「那你再猜猜,陛下对这三人的惩罚具体是什么?」 白玉茗歪歪小脑袋,「贾弘就是没出息,倒没有害人之心,救楚楚回家是贪花好色,但他的本意毕竟不是要害人的。像他这样的人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褫夺世子封号也就是了。夺了他的封号,但是给他机会悔改,若三年五年之内他小心做人,发奋上进,这个封号也不是不能赏还给他。以后就看他的表现了。」 「胡氏和贾冰是有心做恶,不过我太聪明了他们才没得手,这两个人属于害人未遂,于情于理,都应严惩。贾冰这个人不重要,不管是罚他入狱服刑,或是将他驱逐出贾家,甚至是其他更重的惩罚,都在意料之中。胡氏有点不大好办,因为她既是贾弘的原配,还是老侯爷嫡长孙贾准的生母。如果罚胡氏罚得太重了,贾准没脸见人,老侯爷就伤心啦。毕竟老侯爷爱重原配夫人,一心想把侯府留给原配夫人的子孙。所以,胡氏的惩罚应该挺重的,但是不公开,不至于让贾弘、贾准父子颜面尽失,名声扫地。」 白玉茗说完这段长长的话,自以为猜测得很准,喜滋滋的瞧着赵戫,眸光中满是憧憬和期盼,仿佛在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子。 赵戫又惊又喜,由衷的赞叹道:「白七姑娘明察秋毫,好谋善断,本王佩服。」 他的言语已经是在夸奖她了,那满脸的惊讶喜悦之色则是更隆重的赞美。 白玉茗得意非凡,笑得什么似的,口中还在假谦虚,「这不算什么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赵戫自小到大见到的都是规行矩步的淑女,见白玉茗笑得花枝乱颤,不觉看得呆了。 白七姑娘方才分析事情井井有条,好像是城府颇深之人,可她这快乐单纯又明媚鲜艳的笑容,却这样的孩子气,这样的天真无邪。 不,她并非有城府,只是太聪慧了,眼光独特,见解高超。 「哎,你能帮我个忙不?」白玉茗殷勤的看着赵戫。 赵戫生平不知被多少闺秀这样看过,从前他总是报以温和无害的微笑,实则内心之中是不把这些闺秀当回事的。今天又是这样殷殷的目光,他心中热呼呼的,客气话脱口而出,「只要本王力所能及,自当从命。」 第四章 白玉茗眉眼弯弯,「能及,一定能及。玉泉先生,我拜托你的事不是别的,就是你传过陛下口谕之后,随便找个借口,拉着老侯爷一起去看看平阳侯夫人。这样就行了呀。」 「遵命。」赵戫满口答应。 他心思细密,略一思考便知道白玉茗为什么会特意提出这个要求,关切的问道:「有人要为难你,是么?」 白玉茗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贾家那两个坏丫头肯定会找我麻烦,那是毫无疑问的。若我料得不错,她俩回过神儿来便会去平阳侯夫人面前告我的状了。我家太太也在这儿,她这个人吧,太无私太讲道理了,不会向着自己人,一定先安慰贾家那两个丫头。其实我也不会被她们怎样,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向贾嫆贾妍那两个恶女人低头罢了。」 赵戫知道白玉茗是庶出的姑娘,眸光暗了暗,柔声道:「白太太常这样对你么?」 白玉茗怔了怔,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家太太并不是待我刻薄。她是厚道人,心地善良,与世无争,若是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吵了架打了架,总是训斥自家孩子的。玉泉先生,这也是常见的事,对么?有许多做父母的都是这样,不拘对错,先骂自家的孩子。」 她眼神和平时一样清清亮亮的,只有很仔细的看,才能觉察到她眸中的那丝慌乱和企求。 她一定不想跟外人说她的家事,莫说沈氏待她尚可,便是真刻薄了她,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把伤口外露,把家丑外扬。 赵戫心中发闷,声音愈是温柔似水,「好,我见过老侯爷,便去向侯夫人问安。你在外面玩会子,一柱香之后再回去。」 他这是把时间都算好了,一定不会让她吃亏。 白玉茗大喜,「好呀好呀,我听你的,一柱香之后再回去!」 她天性乐观开朗,虽在知道贾嫆、贾妍一定会找她的麻烦,也知道沈氏一定会压着她赔礼道歉,但赵戫答应帮她,她便心情大好,笑得像朵迎着阳光怒放的朝阳花了。 多么容易满足的姑娘。 白玉茗和赵戫商量好了之后,两人便要分开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已经说了再会,白玉茗忽然回头,「对了,那个贾冰到底是什么样的惩罚啊?」 说起这个,赵戫瞳眸中隐隐有笑意,「陛下命贾冰至灵泉寺出家为杂役僧,终生不得还俗。」 灵泉寺是皇家寺院,戒律森严,单单是到灵泉寺出家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惩罚了,况且还是杂役僧,那更是苦不堪言。灵泉寺的杂役僧不管是挑水种菜,还是洗衣做饭,每日都有定量差事,躲不得懒的。 也就是说,贾冰这个贪花好色之徒今后不仅要一辈子做和尚,还要一辈子吃苦受罪了。每天干活,自种自吃,他敢不好好种菜,灵泉寺就敢让他饿肚子。 「太好了!」白玉茗高兴得蹦了起来,「陛下太英明了,我喜欢他!」 她对皇帝陛下的这个决定实在太满意了。 这才是贾冰应得的惩罚啊! 赵戫,还有赵戫的随从同时呆了呆。 喜欢陛下?陛下可以说……喜欢的么…… 白玉茗呵呵笑了笑,小脸绯红,「那个,我的意思是陛下实在太英明了,对贾冰的惩罚太绝妙了,我喜欢他老人家的这个决定……」 「我会转告陛下的。」赵戫微笑。 他的皇帝祖父听到一个小姑娘说「陛下太英明了,我喜欢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赵戫有些期待。 赵戫叫过他的一个小厮,「山郎,找出你身上最鲜艳醒目的东西给白姑娘看。」 一个大眼睛长睫毛相貌极漂亮机灵的小厮忙垂手答道:「是,殿下。」从怀里取出一方亮蓝色的手帕,殷勤的请白玉茗看,「白姑娘,小的这方帕子颜色很亮,如果站在高处挥,您应该能看到吧?」 「能,我眼神很好的。」白玉茗快活的点头。 赵戫交待,「我和老侯爷出门之前,会交待山郎到假山上挥手帕。你看到了之后回去,一点亏也不会吃。」 白玉茗抱拳,「玉泉先生仗义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姑娘客气了。」赵戫也双手抱拳回礼,两人均是一幅江湖豪客的模样。 「殿下,小的这方帕子更醒目。」另一个小厮笑嘻嘻的取出方杏黄帕子。 杏黄确实比亮蓝更醒目。 「水郎,不许和我争。」山郎着急了。 白玉茗饱读诗书,听了这两个小厮的名字,便知他俩的名字取自「我是清都山水郎」,嫣然一笑道:「你叫山郎么?和我的小名很像。」 赵戫一惊,「山郎的名字犯了姑娘的名讳么?失礼了。」 「不是的呀。」白玉茗摇头,「只是听到他叫山郎,觉得亲切罢了。我的小名里也有一个山字。」 「小人荣幸之至。」山郎忙笑道。 赵戫略一思忖,「虽说是姑娘的小名,冒犯了究竟不好。山郎,你今后改叫清郎,从前的名字不许再用了。」 「是,殿下。」山郎从此改名叫清郎。 清郎倒是挺高兴的,小声对水郎道:「清都山水郎,一样是我在前头,你在后头,嘻嘻。」 水郎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不用这样呀,我,我和你家又不是亲戚……」白玉茗结结巴巴。 犯名讳这件事是讲究身份的,帝王、圣贤、长官、长辈的名讳自然不敢犯,但白玉茗只是知州之女,和玉泉王素无交集,赵戫立即改了山郎的名字,对白玉茗是异常的尊重了。 白玉茗身份不起眼,年龄又小,喜欢她的人或许很多,尊重她的人却不常见。赵戫的这份尊重,让白玉茗感动极了。 「白姑娘,小的叫什么名字都一样。」清郎机灵,忙大声的道。 「正是这个道理。」赵戫笑容谦和。 白玉茗性情豁达,赵戫执意如此,她也就不说什么了,「那我四处转转,等清郎挥帕子啦。回见。」 「回见。」赵戫颔首。 白玉茗开开心心的在园中玩了会儿,见假山上两方帕子一齐挥,有亮蓝也有杏黄,不由的展颜而笑。 她很放心的回到了正院。 贾嫆和贾妍已经在平阳侯夫人房中等着她了,见她进来,贾嫆眼中冒火,「你可算回来了!祖母,表姑母,可以问问她,她是不是拿着树枝打伤了蓝妈妈洪妈妈?」 贾妍本就厌恶白玉茗,今天在玉泉王面前出了丑,更是恨白玉茗入骨,哭哭啼啼的道:「白七姑娘是表姑母的女儿,我不问着别人,就只敢请教表姑母了。她欺负我们姐妹两个的嬷嬷,不就是打我们的脸么?表姑母,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啊?」 沈氏忙道:「妍儿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指使小七欺负府上的嬷嬷呢。」 平阳侯夫人心中不快,淡淡的道:「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的作甚。」 贾妍暗暗咬牙,抽泣的道:「祖母,虽说我爹爹不是您亲生的,可我也一样是您的孙女啊,您不能不疼我……」 平阳侯夫人气得脸煞白。 贾妍这话,好像平阳侯夫人不是她亲祖母,便刻薄了她似的。 第五章 沈氏一心要和平阳侯府结亲,自然不愿让平阳侯夫人为难,忙打圆场,「嫆儿,妍儿,你们只管放心,我这做母亲的不护短,定让小七给你俩一个交待。」 贾妍也不哭了,扔下抹眼泪的帕子叫道:「表姑母,我这没有亲祖母撑腰的女孩儿并不敢提什么苛刻的要求,只是白七姑娘打了人,总要要赔礼道歉吧?」 贾嫆冷笑道:「是啊,我们平阳侯府虽不富裕,也不差那些治病养伤的医药使费,就不让白七姑娘赔钱了。不过,人活一口气,白七姑娘必须到嬷嬷房里赔礼道歉!」 贾家这姐妹俩恶狠狠瞪着白玉茗,笑容得意,眼神狠毒。 贾妍挥挥手,「来人,把白七姑娘请到蓝妈妈房里!」 两个健壮婆子应声过来,就要来拉白玉茗。 白玉茗方才在外面拿着树枝直接抽这些婆子们,现在却老老实实的不作任何反抗,任由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抓住了她。 贾妍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栽了,这个庶出的白七姑娘没有亲娘撑腰,到底还是栽在平阳侯府了!平阳侯夫人气坏了,沈氏不替白玉茗出头,此时此刻收拾白玉茗,看看还有谁敢站出来替她说话! 「到了蓝妈妈房里,猜猜我会怎么收拾你?」贾妍凑近白玉茗,不怀好意的问道。 「怎么收拾呀。」白玉茗咧开小嘴笑,露出一口如编贝般洁白可爱的牙齿。 白玉茗越是笑得讨喜,贾妍越是怒火中烧,厉声道:「我会让你向蓝妈妈磕头赔罪!蓝妈妈只是我平阳侯府养的一条狗罢了,那也比你高贵。白玉茗,你等着受辱吧!」 贾嫆声音比贾妍更高,「你害了我爹娘,害了我七哥,还敢打我的嬷嬷,今天姑娘我不把你折磨够了,绝不放你离开平阳侯府……」 「玉泉王殿下到——」 「侯爷到——」 外面高声通报的声音传进室宇,贾嫆、贾妍同时呆住了。 玉泉王殿下怎会平白无故来这里?昨天不是拜过寿了么?到平阳侯府有事也应该是找老侯爷的,到侯夫人这里有什么必要? 这姐妹两个和胡氏一样没什么学问,也没有应变的才华,玉泉王赵戫和平阳侯都进来了,她俩也没想到赶紧命令婆子放开白玉茗。而这两个婆子也是蠢货,只知道贾嫆、贾妍许了她们厚赏,舍不得放开白玉茗,一直抓得紧紧的。 赵戫一进来便看到两个粗俗的婆子抓着白玉茗,白玉茗聪慧过人,身材却柔弱单薄,被两个健壮中年妇人抓着,更显得楚楚可怜。 赵戫登时大怒,「老侯爷,白七姑娘来者是客,贵府这般折辱于她,岂是待客之道!」 平阳侯被赵戫一路催着紧赶慢赶的来了,一进门便遇到了这种尴尬事,老脸通红,一记窝心脚冲婆子踹过去,婆子一声闷哼,壮壮的身子栽倒在地。 平阳侯又是一脚冲另外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婆子踹过去,这个婆子更惨,「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前胸尽被染红。 平阳侯这是怒了。 屋里的婆子婢女吓得纷纷跪倒,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贾嫆心突突直跳,贾妍腿脚酸软,站立不稳,歪在了贾嫆身上。 贾嫆已经吓得僵住了,贾妍靠在她身上,她只管一动不动,跟具石像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谁为告诉本侯,这是怎么回事?」平阳侯怒吼。 平阳侯夫人心中有气,板着脸不答话,沈氏很是茫然,见平阳侯怒了,忙陪起笑脸,「姨父,是这样的,方才嫆儿和妍儿说,她俩的嬷嬷被我家小七给打了,所以要小七给她俩的嬷嬷赔罪,要带到嬷嬷房里去……」 「胡闹,胡闹!」平阳侯鼻子差点没冒了烟儿,「外甥女啊,你女儿上门是客,平阳侯府怎么可能如此这般对待她?」 沈氏也没有应变之才,这会儿头晕脑胀不知该如何掩饰了,一着急便实话实说了,「可是姨父,这正是你平阳侯府的千金小姐提出的要求啊。姨母略劝了劝,她俩便说姨母不是她们的亲祖母,所以不疼她们……」 「你们,你们……」平阳侯气得直啰嗦,颤颤巍巍指着贾嫆、贾妍。 贾嫆身体还僵着呢,嘴巴也不听使,「祖,祖父,孙女冤……冤枉……」 贾妍向来害怕平阳侯,这会儿更是战战兢兢心胆俱裂,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说,谁让你们抓白七姑娘的?」平阳侯没空细问这两个人,一脚踏在婆子的胸口,厉声喝问。 婆子眼泪鼻涕一起流,痛哭道:「回侯爷的话,是大姑娘、三姑娘吩咐老奴的,老奴不敢不听啊。」 贾嫆和贾妍听这婆子说了实话,两人靠在一起,腿一起发抖。 白玉茗冲赵戫伸伸大拇指,表扬他来得及时,来得快。赵戫点头示意,笑意却有些苦涩,「没想到她们竟会这样。太过份了。」 怪不得她会开口向他求助。他若不来,她得被贾家这两个恶女人欺负到什么地步! 平阳侯知道是贾嫆、贾妍折腾出来的事,大为光火,指着这两个人吼道:「你俩做的好事!贾嫆,贾妍,你俩幸亏是姑娘,若换个小子,老子打断你俩的狗腿!」 平阳侯年纪虽然老迈,雄风犹在,这吼声险些没把人的耳朵震聋了,贾嫆贾妍栗栗危惧,如临深渊。 「老侯爷气糊涂了吧,辈份弄错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她以手掩口,小小声的和赵戫说着话,「老侯爷是贾嫆贾妍的祖父,却对着她们自称老子,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降了一辈?这个亏吃大了。」 赵戫忍俊不禁。 赵戫一向温文有礼,平阳侯正大发脾气的时候,按理说以他的礼貌涵养,不应该笑起来的。但他听着白玉茗小小声的、认认真真的计算着老侯爷降辈份吃亏的事,脸上不知不觉便有了笑意。 这时候发笑有些对不住老侯爷,可他实在忍不住。 贾妍本是恐惧到了极处,无意中看到赵戫的笑容,更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贾嫆贾妍方才欺负我欺负得可狠了,等着,我去给她俩上上眼药。」白玉茗嘻嘻一笑。 「去吧。」赵戫低声道。 他一向信奉忠恕之道,可他此刻不想劝白玉茗宽恕、宽容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侯爷,您老人家别生气了。」白玉茗轻盈的走过去,体贴的劝着平阳侯,「您本来就年龄大了,应该享儿孙福了,让您老人家为小辈们的事动怒,这就是我的罪过了。侯爷算了吧,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您的两个孙女要让婆子打我,我反倒打了婆子们,贵府千金小姐生气了,要抓我到蓝妈妈房里,让我给蓝妈妈磕头赔罪。这是什么大事了?府上是一等侯爵,尊贵极了,我这样的穷亲戚原应该伏低作小哄千金小姐们开心的……」 「婆子,磕头赠罪。」平阳侯气得头晕,「七姑娘,这两个丫头真这么说的?」 「嗯,也是这么做的。」白玉茗淡定的点头。 「你胡说,你胡说!」贾嫆、贾妍魂飞天外。 赵戫本来只要把平阳侯拉来这里就行,之后就可以置身事外,但他知道贾嫆贾妍之前是那样逼迫白玉茗的,心头火起,微笑道:「老侯爷,原来贵府的千金小姐都可以让亲戚家的姑娘给婆子磕头赔罪了么?平阳侯府如此高高在上,本王之前倒是不知道,失敬了。」 第六章 赵戫这是在推波助澜了。 贾妍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平阳侯惶恐,「老臣怎敢?殿下,贾家万万不敢如此托大。」 平阳侯并不擅长处理家务事,这时着急上火,转身抱怨起平阳侯夫人,「夫人,你怎地也不管管。」 平阳侯夫人沉默片刻,道:「我又不是你孙女的亲祖母,若慢待了她们,侯爷岂不着恼?」 「这个……」平阳侯狼狈了。 平时这种事还真的不少,每逢平阳侯夫人要管教贾弘、胡氏这一房的人,贾弘总会向平阳侯哭诉侯夫人不是他亲娘,不疼爱他。平阳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总是偏向贾弘、胡氏。今天平阳侯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平阳侯才意识到他之前有多么不公平。 他的不公平,已经弄得他的夫人对贾弘这一房的人想管也不敢管,以至于贾弘和胡氏越来越过份,闯出祸事,双双入狱。 「贾嫆,贾妍,给老子跪下!」平阳侯怒喝。 「辈份又错了。」白玉茗乐。 贾嫆、贾妍又羞又气,却不敢不听平阳侯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老子作甚?你俩得罪的是七姑娘,去跪七姑娘!」平阳侯又是一声怒吼。 贾嫆、贾妍哪里愿意向白玉茗下跪?掩面痛哭,不肯挪地方。 白玉茗愁眉苦脸,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不要了,老侯爷,哪能让贵府的千金小姐跪我呢?还是我去蓝妈妈房里磕头赔罪吧,也好让两位贾姑娘消消气。」 她这话无异于是火上烧油,平阳侯见贾嫆、贾妍不肯动,气得命人给他拿马鞭,「老子非把这两个丫头抽死不可!」 下人飞奔着拿来马鞭,平阳侯高高抡起来,没头没脑向贾嫆、贾妍抽了过去。 贾嫆、贾妍高声惨叫。 平阳侯夫人稳稳的坐着,面带冷笑,一言不发。 沈氏惊慌迟疑,很想上去劝劝平阳侯,可平阳侯夫人端坐不动,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当然她是想讨好平阳侯的,可平阳侯夫人才是她嫡亲姨母,她不便违背姨母的意愿。 沈氏自己不便开口,便一直向白玉茗使眼色。白玉茗平时挺机灵的,今天偏偏跟傻了一样,死活就是看不到沈氏的眼色,沈氏干着急没办法。 贾嫆、贾妍被狠狠抽了几鞭子,平阳侯下了狠手,钻心的疼痛。这下子贾嫆和贾妍知道害怕了,也不顾什么颜面不颜面的,哭着喊道:「祖父,我们听话,我们听您的话!」再三央求,平阳侯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手。 「还不去赔罪?」他提着马鞭喝问。 贾嫆、贾妍含羞忍耻,扑通一声跪下来,「白七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姐妹二人的错,你大人有大量,莫和我们一般见识。」 白玉茗笑,「两位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大人,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两位方才说什么来着?让我到蓝妈妈房里磕头赔罪是吧?我心胸狭窄,一直没忘了这个话。」 她含笑看着贾嫆、贾妍,那神情分明是不依不饶的,非要她们磕头赔罪不可了。 贾妍恨恨,低声道:「白玉茗,你不要太得意了!」 白玉茗不屑,「能得意为什么不得意?能欺负坏人为什么不欺负?废话少说,磕头赔罪。」 贾妍咬碎银牙,「你,你……」 贾嫆仰头,满脸是泪,「七表妹,我知道你心很软,很善良,你给我们姐妹两个留几分颜面吧,求求你了。」 「不。」白玉茗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贾嫆、贾妍这会儿看起来挺可怜的,但白玉茗知道,如果她没有提前搬来玉泉王赵戫这个救兵,或许沈氏已经任由贾嫆、贾妍把她带走了。到时候她双拳难敌众手,还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贾嫆、贾妍难道会可怜她? 平阳侯虎视眈眈的看着。 平阳侯夫人不说话,沈氏便也不敢开口。 白玉茗丝毫不肯让步。 玉泉王赵戫站在白玉茗身边,那架势就是来给白玉茗撑腰的。 贾嫆、贾妍孤立无援,万般无奈,只好重重磕了个响头,「白七姑娘,一切都是我俩的错,求你原谅!」 白玉茗笑咪咪的,「你俩方才如果真把我抓到了蓝妈妈房里,会怎么做啊?」 贾嫆心中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忙表白道:「那也只是让你磕个头就算了,万万不会有别的了。」 贾妍忍着心中的忿恨,「不会有别的了。」 她生平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难堪羞辱,见她俩服软后白玉茗还没有善罢干休的意思,怒极恨极,「你还嫌不够么?」 白玉茗蹲下身子,轻蔑的看着她,「贾妍,你知道你败在哪里么?」 「哪里?」贾妍情不自禁的问道。 她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败给了白玉茗这个知州家的庶女,这个身份和她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小丫头。 白玉茗神情愈是不屑,调侃的道:「因为你见识低,因为你格局小呀。你逼别人磕头赔罪,居然要拉到暗室之中,背人之处,可以说是没出息到了极处!没人看见的地方,你就算真得了手又怎样,不解气,不威风,如锦衣夜行。逼人磕头赔罪分明应该是大庭广众,观者众多,这样侮辱起人来才过瘾,明白了么?」 贾妍瞪着白玉茗看了许久,直挺挺的背了过去。 贾嫆扑到贾妍身上痛哭起来,「三妹,三妹你快醒醒。」 「老侯爷,今天的事到此为止。」白玉茗拍拍小手站起来,「贵府这位千金小姐一定没事,不信您可以请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替她看看。」 「唉,让七姑娘见笑了,见笑了。」平阳侯长长叹气,命人把贾妍抬下去了。 贾嫆趁机也装昏倒,让人一起把她抬走了。 「殿下,老臣没脸见人了。」平阳侯老脸一红。 贾嫆、贾妍做的丢人事全被赵戫看在眼里,平阳侯想想就燥得慌。 「哪里,侯爷言重了。」赵戫彬彬有礼的道。 平阳侯亲自送赵戫出去。 白玉茗自告奋勇也一起去送人,路上她孩子气的发着感慨,「老侯爷,是不是每逢弘世子那房人犯了错,您都不许侯夫人管教他们啊?那怪不得弘世子和他的女儿会这样了,都是您老人家惯的呀。唉,老话说的好,惯子如杀子。」 平阳侯被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给教训了,啼笑皆非。 赵戫见白玉茗明明年纪尚小,却偏偏要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的微笑。 「哎,谢谢你呀。」到了垂花门前,白玉茗不便再往前送,悄悄的对赵戫道谢。 赵戫平常客气话说得极好,想也没想便会脱口而出,今天却不知怎地半晌没说出话来,憋了好一会儿,方低声道:「哪里,是我应该谢谢你。你说话风趣,让我笑了好几回,我很开心。多谢你。」 有平阳侯在,赵戫不便多说,快步离去。 白玉茗惊奇的「咦」了一声。 咦,不愧是祖孙,玉泉王赵戫和他的皇帝祖父一样喜欢听笑话呢。那个冰山世子爷把笑话讲给陛下听,得了不少赏赐,不就是因为逗得陛下笑了么。 赵家人爱听笑话。 白玉茗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第七章 白玉茗回去之后,沈氏脸色很不好,「小七,你到侯府是做客的,怎地只管胡闹?」 「以后不敢了。」白玉茗忙规规矩矩的道。 沈氏还想再训斥,平阳侯夫人道:「这怎么能怪茗儿呢?这是贾家对不起茗儿啊。茗儿是来做客的,贾嫆和贾妍太失礼了。」 沈氏叹气,「小七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她什么都好,就是爱玩爱胡闹。贾嫆和贾妍确实过份了些,但小七若不招惹她们,何至于此。」 「太太,我并没有招惹她们,她们是迁怒。」白玉茗忙道:「她们的父亲被夺了世子封号,又不是我的原因,她俩因为这个怪我,是没有道理的。」 「被夺了世子封号?」平阳侯夫人和沈氏大惊。 侯府世子的封号可不是轻易褫夺的。贾弘如果真被夺了世子的封号,以后这座侯府由谁来继承? 毕竟贾弘只是误信匪人,往府里带回了一个楚楚而已,平阳侯夫人、沈氏都没想到他会因此被废为庶人。 白玉茗详细的给她们讲了讲,「是真的夺了。不过,陛下英明仁厚,如果三年之内弘世子立了功,或是没再犯错,还是可以重新恢复的。」 「如此。」平阳侯夫人和沈氏渐渐相信了这件事。 「此乃陛下圣裁,和茗儿何干?贾嫆贾妍因此迁怒茗儿,对茗儿大打出手,实是大错而特错。」平阳侯夫人温言安慰白玉茗。 「虽是她俩主动挑事,不过咱们是上门做客的,对主人家要谦让,不可惹是生非。」沈氏还是对白玉茗不满。 「是,以后她俩再要让婆子把我抓走,我就不反抗了。」白玉茗唯唯诺诺。 白玉茗态度恭顺,沈氏却觉得不是滋味。她这是真正驯服温顺还是在讽刺人啊? 平阳侯夫人慈爱的道:「放心,以后你再在府中游玩,我会安排妥当人跟着你,断断不许你被人欺负了去。」 「谢谢您。」白玉茗笑得很甜,「您心太善了,对我真好。」 「茗儿可人疼。」平阳侯夫人揽过白玉茗轻轻拍了拍。 沈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侯夫人是她的姨母,对白玉茗这么好做什么?白玉茗又不是她亲生的。 白玉茗一脸认真,「您对我这么好,我以后再来平阳侯府一定要好好的,可不能给您丢脸。我是您这边儿的亲戚,我若被人欺负了,您多没面子啊。我既要不被人欺负,也不要惹事胡闹让太太担心,我要两全其美。」 「好孩子。」平阳侯夫人感动,拉过她抱了抱,「小小年纪,想得如此周到,姨婆如果有你这样的亲孙女便好了。」 「夫人。」白玉茗见平阳侯夫人真心疼爱,也很感动。 「叫姨婆。」平阳侯夫人柔声道。 「姨婆。」白玉茗心里暖洋洋,欢然叫道。 平阳侯夫人欣慰的笑了。 沈氏在旁陪着笑,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 「冲儿和莹儿的婚事,我打算请庆国公夫妇做媒人。」平阳侯夫人告诉沈氏,「你回家禀告了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同意,过几天媒人便上门。」 沈氏大喜,「姨母,这么快?」 平阳侯夫人笑道:「快什么。我还盼着莹儿早日进门,我好抱重孙子呢。」 沈氏喜气洋洋,乐得合不拢嘴。 沈氏太高兴了,陪平阳侯夫人说了半天话,又被留下来用午膳,直到半下午才起身告辞。 「夫人,世子……大爷被送回来了。」侍女面色惊慌的来禀报。 白玉茗牵牵嘴角。 连侍女都知道贾弘的世子之位被夺了呀。 「大爷回府是好事,为何如此惊慌?」平阳侯夫人训斥。 侍女苦着一张脸,「夫人,大爷是被雍王府的世子爷送回来的。世子爷带了一支千人卫队,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那个气势真是……」 平阳侯夫人愕然。 贾弘世子封号被夺,灰溜溜的回来也就是了,世子爷带支卫队相送,这是何意? 白玉茗和赵戈打过几回交道,沈氏自然没忘记,忙问道:「小七,世子爷这是什么用意?」 白玉茗眼前浮现出一张冷若冰山的俊脸,犹犹豫豫的答道:「别是平阳侯府谁得罪了他吧?他这个样子,肯定不是送贾大爷回府,像是来示威的……」 「示威?跟谁示威?」沈氏纳闷。 「得罪他的人。」白玉茗道。 「平阳侯府有人得罪世子爷了。」平阳侯夫人明白了。 侍女惴惴不安,「请夫人示下,应该怎么办?」 平阳侯夫人沉吟不语。 白玉茗还是个实心肠的孩子,平阳侯夫人待她慈爱,她便很愿意替平阳侯夫人分忧,嗔怪的道:「这还用请示么?世子爷带千人卫队登门,这么大的事,还不快命人去请侯爷?」 「侯爷送走玉泉王殿下,也出门了,还没回来。」侍女忙道。 白玉茗冷笑一声,「侯爷没回来,那便差人出去找啊。这样的大事,必须侯爷做主!」 侍女自然不听白玉茗的,只管陪笑脸,却不动弹,要等平阳侯夫人的命令。 沈氏见白玉茗胡乱搀和平阳侯府的家务事,急得直冲白玉茗使眼色。无奈白玉茗装聋作哑的本事也是一流,笑嘻嘻的看着平阳侯夫人,沈氏的神色就当没看见。 如果是别的事,或许沈氏已经忍不住要出口训斥白玉茗了。但现在的事和雍王世子赵戈有关,沈氏想到白玉茗「失踪」过几天,之后正是赵戈把她送回来的,且赵戈以高冷着称,却给白玉格、白玉茗送过玩器,分明是另眼相看的。沈氏不知白玉茗和赵戈到底是怎么回事,踌躇未决。 白玉茗冲平阳侯夫人眨眨眼睛。 平阳侯夫人心中一动,含笑向白玉茗招招手,白玉茗忙颠儿颠儿的小跑过去,附耳细语,「这侯府您是副当家,老侯爷是正当家,这么难的事让当家人出面是最好的呀。姨婆,我爹爹没升知州之前,任通判之职,通判是知州的副手,遇到大事难事我爹爹是不肯冲在前头的,一定要请示知州大人,又显得尊重,又不越权,还不担责任。」 「机灵孩子。」平阳侯夫人不禁笑了。 仔细想想,白玉茗给出的主意其实是对的。千人卫队黑压压到了平阳侯府前,这么大的事,便是侯爷不在家其他的人也不便做主,还是把侯爷找回来吧,他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平阳侯夫人吩咐了侍女。 侍女不敢违命,曲膝行礼,「是,夫人。」忧心忡忡的传话去了。 平阳侯不在家,贾弼等人也不在,平阳侯夫人便命小辈的贾凌、贾净迎接世子爷,请到畅和堂待茶。 白玉茗出主意,「姨婆,府中可有讲笑话讲得好的人?若有,便让那人讲新鲜有趣的笑话给世子爷听,他便高兴了。」 「世子爷爱听笑话?」平阳侯夫人和沈氏一起问。 「爱听。」白玉茗认真的点头。 不光他爱听,他的皇帝祖父也爱听,还有他堂弟玉泉王殿下,也爱听。 赵家人的喜好似乎挺相像的。 贾凌和贾净果然听了白玉茗的话,带了一位善诙谐的幕僚出去迎接。 出了府门,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贾凌先就头皮发麻。 第八章 赵戈高高坐在八人抬的紫檀木肩舆之上,肩舆华贵气派,香木为顶,珠玉为壁,鲛绡宝罗帐自轿顶垂下,帐上遍绣繁复美丽的洛阳花,风起绡动,如人间仙境。 绡罗帐中,宝座之上,身穿浅蓝地绣白色飞龙蟒袍的男子龙眉凤目,俊美之极,神情却冷淡极了,如冰似雪,高不可攀。 贾凌冷得想打寒战。 他和贾净一起恭敬的请世子爷入府,世子爷连和他说话也不屑,相貌斯文的侍从高鸿道:「世子爷是来送贾弘回府的,另外有事请教老侯爷。」贾凌忙道:「家祖父不在家。已经差人紧着去寻了。」高鸿眉头微皱,转身向赵戈禀报了,之后告诉贾氏兄弟,世子爷在门前等。 贾凌唯唯诺诺,不敢多说。 贾净还记着白玉茗说过的话,忙告诉高鸿,这里有位善诙谐的幕僚,或许可以讲个笑话让世子爷消遣一二。高鸿请示过后,世子爷同意了,不过那幕僚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的,说话结结巴纠的,全无平日的谈笑风生、滑稽风趣,才没说几句,便被请回去了。 「世子爷不爱听笑话啊。」贾凌很是不安。 「白家表妹说的竟然不对。」贾净生得高大壮实,性子憨直,见幕僚被请回去了,以为白玉茗说的不对,失望的道。 赵戈居高临下,脸上如同挂了层寒冰一般,简直能把人冻死。贾净提到白家表妹,他脸上总算有了丝暖和气儿,「本世子爱听笑话,只是方才那位的笑话匠气太重,一点也不好笑。」 这还是今天见面后赵戈第一回开口说话,贾凌大喜,「世子爷请稍等,在下另找风趣之人过来,定让您开怀大笑。」 贾净却傻愣愣的道:「那还不如把白家表妹请过来呢,她可会说笑话了。」 赵戈眸光暗沉,「你听说过她说笑话?」 贾凌见世子爷脸色不善,心中暗暗捏着一把汁,贾净却是人傻顾虑少,心直口快,「不是,我没听她说过笑话。不过方才看到她坐在祖母身边,祖母满脸笑容,我便想着,七表妹说笑话一定是极好的。」 赵戈唇角弯了弯,「原来如此。」 赵戈不再说话了。 贾凌等人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开口,平阳侯府门前,一片诡异不同寻常的静寂、肃穆和沉闷。 这份沉闷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贾侯爷到——」卫队通传。 卫队让出一条道,平阳侯额头冒汗,疾驰而至,「不知世子爷驾临,来得晚了,尚请恕罪。」 赵戈高高坐在肩舆之上,静静的挥了挥手。 卫队把贾弘带了过来。 贾弘衣衫不整,满面羞惭,像逃难的难民似的,别提多狼狈了。 平阳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赵戈那精致绝伦的面容冷漠又无情,「老侯爷,令郎是由本世子带走的,现在也由本世子亲自送回贵府。陛下有旨,贾弘私德不修,言行不谨,褫夺世子封号,以观后效。三年之内若建奇功、头功,封号予以赏还;若寸功未立,则庶人终老。」 赵戈传的是皇帝的旨意,平阳侯和贾弘自然跪地聆听,不敢有异议。 平阳侯心里却犯了嘀咕。玉泉王殿下说的不是三年之内立了功,或不再犯错,便可以恢复封号么?为什么世子爷说的却是三年之内若建奇功、头功,方可赏还? 本朝制度,凡交锋之际突入贼阵、透出其背杀败贼众者,敢勇入阵、斩将搴旗者,本队已败贼众、能救援别队克敌者,受命能任其事、出奇破贼成功者,皆为奇功;齐力前进、首先败贼者,前队交锋未决、后队向前破贼者皆为头功。奇功、头功都是要真刀真枪杀敌方才能立,这哪是贾弘能够做到的? 贾弘养尊处优四十多年,早已经养成了一身懒骨头。让他上阵杀敌,简直是要他的命了。 贾弘面如死灰。 平阳侯偏爱贾弘这个没出息的长子,很想为他求求情,正在盘算着话要怎么说才合适,赵戈冷冷的道:「贾侯爷,贵府和反王到底有没有勾结?如果没有,为什么贵府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白七姑娘。白七姑娘可是本世子破获反王案的重要人证。」 平阳侯这一惊非同小可。 虽然贾弘、胡氏、贾冰各自受到了惩罚,可贾家总算没有牵涉到反王案当中,说起来还是幸运的。现在世子爷旧话重提,这是何意?对了,白七姑娘,有人为难了白七姑娘。 平阳侯心里把贾嫆、贾妍这两个孙女骂了千遍万遍。 他笑容尴尬,「今日之事世子爷也知道了?世子爷,今天的事不过是小女孩儿之间的无谓争执罢了,断断和反王案没有联系。贾嫆和贾妍因为私人恩怨想报复白七姑娘,但并没有得逞,老臣也已经教训过她们了,她们以后一定不敢了。」 「然后呢?」赵戈挑眉。 平阳侯愕然,「世子爷的意思是……」 平阳侯这惊讶茫然的模样映入眼帘,赵戈怒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贾家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小白山动用武力,如此狂妄无礼之人,平阳侯竟想教训一顿就算了,竟想就这么轻轻放过去了! 岂有此理。小白山再可恶,也不能由别人欺负。 欺负了小白山还想全身而退,骂一顿打两下就算惩罚了,想的美。 赵戈一张俊脸皓凝霜雪,「贾侯爷,本世子要将那两个恶意为难白七姑娘的人带回府审问,审出她们为难白七姑娘的真正的原因。」 平阳侯胸口一阵钝痛。 这短短的两天之中,他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先后被带走审问,现在轮着他的孙女了么?不,这可不行,贾嫆贾妍还是闺中娇女,若是被世子爷抓了去,经官动府,抛头露面,以后她俩还要不要做人了? 平阳侯再三向赵戈求情,并表示一定会严厉管教贾嫆贾妍,不让她们再次犯错。赵戈冷面无情,「她们以后犯不犯错,本世子不关心。本世子只知道,这次她俩犯了错,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敢问世子,是什么惩罚?」平阳侯心里七上八下。 赵戈冷哼一声,「这两个女子本性不好,送到善园,让她们母女团聚!」 皇帝下旨,让胡氏去善园向善真长公主学习织布。善真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妹妹,这位公主命苦得很,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出阁之后不到一个月驸马又得病死了,青年丧夫。她遭遇如此不幸,心灰意冷,以为她自己是上辈子做了恶,这辈子得到了报应,故此便要出家为尼修行,好得了正果,下辈子做人不要这么惨。她的意思是要正式剃度,但一位皇家公主出家究竟不是美事,到底还是被皇家的亲眷和朝中大臣们阻拦了。皇帝赐了善园这个郊外的园子给她,从此之后长居善园,极少出门。这位长公主信教虔诚,过的日子跟苦行僧似的,胡氏向她学习织布,也就跟做苦工差不多了,日子十分难熬。 胡氏被押到善园门前才知道对她的惩罚是什么,当场便昏倒了。 跟着善真长公主这位苦行僧似的人物,她以后的日子是黄连一样的苦了。 现在,除了胡氏,胡氏的两个女儿也要被送进去了,这当然是极严厉的惩罚。 第九章 小白山可不是谁都能白白欺负的,贾嫆贾妍敢对白玉茗动武,赵戈哪能饶过她们。 「世子爷,她俩已经知道悔改了……」平阳侯还想为他的两个孙女求情。 赵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知道悔改,错就白犯了不成?贾侯爷,你如此这般教养儿孙,怪不得会教出贾弘这样的废物,贾冰这样的败类。」 赵戈的话像一凌厉的皮鞭一样,一鞭一鞭抽在老侯爷脸上,平阳侯一张老脸火辣辣的。 「进去带人!」赵戈脸一沉,厉声命令。 数十名兵士齐刷刷的进了平阳侯府的大门,索要欺负了白七姑娘的贾嫆和贾妍。平阳侯府的下人一个个胆战心惊,都暗骂贾嫆和贾妍,「平时打骂下人也就算了,平白得罪白七姑娘作甚?这下子可好了吧,要被抓到官里去了,丢侯府的人啊。」 贾嫆和贾妍被兵士抓走,魂飞天外。 「祖父救我,父亲救我!」她俩被抓着上了车,还在哭着喊着向平阳侯、贾弘求救,那个样子在不明内情的路人看来,真是可怜极了。 赵戈命人将贾嫆、贾妍一起送到善园,「织够一千匹布再放回来。」 贾嫆、贾妍吓得双眼发直,几欲晕去。 织布是项苦工,采摘、沤麻、纺线、织布皆要亲力亲为,忙起来连觉也睡不好,「合衣卧时参没后,停灯起在鸡鸣前。」一个惯常织布之人,一天织一匹布也是要熬夜的,更何况贾嫆、贾妍这种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呢?这一千匹布,也不知辛辛苦苦的织上多少年,才能够织出来。 贾嫆、贾妍已经是要说婆家的年龄了,在善园织几年布之后再被放回来,都多大年龄了?最美最好的青春年华都被耽误了。 贾嫆、贾妍越想越怕,失声痛哭。 到了这会儿,她俩是真的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招惹白玉茗呢,因为要报复白玉茗泄私忿,招来了这样的灾祸…… 贾嫆、贾妍是被抬上车的。 平阳侯老脸无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避避羞。 「本世子有公务要请白七姑娘帮忙,烦劳通传。」赵戈一脸的公事公办。 平阳侯不敢怠慢,忙命人去传了话。 不多时沈氏和白玉茗一起出门登车,和赵戈一起离开了。 千人卫队后队变前队,赵戈的八人抬肩舆被卫队簇拥在中间,格外显眼。 贾凌看得呆了,小声的问贾净,「敢情这位世子爷是专程来给七表妹出气的?」 贾净嗯了一声,「看着像。」 贾凌好半天没说出话。 怪不得送贾弘这个被夺了封号的人,世子爷会整出千人卫队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来示威的,原来是给白七姑娘出气的…… 白玉茗和沈氏同乘一辆车,沈氏满复疑窦,上下打量她。 白玉茗已经被沈氏盘问过一回,自然知道她的疑问,垂下眼睑,装作蒙昧无知。 沈氏疑惑半晌,虽知周围全是卫队,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质问:「世子爷是特地为你来的吧?小七,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白玉茗忙坐直身子,「太太,不是这样的。世子爷奉了陛下的旨意在查反王案,我凑巧知道一些事,可以帮世子爷一些小忙。贾家两位姑娘故意和我为难,在咱们看来不过是闺阁少女争闹,在世子爷那般居高位者却觉得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当然忍不了。太太,世子爷为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皇家子弟都是很骄傲的呀。」 沈氏想想也是,皇家子弟自然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触了逆鳞,勃然大怒。皇家不好惹嘛。 沈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和白熹夫妻恩爱,如果不是因为连生五个女儿,她也不会给白熹纳妾。对白玉苹和白玉茗这两个庶出女儿,沈氏从来没想过要凌虐,也从来没有打算好生栽培,总之不缺衣少食的养大,找个比白家低几等的人家嫁了,她这做嫡母的也就仁至义尽了。她对白玉苹、白玉茗没有恶意,也没想她们嫁得不好,但若是这两个庶女嫁得太好了,以至于比她的亲生女儿还好,沈氏可接受不了。 白玉苹有后妃之志,沈氏已经非常反感了,所以这次进京根本不考虑带这位胸怀大志的六姑娘。白玉茗生母曾是舞姬,出身最为卑微,沈氏打算将来把她嫁给乡下的土财土,丰衣足食,很对得起她了。 白熹之前是小官,白家又没有什么家底,所以沈氏前四个女儿白玉莲、白玉蓉、白玉蕊、白玉莱嫁的都不甚如意。到了五姑娘白玉莹,能和平阳侯府议亲,在沈氏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为了能让白玉莹攀上高枝儿,顺利嫁入平阳侯府,沈氏可以说是费尽心机。雍王府比平阳侯府高了不知多少倍,如果白玉茗和世子爷有了瓜葛,以后嫁入雍王府,沈氏岂不呕死。 白玉茗一再解释世子爷的所作所为全是因为公事,而不是因为她,沈氏觉得也有道理,心中便没方才那般紧张了,训斥的道:「白家家风清白,你虽庶出,也是我白家的正经姑娘,万不可生了攀龙附凤之心,以至于做出种种妖媚丑态,玷辱了我白家的门楣!」 沈氏这话说重了,白玉茗虽是惯于在嫡母面前温柔顺从,这时也是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 沈氏语气缓和了不少,「姑娘家一路步不能走错,我也是为了你好,知道么?」 白玉茗强忍着眼泪,委屈的点了点头。 沈氏闭目假寐,不再看白玉茗了。 白玉茗小脑袋靠在车厢上,眼泪巴搭巴搭掉下来。 她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这屋子布置得精致华美,两边各置九层多宝阁,阁上燃着一排一排的蜡烛,梦幻一般,说不出的温馨美好。 她自美人榻上坐起来,瞧着这满屋的烛火,眉眼弯弯。 前面有一方黄花梨长案,上面放着三个盒子,那盒子白玉茗很熟悉。 「小红小黑和小青!」白玉茗何等聪慧,虽然才睁开眼睛,还有些迷糊,但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一声欢呼。 这肯定是小红马、小黑马和小青马呀,和羊脂玉小马的盒子是一模一样的! 白玉茗欢快的跑到长案前,笑咪咪瞅着盒子里的三匹小玉马。 小红马由罕见的和田红玉雕刻而成,细致湿润,光泽柔和,小红马低颈回头,似在寻找什么。 小黑马由极品墨玉雕就,漆黑如墨,色重质腻,光洁典雅,雕工极为传神,小黑马奋蹄向前,马尾高扬,别提多神气了。 小青马其色淡青,神态悠闲,似乎在低头吃草,看样子是匹会享受的马。 「嘻嘻,真好玩。」白玉茗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心里乐开了花。 她越瞧越爱,捧起小黑马眉花眼笑的亲了一口。 身后有人轻笑。 白玉茗惊讶回头,只见榻后有榻,那在榻上闲闲坐着的男子竟是赵戈。 长发如鸦羽般散落,雪白中衣微斜,露出胸前玉石般的皮肤,应该也是才睡醒,俊美面容上尚有睡意,眸光深邃如夜。 「你,你怎么在这儿?」白玉茗结结巴巴。 第十章 她先是惊慌,接着便愤怒了,「你怎么能和我睡同一个屋子?!」 赵戈伸手拿过一个雪白的靠背放在背后,枕得舒服了,也不和白玉茗计较,「我为什么不能和你睡同一个屋子?咱们还睡过同一张床呢。」 「你,你无耻……」白玉茗轻怒薄嗔。 想到和他同床共枕的那一个晚上,她不由的脸红心跳。 「谁说我无齿。」赵戈慵懒的靠在靠背上,面不改色,「我有齿。不信你过来看看。」 屋子两边的烛火星星点点,他眼眸中亦有星光,要吸引人走过去。 「呸。」她不敢再看他,轻轻啐了一口,背过身继续看小玉马。 小红小黑和小青还是方才的模样,她的心情却已经不同,小玉马再漂亮再神气,她的心思也不在它们身上了。 她双手托腮瞅着小红马发呆,脸色嫣红,和烛光下的小红马一般鲜艳夺目。 赵戈随手把靠背丢到一边。 玉马不过是个物件儿,有什么好的?又是看又是摸又是亲的,难道那玉疙瘩比人还有趣? 他趿上丝履,慢悠悠的晃过来,「小红小黑和小青,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白玉茗人还在发呆,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她自己都不大清楚。 「都喜欢么。」赵戈踱步到她身边,语速蓦然加快,也不知是生气还是耍赖,「陛下总共赐了我四匹,你都喜欢,都想要,过不过份?你干脆连我一起要走算了。」 两个人一起呆住了。 你干脆连我一起要走算了…… 白玉茗心跳如雷,赵戈面无表情,但心跳比她更快,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 白玉茗不敢看赵戈,赵戈也不敢看她,两人默默无言,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在他俩而言,这一刻仿佛千年万年。 「那个,我家太太呢?」白玉茗心慌得什么似的,低头摆弄衣带,「我记得我和太太坐一辆车,太太去哪儿了?」 赵戈面色潮红,「我路过浣花河畔,便将白太太送回府了,另外接了你弟弟出来,请你姐弟二人协助办案。」 白玉茗道:「我弟弟呢?他现在哪里?」 赵戈告诉她,「白小公子在帮高鸿辨认文书。」说着话,不自禁的靠近了她。 白玉茗鼻间闻得带着淡雅龙涎香的男子气息,小脸一红,一下子蹦出去两丈远,「那个,我是来协助办案的嘛,我也想和我弟弟一起辨认文书……」 「用不着你。」赵戈柔声道。 「办案用不着我,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白玉茗弱弱的反对。 赵戈唇角微勾,「我带你过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办案子,只是把你想要的给你。」 他指指长案上三个美丽的盒子,「你挑一个都行,三个都带走也……」正要说三个都要走也行,微一沉吟,却没完全吐口。」 白玉茗眼睛亮了,「三个都带走也可以么?你这么大方呀。」 赵戈深沉幽邃的眼眸映着点点烛火,愈是明亮璀璨,透着少有的欢乐愉快,「三个都带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画幅画,或写首诗词,总之能打动我便可以。」 「小事一桩。」白玉茗乐了,不害羞的吹着牛皮,「白家七姑娘乃着名的才女是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来来来,笔墨伺候,我立即画出一幅传世之作,让你心甘情愿把小红小黑小青全给我。」 挽挽袖子,她准备大显身手了。 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皓腕,纤细洁白,如凝霜雪。 赵戈心中一荡,扭过脸去,不敢再看。 侍女拿来纸笔,白玉茗坐在桌案前,兴致勃勃的画起来。 「呶,好了。」她满脸喜悦的把画递给赵戈。 赵戈接过来看了,见她画的是一只白色的、可爱的小玉马冲另外三匹小马招手,热情洋溢的在招呼另外三匹马也过来。不错,确实是招手,因为她在马前身加了只小手……真亏她想得出来,给马加只小手…… 赵戈瞳眸中满是笑意,提起笔也画了一幅,「你赢得了我这幅画再说。」 白玉茗接过画看了,不满的哼了一声。 他画的是一匹小马和另外三匹小马拨河,四匹全有手! 一匹马和三匹马拨河,怎么可能会赢,看样子这个小气鬼世子爷不光不送她小红小黑和小青,还想把小羊要回去?不行,不能让他如愿。 白玉茗接过画,添了几笔,在势单力孤的小马身后添了块大石,添了条绳子,绳子一头绑在大石上,另一头绑在小马身上。 「看谁拨得过谁。」她得意的捧着画向赵戈炫耀。 她笑得狡黠又得意,小狐狸一样。 赵戈童心忽起,提笔在三匹马身后各加了大石,白玉茗抢过笔也加大石,两人抢过来抢过去,图上的大石一块垒着一块,越垒越高,拨河图几乎变成了山峰图。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莫染尘、高鸿二人来回事,走到门外,听到这样的笑声,莫、高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们的世子爷为了什么事高兴成这个样子。 平时笑都很少笑的一个人好么。 「殿下,属下有事回禀。」莫染尘恭敬的叩门。 赵戈和白玉茗笑声骤停。 「殿下,覃淡似乎另有外室和儿女。」高鸿说道。 白玉茗颇为惊奇,「覃玉梨的爹爹另置有外室,还有另外的儿女?那怪不得他咬紧牙关一直不肯招出他主子是谁了。反正他暴露了,他另外的儿女还隐藏得好好的。为了他那些儿女,他也要拼命护主,这样他隐藏的儿女便能保全,他的血脉便不会断。」 她越说越激动,「快,你快办案去吧,或许很快便会真相大白了。」 覃御史一直咬紧牙关不招供,那是因为他的外室和儿女还是安全的。如果所有的亲人都被官府抓了,拿他的亲生儿女相威胁,还愁他不说实话么? 赵戈深觉莫、高二人扫兴,扬声道:「知道了,到心远堂等我。」 莫染尘、高鸿二人恭敬的答应,快步走了。 白玉茗唯恐赵戈也立即要走,忙和他确定,「咱俩拨河谁赢了?我的大石比你多一块呢。」 赵戈一乐,慷慨大方的道:「就算你赢了吧。」 白玉茗不乐意,「什么叫就算我赢了呀,本来就是我赢了好不好。」 「你赢。」赵戈从善如流,把算字给去掉了。 白玉茗欢天喜地的去收拾盒子,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又愁眉苦脸的了,「算了,我还是不拿了。要是被我家太太看到了,追问来历,会误会我的。」 满脸遗撼的瞅着小红小黑和小青,「三个这样的盒子,太招眼儿啦。我拿不回去。」叹息片刻,她很有魄力的挥挥手,毅然决然道:「本姑娘视金钱如粪土,高风亮节,世间无两,这么值钱又这么好看的小红小黑和小青,统统不要了!」 她看向小玉马的眼神分明是恋恋不舍的,但说到「统统不要了」,却没有什么犹豫。 这是位知道取舍的姑娘,不会贪恋名利,也不会因小失大。 她轻轻向小玉马挥手,「小红,小黑,小青,再会啦。」 第十一章 她那留恋的样子,若让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小红小黑和小青是活物,有感情似的。 赵戈心中柔软,思忖片刻,问白玉茗道:「你家可有经常送菜送花的商贩?」 白玉茗不知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据实以答,「应该是有的。大伯母很会管家,我好像听她说过,给白家送菜的是西郊的农户,很老实可靠,新鲜菜蔬两天送一回,已经送了好几年了。」 赵戈交待,「我会让这农户给你送些鲜果,你记得让侍女到后门等,莫忘了拿。」 「这么好送鲜果子给我吃呀?多谢了。」白玉茗虽得不着小玉马,但有新鲜果子可吃,也是高兴的,笑靥如花。 赵戈无语。 几个鲜果把她乐成这样,这傻丫头。 赵戈先命人叫了莫染霜过来,让她护送白玉茗、白玉格姐弟俩回浣花河畔,之后才去心远堂和幕僚下属议事。 白玉茗和白玉格同乘一辆车,白玉格一口气憋了许久,脸色泛青,「方才你去哪儿了?我被太太差人从家里叫出来,说是和你共同见雍王世子,可我一直没见着他,直到现在才见着你。你,你没事吧?」 他神色中全是忧虑和担心,眼眸深处,更有深深的恐惧。 雍王府那位世子爷好像是位正人君子,但不知怎地,他想起世子爷便不放心。 白玉茗和白玉格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不忍他担忧,安慰的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染霜姐姐一直陪着我的。我无意中听了一耳朵,好像说覃御史的外室和儿女找到了,那或许这案子就有希望了吧?或许本来是要让咱们帮什么忙的,但有了覃御史这个事,就顾不上咱们了。」 「是么?」白玉格半信半疑。 「肯定是啊。要不然还能怎样?」白玉茗嘻嘻一笑。 她笑得很快活,很开心,白玉格见她毫无心事,坦荡如常,咧咧嘴也笑了。 回到浣花河畔,白老太太和白大爷、白大太太、沈氏都等着他们呢,「世子爷那边有什么急事?」白老太太好糊弄,白玉茗和白玉格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笑逐颜开了,私下里白玉茗又把方才告诉白玉格的话和白大爷等人说了,她这话连白玉格都能说服,白大爷老实,白大太太和沈氏对办案之事并不了解,更是没人怀疑。 白玉莹陪着白玉茗回房,眼圈发红,「贾嫆和贾妍是怎生为难你的?七妹,她们母女全是因为我才要故意针对你的,五姐对不起你。」 白玉茗忙道:「五姐姐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五姐姐这是帮了我大忙呢。咱们到了京城,爹爹不在身边,我想胡闹也不敢,怪闷得慌的。幸亏有胡氏和贾嫆贾妍母女这几个坏蛋糊涂蛋,逗着她们玩玩我才不寂寞呀。」 「七妹你就会胡说。」白玉莹嗔怪,笑里带泪。 「我才没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白玉茗嬉皮笑脸。 白玉莹回味着方才的话,心里一惊,拉过白玉茗低声问道:「七妹,太太没骂你吧?」 白玉茗呆了呆,这才想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没有没有,太太很慈爱,从来不骂我的。五姐姐不要多思多想,莫说太太没骂过我,就算真的说我什么了,也是为我好,对不对?五姐姐,我知道好歹的,咱们从小到大跟着爹爹在任上,见过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和别家的庶女相比,我这是仙人般的日子了。别家的庶女可没我这般好福气,能读书,能习武,吃穿用度和五姐姐都是差不多的。」 「别家的庶女也没有你这么能干啊。」白玉莹抚摸着她的小手,「弟弟原来是什么样,你和他一起读书习武之后他又是什么样?原来我娘整天长吁短叹的,现在做梦都能笑醒。」 「五姐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白玉茗高兴的嚷嚷,「我和弟弟一人有一匹真正的小马驹呢,明天和他比赛骑马!」 「真真孩子气,说起这个,你就精神了。」白玉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白玉茗握拳,「我一定要赢过弟弟!」 白玉莹笑道:「弟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明天就看你俩谁能赢吧。」 说笑了一会儿,白玉莹便回房了。送走白玉莹,白玉茗跟做贼似的把翠钱叫过来,叽叽咭咭的和她小声商量,「你知道给咱家送菜的人啥时候来吧?你赶那个时候在后门等着呗,有几个新鲜果子送给我。」 「谁给姑娘送鲜果?」翠钱如临大敌。 白玉茗嘻嘻笑,「嘻嘻,是一个……就是我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谢谢我的。好翠翠,好姐姐,你就别再问了。」 白玉茗卖乖也没用,翠钱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姑娘不告诉我是谁也行,那至少我得知道给姑娘送鲜果的人是男是女。」 「不知道呀。」白玉茗无辜的眨着大眼睛,「我不知道送菜的人是男是女,鲜果就是让送菜的人带过来的。」 白玉茗这是耍赖了。 翠钱苦口婆心,「姑娘,容姨和我娘都交待过我,要我好生照顾你,也要看着你,不许你走歪路。你知道么?容姨不放心你。她说你不应该来京城,还说京城纸醉金迷,诱惑太多,怕你一个不小心……」 「不就是几个果子,至于的么?」白玉茗撅起小嘴。 翠钱闷闷的看了她好半天,铺床去了。 「翠翠,你明天去不去帮我拿鲜果呀?」白玉茗心里没底。 「去!」翠钱咬牙切齿。 第二天翠钱问了问厨房的人,知道未时送菜的该来了,便拿了钱袋出后门。看后门的老周笑问:「翠钱姑娘做什么去?」翠钱扬扬手中的钱袋,「七姑娘想吃鲜果了,我出门买点儿。」说了几句闲话,翠钱独自出了后门。 在外面等着挺傻的,翠钱便慢悠悠的往外走。还没到街角,一辆简陋的驴车便迎面过来了,车上探出个小厮的脑袋,「翠钱姑娘。」 翠钱仔细审视他,「我不认得你。」 小厮利索的跳下车,满面春风,「翠钱姑娘不认识小的,小的却认识翠钱姑娘。世子爷命小的往白府送过礼,小的曾在白府见过翠钱姑娘一面。」 翠钱回忆了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白玉茗为得不到小玉马伤心难过的那一天,她确实在白府见过这小厮,不过只是匆匆一面而已,难过这小厮竟这样便认识她了。 小厮从车上取下一个小背篓,「这是黔阳冰糖橙,味浓香甜,肉质脆嫩,白姑娘一定喜欢吃。」 篓里装的是果型端庄、色泽鲜艳的橙子。 翠钱明白了,原来这送鲜果的人是世子爷。 她慢吞吞的把小背篓接过来,「多谢。」 小厮一笑俩酒涡,活泼讨喜,「白姑娘帮了世子爷的大忙,几个甜橙,不成敬意。」 翠钱笑了笑,并不多话,提着小背篓就走了。 她从小和白玉茗一起练功夫的,虽然不是高手,但力气比寻常姑娘大,提着一篓鲜果,轻松自如。 小厮见翠钱走远了,笑着拍拍车厢,「老人家,多谢你,这贯钱送给你老人家买酒吃。」随手放了一串清钱在车上,走了。 送菜的老农小心翼翼提起那串清钱,叹气道:「为了给姑娘送篓鲜果子,这小厮前后给了老汉两贯钱,可真舍得啊。」叹息着,给白家送菜去了。 第十二章 翠钱提着小背篓进了后门,老周惊奇,「这么快便回来了?」翠钱笑道:「才出巷口,见有位老婆婆在卖橙子,我瞧着她年纪大了可怜,便连着小背篓一起跟她买下了。」顺手取出两个橙子给老周,「给你小孙子尝尝鲜。」 橙子是稀罕物,价钱贵得很,老周哪有钱买?忙接过甜橙,乐呵呵的道:「回家给我那两个小孙子一人一个,臭小子准得乐坏了。翠钱姑娘你行事真大方,和七姑娘一模一样。」再三道谢,笑得见牙不见眼。 宝哥儿和珠姐儿由乳娘带着在阶前玩耍,珠姐儿看到翠钱手中的小背篓便拍手笑起来,宝哥儿也好奇,「啥呀?」翠钱蹲下身子笑咪咪的告诉两个孩子,「这是小背篓,是一位老婆婆用来装橙子的。」拿了两个橙子递给宝哥儿珠姐儿,让他们拿着玩。 珠姐儿年龄小,但手特别快,橙子才到手便咬了一口,苦得她小脸蛋皱了起来。 「皮是不能吃的,太苦了吧?姐儿不会苦得要哭了吧?」乳娘慌了,忙抱起她哄她不要哭。 「不哭。」珠姐儿奶声奶气的道。 她挣脱乳娘的怀抱下了地,牵了宝哥儿的手,兄妹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下,跑去找祖母白大太太了。 白大太太很有几分惊讶,「橙子可不光贵,且不好买,市面上根本见不着。你俩从哪里得的?」 北宋名士周邦彦曾写过「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这样的香艳词句,据传闻是宋徽宗夜幸名妓李师师,周邦彦正好在,宋徽宗到了,他便躲到了床底下。宋徽宗携新橙送给李师师,周邦彦在床底下都看见了,才写下的这首词。这只不过是传闻而已,未必属实,但是也说明了北宋时橙子珍贵,足以当作皇帝馈送情人的礼物了。 京城在北方,橙子却是南方的鲜果,运送过来实属不易,所以至今还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方能享用之物。市面上极少有卖的。知道是翠钱在巷口买了一篓,白大太太笑道:「翠钱这运气也太好了,才出巷口便能买篓橙子,十年九不遇的巧事。」 珠姐儿眼巴巴的瞅着白大太太。 白大太太忙亲手剖了橙子,剥出果肉给她,「珠姐儿尝尝甜不甜。」亮晶晶甜丝丝的果肉入口,珠姐儿开心的拍手笑。 宝哥儿的橙子也剥开了,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橙子吃完后,珠姐儿拉着白大太太的手往外掣。白大太太猜了猜,柔声问道:「珠姐儿还想要,是么?」珠姐儿忙点点小脑袋。 白大太太笑了,「好,咱们找你七姑姑讨去。」她今天已经把家务事都交待给了陈氏和程氏,清闲的很,便亲自带着宝哥儿、珠姐儿找白玉茗了。 白玉茗这会儿正和翠钱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小背篓上面的一层橙子拿掉之后,下面是三个漂亮的、熟悉的盒子。打开盒子,小红、小黑、小青依次出现在眼前。 白玉茗有点晕。 翠钱责备的看着她,「姑娘,你不是说,只是几个鲜果么?」 白玉茗没理,心又虚,笑得格外甜美,「翠翠,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呀。他说送几个鲜果,我以为真的就是鲜果了,没想到他会把小玉马也一起送过来……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呀,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是我的笑话陛下喜欢,开怀大笑,所以才会有这些赏赐的呀……」 外面有脚步声,孩子的嬉戏声,还有大人的笑声,「别急别急,慢着点儿。你们七姑姑在家呢,没出门,一定能见着的。」 白玉茗一个激灵,「大伯母来了。」 翠钱腿快手快,先是飞奔过去把门关严实了,然后转过身将三个盒子放到了就近的抽屉里。 白玉茗想了想,「大伯母很少到我这里来的,今天来只怕是有事。翠翠你买橙子的事都有谁知道啊?有老周,还有宝哥儿和珠姐儿?我知道了。」桌上放着果盘,果盘中有林檎果、梨子等,白玉茗一股脑倒到小背篓中,「翠翠,还有别的果子么?」翠钱微微喘气,「有。」奔到屋角,搬过一个小罐子,把里面的桃子拿出来,也一股脑塞到小背篓里。 「七姑姑。」宝哥儿和珠姐儿奶声奶气的声音。 「来了,来了。」白玉茗扬声道。 翠钱把下面的水果放好,把橙子码在上面,伪装好了,长长松了口气。 「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白大太太笑道。 白玉茗虚扶了白大太太一把,又弯下腰逗逗宝哥儿、珠姐儿,方才歉意的道:「遇到件不好的事,翠钱正哭着呢,我想着她也是大姑娘了,让人瞧见怪不好意思的,便把门关上了。」 「什么不好的事?」白大太太忙问道。 翠钱本来没想着哭,但自家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只好两手拼命揉眼睛,揉得眼圈红红的,过来行礼问好,「回大太太的话,奴婢方才出门买果子,瞧见一个老婆婆年纪很大了,想着她偌大年纪还要出来卖果子,挺可怜的,便跟她买了篓橙子。谁知被骗了,上面是橙子,下面却是梨、桃之类不值钱的东西。」 「竟有这等事。」白大太太啼笑皆非。 翠钱把上面的一层橙子拿下来,露出下面的桃、梨,白大太太不由的叹息,「你瞧着她可怜,她却趁机骗你。唉,人不能太好心啊。」 白玉茗拿了橙子喂给宝哥儿、珠姐儿吃,笑咪咪的道:「我都劝翠钱不要当回事了,人生在世,谁不上几回当?她偏要生这个气,还要追出去找那个老婆婆呢,人家肯定早就跑了呀,哪还能让她抓得着?」 「是这个道理。」白大太太笑道。 白玉茗又打趣了翠钱几句,翠钱也笑了。 翠钱拿了小背篓,一行人过去讲这个事给白老太太听,倒惹得白老太太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成功的把这件事情给掩饰了过去,白玉茗很得意。她一得意,几乎忘形,从白老太太那里出来,白玉莹找她说话,提到她用过的一种樱桃粉的唇脂颜色很漂亮,白玉茗笑,「我这里还有,五姐姐,我拿给你……」伸手就要开抽屉。 翠钱快急死了,拼命冲她使眼色,她根本没瞧见。 「吭,吭。」翠钱大声的清着嗓子。 白玉茗惊觉,这才想起来抽屉里还放着三个盒子,这可不能让白玉莹看见。 「五姐姐对不起,我好像记错了,应该已经没有了。」白玉茗红着脸陪不是。 「这有什么。」白玉莹不过是随口说起来的,也没当回事。 白玉茗很喜欢白玉莹这个温柔善良的五姐姐,可这会儿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盼着白玉莹快点儿走,赶紧走。 白玉莹说了会儿闲话就走了,送走白玉莹 ,白玉茗全身力气仿佛都用光了,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今天太惊险了。」 翠钱抹去额头的冷汗,「乖乖,这万一被五姑娘看到了,咱们如何解释?」 虽然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白玉茗把四匹小玉马摆在一起,瞧瞧这个,摸摸那个,还是很快活的。 翠钱没跟她一起玩,旁敲侧击,「姑娘,容姨是不许你进京城的。她说京城坏人多,怕你被骗……」 第十三章 「我怎么可能被骗?我不骗别人算好的了。」白玉茗非常之自信。 翠钱看着她的脸色,「容姨还说了,姑娘家不能被男人的小恩小惠给收买打动……」 「小恩小惠必须不行。」白玉茗欣赏着神气的小黑马,随口附和。 翠钱忍不住道:「莫说小恩小惠了,便是大恩大德也不成。不管别人如何千方百计的讨好,都不要被收买打动啊。」 白玉茗点头。 翠钱也不知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敷衍应付。 世子爷对姑娘的心思,翠钱多多少少也看出些来了。翠钱不相信皇孙殿下会迎娶知州家的庶女为妃,唯恐白玉茗在赵戈这里吃了亏。 姑娘,你可不要受骗上当啊。 翠钱越想越不放心,白玉茗睡下之后,她悄悄铺开宣纸,提起笔给光州写了封信。 靳家和白家就隔着两条街,两家常通消息,所以白微对娘家的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第二天白微就带了些仙蜜果回娘家,特地把白玉茗和翠钱叫过来,一人给了个仙蜜果,又把她俩笑话了一通。 靳天冬和靳竹苓兄妹两个陪着白微一起来的,靳竹苓好奇的想问昨天发生的事,靳天冬担心妹妹失礼,忙打断她,「这仙蜜果是宫里端妃娘娘赏的,市面上并没卖的,七表妹快尝尝。」 「真好吃。」仙蜜果甘甜多汁,白玉茗吃的很满足。 「小七啊,你看跟着祖母在家里多好,你干脆留下来别走了。」白老太太也不知真心的,还是在逗白玉茗玩。 「对,别走了,姑母喜欢你,苓儿也是。」白微也道。 「七表姐,以后有病我给你看。」靳竹苓认真严肃的承诺。 靳竹苓这话若让有心人听了,是会引起矛盾的,觉得这话隐隐有咒人生病的意思。白玉茗却知道小表妹喜欢别人的时候才会说这些,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啦,有大夫在身边,心里可踏实多了。」 「那你就别走了呗。」靳竹苓央求的看着她。 靳天冬虽不说话,眼眸中也满是期待。 把翠钱给恨的。雍王府那个世子爷已经够让人烦闷的了,今天又来了个表少爷。明知道和姑娘根本不可能,用这种眼神瞧着姑娘做甚?白老太爷是御医,医术精湛,早就说过表兄妹血缘太近,不能成亲生子。靳天冬自己也跟着他爹学习医术呢,不可能不知道白家的这个规矩吧。 翠钱和白玉茗感情好,情同姐妹,可在白家她是婢女身份,当着众人的面必须谨守婢女的本份,自然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只好拼命冲白玉茗使眼色,示意白玉茗赶紧拒绝靳家兄妹。 「我也很想留下来陪伴祖母,在祖母膝前尽孝的。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不成,我还是得回光州,这是有原因的。」白玉茗果子也不吃了,擦拭过嘴角,掰着指头一条一条讲道理,「第一,爹爹膝下只有弟弟一个儿子,离开了弟弟,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所以弟弟是要回光州的,否则爹爹定是寝食难安。弟弟既要回,那怎么少得了我,我和弟弟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打架吵架都是一起上的……」 「噗……」白微先被逗乐了,「你这孩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忽然提起什么打架吵架的,笑死人了。」 白老太太忙道:「小七乖,咱们不和人打架,也不和人吵架。」 「不打架,也不吵架。」白玉茗答应得痛快极了,「祖母放心,只要别人不招惹我俩,我俩是从不主动出手的,可斯文了。」 「这样才好。」白老太太满意了。 靳天冬、靳竹苓兄妹见白玉茗轻轻松松的就把白老太太给糊弄住了,都觉好笑。 白玉茗接着往下数,「第二,祖母待我太慈爱啦,大伯大伯母还有太太也对我宽容,再这么下去真会把我惯坏了呢,还是回光州让我爹爹好生管管……」 「噗……」白玉茗这话惹的众人都笑,白老太太尤其笑得开怀,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白大太太和沈氏也来了。 众人行礼寒暄,白老太太乐呵呵的让白玉茗接着往下说,白玉茗嘻嘻一笑,掰出第三个指头,「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六表哥是要到光州娶亲的呀,到时候我要拦门儿,六表哥不给个大红包,休想进知州府的大门。祖母,大伯母,太太,姑母,为了这个大红包,我也非回光州不可……」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莹儿的婚事这是定下来了?」白大太太笑问。 「我正要跟娘和大嫂、小妹说这事呢,姨母方才差人来说,媒人已经请好了庆国公和庆国公夫人。姨母让请示下母亲大人,看白家哪天方便,媒人好上门提亲。」沈氏谦逊的道。 虽说态度谦逊,但沈氏眼中的喜悦和得意却是太明显了。也难怪,前四个女儿嫁的不如意,夫家全是白熹当县令或通判时的同僚,家境最多和白家不相上下,有些还不如白家家底厚实。现在白玉莹要嫁进去的是平阳侯府,偌大的府邸,丰厚的家产,白玉莹以后就是侯府少奶奶了,沈氏想想便觉面上有光。 平阳侯府富贵,贾冲又是青年才俊,白老太太等人对这桩婚事也是极满意的,听说庆国公做了媒人,更是喜上加喜,「老国公德高望重,且和国公夫人恩爱夫妻多年,儿孙满堂,能请到这样的媒人可真好。」白老太太凡事有儿媳妇 、孙媳妇伺候,早就不爱操心了,吩咐沈氏看看黄历,挑个好日子,沈氏自是满口答应。 白大太太有顾虑,「男家请了庆国公做媒人,咱们女家可请谁好呢?媒人的身份地位可不能差得太远,要不咱们莹儿还没过门儿,先就被人家看不起。」 白大爷任洗马之职,白熹任知州,兄弟二人都是五品官,要在有交情的人当中找个能和庆国公夫妇身份地位相当的出来当媒人,很不容易。 白玉茗一直支着耳朵听长辈们说话呢,这时忙抱着白老太太的胳膊摇晃撒娇,「祖母,五姐姐没面子就是咱们白家没面子,就是您老人家没面子,那可不成呀。」 白老太太多年来看沈氏不顺眼,本来按她的性子是一有机会就要为难为难沈氏的,被白玉茗这么一哄,不等沈氏开口央求,便很大方的承许道:「我回娘家,央我大哥出个面。我大哥若想躲懒,那便让他请位和他品级相当的大员,我孙女的媒人得是大学士,不能比贾家的国公爷低了。」 沈氏大喜,「多谢娘!娘,咱家也只有您有本事请到大学士当媒人了,若换做媳妇,万万没有这个体面。」 白老太太自得的一笑。 白老太太是李家幼女,从小不只父母娇宠,就连哥哥也疼爱她,一直照顾她。白老太太回了趟娘家,李大学士对这个幼妹果真宠爱之极,亲自出面请了太子妃的娘家哥哥张大学士为媒人。 白大太太和沈氏佩服不已。 能请到太子妃的娘家哥哥做媒人,白家这回真是不输给平阳侯府了。 挑了个黄道吉日,庆国公夫妇上门提亲,两家换了庚贴。请高人合婚之后,很快下了小定。 贾冲和白玉莹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十四章 白大爷这个老实人没想到侄女的婚事能请到张大学士这样的贵人做媒人,受宠若惊,再三道谢。张大学士微笑,「贵府的五姑娘我虽未见过,但七姑娘冰雪聪明,她的姐姐一定也聪慧过人。为这样的淑女做媒,荣幸之至。」 白大爷一向喜欢白玉茗这机灵可爱的侄女,却没想到张大学士对她的评价这么高,乐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白家上上下下都为这桩婚事高兴,平阳侯府却因此又起了风波。贾弘被夺了世子封号之后,因赵戈传的话里有三年之内立奇功、头功方可恢复封号的话,平阳侯是曾经打算送贾弘从军的。贾弘既怕吃苦又怕死,痛哭流涕,死活不肯,平阳侯无奈,只好四处打点,让贾弘进宫当了侍卫。贾弘没资历,当侍卫自然是要从最低级的小兵开始,不过当侍卫也是有机会立功的,平阳侯还是希望能把侯府传给他。 贾弘养尊处优数十年,突然封号没了,又成了个地位极低的小兵,这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他不反思自己,只抱怨平阳侯不替他奔走,已憋了一肚子的气在心里。贾冲这一定婚,庆国公、张大学士做媒人,可把贾弘给气坏了,到平阳侯面前哭诉,「准儿是咱贾家的长子长孙,他的亲事也没请庆国公、张大学士做媒人啊。冲儿是六弟,怎么就能比他大哥还强了?不分长幼啊。」 平阳侯道:「准儿成亲,咱们侯府请的媒人是周都督,和庆国公一样是德高望重之人。至于张大学士,这和咱们贾家没相干,是女家请的媒人。」 贾弘不信,「白家两兄弟不过是五品小官,哪里能请得动张大学士?爹,您别太偏心了。」 平阳侯本就是个暴脾气,被贾弘这么一怀疑,气得取了马鞭子要抽他。贾弘越发觉得平阳侯偏心,边哭边绕着柱子逃,「我娘死得早,爹又不疼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如果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说出来当然是很可怜的,但贾弘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听起来非但不可怜,反倒可笑、可恼。 平阳侯还能说是不疼爱他么?每每他犯了错,以至于他这一房的人犯了错,平阳侯都是放纵宽容的。 「贾弘你个没出息的混蛋!」平阳侯喘粗气。 贾弘越想越痛,坐在地上哭诉,「您还能昧着良心说您不偏心么?我的世子封号没有了,我的妻子、女儿被关到了善园,也不知织几年的布才能放出来。我这一房人惨成啥样了?爹,您是不是打算把我打压得没了人样,好捧三弟做世子?」 平阳侯府这个爵位世袭罔替,贾弘世子之位保不住,那就要另立他人了。贾弗是老二,但他是庶出,没有资格,能名正言顺成为平阳侯府的世子的人老三贾弼,侯夫人的亲生儿子。 「为父何曾有这个意思?」平阳侯大吼。 「有没有这个意思您自己清楚。」贾弘惨到这个地步,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和平阳侯叫板,「就算您没有这个意思,难道夫人不想扶她的亲生儿子上位?」 平阳侯瞪了贾弘半晌,扔下马鞭,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贾弘顾不得身上脸上的疼痛,偷偷跟着出门,见平阳侯去了侯夫人的正房,脸上露出狡诈又得意的笑容。 那个占了他母亲位置的女人,那个生了贾弼把他比得一无是处的女人,要倒霉了啊。 平阳侯满脸怒气的找到侯夫人,将下人全部撵出去,房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把弘儿拉下来,扶你的儿子上去?」平阳侯质问。 平阳侯夫人心中哇凉,「你是不是以为你这个爵位很了不起,为了你这个爵位,我会费尽心机,我会不择手段?」 「难道不是么?」平阳侯也是急了,口不择言。 平阳侯夫人竭力按捺,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以为我愿意嫁过来给你做继室,给你儿子做后娘?」 「难道你还不愿意嫁给我了?」平阳侯又惊又怒,脸上又下不来。 平阳侯夫人脸色发白,「贾胜,当年如果不是老侯爷救过我父亲一命,如果不是我家欠了老侯爷的人情,咱们结不了这门亲!」 平阳侯站不稳,茫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他是功勋人家的子弟,自少年起便有不少人上门说亲,便是他丧妻之后,为他做媒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毕竟嫁给他就意味着能成为超品侯夫人,又有哪家的姑娘不愿意呢?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夫人嫁给他不是自愿的,而是在还老侯爷的人情。 平阳侯夫人面色疲惫,「当年我父任押粮官,胡人欲截粮草,双方激战,我父不敌,频临绝境。幸得老侯爷带兵杀到,我父方得生还。我父对老侯爷感激涕零,回京之后在家中设宴招待,当时我家尚未出嫁的女儿只有我一个,父亲命我和我的哥哥们一起出来敬酒,没想到老侯爷便中意我做儿媳妇了。」 「我母亲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她说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做人后娘,后娘岂是好当的?可我父性命是老侯爷救的,一心报恩,怎忍拒绝。我,我那时本来和远房表哥议着婚事,就快要定下来了……」 眼前浮现出一名清雅少年的俊面,平阳侯夫人泪落如雨。 曾经以为要和那人白头到老的,但一场战争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她另嫁,他别娶,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面。 如果当年如愿以偿嫁给了他,从小的夫妻,他不会动不动便怀疑她,以为她对他的宝贝儿子心存歹意……也不会在头发花白的时候跑过来质问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她是这样的人么? 「我是来报恩的。所以,每次贾弘犯了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平阳侯夫人伤心过后,声音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可是每一回你都包庇纵容贾弘,以至于贾弘那一房人犯了错你都格外宽容。我一片真心为了贾家,可你每次都怀疑我,我一内宅妇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只有悉心教导我自己的儿孙。你放出眼光来看看,我教养的儿子、孙子,是不是比你纵容出来的儿孙要强多了?」 平阳侯夫人讽刺的看着平阳侯,平阳侯老脸通红,「那个,什么,我忽然有点事,先走了,走了。」语无伦次,不知所云,逃也似的出了门。 贾弘在外等着看热闹,等着看侯夫人倒霉,谁知最后竟是平阳侯一脸狼狈的出来了,贾弘大为失望。 他都这样了,就算不是被侯夫人害的,也是受了侯夫人的牵连,难道他的父亲都不为他做主么?太薄情了。 他之所以被夺去世子封号,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侯夫人,还是因为三房。如果胡氏给贾冲做媒,侯夫人答应了,三少夫人答应了,那胡氏就不会生气,不会迁怒白家的七姑娘,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为什么老侯爷看不到这一点,不敢揭开侯夫人的真面目? 贾弘在心中抱怨着平阳侯,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地位,扯着平阳侯的衣袖央求,「爹,我是原配嫡子,我得做世子。」 平阳侯心烦意乱甩开他,「滚!陛下金口玉言,为父有什么法子。你想重新做回世子,便从军立功去。」 第十五章 「爹,您上折子为我求求情,陛下念您是功臣,会开恩的。」贾弘还不死心。 平阳侯心中一动,是啊,上个折子求求情试试,万一陛下开恩答应了呢? 「为父再想想,你莫着急。」平阳侯脸色好多了。 贾弘见事情总算有了转机,欣喜若狂,「爹 ,儿子生母早亡,全靠您老人家了。」 平阳侯烦恼的挥挥手。 平阳侯叫来幕僚,叫幕僚替他起草折子,为贾弘求情。幕僚大惊,但见平阳侯脸色不好,也没敢劝,满口答应下来,私下里告诉了三爷贾弼。 贾弼唬了一跳,「真要求情也等到反王案真相大白了之后,到时候再求情,最多是没用,不至于牵连贾家。现在案情未明,父亲急不可待的上书,未免冒失。」 幕僚叹息,「谁说不是呢。」 贾弼思之再三,去劝平阳侯,「您再等等。案子破了之后,您怎样都行。父亲,现在有关之人全在避嫌,就连太子都不便为娄侍郎说话,娄侍郎现在还在家里闭门思过。」 平阳侯皱眉,「可你大哥等不得,不恢复他的封号,他着急呀。」 贾弼沉默片刻,冷淡的、慢吞吞的道:「父亲,他今年不是四岁多,而是四十多了。四十多岁的人,应该知道克制、忍耐为何物了。」 平阳侯哑口无言。 幕僚遵命起草了折子,平阳侯却迟迟没在折子上盖上他的印章,更没有呈交上去。 贾弘等得不耐烦了,去催问,被平阳侯骂了个狗血淋头。 宫里受气,家里受气,从世子到小兵,贾弘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每天借酒浇愁。平阳侯骂他,他便借酒发疯,「亲娘去的早,亲爹不疼我,看着我从世子沦为小兵也不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一幅他最痛苦他最悲惨的模样。 平阳侯实在不忍心见贾弘这样,明知不对,还是背着贾弼悄悄上了折子,为贾弘求情。 现今年号为隆治,当今皇帝按惯例称为隆治帝。年近六十的隆治帝年事已高,依旧勤政,这天他看完一份奏折,眉毛拧起来了,「把赵戈给朕宣进来!」 内侍官不敢怠慢,忙传旨去了。 宫道上,赵戈信步向前,姿态优雅,也不觉得他走得如何,但内侍官要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他。 「世子爷您做什么了?陛下看完折子,神色便不大好了呢。」内侍官姓金名福,人也确实长得有几分福相,跟着赵戈一路小跑,说话都喘气了。 赵戈面凝寒霜,并不答话。 「您可千万不要惹陛下生气啊。」金福话多唠叨。 赵戈已上了台阶,飘然进殿。 有数名宫人在他前面进的殿,手里都抬着箱子,看封条便知是地方上的贡品。 赵戈进殿之时,两列各色奇珍异宝摆在隆治帝面前,隆治帝略看了一眼,便命令收入内库。 赵戈对这些珍宝原本并不在意,但在那或是金碧辉煌或是火红耀眼的珍宝中有一抹洁白,他不由自主的便看了过去。 那是一座玉山,由白玉雕成,玲珑可爱。 赵戈幽深目光中多了丝兴味。 小白山啊。 「啪」的一声,一份奏折扔到赵戈面前。 这声巨响让殿外垂手侍立的内侍同时心中一颤。 陛下对世子爷发脾气了?世子爷要受罚了?会不会进去的时候如玉人一般,出来的时候身上脸上多了伤口啊? 人人心中均有这样的疑问。 但没过多久,赵戈便施施然从殿中出来了,不只脸上没伤,手中还多了只镂空雕刻山水人物图的象牙盒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宝贝。 单这象牙盒子也是件珍宝了,象牙本身便难得,雕工又如此生动完美。 世子爷没受罚,还得着赏赐了。 他自己亲自拿着这赏赐,很宝贝的样子,也不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稀世奇珍。 他嘴角噙着笑,看来对这赏赐一定非常满意,非常喜欢。 内侍倒还罢了,宫女们都羡慕起世子爷手中的那漂亮的象牙盒,羡慕这盒子能被世子爷拿在手中,能被世子爷如此钟爱。 如果能被谪仙般的世子爷抱一抱,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摸一摸,那将是何等销魂的享受?宫女悄悄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是满面绯红,娇躯温软。 赵戈对内侍、宫女等,视而不见。 捧着这盒子一直回到雍王府,回到他居住的心远堂,打开盒子看看小白山,越看越美。 「檀郎所言甚合朕意,朕将小白山赏你!」耳边仿佛重又响起隆治帝愉快的声音。 赵戈唇角笑意愈浓。 小白山,陛下把小白山赏给他了…… 赵戈命人把府中最好的绣娘叫了来,「看到这小白山了么?照着这个样子绣,本世子的家居之服、日常之服上都要这个小白山。」 绣娘唯唯诺诺,「是,世子爷。」细细看了小白山,摹了图,小心翼翼的带着图离去。 赵戈实在喜欢陛下的这份赏赐,晚上都恨不得抱着小白山睡觉。 但是玉做的小山抱在怀里凉凉的、硬硬的,当然是不舒服的。唉,如果是软玉就好了,如果是温香就好了…… 这晚赵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时而出现一位玉山似的美人,时而出现一位眼睛又大又圆、活泼可爱的妙龄少女,这少女有时爱他,有时无视他,有时笑话他,可爱的时候极可爱,可恨的时候极可恨。不过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梦中他还见到了他的皇帝祖父,皇帝祖父口一张一合,在慈爱的跟他说着些什么,可祖父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他当然听不到。他着急,他很想知道祖父到底要跟他说什么,就这样急醒了。 更深露重,披衣下床,至窗前抬头仰望天空。 「檀郎,你的婚事便是朕也做不了主,英宗皇帝时已是命中注定了。」祖父的声音,叹息的声音。 赵戈眸光暗沉沉的,如漆如墨,比夜色更浓。 默立良久,他扬声叫人。 四名身穿玄衣玄甲的卫士应召而至,单膝下跪,「世子爷有何吩咐?」 赵戈面容冷静,「你四人立即北上,打听清楚玉翎公主的喜好,尤其是她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样的人令她深恶痛绝。」 「是,世子爷。」甲士得令,利落敏捷的起身,不过片刻之间,已消失在庭院深处。 翌日,大朝会上翰林院学士万思和提出现今功臣之后多有懈怠,不熟悉军事,不上阵杀敌,有些人甚至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因为他甚至不读书。国家养此等人有何用?为长远之计,万学士建议公侯伯世子应六岁便到国子监学习,由饱名之士担任老师,将其培养成为于国于民有用之人。至于已经成年的公侯伯世子,有实职之人自应尽职尽责,无实职之人则需由翰林院、兵部每年联合考试,通不过考试者,便是年过半百也需到国子监重新入学。是为铁规,任何人不得求情。 别人还则罢了,平阳侯先就五脸通红。 万学士这分明是在说他啊。 万学士的提议,文官多是赞成的,「臣附议。国家应该酬谢功臣,但功臣之后也该争气,不拘文才武功,至少有一样本事,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报效国家。」 第十六章 勋贵那边就不满意了,认为他们这些功勋之家是先祖追随高祖皇帝打天下,屡立奇功,方得的这个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爵位。凭什么还硬要他们的世子读书习武呢?多享受享受难道不应该么? 隆治帝威严的清了清嗓子。 文官和勋贵都很有眼色的闭了嘴。 像这种文官和勋贵强烈争执的事件是很耗时间和费力的,通常一天两天的辩不出结果,隆治帝下旨明日再议。 早朝散后隆治帝招平阳侯至东暖阁,平阳侯长跪不起,惶恐请罪,隆治帝命内侍扶起他,「贾卿一片爱子之心,甚是感人。不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贾卿明白否?」 「臣明白了。臣今后一定管教好犬子。」平阳侯毕恭毕敬。 自金殿出来,平阳侯没什么精神。 一位年老宫女在藤下浇花,殷勤递给平阳侯一碗水,平阳侯正口渴,便接过来道谢喝了。水很甘甜,年老宫女微笑道:「侯爷可知陛下为何之前对贾弘非常宽容?这个原因说起来和昭成皇后有关。陛下以为侯爷和原配夫人之间感情甚深,和陛下对昭成皇后的痴情相似。故此,才会对贾世子格外开恩。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侯爷和原配夫人感情平平,侯爷对原配夫人的饮食习惯、生活起居完全不操心,也完全不关心,不知陛下会作何想?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平阳侯府另眼相看么?」 平阳侯惊出了一身冷汗。 昭成皇后,就是太子和雍王的母亲,赵戈的祖母。她是隆治帝的原配王妃,也是唯一的皇后。昭成皇后人到中年之时不幸因病弃世,隆治帝嫔妃虽多,一直不肯册立继后,可见对昭成皇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平阳侯呆了一会儿,才想到应该向她女子道谢,谁知这年老宫女也是禀性古怪,提醒过他,便低头浇花了,再也不看他一眼。 平阳侯匆忙出宫,惊出了一身冷汗。 接着再议这件事的时候,平阳侯就公然站在万学士这边了,令得一众文官惊讶不已。 贾弘再怎么借酒浇愁,再怎么装可怜也没用了,平阳侯已经上过一次折子,不可能有第二次。 平阳侯骂了贾弘,「陛下有恩旨,你只要立了奇功、头功,世子之位也不是不能还给你。这已是天大的恩典。立奇功、头功怎么了,有那么难么?你过世的祖父,你老子我,你三弟,我们哪一个不曾亲自上阵,血染征袍,哪一个不曾立下赫赫占功。你若真是贾家的好男儿,便奋起直追,不要丢了你老子我的颜面!」 贾弘见平阳侯不再偏向他,伤心得要死。 平阳侯不再管贾弘了。 贾弘的凄凉,他的长子贾准一一看在眼里,心情很苦闷。曾经贾弘是世子,胡氏是世子夫人,平阳侯府将来铁定是他们这一房的,可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胡氏、贾嫆、贾妍被关到善园织布,不知织多少年才能被放出来 。贾弘没了世子之位,落魄成了酒鬼,这一切太让人伤心了。 「都是因为白家那位七姑娘,咱们才落到这一步的。」贾准和他的表妹娄俊俏同病相怜,互诉衷肠。 娄侍郎直到现在还在家中闭门思过,太子府不肯伸出援手,娄家想再起来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娄佳更惨,还在坐牢。娄俊俏总结了一下,认为这些灾祸全是白玉茗带过来的。 「大表哥,不能只让白玉茗坑咱们,咱们得报复她。」娄俊俏牙咬得咯嘣响。 「阿嫆、阿妍正要想要报复她,才落得那个下场的。」贾准提起他那两个妹妹,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他可不想像贾嫆、贾妍似的被关到善园织布,那会要他的命的。 「阿嫆、阿妍笨就笨在亲自出面了。」娄俊俏给贾准仔细分析,「如果咱们借刀杀人呢?根本不露面,白玉茗都不知道谁要害她。」 「如何借刀杀人?」贾准听到不用亲自出面,胆子大了些。 娄俊俏附耳和他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贾准连连点头,「表妹好计策!」 娄俊俏抿抿嘴,笑得很是得意。 娄侧妃的儿子赵成被皇帝禁了足,出不了太子府的大门,找不了白玉茗的麻烦。可太子府还有二殿下赵威呢,赵威是徐侧妃所出,能干是能干极了,却极是贪恋美色。白玉茗年纪小,身量尚未长成,但一眼看上去便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绝色赵威见了,怎敢放过?白玉茗要么等着入太子府,要么就等着得罪赵威那个性情暴戾的皇孙吧。 「白玉茗,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定要一样一样报复回来。」娄俊俏磨着牙,恨到了极点。 白玉茗即将随沈氏一起返回光州,这几天一边忙着收拾行李,一边忙着购买京城特产玩器,好带回光州送人。 通判之女单芝写信给白玉茗,托她到国子监街替她买几刀澄心堂纸。白玉茗和单芝平时玩得不错,这个要求自然是要答应的,便带了翠钱到店看货。 澄心堂纸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着称,店家取将出来,白玉茗看了,赞叹不已。 正要命人包起来,忽发觉店里来了客人,而且是不同寻常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量很高,衣饰华丽,浑身带着说不出的张扬和霸道,打量白玉茗的眼神肆无忌惮,满是贪婪。 白玉茗皱眉,一边高声让店家把纸张包起来,一边捏捏翠钱的手示意她快走。翠钱脸色焦急,连连摇头,白玉茗小声的道:「是冲我来的,我跑不了。只有你能。快回去搬救兵。」翠钱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咬咬牙,抱着已经买好的几样东西冲了出去。 没人理她。 那丽衫少年看也没有看翠钱一眼,只管盯着白玉茗不放。 他做了个手势,外面十几个侍从悄没声息的涌进来,把吓呆了的店家拨到一边,把客人们全部轰走,店中只剩下他和白玉茗两人。 白玉茗是坐在桌案前看宣纸的,丽衫少年不客气的坐到了她对面。 「本王乃信义郡王赵威,太子殿下之长子。」他矜持又自负的介绍了自己,「白七姑娘,你果真如传言所说的一样美丽。本王以为,以你的姿色,想实现你的志向一点也不难。」 白玉茗问道:「我有什么志向了?」 赵威笑,「你难道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想把自己送入宫中,博个前程么?我皇祖父年近六十,又不好女色,你进宫也是没前途,不如进太子府跟着本王吧。」说着话,便伸出胳膊要拉白玉茗走。 白玉茗自头上拨下金钗,钗头向赵威伸来的魔爪狠划,「呲」的一声,衣袖划破。 「好身手!」赵威大声叫好。 他没想到白玉茗不仅是位美女,且身姿灵动,身手敏捷,方才的狎玩之心中多了份欣赏,说话客气多了,「你不是有后妃之志么?那正应该进太子府啊,没有比太子府更适合你的地方了。」 「我可没有什么后妃之志。」白玉茗一脸不屑,「我生平的志向,是杀尽天下贪花好色之徒。」 赵威生平调戏过的女子多了,但之前还从没遇到过像白玉茗这样不仅不接受他调戏,还对他动武的姑娘,不由的愣了愣。 第十七章 片刻之后,他端正坐姿,一脸诚恳之色,「本王并非有意轻薄。白七姑娘,本王只是不得己。你有后妃之志,本王身在太子府,你我年貌相当,正是天生一对。本王并非不尊敬你,却不可能求娶你为正妃,这是有原因的。」 「英宗皇帝当年北征之时曾于绿州被大漠苍狼王率兵围堵,几乎丧身异域。英宗皇帝的亲妹妹端福公主自愿和亲,嫁给图罗国王为妃,图罗发兵营救,和英宗皇帝两面夹击苍狼王,方才解了绿州之围。端福公主嫁给图罗王之后,边城晏闭,牛马布野,百姓拥戴,欣欣向荣,所到之处,无不春暖花开。端福公主在图罗生活了十年,大周北方边境便平安了十年,居功至伟。」 「端福公主最遗撼的是不能回归故国,临死之前上书英宗皇帝,请求英宗皇帝允许她的女儿明慧公主嫁回赵家。英宗皇帝答应了,但明慧公主长大成人之后,苍狼王再次挥军南下,彼时图罗内乱,难以抵御,明慧公主牺牲自己,嫁给图罗宰相阿失迷,扶同母兄长利哥为王,联合图罗皇族共同御敌,终于将苍狼王远远的驱逐到了西北极寒之地。」 「明慧公主和她母亲端福公主一样,终生没有回到京城,回到故乡。英宗皇帝伤心端福公主母女二人的遭遇,留下遗言,图罗公主可在皇子皇孙中任意择婿,赵家子孙无论情愿与否,不得拒绝。当然了,这里的图罗公主,指的是端慧公主的后人。」 「这一任的图罗王正是利哥的孙子,他有一位嫡出公主,芳名玉翎,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即将择婿。本王已经满了十八岁,却至今尚未立妃,原因便在于此了。白七姑娘,不是本王不尊敬你,而是根据英宗皇帝的遗言,本王必须迎娶玉翎公主。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赵威这长长的一段话说下来,语气非常诚恳。 好像他真的喜爱、尊重白玉茗,只是英宗皇帝早早的把他给卖了,他不得不对图罗公主以身相许,但他的心还是属于白玉茗的。 赵威这番话说得极其郑重,如果是位寻常少女,可能真的就被他给迷惑了、感动了,但他遇到的是白玉茗。 白玉茗奇怪的看着他,言词锋利,「你想多了吧?玉翎公主要在皇孙之中择婿,怎么可能挑中你。无论人品、相貌、才华、风度,你有任何一样比得过你大哥么?玉翎公主只要眼不瞎,便不会挑中你的。你不用自作多情了。」 赵威愀然变色。 还没有哪位姑娘敢当面这么寒碜她。 十几个侍从听到白玉茗侮辱奚落信义郡王,同时拨剑,十几柄闪着幽蓝光芒的宝剑齐齐指向那花朵般的少女。 白玉茗冷笑,「要以多欺少么?好不要脸。」 赵威喝道:「收剑!」侍众遵命,齐刷刷收剑回鞘。赵威脸色青中带紫,「没出息的东西,大男人拿剑指着小姑娘,欺负人家势单力孤么?」侍从被骂得人人低头。 「下人无礼,方才多有得罪。」赵威向白玉茗陪不是。 白玉茗还为方才的事气恼,丝毫不肯假以辞色,小脸绷得紧紧的,「下人无礼,还不是主人指使的。殿下不要做表面功夫了,真生你这些侍从的气,那把他们拉下去打军棍好了,二十棍起,上不封顶。」 侍从们打寒噤。 二十军棍,这是想打得人半个月下不来床么?还上不封顶,姑娘你可够狠的啊。 「瞧不出来,你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似弱不禁风,性情却如此刚强。」赵威颇觉新奇。 白玉茗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那当然了。她是小山,小山当然刚强了,不好欺负! 她这模样既娇俏动人又十分孩子气,令人见之心喜。 赵威初见她的美丽便为之心动,要不然也不会见面不久便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一长串的话。他喜好美色,但美色会自动送到他面前的。所以他之前并没讨好过姑娘,今天还是生平头一回。 白玉茗听到他方才那长篇大论便生气了,视为侮辱,立即出言反击。但对赵威来说,如果不是像白玉茗这样清丽难言的绝色女子,他才不会下这样的功夫,费这样的唇舌。 赵威觉得他有必要为他自己辩解一下。 「白七姑娘,今天恐怕是有误会了。本王之所以冒昧前来,是听说白七姑娘天生丽质却出身卑微,人微言轻却胸怀大志,故此误以为太子府是你最好的归宿。」赵威思之再三,柔声向白玉茗解释,「看来是本王错了,白七姑娘并非攀龙附凤之人。」 「听说?听谁说的呀?」白玉茗皮笑肉不笑。 「是本王一位表,表亲,头发长见识短……」赵威吱吱唔唔,「白七姑娘,虽然本王误信谎言,今日之事也是本王的错,抱歉之至。」 赵威言语神态谦和客气许多,白玉茗也就不再针尖对麦芒,「哪里,我是最普通不过的姑娘家罢了。婚姻之事只听从父母之命,不敢自专。若有人要娶我,须至我父母面前求亲方可。直接来跟我聒噪,于礼不合,一律视为轻慢无礼。对待无礼之人,我也就不客气了。」 她这番话软中带硬,毫无谄媚之意,很明确的表明了立场。 赵威苦笑,「并非本王傲慢无礼,实在是……唉,有人向本王进言,极言白七姑娘风华绝代,世间无两,本王并非草木,听来自是动心。那人又道白七姑娘乃是五品官家的庶女,出身卑微,却又自恃容貌,心比天高,一心要嫁入皇家,为心愿得偿,不惜做侧室。本王也是听了这人的胡话,方才做下了错事。」 「这人是你的仇人吧。」白玉茗哧的一笑。 赵威笑得更加苦涩,「原来本王还以为她是友朋,但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本王的仇人,专门来坑害本王的。」 白玉茗扁扁小嘴,「你被她坑了,找不找她算帐?是要打她还是骂她呀?如果打得过瘾,烦劳差人知会我一声,让我也暗地里高兴高兴。实话说了吧,我就是个小气鬼,有人要算计我,我是很生气的,就盼着那黑心肝烂肚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一定知会你。」赵威承诺。 白玉茗忽地想到一件事,「你是太子殿下的长子,那赵成应该是你的弟弟了。你不知道赵成现在被禁足在家么,还敢来招惹我?」 赵威愕然,「本王奉陛下之命出使高夏国,昨天方才回京,还没有见到阿成。阿成被禁足在家了么?是因为你?」心中忽腾起莫名怒气,拧眉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殿下看起来蛮威风的,那你自己去打听呗。相信你会打听得很清楚的。」白玉茗甜甜笑道。 那笑容既甜美,又可爱,似带着阵阵清香、甜香,如美味的桂花糖饼一般。 外面传来争吵声,有人抬脚踢门,「快开门!再不开门,小爷烧了你这家店!」 「我弟弟来了。」白玉茗欢然。 「弟弟,我没事,我等下便出来!」白玉茗大声的道。 「是姑娘的声音,姑娘没事。」翠钱满腹担忧,听到白玉茗的声音,又惊又喜。 白玉茗嫣然一笑道:「信义王殿下,我相信你是位温文有礼的皇孙,今天的事全是误会。你不会阻止我和家人相聚的,对不对?」抬脚便要往外走。 第十八章 「请稍等片刻。」赵威叫住她,「本王还有事请教。白七姑娘,方才你提到了我大哥,敢问你和他很熟悉么?」 「有过数面之缘。他办案子需要我帮忙。」白玉茗说得简单明了。 赵威犹豫了下,终于硬着头皮问道:「本王和他,难道真的相差甚远?」 显然,方才白玉茗寒碜他的话,他当真了,往心里去了。 这话若如实回答,势必要从人品、相貌、才华、风度等各个方面论证赵威不如赵戈,一则要当面给赵威难堪,二则颇费功夫,白玉格和翠钱都接人来了,白玉茗哪有那个闲心情。 「你们兄弟之间,就是老大和老二的差距。」白玉茗口齿何等伶俐,自然而然的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她这话一点儿毛病没有。赵戈是老大,赵威是老二,所以赵戈和赵威之间,可不就是老大和老二的差距。 但赵威听着就不是滋味了,无语片刻,低沉笑道:「本王比他晚生了将近一年,这个亏吃得可大了。」 他声音中颇有怅然之意,白玉茗撇撇嘴,没理他。 晚出生就晚出生了呗,这有什么可说的。那雍王还和太子一样是昭成皇后亲生的呢,就因为晚生一两年,太子是国之储君,他只能做个闲散亲王,难道雍王也可以愤愤不平?真那样可就坏事了,同母兄弟或许要明争暗斗,都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了。 白玉格在外踹门,赵威向侍从示意,侍从过去把门打开,白玉格和翠钱一前一后跳进来奔到白玉茗身边,「你没事吧?」「姑娘你没事吧?」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本姑娘大义凛然,成功说服了信义王殿下。」白玉茗兵不血刃就赢了这场仗,心中得意,少不了要吹上两句。 「本王为奸人所惑,误信谗言,多有得罪。」赵威以为白玉茗一心嫁入皇家才有起初的言行,现在知道白玉茗是位自尊自爱的姑娘,他便把那轻狂之态收起来了,俨然一位守礼君子。 白玉茗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今天虽然她什么损失也没有,但平白无故的担惊受怕一场,而且白玉格和翠钱吓得不轻,自然不能轻轻把害她的人放过去了,「信义王殿下,虽然我对太子府的内情丝毫无知,不过我身为女子,对内宅之事天生的便细心些。依我的愚见,今天的误会恐怕和某些女眷争风吃醋有关,殿下回府之后还是追查到底方好。要不然将来哪一天再被这人坑了,保不齐会吃个大亏。」 「本王定严查到底。」赵威眸中闪过厉色。 对那个给他传假消息的人,他也是恨得咬牙切齿了。如果不是那人出错,他又怎至于在白七姑娘面前出乖露丑、丢人现眼?初次见面是这样的,白七姑娘对他印象一定不好了,这个帐他找谁算去? 早知道白七姑娘真绝色,早知道白七姑娘性情高洁,他想追逐讨好自然要另觅良方了,怎会冒冒失失的出来唐突佳人。 赵威心中恨极了那传话给他的人。 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赵威一阵不舒服,展目望去,见白七姑娘的弟弟正仇恨愤怒的盯着他,像要吃人似的。 「本王真的只是误会了,况且本王并没有伤害令姐。」赵威纡尊降贵的解释。 在他来说算是很难得了。白玉格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正常来说都到不了他面前,更没有机会让他和颜悦色的说话。 白玉格怒目瞪着赵威,一拉白玉茗,「咱们走。」也不见礼,也不道别,和白玉茗径自出门。 白玉茗还惦记着要整治暗害她的人,回头笑嘻嘻的道:「千万莫要忘了追查呀,要不然下回被坑的可能就是你自己了。灯下黑最可怕,防不胜防的恰恰是亲信之人。」 她这句话若是让多心的人听了去,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 赵威微一点头,白玉茗笑吟吟的挥挥手,和白玉格、翠钱一起上车离开。 白玉格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咬牙对着车厢壁,一言不发。 白玉茗知他心中所想,安慰的道:「我没事。赵威一进来便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长串的话,说的无非是他必须要娶图罗的玉翎公主,此乃英宗皇帝遗命云云。他这话我一听就放心了呀。弟弟,翠翠,你们想想,这里是天子脚下,赵威又是太子的长子,还是想迎娶玉翎公主的野心勃勃之人,他敢乱来么?敢用强么?必须不敢。所以他只是用花言巧语诱惑无知少女罢了。我既不是无知少女,自然不会上他的当,反倒要戏弄他一二了。」 「姑娘,那也惊险呀。」翠钱握着白玉茗的小手掉眼泪。 白玉格一口气憋在心里,险些没把他自己气炸了,一拳向他的脑袋猛挥过去,「我恨我自己没用,总是保护不了你!」 白玉茗眼疾手快抓住他,「你少胡扯了。这些人要么是皇孙,要么是高官贵族,咱们白家哪里惹得起。算了,别懊恼了,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启程回光州,以后不见这些天潢贵胄,眼不见心不烦。」 白玉格眼圈红红的点头,「好,咱们回光州。」 翠钱也担心得想哭,白玉茗又哄了她一番。 安抚好白玉格和翠钱,白玉茗得意洋洋的吹起牛皮,「方才临分别的时候,我给那个暗算的人上了眼药,你们听到了吧?若我料得不错,赵威回到太子府一定会追查这件事,到时候太子府鸡飞狗跳的,那就热闹喽。」 吹着牛皮,她两只小手托住香腮,轻轻叹了口气。 唉,知道太子府会有热闹,但是看不了呀,只能自行想像一下了。 「可惜死了,看不着。」她一脸的遗撼。 翠钱也是一样的心情,「那个暗算姑娘的人不知是谁,我真想看看她是倒霉的,再亲手掐她两把,掐死她。」 白玉格闷闷,「虽然有人进谗言,到底还是有人立身不正,才有今日之事。」 他还是恨赵威。 白玉茗今天大获全胜,所向披靡,心情极好,快活的向他扮了个鬼脸。 白玉茗猜的不错,赵威回府之后果然追查了这件事,太子府因此热闹的很。 太子有两位侧妃,一位是赵威的生母徐侧妃,一位是赵成的生母娄侧妃。徐侧妃进门早,年纪大了几岁,容貌不及娄妃鲜艳,宠爱便比娄侧妃少了些。可徐侧妃娘家大哥在甘肃任总督之职,一方大员,颇有威望,是太子这边的能臣,这就不是娄侧妃娘家那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娄侍郎能比的了。徐侧妃和娄侧妃多年来暗中争宠,今天因为这件事,两位侧妃终于正面对上了。 赵威回府之后便盘问他的表妹徐妩,「是谁告诉你关于白七姑娘的事?我被你坑死了。」徐妩是徐侧妃娘家二哥的女儿,父母早亡,一直养在徐侧妃身边,从小到大的最爱的男子便是表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表哥,和姑母、表哥真正的成为一家人。赵威带着怒意的这么一问,徐妩吓得脸色发白,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表,表哥,我是为了你好,全是为了你好……」 第十九章 徐妩倒没说假话。她真的是为了赵威好,知道赵威喜欢美女,却又总嫌弃身边的美女姿色见识都不够,所以知道有位容颜绝世、出身卑微又渴望嫁入皇室的白七姑娘,便毫无保留的跟赵威说了。她当然是爱表哥的,可她不能让表哥觉得她小气嫉妒啊。她要让表哥知道,她是全心全意替他着想的,只要表哥喜欢,绝世美女她也可以主动献给他。 「少废话,谁告诉你的?」赵威对表妹的感情不过尔尔,不耐烦的喝道。 徐妩嘴巴嘴打了结似的,「我,我,我是听阿娟说的……」 阿娟是徐妩的亲信侍女。 赵威把阿娟抓来拷打,阿娟受刑不过,招出来是在花园摘花的时候,听到顾婆子和婢女苏秀在说私房话,偷听来的;赵威又把顾婆子和苏秀抓了来,烧红的烙铁往面前一举,苏秀吓都吓死了,哭着叫道:「二殿下饶命呀,奴婢说实话,奴婢一定说实话!这些话是娄家二姑娘交待给奴婢,让奴婢说的,娄家二姑娘还赏了奴婢一个荷包。」取出一个绣着新荷出水的精致荷包呈上,「荷包里还有二两银子,也是娄二姑娘赏的。」 顾婆子见苏秀招了,赵威又要无情拷打,撑不住也说了实话,「确实是娄二姑娘教唆老奴的。老奴起先不肯,娄二姑娘说不妨事,横竖我和苏秀只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又不是有意传给阿娟的。便是查出来老奴和苏秀也没罪。老奴也是一时昏了头,又畏惧娄二姑娘是娄侧妃的娘家侄女,恐得罪了她以后死无葬身之地,才一时糊涂,答应了下来。」也取出一只荷包,和苏秀的绣工相仿,里面也装了二两银子。 赵威大怒,半分情面也不留,让徐妩约娄俊俏来太子府游玩。 徐妩痴爱表哥,为了让表哥青睐她,为了让表哥觉得她大度、不嫉妒,她连偷听到的白玉茗的所谓隐私都能说给赵威听。为了赵威她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便亲去娄家,把娄俊俏诓到了太子府。 娄俊俏本以为是徐妩和她亲近,到了之后见赵威端坐上首,顾婆子、苏秀跪在下面簌簌发抖,心当时就凉了。赵威喜欢美人,但娄俊俏的姿色不入他的眼,且徐侧妃和娄侧妃不对付,所以他对娄俊俏从来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现在娄俊俏落到他手里,难道还想有什么好结果了? 赵威连刑具都没摆出来,只是邪恶狠毒的一笑,娄俊俏便吓得腿脚酸软,瘫到了地上。 到了这个地步,隐瞒是不可能了。娄俊俏避重就轻,只说白玉茗屡次害她,她气愤不过,故此才收买了顾婆子和苏秀放出这个风声,其实没有恶意,只是想败坏白玉茗的名声。她只是想泄愤而已,没想害人,没想害二殿下。 她这套说词哪能骗得过赵威?赵威先是命她写下供词,画了押,然后便禀明徐侧妃,押着娄俊俏质问娄侧妃。 徐侧妃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回被娄侧妃讥讽年老色衰,早就怀恨在心,知道娄侧妃的侄女犯了错,登时精神百倍,昂首挺胸的和娄侧妃算账去了。 徐侧妃气势汹汹的前来问罪,娄侧妃不甘示弱,不但不承认娄俊俏错了,还反唇相讥,说徐侧妃和赵威母子这是趁着赵成被皇帝陛下禁足的时日故意欺负她,痛骂赵威不念兄弟之情,落井下石。徐侧妃恼了,「你骂我倒还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无知妇人计较。我儿子乃太子殿下的长子,是你这贱妇能骂得的?」 娄侧妃一向受宠,极少受气,这时红了眼尖叫道:「你胆敢骂我贱妇,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两人多年来明争暗斗,积怨已久,一旦斗开了头,多少陈芝麻烂谷子都被抖了出来,吵了个天昏地暗,热闹非凡。 娄俊俏在旁跪着,欲哭无泪。 她再傻也知道,这两人吵得越凶,事情闹得越大,她的下场就越惨…… 娄俊俏越是担心,娄侧妃和徐侧妃吵得越凶。 主要是两个人都认为自己有理,认为对方无理强占三分。 徐侧妃觉得她的儿子赵威被娄家的人设计陷害了,道理全在她这边儿呢,有理走遍天下;娄侧妃却觉得她的儿子赵成正在府中反省,但凡有点儿良心的人都不能趁着这时候往赵成的伤口上洒盐,太缺德了。 至于娄俊俏做的事,娄侧妃并没多想,也根本不认为会有多严重。不就是让下人传了几句白七姑娘的坏话么?多大点事儿。那白七姑娘不就是个知州家的庶女,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你娄家的人故意坑害我儿子!」徐侧妃气得脸由红变紫。 娄侧妃不服,指着娄俊俏道:「俊俏不过十六七岁,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哪会有这样的歹毒心肠?不就是几句坏话么,女孩儿之间闹闹脾气罢了。」 娄俊俏心中气苦,伏地痛哭。 她知道白玉茗不好惹,所以这回她没有正面和白玉茗作对,而是选择了迂回之术,难道这样还是逃不过去,会因为和白玉茗作对遭受厄运? 「什么女孩儿之间闹闹脾气,就为闹个脾气,她用得着故意贿赂顾婆子和苏秀?」徐侧妃恨恨的啐了一口。 娄侧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啐我,你竟敢啐我?我和你一样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品级和你一样,你凭什么啐我?」 「就凭你们娄家出了这么个东西!」徐侧妃指指娄俊俏,鄙夷又厌恶。 娄侧妃差点儿没气得背过去。 娄侧妃是美人,美人一生气便犯了心痛之症,西施捧心般,因病弱而愈加娇柔可怜,楚楚动人,「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让太子殿下给我做主……」 徐侧妃比妩媚妖娆是比不过娄侧妃的,恨恨的又呸了一声。 「去求见父王吧,正巧我也有话要说。」赵威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慌不忙的道。 「你若是阿成的好哥哥,看在阿成的份子上你也不能乱说话吧。」娄侧妃板着一张脸。 「不怕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果真什么也没做错,你慌什么?」赵威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去。 娄侧妃气得牙庠庠。 两方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一起求见太子去了。太子朝中政事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见徐、娄二人因小事争执,脸色便很不好了。娄侧妃本是个有眼色的人,但今天真是给气着了,竟没注意到,气呼呼的质问道:「俊俏也只是从别处听来的风言风语,有些偏差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什么大罪过了不成?」 赵威词锋锐利,「娄俊俏熟知我的性情,故意让顾婆子和苏秀传话说一位姑娘娘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又说这位姑娘出身贫寒,因身份所限,即便作小星也心甘情愿。父王您想想,孩儿是男子,是皇孙,知道世上有这么位姑娘,孩儿怎能不动心?若信以为真,自然是要出面讨那女孩儿回府陪伴。但事实上这位姑娘自尊自爱,处处守礼,和传言的半分也不一样。父王,孩儿因为娄俊俏这个贱人,丢脸丢大了。」 赵威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太子对他还是很宠爱的。听了赵威的话,太子便知道娄俊俏确实没安好心,内心深处对娄家更是不满。娄侍郎没什么真本事,娄佳是个纨绔弟子,再加上一个心肠乌黑的娄俊俏,这娄家也太会拖后腿了吧。 第二十章 太子正要开口教训娄俊俏,娄侧妃眼中含泪情深似海的看着他,太子心软了,训斥赵威道:「须知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若无贪花好色之名,怎会有人专以这样的伎俩来对付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持身以正,莫在秦楼楚馆流连。」 赵威满口答应,「是,父王教训的对。孩儿方才小气了,以为这传话的人必是有意要对付孩儿的,故此态度激烈了些,请父王责罚。」 徐侧妃珠泪滚滚,「这传话的人就是想害二殿下,想让二殿下对那位姑娘无礼,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太子殿下,您得处置这些坏人才行啊。」 「往后再不许娄家丫头到太子府。」太子烦恼的道。 太子的惩罚,也就意味着娄俊俏虽然有娄侧妃这门子亲戚,但她以后进不到太子府的大门了。太子很不喜欢她。这个惩罚对于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来说,不算轻了。 「殿下,这如何使得?俊俏是妾的亲侄女啊。」娄侧妃大急。 「殿下,这如何使得?娄俊俏要害的人是威儿啊,是您的亲生儿子!」徐侧妃大是不忿。 一个嫌重了,一个嫌轻了。 太子怒,「孤辛苦一整天,回到府中你们不知殷勤服侍,反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与孤纠缠,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子一发怒,徐侧妃和娄侧妃都不敢说话了。 太子心中有气,板着脸说道:「这娄家丫头如何教养栽培,与我太子府无关。娄家爱怎么教闺女就怎么教闺女,只是以后再别到我这太子府来闹了。」 发落过娄俊俏,又训赵威道:「你若再迷恋女色,不必来见孤了,孤没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两边都骂了一通,太子气冲冲的把人全部撵走。 娄侧妃和娄俊俏姑侄二人哭哭啼啼的先走了。 徐侧妃边走边感慨,「威儿啊,这幸亏是你机灵,又有定力,没有跟那位姑娘如何如何。如若不然,你此刻已经扬名京城内外,谁都知道你是好色之徒,难当大任,你还如何翻身?」 「用心险恶。」赵威沉着脸。 「太险恶了。」徐侧妃长长一声叹息。 徐侧妃低声问赵威道:「威儿,你今天这么一闹,咱们可没占到便宜啊,撵走一个可有可无的娄俊俏,对咱们有何用处?」 赵威道:「娄俊俏存心不良,必须撵走。不然这个人日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或许咱们母子二人会被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徐侧妃又问起那个姑娘,「听说白家的姑娘果真生得很出色?这个白姑娘竟拒绝了你,胆子可真大,不识好歹。」 赵威道:「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自然是要正正经经的嫁人的。我又没有正式聘她为妃,她不乐意,实属人之常情。娘,这位姑娘没什么可说的,您以后不要提她了。」 「成,不提她。」徐侧妃只有赵威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赵威说不提,徐侧妃欣然同意。 「姑母,表哥。」徐妩怯生生的过来了。 徐侧妃眉头微皱,「阿妩,你怎地如此糊涂?侍女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你便信以为真,当作件正经事告诉你表哥,让他险此犯下大错。」 「姑母,阿妩太轻信了……阿妩也是一心想让表哥高兴,我只想让表哥高兴……」徐妩伤心的哭了。 赵威很是不耐烦,和徐侧妃说了声,快步走了。 「表哥。」徐妩口中喃喃着,眼神已是痴了。 徐侧妃对徐妩的所作所为其实很是不满,但徐妩父母早亡,由她亲手养大,和亲生的闺女也不差多少了,便舍不得说重话,苦口婆心的劝道:「阿妩啊,以后你要跟你表哥的话定要一再核实,是真的你再说,否则别打扰他。你若拿不准,先来问问姑母,姑母帮着你一起看。」 徐妩靠在徐侧妃胸前抽泣,「还是姑母疼我。」 徐侧妃微不可闻的叹气,抬手把徐妩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夜已深了,浣花桥下却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的哭骂声,一名女子坐在块青石上,以帕拭泪,「白玉茗,我一回比一回倒霉都是因为你,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贾冰那个笨蛋没能得手,我换个人出马,看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挡……你害得我以后再也去不了太子府了,你还害得我被我父母痛骂,我跑出来都一个多时辰了,他们也不来找我,这都是你害的……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娄俊俏语气中是无穷无尽的怨毒。 她把她的不幸都归结到白玉茗身上了。 她固执的认为,如果不是因为白玉茗,她一定沦落不到这个地步。 娄俊俏正在低声咒骂,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娄俊俏用力挣扎,可背后那人力气比她大得多,她连吃奶的力气也用上了,根本挣不脱。 那人的手一下捂着娄俊俏的嘴,过了不知多久,娄俊俏头软软的歪下了。 「扑通」一声巨响,重物入水的声音。 一道黑影在池畔站了许久,见河水中一直没有浮上些什么,嘴角噙起笑意。 第二天,河中浮起一具女尸。 是娄俊俏。 白玉茗本来要随同沈氏起程回光州了,但这件命案发生后,因有百姓匿名告发她和这案子有关,白玉茗不得不暂时留了下来。 沈氏和白玉莹、白玉格心里没底,也一起留了下来。 沈氏关心白玉格的学业,既然暂时不回光州,便托了人情,把他送到了浣花书院读书。白玉格上学,白玉茗一个人骑着小马驹出门驰骋。 桃花林畔停着辆香木马车,车门开着,车里的人看着她微微笑。 「是你呀。」白玉茗见到赵戈还是挺高兴的,勒住马缰绳,眉眼弯弯。 赵戈伸手拍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白玉茗坐上来。 他的手白皙修长,像玉石雕刻出来似的那么好看。 白玉茗笑咪咪的看了他几眼。 京城美少年众多,但凭良心说,最好看的还是赵雍啊。 下了马,放小马驹在附近吃草,白玉茗上了赵戈的车,和他一起席地而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映照在身上,莫名多了股子懒洋洋的味道。 「那个案子不必担忧,例行公事。」两人坐了一会儿,赵戈告诉她。 「我知道。」白玉茗两只小手托住香腮,跟打量什么稀罕物事一样的打量他。 赵戈被她看得心里七上八下。 脸上有灰?哪个地方长得不太好看?小白山这眼神不怀好意啊…… 「看我作甚?」赵戈神色淡然。 白玉茗嘻嘻一笑,「我就要回光州了嘛,回去之后便看不到你了。所以趁着现在同乘一辆车的机会多看几眼,饱饱眼福。」 多看几眼,饱饱眼福。 赵戈表情依旧淡然,心情却像暖融春日丽阳下花圃旁荡着秋千的孩子般,迎风欢笑高歌。 他很大方的道:「看吧。」 俊美面庞缓缓靠近她,「本世子离近一点,让你仔仔细细的看。」 白玉茗的头往一边歪了歪,映入眼帘的是他完美的侧颜。 他哪里都好看,正脸精致无可挑剔,侧颜亦无限美好。 第二十一章 男子和女子不同,仿佛气息中都透着强硬和刚毅。他离她近了,那陌生而有侵略性的气息包围着她,缠绕着她,她便慌了。 她小脸泛着红晕,头微微后仰,「不用,我能看清楚。」 声音娇娇糯糯的,没有一点儿底气。 她想躲开他,可她小脸是醉酒一般的酡红,嘴唇如才被露水打湿的鲜花花瓣一般丰满水润,这哪里是躲闪,简直是无声的邀请。 他眸光暗沉,声音也低哑了,「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楚……」他贴近了她,她傻傻的呆住了,小嘴微张,粉色舌头雪白牙齿若隐若现,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软软的,暖暖的,湿湿的……这感觉是如此美妙,两人同时魂飞天外。 她的小嘴是微微张开的,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的舌头伸了进去,和她的丁香小舌纠绕缠绵。 他情不自禁想要和她亲热,又不敢太过放肆用力,小心翼翼的疼爱,虔诚认真的温存。 她迷失,她慌乱,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他温柔又固执,她咬紧牙关,也挡不住他的舌头作乱。 他吸吮着她的甘甜,如玫瑰清露般香妙异常。 她想逃,可他双臂如铁一般箍着她,吻得越来越热,越来越深,她靠在他温暖炽热的怀中,小手无力的推他,上面推不动便想推下面,无意中觉察到一长硬之物,心中奇怪又害怕,吓得快哭了。 「听话,莫乱动。」他低语喃喃哄她。 她亦是低语,「图罗的玉翎公主美么?」 他浑身一颤,整个人仿佛自迷雾弥漫的深谷中上来似的,眼神渐渐清明,神情渐渐冷静。 慢慢放开她,他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顺手拉过一个长长的靠背放在双腿之上,也不知他在掩盖些什么,「你知道图罗的玉翎公主?」 唇畔还萦绕着她的芬芳,他声音异常温柔。 她掠掠鬓发,咧小嘴笑,「我当然知道啦。玉翎公主是图罗国王膝下唯一爱女,美丽非凡,聪慧过人,传闻图罗王爱她远胜爱她的哥哥们。这位集美丽聪慧身份高贵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快及笄了吧?也不知哪位王孙公子有幸,能迎娶她为妻。」 赵戈沉默良久,低声道:「英宗皇帝的遗命,赵氏子孙自应遵守。不过英宗皇帝也只是说图罗公主若选中赵家子孙,赵家子孙不得拒绝,并没有说所有的赵氏皇族都应该到婚龄而不娶,一定要等待图罗公主前来选婿。」 「那是自然。」白玉茗点头。 英宗皇帝就算感念、怜惜他妹妹端福公主,也不可能命令他的后代子孙不能正常娶妻,一定要等图罗公主长大。 赵戈见白玉茗依旧笑嘻嘻很快活的样子,眼神温柔了,「自四五年前起,我父王母妃便张罗着替我相看各家闺秀,但无论我父王母妃如何中意,但凡报到陛下面前,都被陛下一一驳回。我父王抱怨过,也不知什么样的姑娘陛下才认为配得上我,难道要天上的仙女下凡不成?」 他含笑看着白玉茗,嘴角微弯,「陛下叫说我父王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却不知我父王天赋过人,能预言未来。我父王没有说错,确实是要天上的仙女下凡,方才配得上我。」 白玉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那惊讶莫名的样子很是可爱,「你,你也太自恋了吧,你再优秀也是世间的凡人,竟想要匹配天上的仙女……」 赵戈笑意愈深,「那位下凡的仙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玉茗这才知道他口中的仙女便是她自己了,羞得伸手捂住小脸,「净会哄人。」又觉得不对,两只小手捂住耳朵,赌气的、小小声的嘀咕,「我不听你说胡说八道。」 「已经听过啦,晚啦。」他低笑。 她一脸娇羞,他亦是晕红满面,两人心中均觉甜蜜欢喜。 相对傻笑了也不知多久。 「真不用等图罗公主长大么?」白玉茗又想起这件要紧事。 赵戈道:「自是不用。不过,玉翎公主幼年之时曾在京城求学,和皇孙们一起在大本堂读书,也不知怎地特别信任我,每年给陛下的书信都会拜托代为问候檀哥哥。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陛下以为玉翎公主对我有意,不忍违背祖先遗命,所以一直拖着我的婚事。」 白玉茗撅起小嘴,「玉翎公主曾在京城求学,你和她还很要好,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了?失敬,失敬。」 「真没学问,会不会用词。」赵戈轻斥,「我对她根本没有印象,连她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这叫什么青梅竹马。」 白玉茗心花怒放,嫣然而笑,「你对她真的没有印象么?哎,你这记性也太差了,人家玉翎公主和你一起读过书呢,你连人家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越笑越开心。 小马驹吃草回来了,在外面咴咴叫。 白玉茗探出头,「雪儿,我就来了,稍等我一下。」 小马驹昂头长嘶,清脆的踏着马蹄,很有节奏,很动听。 「哎,我要走了。我出来骑马是有时辰的,晚了家人会担心,要出来找人的。」白玉茗轻声道。 赵戈眼眸中星光点点,柔声道:「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白玉茗小脸绯红的点头,跳下车,骑上她的小马驹,飞一般的驰走了。 白玉茗走后,赵戈吹哨叫人,车夫、侍从和幕僚高鸿先后从暗处出来,各司其责,赶车的赶车,警戒的警戒。 高鸿是谋士,要为赵戈出谋划策的,和赵戈同乘一辆车回去,小心谨慎的开了口,「世子爷,迎娶图罗公主意味着什么,您比属下更清楚。属下以为,婚姻之事,世子爷还是听从陛下的安排为好,擅作主张是下策。」 赵戈双腿上依旧放着那个长长的靠背,神态淡然,「吾意已决。」 如果说他和白玉茗第一次亲吻是个意外,是遇袭时两人的嘴唇无意中碰触在一起,那今天的亲吻便是他有意为之的了。在他痴痴如醉亲吻她的时候,心意已定。 高鸿呆了好半晌。 他实在想不到,光州城外那个晚上出来钓鱼烤鱼的知州庶女,已经让世子爷如此上心了。 「可是,先后有两位图罗公主嫁到我大周,她们都做了大周的皇后。」高鸿不死心的说道。 「那又如何?」赵戈扬眉。 高鸿叹口气,无话可说了。 世子爷什么都知道,可他为情所迷,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劝说了。 有了英宗皇帝的遗命,图罗公主和大周皇子联姻非常容易,之前曾有含真公主、丽阳公主嫁到大周。含真公主嫁的是彼时为皇长子的穆宗皇帝,之后穆宗登基,含真公主册为皇后,这是顺理成章之事;丽阳公主嫁的却是显宗幼子齐王赵拓,按常理来说她终其一生只是位王妃罢了,毕竟赵拓上面还有五位兄长。但是显宗五个儿子均有帝王之志,五人相争,或被杀或被囚,最后赵拓意外继位。丽阳公主被册封为皇后。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因为这两位图罗公主的际遇,朝中隐约有传言,能迎娶图罗公主的皇子皇孙,才是笑到最后之人。也正因为这个传言,太子的儿子信义王赵威,荣昌王赵戬,武清王赵戎,一直没有聘娶正妃,都等着玉翎公主长大。 第二十二章 隆治帝将赵戈的婚事一推再推,未必没有让赵戈迎娶玉翎公主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赵戈的父亲只是雍王,赵戈将来是什么身份,却不好说了。 高鸿身为赵戈的谋士,自然是希望他青云直上,成为上天之子,人间至尊。但赵戈如此冷淡,高鸿就是有颗火热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白玉茗匆匆回到浣花河畔,拴好小马驹回房,一路脸红心跳。 「七妹,你怎么了。」白玉莹在路上看到她,吃了一惊,拉着她的小手仔细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没事,我就是才骑了马,热的。」白玉茗脸更红了。 「五姐姐,我累了。」白玉茗打个借口想溜。 「快回房歇着。」白玉莹忙道。 白玉茗逃一般的回到房里,翠钱放下手中的针线,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真没事。」白玉茗小脸发烧。 翠钱服侍她换下骑装,洗脸洗手,才收拾好白玉莹便带着靳竹苓来了。靳竹苓一脸严肃,背着个药箱,「七表姐,五表姐说你脸色不对,特地让人请我来的。坐下,我给你瞧瞧。」 「我真没事。」白玉茗这个晕。 白玉莹和翠钱一边一个强拉她坐下,「身体要紧,可不能大意了。」 白玉茗哭笑不得。 她真的没事。 她之所以脸红那是因为……呃,大概是天越来越热了? 靳竹苓把药箱打开,只见药箱里既有瓶瓶罐罐,又有大小不一的金针,以及膏药、纱布等等,很是齐全。 白玉茗一乐。 小表妹的这药箱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靳竹苓望、闻、问、切,好一通折腾,累得她额头有了细小的汗珠,最后郑重宣布:第一,白玉茗真的生病了;第二,病因不明,以她的医术暂时诊断不出来,要回家搬救兵。 「不用了吧?」白玉茗弱弱的道。 「七妹很严重么?」白玉莹脸色发白。 「我家姑娘没事吧?」翠钱声音发抖。 靳竹苓倒是和往常一样冷静严肃,「我大堂姐今天在家,我请她过来帮忙瞧瞧。」 靳家弟兄二人,大爷靳书勤开着药铺,二爷靳学舟,也就是靳竹苓的父亲在太医院任职。靳大爷共有三子三女,半数学医,其中大姑娘靳怀香的医术最好,日常是在药铺坐诊的。今天靳怀香在家,靳竹苓便回家请人去了。 靳竹苓走后,翠钱不停摸白玉茗的额头,「姑娘,你发热了。」白玉莹急得要去告诉白老太太和沈氏,白玉茗忙拦住她,「五姐姐,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好好好,你真的不信,那好歹也等靳家大姐姐来了,替我确诊了你再告诉去。」白玉莹想想也有道理,「好,听靳大姐姐怎么说。」 靳竹苓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却不仅仅是靳怀香,还有靳学舟和白微夫妻二人。 「姑父,姑母,靳大姐姐,我真的没事。」白玉茗见来了这些人,很是过意不去,「我就是不知怎地脸红了些……」 白微扶着她上下打量,「嗯,脸是太红了,不正常。好了,不管有事没事,让你姑父给瞧瞧。」 靳学舟年约三十许,清秀文雅,和白微站在一起颇有夫妻相,笑着伸出手,「有事没事,姑父把把脉便知道了。」 白玉茗一阵心虚。 听说姑父的医术很好,会不会神奇到能把脉把出来……她脸红的真正原因…… 靳学舟搭上白玉茗的脉搏,闭目细听。 屋里安安静静的,白微、白玉莹等人都专注的瞧着「病人」和大夫。 片刻后,靳学舟睁开双眼,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茗儿怎样了?」白微关切的问。 白玉莹、翠钱、靳竹苓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靳学舟微一沉吟,「茗儿她……」才刚开口,门外便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七姑娘不好了,官府指名要见你!」 众人皆惊。 翠钱抢步出去,见来人是府里的丫头翠寒,忙陪笑问道:「寒姐姐,是哪个官府的人啊?为什么要见七姑娘?」 翠寒圆圆的脸上都是汗,「是顺天府的通判王大人。王大夫审理娄二姑娘被杀一案,说这案子有些疑问,要请七姑娘解答。」 「这个怕是不能。」白微不悦的道:「七姑娘病了,要休养,没办法出来见顺天府这位王大人。」 「姑奶奶,这,这不好吧?」翠寒怯生生的道。 「姑母,不让七妹出去可以,不让七妹答复顺天府的疑问,恐怕不行。」白玉莹忙道:「不如请这位王大人有疑问只管提,或让人传话过来,或写出来拿给七妹,七妹自会答复。」 「这样也行。」白微没意见。 翠寒见白微、白玉莹都这么说了,只好回去复命。过了没多大会儿翠寒跑着回来了,脸色煞白,显然是受了惊吓,「奴婢把姑奶奶、五姑娘的意思和大太太说了,还不知大太太如何和他们交涉呢。」 翠钱纳闷,「还不知结果如何,你怎地吓成了这个样子?」 翠寒往外头望了望 ,心有余悸的道:「王大人方才只带了几个兵,现在添到二三十号人了,看着就让人害怕。」 白微诧异,和靳学舟相互看了看。 白玉茗摸摸鼻子,「我怎么觉得这个王大人来者不善呢?若只是有疑问需我解答,他怎么着也不用带二三十号人吧?」 靳学舟和白微略一商议,正要开口说话,靳竹苓和靳怀香姐妹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叫道:「装病!」 跟顺天府的人讲什么道理呀,不够麻烦的。装病,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装普通的病不行吧?得装能过人的病。」白玉茗这从小到大淘气惯了的人,听了靳家姐妹俩的话没流露出半分惊讶之意,反倒兴致勃勃的接了口。 「好,能过人的病。」靳学舟笑道。 「赶紧的,给茗儿装病。」白微催促靳学舟。 靳竹苓和靳怀香已经跃跃欲试的等着帮忙了。 白玉莹和翠钱目瞪口呆。 靳学舟道:「绫绮殿有位安南进贡来的美人得了个罕见的热病,这热病是过人的,如今绫绮殿已经封了。这症状我熟悉的很,这就给茗儿画上。」 「画上?」众人齐声问。 靳学舟点头,「对,画上。」见白玉茗等人都瞪大眼睛看他,笑着摇头,「你们还想让茗儿真的发热不成?那不行的。」 白玉茗只微略惊讶了一下,便高兴的笑起来,「这样好呀,能蒙住那些人最好不过,若是蒙不住,就说我小孩子自己画着玩儿的呗,嘻嘻。」 她这一乐,众人也觉好笑。 翠钱忙把颜料拿来,靳学舟开始在白玉茗脸上、手上画伤痕,画完之后又拿了一个小瓶子在她身喷了些药水,「好了,你这个样子出去,能把那个王大人吓得抱头鼠蹿。」 白玉茗觉得好玩,对着镜子照了照,眉花眼笑。 白大太太命人把白大爷和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格兄弟四人都叫了回来。白大爷和王通判分宾主落座,白玉格兄弟四人齐刷刷站在白大爷身后,虽都是斯文之人,气势却也足够了。 第二十三章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客气的对王通判道:「通判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通判大人,舍侄女只是个孩子,敢问这案子她有什么能效劳之处么?」 王通判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山羊胡子,三角眼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凶,「白大人,下官是为娄二姑娘被杀一案来的。娄二姑娘花季年华死于非命,实属不幸。下官审问了娄二姑娘的婢女春迎,春迎供称娄二姑娘生前曾和贵府的七姑娘有过争执,七姑娘曾扬言迟早有一天要杀了娄二姑娘。白大人,您说下官是不是应该把七姑娘带到顺天府,好生审问呢?」 白玉格气得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便要和王通判理论,白玉森拉拉他手,小声道:「莫急,我爹不会让王通判带走小七的。」白玉林也以眼光示意,白玉格暂时憋住了这口气。 白大爷摇头,「不应该。通判大人,您因为一个婢女的供词便要带舍侄女这么位闺中少女至顺天府审讯,于理不合。」 「怎么于理不合了?」王通判皮笑肉不笑。 白大爷温和的跟他讲道理,「舍侄女一位深闺中的小姑娘,若被通判大人带至顺天府审讯,颜面何存?这万万使不得。通判大人请回去继续搜集证据吧,只凭一个婢女的口供,不能将舍侄女带走。」 王通判挥挥手,二十多名兵士站到了他的身后,磨刀霍霍。 「下官依律拿人,还请白大人给个方便。」王通判板着脸,语气生硬。 白府对面是两株双人合抱也抱不住的大柳树,柳枝低垂,绿意森森。 一名锦衣男子负手站在树下,似是在向白府这边张望。 「殿下,您说这娄侧妃嚣张不嚣张,她求了太子爷多回,太子爷并没吐口,她就敢打着太子府的旗号到顺天府支使人了。」一名侍从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说的全是主子爱听的话。 这锦衣男子便是信义王赵威了。 赵威心不在焉,「娄氏越嚣张越好。她生出这场事,倒给了本王一个机会。」 那侍从笑得格外谄媚,「可不是么?娄氏这么一闹腾,殿下您正好英雄救美了!」 赵威不由的一笑。可不是么,娄氏那个女人出昏招,无意中倒成全了他,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现在白家应该正为应付王通判的事犯愁吧?稍后他出面解了白家的围,解了她的围,白家也好 ,她也好,都会感激他的。 「差不多了,进去吧。」赵威命令。 那侍从陪笑道:「殿下,是不是再等一会儿?现在王通判逼白家应该还没有逼得太急。」 要让白家感激么,那还是再等等,等王通判把白家、把白姑娘逼得惊惶失措之时再冲进去。 等她频临绝境的时候再救她,能得到她最大的感激。 「不等了。」赵威沉声道:「她虽机灵胆大,毕竟只是深闺弱女子,王通判那个人心狠手辣,吓坏了她还得了。」 侍从知道信义王殿下对这位白姑娘是真上了心了,不敢再多话,「是,殿下,小的这便去招唤甲兵。」 赵威带着数十名黑衣甲士,威风凛凛的到了白家,直接闯入大厅。 这时候应该是王通判逼迫白家,硬要带走白玉茗,白家人肯定慌了,白玉茗正需要人帮忙。 这个时候他仿佛自天而降的神兵一般,会让白家和白玉茗留下何等深刻的印象? 赵威自信满满的进了白家大厅,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白家侍女扶着位脸上、手上满是吓人红紫痕迹的姑娘慢慢向王通判逼近,王通判魂飞魄散,「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通判大人,你不是要带我到顺天府问话么?我是良民,我跟你走。」那姑娘披着头发,咧嘴一笑,腮边的伤痕紫中带红,触目惊心。 「不,不,不用了,不用了。」王通判转身就逃,不知谁拌了他一脚,他跌倒在地上。 「通判大人,审案要紧呀。」那姑娘笑声欢快。 王通判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那些兵士和他跑得一样快,风卷残云一般。 赵威呆立在当场。 都不用他出手,白家人就把王通判赶走了…… 那姑娘见到他,咦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冲他过来了,「我得了热病,会过人的热病,你怕不怕,怕不怕?」张牙舞爪,呲牙咧嘴,怪状百出。 赵威:…… 白大爷眼睛近视得厉害,没看清来人是谁,靳学舟常在宫中行走,自然认得信义王赵威,忙上前行礼,「信义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白玉树等人没见过赵威,但知道信义王是太子的长子,见他来了,颇感惊讶,「无缘无故的,信义王殿下到咱家作甚?」 白玉格和翠钱却是见过赵威的,知道赵威对白玉茗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见此人不请自至,都是一肚子的气。 白大爷眼睛近视,听力还行,靳学舟一说话,他忙也上前拜见。赵威将他和靳学舟都扶起来,「抱歉之至,本王来迟,令贵府女眷受惊了。」 「信义王殿下何需为此抱歉?」白大爷是老实人,赵威这个道歉,听得他云里雾里。 白玉茗把脸上的伤痕一抹,笑嘻嘻的道:「大伯父,这个王通判肯定是娄侧妃支使来的。娄侧妃是太子府的人,信义王殿下也是太子府的人,所以娄侧妃做的事,信义王殿下会感到抱歉,这也不奇怪呀。」 她脸上的伤痕是画的,随手这么一抹,更是乱七八糟。 「姑娘,快回去洗脸吧。」翠钱想拉白玉茗回房。 靳竹苓忙过来打量过她,很有些失望,「画的那么像,你怎么给抹了?我还想仔细研究研究呢。」 靳怀香也认真的道:「这热病极罕见,我没机会接触,但也想多了解一些呢。」 这姐妹俩都是一脸的遗撼、可惜。 白玉茗呵呵笑,「我只是脸上画了个病容你俩便这样了,若是我真的得了什么罕见的病症,你俩还不得把我当宝呀……」 她话还没说完,翠钱先就急得跺脚,「姑娘,这个话不好说着玩的!」 白玉莹伸手捂她的嘴,「不许说,这话太不吉利了。说着玩也不行。」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白玉茗算是服气她俩了。 「七表姐,我想研究奇怪病症,可我不想让你生病,一点也不想。」靳竹苓认真又紧张,一向冷静得和年龄不相称的小姑娘,这时急得快哭了。 白玉茗感动的捧着她的小脸蛋,「苓儿真可爱。」 她的手上有着紫中带红的伤痕,看着很有几分吓人,但赵威明知是画上去的,自然不会害怕。她在笑,丁香小舌和雪白牙齿时隐时现,配着脸上奇怪的妆容,有种奇异不可言说的诱惑力。赵威心里一阵酥庠,恨不得化身为那个古板老成的小姑娘,这样她的小手就会捧着他的脸,对他柔声细语了…… 白玉格恼怒,大声的道:「自从我们到了京城,娄家的人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们,和我们作对。今日之事,我便是气不过,一定要到太子殿下面前揭露娄家人的真面目,为白家讨个公道!」 「玉儿,不用你出面。」白大爷也很为今天的事生气,「有大伯父,轮不着你一个小孩子为白家出头。」 第二十四章 白玉格平时很尊敬大伯父,这时却道:「大伯父还要在京城为官,小侄反正就要回光州了,得罪了人也不要紧。」 沈氏大为着急,「玉儿你这傻孩子,咱们在光州便能得罪京城的贵人了不成?光州又不是化外之地。」 「玉儿,你娘亲说得对,还是大伯父出面为好。」白大爷赞成沈氏的话。 白玉茗平时对家里的事都是热心出主意的,这会儿却不说话,两眼圆溜溜的盯着信义王赵威。 赵威沉吟未语。 白玉茗笑,「大伯父,王通判是受了贵人之命来咱家凌逼威胁的,要算清楚这笔帐,便要和某位贵人作对,这是件很大的事,对么?俗话说的好,大人物做大事,咱们这里现站着位大人物呢,这件事全靠他了。」 说着话,她向赵威盈盈行礼。 赵威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家人出面,要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又好气又好笑。 好嘛,这一趟非但没有英雄救美,没有得到美人的感激,还被美人给赖上了,要他回太子府向娄侧妃发难。 「对,这里还有位大人物呢。」靳学舟笑道。 白大爷踌躇,「麻烦信义王殿下,是不是不大好,毕竟这是咱们白家的事……」 「也是信义王殿下的事呀。大伯父您想想,死者是娄二姑娘,娄侧妃用太子府的名义向顺天府施压,让顺天府的通判昧着良心只凭一婢女的证词便登门凌逼官家少女,这事传出去对太子府的损害可大着呢。信义王殿下若不知道也便罢了,既亲眼目睹了,回府之后不向太子殿下禀明,便是欺瞒君父。大伯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白玉茗伶牙利齿,清清脆脆的一番话说将出来,井井有条,悦耳动听。 「茗儿说的有道理。」白大爷被说服了。 「信义王殿下,这件事全仰仗你了。」白玉茗甜甜的笑道。 她脸上还画着吓人的伤痕,但不知怎地,她的笑容就是很甜美,让人一直醉到心底深处。 赵威长身玉立,器宇深沉,「白姑娘,你方才说大人物办大事,那小人物呢?」 白玉茗笑容可掬,「大人物办大事,好人办好事,坏人办坏事,小人物嘛,能办啥事就办啥事。」 赵威粲然。 众人也觉好笑。 赵威朗声笑道:「好,白姑娘你说服我了。我便如你所愿,今日白府之事,定向我父王禀明。」 「那太好了。」白玉茗借着了赵威这把利刀,心中大喜,笑得格外殷勤,「你一脸聪明相,应该知道怎么告状吧?嘻嘻,反正我若要告状,是不会直接告娄侧妃的,而是一幅为太子府着想,为大局着想,忧国忧民的模样。」 赵威摆出沉痛的样子,谦虚请教,「这个样子,够不够忧国忧民?」 白玉茗仔细端详了片刻,欣然点头,「很够了!」 赵威微微一笑。 这一刻,赵威内心也觉得自己傻,为什么明知她在利用自己,也要点这个头呢?但他既觉得自己傻,内心深处又有一种软软的、舒服的感觉,好像很愿意被白玉茗算计似的。 不就是回府之后给娄侧妃上上眼药嘛,这有什么,反正他的母亲徐侧妃和娄侧妃不对付又不一天两天了。 帮她就是帮自己。 赵威慷慨大方的答应了白玉茗的要求,回到太子府后,果然去求见太子。不巧太子已被娄侧妃命人请去了,赵威命人通传,久久得不到回话,不由的心中暗恼。 赵威虽是侧妃所出,却是太子的长子,而且他好色归好色,办差事从来没出过差错,可以说是诸皇孙之中非常能干的人了。太子不可能明知他有要事求见,却连个回话也不给他,这分明是被娄侧妃截了消息。 赵威性子上来,在太子寝殿前久久站立,一动不动,如一尊石像般。 他今天非要见到太子不可,谁也挡不住他。 赵威在这儿一站,早有人去禀了太子妃张氏,张氏惊讶万分,「威儿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给回话,威儿在寝殿前苦等?这还得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站久了岂不于身体有害,落下病根儿?」 太子对太子妃张氏很尊重,却不甚宠爱,太子妃表面上不显露什么,但对得到太子宠爱的娄侧妃又怎么可能有好感。今天赵威赌气闹事,太子妃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命人到娄侧妃处传话,说太子妃有要事相商。娄侧妃胆子再大也不敢拦着太子妃的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侍女前脚传过话,太子后脚便走了。 太子妃端庄贤淑,她说有可事相商,那就一定是有要紧事。太子不疑有他。 谁知太子被请到了他自己的寝宫前,见到了站得跟棵树似的赵威。 「威儿,你怎么了?」太子摸不着头脑。 赵威依旧直挺挺的站着不动,「父王恕罪,儿说话还说得了,腿脚却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跟您行礼了。」 太子唬了一跳,「你腿脚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受伤了么?哪里受伤了?」 这时候徐侧妃也得消息赶来了,见了面抱着赵威就哭,「我若命的儿啊,你日夜在外奔波,为你父王效力,可你有事想求见一面都不行,可怜我儿在父王寝殿下前站得人都快残废了啊。」 太子府中侧妃、夫人、美人众多,太子这些年来对姬妾之间的争风吃醋见得多了,一听就知道这是赵威有事求见,娄侧妃故意不理,所以赵威赌上了气,心里也有几分恼怒。 娄侧妃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固然可恶,赵威性子这么大,故意和娄侧妃作对,太子也很是不喜。 但赵威腿脚都僵了,太子这当爹的不能干看着,命人将赵威抬至殿中躺好,急召太医过来,替赵威全身上下按摩推拿,通活血脉。 徐侧妃一直哭,太子烦她这样,命她退下了。 太医姓邵,做推拿很有一手,给赵威按摩了腿和脚,按得赵威浑身舒泰,舒服的哼了出声。 太子沉着脸,「说吧,一定要见孤,有何要事。」 邵太医正给赵威按脚,这邵太医精通华佗秘籍中的足心道,按得赵威从头舒服到脚,连声音中都透着愉悦之意,「父王,儿也是为太子府的名声着想,才这么急着想要见您的。方才儿经过浣花桥,听到行人议论纷纷,都说太子府欺负人,府中侧妃死了个侄女,便支使顺天府到无辜人家凌逼花季少女了……」 「有这等事?」太子吃了一惊。 赵威继续道:「……儿也和父王一般不敢相信,忙下马问了行人,并到苦主白家慰问。白家人被顺天府的王通判给吓坏了,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儿多方询问方才得知,原来王通判审问了娄俊俏的一个婢女,这婢女称白七姑娘威胁过娄俊俏,王通判便带了三十名衙役去白家,威胁凌迫,逼白家把白七姑娘交出来。父王英明,您肯定知道单凭一个卑贱婢女的口供便想逮捕官家少女,这事有多荒谬吧?因白七姑娘生了重病,王通判没能把人带走,不过他也把白家及浣花桥畔的居民弄得人心惶惶了。现在外面都说太子府的人骄横,净会欺压良民呢。您说这事大不大?儿想见了您回明此事,偏偏通传进去,连个回话都没传出来,儿忧心太子府的名声地位,急着想见您,到了您的寝殿前便像树扎下了根似的,挪不动腿了。」 第二十五章 邵太医不知按到了赵威脚底哪个穴道,赵威舒服极了,呻吟出声。 太子面沉似水,「娄氏几次三番央求孤,孤没有答应,她竟胆大包天,自己直接找到了顺天府?」 赵威咧咧嘴,「她仗着您的宠爱,有什么不敢干的?横竖她也没事,就算被您发现了,您也舍不得罚她,再大的错也会不了了之。」 太子嘿然。 赵威今天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个状是一定要告的,加油添醋的道:「父王,这件事您可不能小看了。您想想,王通判如果是正常审讯,怎么可能带三十号衙役到白家要人?一位弱不禁风的闺中少女,又不是江洋大盗,怎么就用得着这么多人了。您等着看吧,到了明后天,准定满城风雨,全是说太子府有多骄横霸道的。这事若只是民间传传还算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一定勃然大怒,父王您冤不冤?」 太子气得不想理会赵威了,气冲冲起身要走,走到一半想起来这是他的寝宫,又回来了。 「父王,该严惩的就得严惩,要不然她以后不把您放在眼里,私自联络朝臣,还不知给您惹下多大的祸事呢。」赵威得理不饶人。 太子冷冷的道:「孤自有道理,你不必多说。」 赵威很有眼色的不再多话了。 太子心烦意乱,把赵威打发走,去找太子妃。太子妃正色相劝,「此事既已满城风雨,难保不传到陛下耳中。陛下若知道前因后果,定会觉得您连内宅妇人也管束不住,于您的英名有损。依我的浅见,不如太子殿下先把该罚的人罚了,该贬的人贬了,既保住了太子府的美名,又不惹陛下动怒。」 太子思虑良久,叹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太子将娄侧妃禁足,不许外出,并娄侧妃身边服侍的人也一并严禁出入太子府。至于顺天府那个王通判,则和朝中几位大员商议了,一纸文书,将他调到了琼州任职。 琼州也就是海南了,当时是非常偏远之地,有天涯海角之称。从京城调任琼州,对于王通判简真是睛天霹雳一般。 王通判先是上下打点,但这是太子和朝中大佬们的意思,没人敢收他的礼。眼看事情不成,王通判畏惧琼州路途遥远,想辞职返乡,但辞职也是不行,被太子着人押着上了路。 赵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父王雍王爷是个闲人,平生唯好吃喝玩乐,一件正经事不肯做。隆治帝交给赵戈的都是重要事务,按隆治帝的说法,就是雍王欠着朝廷的,赵戈这个做儿子的得一起还了。所以赵戈是很忙的。高鸿是赵戈信任的谋士,本来朝中有了这样的事,高鸿会报给赵戈知道,但这件事和白玉茗有关,高鸿有意给瞒下了。 赵戈忙里偷闲,如期在桃花林畔等着白玉茗。 林子还是那片林子,马车还是那辆香木马车,人却和昨天那个人大不一样了。赵戈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哪里还是那个冰山世子爷? 就要见到她了,他心情按捺不住的激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她了,很想很想。 赵戈在桃林畔等啊,等啊,始终没有见到白玉茗。 日影西斜,鸟归寒巢,世子爷要等的姑娘却一直没有出现。 赵戈一动不动坐在香车之中,心潮起伏,想了无数种可能。 才过了一天而已,她就不喜欢他了?不会吧,昨天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对,不是好好的,她逃也似的下了车骑上她的小马驹驰走了,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变心了……她这么快就变心了…… 赵戈坐在香车之中,犹如一尊玉石雕像。 高鸿到底还是心中不忍,长长一揖,恭敬的道:「世子爷,属下打听到了,昨日顺天府的王通判曾至浣花河畔,也不知他和白家交涉了什么,事情似乎闹得很大。」 那尊石像动了,薄唇轻抿,「去白家!」 白玉茗这会儿急得不行了,磨破了嘴皮子和白玉莹商量,「五姐姐,我真的没事,你就让我骑马出门吧,我骑骑马就全好了,真的。」 白玉莹柔声哄着她,「七妹听话,好好在家歇着。老太太、太太可都交待了,你不能再骑马出门了。」 翠钱也劝,「是啊姑娘,这娄家昨天才上门闹过事,万一他们不死心,在外头堵着你呢?忍一忍,等回了光州,你想怎样都行。」 白玉茗快哭了,「可是我……」 可是我和他约好了要在桃林畔见面的呀…… 白玉茗千伶百俐,但这天她终于也没有逃脱白玉莹和翠钱的约束,就是出不了白家的大门。她心里一团乱,入夜之后,赌气把翠钱撵到外间睡了,自己一个人上了床。 翠钱见她发小孩子脾气,笑着哄她几句,到外头睡了。 白玉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和他约好了的呀,失信于人多不好,唉……」长长一声叹息。 耳畔低沉的男子叹息声。 白玉茗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闭了眼睛小声嘀咕,「我这是太想他了么?怎么会听到他的叹息声?我一定是喜欢他喜欢得疯了……」 「我也喜欢你喜欢得疯了。」男子的轻笑声。 这笑声既温柔,又有无限欢喜。 白玉茗呆了呆,缓缓睁开眼睛。 柔光中一名男子站在床前,眉目含笑,春意融融。 屋里是熄了灯的,此时却有柔光,仔细看,原来桌上放着两枚夜明珠,望之如月。 那笼在月光中的男子依旧俊美,却比白天更增了几分柔和,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白玉茗坐起身,被子裹得紧紧的,冲着他傻笑,「你来了?」 「我来了。」他笑得也不精明。 「那个,我被管着不许出去,所以才失约了。」白玉茗很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嘴角噙着笑,并没有失望、生气的意思。 她是有事不能赴约,又不是变心了,所以他有什么好生气?有什么好失望的? 她仰起小脸 ,「你到桃花林畔等我了?」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 嘴唇发干,她不安的舔了舔,「你等不到我,那你……」 他凝视着她,柔声道:「我就等成了一块望妻石。」 望妻石。 她羞涩甜蜜却又慌乱,娇嗔道:「谁是你的妻,净会胡说……」 他唇角轻勾,「以后会是的。」 她心里快活极了,却觉得应该矜持些,不好笑得太欢快,「这个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呀。我娘,就是容姨,她想让我嫁到江南乡下去,最好家里有几亩地,丰衣足食,与世无争。」 赵戈道:「明日我便吩咐人到江南买田去。」 她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双眼弯弯,如可爱的小月牙。 容姨喜欢她嫁到江南,最好家里有几亩地,他便要往江南买田去了,他是真的想娶她。 不过,图罗还有位美丽的玉翎公主呢…… 她声音很甜美,「那个,图罗的玉翎公主真的不会选中你么?」 「贵为一国公主,她应该有她的骄傲。如果一个男人对她不理不睬、冷淡冷漠,难道她还会苦苦纠缠?」赵戈信心满满。 第二十六章 他知道有英宗皇帝的遗命,他势必要和那位玉翎公主见个面,但他已命人打听玉翎公主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和事,如果他事事照着她讨厌的方式来,相信玉翎公主会像高傲的孔雀般转身离去,不会留恋什么。 皇孙不止他一人,他冷淡些,无情些,玉翎公主知道他根本无意,眼光也就可以放到别的皇孙身上了。强扭的瓜不甜,玉翎公主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态度,让她非常满意。 她往后挪了挪,头靠到了架子床的床柱上,笑嘻嘻的开始吹牛,「今天我大显身手,把顺天府一个恶人通判给赶跑了呢。」 她只是想歇息,赵戈却以为是邀请,也上了床。 「你,你,你干嘛?」她惊得都变结巴了。 「小白山,我累了,咱们躺着说说话。」他取出一把宝剑放在他和她之间。 「哦。」她见到那把宝剑,心安定了不少。 说的是躺着说说话,但两人真的躺下来了,她小脸红得像喝了清冽香甜的果子酒,平时能说会道的小嘴闲下来了;他眼光柔而亮,星光点点,冰山似的人这时腼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含情脉脉的看了许久。 不知什么时候,她合上眼睛,甜蜜的睡着了。 晨曦微露,翠钱轻手轻脚的进来,见白玉茗闭着眼睛,嘴角噙笑,不由的心生怜惜,伸手替她推掖好被角,「做什么好梦了?睡梦之中,也笑得这么开心。」 白玉茗耳边听到翠钱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颤声道:「翠,翠翠?」 「是我。」翠钱忙低下头,「姑娘睡醒了么?若没睡醒,再咪一会儿也使得,姑娘是‘病人’,该在床上躺着,不必向老太太、太太请安。」 白玉茗心怦怦跳,惟恐身边那个人被翠钱发现了。可是不对啊,翠钱就在一边站着,如果床上有另外一个人,翠钱哪能这般心平气和? 白玉茗脑子有些乱,思量许久,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咦,没人了,另半边床是空的。 跑的还挺快,还挺利落。 白玉茗心踏实了,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儿,「好翠翠,让我再睡会儿吧,昨天累着了。」 翠钱忙道:「那便再睡会儿。」体贴的替她放下账子,出去了。 白玉茗回味着昨晚的一点一滴,心中一朵一朵小花绽开,别提多美了。 他等成了一块望妻石,他要到江南买田,他会拒绝图罗那位玉翎公主,这一切都像睡里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太好了。 白玉茗陶醉了许久,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沈氏和白玉莹来看她,沈氏很有些不满,「昨天因为你的事,白家上上下下不得安宁。那娄二姑娘的死因还没查明白呢,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回家,更不知道顺天府会不会再次登门,要把你抓了去。小七,你怎么就这般爱惹事呢?」 白玉茗弱弱的道:「太太,我也不想这样的。」 白玉莹忙替她说话,「娘,昨天的事明明是王通判徇私啊。您想想,他一口气带来二十三号人,这可不是正常办案子。」 白玉莹一边说话,一边拼命冲沈氏使眼色。 沈氏见白玉莹定要替白玉茗说话,生气的站起身,「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带着怒气出了门。 白玉莹忙安慰了白玉茗几句,白玉茗嘻笑道:「五姐姐不用顾着我,我一点事也没有。」白玉莹拍拍她肩,「七妹,太太性子直,有口无心,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白玉莹快步追上沈氏,挽了她的胳膊,小声抱怨,「娘,方才您说的那些话,别人或许说得,独咱们不能。娘您想想,七妹在平阳侯府遇险,被胡氏和贾弘暗算,还不是因为我嘛。」 胡氏和贾冰暗算白玉茗,目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当时他们鄙夷看不起的白玉茗,而是借着折辱白玉茗来打白玉莹的脸,给白玉莹下马威。如果胡氏、贾冰真得逞了,悲惨的就不仅仅白玉茗了,还有白玉莹。 沈氏心里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白玉茗到了京城就闹事,令人烦恼。她也不愿意伤了白玉莹的心,有些勉强的说道:「这回的事就算过去了。小七若再胡闹,我定不轻饶。」 「是,定不轻饶。」白玉莹忙答应道。 娄家的人死的死,被贬的被贬,活着的人也在监狱里呆着呢,没办法来找白玉茗的麻烦。娄家人不找麻烦,白玉茗就是想胡闹也没招。 白玉莹决定和翠钱一起照顾好白玉茗,一定要把她管好了,不让她再一时冲动出门骑马,被人暗算了去。 沈氏叹气,「小七这淘气得别出心裁,都让顺天府的通判大人亲自上门要抓她走了。白家哪丢得起这个人?唉,也不知娄二姑娘的案子如何了,但愿早日破案吧,咱家也好洗清怀疑。 「是。「白玉莹柔顺的道。 她也盼着这个案子赶紧破了,这样白玉茗就一切如常,不会再为了这个案子烦恼,更不会因为这个案子受委屈被冤枉了。 白玉茗又想骑马出门,翠钱拦着不许,还把白玉莹也叫来了。 「姑娘,你就听我的话吧。」翠钱苦口婆心,「你出门遇着坏人怎么办,谁来救你?这京城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处处是坏人。怪不得容姨不许你来京城。」 「是啊,坏人太多了。」白玉莹附合。 白玉茗被她俩管得没了脾气。 赵戈让人把赵威叫到了雍王府。 赵威心中纳罕,不知赵戈找他有什么事。见了面,赵威满脸堆笑,风趣的道:「大哥怎地忽然想起让人叫我过来了,是有什么君国大事和我商量呢,又或者是想我了,把我叫了来,一解相思之苦?」 赵戈没有接他的话,直截了当的吩咐,「你今明两天便把娄二的命案给了结,不许顺天府再拿这个威胁白姑娘,坏我大事。」 「大哥,我怎么了结?」赵威惊讶万分。 赵戈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然道:「我给你两天时间,不管你用好办法或是恶办法,总之娄二的案子不能再拖,必须了结。」 赵威眉心急促的跳了跳。 他这位大堂哥虽一向高冷,却并非不讲道理。今天悍然下了这个命令,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赵戈神色不善,赵威不敢和他拗着,只好违心的答应了。 赵威叫来他的心腹侍从甘德吩咐,「找个替死鬼,把娄俊俏俊这个案子了结掉。要快,今天了结最好,最晚明天,否则没办法对我大哥交待。」 甘德是个精瘦又精明的年青人,对赵戈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很有些怀疑,「殿下,世子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从前没有吩咐殿下做过什么事啊。」 赵威烦恼拧眉,「本王也不知道大哥究竟了解多少内情。或许他只是根据常理推测的,也未可知。我娘和娄氏多年不和,在皇家并不是秘密。大哥如果根据我娘和娄氏的不和来推测娄俊俏之死和我有关,也不是不可能。」 甘德沉吟道:「一来是徐妃娘娘和娄氏有宿怨,二来王通判凌逼白家之时,殿下恰巧也到场了。或许世子爷便是根据这两点推测出此事和殿下有关,勒令殿下立即了结此案,不许再牵连无辜?」 第二十七章 「或许便是这样了。」赵威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可能。 甘德叹气道:「不管世子爷那边究竟知道些什么,总之殿下以后不可再冲动行事了。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些须小事,何必亲自动手。」 赵威点头。 甘德得了赵威的命令,立即着手寻找替罪羊。他有几个亲信在狱中任职,要寻找替罪羊并不困难,很快有亲信报上人来,甘德亲自见了那人,那人自知必死,愿意再加一项罪名,只求放过他的妻儿。甘德答应了。 娄俊俏被杀一案很快告破。 她被杀那一晚,顺天府抓到一个进城偷盗的山匪,名叫齐阿狗。齐阿狗供称,他进城的当晚曾在浣花桥上转悠,无意中见到岸边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上前调戏。那女子不从,拼命反抗不说,还打了他两记耳光。齐阿狗土匪脾气上来,便将那女子捂死后抛下浣花河。 齐阿狗这个山匪犯的事很多,横竖都是死罪,多添了这一条罪名也不过是死得更惨些而已。但他这么一出面,和案件有关的官员其实都松了口气:不用继续查这个棘手的人命案了。 被禁足的娄侧妃闻讯泪流两行,「哪个傻子相信这个齐阿狗是真正杀了俊俏的人啊。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娄侧妃想向太子求助,可太子也不知是真生了她的气还是有心煞煞她的威风,一直没到她房里来,一直不肯见她。 太子不肯来,娄侧妃在禁足又出不去。气得娄侧妃在房里哭天抢地,眼泪流成了河。 顺天府、刑部都有人怀疑齐阿狗的口供是否属实,但齐阿狗把当晚行凶的过程、时间、地点都交待得清清楚楚,顺天府和刑部的官员经过查证,认为这个山匪的口供是可靠的。秘密商议过后,娄俊俏被杀一事就这么定了案。 这个结果娄侍郎、娄夫人大是不满意,两夫妻闹到了顺天府。 虽然娄侧妃现在被禁足了,一点忙也帮不上,但毕竟还是侧妃身份,又有赵成这位太子殿下的爱子在,娄侍郎和娄夫人的底气还是很足的。到顺天府闹事,两夫妻理直气壮。 娄侍郎摆起官架子,「因为一个山匪的口供就结案,你们也太轻率了吧。」 娄夫人又哭又骂,「我女儿明明有仇人,你们竟敢说她是被山匪所害!她死在浣花河中啊,浣花河畔就住着她的仇人,你们收了白家什么好处,不抓白家那丫头见官,只管包庇她!」 这夫妻俩闹得大了,顺天府尹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顺天府尹是三品官,不光品级高,而且有大案要案能亲自面圣,可不是任由人欺负的地方小官,娄侍郎夫妻俩这么闹已是很让人厌恶了,况且太子府一直不出面,府尹便知娄氏失宠,见了面皮笑肉不笑,「娄大人,娄夫人,这案件并非本官一人独断,而是和刑部侍郎吴大人等共同审理断定的。案卷清清楚楚,二位若不服,本官可取出请二位仔细察看。不过,念在同朝为官,本官还是想劝两位一句:与其这时候悲痛欲绝,不如平时把女孩儿看管好了为佳。」 「你这是什么意思?」娄夫人也不知是气是怒,两眼赤红。 府尹大人一笑,「本官没什么意思。不过一位千金小姐大晚上的不在家中安歇,反独自一人跑到河边,这事委实令人不解。」 娄侍郎和娄夫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府尹大人寒碜过这夫妻俩,施施然走了,又来了个姓陈的经历应付这夫妻俩,「两位请看,这是本案案卷,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齐阿狗行凶的地点、时间、方法都和令爱对得上,再也错不了的。」 「齐阿狗本来就是死罪,认下这个他还是死罪,这一定是有人收买了他,一定是。」娄侍郎也是多年做官的人,这一点哪能看不出来? 「可怜我那女儿枉死了啊。」娄夫人哭湿了一方帕子。 陈经历嘿嘿笑,「虽说都是死罪,可齐陈狗按原来的罪行是砍头,加了这个杀人罪却是数罪并罚,应腰斩弃市。砍头嘛,一刀下去人就死了,死得何等痛快,腰斩却是人间至为惨酷之刑,受尽折磨之后方能咽气。同是死罪,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去。这齐阿狗又不是铁打的,难道他宁愿死得惨酷无比,也要认下杀你女儿的罪行?娄大人,娄夫人,这样的话说将出去,没有一个人肯信的。下官奉劝二位还是消停了吧,再闹也闹不出来什么的。」 「我一定要找到杀我女儿的真凶!」娄夫人大哭。 陈经历还有多少公务要忙,实在没有闲心情应付这对失了权势却依旧嚣张难应付的夫妻,冷笑道:「那娄夫人就去找啊,娄夫人找到真凶,绑了来,顺天府一定禀公审理!来人啊,送客!」 娄侍郎和娄夫人被陈经历这个小官硬给撵了出来。 夫妻俩跌跌撞撞的从顺天府出来,又气又急,满面凄惶。 娄夫人还不服气,厚着脸皮去找了太子府的谋士孙庆。这孙庆平时是趋奉娄侧妃的,忖度了下,觉得娄侧妃虽暂时失宠,但毕竟位份还在,且赵成还是太子心爱的儿子,便答应了帮娄家。娄侍郎、娄夫人感激涕零。 孙庆到顺天府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告诉娄侍郎、娄夫人,「府尹大人说,如果二位真对这案情有疑问,他可以和刑部商量,从新再审。但只怕令爱就要被验尸了,到时候开膛剖肚的,二位莫心疼。」 「验尸?」娄侍郎、娄夫人都惊呆了。 人死了还不算,还要开膛剖肚的验尸,何其狠毒! 孙庆面有难色,「贤伉俪还要再查下去么?」 娄侍郎和娄夫人呆了许久,抱头痛哭,「白死了啊,咱们的俊俏白死了啊。」 顺天府用验尸吓住了娄侍郎夫妇,这件案子维持原判。 浣花河畔的白府,因为这件案子尘埃落定,各自放下悬着的那颗心,不用再提心顺天府上门找白玉茗的麻烦了。 沈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光州。 她和白熹恩爱夫妻多年,离开了这么久,早就想回家了。 这天沈氏和白大太太以后陈氏、程氏、白玉莹 、白玉茗等一起陪着白老太太说话,沈氏便提起了要择吉日启程,陈氏抿嘴笑道:「二婶婶您是为了给平阳侯夫人拜寿才回来的,侯夫人的寿诞过去了,不就是要回光州了么。」 程氏忙也笑道:「再过几天就是舅公的寿诞之日了呢,不过舅公他老人家一向不爱大操大办的,寿辰之日也不过是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个寿面罢了。二婶婶不在也使得的。」 「可不是么?舅公的寿辰,二婶婶往年也不在的。」陈氏脸上带着笑,话里带着话。 白大太太脸色如常,沈氏心里咯登一下。 她这次回来其实就是给她姨母平阳侯夫人拜寿的,顺便把白玉莹和贾冲的婚事给定下来。但她跟白老太太当然不可能这么说,只说是白熹和她想念母亲,白熹公务繁忙回不来,让她回京向老太太请安。现在陈氏和程氏用闲聊家常的语气这么一提,她的真实目的就暴露出来了,白老太太心地单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就算了,若想清楚了,岂不生气? 第二十八章 更何况沈氏给平阳侯夫人拜过寿就要走了,而李大学士的寿辰就在数日之后。只顾着娘家的姨母,不想着夫家的舅公,白老太太岂能容忍。 果然,白老太太脸板起来了,「我们李家这些个穷亲戚,哪值得让二太太费心呢!」 白老太太话说得很重,沈氏忙站起身,一脸惶恐,「娘,不是这样的……」 白玉莹和白玉茗忙也站起来,白玉莹陪笑道:「祖母,我娘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您老人家莫要误会。」白玉茗笑声清脆,「祖母,我家太太一直惦记着着舅公的寿辰,前儿个我们收拾行李,太太看到姨婆送的一幅《烟寺松风》图,还惦记着要送给舅公做寿礼呢。」 「真的?」白老太太转怒为喜。 「自然是真的。」白玉茗笑吟吟点头。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拉过沈氏的手,「媳妇啊,娘错怪你了。你舅舅他不喜金银珠宝,不喜绫罗绸缎,就爱名人书画,你得了幅松风图便想送给他,有心了。」 「娘过奖了,这是媳妇应该做的。」沈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氏也不笨,忙表明心迹,「媳妇本就打算着替舅舅他老人家拜过寿才走,看的黄道吉日都是十日之后的。娘您放心,往年媳妇不在京城,今年来了,说什么也要到舅舅家吃碗寿面,沾沾舅舅的福寿。」 白老太太越发笑容可掬。 白大太太颇感意外,忙笑道:「弟妹取出这幅松风图,可帮了嫂子的大忙了。弟妹你往年不在京城,不知道,舅舅他老人家过寿是不爱收礼的,什么金珠玉哭之类的全部不要,只要咱们一家人过去吃寿面就行。可咱们哪能真的空手上门呢?每年为了准备寿礼,大爷和我都要花不少心思。今年托弟妹的福了。」 沈氏心沉了沉。 大太太这是话里有话啊。就算不是抱怨,至少也是在表功了,表明往年全是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在张罗李大学士的寿礼。 「往年偏劳大哥大嫂,今年也该让我们二房尽尽孝心了。」沈氏诚恳的道。 白大太太微笑,「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白老太太呵呵笑,「兄弟和睦最好。」陈氏、程氏也陪着说笑,气氛很是和乐。 白大太太含笑瞅了白玉茗好几眼。怪不得大爷想要把这个侄女过继来呢,真是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可惜生母出身太过卑微,又快要及笄,即将说婆家、出阁,嫁妆等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若不然,真的过继了,浣花河畔多了多少欢笑。 沈氏陪着白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带白玉莹和白玉茗回去了。 「小七,你真会自作主张。」沈氏不快,「你好端端的提什么松风图,如此一来,这寿礼我不送也是不行了。你知道松风图有多珍贵么?」 「是,小七自作主张了。」白玉茗乖乖站好,「可是太太,就算我不说,这幅松风图咱们也保不住呀。您想想,姨婆送礼过来的时候,礼单祖母和大伯母都看到了,都知道有这么一幅画。按方才的形势往下推,太太一定得留下来替舅公拜寿,到时候还是得送礼呀。」 「那也不一定要送松风图。」沈氏还是板着脸。 「不送松风图,祖母不会答应的。」白玉莹提醒,「娘,祖母已经知道咱们有这一幅图了,舅公平生唯爱字画,他老人家过寿咱们不拿出来,可能么?」 沈氏烦恼之极,「咱们白家家底不厚,你的嫁妆本来就和侯府那些少奶奶不能比。这幅画我本来是想给你添到嫁妆里的。」 「好女不穿嫁时衣。」白玉莹安慰她。 沈氏也知道白玉莹 、白玉茗说的话不错,训斥了白玉茗几句,让她俩出去了。 「七妹,我娘是无心的。」白玉莹颇觉抱歉。 「五姐姐,不说这个。」白玉茗心思早就不在这个上头了,「来,五姐姐,我告诉你一些关于咱们白家的秘辛。」 「呸,咱家有什么秘辛了。」白玉莹又好气又好笑。 白玉茗一脸神秘,「五姐姐,舅公对咱们的祖母好得不得了,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了,但是白家和李家来往并不多,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白玉莹还真的不知道。 白玉茗得意的嘻嘻笑,「这就是淘气鬼的好处了。淘气嘛,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急着打听,我问了家里的几个老仆人,虽然他们吞吞吐吐的不敢多说,但我东拼西凑的,也就把原因给找出来了。舅公对祖母好,怜惜祖母嫁的是孤儿,没啥家业,所以一直明着暗着的贴补祖母。祖母呢,从娘家得好处得的习惯了,视为理所当然,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时日久了,舅婆便受不了了,多有怨言。好像是有一回舅公把舅婆要送人的一件要紧物件儿给了祖母,舅婆来找祖母理论,祖母反唇相讥,彼此说话都不客气,从那时起姑嫂之间便结了怨。」 白玉莹明白了,「所以舅公和祖母兄妹之间虽然还很亲密,但舅公舅婆的儿子、孙子却不爱和咱家来往了,对么?这也是人之常情。」 白玉茗扁扁小嘴,「不光不爱和咱家来往,还对咱家很有意见呢。听说每回大伯母和大嫂二嫂她们上李家,都会遭人白眼、奚落的,所以大伯母不爱去,大嫂二嫂也不爱去。今年咱们赶上啦,大嫂二嫂可能是心里不服气,要拉着咱们一起。」 陈氏、程氏若真有这个心思,在白玉茗看来也可以理解。毕竟同为白老太太的后辈,气都让大房的人受了,二房逍遥自在,不公平。 「如此,我明白了。」白玉莹知道了前因后果,心中清明,「七妹,到时候我陪太太一起,你在家里装病就行了。」 明知是受气的,白玉莹这做姐姐的便想一个人去了。 白玉茗笑的花枝乱颤,「我还怕有人为难不成?别人若给我脸色,我就当没瞧见,还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若吵架,我所向披靡,若打架,咦,不对,大学士府不兴打架的吧?」 「必须不能打架。」白玉莹被妹妹的笑容所感染,也快活的笑起来。 沈氏心疼不已的拿着松风图欣赏许久,才仔细的卷好放好,交给了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笑容满面的夸了沈氏好几句,转手给了白大太太。 白大太太很是欣慰。 往年为了李大学士的寿礼,她可没少受难为。李大学士别的不爱,就爱名人字画。可白家没家底,名人字画珍贵难寻,不是白大爷、白大太太夫妻二人能买来的。今年好了,二房有现成的,拿过来即可。 白大太太把寿礼提前送到了李家。李大学士的夫人卫氏年迈,由大儿媳妇平氏主持中馈。平氏接着寿礼,大感惊奇,呈给李老夫人看,李老夫人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咱们李家居然也能收着白家像模像样的礼物了。」 平氏笑道:「听说白家五姑娘许给了平阳侯府的六少爷。这门亲事阔气的很,结了这门阔亲戚,姑母出手也就不一样了。」 李老夫人还记着昔年之怨,提到小姑子便沉下脸,平氏没敢再说下去。 平氏持家甚是严谨,知道白家二太太沈氏这回带了白玉莹、白玉茗、白玉格同来,这兄妹三人是少见的,便为这三人准备了名贵砚台做见面礼。 第二十九章 到了李大学士过寿这日,李家并没张扬,来的客人也不太多。白老太太没来,白玉茗随着白大太太、沈氏等向舅公拜了寿,之后便被带到内堂,拜见了李老夫人,得了一方澄泥砚做见面礼。 澄泥砚是四大名砚之一,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且有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等优点,可与石质佳砚相媲美。这样的澄泥砚李家随随便便拿来做见面礼,出手真是不一般。 「七表妹,这样的砚台,你从前没见过吧?」李大学士的孙女李雰笑吟吟的问道。 李雰笑容可掬,可她的笑容中的居高临下、降尊纡贵之意,白玉茗哪能看不出来。 李雰的话就更气人了,分明是笑话白家穷,笑话白玉茗没见过澄泥砚这样的名贵东西。 陈氏、程氏都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白玉莹和白玉格生气,不是气别的,而是这个李雰柿子捡软的捏,要奚落白家的人,专捡了庶女出身的白玉茗。 白玉茗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拿话噎她了,闻言嘻嘻一笑,「澄泥砚以沉淀千年黄河渍泥为原料,经特殊炉火烧炼而成,质坚耐磨,观若碧玉,触之若童肌,扣之若金声,此砚中一绝也。我这个人见识浅陋,这般名贵之物,确实是生平第一次见着了。」向李老夫人盈盈曲膝,「多谢舅婆厚赐。托您老人家的福,茗儿今日方开了眼界,饱了眼福。」 把李雰给气的。眼前这个白七姑娘自称见识浅陋,可听她说出来的话,分明言辞华瞻,慧黠敏捷,哪里有半分的小家子气? 李老夫人在白老太太那儿受的气多了,至今想起来还愤愤不平,但眼前这少女稚气尚存,笑容甜如蜜糖,明眸盈若秋水,让人没办法跟她认真计较。 「拿着好好练字吧。」李老夫人道。 白玉茗笑盈盈,「舅婆说的是,这砚台再漂亮,也是用来练字的,字若写得不好,砚台再名贵,又有何用?茗儿以后一定好好练字,不辜负舅婆这番美意。」 李老夫人微笑点头。 她那不可一世的小姑子居然有这样知情识趣会说话的孙女,也是奇事一桩。 李雰是个有眼色的,知道李老夫人不喜白家的人,便要在李老夫人面前故意寒碜白家的人。但见李老夫人对白玉茗似乎还好,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拜见过李老夫人,白玉茗和白玉莹一起被请到水天一色赏景、赋诗。这里聚集了不少亲戚家的千金小姐,见李雰带了两位脸生的姑娘过来,不少人投过来关注的眼神。 年龄大的那位姑娘倒还罢了,虽然美,但没有美到令人嫉妒的程度;年龄小的那位姑娘肌肤若冰雪,绰约若仙子,虽尚带稚气,已是姝色无双,这是谁啊。 白玉茗眼尖,有一个少年从小径出来,本是往这边走的,但不知怎地瞄了一眼便悄悄溜了,白玉茗心中生疑。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开溜?这人的身影为什么有些眼熟?她记性一向很好,皱眉细思片刻,便想起来了,原来这个少年是曾经见过的。当日在五步桥娄佳向她和白玉格发难,双方文比武比都曾经有过,娄佳那边派出来比诗词歌赋的就是方才溜掉的那名少年。 这少年的名字白玉茗还记得,李霁。 白玉茗借口更衣,没去天水一色,也溜到了小径上。 李霁边走边回头,离天水一色远了,后怕的拍拍胸,「差点儿撞上!万一被那个刁钻古怪的丫头看见了,可就坏了……」 正唠叨着,眼前一道窈窕的身影,一位妙龄少女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李霁吓得往后连蹦两步,「你,你,你……」 白玉茗撇撇嘴,「我什么?李霁,你做了亏心事,所以见了我便躲,是不是?」 「你少胡说。」李霁毕竟是在自己家里的,慌乱过后就抖起来了,昂首挺胸,「谁躲着你了?我乃知书达礼之人,本来是要到天水一色去的,但远远的瞧见那边全是姑娘家,我自然要避嫌了。」 白玉茗不屑,「哄谁呢?你明明是看见我了,唯恐我揭穿你的真面目,你才要逃的!」 「我做什么坏事了?有什么真面目可以揭穿?」李霁跳起来了。 「五——步——桥——酒——楼——」白玉茗一字一字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调侃。 李霁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白玉茗毫不留情的说出旧事,脸涨得通红,咬牙道:「敢威胁我!你有本事到我祖父面前告我啊,看我祖父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我还用得着去跟舅公告状?」白玉茗嗤之以鼻,「我只要回家把实情一五一十告诉我祖母,我祖母自有决断,哪用得我出面啊。」 李霁本来鼓着一肚子气,圆滚滚的,白玉茗这么一说,他那口气立即就泄了,整个人无精打采,「我祖父最听你祖母的话了,你这不是害我么?」 「你在五步桥和娄佳联手,不是害我和我弟弟么?」白玉茗冷笑。 李霁恨得伸拳捶树,「那还不是因为你祖母做的好事!我祖母被你祖母害成那样,我报复白家人不应该么?」 白玉茗好奇,「害成什么样了?」 她只知道李老夫人和白老太太当年曾发生争执,但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却是不了解的。 李霁气得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额头青筋直跳,「我祖母和你祖母吵了一架,你祖母不依不饶的向我祖父告状,我祖父因此打了我祖母一巴掌!我祖母因此曾经寻死!」 「天呢。」白玉茗给惊着了。 李老夫人和白老太太吵架,白老太太找李大学士告状,李大学士打了李老夫人一下,然后李老夫人自杀了?这这这,这简直骇人听闻…… 「那个,你祖母没事吧?」白玉茗惴惴不安的、讨好的笑道。 李霁闷闷的,「我祖母自然是被救回来了,那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娄佳那种人,我根本看不起他,不屑和他来往,可他一说是报复白家人,我就,我就……」 「是这么回事呀,我明白了。」白玉茗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李老夫人寻死不成被救回来了,李大学士肯定也是心惊肉跳的。妹妹他还要继续照顾,但妹妹全家人的事他是管不过来了,所以这些年来白晨光、白熹兄弟二人从他这里得到的助力不多。李家和白家的来往也不密切。 白玉茗慷慨大方的道:「算了,我不怪你了。本来呢,我是想来警告警告你,让你不要走弯路,不要和娄佳那种不上台面的人为伍,以免将来误入岐途,让舅公舅婆伤心。既然你帮娄佳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还说得过去,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哎,你以后可不要走弯路呀,不要因为报复心,和坏人做交易。娄佳现在还在牢里,娄侍郎在家思过,娄俊俏死了,看看做坏事的人多么惨,你若再和坏人为伍,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你的亲人。」 「哟,年龄还没我大,教训起我来了。」李霁听白玉茗这么说,心中欢喜,面上却故意装出嫌弃的样子。 「哼,本姑娘是特地赶来挽救不良少年的,既然这少年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就不操这个心啦,告辞。」白玉茗横了李霁一眼,轻盈转身。 第三十章 「哎,你等等。」李霁追上来,「李雰她们大概是想难为你……」 「难为我,那要看她本事够不够了。」白玉茗脚步不停,并不在意。 李霁追着她跑,「我知道你本事大,不怕她们为难。我是想告诉你,李雰善琴,李霺善棋,她俩要是跟你比这个,你可小心些。」 「我不跟人下棋。」白玉茗淘气的一笑。 她棋力不高,才不会跟人比下棋呢,那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所长么。 白玉茗姿势优美,但走路速度奇快,李霁一路小跑追在她身边交待,「你手下留情啊,莫对我亲戚家的姐妹太无情了。姑娘家爱面子嘛,要是被你打击得太厉害,会记恨你的。我是男人,我心胸宽广,输给你了我也不生气,她们可不一定了。」 「行了,知道了。」白玉茗听李霁一直啰嗦,有点儿不耐烦了。 「我也是为你好!」李霁叫道。 一道颀长人影落在前方木笔树前,蓝色锦衣在阳光下闪着悦目柔光。 李霁看到有人,吓了一跳,「咱俩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若是被人看到了可大大不妙……」向那蓝衣人望过去,只一眼,心便突突直跳。 白玉茗也惊喜的发现了那人。 钻石蓝明光锦长袍,颜色如天空澄彻,如海水蔚蓝,胸前绣一只腾空飞翔的小白龙,蓝白相映,赏心悦目,但更赏心悦目的则是他完美的容颜。 他看向李霁的眼神冰冷凌厉。 李霁打了个冷战。 「我,我,我就是提醒提醒七表妹……」李霁干巴巴的想解释。 「你快走吧。」白玉茗好心的催促。 李霁连连点头,蹿的比兔子都快。 白玉茗喜笑颜开,「你怎么来啦?」 赵戈眸光璀璨,「来见你。」 白玉茗现在被管得很紧,白天不许出门,晚上也常常有翠钱陪伴同寝,所以赵戈不容易见到她。听说她今天出门拜寿,赵戈知道这是难得的见面机会,便也来了。 「荣幸之至。」白玉茗巧笑嫣然,人如其名,正是一朵清丽难言的白色山茶花。 她做贼似的四处瞅了瞅,见周围静寂无人,轻手轻脚到了赵戈身边,「我来啦,看吧。」 她语气慷慨的很,颇有「你喜欢便拿去」的豪爽之意。 赵戈心神激荡,恨不能把这俏皮可爱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却终究没有。 毕竟没成亲,得克制些。 他和她到了一丛芍药花丛旁,并不看花,柔情万种的看着她,「我让人到江南买好良田了。」 白玉茗心里又觉甜蜜,又有些紧张,「容姨让我嫁到江南乡下去呢,怎么办?」 「咱们多央求她;她若执意不许,我便带你私奔。」赵戈见她有些紧张,忙安慰她。 「私奔呀,那可不是一般的胡闹了,嘻嘻。」白玉茗又是害羞,又觉有趣,小脸绯红的嘻笑。 私奔,浪迹天涯,江湖儿女,想想就怪好玩的。 「儿子,不要私奔啊,有话好好话。」花丛中探出一张男子面庞。 此人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目不像赵戈似的那般精致绝伦,却和善得多了。 「父王,您怎么会在这里。」赵戈黑了脸。 雍王赵祺笑呵呵的,很是乐天知命的样子,虽然无意中听到爱子要和姑娘家私奔,他也不生气不着急,「儿子,父王求你祖父去,你千万别私奔。」 白玉茗一向聪明机灵,可这会儿和赵戈私会被雍王抓了个正着,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半响说不出来话。 赵戈板着一张俊脸,「父王,您来这儿肯定是祝寿的,快办正事去吧。。」 「祝寿的事不急,心意到了便好。」雍王呵呵笑,「儿子,父王先和你商量商量私奔的事……」 「父王。」赵戈忍无可忍,俊脸靠近雍王,小声威胁,「您再不走,我便回家告状,说您欺负我,调戏我。」 「当爹的欺负欺负儿子怎么了?」雍王振振有辞,「亲爷儿俩,又不是外人。」 白玉茗本是害羞又慌乱,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掩口而笑。 真没想到,原来冰山世子爷的父亲这般爱说笑,这般和气,可比冰山世子爷好亲近多了。 「你是哪家的闺女啊?」雍王上下打量白玉茗,眉花眼笑。 怪道他的宝贝儿子要和人家姑娘私奔呢,这小姑娘生的可真美,满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白玉茗本就是个淘气的,雍王这般平易近人爱说笑,她生了促狭之心,攀过一枝白芍药,笑吟吟的道:「我是白家的闺女,白天出来闲逛游玩,晚上便要回到白家了。」 雍王大奇,「你是花仙子?」 赵戈嘴角抽了抽。 好嘛,他的父王和他的小白山还真是说得着,一见如故。 「父王,您给李大学士拜寿去,好么?」赵戈提醒雍王办正事。 雍王乐,「檀儿你是硬要撵父王走对么?好吧,父王在这儿真有些碍事。儿子,白家小闺女,父王走了。」 雍王走了两步,殷勤回头,「儿子,你便真要私奔,也要带上爹娘啊。」 赵戈:…… 带上爹娘那还叫什么私奔…… 「带上爹娘一起私奔,嘻嘻。」白玉茗乐坏了。 赵戈不好意思,「我父王一向是这样的,闲散亲王,行事随意。陛下总嫌弃他不说正经话,不办正经事,不务正业,还嫌弃他……」 白玉茗笑,「陛下还嫌弃雍王殿下没用对吧?其实一个人也未必要有用,无用之用,才是厉害呢。」 像雍王这样只知吃喝玩乐似乎不大好,但雍王乃隆治帝次子,太子同母弟,他若是太能干了,也是麻烦。 赵戈唇角勾了勾,「小白山真会说话。」 无用之用,多好的恭维。 「我从小就嘴甜呀,嘴甜好处可多了。」白玉茗得意。 她这是真心话。从小到大,因为嘴甜,因为会说话,她得到的好处不计其数。 嘴甜。赵戈心里一阵酥庠。 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个醉人的亲吻,想到她的甘甜和芬芳…… 「真的嘴甜么?让我试试。」他心怦怦跳,慢慢俯下头。 「你,你想做什么呀。」被他灼热的气息笼罩,她慌了,结结巴巴的。 「小白山乖,让我尝尝甜不甜。」他胸中一团火热,唇干舌燥,柔声哄她。 「怎么尝……」她嘴微张,唇形更美,像粉色的花瓣一般。 「就这样尝……」他微微喘息,含住她粉润双唇,舌头趁机侵入,和她的丁香小舌追逐缠绵,吸吮着她的甘甜。 「不要……」她声音弱弱的,娇躯绵软无力,仿佛力气都被他吸走了。 他柔声哄着她,不许她的花瓣合上,尽情品尝着她的芬芳。 花香袭人,春风吹拂,两人都沉醉了,沉迷了。 「七妹,七妹你在哪儿?」焦急的女子声音。 白玉莹见妹妹一直没回去,找过来了。 这声音传入耳中,两人蓦然惊觉,同时停顿,白玉茗像偷吃东西被抓住的小孩子般惊惶失措,「怎么办,我五姐姐找来了。」 赵戈眼神由幽切深邃变为明亮璀璨,「莫怕,我有办法。」 第三十一章 他替白玉茗整理好略微散乱的鬓发,将她藏在花丛中,拿出一个雕着小白龙的哨子吹了吹,哨声奇特。不多时便有一名侍从应声而至,赵戈小声吩咐几句,那侍从会意离去。 「我七妹妹在水榭看花,是么?多谢。」白玉莹的道谢声。 脚步声向右,白玉莹应该是向着水榭去了。 赵戈和白玉茗一起侧耳倾听,确定白玉莹走的远了,附近无人,同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偷情还是挺不好意思的。」白玉茗小声嘀咕。 赵戈忍俊不禁,「小白山,私会情郎让你害羞了么?」 「唉,别提了,我愧对父母,愧对家人,简直没脸见人了。」白玉茗夸张的道。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莞尔。 心中还想亲近,两人却不敢相互靠近了。只怕再一靠近,又要亲吻温存。 「哎,我找我五姐姐去了。」白玉茗轻轻的道。 「去吧。」赵戈虽不舍,却也没办法。 白玉莹到水榭找不着人,肯定很快回来。真被大姨子抓住就尴尬了。 「那不是大哥么?大哥,小弟请安。」赵威由几个随从陪伴着过来了。 白玉茗吓了一跳,忙一矮身子,蹲到了花丛中,「没人看见我吧?」 赵戈瞅了几眼,「藏的挺好,不仔细看的话,看不着。」 「那如果看得仔细呢?」白玉茗急了。 赵戈还未来得及回答,赵威便已满面笑容的到了,「大哥也来给李大学士拜寿?巧了,没想到咱们弟兄二人在李府见了面。」 赵戈好事被赵威打断,神情冷淡,赵威也不在意这些,摒退侍从,低声的道:「大哥,您吩咐的事小弟当天便着手做了,可没敢怠慢。」 白玉茗听得稀奇,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眼睛溜圆。他让赵威做事,什么事啊?赵威还把侍从支走了,神神秘秘的样子,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戈反应依旧冷淡,赵威忙表功,「大哥,那个山匪的口供天衣无缝,娄俊俏的案子再也牵连不着白姑娘了,绝不会耽误您办案子,您就放心吧。」 白玉茗恍然大悟,原来赵戈吩咐赵威办的事,就是了结娄俊俏的案子,不要牵连无辜了。 芍药花丛中长有几颗野草,她顺手拨了一个叨在嘴里玩,迅速的把前前后后的事想了想。赵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命令赵威了结掉一桩案子的,除非这桩案子是赵威做的……是了,赵威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杀死娄俊俏的人…… 白玉茗忍不住多看了赵威几眼。 瞧不出来,年纪轻轻的,人模人样的,心狠手辣呀。 再看看赵戈,白玉茗心里甜丝丝的了,比吃了蜜还甜。 她才被顺天府那个王通判纠缠上,他就给赵威下死命令了呀。 他对她真是极好的。 不多时赵戬也来了。 和赵戬同行的还有一位身穿绣四爪龙深蓝缎袍的公子,眉目清秀,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尊贵之气,身体却显得有些羸弱。白玉茗没有见过他,听听他们的称呼,原来这人是太子妃张氏亲生之子,太子的第三个儿子、当今皇帝陛下的第四个孙子,武清郡王赵戎。 赵戬和赵戎也是来拜寿的,拉赵戈同去,赵戈推辞不过,便要和他们一起走了。 临走之前,赵戈俯身嗅嗅一朵白芍药,柔声道别:「小白芍,我走了。」 白玉茗掩口笑。 他嗅的那朵白芍药,正是她方才和雍王开玩笑的那一朵了。 他对她的称呼又多了一个,除了小白山,还有小白芍。 白玉茗蹲在地上,笑得很开心。 赵戈耳中听到细细小小的嘻笑之声,心里庠庠,攀过那朵艳美清雅的白色芍药花亲了亲,「小白芍,再会。」 赵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骇笑,「大哥,小弟不知原来你如此……如此多情……」 赵威也想往这边凑,「让我瞧瞧这朵小白芍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令得大哥如何相待。」 赵戈一把拉住他,赵威失声呼痛,「大哥轻点儿,轻点儿,小弟手腕快被你拉断了。」 「走。」赵戈只说了一个字。 赵威不敢再要求看那朵小白芍,「大哥,我跟你走还不行么。」乖乖的跟赵戈走了。 赵戬瞧着赵戈和赵威相携离去,目瞪口呆。 赵戎若有所思的往花丛中看了看,微笑道:「三哥,咱们也走吧。」 「好,好,好。」赵戬心不在焉的答应着,陪着赵戎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花丛中现出一位十四五岁、清丽绝俗的姑娘。这小姑娘美丽极了,俏生生站在芍药丛中,如花中仙子一般。 「坏蛋。」她冲赵戈的背影扮个鬼脸。 临走还要亲亲小白芍,太坏啦。 「七妹,七妹。」白玉莹的呼唤声。 「五姐姐,我来了。」白玉茗忙从花丛中跳出来。 「七妹,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着你。」白玉莹脸色焦急惊慌,见到妹妹,一颗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口中埋怨。 「我迷路了。」白玉茗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五姐姐你也知道,我头一回来李府……」 「好了,没事了。」白玉莹心软,见不得妹妹这个可怜样子,剩下的埋怨话都咽回去了,「李家的表姐妹们邀咱们比赛琴棋书画,咱们虽没什么才华,好歹比两样,不然舅公家的姑娘以为咱们白家的人没学问呢。」 「比就比,谁怕谁。」白玉茗双手叉起小蛮腰。 姐妹俩一路走一路商量,「五姐姐,我书法和画画还行,琴艺一般,棋力奇低。咱们和李家表姐妹切磋书画便好,别的就算了吧。」「好啊,你是知道我的,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通,所以这比试全听你的。」 「哈哈哈,原来琴棋书画这四样当中,你只会两样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跳出来,横在路中间,笑话起白玉茗。 白玉茗认得他是阿直,咦了一声,「你也来拜寿了?你们这些皇孙很讲礼貌嘛,我舅公过寿也没声张,你们都上门了呀。」 「不光我,还有我五哥。」阿直得意的往后面指了指。 身穿浅蓝锦袍的赵戫面带浅笑,温润得如同一块美玉,和暖得如一汪春水。 白玉茗曾得到赵戫的帮助,知他是位谦谦君子,盈盈曲膝问好,「玉泉先生安好。」 赵戫见她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心中欢喜,还礼道:「七姑娘安好。」 白玉莹也见过礼,阿直咧嘴笑,「我们才从水天一色过来,随便听了一耳朵,好像有人要为难你,挑出了精通琴、棋、书、画的四位才女,要和你比赛呢。」 「哼,我就是不比琴,我也不比棋。」白玉茗哼了一声。 阿直刮脸羞她,「不擅琴,不擅棋,琴棋书画前两样你都不行呀。」 白玉茗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是呀,我是前两样都不行,那又怎样?你等着瞧吧,我就算不是样样精通,也能比得过那帮娇小姐。」 「我要围观!」阿直眼睛发亮的叫道。 「谢绝男子入场。」白玉茗不客气的拒绝了。 「我还小!」阿直为他自己找理由。 「咦,上回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小了?」白玉茗调侃。 第三十二章 阿直张牙舞爪,和白玉茗不依,白玉茗忽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拍手笑道:「要不然你换了女装吧,你年龄还小,换了女装扮姑娘,应该还挺像的,没人能看出来。」 「你说谁是姑娘?」阿直一蹦三尺高。 白玉莹、赵戫见他俩跟小孩儿吵架似的,都觉好笑。 赵戫拉过阿直小声说了几句话,阿直连连点头,「好,我听五哥的。」竟然不再跟白玉茗闹腾,随赵戫一起客气的道别,向李大学士拜寿去了。 「玉泉王殿下很会哄孩子呀。」白玉茗称赞。 白玉莹抿嘴笑,「九公子也不是孩子了。」 阿直大名赵戠,诸皇孙中排行第九,今年快十三岁了。 白玉茗挽着白玉莹的胳膊往回走,「什么呀,他就是个小屁孩儿。」 把白玉莹给乐的。七妹,你也是个小屁孩儿好么。 「五表姐,七表妹。」她俩才到水天一色外面的台阶上,便有两位红衣女子迎出来了。 贾媗和贾娢是双胞姐妹,相貌并不十分像,身量却是一样的,同样穿着水红蜀锦大袖衫,浅绿贡缎马面裙,并肩而来,俏生生的一对姐妹花。白玉莹已和贾冲定了亲,贾媗和贾娢见着未来嫂嫂自然是亲热的,挽了白玉莹的手,悄声告诉她,「李家的姑娘们好像要和你俩比赛。」 「阿媗,阿娢,表姐知道了,多谢你们。」白玉莹见了未来小姑子还是害羞的,脸色微红。 白玉茗笑容欢快,露出一口整齐可爱的小白牙,「没事没事,五姐姐和我都是才女,本事大,比什么都不怕!」 这牛皮吹的。 贾媗和贾娢姐妹俩半信半疑,「这样啊,那我们便放心了。」 白玉莹和白玉茗一起往台阶上走,白玉莹歉意的道:「在平阳侯府,因为我的缘故让七妹树了不少的仇人;在舅公家里也不太平,偏偏我太平庸了,哪样也不出色,做姐姐的虽但保护不了你,还要依靠你。」 白玉茗笑成了一朵花,「靠我了,全靠我了,我就喜欢这样!五姐姐我跟你说,我可喜欢出风头了,就怕没人找我麻烦,就怕没人找我比赛。那样的话,岂不是埋没了我那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才华?」 「调皮丫头。」白玉莹莞尔。 果然,白玉茗和白玉莹才进到水天一色,李雰便笑吟吟的道:「让我来介绍下,这两位姑娘是我姑婆的孙女,白家五姑娘,白家七姑娘。我姑婆未出阁前,可是我们李家出名的才女呢,五姑娘和七姑娘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了。」 「那是一定的了。五姑娘,七姑娘,能否向你们请教一二?」一位身材瘦高,脸颊瘦长的姑娘矜持的道。 李雰忙道:「这是我姨母家的菁表妹,她的书法连我姨父都夸奖的。我姨父便是谭翰林了,书法名家。」 这位谭菁姑娘自然是要和白玉茗比书法的人了。 白玉茗也不急着寒喧问好,也不急着回答谭菁的问题,仔细审视过谭菁的面容,一脸认真的道:「谭姑娘,你一定是位有真才实学的才女。」 谭菁神色傲慢,连个正眼儿也没给白玉茗、白玉莹姐妹俩,听了白玉茗的恭维话,她那瘦长的脸上有了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总算肯赏脸看白玉茗一眼,「白七姑娘怎么知道的?」 白玉茗脸色诚恳,看着丝毫也不像是调侃或是开玩笑,「因为你高傲的不得了啊。一个人的傲慢程度和她的才华一定是相配的,若是没点儿真才实学,哪好意思像谭姑娘你似的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谭菁脸色变了,众人也俱是吃惊,没想到白家这位庶女出身的七姑娘如此牙尖嘴利…… 白玉茗依旧很认真,「谭姑娘,你皮肤似乎不大好,略有些暗沉。我猜你时常熬夜练字,对不对?这样是不值得的呀,练字固然重要,但身体也要紧,以后还是早睡早起吧,皮肤会好很多的。」 谭菁:…… 她脸上本是挂着自负的微笑,这时却窘迫得脸色黑红。 李家大姑娘李雯本觉得李雰太计较了些,并不支持李雰这么做,但见白玉茗才开口便无情打击李家的客人,眉头微皱,柔声道:「七表妹,你不愿和谭姑娘比书法,是么?那也无妨。」 李雯这么一说,好像方才白玉茗的话纯粹是因为怕和谭菁比书法才口不择言,捧高了谭菁,贬低了白玉茗,但话说得还是委婉的,笑容尤其温雅得体。 白玉茗忽闪着大眼睛,「不是的呀,我没有不愿意和谭姑娘比书法,我是性子坦直,有什么便说什么。谭姑娘确实皮肤不好,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熬夜不光有害身体,且有损面容,我说她也是为她好。谭翰林曾经说过,书法就是一个人的脸面,所以书法必须好好练,这个道理谁都懂。可除了书法,自己的脸也应该尊重、爱护呀。世间能有几个王荆公那样的异人,蓬头垢面亦有名士风流,寻常人还不是要好生保养,用心妆扮,才能不失礼于人。」 白玉茗这番话把李雯都给噎住了。 「七妹,这位谭姑娘也没得罪咱们,不用这样吧?」白玉莹小声提醒。 白玉莹是好脾气好性子,轻易不和人争执的。如果谭菁咄咄逼人,她也赞成白玉茗反击,可谭菁似乎没什么过份的言行啊。 「她脸太长了,太瘦了,我不喜欢她。」白玉茗委屈的道。 白玉莹又好气又好笑,「那好吧。可是七妹,你也不要太过份了,谭菁毕竟是姑娘家。」 「嗯,我知道了。」白玉茗乖巧的答应。 李雰本是为讨好李老夫人、挫白家的锐气才出的这个主意,现在她没寒碜着白家的人,倒让她姨母的宝贝女儿受了气,心中恼怒,皮笑肉不笑的道:「七表妹口齿伶俐,可咱们要比的不是嘴皮子。七表妹说一声吧,到底敢不敢比。」 本来李雰要针对的是白家姐妹二人,现在早把白玉莹忘了,盯准了白玉茗一人。 白玉茗嘻嘻笑,「敢呀,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咱们先得说清楚了,这评判官是谁啊,有没有资格评判、会不会有意偏袒?」 白玉茗可不是一时冲动不顾后果的人。既然是比赛,那必须得说明谁来评判,要不然字写出来了,李雰或是李雯说了算,她俩昧着良心硬要说谭菁的字好,白玉茗岂不是有苦无处诉。 「我是主人,便由我来做这个评判之人吧。」李雰毛遂自荐。 白玉茗呵呵笑。 果然是她。真由她来评,能让白玉茗赢才怪呢。 「这不大好吧。」白玉茗笑得别提多甜了,「雰姐姐是主人,今天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已经很累了。虽说能者多劳,可你已经这么累了,再来做这个评判官,一则我于心不忍,二则我怕你累得狠了,头晕眼花,看不出好坏呀。」 把李雰给气的。这个小丫头是公开怀疑她会徇私了,真可恶。 「依你说便怎样。」李雰冷冷的问。 白玉茗装模作样想了想,「这样吧,找几个立场公正又有学问有眼光的人吧。听说玉泉王殿下也来拜寿了,请他便很合适。」 第三十三章 赵戈是忙人,白玉茗不知道他这会儿还在不在李府。赵戫带着阿直呢,阿直不看完这个热闹,不会肯走,请赵戫来做评判官肯定没问题。 白玉茗这话出口,亭中传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嘲笑声。 李雯的姨表妹齐嫣然并不想跟着凑这个热闹,但觉得白玉茗太无知了,忍笑道:「白七姑娘,你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玉泉王殿下会同意来做这个评审官呢?」 「是啊,闺阁少女之间的游戏罢了,怎么可能请得来玉泉王殿下?」齐嫣然身边一位圆脸姑娘附合。 这些姑娘们的笑声越来越高,一个一个前仰后合,乐得不行。 白玉莹脸通红,不安的道:「七妹,玉泉王殿下会不会同意啊?」 白玉茗一笑,「必定会同意。五姐姐你忘了么,方才阿直还吵吵着要来看热闹呢。譬如说五姐姐你带着我出门,我要玩什么,只要无伤大雅,五姐姐自然由着我。玉泉王殿下也是一样的,阿直一心要来看热闹,只要咱们提要求,他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如此。」白玉莹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 李雰和别的千金小姐们一起笑了许久,问白玉莹,「五表妹,你的意思呢?七表妹年龄小不懂事,你应该知道些人情世故了吧。」 白玉莹彬彬有礼,「我和我七妹姐妹同心,是一个意思。玉泉王殿下平易近人,谦恭有礼,且喜爱诗文,尤爱书法,他会同意做这个评判官的。」 李雰呆了片刻,拧起眉毛,「好一个姐妹同心!因为你们姐妹同心,我们便要冒得罪玉泉王殿下的风险,开口求他做这个评判官么?」 「是啊,到时候殿下怪罪下来,算谁的。」其余的姑娘也纷纷责难。 她们认定了玉泉王赵戫不可能同意做这个评判官。赵戫温文尔雅,那是真的,可哪一位皇孙没有架子呢,之前还没听说赵戫或哪位皇孙有心情给闺阁少女们做什么评判官。 贾媗自是站在白玉莹这边的,见情形不对,悄声告诉白玉茗,「七表妹,你打光州来,京城的事大概知道得不多。诸位皇孙不拘性情如何,对千金小姐们都是敬而远之的,从来没有追逐讨好的事。因为他们都想求娶图罗的玉翎公主啊。」 又是这位图罗的玉翎公主。 白玉茗不知怎地,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淘气的笑了笑,「放心吧,我敢肯定,玉泉王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迎上李雰挑衅的目光,白玉茗笑容可掬的道:「不必表姐出面,我差人去跟玉泉王殿下说。」叫过白家的侍女迎香,命她去送信。 「何苦自取其辱?」众位姑娘都觉气愤。 更有几位性子急的姑娘起身要走,「快走吧。一定会被拒绝的,到时候咱们一起跟着难堪。」更有人心中打定主意,将来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没有来过李家,没有和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白七姑娘见过面,省得跟她一样成为笑柄,成为京城士绅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人才跟起身,还没走出门,一名七八岁的童儿跑上了台阶,小大人一般的行了个礼,脆生生的道:「玉泉王殿下说了,接到这样的邀请,荣幸之至,他稍后便来。另外还有世子爷、信义王殿下、荣昌王殿下、武清王殿下,也一起来,共五位评判官。」 众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都呆在那里。 过了没多大会儿,又有一位童儿来了,「诸位殿下已由李大公子陪着,在对面的见翠亭落座了。几位殿下都说,定会公平评判的,请女公子放心。」 众人展目望去,只见对面原本空寂无人的高亭之上人影绰绰,居中一人身材颀长,风流倜傥,锦衣胸前银线绣就的一条小白龙,凌空欲飞。 李雰等人都傻了。 白玉茗说要请玉泉王做评判官的时候,她们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是自取其辱的事。可现在不光玉泉王来了,信义王、荣昌王、武清王来了,甚至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雍王世子也来了。 「几位殿下居然同意了?」明明对面的见翠亭已是高朋满座了,齐嫣然还不敢相信,自己问着自己。 她身边的圆脸姑娘激动得变了腔调,「嫣然你瞧瞧,居中那位是世子爷么?我早就听说世子爷人中龙凤,是诸皇孙之中容貌风度最出色的,可一直没机会亲眼目睹他的风采……」 齐嫣然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了,像没有听到一样。 这些闺秀们都有些呆呆的。 李雰脸色最差。 毕竟方才断言请玉泉王做评判官便是得罪玉泉王的人是她,出言冷嘲热讽的也是她。 「雰表姐,我都说了玉泉王会答应的吧。」白玉茗笑咪咪的炫耀。 李雰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难堪之极。 白玉莹不像白玉茗这么爱玩,性情温柔敦厚,见李雰都这样了,忙岔开话题,「几位殿下都来了,那便开始比试吧。是舍妹和谭姑娘比书法,是么?」 李雯忙道:「是这样的。」命侍女取笔墨侍候,笑道:「两位的书法必定是极好的,我们拭目以待。」 其余的姑娘们也渐渐从震惊、不敢置信等情绪中醒过来,「对,我们拭目以待。」 李雰心里忽然没底,小声问李雯,「大姐,七表妹会不会真的很有才气,写得一手好字?」 李雯责备的看了她一眼,道:「这可说不好。」 李雰闷闷的,「她那样的身份能请来玉几位殿下做评判官,我做梦也想不到。」 李雯叹气道:「只怕她还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侍女摆好两个架子,上铺宣纸,恭请谭姑娘、白姑娘题字。 众千金不由自主都围过来看。 谭菁胸有成竹,略一思忖,便开始下笔,白玉茗提笔沉思,好像还没想到要写什么。 不知哪位自以为高贵的千金小姐掩口笑,「会写几笔字,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么?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也敢往咱们这贵女圈子乱闯,硬充凤凰……」 白玉莹、贾媗、贾娢血往上涌,脸色血红。 白玉茗嘴角牵一牵,悬腕凝神,洋洋洒洒写道:「楚人不识凤,重价求山鸡。」 只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便令方才那笑话白玉茗的女子脸色大变,羞愧欲死。 她呆立片刻,实在忍受不了,掩面疾奔,向亭外去了。 她的姐妹忙提起裙子去追她。 李雰等人有些痴呆。 楚人不识凤,重价求山鸡?这明明是青莲居士的诗句,可这会儿看起来怎么像是骂人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 白玉茗充耳不闻,一口气将《赠从弟冽》这首诗写完,白玉莹和贾媗在旁为她叫好,「笔法秀逸,墨彩艳发,好字好字!」 贾娢机灵,注意着谭菁那边的动静,小声告诉白玉茗,「她写完字,在右角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白玉茗心中一动,「我也画一个。」在右下角勾了几笔,一朵芍药花跃然纸上。 白玉茗和谭菁的字写好,李雰等人先评了一番,「当然白七姑娘这字也是极好的,飘逸娟秀,不过还是谭姑娘更好,娴雅婉丽,如仙娥弄影。」 白玉茗笑了。 就知道嘛,如果让这些人评判,赢的一定是谭菁,输的一定是白玉茗,太不公平啦。 第三十四章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事先请了公正的评判官。」白玉茗得意的道。 「我七妹最有先进之明了。」白玉莹笑道。 白玉茗愈加得意,「拿过去给评判官看,看看他们是如何评定的。」 李雯命人小心的卷了画轴拿到见翠阁,李雰等人都道:「这必定是谭姑娘赢了,谭翰林可是书法大家,且是武清郡王的书法老师。」 武清郡王赵戎就在见翠阁上坐着呢,他若评高下,肯定是评他老师的女儿赢了,不可能向着没有一点交情的白玉茗。 谭菁虽不说话,神色却更傲慢了,显然是心中有数,志在必得。 她相信她的书法比白玉茗更好,也相信以武清郡王对她父亲谭翰林的尊敬、器重,一定会优待她,不会让她输了这书法比试。 她的自信并非毫无根据,两人的书法之作拿到见翠阁之后,武清郡王看到一张右下角有小小莲花,便知这是谭翰林之女的大作,认真品鉴过后,认定谭菁为佳。 荣昌王赵戬有些犹豫,但赵戎已经选了,他不好和赵戎作对,只好违心的也选了谭菁。 信义王赵威是太子的长子,对太子妃所出的赵戎向来不服气,就算是为了和赵戎对着干他也会选择另一人的,更何况那人是他一心想要讨好的白玉茗,那更是不用犹豫,认为两位都好,但白玉茗更要胜出一筹。 赵戎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脸色在阳光映照下几乎透明,「五弟,你的意思呢?」 五位评判官,如果只有赵威一人反对他,赵戫也是赞成的,那便可以定下来是谭菁赢了。 阿直年龄小,没有评判资格,踮起脚尖跟赵戫说悄悄话,「五哥,选小白,选小白。」 赵戫有些犹豫。 依他的心意,自然是要选择白玉茗,可赵威、赵戎一向不和,他若于此时选择白玉茗,好像要支持赵威一样,这可不成。赵威、赵戎兄弟之间的争夺,桂王府为什么要掺和? 赵戫心思转了转,已想到对策,笑容温文,言辞委婉,「两位比试的姑娘当中,谭姑娘小弟虽不认识,却知道她是谭翰林的掌上明珠。谭翰林小弟是极佩服的,另一位白姑娘的父亲光州知州,小弟从未打过交道。这样的两位姑娘,评判之时若得知她们的身份,或许会有失公允。不如这两幅字匿名让小弟来评一评,如何?」 赵戫这么说,无非是表明他只是依据书法高低来评,和谭菁、白玉茗的身份无关,也是不想参与到赵威和赵戎的明争暗斗当中。 赵威、赵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心中都不大满意,但说不出反对的话,微笑道:「匿名评判,甚好甚好。」 两幅字被拿到赵戫面前,却不说明作者的身份,上面也没有署名,赵戫欣赏良久,「两幅都好,让我不知该选哪个了。」阿直着急,在旁伸过脑袋看,也没看清楚哪张是小白的,赵戫却熟知谭翰林书法的风格,一眼看出来右下角画着莲花的那幅和谭翰林风格相近,而另外一张则笔意飞扬,刚柔并济,姿态横生,看到这幅字,便想到那位美丽可爱的白七姑娘。 「两位姑娘的书法都令人赞佩,这幅如行云流水般,更加流畅。」赵戫为难半天,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 赵威忙过来看了,哈哈大笑,「五弟,你和二哥的眼光一样啊。」 赵戫知道自己没选错,心中一喜,但听赵威这么说,却心中一惊,忙谦虚的道:「小弟和二哥、三哥、四哥眼光都是一样的,两幅都是佳作。」 五位评判官,已有四位有了结论,两位评谭菁赢,两位评白玉茗赢,不分胜负。 见翠阁这边的动静也是有人传达的,这消息很快便传到李雰等人耳中。 「居然有两位殿下选了她。」李雰听到信义王、玉泉王选了白玉茗,很是气闷。 谭菁没想到武清王已经选了她,居然还有另外两位郡王和武清王唱反调,一张本就瘦长的脸拉得更长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众人齐声问道。 白玉茗心情奇佳,笑靥如花,「五位评判官呢,不会出现胜负不分的情况。现在是二对二,那是世子爷还没评,他一下场,便分出胜负了。」 李雰没好气的道:「你当世子爷是什么人?世子爷高冷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这些京城土生土长的名门千金连见他一面都难,他有空来评你的大作?」 「对啊,你当自己是谁啊?」众女七嘴八舌。 「世子爷若是有空评你的大作,你明日便可以名扬京城,成为京城仕女中的风云人物了。」齐嫣然对白玉茗一点恶意也没有,但见她这么无知,忍不住想提醒提醒她。 白玉茗神情洒脱,「我不在乎什么名扬京城,只看今日的输赢结果便可以了。」叫过白家的侍女,「去催一下世子爷,说就差他了,请他快些把评判结果公布出来。除了书法,我们还要比其他的呢,莫耽误功夫。」 众女齐晕。 她她她,她这是对世子爷说话的语气么?她她她,她知道世子爷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却也冷得让人不敢接近么?用这种语气跟世子爷说话,是疯了还是傻了? 众女全用看智障傻瓜的眼神看着白玉茗。 白玉莹小声责备,「七妹,虽然你在帮世子爷破案,可毕竟身份悬殊,你不能这样跟他说话吧?」 白玉茗呵呵笑,「五姐姐放心吧,他用得着我的地方还多着呢,些须小事,绝对不会和我计较。」 「万一他计较了呢?」白玉莹不安。 「他若是计较了,那我就……」白玉茗漆黑如黑的眼珠转过来转过去,「那我就……」 怎么收拾他呢,还真得好好想想。 见翠阁上,李家大公子李霄陪五位皇孙坐着,见眼下是二对二的局面,只剩下世子爷还没说话,心中暗暗叫苦。 这情形,摆明了是太子府的赵威和赵戎兄弟二人对上了。唉,李家可不想参与到太子府的争斗当中啊。 「大哥,您还没说话呢。」赵威笑道。 「大哥偶有闲兴来散散心罢了,怎能拿闺阁女子的游戏之作来污了大哥的法眼。」赵戎微笑。 赵戬心直口快的笑道:「若让大哥评,那铁定是白家姑娘赢了。白姑娘帮着大哥破案,出力不少,大哥定会给白姑娘面子。」 「白姑娘帮大哥破案么?」赵戎略有些惊奇。 这一点他真的是不知道。 「大哥会不会徇私啊?」赵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赵戈方才一直在欣赏亭畔的白芍药,这时施施然走过来,「白姑娘才华横溢,举世无双,用不着徇私,她也是第一。」 赵戬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这口吻这语气,对白姑娘也太有信心了吧? 阿直喜得悄悄拉赵戫的衣裳,「五哥,这可真好,大哥也会判小白赢的!」 赵戫微笑,沉静双眸中却隐隐有担忧之色。 赵戈对白玉茗不一样,他觉察到了,并为此不安。 阿直欣喜,赵戫担忧,赵威和赵戬惊讶,唯独赵戎脸上一阵潮红涌过,又激动又兴奋。 第三十五章 赵戈对他们这些堂弟们都一向冷冰冰的,没听说他对谁青眼有加,现在却对这位白姑娘如此赞许,是不是意味着白姑娘在他心中有份量?很好,赵戈若另有所爱,那应该不愿娶玉翎公主了……赵戎幼年时和玉翎公主也一起上过学,他已记不清玉翎公主长什么样子了,但这不妨碍他想娶玉翎公主为妻。玉翎公主是图罗王最宠爱的女儿,娶了她,等于西北边境无忧,况且有含真公主、丽阳公主的例子在前,大周臣民有不少人相信娶了图罗公主的才是未来的真命天子,若成功和玉翎公主联姻,赵戎这位太子嫡子,铁定能登上皇帝宝座。 和赵戈另有所爱、不愿迎娶玉翎公主这种大事相比较,眼下谭翰林的女儿能不能赢了这书法比赛,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戎含笑命人把两幅书法作品呈给赵戈看,「大哥,这幅……」 赵戬张开胳膊把两幅字护住了,咧嘴笑道:「大哥如果知道哪幅是白姑娘写的,一定会那幅最高明,对谭姑娘未免不公平。大哥稍等,我把上面的落款盖住,让大哥分不清楚哪幅是白姑娘写的。」 「三哥,这上面没有落款。」赵戫柔声提醒。 赵威瞪眼睛,「老三,你不是才品评过这两幅字么?竟然不知道这上面没落款?」 赵戬有些尴尬,「那个,那个,小弟忘性大,才看过便忘了……」 赵威也不想让赵戬太难堪,哼了一声,没有再责备他。 赵戬殷勤的指着两幅字,「大哥,这字上没落款,你不知道哪幅是白姑娘的,结果一定是公平的。大哥,请品评。」 「大哥,这幅是小白的……」阿直想挤过去提醒。 赵戬大手一拨,把阿直给拨开了,「小孩子莫要瞎捣乱。」 「谁瞎捣乱了?」阿直不服气的嚷嚷。 赵戫忙将阿直拉过来,温声责备,「阿直,不许对三哥无礼。」 赵戈丝毫不理会这些人,目光落在那飞扬洒脱的字迹上,「楚人不识凤,重价求山鸡……」他凛如寒霜的眸光渐渐温柔了,眼前仿佛出现一张巧笑嫣然的可爱脸庞,慧黠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再看到右下角那朵小小的芍药花,他愈是心中雪亮。 这一定是小白山的手笔了。 随意瞅了眼另一幅字,字形雅致,技巧是足够了,却无神韵,不能感动他。那幅字右下角画着朵莲花,应是自命清高之人。对了,谭翰林喜莲,听说他有一枚闲章,上面没有字,只有一朵莲花。 「这幅为佳,我喜欢。」赵戈亲手将白玉茗的字卷起来,「这幅字我收藏了。」 李霄及赵戎等人惊讶不已。 世子爷不光评定了优劣,还将优胜者的字卷起来了,要据为己有? 「大哥,真有这么好?」赵戬不敢相信。 赵戈不答 ,将字交给侍从,「装裱好之后,挂在我的书房。」 众人服了。 这还有更隆重的赞美么?评判官把字卷走,装裱好了挂在自己书房,这是要天天看、天天欣赏了。这字写得得有多好,多令他中意,他才会这么做啊。 李霄暗自抹了一把汗。 武清王判谭翰林之女赢,世子爷却更喜欢白姑娘的,这……武清王殿下会不会…… 「如此,以三对二,是白姑娘赢了。」武清王赵戎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身体虽弱,笑容却温暖,「李大公子,烦请你派人去宣布,经众评判公议,优胜者为白姑娘。」 李霄忙应道:「是,武清王殿下。」很为几位皇孙不曾失了和气而窃喜,笑容满面的派人去了天水一色宣布消息。 「什么?不可能!」李雰等人听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白玉茗赢了,纷纷惊叫出声。 「怎么可能是白姑娘赢?谭姑娘的父亲谭翰林是书法名家,谭姑娘自幼家学渊源,一笔写得无人不赞,怎么可能输给白姑娘。」「对啊,不可能谭姑娘输,谭翰林还是武清王殿下的书法老师呢!会不会是搞错了啊,两幅字没落款,是不是弄混了?」「对,一定是弄混了。」 众女都不相信,命侍女再去传话,说明下角有莲花的才是谭菁写的。侍女恭敬的道:「没弄错。众位殿下评为优胜的,是右下角有朵芍药花的那幅字,白姑娘亲笔所书。」 「我不信!你拿过来让大家仔细看看!」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的谭菁突然爆发,尖声叫道。 「是啊,你拿过来让大家仔细看看。」李雯也不知是安慰谭菁,还是心中也有疑惑,附合道。 侍女为难,「这个,恐怕姑娘们是看不着了。白姑娘的字已经被世子爷收起来了,世子爷要收藏。」 众女一齐石化。 世子爷要收藏白玉茗的字,她的字有那么好??? 白玉茗喜上眉梢,眉眼弯弯。 他把她的字收藏起来了呢,不用想法子收拾他了…… 众女愤愤不平,但事已至此,她们再气愤也是无用。 谭菁脸色由黑变青,由青变紫,终是忍耐不住,拂袖而去。 她一向自命为才女,自命为闺秀中书法第一人,今天栽了这个跟头,羞愤欲狂,再也待不下去了。 李雯亲自去追,也没把谭菁追回来。 接下来应该比画画了。原定要和白家姐妹比画画的是丹青大师陈秦之女陈呦呦,但经过方才的书法比赛,陈呦呦心存顾忌,不愿出面,委婉的对李雯说了之后,李雯也知道陈呦呦和李家交情不深,把陈呦呦拉到这场比赛当中不妥,遂客气的道了谢,决定亲自出面。 李雯是李家长房长女,书法造诣不凡,自问不会输给白玉茗。退一步说,就算她输了,丢的也是李家的颜面,与他人无干。 经过方才谭菁的失利,李雯是不愿意再把其余的亲戚家的姑娘给卷进来了。 李雯的画中规中矩,画的是花开富贵,图中的牡丹风流潇洒,玉笑珠香;白玉茗的画就比较奇特了,画的是一只小白鸟飞腾半空,向着座冰山鸣叫示威。还别说,画的虽然奇特,但挺形象的,那幅画一眼看上去便生机勃勃。 这两幅画一出来,众位佳丽纷纷夸奖李雯,对白玉茗连面上的客气话也吝啬得不肯说了。白玉茗半分不下气,笑嘻嘻的道:「送去给评判官品评吧,你们说了不算呀。」众女涵养好的倒还算了,涵养差的被她气得鼻子险些冒烟儿。 这两幅画送到见翠阁,赵戈一眼瞧见那幅小白鸟挑战冰山图便乐了,纤长手指卷了画轴,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这幅画好,本世子收藏了。」 赵戎等人作声不得。 大哥,那幅画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好么?你这就收藏了,让我们怎么评? 李霄知道花开富贵图是他妹妹李雯画的,便替他妹妹谦虚了几句,大意无非是他妹妹才学浅薄,不能和白姑娘相提并论等语,说白了就是客气话。在他而言只是谦虚,谁知赵戎、赵戫等人正郁闷呢,闻言顺水推舟,「哪里哪里,令妹自然是慧质兰心之淑女,才艺自然是不差的。不过,既然李大公子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评白姑娘为优。」 李霄:…… 他这是例行客气,几位殿下还当真了啊。 第三十六章 李霄憋着口闷气,命人到水天一色传了话。众女知道白玉茗又赢一局,叽叽喳喳,纷纷表示不服。李雰便要跟白玉茗比琴,白玉茗琴艺也还得去,但不像书画那般出色,比较普通,心里其实是没底的,但少年之人,不甘示弱,扬眉道:「比就比!」 白玉莹和贾媗、贾娢才开始是捏着一把汗的,这时却看清形势了,敢情对面见翠亭上有人偏向白玉茗。 她们虽只是十几岁的姑娘家,但没人幼稚天真到真相信这样的比赛纯是比作品,或者绝对公平公正。评判的结果固然和水平有关,但也关乎人情。 白玉莹忙道:「不忙着比。既还要请几位殿下做评判,不妨请示一下,具体怎么个比法。」命侍女到对面请示,稍后侍女回来,曲膝行礼道:「李大公子请示了几位殿下,殿下说李姑娘在水天一色,白姑娘到水榭,两位姑娘先后抚琴,几位殿下事先却不知道哪位先哪位后,只评琴艺,无关本人。」 「就在这里好了,为什么白姑娘要到水榭?」李雰不解。 侍女脸红了红,含混的道:「殿下说,抚琴与心情有关。李姑娘这是在自己家,心情一定是好的,白姑娘是客,恐一时不自在了,琴也抚不好。」 「敢情这是怕咱们委屈了白姑娘,令得白姑娘不能安心抚琴啊。」众女没一个不生气的。 白玉茗很高兴,「我就喜欢一个人抚琴。诸位,再会了啊。」随侍女往水榭去了。 白玉莹想陪着她一起去,却被侍女拦下了,「五姑娘,七姑娘喜欢一个人。」 李雰纤手轻扬,抚起了她的七弦琴。 琴声清越,传入水榭,水榭中居中放着一张灵机式唐代古琴,琴前端坐一名俊美男子,一位十四岁的少女托腮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原来你还会抚琴呀。」她明眸中满是崇拜和喜悦。 「本世子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他也不知是受他父王的影响,还是和白玉茗相处得久了,近墨者黑,也是一有机会便吹起牛皮。 「这么厉害呀。」白玉茗喜孜孜的看着他,「你越厉害,我就越喜欢你呀。哎,你知不知道我方在想什么?五姐姐方才说,担心你和我计较,我便想,万一你真的和我计较,我就生气了,那我便要……」眼珠灵活的转动,笑得狡黠,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便怎样?」他心里如有羽毛拨动,庠庠的,蠢蠢欲动。 「我便要咬你……」她鼓着脸颊,带着丝任性,两腮粉红,明眸如星。 他哪里还忍得住,俯身吻住她水润双唇,舌头自唇齿间挺进去,吸吮、纠缠、掠夺,「小白山,你咬我呀,咬呀。」她果然听了他的话奋力咬他,两人用舌尖交战,呼吸渐渐灼热,心智渐渐痴迷。 李雰约是心中有气,琴声由清越转为愤激,伴随着这样的琴声,他和她的亲吻也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深沉,恍惚之间,浑不知身在何处。琴声渐高,如一条长绳抛入云霄,蓦然之间琴弦断了,声音乍停,两人同时呆住。 她眸中是害羞的星光,一缩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跑到墙角偷笑。 他咬牙。 是谁让那奏乐者停下来的?是谁? 「殿下,该白姑娘抚琴了。」外面是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拨了下琴弦,示意知道了,侍从俯身退开。 「小白山,我要替你抚琴了,有没有奖励?」他耍赖的问道。 「有呀,我陪着你,就坐在你身边。」她溜到他身边坐下,两眼亮晶晶的瞧着他。 他眸光幽深,将脸颊凑过去,她不好意思的笑,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亲。 「敷衍应付。」他嫌弃的道。 虽说着嫌弃的话,他眼角眉梢都是笑,白皙纤长的手指拂过琴弦,飘逸潇洒的乐曲如流水般倾泄,悠然自得之意,溢于琴音之中。 他抚的是渔樵问答,琴音如水,任沧海桑田悠悠,渔樵相遇两相问,渔之乐,其乐何如。山水乐趣多,花开叶落,不知世界,不记春秋,笑弄烟霞,俯仰又何求。 他抚琴,她看着他,两人眉目传情,犹如渔樵问答般,有来有往。 一曲渐歇,外面传来拍掌声、喝彩声,他和她两两相望,目光已是痴了。 「世子爷,四位殿下全部判白姑娘赢了这一局。」侍从在外恭敬的禀报。 「我又赢了。虽然是作弊,那也是赢了嘛。对李雰有些不公平,但是我爱面子嘛,只好委屈她了,嘻嘻。」白玉茗快活的、不好意思的笑。 「她委屈什么?你以一敌多,本来这比试便不公平。」赵戈柔声道。 白玉茗脸红一红,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赢的不光彩,不过转念一想,她要是输了,白老太太便在娘家被笑话,那样岂不是太不孝了么?拉了个孝顺的大旗披在身上,心没那么虚,笑得更加开心。 「那个,按理说四局三胜,我已经赢了,就怕李雰不依不饶的还要比第四局。第四局是下棋,我就更不行了。不瞒你说,我若和我爹爹下棋,我爹爹下不了一会儿就要逃,实在忍不了。」白玉茗愁眉苦脸的道。 「我替你下。」他浅浅笑,又把一张俊美面庞伸过来。 「盛情难却呀。」她小脸酡红,像上次一样轻轻啄了啄。 他便满足了,抚琴两声,唤入侍从吩咐了,侍从应命而去。 李雰果然不死心,蹿掇堂妹李霺和白玉茗下棋。白玉茗没回水天一色,只是让人传话,说可以比下棋,不过白玉茗身子不大舒服,就不过来了,人在水榭,由侍女一步一步把棋传过来。 「哪有这般轻慢的下棋法子?」李雰大恼。 白玉莹脾气虽好,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不快的道:「四局之中,我七妹已胜了三局,本来剩下的那局也无需再比。现在我七妹顾全大局,身子不舒服也同意继续比试,雰表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雯等锐气早已磨尽,对剩下的这一局也不抱什么希望,劝李雰道:「就这样吧。见不着她的人又怎么了,方才抚琴不也没见着人?几位殿下提议的,你不服气,难道和他们讲理?再说了,咱们在这边看着,阿霺若有哪步棋不对,也好及时提醒啊。」 李雰一肚子气,却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李霺这边有众女做参谋,白玉茗那边却全由赵戈执棋。如果依赵戈平时的棋风,早已杀得李霺丢盔弃甲了,这会儿却因心上人就在身边坐着,柔情万种,手下留情,这局棋下得居然很是平和,并没痛下杀手。 不出意料,又是白玉茗赢了。 李雰等人已没有一点儿脾气了。 李雰担心白玉茗这个伶牙利齿的姑娘回来之后会奚落嘲笑她,谁知白玉茗根本没有回来,比完之后,一直没出现。 「我怎么回去?你说我怎么回去?」水榭之中,白玉茗恨得咬牙,「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嘴唇都……都这样了,我怎么回去?」 赵戈理亏,低头笑。 白玉茗忽地想到一件事,扶额呻吟,「完了,我回家怎么交待啊?」 赵戈忙道:「小白山,我找太医去,嘴上的红肿,太医会有办法的。」 第三十七章 白玉茗瞪了他好几眼,眼睛一亮,快活的道:「我有办法啦。」命人拿过膏药贴到嘴上,「我就说嘴被琴弦绷着了,肯定能把祖母、太太她们哄住,嘻嘻。」 李雰见白玉茗没回来,先是有些欣慰,总算可以暂时不受白玉茗的嘲讽了。之后却心中生疑,「大姐姐,七表妹抚琴没露面,下棋没露面,真的是她本人做的这些事么?」 李雯苦笑,「是她本人怎样,不是她本人又如何?阿雰,重要的是几位殿下都认可,那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明白么?」 李雰咬碎银牙,「就算五位殿下全都对她好,全都偏向着她,那又怎样了?皇孙殿下这时对她好,等图罗的玉翎公主一来,全会向玉翎公主求婚,到时候她被掠到一边儿,我看她怎么办!哼,爬的越高摔的越重,到时候她就知道滋味了!」 「算了,别再说了。」李雯一脸烦恼的打断了李雰。 本是想为难白家姐妹,让白老太太的孙女出个丑,谁知四项比赛白玉茗全赢了,丢脸的反倒是李家。李雯正在犯愁对李老太太如何交待呢,哪有心思再和李雰一起诋毁白玉茗。 「不说就不说。」李雰赌气的道。 其余的姑娘也觉得没意思,各自散了。 见翠阁上,赵戬纳闷的四处瞅了瞅,「大哥呢?怎地一直没见着人?」 赵戫只作没听到,专心和阿直讲着方才的琴曲,「渔樵问答之妙在于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赵戎研究着眼前的棋盘,道:「大哥想必是嫌闷,散心去了。」 方才「白玉茗」和李霺下棋,一步一步都由侍女传过来。赵戎眼前的,正是方才那盘棋了。 「对,大哥一定是散心去了。」赵戬对赵戎的话很是信服。 赵威笑而不语。 他们本是拜寿来的,拜完寿本就该走了,留下来做评判官已是一个意外。现在比赛结束了,他们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赵威和赵戫等人由李霄陪着先走了,赵戎落在最后,招手叫过他的心腹侍从阚映栏,「映栏,依你看,这局棋像不像我大哥下的?」 阚映栏言辞谨慎,「属下方才便留意了,委实不敢断定。棋路和世子爷确有几分相似,但风格太过温和拖拉,也有可能真是白家这位姑娘的手笔。」 赵戎微笑,「若真是大哥,那可有趣了。」 阚映栏会意,「是,果真如此,世子爷对白姑娘如此曲意讨好,和玉翎公主定是没有缘份了。玉翎公主乃图罗王的娇女,性情自是高傲的,便是世子爷肯娶,她明知世子爷另有心上人,也不会肯嫁。」 赵戎笑意愈浓,「你留意下这位白姑娘。」 阚映栏躬身道:「是,属下领命。」 赵戎体弱,扶着阚映栏走在最后,也出了见翠阁。 白玉茗命人取过镜子照照,冲着镜中人嫌弃的扮个鬼脸,「这么丑,我连寿面也不好意思吃啦,就在这儿躲着吧。」 「我陪你。」赵戈献殷勤。 白玉茗眼珠一转,「好呀,你陪我下棋。」 想到白熹一和她下棋就想逃跑的模样,白玉茗不厚道的笑了。 下棋呗,她的臭棋能把老爹吓跑,估计冰山世子爷见了也叫苦不迭吧。 白玉茗打着吓跑赵戈的主意要求下棋,谁知赵戈醉翁之意不在酒,找个机会便握住她绵软的小手在棋盘上移过来移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在教下棋。 白玉茗觉着有趣,快活的嘻笑起来。 「世子爷,白五姑娘和平阳侯府两位姑娘向这边来了。」侍从进来禀报。 「让五姐姐进来陪我。」白玉茗道。 赵戈无奈,只好俯身在她脸颊上啄了啄,「小白山,我走了。」 白玉茗笑咪咪和他挥手,「慢走,恕不远送。」 白玉莹和贾媗、贾娢到了门前,白玉莹眼尖,见一道人影闪过,恍惚间似是男子身影,忙问道:「七妹,方才你和谁在这里?」 「我一个人呀,五姐姐我厉不厉害,以一敌多,四局全赢。」白玉茗一边撒娇问话,一边冲白玉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追问。 白玉莹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厉害,你最厉害!」 贾媗由衷的道:「我真觉得七表妹很厉害呀,书画造诣非凡,琴棋也能赢得了李家姐妹。我早就听说了,李家的姑娘家学渊源,每个人都有所长,若让我和她们比,一局也赢不了。」 贾娢也很羡慕,「七表妹,你比我还小呢,怎地会这么多?」 白玉茗得意攀住白玉莹的肩膀,「我算什么呀,我五姐姐才厉害呢。她是全才,什么都会,不过她涵养上乘,性情温柔,不会像我这么外露,这么爱和人赌气罢了。」 「五表姐和七表妹感情可真好。」贾媗、贾娢见她俩这样,有些惊讶,又十分欢喜。 白玉莹是她俩未来的嫂嫂,嫂嫂这般好相处,她俩自然是开心。 「七妹,你嘴唇怎么了?」白玉莹发现妹妹嘴唇边贴了膏药,大惊。 「没事,没事。」白玉茗心虚的眨着大眼睛,「那个,我抚琴赢了,太得意了,随手一拨,琴弦竟然被我拨断了……所以下棋的时候我才不愿意出去呀,不是我傲慢,是我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白玉莹心疼的抱住她。 白玉茗这个瞎话说的蛮不错,不仅把她嘴唇上的异常掩盖过去了,还把她不肯和李霺面对面下棋的事也给了合理解释,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五姐姐,我就不出去吃寿面了,在这儿躲着吧,省得李雰她们笑话我。五姐姐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去,好不好?等你和太太要回家的时候,再差人来叫我。」白玉茗央求。 贾媗和贾娢很是赞成,「对啊,七表妹抚琴赢了,一得意便断了琴弦,绷着了她自己。这个咱们自己人知道便好,万勿声张。」 白玉莹也同意不声张,不过不肯让白玉茗一个人留下来,「你不舒服,我来照顾你。」 「我们也照顾你。」贾媗和贾娢自告奋勇。 「好呀,我不寂寞了。」白玉茗眉花眼笑。 当下四个人便商量好了,白玉莹出去,也不知她和李家的人是如何交涉的,总之稍后便有侍女送来美酒佳肴,白玉茗闲不住,又让侍女拿了叶子牌过来,四个人玩牌。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再玩玩牌,四个人自在的很。 李霺连侍女也没带,一个人找了来,「七表妹,你能不能跟我说下方才的那局棋……」敢情她是个棋痴,棋输得心服口报,这就找白玉茗请教来了。 白玉茗这个心虚就别提了,一则棋不是她本人下的,二则方才她就顾着看赵戈了,都没注意赵戈的棋是怎么下的。李霺要和她谈论方才的那局棋,她什么也说不上来呀。 「那个,霺表姐。」白玉茗忙请李霺坐下,「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并不是我轻慢,而是我身体实在是……」指指嘴上的膏药,很不好意思,「不瞒霺表姐说,这会儿我有些头疼,若是和你谈下棋,我更要疼得受不了了。改天好不好?改天我专程请你,从头到尾跟你讲讲。」 第三十八章 白玉茗这话倒不是糊弄李霺的,她是真打算改天仔细问清楚赵戈,再宴请李霺,把棋局剖析给她听。 李雰看不起白玉茗,白玉茗便要反击;李霺只关心棋,并没有恶意,白玉茗也就待她很客气了。 李霺略有些失望,「七表妹不大舒服么,那可惜了。好吧,改天我再向七表妹请教。」 李府门外长街上,停着辆楠木制成的香车。这香车左侧呈山水纹,右侧呈虎斑纹,纹理细致,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灿若云锦,其高贵华美,摄人心魄。 不知怎样高贵美丽的人,才配乘坐这样的香车了。 绞绡帐被风吹起,隐约露出香车中美人的衣角,一名身着戎装的侍女上前躬身行礼,「公主,世子爷进了李府之后,一直没有出来。」 香车中的美人嫣然,「檀哥哥还和小时候一样尊师重道、尊重文学之士,那些说他长大成人之后有些傲慢的人,太不了解他了。」 「是,公主。」侍女异常恭顺。 「公主,咱们还要继续等下去么?」另一名少女甜美的声音。 玉翎公主笑声如银铃一般:「不等了。咱们也进去给李大学士拜寿。」 「您去给李大学士拜寿?」少女吃了一惊。 玉翎公主语气轻松,「本公主自然不能就这样进去,望月,替本公主更衣。」 过了一会儿,香车上下来两名俊俏少年,携了礼物,向李府去了。 李大学士听闻有方盘城的蔺将军差人送寿礼,很有几分惊讶,「蔺将军和老夫素无来往,小小生辰,又不曾大操大办,怎么惊动他了?」虽惊讶,但来者是客,蔺将军送的礼又只是寿桃长寿面等吃食类的东西,并没有贵重礼物,不便拒收,还是命人请进府了。 玉翎公主和侍女望月身着男装到了李府,送上礼物,却不急着走。望月递了个荷包给领路的小厮,「我等远在边城,早就听说世子爷风流倜傥,举世无双,今天世子爷也来了,能让小的开个眼界么?」见小厮面带犹豫之色,忙道:「我们只远远的看一眼,绝不敢有所亵渎。」 小厮掂掂手里的荷包,见沉甸甸的,舍不得拒绝,又想着不过是暗中看一眼世子爷,不是大事,欣然应允,「好,你俩只能远远的看看,可不敢走近了,世子爷那样的贵人,我们李府也是罕见的。」 小厮答应得虽好,但他身份低微,也不敢就带着两个方盘城来的陌生人往府中乱闯,只敢让他俩在路边等着,「世子爷出去的时候,肯定走这条路,再不会错的。」 望月脸上现出怒色,玉翎公主却捏捏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发怒。 望月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收了钱还不给办事,可恶。」担心的、小心翼翼的偷眼看玉翎公主,「让公主在这里等着,太委屈了。」 玉翎公主低眉一笑,「没什么,我爱等。自八岁分别,我已等了七年了,难道在乎多等这一刻么?」 望月轻叹,「公主对世子爷真是一片痴心。」 玉翎公主眸光柔柔的,带着水光,「你不知道他有多好。那年我贪玩悄悄跑到湖上滑冰,正滑得高兴,前面不知怎有个冰窟窿,眼看着我就要掉下去了,我吓得不行,是他不顾危险滑过来把我救上岸。我吓得一直哭,他还哄我呢。」 「这么说,世子爷还很温柔了?」望月听得很有些稀奇。 玉翎公主嗔怪的伸手点点她额头,「他当然很温柔了。莫信那些传言,传言说他傲慢无礼,冰冷无情,一定不是真的。」 「是谁在诋毁世子爷啊?真坏。」望月极为气愤。 玉翎公主眸光一寒。 哼,以为明着暗着诋毁她的檀哥哥,她便会对檀哥哥死心,而爱上其他的皇孙么?休想。 含真公主、丽阳公主的事迹广为人知,玉翎公主知道大周这些皇孙为什么想要娶她,那并非是爱慕她这个人,只是贪图图罗王朝的支持以及相信那个传说,认为谁娶了她,谁便能登上皇帝宝座。 玉翎公主才不要做野心家的踏脚石。她要嫁那个她真心所爱的男子,那个皎如天上明月暖如三月春风的男子,她的檀哥哥。 她是图罗王最宠爱的女儿,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委屈,但此刻她甘心等待,等待她的檀哥哥出现。 小厮倒也没有白收钱,带她俩来的确实是宾客离府的必经途径。李府这次宴请的客人并不多,午后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但其中并没有赵戈。 仪门前来了一行人,侍从众多,锦绣飘扬。 「贵人来了,快蹲下。」小厮抬头看了看,慌得忙命她主仆二人蹲下躲在花丛后,不许探头探脑,惊到了贵人。 望月白了他一眼,玉翎公主却笑道:「知道了。」拉拉望月,和望月一起躲在花丛后向外观望。 「五哥,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我想去找小白,让她再给我讲一遍,我好记得牢靠些,你说行不行?」这行人居中的是两名少年,其中一人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牵着他五哥的手在央求。 「阿直,五哥有空再给你讲便是,不要去麻烦白姑娘。」赵戫温和的命令弟弟。 阿直板起脸,气呼呼的。 「原来是玉泉王赵戫和他的弟弟赵戠。」望月低低笑了一声。 玉翎公主喜欢赵戈,做为她的贴身侍女,望月对大周皇族的人和事自然一直留意,隆治帝的这些个皇孙,望月虽没见过,但都记在脑子里了。一见赵戫和阿直,听他们说话,便能对上号。 「玉泉王脾气很好,阿直我没印象,或许当年他还没上学吧。」玉翎公主要等的人是赵戈,对赵戫和阿直并不在意,微笑说道。 另有一行人过来了。 英俊爽朗的青年男子一脸笑,和另一青年男子谈笑风生,「二哥,没想到今天四场比赛白姑娘全赢了,她也算得上一位才女了,你说对不对?」 那青年男子哼了一声,「白姑娘自然是才女,还用你说?三弟,你别跟着我,巴结你四弟去。」 「赵威和赵戬。」望月撇撇嘴。 一个老二,一个老三,都是太子的儿子。 赵威大概是为今天的事生了气,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赵戬一路追,「二哥,都是自家兄弟,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望月又撇撇嘴,「这是亲兄弟么?」 玉翎公主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目光向后搜寻,随口道:「这些争斗真无趣。」 仪门处有片刻静寂,之后又有一行人出来,和之前的两拨人相比,更是彩带飞扬,花团锦簇。 一名俊秀却带有病容的男子缓步走在中间,前后左右的侍从离他各有一丈开外。 「这是赵戎吧?听说他身体不好,太子妃为了他的身体操碎了心。」望月小声和玉翎公主耳语。 玉翎公主对赵戎倒是多看了一眼,「太子妃很和气,对我不错,可惜了,她的儿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看着病歪歪的。」 图罗尚武,玉翎公主和望月身份虽高低悬殊,但品味是接近的,对于病弱男子非常不感兴趣,都盼着赵戎快些过去。 一名身穿暗红服饰的侍从自后快步赶来,到了赵戎身边,「殿下,世子爷在李府另有要事,让殿下先走。」 第三十九章 赵戎心中的猜想再度证实,心情愉悦,嘴角勾起,「或许大哥留下的事和白姑娘有关吧,白姑娘这位证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了。」 「是,白姑娘对于世子爷这桩案子的重要程度,确实超乎寻常。」那侍从会意的笑。 玉翎公主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白姑娘?这就是阿直口中的小白了吧,为什么这些皇孙人人提到白姑娘,檀哥哥也和这个白姑娘有关? 望月心中疑惑,轻声道:「这个白姑娘是什么人?怎么好像和世子爷……」蛮亲近的样子…… 玉翎公主脸色一沉,望月啰嗦了下,没敢接着往下说。 仪门前寂静下来。 赵戈一直没有出现。 玉翎脸色越来越差,望月大气不敢出。 小厮过来想说什么话,望月一记如刀般的眼神刮过去,小厮打个寒战;望月自怀中取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冷冷的递给小厮,小厮一则被她气势所迫,二则被那厚重的荷包吓住,竟不敢再说话了。 仪门前又有了人影,这回却是婆子们抬的轿子,轿子里抬的应该是女眷了。 两乘轿子一排,共有三排,轿中坐的应是六个人。玉翎公主对女眷本来没什么兴趣,这时却很想知道眼前的是哪家的女眷,有没有一位姑娘姓白。 「七妹,你好好的莫乱动。」温柔的少女声音。 「五姐姐放心吧,我好端端的在这儿呢,没被抬跑。」七妹笑嘻嘻的,听声音很是活泼俏皮。 「白姑娘放心,奴婢这轿子抬得稳着呢,颠不着七姑娘。」婆子乐呵呵的献着殷勤。 白姑娘。玉翎公主心一沉,原来这轿子里的就是白姑娘。 望月瞪大眼睛往外瞅。一位五姑娘,一位七姑娘,也不知是那几个皇孙人人提到的白姑娘? 望月恨不得冲过去揭开轿帘,瞅瞅那个和世子爷扯上干系的白姑娘是谁,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玉翎公主神色不善,取出一枚金弹子,向那抬着「五姐姐」轿子的婆子小腿激射而出。 「五姐姐」声音很温柔,应该就是她了。 大周的男子喜欢温柔如水的姑娘,难道檀哥哥也不例外?玉翎公主射出这枚金弹子,暗自伤心。 那抬轿子的婆子「哎哟」一声痛呼,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怎么了?」前面的轿子里几声惊呼。 「停轿。」白玉茗呼喝。 还好那抬轿子的婆子又胖又壮实,皮糙肉厚,耐性不错,虽疼得呲牙咧嘴,却也没有立即跌倒,而是又撑了两步才停下,「疼死我了。」放好轿子,抱着小腿乱圈。 白玉茗从轿子里钻出来,「五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没事。七妹莫担心。」白玉莹掀开轿帘,脸色微微发白,强作镇静,柔声安慰妹妹。 玉翎公主牢牢盯着白玉莹看了好几眼。 倒还称得上美丽,可也没有美得出奇,没有美到能令檀哥哥另眼相看的程度吧?是,她很温柔,也称得上处变不惊,但她配不上,她根本配不上…… 「哎,你怎么抬轿子的?」白玉茗见姐姐没事,放心了,过去呵斥婆子。 婆子咧着嘴,指着小腿,「奴婢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疼得实在受不得了。」 沈氏和白大太太、陈氏、程氏也住了轿 ,过来慰问,知道是婆子误事,沈氏眉头紧皱,大为不满,白大太太低声道:「弟妹,毕竟是舅公家里,又是舅公的寿诞之日,弟妹你看……」沈氏勉强笑了笑,「好在莹儿没事,不必追究了。」白大太太欣慰,「莹儿受惊咱们都心疼,但在亲戚家里,不便多说。」 白大太太正要吩咐大家上轿,白玉茗撸撸袖子,眼珠滴溜溜往四周察看,「是谁使的坏?给我站出来!」 玉翎公主一惊。 这位白七姑娘生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如罕见的戈壁墨玉一般,经过几亿万年风霜雪雨的磨练,不知吸取了多少天地间的灵气,漆黑润泽,晶莹通透,璀璨夺目。 望月想惊呼,声音快出口又想到不能激怒玉翎公主,忙伸双手掩唇,不敢发声。 这位白七姑娘真美!眼睛比黑宝石更明亮,皮肤比牛乳更洁白,小脸蛋比花朵更娇艳! 这一瞬间,玉翎公主呼吸停止。 不用任何一个人来向她声明、解释,她也知道方才赵戫等人提到的「白姑娘」是谁了。 不是温柔的五姑娘,是这个瞪着眼睛气呼呼喊话的七姑娘。 檀哥哥难道喜欢这样性情的姑娘么? 玉翎公主脑海中一片混乱。 「何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传入耳中,玉翎公主身子一震。 望月情不自禁顺着声音望过去。 蓝色锦袍的男子看着并不如何慌张,速度却奇快,转眼间便来到了白玉茗面前,俯身低头,在问着什么。 白玉茗仰起小脸蛋诉说,边说边生气的四处乱指,「不知是谁使坏,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赵戈沉静的做个手势,他的侍从四散开来,仔细搜寻。 小厮叫苦不迭,「你们呀,我被你们害死了……」心中恐惧,不敢再待下去,反正他熟悉地形,猫着腰溜了。 玉翎公主心中气苦。 这是她的檀哥哥,是她思念了很多年的檀哥哥,现在他身边有了另外一位姑娘…… 望月也很生气,咬牙问道:「公主,咱们怎么办?不如咱们站出来吧,把那白姑娘斥责一通,再质问世子爷,为何敢移情别恋?咱们王上可是年年写信给大周皇帝的,早就把世子爷给您定下来了!」 预定的驸马被人抢了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氏、白大太太等人一迭声的道:「些须小事,何必如何?世子爷,算了吧。」 侍从向这边逼近。 玉翎公主缓缓站起身,目光锁定在赵戈身上,凤目含情,泪光隐隐。 望月跟着站起来,气冲冲瞪着白玉茗。 「就是你俩捣乱的吧?」白玉茗见是两名陌生少年,气不打一处来。 赵戈挥手,侍从从三面向玉翎公主和望月包抄。就在同时,府门大开,图罗的突律王子带了黑压压的护卫硬闯进来。 「你是王子你也不能硬闯我家啊。」李家仆人跟着大叫。 「少废话,本王子找妹妹来的。」突律王子雄纠纠气昂昂,不耐烦的把那仆人推开了。 突律王子越来越近,侍从对玉翎公主、望月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三方对峙,白玉茗忽然醒悟,「这个外国王子来找妹妹,眼前这两人可不就是女扮男装?这,这位便是图罗的玉翎公主,对么?」 赵戈眼神幽深。 来了,图罗的这位公主竟在这时候来了。 「兀那蛮子,竟敢欺负本王子的妹妹!」突律王子手按刀柄,勃然大怒。 「突律哥哥,莫要冲动!」玉翎公主叫道。 「对呀,莫冲动,有话好好说。」白玉茗天生乐观豁达,明白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的身份,不过片刻沮丧,很快便活泼了,一脸嘻笑,「这位王子,来者是客,你们到了我大周朝的大臣家中,动用兵器是不礼貌的,快收起来吧。」 「你们欺侮我妹妹!」突律王子相貌粗豪,眼睛一瞪,大如铜铃。 第四十章 「谁欺侮她了?」白玉茗叫道:「你没见她扮着男装么?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呀?你问问你妹妹,自打进李府到现在,她暴露过身份么?她自己不说,谁能猜到她是位公主!」 「他!」突律王子怒气冲冲指着赵戈,「他和我妹妹打小便认识,难道认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赵戈身上了。 包括白玉茗和玉翎公主。 玉翎公主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渴望,分明是盼着赵戈认出她,白玉茗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簇一簇的小火苗,仿佛赵戈说声能认出玉翎公主,白玉茗便要放把火把他给烧了。 赵戈很客气,「敢问可是图罗的突律王子?虽然和王子素未谋面,但王子之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王子说这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其中有一人是你的妹妹,对么?敢问是哪位?」 白玉茗嘴角勾了勾,又勾了勾,终究还是没忍住,眉眼弯弯。 冰山世子爷说没认出那位玉翎公主,这还差不多。要是他准确无误的把图罗公主认出来了,那就请他……哼,那她就不理他了,和图罗公主粘沾乎乎的人,好稀罕么。 玉翎公主脸色煞白。 他认不出她,她就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认不出她! 突律王子大怒,大踏步上前伸手要揪赵戈的衣领,「你是瞎子不成?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妹妹的侍女望月,望月不论长相还是气度,都和我妹妹差着十万八千里!」 「是么?本世子眼拙,没看出来。」赵戈身量和突律王子一样高,不过突律王子异常健壮,他看着却很瘦,只有突律一半宽,看着就单薄多了。可突律王子突然来揪他衣领,他不许侍从上前,敏捷的抓住突律,手腕用力,抓得突律咧起嘴。 「要动手么?」白玉茗斥道。 突律王子的人长刀出鞘,赵戈的侍从手按剑柄,双方虎视眈眈,争战一触即发。 「算了,哥哥。」玉翎公主从伤心失望中清醒过来,「哥哥,让人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突律王子脾气爆燥,却很听玉翎公主这个妹妹的话,恨恨的想要松手,「本王子听妹妹的,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他肯松手,赵戈却不肯,一双纤长洁白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他,突律王子抽不回手,一张脸涨得黑中带红。 「有话好好说。」白玉茗清清嗓子。 赵戈浅浅一笑,这才把突律王子放开了,「得罪。」 突律王子挥舞着大手,怒气愈盛,唾沫横飞,「我妹妹你都不认得,不像话!简直不像话!我妹妹是什么人啊,你们的英宗皇帝承诺过什么,难道你这不肖子孙都忘了么……」 白玉茗蓦然打断他,「突律王子,你太看不起你的妹妹了。」 「什么?」突律王子呆了呆。 白玉茗一本正经,「令妹一国之公主,花容月貌,金尊玉贵,难道只能凭我大周朝英宗皇帝的遗命方能为人所知么?不,单凭她自己便可以。」 突律王子脾气爆,却是个老实人,白玉茗三绕两绕,把他给绕迷了,挠着耳朵,眼神迷芒,「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公主,这个白姑娘真狡猾。」望月和玉翎公主咬着耳朵。 玉翎公主因为赵戈的冷淡冷漠,一颗少女芳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望月的话她充耳不闻,神情如醉。 突律王子硬闯李家,李家的仆人飞奔着往上报,李霄等人急匆匆的出来了。 「哎,这个人让我来对付好么?一定很好玩。」白玉茗小声的和赵戈商量。 「依你。」赵戈见她想玩,自然由着她。 反正他就在这里站着,小白山欺负了突律,玩得高兴了,那自然最好。小白山如果欺负不了突律,那不是还有他么? 白玉茗一乐,「多谢,多谢。」 她认真的劝着突律王子,「王子护送公主到我大周京城,为的是两国修好,对不对?你擅闯李家,这个行为太没礼貌了,依我的愚见,你要么诚恳的去向李大学士赔罪,要么便赶紧回去吧,你这样子闹下去,对你固然没有好处,对你妹妹更不利。你是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对不对?快回吧。」 突律王子被白玉茗这么劝说,心里动摇了,试探的问着玉翎公主,「妹妹,你说呢?」 玉翎公主脸色雪白,淡漠的点头。 她不是同意白玉茗的话,她是心碎了,要回去修补。 突律王子见玉翎公主同意,再没二话,大手一挥,带着他的人和玉翎、望月大模大样的走了。 李霄等目瞪口呆。 他们连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呢。 沈氏和白大太太更是晕晕的,不明白好好的来走个亲戚、吃个寿面,怎么会遇上这异国的王子、公主,以及这场没来由的争执。 「七妹真厉害。」白玉莹怜惜的道。 陈氏、程氏连连点头。 二房这个庶出的小姑子聪明伶俐,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但直到今天,亲眼目睹白玉茗和异国王子、公主交涉,她们才知道白玉茗有多聪明,多机灵。 「小七这孩子,有世子爷在,哪轮得着她指手划脚。」沈氏叹气。 「哪里,小白……白小姑娘说得很好,她的话本世子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赞成,说得太好了。」赵戈道。 沈氏忙谦虚了几句,「小女无知,让世子爷见笑了。」 白玉茗快活的眨着眼睛。 「小白山,你玩得过瘾不?」赵戈小声问她。 「还行吧,嘻嘻。」白玉茗咧咧小嘴。 李霄问清楚情况,知道原来方才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便是图罗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连连称奇,「这么说,图罗公主以假借替蔺将军送礼的名义来的李家?这位公主的行事,却也奇特。」感慨几句,送了赵戈、白玉茗等人出门。 「世子爷,你有麻烦了。」临分别,白玉茗揶揄的道:「这位玉翎公主准是看上你了,瞧你怎么办。」 赵戈浅笑,「我赶在她开口之前拒绝她。若实在拒绝不了,咱们私奔。」 太子向来忙碌,这天特地命人请了雍王赵祺来喝茶。 「阿祺,檀儿年纪也到了,他的婚事你有何打算?」虽是请弟弟来喝茶,太子这个大忙人也没有绕太多弯子,叙了几句闲话,便开始发问了。 雍王笑容可掬,「檀儿的婚事父皇做主,轮不着我当家。若是我当家,这会儿早抱上孙子了。大哥,弟弟跟你说句心里话,檀儿性子冷,常没个笑脸,我这做父王的就盼着他娶一位活泼可爱的姑娘,能让他多笑笑,开开心心的,我便满足啦。」 「活泼可爱的姑娘?」太子拧眉,过了片刻方不紧不慢的道:「图罗的玉翎公主,可不正是活泼可爱?二弟你是不是想为檀儿求娶?」 「不,我绝没那个意思。」雍容乱摇手,「娶图罗公主的应该是大哥的儿子,檀儿不行。檀儿娶位四五品文官之女便好,譬如说知州之女,对檀儿便很合适,再好不过!」 「这如何使得。」太子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亲切的责备,「檀儿怎能娶四五品文官之女为妃,那不是太委屈孩子了么?檀儿人品贵重,世子妃需是大员之女,方才配得上了。」 第四十一章 太子口中责备着,眼眸中隐隐有笑意闪动,显然对雍王的回答满意之极。 雍王呵呵笑,「小官之女就行。」 小官之女,还必须得是知州之女,换了别人檀儿得私奔。虽然雍王觉得带上他的王妃和檀儿一起私奔也很有意思,但那毕竟是下下策对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私奔了,皇帝一道旨意,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给抓回来。所以还是不私奔的好。那个图罗公主让太子的儿子去娶,他的檀儿娶白家小闺女,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太子和雍王愉快的聊了会儿风花雪月,问雍王道:「二弟,你觉着我这几个儿子当中,谁和玉翎公主最为般配?」 太子这话就像闲聊家常似的,大哥问二弟,弟弟你看你这几个侄子该说媳妇了,现在有位姑娘不错,你瞧着哪个侄子和她最相配。但雍王自然不会真看成普通的哥哥问弟弟,笑咪咪的道:「大哥看着办吧,大哥眼光是极好的,您说谁般配,谁便最般配。」 他这话纯粹是拍马屁,太子问他的事,他是一个字不肯说。 赵威赵戬赵戎以及赵成这几个人谁合适娶玉翎公主,他可管不着。 太子也不着恼,哈哈一笑,「被你这么一说,大哥也觉着自己眼光好极了,哈哈哈。」 「陛下后日在宫中设宴,为突律王子、玉翎公主接风,席间会令诸皇孙展示文才武功。」太子拍拍雍王的肩膀,「檀儿想必样样都能拨得头筹了。」 「不可能。」雍王连连摇头。 他附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子笑意直达眼底。 太子留雍王喝了杯茶,兄弟二人方散了。 雍王走后,太子把玩着手中的粉彩豆青釉蝶戏百花茶杯,若有所思,侍女蕊儿执壶,替他续上新茶,抿嘴笑道:「雍王殿下只知吃喝玩乐,没什么野心,倒是很好相处。」 太子一把将蕊儿揽过,令蕊儿坐在他大腿上,慢慢将茶水喂入她口中,「蕊儿,依你说,玉翎公主和谁最般配?」 「自然是殿下您啊。」蕊儿抛个媚眼儿,娇声道。 太子怅然一笑,「孤愿意,玉翎公主也不愿意,须知她还没过十五岁生辰。唉,只能在孤的儿子当中找出一人配她了。」 太子人到中年,最是贪恋少女娇美的躯体。若玉翎公主愿意嫁他,他自是求之不得,但他的年龄都能做玉翎公主的爹了,又已有了太子妃,玉翎公主无论如何不可能选中他。退而求其次,玉翎公主能嫁给他的儿子也很好。虽然有些迷信,毕竟有含真公主、丽阳公主的例子在前,太子也相信玉翎公主所嫁之人,最终会登上皇位,成为天下至尊。所以玉翎公主不能嫁给别人,必须嫁他的儿子,从太子府的皇孙当中择出一人。 蕊儿笑,「殿下您之所以被立为太子,凭的便是嫡长二字。将来您若立储,想来也是立嫡子了。那么,应该是武清王殿下有这份福气了。」 太子面色烦恼,「孤又何尝不知这一点?只是戎儿天生体弱,十几年来百般为他调养,终究也没有太大的起色。玉翎公主习诗书善骑射,文武全才,恐怕戎儿这样的病弱男儿,得不到她的青眼。」 「殿下说的是,哪个女人不盼望强壮的男人呢?」蕊儿娇滴滴的,媚眼如丝。 太子被这崇拜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威儿和戬儿倒是文武全才,可惜不是嫡出,若他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娶了玉翎公主,恐怕将来都会……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 蕊儿小猫般乖巧的偎依在太子怀里,「若是武清王殿下身体强健,您便不必烦恼了。太子殿下,依奴婢看,后日的接风宴您也不必烦恼,只要世子爷不抛头露面,便是太子府的几位小爷来争了。您这做父王的干脆不偏不向,由着几位小爷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岂不是很好?」 太子怀里搂着软玉温香,心情大好,捏捏蕊儿滑腻的小脸蛋笑道:「若檀儿是孤的儿子,孤更是无忧了呢。可天下间哪有这样的美事?好,孤便依了你,不偏不向,由着威儿戬儿戎儿成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蕊儿见她献的计策太子接受了,不由的一阵欣喜。她一心巴结太子,故意嗔怪的道:「这雍王殿下什么都好,就是生儿子太急了些,竟生到太子殿下您前头去了,这像什么话?皇长孙应该生在太子府才对呢。」 太子哈哈大笑,「说的对极了,皇长孙应该生在太子府,孤这位二弟真是太着急了。孤后知后觉,应该多生几个儿子才对。」口中调笑着,将蕊儿抱至榻上亲呢许久,外面有僚属等候回禀公事,太子取过一只锣子戴在蕊儿手腕上,更衣出去了。 蕊儿独自卧在榻上,伸出皓腕,凝视着腕上一只嵌金刚石赤金锣子,露出迷离的笑容。 雍王回到王府,直接去了王妃穆清澜的寝宫,「阿澜,要不你先见见白家小闺女,咱们先把儿媳妇定下来……」 雍王妃和雍王同龄,但气度高华,容颜清艳,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放下手中的诗集赌气道:「我才不看白家那小闺女,抢走我儿子,我恨她。」 「别这样,你还有我。」雍王满脸同情之色,向她伸出手臂。 雍王妃眨着眼睛,「你比得上我的檀儿?」 雍王殷勤的捏着手指比了比,「差一点儿,我比咱们檀儿就差一点儿。王妃凑合凑合,如何?」 雍王一脸谄媚笑容,雍王妃终是破了功,扑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雍王也跟着她一起,笑声欢畅。 「说实话,我心里真是酸溜溜的。」雍王妃笑了许久,向雍王抱怨,「檀儿长大了,这还没什么;檀儿若娶了妻,我做了婆婆,那说什么也是老了。」 雍王惊讶扬眉,「敢问这位姑娘芳龄几何,有十六岁么?嗯,你小脸蛋这么嫩,看样子连十三四岁也没有,来来来,让本王摸摸,便知道你的年龄了。」伸手要摸雍王妃的脸颊,被雍王妃笑着打开了。 「你不老,檀儿娶了媳妇儿,你也不老。」雍王信誓旦旦。 雍王妃被他哄得很是开心,「不老呀?那娶吧,让檀儿娶媳妇吧。他自己看中的媳妇是白家小闺女对不对?改天咱们上白家提亲。」 「王妃,你不亲眼相看相看?」雍王忙问道。 雍王妃很是不屑,「檀儿长到快二十岁,你见他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思?莫说动心思了,哪家的姑娘他多看过一眼?别的姑娘他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白家这小闺女他却是一往情深,这白家小闺女必定是位好姑娘。我用不着特地相看了,因为我信得过檀儿的眼光!」 「好,太好了!」雍王为他的王妃拍手,「王妃厉害,怪不得檀儿一直更信服你。」 雍王这马屁拍得不错,雍王妃高兴了,剥了几瓣蜜桔塞到他嘴里,雍王眉花眼笑。 雍王把他在太子府的事说了,雍王妃又奖励他蜜桔,「说得好。那个玉翎公主让太子府的几位争去吧,咱们檀儿不稀罕。」 「檀儿必须娶白家小闺女,不然他要私奔。」雍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第四十二章 雍王妃追问过原委,认真的想了想,「好,要是檀儿认定了白家小闺女,这桩婚事又因为种种阻力不成,咱们真就和檀儿一起私奔了。我想私奔到海边,你说呢?」 「我也觉得海边好,咱们到东海钓鱼。」雍王一脸向往。 夫妻俩越说越开心,不知不觉把一个密桔吃完了,口舌生香。 侍女来报,说莫染霜求见。雍王和雍王妃知道这是差去驿馆打探消息的人,便命侍女传唤进来。莫染霜行了礼,回禀道:「突律王子和玉翎公主并没什么动静,不过是例常的和亲戚眷属来往。信义王、荣昌王、武清王、玉泉王及北辰王、六公子都曾差人到驿馆打听玉翎公主的喜好,信义王出手最为阔绰,连驿馆的厨娘都被他收买,对玉翎公主喜食何物了如指掌。」 「你家世子爷呢?他有没有打听什么?」雍王妃问道。 雍王不解的看看她,目光中满是疑惑。 都知道檀儿不喜欢玉翎公主,要娶白家小闺女了,还问这个作甚? 「回王妃的话,世子爷并没有。」莫染霜恭敬的道。 雍王和雍王妃又问了几句话,便命莫染霜出去了。 「阿澜,檀儿又不喜欢玉翎公主,为什么要去打探消息?」雍王谦虚请教。 雍王妃笑,「我常以为知子莫若母,谁知这回竟想错了。我还以为檀儿会去打探消息,知道玉翎公主的喜好,故意和她反着来,让她厌恶反感呢,檀儿竟然没有。」 「檀儿没有,咱们做父母的帮他。」雍王握拳,「咱们去打听玉翎公主讨厌什么,让檀儿照着来!」 「要去你去。」雍王妃笑道。 雍王本来喜滋滋的要叫人,却很快警觉,「为什么你不去?我知道了,如果我去了,檀儿一定会不喜欢的,他自为长大了,不要父母帮忙啦。」 「他不去,总有他不去的理由。咱们做父母的由着他便是。」雍王妃说得云淡风轻。 雍王拍案感慨,「我说呢,怪不得檀儿更信服王妃你,这是有原因的啊。」 雍王妃秋波流转,嫣然而笑。 很快,雍王和雍王妃就知道赵戈为什么不打听玉翎公主的喜好了。 隆治帝在宫中设宴,为图罗的突律王子、玉翎公主接风洗尘。宫宴之上,隆治帝命几位皇孙当席赋诗,歌咏今日盛会,同时也表达对突律王子、玉翎公主的热诚欢迎,其实就是赋诗给玉翎公主,向玉翎公主表达心意了。 赵威、赵戬、赵戎、赵戫、赵成、赵战等人都有诗作呈上,唯独雍王世子赵戈交了白卷,一个字也没写。 赵戈这是公开的拒绝了,声明他绝对没有求娶玉翎公主之意。 与宴之人大都心中称奇,更有不少人流露出惊讶之色,唯独太子及赵威赵戎等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别提多轻松了。 赵戈在诸皇孙之中论年纪排行最长,若论文才武功也是一样。赵威赵戎等人虽自负,也知不拘比哪一项都及不上他。现在赵戈自己退出,不和赵威赵戎等人争,他们焉能不喜。 太子人到中年,又参政多年,本应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赵戈此举令他心情愉悦到了极处,那眼眸中的欢欣喜悦之意,离他近的人都能看出来。 好在他身份尊贵,席位高高在上,离他近的人并不多,看得出来的人也就很少。 诸皇孙诗作呈上,隆治帝一一看了,看到赵戫的好句子还夸了一句,但到最后也没见着赵戈的诗作,捧着最后一张白纸沉下脸来,「赵戈的呢?朕命他当席赋诗,他敢抗旨?」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突律王子脸上青筋直跳,大手怒拍桌案,便要发作,玉翎公主横了他一眼,「哥哥,大周讲究礼仪,你斯文些。」 突律王子气得脸红了,眼睛也红了,「赵戈故意一个字也不写,他是在公然侮辱你!也是在公然侮辱我图罗王朝!」 「好了,莫要如此激动。」玉翎公主坐直身子,绷紧小脸,「我乃一国的公主,便要有一国公主气量。大周皇帝陛下命皇孙赋诗欢迎我,这是美意,若因某位皇孙赋不出诗句便翻了脸,一则影响两国邦交,二则显得我玉翎浅薄庸俗,没有容人的雅量。哥哥你坐下,不许给我丢人,不许给我图罗王朝丢人。」 突律王子满心不服气,但他服从玉翎公主已经成了习惯,愤愤然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终究没有大吵大嚷。 「赵戈大胆,朕定要严惩。」隆治帝怒。 「陛下,些须小事,何必动怒。」玉翎公主笑吟吟站起来,「或许世子爷只是一时身子不快,又或许实在没有诗兴,所以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呢?玉翎生自图罗长自图罗,自小见惯坦白率性之人,倒是很欣赏世子爷这种做法呢。」 「玉翎公主太大度了。」隆治帝欣慰感慨。 「公主气量惊人。」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合。 这倒不完全是场面话、奉承话,有不少大臣真的认为玉翎公主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周到得体,一改对外邦公主的偏见,觉得玉翎公主见识不凡、可敬可佩了。 接下来又进行了射箭比赛。 射箭比赛自然是以射中靶心为胜,赵威赵戬箭术不错,一个中了九箭,一个中了八箭。赵戫以文采出众、温和宽厚闻名,箭术亦是不差。就连身体羸弱的赵戎这回也超乎寻常的发挥,,箭箭中靶。要说谁射得最差,那就是雍王世子赵戈了,他十箭全落在地上,连箭靶的边儿也没碰着。 「世子爷怎会是这样的箭术,这不对啊。这和方才的交白卷一样,就是说他根本不参与呗。世子爷就这么不想娶玉翎公主啊?其实玉翎公主不错,相貌好,性情也好,看人家方才度量多大,世子爷那样,玉翎公主也没和他计较。」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突律王子气极,恨不能立即抓着赵戈,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玉翎公主不许,低声喝住了他。 「方才玉翎公主挺大度的,这回会不会恼了?」众人三三两两的猜测。 众目睽睽之下,玉翎公主亲自到了箭靶前,别人的都不看,独看着赵戈落在地上的箭嫣然而笑,「箭射到靶上不稀奇,能够落到地上,整整齐齐一排十支,不偏不倚,这才是箭术超群呢。」 众人面面相觑。 敢情世子爷箭射成这样,玉翎公主还能夸得出来? 玉翎公主向隆治帝敬酒祝贺,「恭喜陛下,诸位皇孙个个是人中龙凤,出色当行。」 隆治帝大悦。 这次的接风宴居然也圆满结束了,并没闹出不好的传闻。 宴会之后,赵戈被隆治帝留了下来。 内侍官金福陪着赵戈往隆治帝的寝宫走,和往常一样唠唠叨叨,「世子爷,您小心着点儿,陛下今天一口一个……直接叫您的名字了,这准是生气了……」 赵戈面无表情。 金福没骗人,他的皇帝祖父一口一个赵戈,那准是生气了。若放在平时,会和雍王、雍王妃一样叫他檀儿。 果然,赵戈才进寝宫,迎面便是隆治帝的怒吼声,「赵戈,你翅膀长硬了,胆儿肥了啊。」 门被关上了,殿内不停传出隆治帝的怒骂声,在殿外等待的内侍宫女皆是战战兢兢。 第四十三章 赵戈敏捷的接住劈头盖脸砸过来的玉石镇纸,「陛下,这是我祖母生前喜爱之物,您不应该用它来砸人的。」 「你还有理了。」隆治帝气得揪着他的耳朵揪过来,「赵戈你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忘了英宗皇帝的遗命了么?」 赵戈咧咧嘴,「您老人家消消气,听孙儿说句肺腑之言。祖父,英宗皇帝的遗命,孙儿自然记得,并没敢忘记,可含真公主、丽阳公主的事迹,孙儿也是知道的。祖父,图罗嫁到大周的公主总共有两位,先后都成为我大周的皇后,因此朝野之间隐隐有流言,断定迎娶图罗公主的才是真命天子。孙儿乃雍王之子,于公于私,怎敢和玉翎公主亲近?唯有公开拒绝了。」 隆治帝心中一震,沉默片刻,缓缓的道:「朝中果有这样的传言?」 赵戈轻笑,笑容中不无苦涩之意,「祖父,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风声,孙儿也不能沾上,您说对不对?大伯和我父王的兄弟之情,我和威弟戎弟的兄弟之情,这才是最为珍贵的,一位外邦公主在这兄弟之情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檀儿深明大义。」隆治帝感动的拍拍他。 生在天家,隆治帝这数十年来见过多少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像赵戈这样明明知道被图罗公主垂青,图罗公主又在传言中和皇位有关,赵戈偏能毫不犹豫的抵御这天大的诱惑,可以说是非常有定性,非常顾念亲情、亲人了。 赵戈扶隆治帝在宝座坐下,自己整整衣衫,恭敬下拜,「陛下,为了太子和我父王的兄弟情,为了我和堂弟们的兄弟情,为了我大周皇族的和睦宁静,请陛下允许孙儿拒绝玉翎公主,另择贤妻。」 赵戈俯伏于地,久久不动。 隆治帝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将赵戈扶了起来,「檀儿友爱兄弟,朕心甚慰。不过,图罗王多年前便有国书传来,有选你为婿之意……」 赵戈央求的看着隆治帝,「祖父,孙儿不愿意!孙儿的婚事任由祖父做主,可孙儿若真娶了玉翎公主,只怕有心人趁机兴风作浪啊。」 隆治帝皱眉,「让朕再想想。」 赵戈略一犹豫,凑近隆治帝,小声的道:「祖父,孙儿倒有个好主意,就算玉翎公主执意要嫁我,我也能躲得过……」 隆治帝听着他的宝贝长孙长长一串话出口,由惊愕、不敢相信转为生气、愤怒,「赵戈,你给朕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门开了,赵戈自殿中跃出来,立脚不稳,飞下台阶。 「世子爷这是把陛下惹怒到什么地步了?」内侍、宫女一个个看得头晕目眩。 「世子爷全身而退了,咱们怎么办?」一个小内侍愁眉苦脸的道。 内侍宫女们心有戚戚。是啊,世子爷是陛下亲孙子,惹怒了陛下,他没事,做奴婢的可就倒霉了…… 玉翎公主至京城择婿的事很受人关注,不仅朝中大臣们、王公贵族们关心玉翎公主会选中谁,就连市井小民们也津津乐道,不知哪位皇孙有此殊荣,「娶了这位外邦公主,保不齐哪天便做皇帝了呢。」 传言最初玉翎公主是中意雍王世子赵戈的,但世子爷因为兄弟之情拒绝了,满朝大臣都为世子爷的高风亮节所折服。不光朝臣们佩服,玉翎公主也为之感动,愿意在太子府的皇孙之中选择她的驸马,到玉翎公主及笄之日,她的婚事便会公之于众了。 白玉茗也听到了这个传言,眉眼弯弯。 赵雍这个人还是很靠得住的,虽然被图罗那位玉翎公主看中了,可他硬是用交白卷、射空箭、激怒皇帝这样的办法表明态度,让玉翎知难而退了,嘻嘻。他说的没错,一国公主总有她的骄傲和尊严,既明知赵戈不愿,玉翎公主哪里会继续纠缠呢?人家可是图罗王最宠爱的女儿呢,自她长大成人起便有无数英雄豪杰向她求婚,又不是非嫁赵雍不可。 这年初夏时节,白玉茗随嫡母沈氏、姐姐白玉莹等人启程回光州。白家、平阳侯府、李大学士府等亲戚送至郊外,赵戈也借办案之名,打着要向白玉茗询问案情的旗号来送行。 「小白山,你在光州等着我,玉翎公主的婚事一定下,我父王母妃便差人到你家提亲啦。」赵戈眼角眉梢都是笑,平时冷冰冰的世子爷,此时春意融融。 从京城到光州,一路之上白玉茗随着沈氏等人白天行走官道,晚上宿大城客栈或官府的驿站,虽然说不上多舒适,却也平安。 这天到了小桥驿站,这驿站名为小桥,实际上挺大的,所以白玉茗单独分到一间屋子。因路上疲乏,她略事梳流便换了轻便衣裳,想着晚饭在房里吃,不出去了。 路上不比家里,沈氏自己也疲惫,不像平时似的要求那么严,经常是各人吃各人的,所以翠钱听了白玉茗的话,也没当回事,「那姑娘先上床歇歇,我拿晚饭去。」 白玉茗困倦的点头,便想要上床躺着去,外面却响起敲门声,「七姑娘,太太让你过去。」 是常嬷嬷的声音。 白玉茗本来犯着困,听以常嬷嬷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翠钱一脸疑惑,「太太找你什么事?」白玉茗撇撇嘴,「不知道呀。我都换过衣裳了,还得再换回来。」翠钱皱眉过去开了门,陪笑道:「嬷嬷来了,嬷嬷里面请。」常嬷嬷淡笑,「我就不进去了,太太召唤,让七姑娘快过来吧。」说完,门都没进,就走了。 白玉茗很是烦闷,但也没办法,只好重又换了衣裳,「翠翠,我过去看看什么事,你帮我拿饭去呗。」翠钱心疼的道:「知道了,我多给些赏钱,给姑娘拿几样好菜。」白玉茗咧嘴笑,「还是翠翠对我好。」甜言蜜语几句,方才出门走了。 沈氏房里,驿丞的妻子陈氏正加油添醋的挑唆,「奴家一见着您的面,便知道您是位善人,这番话可一定得跟您说说,方才心里踏实了。否则奴家岂不成了太太的罪人?」 沈氏也不知是路上累着了还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白白的很难看,「你说的全是真的?」 陈氏一双三角眼转来转去,「瞧太太说的,您是什么人,奴家是什么人,奴家还敢骗您不成?奴家所言,句句属实,这驿站确实曾有位栗主事的太太带着个庶女住过,栗太太不知怎地打骂那庶女,骂那庶女不守规矩,和不相干的人眉来皮去,那庶女气苦不过,半夜上了吊。从此之后,但凡有官员家眷路过,若是庶女贴身服侍嫡母,那还平平平安安的;若不是庶女贴身服侍,嫡母就没有不生病不出意外的。奴家听说,这是那屈死的庶女报复呢,可她便是想报复嫡母,也不忍伤了同类,所以凡住我们这家驿站的,必须庶女贴身保护嫡母方可。」 沈氏很是烦恼,「那栗太太也是的,虽是庶出,也是条人命,怎地就给断送了?给后来人添了多少烦难。」 陈氏忙道:「可不是么?都是那位栗太太多事。太太,奴家可是把这驿站的隐私之事全跟您说了,您看……」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第四十四章 沈氏知道这妇人只是驿丞之妻,驿丞乃不入流的小吏,自然是穷的,便取了二两银子谢她。陈氏接了银子在手,喜出望外,「太太赏得这么多,奴家更不敢瞒着您了。」明明知道房中无人,还是神神秘秘的四处张望了下,方凑近沈氏,低低的道:「太太,那死了的庶女作祟,传言都是在饭菜里的。您若想保平安,那饭菜可一定要庶出的姑娘去拿了。」 「如此。」沈氏眉头又皱起来了。 又要小七贴身服侍,又要小七拿饭菜,敢情想在这驿站保平安,还要靠着小七了? 陈氏拿了赏银,千恩万谢,眉花眼笑的走了。 沈氏把陈氏的话前前后后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宁可信可有。横竖只是要小七服侍我一晚,又不是什么大事。」 常嬷嬷回来之后,殷勤的陪笑问道:「也不知那驿丞之妻陈氏跟太太说了些什么?老奴瞧着您脸色可不大好。」 沈氏虽从不凌虐白玉茗,但也看不起白玉茗,今晚她要凭着白玉茗平安度过,这事她觉着丢人,连常嬷嬷也不愿多说,含混其辞的道:「没什么,不过是些乡野间的闲话,听着倒是新鲜。」 常嬷嬷「哎哟」一声,「我的好太太,那婆娘不是跟您说了些什么神啊鬼啊之类的话吧?这种人惯常如此,小地方的妇人,就凭这些个说法骗大户人家夫人太太的钱财呢。」 「那倒没有。」沈氏矢口否认。 白玉茗来了,常嬷嬷虽心中还有疑问,也闭起嘴不说话了。 沈氏告诉她自己的是半信半疑,其实心底已是相信的了,便不要别人服侍,单要白玉茗替她打水洗脸。白玉茗自小也是别人服侍到大的,却没服侍过人,虽是小心翼翼,也把沈氏的衣裳弄得都湿了,沈氏心烦,「算了,我这里用不着你,你到厨房替我拿饭去。」 「啊?」白玉茗张大了嘴巴。 拿饭去?要她服侍洗脸也就算了,到厨房拿饭,这不是她应该干的事啊。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沈氏沉下脸。 常嬷嬷气愤之极,「七姑娘,太太都使唤不动你了?」 「没有呀。太太自然使唤得动我,我这就去,这就去。」白玉茗硬着头皮答应了。 「快去吧。」沈氏脸色略有缓和。 「快去!」常嬷嬷恨恨瞪着白玉茗,眼神如刀。 白玉茗行礼出来,一路打听着往厨房走,莫名其妙,「太太这是怎么了?我没招她没惹她的,她平时对我也不这样呀……」 驿站的房子也有好有差,小路旁是两间矮矮的屋子,屋子里传出打骂声和女孩子的尖叫求饶声,「太太,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太太饶了我,饶了我……」 那叫尖很是凄惨,白玉茗听得不忍心,停下脚步。 「太太,我也是爹爹亲生的,我好歹也是位姑娘……」那女孩子且诉且泣。 「你算什么姑娘?你也配叫姑娘?贱人生的贱种!」中年妇人的喝骂声。 白玉茗听了这话,便知房里那女孩子和她一样是庶女,替那女孩子难过,眼睛一酸,差点儿哭了。 「不,太太,你不能刺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女孩子凄厉的、没命似的狂叫起来。 白玉茗这当儿哪还能再忍,飞奔过去踹开屋门,大喝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挟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正一脸狞笑的拿着枚银针要往那女孩子眼睛里刺,见白玉茗闯进来,中年妇人惊愕又生气的叫道:「你是谁?为何要管我的家事?」 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吓得快死了,拼命挣扎,「姑娘救我!姑娘救我!姑娘,我宁愿被她打死,也不能被她把眼睛刺瞎呀……」 中年妇人狞笑,「贱人生的贱种,我今天就是要把你眼睛刺瞎!」扬起手中银针,便要往那女孩子身上扎。 白玉茗眼疾手快,从桌上拿起另两枚银针,一手一枚,指着那中年妇人的双眼大喝,「姑奶奶先刺瞎你的双眼!」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那中年妇人是个欺软怕硬的,要刺别人的时候她嚣张得不行,别人要刺她,她立即便软了。 「娘,这是怎么了?」外面有一男一女抢了进门。 这一男一女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也不高,但看着正常多了,不像被中年妇人制住的那个女孩子,瘦弱得不像话。 「把你的针放下!不许刺瞎她的眼睛!」白玉茗不理这两人,厉声喝道。 中年妇人啰啰嗦嗦的要往桌上放针,「我没想真刺瞎她的眼睛,就是吓唬吓唬她。」 那闯进来的少男少女不是傻子,见状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少年抱怨道:「娘,跟您说过多少回了,让您不要虐待小雨,您怎么就不听呢?」少女也皱眉,「在家里闹也就算了,出门在外的,这像什么样子?」 中年妇人软了,这少年少女又不像是不讲理的人,白玉茗也就把手里的针扔下了,将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扶到椅子上坐下,「你们是一家人,对么?这女孩子是你们的异母妹妹?同父所生,何苦凌虐至此。」 少年脸一红,「唉,让姑娘见笑了。我家的事实在是……家母也苦……」 那瘦小的女孩子已是快要晕死过去了。白玉茗见桌上有茶壶茶杯,倒了杯热茶慢慢喂给她喝。少女叹口气接过来,低声道:「我是她姐姐,我来吧。」 中年妇人又羞又气,没脸见人,少年把她扶到内室歇下了。稍后出来,和他姐姐一起向白玉茗说了身份原委。原来这家的主人姓李,才升了官,任知州之职,他妻子也就是方才的中年妇人姓郎,是李知州原配发妻。李知州现带着他的爱妾在任上过好日子,却把郎氏留在老家,也不寄俸禄回家,郎氏恼了,便带着儿子李念祖、女儿李思琴和庶女李思雨到任上寻他。这郎氏也是被李知州的妾侍欺得狠了,方变得性情暴戾,从前她是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小妾受宠,庶女这样?」白玉茗指指瘦小病弱的李思雨,不满的道。 这不可能是真的。 李念祖脸红得什么似的,吱吱唔唔的,「小雨的生母早已经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白玉茗叹气。 李知州带着爱妾在任上风流,郎氏就拿着另一个小妾生的女儿李思雨出气。看看李思雨瘦弱的这个样子,就知道郎氏平时待她多刻薄了。 「家母也可怜。」李思琴嚅嚅的道。 白玉茗哼了一声,「令堂可怜,那就拿小雨撒气呗,横坚小雨生母死了,有个爹也和没有一样,活该她吃苦受罪?」 李念祖和李思琴都有些惭愧,「不,以后我们会护着小雨的,一定会护着小雨的。」 李思雨躺在白玉茗怀里,轻得像片羽毛似的。 白玉茗有心要帮这个可怜的姑娘,可别人家的家事,莫说她了,便是白熹在也未必有办法。她只好一再交待李念祖、李思琴看在同父所出的份儿上多照顾李思雨,不要让她吃太多苦,李念祖和李思琴都答应了。 白玉茗还要给沈氏拿饭呢,别了李家的人出来,心里闷闷的,便走错了路,绕远了。 第四十五章 等她从厨房拿了饭出来,看到路边有个女孩子捧着个食盒在伤心的哭泣,仔细一看,竟然就是李思雨。白玉茗不由的火大,「方才你不是晕着的么?李念祖李思琴不是答应要照顾你的么?怎么这就出来拿饭了?」 李思雨认得白玉是破门而入解救她的人,忙放下食盒行礼,「多谢姐姐谢了我。姐姐,我哥哥姐姐待我还是好的,只是太太执意如此,怪不得她们。」 白玉茗扶起她,「那你哭什么啊?」 李思雨眼圈发红,又想哭了,「我,我没钱打点,厨房的人欺负我,拿到的饭是凉的……太太会打死我的……」 白玉茗在厨房给了赏钱,拿到的是热呼呼的饭菜,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比李思雨强多了,沈氏若吃了凉饭菜,顶多是骂她几句,李思雨定会挨打。想清楚之后,她把她的食盒和李思雨的换了,「你拿我的吧,我这个是热呼呼的。」 李思雨大喜过望,「多谢姐姐。」唯恐回去晚了挨骂挨打,道过谢,捧了食盒便跑了。 「可怜。」白玉茗望着李思雨那瘦瘦小小的背影,直叹气。 白玉茗把食盒捧回去,沈氏见她回来的又晚,饭菜又凉了,大发脾气。白玉茗不好意思,「太太,我路不熟,迷路了,捧着个食盒绕了不知多远才绕回来的,所以饭菜就凉了……」常嬷嬷不怀好意的瞅着她,「像七姑娘这样的,若放到别家,不知打成什么样子了呢。」白玉茗今天目睹了李思雨的悲惨遭遇,心里正烦闷着,不像平时似的礼让着常嬷嬷,不软不硬的道:「白家不是别家。我爹爹一片仁爱之心,太太更是仁慈良善,若没个丧心病狂的奴才撺掇,太太才不会因为件小事便罚我呢。」 常嬷嬷被白玉茗当面骂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扑通一声在沈氏面前跪下,「太太,老奴服侍了您几十年,老了老了,被七姑娘这般当面骂,老奴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常嬷嬷正哭诉得上劲,沈氏面沉似水,正要发作,瑞香自外跑进来,脸上也不是知是泪是汗,惊惶的叫道:「太太,不好了,驿站被不知哪里的兵给围住了!」 白玉茗心里一沉。 「为什么要围驿站?」沈氏也慌了,顾不上还在地上跪着大哭的常嬷嬷,赶紧问道。 「哪里的兵,哪里的兵?」常嬷嬷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惊骇。 瑞香直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白玉莹也被惊动了,由侍女扶着躲到这里,「娘,七妹,听说驿站被围了?」 白玉格自外进来,「娘和姐姐们不用怕,和咱家不相干,是驿站里死了人,卫所来捉拿犯人。」 白玉茗警觉扬眉。 这不对!驿站里死了人,为什么不是官府拿犯人,而是卫所出兵? 「什么样的犯人啊,用得着卫所出兵?」白玉茗问。 白玉格也觉得不对劲,迟疑的道:「听说是位知州之妻。」 白玉茗如被一瓢冰水当头泼下,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白玉格见她脸色瞬间煞白,心中一惊,「你怎么了?」 「他们要害的人是我。」白玉茗无助又愤怒,娇躯发颤,「他们要害的人是我!」 不用问了,那个死了的知州之妻一定是郎氏。如果白玉茗不是怜悯同情李思雨,跟李思雨换了食盒,那现在死掉的人就应该是沈氏了!沈氏若死,白玉茗一定会作为谋杀嫡母的犯人被抓起来,等待她的会是冰冷残酷和严刑、极刑…… 谋杀嫡母属恶逆,十恶不赦的罪行之一,一旦犯下这样的罪行,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惨! 「谁要害你?」白玉格紧张得纂起拳头。 「七妹,谁要害你?」白玉莹也关切的问。 白玉茗脸白如纸,「那位知州之妻一定姓郎,她是被毒死的,对不对?」 白玉格见她神色越来越不对,心中慌张,柔声道:「好像是被毒死的,不过这和咱们没关系,你不用害怕。」 白玉茗含泪摇头,「怎能不怕?我差一点儿便……」忽然想到一件事,跳起来叫道:「快,快救人!李思雨危险了!」 「谁是李思雨?」白玉格和白玉莹异口同声。 「小七你发什么疯?」沈氏本就因为卫所包围驿馆的事烦燥,见白玉茗如此失态,更是不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常嬷嬷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逮着了这个机会,哪能不数落白玉茗呢?忙趁机道:「七姑娘,不是老奴说你,在太太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白玉茗没有心思应付沈氏,更没心情理会常嬷嬷,拉着白玉格便往外跑,,「快,咱们去救李思雨!她的食盒是我换给她的……」 「什么食盒?李思雨是谁?」白玉格拉着她的手跑到门外僻静处,停下脚步,急声追问。 「李思雨是李知州家的庶女,嫡母郎氏要刺瞎她的眼睛,被我看到救了……她从厨房拿到的饭菜是凉的,我拿到的是热的,我可怜她,换给她的……」白玉茗心急如焚,气喘吁吁的告诉他。 白玉格脸色大变。 「你不去我自己去!我不能看着李思雨被我连累!」白玉茗见他呆呆的不动,便想要一个人往前冲。 白玉格一把拉住她,「不,你不能去,你去了便是送死!」 「我不能连累李思雨,她已经很可怜了……」白玉茗奋力挣扎。 白玉格狠心咬牙,举起手掌将她打晕,白玉茗软软的晕倒在他怀里。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白玉格满心愧疚,低低的道歉,「可你真的不能过去,你去了就是送死,对不起……」 他正要抱起白玉茗回去,耳中听得凄厉瘆人的嚎哭惨叫之声,心中一凛,忙撕下中衣衣襟将白玉茗的耳朵掩住。 侍女木香一脸惊骇的自外进来,那脸色像见了鬼似的。 「何事?」白玉格沉声喝问。 木香失魂落魄的,上牙齿和下牙齿真打架,「又,又死人了……那家不光太太死了,姑娘也被,被卫所的人当场乱棍打死……」 白玉格心突突叫,下意识的抱紧了白玉茗。好险,真的好险,只差一点点,被毒死的人就会是他的亲生母亲,被乱棍打死的人便会是她…… 「七,七姑娘怎么了?」木香结结巴巴的。 「吓晕了。」白玉格定定心神,简短的答道。 白玉格把白玉茗抱回房,命翠钱请了白玉莹过来。他把方才的事简单说了说,白玉莹和翠钱既害怕又愤怒,「哪个天杀的要害人?谁在背后捣鬼?」 白玉格抬手制止她们,「眼下要紧的不是追究背后这个人,是要先保七姐无恙。」 「李家那位姑娘已经死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诬陷七妹?」白玉莹怒不可遏,又心生恐惧。 「还有没有王法了?」翠钱咬牙。 白玉格拳头握得紧紧的,方才勉强遏制住因恼怒至要颤抖的身子,「你们想想,为什么那位李姑娘都没被官府带走审问,便被打死了?这分明是有人要置七姐于死地!」 「太恶毒了!」白玉莹想通这个道理,手脚冰凉,「这些人是存心不让七妹活,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翠钱是个大胆的丫头,这时越想越是后怕,「如果不是姑娘好心和李姑娘换了食盒,那她现在……那她现在……」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捂脸,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四十六章 三人都陷于极大的恐惧之中。 白玉格在屋里转来转去,「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七姐的性命。」 翠钱抹抹眼泪,「可那位李姑娘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们还怎么判姑娘的罪?」 白玉格苦笑摇头,「今天真是种种巧合,那郎氏家里也有个庶女,她丈夫恰巧也是位知州,有毒的饭菜还偏偏被她给吃了,所以卫所的人暂时没有起疑,按原计划把李姑娘杀了。可他们转过头定会向上面邀功请赏,到时发现杀错了人,难道肯善罢干休?」 「依你说,该怎么办?」白玉莹和翠钱都慌了,眼巴巴的看着白玉格。 白玉格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他和白玉茗一样胆大机灵,又跟着白熹见识过不少奇案,见识远较同龄人为高,边在屋里踱着步,边和白玉莹商量,「五姐,娘平时不使唤七姐做事的,今天突然让七姐到厨房拿饭,必有原因。你能否去问一声?」 「我立即便去。」白玉莹擦干眼泪,略收拾了下,急匆匆的出门找沈氏去了。 沈氏正在为驿馆接二连三的死人而觉得晦气,白玉莹一问,她更是烦恼,「问这个做甚?我做母亲的还支使不动小七了?」 「娘,这事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白玉莹握住沈氏的手,一脸央求哀恳之色,「娘,您快告诉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沈氏不解,「死的是别家的人,和咱们不相干。」 「娘,您怎么还不明白呢?」白玉莹急得捏捏沈氏的手,压低声音道:「那家死的是位知州之妻!那家也是庶女过去拿饭的,嫡母是被毒死的……」 沈氏气得头昏,「莹儿你的意思是小七要害我?这个小七,我素日待她不薄,不就是今天使唤了她,让她去拿饭么,她便要毒死我了?」 白玉莹急得要死,「娘您别再添乱了成不成,七妹怎么可能要毒死您,她毒死了您对她有什么好处?您也不想想,您前脚命她去拿饭,她立即便能拿出毒药来,这可能么?娘,别的都暂时搁到一边儿,您赶紧告诉我,您为什么会让七妹去厨房拿饭啊?」 沈氏有些茫然,「是驿丞之妻陈氏说的……」把陈氏说的那些一五一十转告了白玉莹。 「原来是这样。好,我知道了。娘,您千万不要轻信他人,什么也不要跟外人说,明白么?这时候乱说话会害死咱们白家的。」白玉莹交待。 沈氏不悦,「哪轮得着你个小孩子来教训娘了?」 白玉莹也来不及和沈氏多说,匆匆跑出去了,「娘,我稍后再回来向您赔罪,您怎么罚我都行。」 沈氏一个人坐着,生了好半天的气。 玉儿,莹儿,一个一个的都不听话,对小七那个庶出的丫头那么好,气死人了! 外面哭声震天。 李思琴平时对李思雨这个妹妹也不怎么上心,今天却看着倒在血泊中、瘦小得仿佛幼弱孩童般的妹妹痛哭不止,「我妹妹绝不可能毒杀我母亲,绝不可能……她懦弱老实,连毒药在哪里卖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有毒杀我母亲的心思……」 李念祖一天之内接连死了两个亲人,痴痴呆呆的,「不,小雨不可能毒死我娘,不可能……小雨见了我娘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她就是个小可怜,怎么可能杀人……」 卫所带队的是名姓秦的百户,年过五十,矮而粗壮,狞笑起来恶形恶状,如地狱里的魔鬼一般,「年轻人不懂了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秦百户瞧瞧眼前女孩儿的尸体,心中得意极了。知州家的庶女谋杀嫡母,嫡母的儿女待这庶女尚好,定会为她求情,一样一样全能对上,这回去之后另一半赏金便到手了,平空而来的富贵啊。没想到这回的钱这么好拿,不费一点周折,哈哈哈。 秦百户喝令兵士,「把知州太太和这犯人的尸体带上,还有这两位少爷小姐及相关人员一并带上,咱们到衙门领赏去。」兵士得令,也不管李念祖和李思琴如何哭喊挣扎,把郎氏、李思雨的尸体装上车,也李念祖、李思琴也带上,还有哭丧着脸的驿丞、厨子等,一行人呼喝着离去。 白玉格亲自出马把驿丞的妻子陈氏捉了来,绑到房中喝令跪下,明晃晃的利刀在陈氏眼前晃来晃去,「快说,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跟我家太太说那番话的?」 陈氏抖似筛糠,「我,我跟来往的太太们都这么说的啊……这,这是我发财的路子……」 翠钱出去拿钱贿赂了几个驿馆的婆子,婆子粗糙的手掌接过铜钱,乐的眼睛咪成缝了,「姑娘想知道些什么?庶女在这儿上吊的事对不对?那是真有的。自打有了这件事,那个陈氏但凡见着带着庶女的嫡母都要说上一回,骗几文钱花用。」 翠钱回来把这话跟白玉格、白玉莹说了,白玉格沉着脸踢了陈氏几脚,「混账东西。」白玉莹咬唇,「看来是有人利用这个驿馆曾经死过人的旧事,故意来陷害七妹了。」白玉格在屋中踱步,「我再到厨房抓几个人过来审。」 可是,他到厨房抓人的时候,厨子们已被卫所的人带走,到衙门去了。 「如果这些人卷土重来,咱们多半有麻烦。」白玉格脸色阴沉。 「要不,咱们跑吧?」翠钱惴惴的道。 连白玉莹都摇头了,「这哪行?咱们这一行人以女眷居多,跑也跑不快,到时候被追上了,反倒有嘴说不清。」 「那他们发现杀错了人再回来,不知会怎样?」翠钱忧心白玉茗,快哭了。 「别怕,我不会束手就擒。」白玉茗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脸色发白,容色憔悴,眼睛却异常明亮。 「七妹放心,有姐姐在,绝不会允许外人欺负你。」白玉莹过去抱住她。 「姑娘,翠钱就算死了,也要保护好你。」翠钱一阵难过。 白玉格眼睛赤红,冷笑道:「平生不作恶事,咱们为什么要死?」手腕一翻,尖刀抵在陈氏脖劲上低喝,「说!驿馆可有能藏人的密道、密室?」 冰凉锋锐的刀尖就在脖子上抵着,陈氏怕死,啰啰嗦嗦的道:「有,有一个密室,只有我相公和我知道……」 「你有几个儿子?」白玉茗蓦然问道。 陈氏几乎没吓死,「你别乱来,我只有一个儿子,他才三岁,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话未说完,翠钱已麻利的取过块抹布团了团塞到她嘴里,又拿过绳子将她捆得结结实实,「都是你这贱人多嘴,要不然太太也不会差我家姑娘去厨房拿饭,也就没有今天这出祸事了!」 白玉格取了一包上好的窝丝糖出去,不多时便把陈氏的儿子哄了来。陈氏见着她的儿子,直掉眼泪,却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直到这时陈氏方后悔了,赚那些个昧心钱做什么?为了赚黑心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坑了。 陈氏的儿子才三岁,一开始乖乖的吃糖,后来便哭闹起来。白玉莹叫来丫头丁香,丁香家里弟弟妹妹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生,惯会哄孩子,不久便把这孩子拍得睡着了。 「藏好这个孩子。驿丞的老婆和儿子都不见了,谅他不敢胡说八道。」白玉格吩咐。 第四十七章 丁香是白玉莹心腹侍女,知道今天接连死了两个人,形势诡异,不敢多说话,连连点头。 果然,卫所的人去而复返,这回连县衙的人也带来了,向白家索要七姑娘白玉茗,「白七和郎太太被谋害一案有关,我等必须带她归案。」 沈氏由白玉莹陪着在屋里没出来,声音却异常响亮,「李知州家死了太太,和我女儿有什么相干?平白无故想带走我白家的姑娘,休想!」 「白太太,你家那七姑娘本是想谋害你的,因和李姑娘换了食盒,你侥幸才逃过一劫!白太太别执迷不悟了,快把白七交出来!」秦百户在外怒叫。 他本以为一场富贵到手了,谁知却发觉杀错了人,这份沮丧恼怒非同小可,对沈氏说起话来,非常的不客气。 沈氏脸色铁青,低声骂道:「全是小七惹的祸。」 白玉莹运笔如飞在纸上写字,写好之后便举到沈氏面前让她照着念,「娘,别抱怨七妹了。她也是被人害的,咱们是一家人,这时只有共度难关一条路。」 沈氏只得照着白玉莹写的念了出来,「这也奇了。若说小七有意害我,那她该把有毒的饭菜端给我啊,换给李知州之女却是何意?」 「这个……」秦百户语塞。 「少废话,快把白七姑娘交出来!」县衙一个捕快手按扑刀,大声叫道。 「哟,这可不巧。」过了片刻,沈氏笑道:「我家七姑娘年幼贪玩,和她弟弟一起出门玩耍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胡说八道!」秦百户和捕快一起发怒。 沈氏、白玉莹合力应付着秦百户,白玉格陪着白玉茗躲到了密室。 陈氏绑在椅子上,从头到脚绑得严严实实,嘴也堵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外面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应该是官府在搜人。 过了许久,响起秦百户的怒吼声,「把驿丞给老子带过来!」 陈氏眼中闪过丝光亮。 白玉茗凑近了她,「我已经吩咐过了,这时候会有人举起你儿子的小衣裳给你驿丞看,你猜他会不会你儿子的安危放在眼里?你猜他说不说这里有个密室?」 陈氏说不出话,泪落如雨。 京城礼宾院,一身华服的玉翎公主脸现怒色,重重一掌挥过去,她的傅姆金夫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 「公主。」金夫人捂着痛到没知觉的腮帮子,央求的看着玉翎公主。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玉翎公主眼中闪烁着怒火,「白姑娘死在咱们手里,檀哥哥一辈子都会怨恨我,本公主被你害死了!」 「老奴也是为了公主好。临行之前,王后再三交待,不可让公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啊。」金夫人且诉且泣。 望月蹲下身子,恼火的推了金夫人一把,「你就会倚老卖老,何尝把公主放在眼里了?公主不许人动白姑娘,你偏偏擅作主张设下这个局,你这是把公主放在火上烤啊。」 金夫人不服气,「一个知州家的小小庶女,也敢和尊贵的公主殿下争竞,难道不该死?」 「她是该死,但不该由我们来杀,让她死在大周自己人手中,公主置身事外,岂不是好?她一个小小庶女,竟敢迷惑了世子爷,此事若公之于众,皇室放得过她?皇帝陛下放得过她?到时候你怕没人收拾她啊。」望月气呼呼的道。 金夫人悔之莫及,「老奴多事了,求公主责罚。」 玉翎公主盛怒之后,泪水流落,「你这样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他这辈子也不能原谅我啦。」掩面跑进内室。 望月狠狠瞪了金夫人几眼,追着玉翎公主进去了。 金夫人拭过眼泪出来,去了突律王子处,「王子,老奴听了您的话,设计处死了白家那女子,公主气坏了。」 突律王子举着美酒痛饮,不快的哼了一声,「你别听我妹妹的。她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个小丫头欺负上门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了事本王子替你担着。」 秦百户把驿馆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人,气得哇哇乱叫,「白太太,你再不把七姑娘交出来,休怪下官不客气了!」 沈氏有白玉莹在旁劝着哄着,气起秦百户来毫不犹豫,笑着说道:「哎约,这可不巧了,小儿小女年幼贪玩,不知几时才晓得回家,让百户大人久等了!」 秦百户暴跳如雷。 「大人,要不把这些人全抓回去?」一个老兵油子殷勤的给秦百户出主意。 秦百户人长得矮,巴掌却不小,一个大耳刮子呼过去,呼得那老兵耳朵嗡嗡直叫,嘴角鲜血直流,「那是知州的家眷!你当是平头老百姓呢,由得本大爷说抓便抓?」 捕快也是拿了一笔大钱的,收了人家的钱财,事情却眼看着办不成,他心中也是焦燥,发狠道:「白家小儿和那丫头一定没走,不知躲在驿馆哪个角落。依小的愚见,把这驿馆里所有的人都撵出来,然后把驿馆一把火烧了!」 「烧驿馆?」秦百户虽胆大妄为,要钱不要命,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被吓住了。 这驿馆名里虽有个小字,其实一点儿也不小,这要是一把火烧了,可是大事啊。 沈氏听得外面这些人的话,魂飞天外,「莹儿你看,这都是你们闹出来的事。要是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把驿馆烧了,难道咱们全跟着小七陪葬?」 沈氏也是实在慌张恐惧,捕快说的是把人撵出去烧驿馆,她听成直接烧驿馆了。 白玉莹是个温柔的姑娘,这时愤怒到了极处。 这些人背后也不知是谁,如此恶毒狠辣,这是一定要抓到七妹,不死不休么? 白玉莹冲到门前,笑声响亮,「诸位,你们只顾着搜驿馆,搜我家七姑娘,难道没注意到我白家的仆人少了四个么?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家主人早知道你们不怀好意,已提前差出四名健仆,分别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逃散,沿途会向官府告发你们的!你们若敢作恶,就等着卢大人、苏大人的严惩吧!」 白玉莹一边向外放狠话,一边心中庆幸,幸亏七妹早有准备,提前命仆人换了衣裳偷偷溜出去报信,否则遇上外面这些虎狼一般的人,如何自保? 秦百户面如土色,拨出佩刀,看那样子是恨得要杀人了。 捕快也恨得咬牙切齿,但方才烧驿馆的话他是不敢再提了。 白家派出去的是四个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全有,除非这四个人他全部追回来,否则今天的事总会暴露,他也不敢真的不顾后果。毕竟他要钱,也要命啊。 秦百户不知咬了多少回牙,心里骂了多少声,过了好大会儿才压下心里那口气,哈哈大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本官职责所在,依法办案,不管告到哪个衙门都不怕,哈哈哈。」 「就是,咱们是依法办案。」捕快附合道。 「依法办案便好!」沈氏惊惶之极,见外面这些人缓和了,也顾不上问白玉莹的意思,便大声的说道。 白玉莹恨恨的道:「依法办案,我呸!李思雨那个可怜孩子连个上公堂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们打死了,这也叫依法办案?再怎么穷凶极恶的犯人,也要公堂之上审明案情,再定罪责吧?哪有像他们这样草菅人命的?」 第四十八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氏喃喃。 「吓死老奴了。」常嬷嬷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都是七姑娘惹的祸……太太可一定要严惩啊……」 「不是因为小七,咱们也不必经历今日这番艰险。」沈氏被常嬷嬷提醒了。 白玉莹气得眼泪巴搭巴搭往下掉,「有人陷害七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娘,您怎么能怪七妹么,她也是受害者。」 沈氏板着脸,「我自然知道是有恶人要害她。可这恶人为什么不害别人,就要害她啊?可见还是她不好。」 白玉莹气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白玉莹放话说,白家已派出四名健仆出来报信,秦百户等人不敢行凶作恶,但也不甘就这么走了,卫所兵士、捕快等把驿馆围得铁桶相似。 双方对峙直到深夜。 静夜之中,远处的马蹄声格外清晰,就连白玉莹这样的闺阁少女也听到了。 「听这声音,至少有数十匹快马往这边来了。」秦百户侧耳细听,面色惊讶,「这大晚上的,会是什么人赶夜路?数十匹快马,是官府还是富商?」 捕快很是紧张,「不会是白家请来的救兵吧?」 「不可能有这么快。」秦百户下意识的摇头。 「会不会是卫所的援兵来了?这些人非要我七妹的命不可么?」白玉莹心中惴惴,暗暗叫苦。 「谁啊?会是谁啊?」沈氏和常嬷嬷本就睡不着,这时纷纷发问。 白玉莹心事重重的摇头,「不知道。」 这马蹄声到了驿馆外,外面响起兵士的声音,「回禀百户大人,有人要借宿!」秦百户心情奇差,恶声恶气的道:「告诉他们,这里正在办要紧案子,但凡过往之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一概不予接待……」 「不予接待么?」清朗带笑的男子声音随夜风飘荡而来,「连我平阳侯府的人也不接待?」 「平阳侯府?」秦百户大吃一惊。 「六表哥,是六表哥!」白玉莹眼前本是一团一团的雾霾,这时听到贾冲的声音,眼前忽地清明,喜极而泣。 「是冲儿,冲儿来救咱们了!」沈氏激动不已。 「六少爷来得可真及时,上苍有眼,上苍有眼!」常嬷嬷兴奋得跪在地上,跪拜起过往神灵。 沈氏和白玉莹母女二人激动得紧紧相拥,一起凑在门前往外看。 「这是官府的驿馆,我平阳侯府的人为何住不得?」护卫高举火把,亮如白昼,火光之中,一名中年男子神色傲慢的站在那里,是贾冲的父亲贾弼。 「还不来拜见我家三爷!」贾弼的护卫喝道。 贾弼是侯府子弟,又为官多年,自有股子不容违抗的气势,秦百户那样的恶人见到他也软了几分,又见贾弼护卫众多,个个骁勇,心中更多了畏惧之意,忙过去拜见,「小的百户秦虎,拜见贾三爷。」 贾弼也不让他起来,慢条斯理的问道:「大晚上的,你们围住驿馆,是做什么?」 「三表哥!」沈氏一直担惊受怕的,这时见到贾冲、贾弼一行人,心中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哭出声来了。 常嬷嬷也不待沈氏吩咐,便推开门哭道:「三爷可算是来了!三爷再不来,我家太太还不知道被这起子小人凌逼到什么地步呢?」 「三舅舅,六表哥!」白玉莹也含泪叫道。 「表妹也在这驿馆借宿么?外甥女也在?」贾弼好像才知道这个,大吃一惊的样子。 贾冲挂念未婚妻,大声的道:「五表妹,你还好么?」 白玉莹心情激荡,「六表哥,我还好……」她是闺阁弱女子,平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到了这时已是身心俱疲,眼前一黑,栽倒在沈氏怀里。 「不好了,五姑娘昏过去了!」常嬷嬷大叫。 贾冲什么也顾不得了,抽刀在手,大喝一声,便冲过来了。 秦百户和捕快等人早就傻了,卫所的兵也傻了,竟然没人敢拦他。 贾弼少年入伍,身经百战,身边的护卫俱是悍勇之人,五六名护卫将秦百户围在中间,秦百户吓得面无人色。 捕快瑟瑟发抖的想溜,被一名高个子大汉像老鹰拎小鸡似的拎过来,「想跑?哪那么容易?!」 秦百户又壮又矮的双腿抖得跟什么似的,「贾,贾三爷,有话好好说……」 贾弼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的道:「好,本官带你到卢大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秦百户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卢大人是本省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既有青天之誉,又以铁面无私着称。这个案子由贾弼直接递到卢大人面前,秦百户的前途当然不妙了。 秦百户还想负隅顽抗,可他手下的人也就只会欺软怕硬,见了老百姓死命欺负,遇着平阳侯府的贵人就跪了。秦百户看着跪了一地的兵士,欲哭无泪。 贾弼和贾冲既然来了,白玉茗和白玉格也就不再躲着,从密室里出来了。 白玉莹也被救醒,众人围坐在灯下说话,方才知道沈氏等一行人离京之后,贾冲听闻常山府一带出了一帮山匪,他唯恐沈氏、白玉莹在路上不安全,便和平阳侯夫人商量了,要追上白玉莹护送她回光州。平阳侯夫人笑话了他一通,命贾弼请了假,带贾冲赴光州请期。贾弼、贾冲出京虽晚,但他们骑马,速度快得多,今天也到了常山府,本打算是在客栈歇下的,遇着了白玉茗、白玉格差出去的仆人来安,知道白家有难,自然赶来营救。 「没想到姑母和表弟表妹没遇到山匪,却遇到了这样的事。」贾冲心有余悸。 白玉莹粉面含羞,和贾冲目光相遇,便红着脸躲开了。 白玉茗拉拉白玉格的衣袖,努努嘴,白玉格一笑,小声的道:「你当没看见吧,莫羞到了五姐。」 白玉茗嘻嘻一笑。 既然贾弼和贾冲来了,如何处置秦百户及捕快等人,白家就不用管了,全交给贾弼。 「小七,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呢,给咱家招来这么场祸事?」沈氏惊魂甫定,责怪起白玉茗。 「娘!」白玉莹小声、着急的叫道。 「娘,我和七姐魂儿都吓没了,你还来责怪我们。」白玉格不依。 白玉茗呵呵笑,「太太,我也不知道呀。」 她真不知道惹着谁了,会有人冲她下这样的狠手。 她之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艰险,但都没有这次的凶狠凌厉,恶毒无情。 是谁要害她呢? 她凝神苦思。 「我曾经帮世子爷破反王案,会不会那个反王最终要暴露了,所以要杀我?」白玉茗推测。 提到世子爷,贾冲想到一件事,「七表妹,若真是这样,可能还有些麻烦。世子爷被陛下差往甘肃赈灾,不在京城。」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闺秀多谋 卷一》作者:玲珑 02、《闺秀多谋 卷二》作者:玲珑 03、《闺秀多谋 卷三》作者:玲珑 04、《闺秀多谋 卷四》作者:玲珑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