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火山》 楔子 你又在骤起的风暴中向我走来 用阴云的颤抖塞满了我的天空。 太阳升起,星辰消逝; 道路的红迹吞没在雨雾之中; 隔水传来了风的怒吼。 不时的阵雨,像幽灵的手指,弹着那看不见的琴弦。 唤醒了黑暗的音乐,以共鸣的颤抖来袭击我的心。 ─泰戈尔〈你又在骤起的风暴中向我走来〉 盛夏闷热蒸腾的空气,在滂沱大雨中,被狠狠地冲刷殆尽。 毫不留情降下的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黑暗之中,仅剩路灯的微弱光芒,冷冷地投射在已成汪洋一片的地面。 「你告诉我啊!」 痛彻心扉的呐喊,回荡在大雨之中,被打落得支离破碎。 即使已碎裂得不完整,还是一字一句地重重撞击他的心。 「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 红色的操场跑道上,颓坐着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影,和脆弱不堪的灵魂,承受着大雨的煎熬。 不要再用那么痛的声音质问他,让他也感受到不愿再回忆的痛… 「我做不到吗?我做不到啊!…我要怎么做,才能…」 沉痛的话语被卷没雨声之中,在纠结着雨痕和泪痕的玻璃镜片下,是令人心疼的面容。 总是温柔可靠的双手,此时正紧扣着他的腰际不肯松开,也彻底地拉扯他的心… 「求求你,告诉我啊!…」 如果自己伸出手拥抱了这伤痕累累的身躯,他是不是也必须再次拥抱已经遗忘的痛楚? 是不是必须再次面对那整个生命被撕裂开来的折磨? 是不是必须再次接受,自己只是个逃避者的现实… 第一章 夏日微热的熏风穿越百叶窗的隙缝,带来一阵湿黏的不适感。 「唉…还是开冷气好了。」 叹口气,卫可风还是屈服于自己不耐热的体质,放弃享受夏日微风的美好幻想,关起面向操场的窗户。 「咦?遥控器到哪去了…」 来到这所学校的医务室才第二天,除了知道电灯开关和常用药品的位置,其它还有待慢慢摸索。 不…严格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上班的第一天,因为昨天晚上他只是跟着前任校医来看看新的工作环境罢了。 再严格说起来,所谓的前任校医,其实是他的「前男友」,现任的「好朋友」…是的,就是那种「好朋友」。 「快!快点跟上!」 从另一扇窗户,隐约传来男孩们的吆喝声。 他想起来,这间位于社团大楼内的医务室,其实就在室内体育场的旁边,这所学校替运动的学生设想得还真周到啊! 之前就有耳闻,这间大学虽然不是顶尖的学校,但是对于学生的社团活动和运动风气相当重视。 「好热…」 暂时找不到冷气的卫可风,只好解开颈间的衬衫扣子,为了给学生良好的第一印象,他还特地穿得中规中矩,没想到,一整天都还没有人「光顾」。 不过,这应该是好事吧! 终于在医护室的某个角落,发现了冷气的遥控器,解除了他的危机。 「啊…得救了…」 卫可风不顾形象地跌进诊疗椅,墙壁的另一边还是不断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球类碰撞等各种动态的声响。 「年轻真好啊!」 在前一间学校只待了半年就走人,虽然以目前医生的年龄,距离三十还有几年距离的自己,应该还算是个年轻菜鸟,但跟这些青春洋溢的小孩子比起来,他的身心似乎都已经老了…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还是轻轻将窗帘拉开一道小缝,一探究竟。 「是排球啊!」 有一种脑海中熟悉的画面和眼前看到的景象交错,但自脚底开始蔓延的恶寒,阻却了他的回忆。 卫可风露出了苦笑,和前男友交往时虽然不太愉快,但那家伙的确还满了解他的,那家伙早就说了,把他安排在体育场旁边,说不定是一种折磨… 「这么认真…现在才八月吧!竟然这么认真的在练球,这些孩子不用放暑假的喔?」 虽然嘴里不解地念着,但看着那些在球场上奔驰的年轻身影,卫可风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还满幸福的。 「嗯嗯…自由球员啊?了不起!不过个子太矮了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喔喔…这个笑起来很可爱,不错不错!…咦?这个应该长得很高…」 在一大群男孩子当中,有个高大的身影特别引人注意,即使只是排在人群中练习一般的长攻,但他就是比别人都醒目。 个子虽然高,却不会妨碍他跳跃时的灵敏度,起跳、挥臂、躬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打点高,力道也够。 而且每次他击球完毕之后,大家就会为他大力鼓掌,虽然从他和其它人相处的气氛和态度看来,他还不是队上的中心领导人物,但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成为队里的灵魂人物吧! 虽然觉得自己像个色老头,卫可风还是忍不住眯起眼品头论足一番。 修长结实的四肢,宽阔的肩背,身材真好… 可惜的是,这个高个儿戴着眼镜的脸孔太过温和,虽然距离还很远,看不清楚对方确切的长相,但在他的标准中,只要是戴眼镜或长相斯文的男生,他就会自动排除在外。 「唉…这就是我老是遇人不淑的原因了吧!」 卫可风无奈地叹口气,他早就对自己性向有所自觉,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和条件都算相当优异,但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总是被坏男人所吸引,前几任男友,不是痞子就是流氓,还遇过后来被抓去关的大哥… 最扯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相同职业,看起来也比较正经的男人,但后来才发现,对方已经有老婆小孩了。 这个可恨的家伙,就是介绍他到这间学校工作的前任校医兼男友。 算了!卫可风自暴自弃地想着,还是在这里偷看年轻男生解解馋就好,这些孩子他可是万万碰不得的,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换练习方式啦?这次是快攻吗?…那个举球员其实长得也不错,不过太瘦了…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在所有人当中,显得特别格格不入的男孩闪入视线,扣球的时候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狠劲,俐落的短发,矫健的身躯,坚毅的侧脸充满了暴戾之气…这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啊! 不过,这个讨人喜欢的坏男孩,击球的准度似乎还不太够,球怎么毫不犹豫地朝场外的某个人飞去?… 「小心啊!」 「碰!」 呼叫声似乎还是晚了一步,站在场边的一个男孩被狠狠击中,痛得捂着头呼天抢地,但现场的气氛非常奇怪,除了刚好在他身边的人趋前慰问受伤状况,大部分的人似乎都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而那个坏男孩,脸上却浮现阴冷的微笑。 看来,他并不是准度不够,而是太准了…真是坏得彻底啊! 「你这家伙!」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的男孩,不顾其它人的阻拦,气冲冲地冲到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前,揪起对方上衣的前襟,想替自己讨个公道。 但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仍旧挂着冷笑,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前来算帐的男孩更加怒气冲天,马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不断地吐出咒骂。 没想到,这么一个平凡的挑衅动作,却让那张冷静的脸瞬间失控,浑身散发着狂暴的气息,怒不可抑地举起了拳。 「不会吧!…」 卫可风紧张地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虽然这种坏法实在令他心动不已,但他并不想见血。 就在关键时刻,终于有人挺身而出,阻隔在一触即发的两人之间,但那失控的拳头还是毫不留情地挥下。 「啊!…是高个儿!…」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只被击中的下巴,但正面迎上冲击,还是让他的眼镜飞了出去,其它原本袖手旁观的人也一涌而上,担心地包围住他。 当卫可风还想仔细看清楚接下来的情况时,所有人的目光突然朝自己的所在位置投射而来,就像被抓到的偷窥者,他赶紧下意识地拉拢窗帘,回到自己独处的空间。 「冷静下来,被看到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干吗这么紧张呢?」 一边调整自己的心跳及呼吸,卫可风要自己冷静地坐回医务室的椅子上,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他赶紧清清嗓子响应。 「请进。」 「您好…」 斯文的脸上架着歪斜的眼镜,看起来虽然狼狈,却还是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 「请问庞医生在吗?」 「庞医生已经辞去校医的工作了,今后由我为大家服务。」 奉上营业用笑容,卫可风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称职了。 「那个死老庞,要走也不会讲一声。」 令人怦然心动的邪气脸庞,在高大的身影背后跟着出现,还不断吐出恶毒的话语,让卫可风的心情瞬间亢奋到极点。 「阿峰,不要在新校医面前说这种话…」 虽然努力压低音量,但还是清楚地传到耳里,但卫可风决定还是微笑以对。 下巴有些红肿的高个儿努力推着自己依旧残破的眼镜,稍微环伺了一下四周,来到卫可风面前坐下。 「呃…您是…卫医生是吧?就麻烦您了。」 游移的视线似乎注意到了桌上写着自己称谓和名字的立牌,卫可风也礼貌上地响应。 「哪里。」 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伤者,卫可风仔细端详着下巴的伤势。 「是有点肿…张开嘴…嗯…破了喔…」 拿起药水涂上破皮渗血的地方,才发现这个高个儿就跟他严谨的外表一样,拥有一口整洁白皙的牙齿。 「好啦!对不起嘛!你干嘛插进来挨打啊!」 虽然听起来颇有愧疚之意,但还是要逞强的语气,听起来真是可爱。不过还张着嘴等待上药完成的高个儿,只能无奈地望着他,一句话也无法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早就看那个家伙不顺眼了,只是趁机教训他一下。」 「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学长。」 嘴巴终于恢复自由的高个儿也开始回话。 卫可风装作很有职业道德地动手进行伤势的简单处理,其实拉长了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不过是个失败的丧家犬,还老是要找我麻烦。」 「你也要想想他的心情啊!毕竟你已经占了上风,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虽然说着成熟合宜的话语,但遭到殴伤的地方却开始疼痛,脸部稍微扭曲。 「你还好吧?」 卫可风担心地询问着,这个高个儿拥有成熟圆润的处事态度,让他不禁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 「还好,谢谢您。」 其实仔细看看,这个高个儿的笑容也满讨人喜欢的,不过,仍旧不是令他心脏狂跳的那种。 够了,工作中别想这些歪事。 医务室中不再有对话,卫可风也顺利地完成了手中的工作。 「过两天可能会开始发青,先不要去揉。」 「好的,谢谢。阿峰,走吧!我们回去练球。」 看着两人即将离去的背影,卫可风突然间觉得有点可惜,想也没想地出口唤住了他们。 「同学,你们是什么系的啊?」 虽然两人同时回过头来,但其中一人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开口响应的还是高个儿。 「我们是哲学系的,暑假过完就要升三年级了。」 「哲学系啊!真特别!」 虽然嘴里客套地这么说,但卫可风心里其实是觉得这个系里应该有很多怪人… 「那我们先走了。」 再度回以超乎年龄的成熟笑容之后,高个儿也跟着那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快步离开了。医务室再度恢复夏日午后的宁静。 「三年级啊…年轻的孩子们…」 虽然总觉得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那太早熟的笑容,却还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理着桌上的棉花棒和杂物,卫可风叹口气,决定将一切丢进垃圾桶里。 「叫我老庞?!绝对是向峰那个臭小子!」 眼看这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卫可风就觉得好笑,跟那些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小伙子比起来,他们当然不得不服老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向峰啊?…」 「对喔!我差点都忘了…」 庞奕翔饶有兴味地看了卫可风一眼,轻啜一口手中的透明调酒。 「那个孩子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嘛!」 「喂!我才不会对年轻孩子出手咧!」 男人心智年龄的成熟度本来就和实际年龄有一段差距,他从来就偏好具有成熟气息的男人,年轻男孩就敬谢不敏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既然已经连阿峰那小子你都认识了,应该也看过汇森了吧?」 「谁啊?…」 卫可风皱起形状姣好的眉,他对这个陌生的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徐汇森啊!他跟阿峰总是形影不离吧!长得很高,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乖孩子。」 「高个儿啊!…」 那过度早熟的笑容,似乎又从垃圾桶里被捡回来了,卫可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是见过了,所以呢?」 「所以呢…」 第二章 庞奕翔极富成熟魅力的俊脸凑了过来,在卫可风耳边低语着。 「虽然阿峰的外表是你喜欢的型,不过就身体来说的话,汇森绝对最合你的喜好。」 「真是够了!」 卫可风不顾礼貌地推开庞奕翔的脸,赌气似地又灌下一整口的调酒,这个男人大概到老死都不会改变他轻浮的个性。 「我说过了,我绝对不会对学生出手。」 「有机会的话,你何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一下我的话。」 「闭嘴啦!」 这个讲也讲不听的男人,几乎就要把他激怒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用什么眼光在看他们的话,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吧!」 「所以我绝对会掩饰很好的。」 「是啊!你真的很会掩饰。」 掩饰自己已婚生子的事实,欺骗了他的感情… 「话说回来,新环境还好吧?会不会不适应?」 「不适应倒是不会,只是我还是常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而且,这个学校的女生好多…」 多到没事就往医务室跑… 卫可风叹口气,他不是讨厌女生,只是不知道怎么她们相处,女孩子娇俏的动作和软绵的话语,往往让他不知所措。而且,这些音质偏高的温言软语,容易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医生,我爱你。] 「慢慢适应就好。」 属于男性的低沉嗓音实时将他拉回晕黄灯光的吧台上。 「不过,你的运气也真差,第一个工作没干多久,就遇到那种事情。」 「是啊…」 卫可风叹口气,所以他才不知道怎么跟女生沟通,也不知道怎么跟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沟通,他们总是太轻易地将「我爱你」这句话说出口,他们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连他都不懂了… 「对了,虽然还有几天,不过我想我们见面机会也不多,先给你吧!」 庞奕翔脸上挂着浅笑,从纸袋中取出一本厚壳的精装书,递给卫可风。 「生日快乐!」 「谢谢…」 卫可风报以感动的真诚笑容,虽然两人当初是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分手,但是话讲开来后,还是可以单纯地当朋友,无法否认的是,这个轻浮又花心的男人,的确是了解自己最深的人。 「送我书啊!真不像你的风格…」 卫可风仔细地看了看印刷精美的封面,露出了苦笑。 「泰戈尔全集…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算是我小小的补偿吧!虽然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泰戈尔的文章。」 两人还甜蜜的时候,庞奕翔就很清楚他每晚都要阅读一两篇文章才就寝的习惯,而最爱的泰戈尔全集就常放在床头。但两人争吵分手的那天,那本书就在一片混乱中牺牲了。 过往的爱恨纠结重新浮现心头,但很庆幸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淡然地一笑处之。卫可风轻抚着色彩柔和的书皮,轻轻地翻阅着纸质不错的书。 「为什么喜欢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我很向往他所描写的爱情观吧!」 「那种用文字雕砌的美丽幻想有什么好向往的?」 看到庞奕翔嗤之以鼻的态度,卫可风也只是苦涩地笑笑。 「因为我不懂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它只是片刻的欢乐,它就会在悠然的一笑中绽成花朵,而你就能在刹那间看到它,领会它…] 所以,爱情并非只是片刻的欢乐,也无法在刹那间看到和领会吗?… 他果真不懂。 「别搞得那么复杂了,做人实际点好。」 庞奕翔修长的手指撩上他的后颈,卫可风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动作所暗示的意义。 「怎样?今天你想要体验"实际的感觉"吗?」 这就是有好朋友的好处,在寂寞时或有需求时,可以互相慰藉…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没有任何心情。卫可风自嘲地想着,大概是在学校里待久了,误以为自己也可以变得纯洁一些。 「今天还是不了,喝酒的话我倒是奉陪。」 「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罗!」 庞奕翔爽朗地笑着,将杯里残留的酒一饮而尽。 「不过寿星都这么说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是啊!别那么复杂了,这种纠结的情绪,还是沁泡在酒精里,一口气灌进口中就好。 「头…痛死啦…」 感觉自己的头好象就要从太阳穴开始裂开,卫可风知道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帅脸现在一定皱得非常难看,但是宿醉真是要了他的命。 「卫大哥,你还好吧?」 「到底谁才是医生啊!哈哈…」 又是一个被女孩们包围的日子,卫可风要自己硬是挤出校医专用微笑,面对这些纯真无邪的孩子们。 「只要你们身体健康,我就不用这么头痛了。」 「哎啊!身体健康就看不到你啦!」 「你怎么都不懂我们的苦心啊!」 女孩们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现在听起来全像用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只会让他的头痛更严重。 「好啦!人已经看过了,药也上好了,没事就回去上课吧!」 「啊…不要啦!…」 虽然嘴里抱怨着,但在卫可风的坚持下,女孩们只能心有不甘地离开。 不过这样的情形,一天总要上演个好几次,想起刚来到医务室时,自己竟然还有闲情感叹无人光顾或偷看体育场的男孩子,真是不胜唏嘘。 该去泡杯红茶来犒赏自己一下,如果这时候有蛋糕该有多好… 「叩!叩!」 才刚获得片刻的宁静,敲门声竟然又不识趣地响起,卫可风大大地叹着气,还是让自己回复到工作状态。 「请进。」 「卫医生,你好。」 熟悉的圆融笑容透过细框眼镜,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卫可风突然间觉得心情好过了一些。 「你是高…不,汇森是吧?」 「是的。」 虽然瞬间露出疑惑的表情,徐汇森还是维持着温和的态度,踏进医务室。 「助教说,医务室需要工读生…」 「是啊!你就是系上推荐的啊?欢迎!」 初来乍到的自己对一切都还不熟悉,相当需要帮手,在庞奕翔的建议下,他透过哲学系系办公室的助教寻找愿意工读的学生。一方面是因为庞奕翔担任校医时,和哲学系的学生比较熟识;另一方面,则是听说哲学系的学生似乎比较多「课余时间」… 说实话,他的确有一点点期望来的会是那个令他心动的坏小子,不过,有这个懂事的孩子帮忙,其实也不错了。 「你的眼镜修好啦?」 「是啊!虽然有点不好戴,不过毕竟用久了,已经有感情了。」 「还会痛吗?」 「没事了。」 卫可风抬起头检视曾经受伤的地方,只剩下浅黄色的瘀青,不过他也亲眼见识到,这个男孩子真的长得很高,下颚的线条也很好看… 「我可以帮忙做什么?」 「啊…那个…」 暗自责备自己又开始有不专业的念头,卫可风极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等一下我们来清点一下这里有的东西好了,麻烦你把东西都搬出来,我们一起来做个纪录,以后会比较清楚。」 「好。」 二话不说,在卫可风的指挥下,徐汇森立刻开始动作。 不愧是有在运动的男孩子,动作很勤快,理解力和反应都很快,根本不用多说些什么,他就能把交代的事情都做好,整理和纪录也都做得很有条理。 虽然两人因为还不熟,没有什么对话,但卫可风开始感激哲学系助教赐给他这么好的助手。 「好了,休息吧!」 两个小时一下就过去了,卫可风看了看表,宣布可以暂停今天的工作。 「你等一下还要去练球是吧?今天就先整理到这里好了,你明天会来吗?明天再继续吧!」 「嗯…」 徐汇森抹去鼻头下的汗水,推推稍微滑落的眼镜,轻轻地点着头。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要练球。」 「那你要不要喝杯茶啊?我很会泡红茶喔!」 卫可风自豪地推荐着,因为工作完成度比预计顺利,让他心情大好。徐汇森依旧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好的,麻烦您了。」 「那等我一下喔!」 卫可风哼着歌,拎着茶壶和茶叶罐走出医务室,泡茶当然要用刚煮开的水,医务室里的饮水机味道实在令他不满意。 还有,这时候,如果有蛋糕就更好了… 捧着红茶香四溢的茶壶回到医务室,却发现一片寂静无声。 「什么嘛!这么快就睡着啦?…」 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男孩子,蜷在小小的沙发上睡着,卫可风觉得又气又好笑。 放下茶壶,蹑手蹑脚地走进那发出轻微呼声的身躯,俯视着年轻的睡颜。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很喜欢仔细观看别人的睡脸,再怎么狂暴、不安甚至邪恶的男人,只要一旦睡着,就会流露出不为人知的温驯。看着这份安祥恬静的自己,心里似乎也可以变得很平静。 「大概累了吧!等一下还要练球呢!让他好好睡一下吧!」 再也难以完全修复的眼镜,滑落在鼻翼。虽然是内双的单眼皮,却有浓密的睫毛。 虽然个子那么高大,却有着孩子般直顺柔软的头发,微微闪烁着黑色的健康光泽,顺着侧着的脸庞,缓缓地散落在额前。 彷佛被自己滑落的浏海所打扰,沉睡中的睫毛开始轻轻掀动着。 还未经过大脑思考,卫可风已经伸出手拨开扰乱这片安宁的发丝,然而意识到自己脱序的行为后,却已经惊扰了对方的安眠。 「我睡着啦?…真抱歉…」 可爱的睡脸瞬间回复成带点禁欲味道的温和面孔,徐汇森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但泛红的脸颊却掩藏不住他的窘态。 「没关系啦!今天你应该很累了,喝点茶吧!」 「谢谢…」 虽然接过了茶杯,意思一下地轻啜了一口,但还是一付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该去练球了,可以借里面的房间换一下衣服吗?」 「喔,好啊!」 卫可风瞄了一眼病床所在的小隔间,微微地点头示意,只见那高大的男孩立刻拎着背包躲了进去,迅速掩上了门。 「不用这么拘谨吧!真是的…」 不过是打瞌睡罢了,竟然让他这么愧疚,看来这个孩子的自我要求相当严谨。如果他愿意,直接在这里换衣服也未尝不可啊! [不过就身体来说的话,汇森绝对最合你的喜好。] 卫可风极力抑制自己去想象隐藏在门后的裸体,灌下已经有点泡过头的苦涩红茶。 这就是身为一个世故成人的可悲之处,即使隐藏了在心中的不洁幻想,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妄想会污染了这单纯的灵魂… 「out ball!」 自底线传来的呼喊,夹杂着笑闹声,徐汇森像个闯祸的孩子似地皱起眉,在心中暗叫不好。 「第几颗了啊?你今天状况不太好喔?」 总是专心注意每位球员状况的郭士纶,也不禁开口询问。 「我还以为你是长攻机器人咧!没想到你也会出包连连喔?」 「别提了!今天真是糟透了…」 徐汇森叹口气,正想开口向郭士纶诉苦时,场边的呼唤立刻制止了两人的交谈。 「汇森!阿纶!别再聊天啦!后面都排长龙了!」 「喔!抱歉!」 一被社长责备,郭士纶赶紧回到举球员的位置,准备替下一位球员举球。徐汇森则垂头丧气地晃到另一边的场地,开始排队练习短线攻击。 第三章 「汇森,打起精神来啊!」 一看到社长来到自己身边关切,徐汇森赶紧收起委靡的表情,努力挺直背脊。 「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状况了。」 「偶尔手感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啦!」 比徐汇森还矮了半个头的社长,露出亲切的笑容。 「下个月我就到台北去了,以后这个社团说不定还要靠你们这一群三年级的撑起来呢!到时候的压力会更大。」 在即将卸任的社长面前,徐汇森只能回以无意见的微笑。 九月开学后,考上研究所的社长,就会放下这里的一切到台北念书去了。下一任社长的人选,早就成为大家热烈讨论的话题,徐汇森也很清楚,自己就被列入最热门的前几名。 「对了,你有机会的话劝劝阿峰那个小子吧!他只肯听你的话。」 「他怎么了吗?」 「还能怎么样,他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虽然他…」 社长夸张地叹口气,加上耸耸肩。 「好吧!我承认,他的球技的确是好得没话说啦!但他真的很不懂事,老是跟其它人起冲突。你也知道,排球是团体合作的运动,他这样的态度对一个社团或是一个队伍的气氛而言,并不是好事。」 「好的,我会试着跟他说说看。」 「拜托你啦!」 拍拍徐汇森的肩,社长走到另一边的练习场地进行巡视。 「怎么?社长又在啰嗦什么?」 问题人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汇森苦笑地回过头去。 「还是老问题,你的个性太差。」 「他应该不是这样说的吧!少唬弄我。」 向峰伸了个懒腰,完全不把徐汇森的话放在心上。 「刚听阿纶说,你今天狂打out ball喔?」 「是啊!」 徐汇森想起自己今天失误不断,无力感又开始爬满全身。 「我好象做了很丢脸的事,害我一直心神不宁。」 「你?你也会出槌喔?」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难道在别人眼中,自己真是这样一丝不苟的人吗? 「你今天有去医务室打工吗?」 「去了…还在那里睡着了…」 「拜托!那种臭得要死的地方你也睡得着?」 向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全都是药味,我光走进去就想吐,你累了不会回社办睡啊?」 「就是这样才糗啊!医生才说要去泡个茶给我喝,我竟然就睡着了…」 想象自己缩在椅子上狂睡的样子,徐汇森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醒了以后,发现医生用很诡异的表情看着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梦话,还是打呼很大声?…」 「应该还好吧!说不定是因为你的头发翘起来了。」 「咦?真的吗?」 「一点点啦!反正等一下就恢复了,你的头发恢复力很强。」 「那倒是…」 徐汇森苦笑着想起学校理发部阿婆的抱怨,每次去剪头发都会被她碎碎念,说这样的头发应该长在女孩子头上。 「管他那么多干嘛?你只是去打个工,那个医生要是对你不满,就会叫你别去了,就算不去也不会怎样。」 「也对啦!」 对于自己为什么很在意那位医生的眼光,徐汇森也觉得不解。 「不过你竟然会睡着,难道医务室的工作很无聊吗?还是很累?」 「目前是不会累啦!应该是我自己看球赛看太晚了,才会想睡觉,而且医生人还满好的。」 「是喔!…喂!到你了。」 在向峰的提醒下,徐汇森赶紧走到主攻位置站定,深吸一口气要自己集中精神,不要再受到多余情绪的影响,准备进行中间2号攻击。 「嗨!」 抛出球,注视着举球员的动作,遵循标准的步伐和动作,完整且流畅地完成攻击的毎一步骤,球也在掌中发出振奋人心的悦耳声响,落在三米线后。 「好球!」 在队友们的掌声和赞美中,徐汇森露出浅笑。向举球员道谢之后,回到另一边的球场继续排队。 「碰!」 突然间,像是示威一样,彷佛要将地面劈开的剧烈撞击声,重重地回荡在体育场内,刹时间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只有无辜的球在三米线上高高弹起,再可怜兮兮地落在地面弹跳着,「咚咚咚…」地发出受虐后的不甘抱怨。 虽然没有掌声也没有赞美,但这寂静到令人恐惧的气氛,正无言地表达着所有人受到的震撼。 徐汇森迎上向峰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眼神,这就是他们之间亦敌亦友的相处方式,他们既是互相扶持的战友,也是互相比较切磋的竞争者。 以前是身为初学者的向峰单方面地追赶着自己,现在,情况似乎有所改变… 向峰攻击时的强烈气势,永远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天生的领袖气质,和带动全场奋斗气氛的锐气,是自己永远也学不来的。 这样的体认愈是清晰,心中的郁闷也就愈加扩大… 「绝对不会输给你!」 下定决心的徐汇森,握紧了自己的拳,迫不及待地排进等待练习的队伍。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可风觉得自己的宿醉好象持续好几天无法恢复,望着满满一屋子的人,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 「汇森学长,你在这里打工喔?」 明明就是为了看他才跑来医务室的,竟然还装作不期而遇的样子,女生真可怕… 「会不会很辛苦啊?」 怎么可能会辛苦,你们一天到晚来关切,疼他都来不及了… 即使面对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那斯文的脸庞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话依旧不多,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医生欺负你的话,要跟我们说喔!」 「喂!」 连自己也被扯进去之后,终于受不了的卫可风不得不下逐客令。 「你们到底来干嘛的啊?没事不要来妨碍我们工作。」 「这么凶干嘛?这样我们不喜欢你了喔!」 女孩们用天真的双眼撒娇,即使知道她们是故意的,卫可风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不用喜欢我,少来这里比较好。」 「好啦!好啦!走就走嘛!」 「汇森学长,下次再来看你喔!」 终于送走了这群活泼过度的女孩子,卫可风觉得自己比忙于工作时还累。 本来还庆幸来了个好帮手,没想到反而招惹更多麻烦,这些慕名而来的女孩子不但塞爆狭小的医务室,还吵得要死,原本就怕热的卫可风,常常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真是要命…」 听到卫可风不断地碎碎念,一直温和平稳的脸庞浮现愧疚之色。 「抱歉,我想她们并没有恶意…」 「你不用道歉啦!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满受欢迎的嘛!」 「没有啦…她们应该只是有在看我们比赛罢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卫可风也不打算为这种事情争辩。 「你们好象练球练得很勤,是系队还是校队啊?」 「我们是排球社。」 「社团啊?」 卫可风对于这个答案大感吃惊,他一直以为社团这种自发性的团体,应该是比较玩票性质的。 「真不简单耶!大家竟然都这么认真地练球。」 「我们都很喜欢打排球啊!所以都很努力练习。」 一提到排球,这个斯文大男孩的话就多了起来,掩藏在细框眼镜后的双眼也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卫可风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以这样热切的表情,向别人诉说着自己对排球的热情,那股傻劲,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难为情。 「排球真的那么有趣吗?」 「是啊!不过…也不能说只是有趣,即使练球的时候很累,却觉得很充实,也很有成就感。可以碰到球的时候就觉得很过瘾,能跟大家一起打球也很愉快…总之,排球是我最喜欢的运动了。」 最喜欢?… 卫可风在心里暗自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年纪越轻,越能轻易地说出「最」喜欢什么,「最」爱什么,直到获得更多以后,又会开始不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当初的最爱宣言,简直像个笑话。 「医生打过排球吗?」 话题来到自己身上,卫可风还是诚实地承认了。 「有是有…」 也曾经同样深深地热在其中,同样以此为傲。 「不过我放弃了。」 「为什么?」 面对那双率直的眼睛,卫可风竟然开始感到有些退却。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打了。」 「大概是因为你不喜欢吧!那也没办法啊!」 徐汇森耸耸肩,继续整理手中的瓶瓶罐罐,兀自说着自己的感想。 「真的喜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继续打下去。」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喜欢做或想要做就可以做到的。」 虽然脸上在笑,但卫可风知道自己的心里是苦涩的,他不是不再喜欢排球,而是他不能…他也没有勇气再打下去。 「那应该是努力不够吧!」 偏着头,徐汇森露出平静的浅笑,却隐含着满满的自信。 「我还是相信,肯付出努力最实际。」 「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什么,有很多时候,是努力也没有用的。」 突然间,卫可风觉得这样青春无敌的纯真自信有些可恨,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重话。 但那早熟的笑容只是染上一抹淡淡的尴尬神色,却没有一丝不悦。 「或许吧!我是不懂…」 相对于这个大男孩平稳的态度,卫可风开始后悔自己的不成熟。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所谓努力的极限,会彻底摧毁一个人所有的自信。 不过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不会懂得这种痛苦,永远不会经历这段自我追寻又自我堕落的过程。 「别说这些了,你要不要再来点红茶?」 「喔,好啊!医生的红茶真的很好喝。」 听到对方真诚的赞美,卫可风的脸上满是自傲的神情。 因为他有秘密武器啊!加一点点莱姆酒在红茶里,不但可以安抚焦躁的情绪,还能添加红茶的风味。每当他被那些女孩子吵到快要抓狂时,就当成镇定剂使用。 不过,这个武器的力量似乎有点太强了… 「不会吧!又睡着了喔?…」 看着那无防备的睡脸,卫可风忍住了笑,不过也下定决心,以后还是不要喂食小孩酒精比较好。 眼镜依旧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黑色的直顺发丝依旧散落在额前,就跟那天一模一样的睡脸,明明是个高大的男孩子,但是看起来却有说不出的可爱。 虽然无法令他怦然心动,却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留恋不已。 这种感觉,应该说是为美好事物驻足时的一种愉悦感受吧! 除去闲杂人等的骚扰,以及不经意的言语摩擦,和这个孩子共处的时光,多半是平和又令人心安的。 如果能够这样渡过每一天,其实也不错… 「可恶!」 掌心的球和球网紧紧地黏在一起之后,随着已跃下的双脚一同掉落在地面,徐汇森发出了懊恼的低吼。 难得看到他面露愠色,其它球员只是面面相觑,不多说些什么。 「汇森,慢慢调整吧!下一球再加油。」 「嗯…」 虽然嘴里这样响应着郭士纶的关心,但徐汇森却深刻地体认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控制。 第四章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深的无力感,在心头不断张狂的焦躁,让他失去自制的能力,无论多么努力地尝试,球就是打不过网,要不然就是飞到界外,状况比前几天还要糟。 「碰!」 又是那令人痛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汇森却再也不想回头,不想看到那胜利的微笑,对着快要放弃的自己示威。 感觉到手臂和肩膀的关节开始隐隐作痛,徐汇森发现自己的手臂快要不能负荷这样一再失败的尝试,可是却不甘心就此示弱,内心的挣扎比身体的痛楚还要令人烦躁。 「痛死了…」 越是想要做出强而有力的攻击,就越是抓不住攻击瞬间那稍纵即逝的感觉。 或许自己正经历着所谓的低潮期,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打球的,想不起来该怎么起跳,在什么时间点抬手挥臂,也想不起来怎么将球打进正确的位置… 「大家先休息一下,到这里来集合。」 社长的呼唤声回荡在体育场内,虽然还想再多一点时间让自己恢复应有的实力,但徐汇森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浮气躁,与其它球员在球场边聚集起来。 「我有事想跟大家宣布,不过大家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快速地环顾了所有人,社长露出苦笑,脸上布满万分不舍的表情。 「我就要到台北去念书,以后就不能再和大家一起打球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新社长一定会带领大家继续努力的。那么…」 几乎可以听到所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徐汇森看着社长沐浴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之下,缓步地走向了自己。 「汇森,社长的责任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加油,继续把我们的社团带起来。」 「好的…」 在众人力表赞同的掌声中,徐汇森强烈地感觉到头顶的血管正快速脉动着,尽管早有耳闻自己可能会接任社长一职,但真正被委以重任的那一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兴奋还是紧张。 但面对大家极力支持的态度,他还是以沉稳的笑容接受了这个重责大任。 正准备以稳定的心情迎接新的挑战,社长却继续开口说话。 「我想,汇森一个人管理整个社团,一开始应该是很辛苦的吧!」 听起来似乎是体贴的话语,但一阵诡异的预感浮现心头,徐汇森疑惑地望着持续微笑的社长。 「所以,我想请阿峰帮忙担任球队的队长,帮忙分摊训练球队的工作吧!」 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明显感觉到气氛的诡谲,社长却对这片难耐的寂静视若无睹,依旧热络地搭上两人的肩。 「以后,要两个人一起好好加油喔!全靠你们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以他一个人的能力,还不足以担任社长的职责吗? 是说,他身为领导者和主攻手的能力,终究还是比不上一直紧追在后,甚至已超越自己的好友… 「滴答…」 [日间的工作结束了,于是,我像一只拖在海滩上的小船,静静地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 优雅动人的诗句在眼前模糊地跳动着,配合着悦耳的背景音乐。这是漂鸟集的哪一段呢? 「滴答…滴答…」 窗外传来细碎却舒服的低语,卫可风蓦地坐起身来,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室黑暗中。 就着从百叶窗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时针即将抵达「10」。 「哇!这么晚了喔?这个瞌睡打得可久了…」 卫可风苦闷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才嘲笑那高个儿老是在医务室睡着,没想到只顾着欣赏睡脸的自己,看着看着竟然也跟着沈入梦乡。 「滴答滴答…」 窗外的雨声变得急促而嘈杂,卫可风站起来伸展自己睡僵了的身体。 「越下越大了呢!…今天到底有没有带伞啊?…咦?怎么这么晚还在练习啊?」 与体育场仅隔着一层玻璃,晕黄的灯光穿过窗帘的隙缝,抓住了他的目光。 「排球社不是九点就结束练习了吗?…奇怪…」 走向淡色窗帘,卫可风轻轻地拨开了这层阻隔,朝体育场内张望。 偌大的体育场里隐约传来球落地的声响,却一片空荡荡地,终于,在球场的一角,发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真是认真耶!这么晚了还自己留下来练习。」 对于徐汇森努力的精神,卫可风也不禁开口赞叹。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总觉得那孩子看起来和往常不同,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 推开窗户,卫可风朝着那身影使尽全力呼唤着。 「汇森!」 那身影似乎受到了惊吓,局促不安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还不回家啊?你真的是很喜欢排球耶!」 突然间,那张总戴着温和表情的脸庞,骤地惨白起来,卫可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方已经迈开修长双足,朝体育场外飞奔而去。 「喂!你要跑去哪啊?」 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卫可风赶紧转过身推开医务室的门,只看到那在走廊上奔驰的背影。 「汇森!你去哪啊?」 还来不及多想,卫可风已经抬起脚步,跟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拔足狂奔。 「汇森!」 彷佛没听到自己的呼唤,抑或是逃离自己的追赶,逐渐远离的背影正全力朝着仍大雨滂沱的操场跑去。 「汇森!」 仍不死心地开口呼唤着从不回头的身影,嘴里却灌进了雨水的滋味。 看着自己一直追逐着的高大身躯渐渐被雨雾所吞噬,卫可风开始觉得自己的手脚渐渐不听使唤,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追赶下去。 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他所追逐的人终于像断了线的人偶,颓然坐倒在大雨淹没的红色跑道上。 看到徐汇森停止逃离,卫可风撑着仅剩的一口气,拖着气力用尽的身躯,赶到他面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得对…」 依旧低垂着头,在大雨中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脆弱和苦涩。 「有些事情,是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 感觉到心头一阵揪痛,卫可风不想听到自己的担心成为残酷的事实… 「汇森…」 「我永远也比不上他,永远也追不上…」 仰起的面容尽是无以言喻的沉痛,承受着大雨无情的冲激。 「所以,我应该怎么办呢?如果怎么努力也没有用,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不会有答案的,终其一生也没有答案的,除了接受事实,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之外,没有其它的答案。 但是他说不出口,他无法再伤害这个已深受折磨的孩子。 「你告诉我啊!」 即使是多么痛苦的呐喊,还是无法改变事实,卫可风希望自己可以捂住耳朵,这样他就不用体会那种似曾相似的痛苦。 「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 激动到不断颤抖的身躯,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令他无法直视。 他想起了那一天,当他发现自己再也不敢在球场上跳跃奔跑的那一天,独自在无人的球场上痛哭失声的景象。 「我已经到极限了!我没有办法更强了啊!我没有办法比他更强了吗?」 第一次,在那被玻璃镜片覆盖的双眸,闪烁着强烈的光芒,不甘、痛苦、懊恼,和挣扎…各种剧烈起伏的情感,纠结在温和的脸庞,甚至多看一眼,都像利刃划过他的心。 他好怕,他不想在这一刻看到自己当年的幻影,那个因脚伤而在球场上踟蹰不前,甚至逐渐远离的幻影… 「我做不到吗?我做不到啊!…我要怎么做,才能被重视?才能被肯定?…」 偌大的双手向寻求支柱似的扣住自己的腰间,他不敢挣扎,也不敢贴近,只能静静地听着不断划破他的心的呐喊声。 「求求你,告诉我啊!…」 无力而低垂的头抵在自己的腰际,他想要伸出手安抚这即将凋零的年轻灵魂,却害怕一起承受了那种面临极限的滞闷,和不得不舍弃最爱时,那种从心底彻底碎裂的痛楚。 如果他拥抱了这伤痕累累的身躯,是不是必须再次拥抱那已经遗忘的痛楚? 是不是必须再次面对那整个生命被撕裂开来的折磨? 是不是必须再次接受,自己只是个逃避者的现实… 他伸出了手,紧紧环抱住依旧在沉痛低语中颤抖的宽阔双肩,拥有同样痛楚的两人,被雨声的喧闹轻柔地包围着… [你知道吗?排球其实也是一种残酷的运动,如果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你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似乎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是谁呢?已经想不起来了… 「汇森?…」 有些焦躁却真实的呼唤声,将他飘忽的灵魂拉回身体里,回到医务室里狭小的病床隔间。过强的冷气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窘境,湿黏的衣物和头发还紧贴在身上,四周冰冷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赶快擦擦身体吧!这样会感冒的。」 那个声音依旧有些不耐烦,却带着一股暖意。 衬衫下露出的手臂,在自己的面前来回穿梭晃动着,他只是无言地接过干净的毛巾,遵照那声音的指示动作。 「还在发什么愣啊!」 线条姣好的双唇虽然有些罗唆,却不令人觉得厌烦,同样被雨水打湿的白皙脸庞和颈项,闪烁着淡淡的光泽,让他不禁看呆了。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你的背包里应该有更换的衣服吧?…放在哪了?」 比自己纤细很多的身影,正慌乱地翻着自己的背包,这时候他才发现,对方其实也是一身狼狈,却依旧为自己忧心。 「喂!汇森…别发呆了,快点把衣服脱下来啊!会感冒喔!」 还是有点吵,在那一瞬间,他想要堵住那双唇,换得自己片刻的宁静。 但理智还是制止了自己狂暴的念头,因为他从来就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在别人面前失控,他只是个温和可靠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 「别拖拖拉拉的了。」 又开始罗唆了… 但不断蠕动的不只泛着水光的双唇,修长的手指没有耐性地窜到眼前,拨开自己不知所措的手,有些笨拙地抓着身上已湿透的t恤,稍嫌粗鲁地一口气从头顶剥除。 直接暴露在冷空气下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但干爽的白色被单直接覆盖在赤裸肌肤上的触感,却轻柔得令人陶醉。 对于周遭的一切只感觉到恍惚,看来彻底崩溃之后的自己,似乎还没有完整的复原能力… 「汇森…」 为什么一直要呼唤着他,把他带回痛苦的现实? 徐汇森疑惑地低下头,看着仰望自己的脸庞,然而,还来不及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自己一直用来观看世界的玻璃镜片,突然被抽离开来。 「医生?…」 即使以询问的口气要求对方解释这个举动,却没有得到响应。在一片朦胧之中,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仍旧停留在自己身上。 「真是个傻孩子…」 冰凉的指尖轻触着自己的下颚、脸庞,甚至滑过自己的眼前,睫毛受到轻柔的刺激,产生了轻微的搔痒感。 「竟然把自己搞成这样,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手指的触感来到自己的唇边,有些粗糙的指腹沿着唇瓣轻轻摩擦,带来一丝诡异的颤栗,却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麻痹般的沉沦。 第五章 但在下一刻,更炙热却柔软的触感侵上自己的唇,让他刹那间再度回到现实。 「医生?…」 在两人交叠的唇间缝隙中,所挤出的问句依旧没有响应,却换来唇瓣上更强力的倾轧,陌生的灼热感袭卷自己的唇舌,翻搅着他的知觉。 这样颠覆所有思绪的侵袭,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立刻伸手推开那纤细的身躯,不解地望着对方。 但是依旧模糊的视线,让他始终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也无从得知对方的想法。 「医生?…你在…做什么?…」 曾侵袭自己的唇似乎淡淡地笑了,凑近了他的鼻尖,温柔地磨蹭着,这样令人沉溺的感觉,反而让他极度不安起来。 「你还不懂吗?」 与身体热度开始渐渐接近的手指与双唇,在自己身上缓缓游移,充满蛊惑意味的嗓音,却说出他无法理解的话语。 「我这是在诱惑你啊…」 细瘦的手臂按上自己的肩,他却任由对方将自己推倒在绿色床垫上,看着对方跨上自己的双腿。 「让我来安慰你…让我来帮你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 还是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他也不想抗拒,只是漠然地感受曾经压制自己的唇瓣,吸吮着他的胸口,蔓延至平坦的腹部,隔着已被雨水浸湿的运动裤,挑拨着他的欲 望。 「怎样?…你好象也满想要的喔…」 从自己身上抬起的媚惑脸庞,虽然有些模糊,却显得格外艳丽。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感到愉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同样身为男性的对方产生情欲。 他再也不想思考了,反正,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执着,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坚持的了。 「医生…」 只是,对于事情演变成眼前的状况,他还是不得不感到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双唇依旧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似乎还是以浅笑带过。 然后,继续实现之前的承诺,开始努力取悦他。 你或许永远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想再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了… 好象看到自己悲惨的一面,好象在提醒我,受过伤之后,只能怯懦地逃避更深沉的痛苦,才可以保护仅存的自我。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 即使他早就清楚地知道,过了这疯狂又偏离现实的一夜之后,他们一定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却已经无法回头… 「为什么?…很简单,你心情不好,然后我想要,你也想要,就是这样。」 再一次,卫可风知道自己的脸在笑,可是心里却狠狠地纠结着。 拉起的百叶窗再也无法遮蔽强烈的日光,那背着阳光站立的宽阔臂膀,似乎渐渐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该不会以为我跟你做了,就是对你有意思吧?还是,你对我有意思?…」 卫可风硬是要自己挤出满不在意的微笑,但是仰望那眉头深锁的面容,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失去理智下走到这一步,为了阻却让自己近乎溺毙的痛苦回忆,他卑劣地利用了这同样满是伤痕的年轻灵魂。所以,他只好选择最痛但是最快的一条路,斩断两人之间的纠结。 「我怎么会对你有意思…」 被透明玻璃所阻隔的双眼中,除了疑惑还有淡淡的愤怒,始终紧闭的唇终于开启,语气中却是强忍情绪的生涩。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可以轻易地跟不喜欢的人…」 轻易吗?… 「欢迎来到成人的世界。」 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卫可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得出来,但是,让自己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才能彻底放开所有。 「我告诉你,贞操只是从爱情衍生出来的产物。但是我跟你,和任何人之间都没有爱情。我或许会因为同情而和你睡,但绝对不是因为爱上你才这么做,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好担心的。」 「同情我?…那倒不必!」 「是吗?」 看到徐汇森故作平静的脸上再度浮现强烈的情绪起伏,卫可风耸耸肩。 「你说得没错,你的确不需要我的同情。过几天你就会没事了,然后你会在球队里找到自己的角色,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那也不关你的事。」 卫可风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来,温驯的孩子似乎长大了,虽然,这是自己揠苗助长的结果… 「我不是对你有意思,也没有你想象中的纯情。」 听着徐汇森过于逞强的话语,但那愤怒的眼神和抿紧的唇,为以往太过压抑的脸庞赋予惊人的魅力,卫可风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加速起来。 「只是,如果你想要找个发泄的对象,我不想奉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游戏要结束了啊!真是可惜…」 「我从来就没有在跟你玩游戏!」 夜晚还紧贴在自己身上的掌心,此刻却毫不留情地狠狠握上他的手腕,强大而愤怒的力道,使卫可风体验到痛进骨头里的痛楚。 但徐汇森的嘴里,说出的却是困惑和悲怆。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又突然说这种话?」 「我已经告诉过你,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闯进了两人僵持不下的气氛,紧抓住自己的手啪地放开。卫可风还来不及响应,门后已经出现了熟悉的笑容。 「哈罗!我来探班啦!」 还未察觉到室内弥漫着诡谲的气息,庞奕翔轻松地踏进了医务室。 「咦?汇森?你也在这儿啊!好久不见了…难道你就是来打工的工读生?」 「我先走了…」 避开庞奕翔询问的视线,徐汇森闪过他身边,快步朝门外走去,却被对方不识相地一把拉住。 「怎么了啊?这么匆忙…」 「庞医生,很抱歉,我还有事…」 庞奕祥打量着那高大的身影,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下次有机会再聊。」 顾不得礼貌和客套,徐汇森挣脱了滞留自己的手,离开了医务室。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已消失眼前,庞奕翔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冲到卫可风面前,伸手拉开他的衬衫领口。 察觉到庞奕翔这些举动的意图,卫可风只是怆然地微笑着,毫不抵抗。 「你这个家伙…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对学生出手?结果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可风敷衍地看了一下自己隐藏在衬衫下的浅红色痕迹,想必庞奕翔也在徐汇森身上发现了相同的记号,才会这样质问他吧! 「就像你说的啊!他的身体很合我的胃口…」 「浑蛋!我真是看错你了!」 相对于庞奕翔的激动,卫可风平静无风的表情,反而更容易激起别人的怒气。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我只是给了他过多的止痛药罢了。」 他是一个无法根治患者病痛的医生,他不知道如何拯救破碎的心,也不知道怎么为他们消除痛楚,只能用最低劣又愚蠢的手段,暂时地压制住病痛发作时的痛苦罢了。对于患者的求助,他无能为力… 「他对我的身体应该也还算满意,反正我们都没有什么损失。」 「你又来了!又在说那种作贱自己的话。」 「这么说来,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作贱自己罗?…」 发现被对方所欺骗和隐瞒,还没有自尊地请求对方舍弃一切留在自己身边,那样的他,才绝对是彻底地作贱自己。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肯好好说出来,却老讲些莫名奇妙的话来伤害别人。」 庞奕翔总是不肯正经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少见的严肃,卫可风静静地看着他正激动地张合着的嘴。 原来,在别人眼中,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可是,教他游戏人间,教他沉溺身体的快 感来忘却痛苦的,不正是这个出言责备他的人吗? 「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真的想要和汇森玩玩而已。所以,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啊…」 就只是出于同情和逃避的一时激 情,这样的冲动情感绝对不会是爱情,因为他不懂爱… [医生,我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汇森!」 几乎近在自己耳边的呼唤声,终于让徐汇森的意识重回热闹的球场上。 「你最近很爱发呆喔!这可不行啊!社长!」 郭士纶的脸上尽是戏谑的表情。 「怎么?在医务室打工很累喔?」 「还好啦!…」 徐汇森报以无关紧要的微笑,他不想再回忆起在那个地方发生的一切。 「对了,我们系上的女生说,医务室来了个新的医生,是真的吗?」 「是啊…」 即使徐汇森敷衍的应付,郭士纶还是没有终止话题的意思。 「听说长得很帅,还说是什么日系风格…我完全听不懂这些女孩子在说些什么。」 「那还好咧!」 听到两人对话的另一位社员,也加入了谈话。 「我们班的女生更恐怖,我看到她们传的纸条上写什么…带点忧郁的侧脸,摄人魂魄的浅笑…真是恶心!一个大男人被写成这样,应该是很恐怖吧!」 其实一点都不恐怖… 那跨坐在自己身上扭动的纤细肢体,以及在暗沉的灯光下更显朦胧的脸庞,其实非常美丽,非常令人着迷。 但是自己在那时就像着了魔一样的感觉,真是很差… 「喂!你干嘛偷看人家的纸条啊?」 郭士纶推了爆料的人一把,故意挤出不屑的表情。 「像个阴沈的女孩子一样。」 「我才没有偷看咧!是她们自己大剌剌地放在桌上的啊!」 听着两位朋友之间的拌嘴,徐汇森发现自己竟然正在微笑,这是一种无趣却单纯感觉,尤其在自己见识了另一个不同世界的残酷之后,更显得珍贵。 「谁要理你啊!」 突然间,球场另一端传来的争吵声,打断了这片刻的闲适。 徐汇森顺着嘈杂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几位四年级的学长正包围着一个桀骜不驯的身影。 「阿峰!」 没有多想之下,徐汇森立刻赶了过去。 正在争吵着的那群人,听到了他的呼唤声之后,也暂时停止了冲突,同时回头望着他。 「汇森,你来得正好,你说说看,我们凭什么要听这小子的话?」 「是啊!如果是你就算了,他有什么资格纠正我们的动作?」 学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告状,徐汇森瞥了向峰一眼,但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彷佛把他们当成乱吠的狗而已。 「既然技不如人,就乖乖接受批评吧!要不然就滚蛋啊!」 「你说什么?!」 听到如此羞辱人的冷言冷语,本来就想找碴的学长们更加暴躁。 徐汇森暗自埋怨向峰直率过头的嘴巴,一边应用自己的身高优势,阻挡住双方一触即发的视线互相撞击。 「汇森,你是社长,你评评理啊!我们在这个社团的时间比你们都久,有什么道理要我们听这个毛头小子的话?」 搬出年资这种事情,其实只是想要压制住他,暗示他要听从「学长」的话。 徐汇森也很清楚,这些在社里混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达到应有程度的学长,不见得值得后辈的尊敬,他们只是想要藉题发挥,好纾发自己被学弟踩在脚底的郁闷。 第六章 「汇森,你快说啊!现在要怎样?」 [过几天你就会没事了,然后你会在球队里找到自己的角色…] 那刻意疏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久久萦绕不去。 如果,这是才是他应该担任的角色,这才是他可以做到的事情,那就好好完成他的任务,然后,等待着突破的那一天。 他不需要同情,他会靠自己找到属于他的位置。 「学长,我想前任社长将这个重责大任交给我,表示他信任我的能力,也希望大家信任我。既然我是社长,请尊重我的决定。」 环顾着四周,确定那几位学长的视线聚集过来之后,徐汇森深吸一口气,收起温和的笑脸,严正地开了口。 「因为我也认同阿峰的能力,我会遵从前任社长的请托,让阿峰承担球队的训练工作。所以,请学长尊重阿峰的建议和指导。」 「什么?!」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所有人张大了眼,彷佛要狠咬他一口似地瞪视着他。 「还有…」 徐汇森知道自己从未如此确定,他绝对不会屈服在这些虚张声势的目光之下。 「如果学长们还要留在排球社,以后,请称阿峰一声队长。也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就叫我社长。」 看着吧!他会扮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他要让所有人认同他,然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汇森,你知道剪刀在哪里吗?」 沙发上缺少了那个令人心安的高大身影,在女孩子吃吃的笑声中,卫可风也自嘲地苦笑起来。 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对于自己早已习惯那温和笑脸的存在,总觉得有些可悲,狠狠地伤害了对方,让那张斯文的脸上翻腾着困惑和愤怒,正是自己…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感伤的? 「卫大哥,你很想念汇森学长喔! 「已经到了没有他不行的地步啦!」 「少乱说!」 虽然卫可风已经发出叱喝声,但那群娇俏的常客,还是自顾自地戏弄他。 「你看你,一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看就是在等他啊!」 「才没…」 「还没有?你看,小玲只有手指割伤,你把她整个手臂包起来干嘛?」 「咦?!」 看到小玲被纱布缠得像重伤患者之后,卫可风赶紧拆除自己的杰作。 「小玲,对不起啊!…对了,你们发现了不会早点说啊?」 「因为医生发呆时的样子很可爱啊!充满了忧郁的气息…」 「神经!」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卫可风立刻将责任归咎于这群小女孩。 「要是你们不要老是跑来闹,我一个人就能好好应付,也不会老出错。」 「还怪到我们头上咧!对了,汇森学长怎么不来啊?现在应该是他打工的时间啊!」 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的女孩们,看起来有些无趣地坐在桌上,晃动她们线条柔和的小腿。 「一定是医生欺负他,他才不想来。」 「我看是工作太累了,卫大哥一定把他当苦力一样操。」 「少乱猜,他不想来就不来,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虽然卫可风嘴里这么说,但是原因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他的目的,似乎已经完美地达成了。 「好吧!那我们陪你吧!」 「是啊!你想听冷笑话吗?」 「那倒不用了…」 「听嘛!听嘛!」 听着女孩子们又开始吱吱喳喳地吵闹着,卫可风却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虽然常常嫌她们吵,但是有这些女孩的陪伴,他可以暂时忘却只剩下自己的寂寞。 「叩!叩!」 敲门声打断小玲的笑话,却绷紧了卫可风所有的思绪,女孩子们也睁大了眼,像要看穿门板似地紧盯着不放。 「说不定是汇森学长喔!」 不知道是谁多嘴,但这句话却让卫可风全身的神经绷到发疼。 「请进。」 在女孩子们讶异的惊叹中,曾经令他怦然心动的脸庞,旁若无人地闯进所有人的视线。 「卫医生,我是哲学系的向峰,助教说由我来替代汇森的工作。」 「好的,欢迎…」 卫可风知道,他在勉强自己露出微笑,即使曾经令他心跳不已的人出现眼前,然而,当初的悸动却已不复见。 他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亲切温暖的声音,和纯真的笑脸,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在脸颊上勾勒出细微线条,就连玻璃镜片下反射的光芒,都让他想念… 可是,自己却亲手撕烈了记忆中的美好笑容,现在回想起来,心头竟然还会兴起一阵激烈的痛,是一种悸动或是感伤,已经无从得知。 当他们跨过了那条不应被越过的界线,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那一个晚上,自己没有追出去,没有为了掩盖被勾起的痛苦回忆而诱惑了对方,如果自己没有为了逃避内心深处的恐惧而伤害了对方…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法回头的决绝,他没有别的选择,为了保护自己,只能加速毁灭,再彻底逃离… 所以,就这样吧!这只是炎热夏日里的一段回忆,心悸的痛楚和落寞,都会随着夏日时光的结束而离去。因为,这不是爱情,只是短暂的欢乐与痛苦。 「那么,请你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工作吧!这是目前已经整理好的清单…」 要求自己回归工作的卫可风,从纷乱的桌面拿起两人一同整理的手册,目光却不经意地停留在始终无法读完的生日礼物上。 在摊开的页面上,浮现出游思集中的某一篇诗句。 在这一刻,卫可风的脸上,仅剩下苦涩的微笑。 [暴风雨的海洋,终于在它的摇篮中暂时宁息;森林的大火,在自己的灰烬温床上沈入梦乡。 你和我就要分离,而这别离将隐没于阳光中欢笑的绿草与繁花之下。] 是的,就这样吧!这个夏天过去后,我们都会回复到内心的平静,然后,分离,遗忘… 后来,在图书馆无意间翻阅的书本中,看到了这短短的诗句,好象是位有名的诗人所写。 [贞操是从丰富的爱情中产生的资产。] 虽然他赞同这样的说法,但曾经被类似的话语伤害的自己,却只能拿着书本愣在原地,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和医生已经多久没见了呢?一年多了吧…应该早就淡忘了啊! 即使体育馆的玻璃窗户后,只隔着淡色的窗帘,即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但他始终没有再踏进医务室一步。 今天即使知道海尧受了伤需要帮忙,他还是害怕得不敢靠近,不敢靠近那给了他安慰,又让他坠落深渊的地方。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make you love me?」 明明是家喻户晓的动人情歌,从余曜文嘴里唱出来却像鬼哭狼嗥。 徐汇森差点忍不住没礼貌地捂住耳朵,但大家却还是开心地替他打拍子,连身为乐团主唱的夏捷也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问题… 「喔!社长!你怎么一点都不投入啊?」 「余小开,快去叫你的另一半过来啊!」 江承芸和乔婷两个女生又来找他麻烦,正唱得浑然忘我的余曜文在大家的鼓噪下,也high到无法自拔,竟然扑到他眼前,故作深情地注视着他,继续大唱情歌。 「what do i do to make you want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be heard?…」 好吧!竟然要玩,就来玩吧! 徐汇森放弃挣扎,抄起手边的麦克风,上演排球社里总是让大家兴奋尖叫的戏码,跟余曜文来个甜蜜凝视的合唱。 「what do i say when it''s all over? and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天啊!太热情了吧!」 「这可是很悲伤的歌耶!你们两个好恶心!」 「因为我们是可爱的慧雯啊!」 「够了!」 在大笑声中承受大家狂丢过来的纸屑和饮料铝箔包,两人还是默契十足地相拥对唱。 一开始被大家闹着玩的时候,他的确有些不习惯,尤其在淋浴时看到余曜文被可怜兮兮地丢进来,这样太超过的玩笑让他气得几乎要失控。 不过,只是像演戏一样耍些小动作,让大家开心一笑同时带动气氛,倒也无伤大雅。 他不明白那个晚上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同样身为男性的卫可风激起欲 望。 如果自己喜欢男性,每天在淋浴间里看着来来去去的裸体,也从未产生任何情欲,和余曜文互相亲腻拥抱,也仅止于朋友间的嬉戏。 虽说他的确天生欲 望就比较淡薄,但也没有纯情到完全没有任何生理需求,但是,他却再也不像那个晚上一样,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欲,真是诡异… 「什么?你竟然会在医务室打工?」 「医务室」这样敏感的字眼在耳中回荡,林海尧夸张的语调,吸引了徐汇森的注意力。 「老大在当性感小护士喔…」 余曜文做出与向峰的形象完全不搭的猜测,马上换回一记必杀的白眼,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 「帮忙做些杂务罢了,只是稍微贴补收入。汇森也在那里打工过啊!」 「是喔?」 林海尧像小动物般闪闪发亮的眼睛,立刻朝自己看了过来,徐汇森还是只响应淡淡的微笑,决定保持沉默,他实在不想提起这段过去。 「那你们应该跟卫医生很熟罗?」 「也没有,我们没说什么话。」 向峰耸耸肩,大家知道他与陌生人的话本来就不多,也不感到惊讶。倒是林海尧还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 「那你知道医生喜欢什么吗?」 「问这干嘛?」 向峰毫不掩饰地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要做什么?」 「送他一点礼物表达我的谢意啊!」 「有什么好谢的?那是他的工作。」 「哎啊!你不懂啦!他不只帮我处理脚伤而已耶!他还是唯一支持我继续比赛的人。」 「不让你上场是为你好耶!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又没有怪你!…」 又开始了… 所有人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决定不介入他们的吵闹。 徐汇森也要自己和往常一样不涉入战局,但他们吵闹的内容,实在让他无法充耳不闻。 「难道你也被那个色鬼迷住了喔?老是想去看他…」 「什么色鬼?你说卫医生吗?」 「那个家伙是个没有节操的同性恋好不好!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你怎么这样说啊!太过分了吧!」 「因为我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很清楚?难道你也跟他有过什么喔?」 「死小不点,你在乱说什么!」 真是够了!… 「喂!」 再也听不下去的徐汇森,这次决定打破以往的惯例,挺身制止两人无止境的争吵。 「卫医生喜欢红茶,还有蛋糕…尤其是起司蛋糕。」 「啊?…」 两只不断互咬的小狗终于停止追逐嬉戏,像是看到什么怪兽似地望着他。 「红茶和蛋糕?…」 「所以我说他是个同性恋啊!」 装做没听到向峰的碎念,徐汇森继续说下去,以快速解决这场闹剧。 第七章 「如果你要送他礼物,可以参考看看,他收到这些礼物应该会很高兴。要是阿峰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 「既然你这么了解他,你也一起去啊!」 像是看透些什么的向峰,脸上竟是坏心眼的表情,被这种事情挑衅的徐汇森,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那大家一起去吧!感谢他照顾我们可爱的举球员。」 江承芸立刻插进话来,打破了短暂的僵局,乔婷也一起附和。 「是啊!再怎么说,如果今天海尧还是不能上场,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庆功了喔!」 「那倒是喔!大家一起去吧!」 「我知道有一家起司蛋糕很好吃,我们可以去买…」 看到这个主意已被全员通过,终于发现自掘坟墓的徐汇森,只能无奈地任由所有人继续热烈地讨论。 为什么不放过他呢?他不想再花时间和精力疗伤… 稍早之前扰乱他所有思绪的那通电话,似乎早就预言了两人必定会再次相遇。 在他还沈溺于胜利的同时,再度将他拉回那个降下骤雨的夏日夜晚… [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是你啊…」 他怎么可能忘记?曾经在他耳畔吐出诱惑的话语,再狠狠伤害他的残酷声音,他不会忘记。 [幸好你还记得。] 不,一点都不好,他一点都不想记得。 [你在外面玩啊?那边好象有点吵…] 「嗯…跟社团的朋友在一起。」 [在庆功了啊?] 「是啊!」 [我知道你们会赢的。] 「所以,你有看到比赛?」 [嗯…] 电话那一头似乎有些踌躇,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医务室的景观不错…我觉得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没什么,我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但是,你还是尽责地完成使命了吧?] 「嗯…」 又是令人难耐的沉默,这样相对两无言的状况,让他感到焦躁。 「找我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吗?] 「你又来了!」 对于对方总是胡乱曲解好意的说话方式,他感到不耐烦。 「我没这样说啊!我不想再这样…」 不想再这样被残酷的言语所伤害,不想再猜测对方的真意。 [那么,你要不要过来找我?] 「什么?」 他真搞不懂这个人现在还想做些什么,当他熬过了另一个充满回忆的夏日之后,难道又想要撕裂他不知是否复原的伤口。 [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 还是无从得知这是否是真心话,徐汇森只能仰头叹了口气。 「让我考虑一下,晚点再说。」 [那我等你电话。] 为什么不放过他呢?… 徐汇森将自己疲倦的身心深深埋入沙发中,看着今天共同奋斗的队友们欢欣玩乐,他却觉得很沉重。 他不想被当成排遣寂寞的玩具,或是游戏的对象。可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还是深深地被动摇了… 即使努力让自己投入玩乐,心头却还是被莫名的愁绪重重地压着,一直到夜晚走到尽头,值得欢庆的一天也终告结束。 「今天真是开心啊!」 踏出ktv的江承芸,仍难掩亢奋的心情,一蹦一跳地走着,还不时和乔婷一起哼着歌。 「真希望今天不要过去。」 「再找个地方待着吧!难得大家都在。」 「要不要去喝酒啊?」 向峰突然间的提议,让所有人的脸色同时大变。 「不要!」 面对大家异口同声的反对,从未被众人当面拒绝的向峰愣了一下。 徐汇森察觉到向峰的脸色不对,正准备出来打圆场时,已经有人替他扛起责任。 「你是酒鬼喔?」 个子小却很敢说话的林海尧,的确像个不怕死的驯兽师。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脚又不舒服,我要回家。」 「那你就回去啊!」 提议被彻底反驳的向峰,赌气似地响应着,却不被林海尧看在眼里。 「我需要轿子扛我回去啊!快点啦!」 「真是的,还不是要靠我!竟然讲得那么理直气壮…」 虽然嘴里抱怨着,总是挺直腰杆硬是和别人冲撞的向峰,竟然乖乖地弯下身来,等着林海尧趴上他的背。 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也不禁哑然失笑。 曾经,总是冷着一张脸,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这个人,竟然开始变得温驯,开始变得柔软… 看到自己的好友如此转变,徐汇森心头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这样的转变应该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成长,但是自己呢? 现在的自己,跟一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吗?或许他的确可以骄傲地说,他找到自己的角色和位置了,而且他也扮演得很好。但是,他能够坦然地去面对那个伤害过他的人,能够让对方知道,他已经不是那个迷失自己的孩子了吗?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度踏进掩藏了那个夏日骤雨的回忆,让他始终不敢再度开启的门…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下午见罗!」 在向峰背上的林海尧就像盘踞山头的猴子大王,忽视向峰不悦的表情,一一向大家挥手道别。 「皓皓不要忘记买蛋糕喔!」 「好啦!你要多休息喔!拜拜!」 「够了没?很累耶!走了啦!」 在向峰的抱怨声中,两人交叠的背影渐渐离去。 少了两人吵闹的声音,大家竟然不约而同地开始感觉到,浓浓的疲倦感已向他们袭来。 「还是回家吧!」 「是啊!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 「那还是明天见吧!」 带着疲惫却充实的笑容,大家互道再见之后,又各自散去。 「怎么办呢?…」 独自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徐汇森苦恼地低吟着,还未修好而不断闪烁的路灯,似乎也来打扰他纷乱的思绪。 望着手机上显示的已接电话号码,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只是这样吗?… 如果就像向峰说的,那个人似乎依旧过着没有节操的生活,所以,那个人依旧不懂爱人… 如果只是一通电话就这样摇控了他的行动,摇控了他的心,那么他又该如何在那个人面前重拾自尊? 「唉…」 仰头朝着黑暗的天空叹口气,徐汇森拿出了手机,快速地按着按键。 [今天谢谢你照顾我们重要的队友,明天我们全队会过去拜访。] 按下发送键之后,手机屏幕显示简讯已经发送成功,他也同时解放了自己心中沉重的枷锁。 他不要再任人摆布,他要忠于自己内心的声音,现在,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单独面对在他心上划出深长伤口的利刃。 但是,即使平静地捱过了一个晚上,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虽然他想了千百个理由打算临阵脱逃,可是一整天下来,向峰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不断提醒他下午的约定。 「喂!别忘了下午要到卫医生那里去喔!」 徐汇森总觉得,拥有野兽般洞察力的好友,一定早就猜到些什么。可见,虽然个性稍微变得圆融了,但他的恶质个性,还是没有多大改变… 当所有队员和两位女孩在社办集合完毕后,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跟在林海尧身后,朝只有几步之远的医务室前进。 「我还没有去过医务室耶!」 「那种地方没去过比较好吧!」 「也是啦!不过很好奇耶!」 徐汇森心中暗自抱怨,又不是去什么有趣的地方参观,那里可是恶魔的巢穴耶!干嘛这么兴奋… 「就在这里喔!那不是体育场隔壁而已吗?」 「从来都没注意到咧!」 终于,来到那曾经非常熟悉的门前,徐汇森望着那单薄的门板,心跳却异常加速,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踏进那充满回忆的房间,还是期待再次看到那个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改变了?还是,和往常一样?…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挣扎,林海尧兴冲冲地打开了门,朝着里面的人打招呼。 「卫医生,你好。」 「喔,你好。」 熟悉的、总是萦绕在他耳轮深处的声音轻缓地传来。 「医生好。」 「我们来看你罗!」 那一瞬间,他有一股转头就跑的念头,可是被队友们簇拥着的自己,没有可以悄悄撤退的路。 「社长,你怎么不进去啊?」 「喔,好…」 徐汇森只是敷衍地应对着,然后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藏在门后,让出了通行的路。江承皓稍微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还是继续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队友们若无其事地一一走进那狭小的医务室,迟迟不肯踏进去的自己,让他想起了以前帮忙体检时遇到的一个小女生。 她排队抽血时,始终苦着一张脸,一付天就要塌下来的样子,好几次都带着悲怆的表情,下定决心去结束这场阵痛。 但是就快到轮到她时,只要一看到血,又脸色发青地回到队伍的最后。 直到所有人都已经勇敢地完成,只剩她一个人哭闹着不肯往前走… 难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那付扭捏的样子吗? 「唉…」 自从那个人再度闯进他的生命之后,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气了。 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即使他已经拖到最后一刻,他还是必须跟着大家的脚步,踏进那个房间。 「还是走吧!」 毕竟,逃避不是他的性格… 深吸一口气,徐汇森离开了躲藏之处,走进敞开的大门,明亮的灯光和过强的冷气,随着刺鼻的药味迎面袭来,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同样熟悉的杂乱桌面,以及,怎么都不肯放过他,比一年前更加绝美的脸庞,正带着媚惑的笑容,丝毫没有回避地注视着他… 「你的脚还好吗?」 「嗯…是还好啦!只是被中医师给海刮了一顿。」 明明是跟林海尧说话,但徐汇森总觉得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反正你有很好的拐杖,生活起居应该没问题吧?」 一听到「拐杖」,现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全聚集在向峰身上,无法用视线将所有人一举歼灭的向峰,只能面露不悦地装成没听见。 「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对了,这是要送给你的。」 「不用这么客气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卫可风还是笑容可掬地接过江承皓手中的精美提袋。 「我早就说不用了,他们还坚持要送你。」 「老大,你很小心眼耶!」 「你找死喔!」 看到向峰举起拳头,老是喜欢多嘴的余曜文赶紧闪进徐汇森背后,看到两人大玩捉迷藏,被当成掩护的徐汇森,也只能苦笑。 再次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徐汇森偷偷地用眼角余光追寻,瞥见了比记忆中更具成熟魅力的脸庞。 这个人到底想怎样?… 「卫医生,这只是大家的小小心意,谢谢你照顾我们的球员。」 江承芸再度展现她招牌的甜美笑容,代替这些闹成一团的大男生发言。 「你打开来看看嘛!看看喜不喜欢。」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们。」 终于,那刺人的目光离开自己身上,专注于手中的礼物。 「咦?我也很喜欢这个牌子的红茶喔!…还有起司蛋糕啊!真是太好了…」 「是社长的主意喔!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八章 徐汇森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余曜文的多嘴,但从这一刻起,他真想狠狠按住那张嘴,让他不能发出声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是汇森告诉你们的啊!」 又来了…这一次,那总是想引诱他堕落的双眸,开始正大光明地凝视着他。 笼罩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徐汇森避免和对方视线交错,只能紧盯着放满杂物的桌面。 「那真是谢谢你了,汇森。」 「哪里…」 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徐汇森继续说着客套话,压制自己一再想要逃跑的念头。 既然东西都送完了,他们可不可以走了… 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这些礼物。那么,大家一起来喝个下午茶吧!」 「咦?真的可以吗?」 一听到下午茶,除了向峰和徐汇森,所有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看到自己的提议颇受好评,卫可风带着亲切的笑容点点头。 「我一个人独自享用这么棒的礼物,就太浪费了,大家一起尝尝看吧!」 「太好了!我早就想要吃吃看这家的蛋糕呢!」 看来对起司蛋糕觊觎已久的江承芸,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而向峰对于药味的碎碎念,还有徐汇森一付世界末日的臭脸,都自动被忽视了。 [好想走!…好想走!…好想走!…] 徐汇森在心中痛苦地呐喊着,他没办法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大家一起在这个房间里说笑,也没办法被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喝什么悠闲的下午茶… 「我去泡茶吧!起司蛋糕配红茶应该很棒喔!」 一直兴致勃勃的江承芸,难得自告奋勇为大家服务,已经认命的向峰昂起下方,指着茶具的所在位置。 「茶壶和杯子都在那里,看到了吗?」 「我去好了!」 终于找到落跑机会的徐汇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走卫可风手中的红茶茶叶罐之后,然后赶在江承芸面前抢走摆放茶具的托盘,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医务室。 「喔~抢着替女士服务,社长好有男子气概喔!」 「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泡茶…」 将大家的声音抛在脑后,徐汇森快步冲进茶水间,放下颇有重量的托盘后,整个人就像是瘫痪了似的,任凭自己像烂泥一样倒在墙边。 「累死我了…」 明明才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像受尽了几个世纪的煎熬。 只要闻到医务室熟悉的味道,只要看到小隔间里简单的绿色床垫,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疯狂夏夜的点点滴滴。 一旦被那双眼睛所凝视,他就无法忘怀当时从内心深处燃起的火焰… 「真是糟透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害怕抽血的女孩,虽然她最后鼓起了勇气坐在医生面前,但在抽血的当时,她还是昏倒了… 脑海一片空白地呆站了好半晌,徐汇森决定还是回到医务室,然后找个理由赶快离开,他果然还是无法面对那个人,不管是否有人陪他一起面对,他就是不能… 应付了事地在茶壶里放进茶叶,冲进热水之后,徐汇森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医务室。 但是,刚刚还吵闹不休的医务室,竟然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桌上装着起司蛋糕的盒子还敞开着,房间里却不见一个人影,徐汇森放下托盘,不知所措地张望着四周。 「人都到哪去了?…」 「他们被体育室主任叫去做苦力了。」 像鬼魅般悠悠地从身后飘来的声音,吓得徐汇森几乎整个人跳起来,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立刻对上他一直回避着的目光。 「被我吓到了?」 卫可风脸上的浅笑,总觉得像在嘲笑手足无措的自己。 徐汇森抑制自己几乎要爆发的不满情绪,朝门外走去。 「我去找他们。」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听不出确切情绪的声音,还是留住了他的脚步。 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动摇,但想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的徐汇森,缓缓地转身面对他曾经再也不想见到的面容。 「我有这么说吗?你老是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 「你不这么说,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语言就可以懂的。」 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悲伤,但卫可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昨天就没有来找我。」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单独见面。」 「怎么说?…」 「这还用得着说吗?」 看到卫可风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徐汇森就觉得火大。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了。」 「看来,我成为你完美人生的一个污点了。」 「我的人生并不完美…」 虽然他努力要求自己不犯错,要求自己成为大家眼中可靠的支柱,但是,他最脆弱的一面,却被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不完美,这个人应该最清楚才对。 「不过,你的确是我的人生污点。」 「还真敢说,你真的长大了。」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是是…」 卫可风敷衍地应着,在自己椅子上坐下。 「你们大家的感情不错嘛!你跟那个孩子在一起吗?」 「在一起?…什么在一起?你在说谁?」 「那个吵得要死,但是长得还满讨人喜欢的孩子啊!」 说到吵,应该只有一个人… 徐汇森觉得自己的身上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你脑子有什么问题?」 「讲话真难听,这样可以吗?社长…」 卫可风还是不改时时诱惑他人的浅笑,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样子,徐汇森也不再假装客气。 「我对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意料之中,」卫可风淡然地耸耸肩。「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很想知道你过得怎样。」 虽然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自己,徐汇森还是选择了沉默。卫可风却发出了轻笑声,自顾地开口。 「那个小个子真的很有意思。」 「你别打他的主意。」 「你想太多了,我只对高大的男人有兴趣。」 徐汇森悲哀地想着,难怪自己会成为牺牲品…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以前也是举球员,我为什么不再打排球,是因为我的脚曾经在比赛时受过重伤,那时候伤到了韧带。」 第一次听到卫可风提起自己的往事,徐汇森除了静静聆听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我就再也无法在球场上奔跑或跳跃了…应该说,我不敢…」 受伤之后的阴影,就像一种制约,只要想做出受伤时的类似动作,身体就会自动回忆起当时的痛楚,恐惧的绳索会紧紧牵绊住所有的行动。 「昨天小个子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但是他跟我不一样,他很有求胜心,或许是伤势比较轻微,他一点都不害怕,倒是阿峰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 闻言的徐汇森也跟着露出苦笑,的确好象有这么一回事。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够继续回到球场,而我却永远离开排球的原因吧!」 即使说起这么无奈的过往,卫可风的表情还是一径地云淡风轻。 「不过说实话,我本来就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只要觉得有可能会受伤,我就会先逃之夭夭了。」 「这样不是太狡滑了吗?」 「是啊!即使我注定不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人,不过,这也是我的生存之道。」 这不是狡猾,而是可悲… 徐汇森突然间有点同情这个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男人,但对方还是满不在乎地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看来阿峰也得到自己的幸福了呢!」 「阿峰吗?…我不懂…」 「你看不出来吗?阿峰跟那个小个子…」 卫可风比出类似胜利的手势,然后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徐汇森思考出这手势的可能意义之后,立刻不可置信地大大摇头。 「怎么可能!你别乱说,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刚才还猜自己和那个聒噪的余小开在一起,徐汇森开始觉得,这个老是闲闲没事的校医,一定没事就胡乱猜想别人之间的关系。 「你不信?」 卫可风的脸上虽然还残留些许促狭,但坚定的语气却不像随口胡诌。 「那要不要来打赌?」 「打赌?」 「是啊!我赌他们俩已经有一腿了。」 徐汇森的心里极度抗拒对方用这种字眼描述自己的队友,立即提出抗议。 「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 「好,那就是赌定罗?你希望赌注是什么?」 「真的要赌?…让我想一想…」 徐汇森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今天一直不断祈祷的事情。或许,这是一个就此与对方划清界线的机会… 「这样吧!如果我是对的,你就再也不准在我面前出现。只要我们可能会遇见的场合,你就要自动回避。」 「这么狠啊?…」 终于,卫可风浮现出苦涩的表情,徐汇森的内心瞬间感到有些不忍,却坚持不让自己动摇。 「就是这样。那你呢?」 「既然如此的话…」 总是有意无意间散发出蛊惑光芒的脸庞,绽放出今天最耀眼的笑容。 「如果我赢了…你就再陪我几个晚上吧!」 「什么?…」 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是不肯干脆放他自由,还是想着拿他当消遣的玩具。 「就一个礼拜好了。一个礼拜,和永远不用再见到我,你很划算。」 即使卫可风说得轻松,但徐汇森还是无法爽快地答应,因为一旦赌错方向,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他要怎么继续待在这个不断伤害他的人身边,还要忍受对方无视于他的痛苦挣扎的残酷? 「至于真正答案是什么,你可以问了以后再来告诉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这个时候才故意装作信任他的样子,真是太卑鄙了…徐汇森的内心仍兀自犹豫着,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还是,你觉得你输定了?他们两个应该已经…」 「不准乱说!」 徐汇森赶紧制止卫可风即将说出口的话语,如果去想象那个画面,自己一定会崩溃的。 「我跟你赌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怎么都不觉得自己会输的徐汇森,不明白那艳丽的笑容,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早已胜券在握?… 「喂!阿峰…」 挣扎许久之后,徐汇森还是决定开口。 「嗯?…」 虽然出声响应他的呼唤,但向峰还是专注地凝视着前方,未曾回头。 「你跟海尧在一起吗?」 「什么?!」 终于有了反应的向峰,像是听到晴天霹雳的消息,立刻回过头来,一脸惊愕地望着他。 「你跟…」 「我听到了啦!我是说…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因为…」 「咚!」 突然间,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密谈,刺耳的哨音紧接着响起。 「3比15!」 看到对方的记分牌翻到了3,向峰和徐汇森低头呆望着滚落在两人脚边的球,终于想起来他们现在正在比赛。 「学长!」 即使仍遥遥领先,系队中担任举球员的学弟,还是苦着一张脸走到两人面前。 「这一球举得不好吗?是不是不好打?」 「不是啦!你这球举得很好。」 徐汇森赶紧恢复亲切学长的表情,拍拍沮丧的学弟。 第九章 「是我们两个没有沟通好谁打这球,不好意思喔!浪费了这么好的一球。」 「不会啦!…我下一球会举得更好的,大家一起加油。」 受到安抚的学弟回到网前的位置,徐汇森大大地松了口气之后,瞥见向峰正以责备的表情瞪着他。 「你在发什么疯啊?现在正在比赛耶!你不是刚刚才跟学弟们说什么,最后一年参加系际杯要有个完美的结束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啊!那你到底有没有跟海…」 「真是够了!你不能等比赛完再讨论这个问题吗?」 向峰明显摆出「现在无可奉告」的态度,径自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尽管徐汇森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向峰不肯直接把话说明的态度,让他的心情更加焦躁。 [我们是好哥们,你可别害我啊!你们一定要是清清白白的啊!…] 盯着好友的背影,徐汇森不断地在心中祈祷。 终于,如预期中以大比数超前获得胜利之后,呵欠连连的两人顺利熬过这场稳赢的比赛,立即躲进社办教室。 「啊…无聊死了!那些家伙连发球都接不住,一点意思也没有。」 向峰和往常一样,大大地伸着懒腰,将嚣张的双腿架上桌子。徐汇森则专心地查看贴在公布栏上的系际杯赛程表,寻找可能的对手。 「我们今年分组的运气比较好,进入前四强应该没有问题。中文系应该也会晋级吧!等一下,中文系和观光系被分在同一组喔!」 「所以,余小开和皓皓又会对上那个愚蠢的大个子了。」 向峰的语气里,听不出对同是排球社的队友有任何同情之意。 「你觉得哪一队会赢?」 「当然是中文系啊!」 向峰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徐汇森哑然失笑。 「你一点也不看好自己的队友啊!」 「我只是说实话。」向峰无所谓地耸耸肩。「以我们上次的阵容都已经打得很辛苦了,观光系只有他们两个人苦撑,怎么可能会赢。」 「是没错啦!…」 总是太过诚实的向峰,似乎有点无情。不过,这让徐汇森突然想起了真正无情的事情。 「对了,你们昨天太过分了吧!竟然一声不响地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我们也不想啊!被体育室那个老头抓到,叫我们去大礼堂帮忙排椅子。」 「海尧不是脚受伤吗?他跑去干嘛?」 「我们也叫他不用跟去啊!但是他说他想要在台上指挥大家。」 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徐汇森总觉得,那个小不点真的愈来愈像猴子大王了。 「怎么?不用被迫去当免钱劳工,又可以在医务室里享受下午茶,你还不满意喔?」 总觉得向峰的话中有话,徐汇森瞥了他一眼,决定先搁下向峰的提问,采取主动出击的态度。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跟海尧在一起吗?」 「真是的…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看着向峰紧蹙的眉心,徐汇森心头浮现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却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 [快说你们之没什么啊!…快说大家只是好朋友…] 「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吧!」 不会吧!… 答案揭晓的那一刻,徐汇森简直就像被五雷轰顶一样,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讶异于好友跟意外之外的对象在一起,还是自己竟然被彻底蒙在鼓里?又或者是自己下了重注的赌局,已经被宣告输得一败涂地… 「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可以拿出来大家谈的。」 即使向峰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徐汇森可以感觉出他的语气中带有歉意和少许腼腆。 「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告诉你…」 其实可理解好友没有张扬的心情,徐汇森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但也只能选择坦然接受,反正,曾经为男性动心的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多说些什么。更何况,他动心的对象,还是个不懂爱情又不断伤害他的人。 「所以,你喜欢海尧吗?…」 深信好友应该不会跟那个没节操的校医一样,只是游戏人间而已,徐汇森认真地等待着向峰的回答,却迟迟没有得到响应。 「喂!快说啊!你真的喜欢他吗?」 「你们很烦耶!不要老是问我这种问题好不好!」 即使向峰摆出不耐烦的态度,徐汇森还是坚持追问到底。 「这真的很重要,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喜欢…」 「喜欢啦!喜欢啦!」 向峰撤回搁在桌上的双腿站起身来,立刻转过头去背对着紧追不舍的徐汇森,赌气似地在窗前踱步。 「你们干嘛老是逼我说啊!真烦…」 看到又在闹别扭的好友,徐汇森忍不住露出安心又无奈的苦笑,这段日子向峰不断成长与转变的原因,也渐渐地不证自明了。 突然间,他想起夏捷常在嘴边哼着的诡异歌曲,还有两人身上都出现过的离奇痕迹,似乎早就留下可追寻的线索… 难道,那次两人在淋浴间的冲突事件,早已埋下了这段意外发展的伏笔? 想到自己当时还以开导者的身份和林海尧恳谈一番,徐汇森竟然开始为此深深地感到后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说的那番话,似乎也可以算是间接撮合两人的媒介之一。 「早知道,就不应该跟海尧说那些话…没想到,竟然会害到自己…」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即使赶紧制止自己继续喃喃自语泄露天机,徐汇森的心里还是无法平衡,难怪好人都不长命…这真是好心没好报的血淋淋例子。 难道,他真的要乖乖认输,然后渡过宛如炼狱的七天吗?他做不到… 还是,只要他硬着头皮,告诉对方与事实相反的答案就好,这样他就不用留在那个人身边,不用受他的摧残… 但是,他不能接受用谎言换取短暂苟且的自己。 从小到大,在父母严谨的教导与监督之下,他总是被要求要诚实、勇敢、谨慎地面对每一件事情,不能暴露出他的弱点,也不能展现出他的退缩,他必须成为别人眼中值得信赖又可靠的人。 可是,自从他遇上了这个堪称他人生一大污点的人,他开始察觉自己也有失控的一面,所有的脆弱和恐惧,就像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总是被对方清清楚楚地观看着、掌控着。 最令他不服的是,他却永远都无法得知对方心中真正的想法,真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是该诚实地坦承自己的失败,勇敢面对接下来的苦难?还是用谎言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这真是个两难的问题,即使他吃饭时也想,走路时也想,甚至睡觉前都在考虑后果,还想到辗转难眠… 但是,他还是找不出一个自己可以坦然接受的答案。 [你说,你承认输给我了?] 朦胧却艳丽的笑容就在眼前渐渐接近。 [那么,我该叫你做些什么呢?…] 勾起醉人弧线的嘴角,贴近了自己的唇… 「呜哇!」 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徐汇森,魂甫未定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才想起今天早上似乎有不能翘的课。 「可恶!上课要来不及了!」 抓起床头的眼镜,看到闹钟上的时间之后,才想起整个晚上没有睡好的自己,似乎把闹钟按掉了几次… 匆匆完成梳洗之后,他赶紧跨上骑了三年多的老旧铁马,卖力地朝学校前进,一路直奔上课教室。 一路上,还可以看到几个学弟妹正赶往远离校门的教室。 「学长,你好奸诈喔!」 「不要走啦!等等我们!」 「你们自己加油吧!待会儿见罗!」 顾作潇洒地朝苦哈哈的学弟妹们挥挥手,徐汇森看看手腕上的表,确定自己应该脱离了迟到的险境,也就放慢狂飙的速度,悠闲地在林荫大道下的树影穿梭。 穿越树梢的微凉晨风清醒了他还有些慌乱的脑袋,也让停顿的思绪开始运作。 如果和那个人就这样避不见面,是不是可以不用向对方宣判这场赌局的结果?自己也不用说谎了啊… 「之前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吧!」 如果那个狡猾的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也可以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隔着透明镜片的双眼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这几天来,徐汇森终于可以打从心底安心地展现他的微笑。 真是太完美了啊!… 「汇森!」 还未能为自己的妙计得意多久,让人全身寒毛直竖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徐汇森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地僵硬起来,因为刚还在梦中骚扰他的脸庞,正愈加清晰地出现在前方… 他果然不是做亏心事的料…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夏夜,他因这呼唤声而停止了脚步,他的停留,竟然造成两人之间无法挽回的错误。 现在,他还要再次停下自己的脚步吗?… 或许他的心还在犹豫,但是手脚却已经无意识地开始动作。缓慢煞车之下,使老铁马发出轻声的哀嚎,稳稳停在伫立于树下的人影旁。 「你要去上课啊?」 卫可风的口气依旧自在如往昔,但似乎有些急促,徐汇森这才发现,那清爽细致的前额,已浮现不少细小的汗珠。 「嗯…」 「如果你要到文学院去,可以顺道载我一程吗?」 说出请求的诱人唇线勾起了微笑,让徐汇森不敢直视,只能赶紧将目光调到地面上散落的树叶,任凭对方继续诉说自己的处境。 「我要去找你们系的助教,他说他九点就要去开会了,我得赶快过去才行。」 「是喔?…」 听起来的确是满紧急的,如果自己不肯帮这个忙,似乎有点过分。可是,让这个人坐在自己身后,即使只有短短的路程,还是觉得心不安… 「可以吗?拜托你了。」 对方再一次低声下气的请求,彻底瓦解了他的迟疑。徐汇森叹了这几天不知道第几回的气。 「好啦!快点上来吧!」 「谢谢!」 一获得首肯的卫可风,立刻跨上脚踏车的后座。载了两个大男人的铁马似乎跑得更吃力,徐汇森也只能咬着牙持续狠踩下去。 阳光穿越树梢的隙缝洒落在两人身上,当徐汇森再度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微风时,才能真正地松口气,这台从老爸那里传承的老伙伴,还是很耐操的。 早晨的微风带来凉爽的清新感受,但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背后。即使两人之间还有段距离,他依然可以隐约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所散发的体温。 「汇森…」 「嗯?」 温热的气息自身后拂过耳边,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问过阿峰答案了吗?」 握着龙头的手大大地颤动了一下,徐汇森赶紧握正把手,让快要往某棵树直冲过去的铁马回归正途。 现在问这种问题,是想出人命吗?… 「看来,你应该是问过了。」 即使看不到卫可风的表情,徐汇森也知道他一定在笑自己的慌乱。 「那么,该揭晓答案了吧!」 这一刻,还是来了吗? 虽然他很努力要自己狂乱的心跳恢复正常,但彷佛要从口中跳出的心脏,却堵塞住语言的功能,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告诉他,那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快说啊!… 「你怎么还是不说话啊?」 第十章 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无法突破沈默的徐汇森,还是无法让自己的脑袋和语言机制正常运作。 快说啊!笨蛋!…他们没有在一起啦! 「你也不用说了,应该是我赢了对吧?」 完了… 听到卫可风的胜利宣言,徐汇森终于停止内心的天人交战,自暴自弃地狂踩着脚踏板,继续装死保持无言状态。 对于无法说出谎言的自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但是,自从知道答案以后,徐汇森始终无法接受这是场公平的赌局。 「你一定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吧?是阿峰跟你说的吗?」 「他跟我说的?怎么可能!」卫可风自嘲地笑着。「他讨厌死我了!」 「不会吧…」 「只有小个子受伤的那天,他才愿意跟我说几句话。就算他来打工,也是我说一句,他应几个字而已,大部分的时间我们根本就是相对两无言。」 「他只是话比较少…」 「不是,他是真的讨厌我。」 虽然魏可风的语气很坚决,但听起来却没有挫败或失望的感觉。 「别人对我的好恶我都很清楚,他很明显不喜欢我这种人,大概是因为他撞见我跟庞奕翔亲热的画面吧!」 「什么?你跟…庞医生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所以呢?…」 卫可风依旧是那满不在乎的口气,还带着一点嘲讽。 「你的爱情道德感似乎很重。」 「问题不在我吧!是你们太没有节操了。还有,请不要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乱来。」 「我说了,节操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地点和时间也是。」 因为,爱情对卫可风这种人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一年前,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都还不够深入,所以他才不知道,原来这个人的感情观竟是如此可悲至极。 只愿意换取身体的愉悦,却不愿意付出隽永的情感,不是太空虚了吗? 徐汇森的心里着实觉得不愉快,发现连那个老庞也是同一类的坏蛋,他只能感叹那个世界实在太黑暗了。 「所以我们这种人,对于那些暧昧情事都是很敏感的。」 强制结束永远无法完美解决的争端,卫可风将话题拉回秘密交往的两人。 「其实你仔细看就会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和你们其它社员不一样。」 「我就看不出来…」 徐汇森还是难掩失落,想起向峰竟然连他也瞒着,心里真是不是滋味。 「或许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吧!只是我看人还满准的。」 徐汇森感觉到自己的肩头突然一沉,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总令他心脏狂跳的脸庞,正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又开始全身僵硬了… 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徐汇森的不对劲,那双唇仍径自吐出想说的话。 「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很想从我身边逃开是吧!」 「你怎么不说是因为我讨厌你,才不想见到你?」 虽然肩上承受着压力,徐汇森还是不甘示弱。 「你不是知道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是啊!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会把你对我的看法说出来。」 又是那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口吻,徐汇森也懒得再探询卫可风的猜测到底准不准,因为他的理智与思绪始终处于混沌的状态,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想法。 于是,两人的对话,照旧又在沉默之中结束。 但这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身后就传来打破僵局的声音。 「终于要到啦!」 文学院老旧的建筑,在已失生气的树林间若隐若显,更显得沧桑。 虽然中途有小小的危险状况发生,但能够顺利赶到文学院的卫可风,大大地松了口气,徐汇森也祈祷自己背上的沉重负担能同时卸下。 「对了,你说的话还算数吧!」 结果最糟糕的事情,根本还没解决… 「那么,今天晚上就算第一天吧!」 不要把别人的苦难说得这么简单… 卫可风轻松的口气,让身为输家的徐汇森更加郁闷。突然间,还在树荫下贪图绿荫的后颈,被拂上一记灼热却柔软的印记。 徐汇森立刻捂住了被跟着发热的颈部,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转头瞪着偷袭他的元凶,对方却依旧响应他撩人的浅笑。 「你练完球就到医务室来找我吧!」 爽快地抛下最后的一枚炸弹,卫可风跳下了饱受超载折磨的铁马,还做作地向他摆摆手道别。 「晚上见罗!」 看着那迅速消失在文学院大门口的背影,徐汇森终于可以体会,刚刚看到他从眼前呼啸而过的学弟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可是,这个人明明知道他是多么努力想要逃离,却还是残忍地一再把他拉回身边,胁迫他就此臣服和堕落。 他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这个人内心的想法?并为自己纷乱流奔的情感找到出路? 「社长,你还不去淋浴啊?」 连龟毛出名的江承皓都从淋浴间出来了,还在杂志中磨蹭的徐汇森,引起大家的注意。 「怪了,以前社长都是跑第一的呢!」 「我想再研究一下系际杯比赛的队形,正在找灵感。」 虽然是胡扯,但那两个观光系的二年级生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是喔!真是认真耶!不愧是最可靠的学长。」 「看来我们说不定还是会输给哲学系。」 「你们能打败中文系再说吧!」 在一旁放冷箭的向峰,彻底伤了两个学弟的自信心。 「老大,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我们不会输给那种烂队。」 徐汇森还来不及讶异温驯出名的江承皓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又有不同的声音加入话题。 「要不是脚伤还没复原,我也想打系际杯咧!」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做。」 向峰用力搓着林海尧的头顶,忽视对方抗议的眼神。 「好好把伤养好,反正你们那个逊队大概连一胜都拿不到。」 「干嘛瞧不起我们历史系的啊?」 本来只是朋友间平常的拌嘴,但现在看起来,却像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明明脚受伤不能练球,还来社里晃来晃去… 看着这两人互动时的一来一往,徐汇森忍不住暗自愤恨不平起来。 这两个人那么幸福美满,付出惨痛代价的却是自己,真是没天理! 「晚上有表演,我要先走了。」 好象停顿练团已久的夏捷,突然宣布有表演,所有人的眼睛立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几点啊?我要去看!」 「十点,地方你们知道了。」 「咦?那不到一小时就要开始了耶!」 社办教室里开始了一阵骚动,徐汇森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整理自己的物品,准备出发看表演去。 「社长,你不去吗?」 「我晚点有约了,下次吧!」 徐汇森尽量让自己露出平和的笑容。 「summer要加油喔!」 「没问题。」 随着掩上的门,一室的嘈杂瞬间消散,徐汇森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对这片宁静露出了苦笑。 「身上黏黏的…真是不舒服…」 流了一身的汗,却无法洗澡的感觉令人难受。可是,为了达成他的计谋,也只能强迫自己忍耐。 「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 就算那个没节操的校医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定也会退避三舍了吧! 但是,还是很难过… 「好想洗澡啊!」 在淋浴间和椅子前徘徊几次之后,他还是向自己屈服了,决定放弃这个低俗的招式,打算神清气爽地面对逆境。 「如果他又想做什么,我就抵死不从!」 他只答应要陪那个家伙几个晚上,可不包括听从对方所有的指令吧! 下定决心不再受到魔鬼的诱惑之后,他踏出热气氤氲的淋浴间,迎着微凉的空气,拍拍自己的双颊,让自己打起精神。 徐汇森张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确定没有别人经过之后,为了不让自己有退缩的机会,立刻冲到医务室门口,一股作气地敲了门。 「请进。」 邀请他进入恶魔巢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徐汇森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了门。 虽然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无法想象的厄运,但这个景象也太惊人了… 原本就狭窄的医务室里,到处摆满了纸箱,地上、桌上、沙发上…连摆病床的小隔间里,全都塞得满满的,想找到走路的空间显得十分困难,毎个纸箱中还散乱着堆积如山的文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别被吓到了。」 察觉到徐汇森凝重的表情,卫可风的脸上依旧浮现云淡风轻的苦笑。 「这是新生的健康检查资料,已经检验回来了,麻烦你按照系来排放。」 「这些全部都要…」 「今天下午阿峰来的时候,已经帮我整理了一些,你就继续做吧!」 顺着卫可风所指的方向看去,在比以前更乱的桌子旁有几个箱子,虽然文件排放比较整齐,但里面的内容却寥寥无几,和眼前这些壮观的高山峻岭比起来,简直像是冰山的一角… 「这些资料在下星期之前要发回各系,辛苦你了。」 一个礼拜的时间,要整理完这些东西,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不过,这就是所谓「陪我几个晚上」的工作内容吗? 徐汇森阴郁许久的心头,终于照进了一丝亮光。 「所以,这几天我只要把这些东西整理完就可以了吗?」 「你不用一个人做,等一下我会一起整理,其它时间阿峰也会来帮忙。」 顿了一顿,卫可风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真正回答到徐汇森的问题,终于恍然大悟问题的症结之后,微笑中的苦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骄傲。 「不过,如果你以为这就是赌注的内容,那也不见得,反正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我会看着办。」 「我可没有说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当然,你觉得我的要求不合理,你可以拒绝。」 总是若有似无地勾引他人目光的脸庞,以轻松的表情撇清自己的恶质。 「我一直都给你很多自由决定的空间啊!不是吗?」 用长长的锁链把他锁在身边,还敢说给了他行走的空间,真是太奸诈了。 「总之,你要现在要赶快开始工作了,把握时间。先从桌上的开始整理吧!我需要空间做其它的事情,今天应该可以整理完。」 看着桌上的纸箱,似乎比其它地方摆放的文件少很多,应该是向峰奋斗之后的结果吧! 「好吧!开始工作吧!」 决定认命的徐汇森,找到了一个空间摆放椅子之后,隔着桌子坐在卫可风的对面开始动工。 但在零乱的棕黄纸箱当中,一本色彩柔和却引人注意的书,不搭调地出现在桌面上。 「泰戈尔全集…」 突然间,他想起了在图书馆翻到的短短诗句,作者栏中的名字,似乎和这本书的封面串联了起来。 「这是我去年的生日礼物。」 发现徐汇森的目光停滞在自己的「圣经」上,露出招牌的淡淡苦笑,从他面前抽走了书。 「很诡异吧!像我这种人,竟然会看这样的书。」 「我是不知道内容啦…」 看卫可风似乎很重视这本书,徐汇森也开始在意书里的内容,开始在意,书里是否隐藏着对方始终难以窥视的心思。 「你想看看吗?」 卫可风大方地把书递给了徐汇森。 第十一章 「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借你个几天应该不成问题。」 「谢谢…」 嗫嚅地道了声谢,徐汇森接过这本令人好奇的书,似乎担心自己以偷窥心情借书的动机会被发现,赶紧把书塞进了背包。 「那我要开始整理了。」 「拜托你了。」 说完客套话之后,两人就在寂静的空间当中,各自进行自己手边的工作。 虽然依旧是无言的沉默气氛,但徐汇森却觉得,以往的压迫感似乎烟消云散,如果他们可以这样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 但是,如果没有这一次的赌局,他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感受两人之间在冲突后的首次平静。 随着手中一一放下的文件,时间也在静止的空间中快速流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汇森才赫然发现,桌上的纸箱已经几乎都清空了。 「好了!」 将最后一个空箱子搬离桌面,徐汇森宣告今天的工作已经大功告成。始终紧盯着计算机屏幕的卫可风,也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张望。 「满快的嘛!真了不起。对了,你有把有异状的学生打勾吗?」 「打什么勾?」 徐汇森一脸疑惑地望着卫可风,对方立刻露出糟糕的表情,跨越地上的重重难关冲了过来。 「糟了!我刚忘了跟你说…有异状的资料上有红色注记,你要在这张清单上找到那个人,把有问题的地方打勾。」 「真是的,不早说…」 听到又多了件麻烦工作,徐汇森拿下眼镜揉揉疲惫的双眼,一边叹息,一边接过卫可风手中的清单。 「对不起嘛!」 面对那带着歉意的笑容,徐汇森只能抑制不悦的情绪,强迫自己继续工作下去。 再次埋首工作的徐汇森,从最多件数的箱子里抽出一张文件,仔细地检查着,却发现,伫立在自己身边的人影,依然迟迟未离去。 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对方由上而下地观看着,徐汇森抬起头,向对方展露抗议的表情。 「干嘛?」 「没什么…」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卫可风的手却覆上他洗好未干的发梢,轻轻抚摸着。 「你的发质真好耶!」 「别提了,我也希望自己能有像男生的头发。」 他曾经为了让自己的头发变得粗糙些,还特别用肥皂洗头,但第二天依旧柔亮如往昔。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原本只有一只手骚扰他,现在却像是与宠物嬉戏般,两只手一起胡乱搓揉他的头发,即使他一直挣扎地扭头逃避,却还是躲不开那双手的肆虐。 「而且,闻起来好香…」 用手戏弄他还不够,卫可风将自己的鼻尖埋入那带着淡淡洗发精香味的微湿发际,完全无视于他再度僵直起身体的反应。 「你刚洗过澡啦?」 「是啦!是啦!不要再弄我的头发了!」 为了逃避那太过直接的灼热气息停留在自己的发中,徐汇森终于出言制止对方快要逾越界线的举动,而对方的气息似乎也渐渐地离开他的发间。 「好,好…不弄乱你的头发了。可是你真的好香喔!连身上也好香…」 才刚想松一口气,开始在颈间、肩膀和手臂旁游移的热气,和微微地搔痒感,又让他的心跳速度瞬间冲到最高点。 虽然很想叫对方停止,但这种暧昧多于挑逗意味的接触,如果太在意的话,似乎显得自己太过神经质。 「好香喔…真想咬一口…」 够了! 让他终于无法放任的话语,伴随着散发欲 望气息的微笑在耳畔响起,这样确实已经是超出防线的挑逗。 徐汇森打算不再隐忍下去,正准备出声反抗时,背后却传来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声音。 「可风,可以走了吗?」 「你来早了,我们还在工作呢!」 才不是在工作吧!… 虽然想要出声吐槽,徐汇森还是保持形象而忍住。转头看向来者,而对方也正以讶异又诡谲的表情望着自己。 「庞医生…」 「是汇森啊!你又回来打工啦?现在的工读生不是阿峰吗?」 「学校同意这一个礼拜暂时可以请两位工读生应急。」 庞奕翔的疑问马上从卫可风那里获得解答。 「我今天也去找他们助教谈工读金的事情,一切都没问题。」 闻言的徐汇森才发现,卫可风今天会去找助教,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是喔?那你这次可别再落跑罗!」 虽然庞奕翔的脸在笑,但总觉得他的眼中隐藏着更多深沉的意涵,令徐汇森着实感到不快。 已经有美满家庭的老男人,不应该拈花惹草,不要老是跑来这里厮混… 「好吧!那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边好了。」 被不速之客打扰之后,工作似乎也得停摆了,卫可风开口下了特赦令。 「你先回去吧!明天不用练球的话,就早点过来。」 「嗯…那我先走了。」 徐汇森快步穿过庞奕翔身边,却发现对方颇具成熟男性魅力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不晓得这两个人等一下又要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不过这也不干他的事,根本不用在意的,不用在意… 我像庞大而愚蠢的风暴,蓦地轰然而至,想撕碎自己的躯体,裹之以激 情的漩涡,漂流四散。 ─《游思集》十二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庞奕翔不解地摇摇头,看向身旁正望着透明酒杯发呆的卫可风。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还要去招惹汇森?」 似乎把话听进去的卫可风,却依旧无言以对,面对他沉默的拒绝,庞奕翔也只能无奈地叹着气。 他在想些什么?想要怎么做?卫可风自己也无法回答。 看着那伤痕累累的高大身影从眼前离去之后,他第一次尝到思念的痛苦,以为很快可以淡忘的痛楚,却一再侵蚀他的心。 有时他很清楚,两人之间仅隔着一道墙,却是他永远也无法穿越的距离。 他独自倾听着墙的另一边,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练球时精神奕奕的呼喝声…他总是无法克制地去猜想,哪个声音是属于他所想的那个人的,却又赶快制止自己持续沉溺的念头,直到他逃离了满载思念的空间,直到他再次以逃避作为结束。 [如果它只是片刻的欢乐,它就会在悠然的一笑中绽成花朵,而你就能在刹那间看到它,领会它。 如果它只是一种痛苦,它就会溶化成晶莹的泪珠,不需言语就能映照出最深沉的秘密。 然而,它是爱情啊!] 这是爱情吗?他每天都不断地质问着自己。 直到那一天,他如往常般停滞在自我折磨的时空中,那总是面无表情的孩子闯了进来,为了另一个人惊慌失措,为了另一个人不再将自己的温柔武装起来。 这是一种象征着勇气的冲击,提醒着不断自怜自艾的他,终究只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可悲逃避者。 终于,他还是拨开了那淡色的窗帘,寻找那在记忆和脑海中不断追寻的身影,然后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地,凝望着… [它的欢乐与痛苦是无限的,而无穷的是他的贫乏与富足。 它像你的生命一样贴近你,然而,你永远不能完全了解它啊!] 如果这不是爱情,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是饱受思念的折磨?为什么,在看到那被透明镜片掩盖激 情的面容之后,还会拥有心跳不已的狂喜? 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想要逃离,知道对方的恐惧,却还是不肯放手,无视于两人内心的挣扎,自私地将对方困在自己身边? 如果这真的是爱情,如果他承认了,他又能怎么办? 他无法为这份爱情付出什么,也不敢面对爱情,他感到莫名的慌乱,以及潜藏在内心深处,被痛苦回忆制约的恐惧… 他想起那个女孩,总是看起来落寞又孤寂的女孩,总是到他面前寻求温柔和关怀的女孩。 [医生,我爱你…] 女孩特别苍白的笑脸,诡异地扭曲着。 [你为什么不肯爱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不要再问他心里想什么,不要问他该怎么办。 [医生,我真的好爱你…如果你不爱我,我只能让自己忘记你,只能这样做,才能不再想你…] 无法漠视女孩的寂寞而付出关心,是他的错吗?无法爱上对方,也是他的错吗?最后,再也无法付出、害怕付出,难道也是他的错吗? 为什么坦承爱情之后,却要面对这样的纠结困境,那他还不如就此放弃。 然而,望着他朝思暮想的专注侧脸,就近在眼前… 他还是想要伸手触摸那沈静平和的脸庞,想要紧紧地拥抱住散发微热体温的身躯。 即使努力抑制自己的渴望,但看着那宛如大型犬般,既温顺却又抗拒的双眸,他的手还是失去了控制,忠于自己内心的呐喊… 「你看,你又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吧!」 看到卫可风又旁若无人地陷入沉思,被忽视的庞奕翔,开始感到不耐烦。 「你这个人啊!老是背负太多不必要的过去,自己又想得太多。有些不愉快的记忆,你也该抛开了吧!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抛弃回忆,又不断折磨自己的人,但是他逃不出来,他不晓得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看得开。 「不过你也太矛盾了,当初是你自己吓跑他的,现在又开始依依不舍起来,你就不能干脆点吗?」 对于庞奕翔的责备,他往往是无可反驳。 「真要舍不得的话,就跟他把话说清楚,如果他拒绝了你,那可好,一拍两散!你也不用再想东想西,彻底把他忘了就好,好好去疗伤。」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若真的能彻底忘了,他何必这么辛苦? 如果他们不是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触碰彼此的内心,或许他还有获得幸福的可能;但是,如果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们或许永远没有交集。 如果… 如果他没有心,一切就很简单了… [采着花瓣时,得不到花的美丽。] 在这样的方式下才能产生牵扯不清的羁绊,却也就此斩断了彼此的可能性。他用愚蠢的方式强留下花瓣之后,就永远也无法见到花的欢颜了… 再怎么吞下麻痹的酒精,醒来的时候除了宿醉,也只剩下空虚的现实。 「我想回去了。」 卫可风抓起桌上的帐单,起身准备离开。 庞奕翔望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起初还无法反应过来,但很快地露出苦笑。 「这跟我们原本约好的内容不同喔!」 「你回去陪老婆吧!明天不是她的生日吗?」 「怎么?你只要一看到汇森,就对我没兴趣啦?」 庞奕翔的话,虽然令人感到不快,却总是针针见血。 或许吧!只要想起那象征着纯洁和禁欲的身影,他就无法放任自己做出背德的举动。 但是面对庞奕翔平和却咄咄逼人的问题,卫可风只能轻轻地摇摇头,掩饰自己被看穿的慌乱。 「今天工作很多,我真的累了。」 「好吧!」 无戏可唱的庞奕翔拎起西装外套,也跟着站起身来。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的车停在学校,你送我回学校就好。」 即使自己早就买了车,却不常开,除了往返距离不远的学校与家里,其它时间也没有在开。 第十二章 但是,早知道文学院那么远,今天他应该开车过去才对。不过,也是这个愚蠢的决定,才让他找到一个契机,再次拾回两人之间联系。 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小心谨慎地选择之下,结果究竟是对是错,只能静静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你找到自己的角色了吗?] 每次站在球场上的时候,他都在心中问自己一遍。 然后,再确定的告诉自己。 [是的,我找到自己的角色了。] 如果他不能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与荣辱,他愿意和他信任的队友一同分担。 如果他所击下的球不够有力,那么,只要跳得更高就行了;如果飞越对方阵营的球不足以攻破防线,那么,只要杀出一条刁钻的出路就行了。 所以,他会运用自己的身高优势,跳得更高,看得更远;他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找到绝对获胜的制胜点,然后以锐不可挡之势突破对方的阵营。 最后,他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胜利的号角响起… 「哔─」 期望中的哨音回荡在室内体育场内,球场边与场上的欢呼声开始相应和。 「25比19,哲学系获胜!」 「进入四强了啦!」 前两天还苦着脸的举球员学弟,像发疯似地冲到徐汇森身边,用力拍上他伸出的掌心。 「学长,真是太好了!」 「这么高兴干嘛?以后你日子还长得咧!」 虽然向峰的口气依旧冷冷的,但是第一次听到向峰开口跟自己说话的学弟,也不在意内容是什么,只是笑得比天花板的探照灯还明亮。 「是啊!是啊!更何况,我们还要拿下冠军呢!」 所有系队的队员和拉拉队涌上了球场,包围住最后一年打系际杯的向峰和徐汇森,不断地击掌和欢呼。 「谢谢学长!」 「四强赛加油!」 「啪嚓!」 突然间,什么物品重重摔落在地面的声音,突兀地闯入欢庆的气氛,伴随着一阵飞溅的水花泼洒在人群中,直接撞击地面而变形的透明矿泉水瓶,悲惨地躺在一片水漥中。 遭逢无妄之灾而被淋湿的几个学弟妹,纷纷开始寻找闯祸的元凶。 「搞什么啊!怎么可以乱丢瓶子?」 「谁这么过份啊!」 「输给这种烂系,心里真是不爽!」 又是同一个声音,徐汇森回头看着出走到校队后,同样一再败在他们手上的过往队友。 排球是种极少肢体碰撞的运动,如果真要闹事,就会在比赛后才开始揭开序幕。 难不成,又要开始了吗?… 「老是输也输不怕,只能耍小动作来遮丑,还真可悲!」 「你再说啊!」 听到向峰的冷言冷语,决心找碴的人立刻冲上前来,但向峰绝对没有退缩的意思,昂起了下巴杵在原地不动,正面迎向对方的冲撞。 徐汇森哀叹自己总是要担任救火队,立刻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用手将双方隔开一些安全距离。 「阿峰,现在不能闹事,我们明天还有比赛要打。」 「是啊!还是护好你那张脸吧!你现在动不了我的!」 「你说什么?!」 原本还在观望的学弟们也怒不可抑地准备冲上来,徐汇森赶紧用身体挡住持续大放厥词的家伙,大声吓阻火爆的学弟们。 「住手!不要闹了!你们不想打球了吗?」 「想打就来啊!」 徐汇森暗自埋怨这个不识好歹的人,适时住口还能找到台阶下,却老是为了出一口气而挖下自己的困境。 「你找死!」 「打过才知道!」 「来啊!」 「怕你啊!来啊!」 眼看着情势一触即发,所有人陷入了同仇敌忾的沸腾情绪,徐汇森立刻伸手一一架开冲上前的学弟。 「通通不准动手!听到没?不准动手!」 「你很烦耶!不要挡着我!」 一直保护着的人似乎并不领他的情,察觉情况不对的徐汇森,赶紧转头注意对方的动作,却还是迎上突如其来的攻击。 「学长,小心!」 「汇森!」 在一阵惊叫声中,即使徐汇森已经努力闪躲对方正面的攻击,但一阵灼热的痛感,还是尖锐地划过他的眉角。 在清晰而剧烈的痛楚中,一阵殷红模糊了他的视线… 墙壁的另一头,不断传来此起彼落的欢呼声与哀叹声,在数不尽的哨音和球体碰撞的声音之后,一长串久久不散的吼叫与掌声,似乎象征着比赛终告结束。 「应该赢了吧!」 放下手中的笔,卫可风闭上双眼,聆听着这首交响乐最精采、最振奋人心的结尾,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片刻的感动了? 但是他相信,那个拥有坚强个性与肩膀的人,一定可以一再地品尝这样甜美的滋味的。 然而,这样欢庆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隔壁传来了一阵骚动,令人不悦的吼叫声,惊愕的尖叫声,让卫可风的心也莫名地紧了起来。 心脏怦怦地骤奔着,涌起一阵慌乱,让他再也无法专心于手中的工作。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卫可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想要一窥究竟的急切心情,立刻站起身来,跨越依旧摆放着凌乱纸箱的地面,来到淡色窗帘前。 透过有些灰蒙的窗户,在依旧纷乱拥挤的人潮中,他努力搜寻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只看到每个人脸上凝重的神色。 然而,他再怎么仔细地找,都找不到他那个人,球场边突兀地出现了一大滩水漥,孤零零地躺着变形的矿泉水瓶,最不寻常的是,体育室的主任竟然出现在那里,正在大声斥责着一位学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无法忍耐这样不明的焦躁,卫可风朝着门口走去,正准备伸手开门时,门却蓦然地被粗鲁推开。 「卫医生!」 只是急切地唤着他的向峰,虽然没多说些什么,但是紧跟在后出现的身影,立刻狠狠地揪住他的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偌大的双掌努力地压住右眼上方,但殷红的血液,还是沿着眼角和侧脸刻划出骇人的线条。 「快来这里坐下!」 卫可风用脚拨开横阻在地面的箱子,赶紧清出一条路,让徐汇森顺利地找到诊疗用椅坐下。 「手拿开,让我看…」 这时候也顾不得对话礼节了,卫可风紧张地俯视着那脱下眼镜后的狼狈面容,被揪成一团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指尖也因紧绷而泛白。 不会伤到眼睛了吧?…千万不要啊!请不要再让他受到难以复原的重伤了!… 眼窝附近被血迹晕染成一片郁闷的红,让人触目惊心。 但定下心仔细一看,真正的伤痕,其实是在眉毛的尾端划下,虽然离眼睛很近,却完全没有伤到重要的部位。 在那一瞬间,卫可风几乎要闭上眼为此得来不易的幸运叹息。 然而,看起来比想象中浅的伤口,仍不断地渗出刺眼的鲜血。 「阿峰,去洗一条毛巾来!」 下达命令之后,熟悉医务室的向峰立刻开始动作,卫可风也专注地开始进行消毒和止血的准备工作。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见血,身为医生的自己,出现这样的举动实在很不专业,可是,即使他再怎么努力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他的手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闭上眼睛。」 身为伤者,尽管脸上的惨状吓坏所有人,但徐汇森自己却相当冷静,连眉头也不皱地听从他的指令。 看到对方如此平稳,过度慌张的自己显得很怪异。但是,一切都已经失控了,他只想赶快把那不断扰乱他的血给止住。 「怎么样?会不会很严重?」 很快完成任务的向峰回到两人身边,用湿毛巾清理残留在徐汇森眼窝附近的血渍。 手里正在进行消毒工作的卫可风并不开口,而是以动作示意向峰闭嘴,等到处理工作告一段落,才开口让他安心。 「幸好没有伤到眼睛,不然就不是我可以处理的了。」 「太好了…」 「太好了?」 看到向峰安心地松了口气,卫可风还是无法掩饰他责备的神情。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耶!你们知道情况可以变得多严重吗?」 「没事就好了,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相对于卫可风的激动,徐汇森本人倒是依旧淡然处之,反观总是不甘受委屈的向峰,却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不会再发生?…」 第一次看到卫可风脸上出现严厉的神色,徐汇森有些动摇地闭上了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受伤的?」 「我…」 「你闭嘴!受伤的人给我安静!阿峰,你说。」 「他是被手表割伤的。」 「手表?你们不是在比赛吗?」 一阵沉默之后,向峰还是继续说下去。 「比赛结束之后,有个浑蛋来挑衅,汇森过去保护他,结果被他揍了。」 「我是在保护你。」 即使卫可风继续以眼神恫赫着徐汇森,不准他插嘴,但依然无效。 「我们好不容易撑到四强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打系际杯,难道你愿意为了一个无聊的家伙,葬送掉打冠军赛的机会吗?」 「我不在乎得到冠军,但是我绝对不跟找碴的人求和。」 「这不是求和,这是保护自己。」 避免牵动到伤口,徐汇森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还是尽量收敛自己说话时的表情。 「他已经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当然可以随便跟任何人起争执,可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现在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你有同伴,有…」 徐汇森顿了一顿,选择了含蓄的字眼。 「有在乎你的人,没有必要跟那种人硬碰硬。」 「你就是这样,每次都逆来顺受,才会老是被欺负你的人吃得死死的。」 一直不打算介入两人争执的卫可风,微微颤动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在责备他?… 但仍不肯对自己的坚持让步的向峰,目光却始终没有放在他身上,只是径自往门外走去。 「总之,我不是那个做错的人,也不想再听你的教训。」 「碰!」 被重重甩上的门,发出吓人的声响,被留下的两人,只能静静地看着阖上的门,默默无言。 从身旁飘过的叹息声,打断了这短暂的宁静,却加重了空气中的沉闷。 为了稍微减低气氛的凝重,卫可风决定先开口说话。 「伤口…痛不痛?」 「现在还好…」 徐汇森勉强地牵动一下嘴角,看着他强颜欢笑的表情,卫可风反而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孩子背负的沉重责任,在自我要求和他人期许下,日渐沉重的负担。 于是,他好痛… 他曾经加诸在这个孩子身上或心上的伤痕,现在都一一回报在他身上,只要一看着那被压迫得过于早熟,其实稚气未脱的纯真脸庞,只要想到自己所犯过的错,他就觉得好痛… 「医生,谢谢你。」 依旧躲避着他的目光,显得疲惫不堪的身躯吃力地站起身来。 「我该走了。」 「嗯…」 虽然和往常一样,他只是目送着那高大的背影走向门口,但现在,有一阵涌上喉头的东西,迫切地想要冲出他的口。 他不想放他走,不想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想让他独自面对所有伤口。 于是,他还是跨越了所有的阻隔,来到他不想放手的人身边。 「医生?…有什么…」 第十三章 等不及对方张口说出疑问,卫可风已伸出手,揽下那高于自己的颈项,毫不犹豫地扬起头,接着,将自己从未如此真诚的吻,紧紧印上那惊愕而僵硬的唇。 原来,真正的亲吻,应该是这样才对。 和对方紧紧贴着的唇瓣,可以获得温暖的热度;在品尝对方唇舌的滋味时,能够让血液都为之沸腾,让全身都为之颤抖,让所有的心思,全都倾注在这灼热的纠缠触感之上… 但是,即使他再怎么沉醉于这样的感动,终究是会结束的。 「医生!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开,卫可风只听见悲怆的低吼声回荡在狭窄的室内。 「我不是你游戏的对象!」 门再度被打开,又迅速地在他面前关上。突然间,寂静的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是…不是游戏啊!… 他终于发现,这一切绝对不是游戏,他真的… 「哈…哈、哈…」 卫可风捂住自己无法停止笑声的嘴,缓缓地跌坐在门边。 看着遗留下来的棉球,残留着令人心疼的血迹,或许他可以眼不见为净地全部扫入垃圾桶。但是,他一再想要埋葬的痛苦回忆,却怎么也抛不去,在眼前愈来愈清晰地浮现。 [医生,我爱你…] 那一天,女孩这样说着。 [如果你不爱我,我只能让自己忘记你,只能这样做,才能不再想你…] 那一天,生锈变钝的剪刀,在女孩细瘦的手腕上来回划动,惨白的肌肤上,涌出突兀的深红… 他不爱她,所以她选择了剪断所有。 只要这样做,就能截断一切的思念吗?就能平复再也无法安息的心吗?爱一个人,真的要这样撕心裂肺地痛苦吗?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予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只会伤害了爱他的人,和他真正爱上的人。 是的,他终于发现,他真的爱…爱到椎心刺骨… 戏弄他,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你就是每次都逆来顺受,才会老是被欺负你的人吃得死死的。] 或许吧!他的拒绝总是不被当成一回事。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拨撩他的情绪,试探他的底限? 「烦死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徐汇森还是放弃了强迫自己睡着的念头,只是瞪大了眼,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想起在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熟悉而炽热的唇触,隐藏在心中已久的火焰,从剩余的灰烬中再度点燃,让他全身发热到难以自持。 他讨厌自己被一个亲吻搞得天翻地覆,他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会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以为自己足以动摇对方扭曲的价值观。 「啊!烦死了啦!」 用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徐汇森肆无忌惮地大吼一阵。 「滚开!不要来扰乱我!可恶!」 「叮咚!」 穿越厚重棉被,隐约传来的电铃声,打扰他发泄情绪的时间。 「叮咚!」 来者似乎很急性子,才等了几秒钟,又开始继续按电铃。 「没有人去开门吗?…」 本来期待有室友可以去开门,但等了半天,除了换回一次比一次急促的吵闹铃声,他还是不得安宁。 「好啦!来了啦!…」 从被窝中钻出来的徐汇森,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戴上眼镜,快步地往大门走去。 电铃声依旧不断响着,催促着他加快动作。 透过门上的小孔先窥探来者,却讶异地发现,站在门外的,正是今天不欢而散的好友。 「是你啊…」 打开门,低垂着头的向峰果真踌躇地伫立在门口。 「进来吧!」 「我是来为自己的任性忏悔的。」 嗯?虽然还满动听的,但是听起来完全不像从好友嘴里说出来的话,连声音也不像… 徐汇森这时候才发现,向峰的身后,竟然还交叠着一个像背后灵的身影。 「你们…搞什么鬼啊!」 「他说他不好意思亲口跟你道歉。」 小动物般惹人怜爱的脸庞,从向峰阴郁的头顶探了出来。 「所以由我来代他发言。」 真是…够了! 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他无言以对,徐汇森觉得自己就像站在红不起来的搞笑团体面前,必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挤出笑声。 「反正,你们就进来吧!」 看着向峰吃力地背着他的发言人踏进屋内,徐汇森突然间觉得,无论向峰要来道歉的内容是什么,他都愿意马上原谅他,只要可以退散他的背后灵。 那诡异的二人组各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之后,徐汇森终于可以跟着松一口气。 然而,屁股都还没坐热,林海尧却像背台词一样,代替向峰说出想说的话。 「他说,今天都是他不好。」 徐汇森看向沈默的好友,向峰却始终局促不安地低垂着头,抿着唇不发一语。 「他不应该老是沉不住气,不应该逞凶斗狠,不应该不经大脑就跟别人起冲突。」 一连串虽然是对着自己说,但实际上像在责备向峰的话,让徐汇森听得冷汗直流,但向峰只是恨恨地瞪着他,却也没有反驳。 而早就习惯那必杀视线的林海尧,继续不怕死地说下去。 「他说,他感谢你每次都替他着想,他对于自己不珍惜你的心意,感到相当后悔,希望你能原谅他。」 「喔…我没有生他的…」 「等等,让我说完。」 坚持要背完台词的林海尧,反而阻止了徐汇森的响应,自顾自地持续他的任务。 「他还说,他以后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轻易受到别人的挑衅,不会再让你为了保护他而受伤。好,说完了。」 「喔…」 本来应该是很感性的友情宣言,经过莫名奇妙的第三人之口后,什么感动的情绪都荡然无存了。 虽然情况有点可笑,但是徐汇森还是可以了解好友的悔意,以及对自己有多在意。 「我没有生你的气,如果你要我的原谅,我就说我原谅你。」 「那就好了啊!」 林海尧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向峰,虽然对方依旧没有抬起头,但已经没有进来时那么别扭,不过还是些许的不自在。 即使透过别人表达自己的歉意,然而,不习惯向别人低头道歉的向峰,大概还是很难坦然处之吧! 因为了解好友的别扭性格,徐汇森还是笑着接受了他努力表达的歉意。 「喔!差点忘了,还有…」 身为发言人的林海尧,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还说,他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离不弃。」 「我才没有这样说咧!你不要乱加好不好!」 终于开口的向峰,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让徐汇森忍不住要偷笑,却是这场闹剧中最令他感动的一个场景。 「我帮你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啊!」 「你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喔?」 「当然知道啊!你在想,我怎么可以失去像汇森这样好的朋友呢?怎么可以因为我的任性、霸道、坏脾气、不讲理、讨人厌…」 「好啦!好啦!你给我闭嘴!我自己说。」 决定解雇这个多嘴的发言人,向峰不顾林海尧抗议的眼神,紧紧捂住他的嘴,以壮士断腕的悲怆表情转身面向徐汇森。 「今天对不起啦!都是我的错,还害你受伤。」 「喔…没关系啦!…」 总是态度强硬的向峰,竟然这样低声下气地向自己道歉,连徐汇森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间,三人之间横陈着一阵沉默。 「好啦!我的任务完成!」 林海尧扶着向峰的肩膀站起身来。 「社长,我有点口渴,请问有开水吗?」 「有,在厨房的水壶里,我去拿…」 「不用了,我想起来走一走,不然我的脚会太习惯休息状态。」 虽然徐汇森有点担心走路摇摇晃晃的林海尧,但是连向峰都没有开口阻止,他也不好表示意见。 看着那林海尧走进厨房,向峰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手臂摊成大字型躺在沙发上。 「累死我了!手都快麻了,我的腰迟早会断掉。」 「如果你坦率点,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徐汇森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这个人连道个歉也这么大费周章,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看到徐汇森满脸笑容,向峰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说到坦率…我才想问你,你跟卫医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其来的直接质问,让徐汇森瞬间怔住了,无法开口回答。 「我一直都没有问你,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间放弃打工,我总觉得,一定跟那个家伙有关系。」 僵硬的表情转变成苦笑,对于好友天生的强烈直觉,徐汇森除了感叹,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个难解的问题,到底要从何回答起? 一开始,他们或许只是很单纯的,只是校医和打工的学生,他甚至可以安心地在那狭小却安静的空间里沉睡… 但是,在自尊和信念都彻底被击垮的那一天,他在无可抗拒的蛊惑之下失控,却也就此观看了另一个扭曲的世界。于是,在最差劲的情况下,他决定不再见到那个狠狠践踏他的人。 但是,就在另一个夏天之后,他们还是再次相遇了,他还是为了那个人一再失去理智,还是被那个人任性而为的诱惑,耍得团团转… 即使在他推开了那个人,要自己断然拒绝再次堕落的时候,或许是他的错觉,那个人一闪而逝的怆然表情,狠狠地揪住他的心。 但是,那受伤极深的表情,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那个人总是一脸淡然的绝美面容上。 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从来,会因此而受伤的,只有自己罢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 徐汇森默默的沉思,被向峰视为拒绝回答的暗示。 「其实我也懒得管,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奉劝你,那个人你还是少惹为妙,他跟我们…不一样。」 「我知道…」 他都知道的。 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那错误的一夜所衍生的纠葛,也只剩下那充满不好回忆的医务室。但是,即使他想远离,那个人还是一再把他拉进他不想坠落的世界,引诱他再次抛弃自尊,再次为了那个人沉沦。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摆脱这永无止尽的拉扯? 离开,返回,再离开…然后,在几度挣扎之后,又再度回到那个人身边。最后,畏于自己的沉溺,又想要离开… 那么,若要他扪心自问,他真的想逃离吗?还是,希望拉着那个人,一起逃离那个世界? 所以,他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能够了解那个人的想法之前,他也无法为自己做出合理的解答。但是,他也无法放任彼此继续在暧昧不明的情况下,继续挣扎下去。 于是,他终于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心,做出最后的抉择。 胸口的郁闷,像压住晴朗天空的乌云,让人几乎要窒息。只剩下女孩轻声的笑语,充斥在这个狭隘的空间中。 卫可风依旧只是呆望着从百叶窗透进的橘黄色余晖,又是行尸走肉般度过的一天。 「卫大哥,不要老是发呆好不好,你不是抱怨说工作很多吗?」 「没有钱我们可不会帮你喔!自己要搞定。」 打破孤寂感的声音传来,卫可风苦笑着,望向这些越来越少出现的女孩们。 第十四章 「不用你们操心啦!我有办法做完的。」 「你一个太辛苦了吧!工读生怎么还没来啊?」 「如果你们是想来看我的工读生的话,只能说白跑一趟了。」 终于察觉女孩们的意图,卫可风没好气地开口。 「阿峰已经来过了,明天请早。」 「真是的!早点说嘛!」 虽然嘴里无情地抱怨着,但女孩们还是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 「这些资料好象还有不少咧!要不要帮忙啊?」 「请我们吃个蛋糕就好,很划算吧!」 「我可不可以不参加?我的手脚很笨拙耶!」 「小玲,卫医生需要我们的帮忙耶!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 自己都还没答应,这几个小鬼就开始讨论后续问题了,卫可风也不打算打断她们,只是静静地等待这段无意义的讨论结束。 反正,最后收拾残局的还是自己。 「医生。」 穿越嘈杂闯进独处空间的声音,却足以驱使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奔腾起来,即使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能让自己如此激动又紧绷的人,只有一个… 「今天这里好热闹。」 以为会像那一天一样,不再出现眼前的早熟笑容,正朝自己接近。卫可风只是愣愣地望着这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汇森学长,好久不见啦!咦?你受伤了喔?」 「没事吧?严不严重?」 「还好,已经没什么了。」 「所以你又回来打工罗?」 「嗯…是啊!」 即使被眼镜掩盖了真正的光芒,但那温文脸庞展露微笑时散发的亲切气息,还是让女孩们开心地笑得花枝乱颤。 「那以后可以常常看到你罗?」 「也不是,我这只是短期打工而已,下礼拜就没有我的工作了。」 「啊?…是喔…」 看到女孩们围绕在那高大的身影旁,卫可风只觉得心头一紧,有一刹那间,他真想把自己的眼睛给捂起来,不想看到这一幕。 但是,他不想再做鸵鸟,不想老是逃避。 「喂!你们不是要约会,要家聚,还有要到社团去吗?再不走就迟到罗!」 「喔!医生,你干嘛讲出来啊!」 「就是嘛!讨人厌…」 虽然有点卑鄙,但间接下了逐客令之后,似乎很快达成应有的效果。 「好啦!我们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快走吧!要迟到罗!」 「喔!一直赶我们走,没良心!」 送走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孩们,卫可风赶紧掩上了门,将她们不甘心的嘟囔隔绝在门外。 尽管无从得知徐汇森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但是他意外的归来,让卫可风心上悬着的沉重压迫,也跟着放下了。 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或许,他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卫可风,正打算转过身回到计算机前,却发现那高大的身躯紧贴着自己身后出现,将他困在门边进退不得。 「你要出去吗?那我…」 「医生,我有事要问你。」 从未听过对方如此强硬的口气,卫可风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笼罩着自己的阴影,却被对方抵在门上的双臂给限制住。 「拜托你,一定要老实地回答我。」 「…那你想知道什么?」 背光下的脸庞,看起来变得陌生又有点犹豫,但很快地,转变成从未在眼前展现的坚决。 「昨天…你为什么要吻我?」 直接冲击而来的问题,却让卫可风完全无法招架。 为什么?…即使答案很明显,他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口,因为那三个字,就像纠缠着他所有梦境的魔咒,提醒着他不能遗忘在眼前划开的深红色伤口,恐吓着他闭起即将开启的唇。 [医生,我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他不能在别人面前坦承自己的陷入,和自己的无可自拔,因为一旦承认了,就再也无法反悔,无法收回… 最后,是不是只能选择以激烈的手段,用力埋葬自己的思念,和支离破碎的心? 「我不知道…」 在卫可风心中不断翻腾着的疑问,却在此刻冲口而出, 「不知道?…」 从鼻腔中哼出的嘲讽叹息,听起来却是深深的无奈。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又是游戏吧?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感觉笼罩着自己的阴影渐渐退开,卫可风抬起头,望着从自己身边远离的徐汇森,脸上尽是令人心痛的决绝。 「那么,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不是你游戏的对象。请你不要再戏弄我,不要对我的拒绝视而不见,也不要老是用沉默或玩笑来逃避我的问题。」 即使这不是游戏,但是,他却无从辩驳,也没有勇气辩驳。被视为戏弄和漠视的举动,其实是笨拙的示爱;他的沉默或玩笑,则是他可悲的自尊。但是,解释再多,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对方并不需要。 「不管你的价值观是什么,但是对我来说,有些事情必须要有爱情做基础…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爱,才开始想要让自己变得纯净;因为爱,才会想要将对方留在身边,才会无法自制地亲吻对方。 但是,他的爱,无可避免地被视为游戏中的玩乐,然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一次我会好好完成工作,不会再临阵脱逃。」 虽然一字一句说得确切有力,但徐汇森的脸上,却是难以言喻的怆然。 「所以,也请你不要再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不要强迫我接受你的价值观,这会让我觉得很不好受。」 即使想捂住耳朵,但卫可风还是一字一句地暗自咀嚼话中带来的苦涩。 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对方感到难受,即使想要伸手触碰对方,安抚他所有的伤痛,却赫然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才是造成对方痛苦的源头。 如果这是对方唯一的请求,他也决定,自己要能够带着一贯的淡然笑容,来结束这一切。 「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不适当的举动了。」 对于心痛到无法抑制的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继续保持微笑,卫可风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会再戏弄你了,也不会漠视你的拒绝。对于你的问题,也不会再闪躲,不会只用沉默或玩笑带过。」 只是,他也不会再说爱,不会告诉对方,我爱你。 因为,自从粗暴地跨越了那条界线之后,他早已失去资格,再也无法得到花的美丽。 「这样,可以了吗?」 不看、不听、不想、不说…遗忘短暂的激 情错觉,麻痹那颗宁可没有的心,是不是就可以让彼此都好过些? [什么?所以你还是没有说?] 电话那一头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庞奕翔的声音听起来更显得破碎。 「嗯…」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畏畏缩缩的啊?你不是一直都…都很主动的吗?] 或许是顾忌孩子在身边,庞奕翔选择了比较含蓄字眼,但卫可风很清楚,他想强调的是自己在游戏人间时的积极。 但是,面对他真正在意的人,反而缺少那份重要的勇气。更何况,被下了禁制令的自己,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抛弃自尊,请求对方回头。 「我想就这样了吧!我都已经被拒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没说就被拒绝了啊?好象有点糟…] 小孩尖声地呼叫「爸爸、爸爸」的声音,再度刺痛了卫可风的耳朵,但是,他也没有别人可以倾诉自己低落的心情。 [那就重新开始吧!你可以开始寻找另一个对象了。] 「可是…」 他放不下…即使强迫自己答应对方的请求,不让对方因自己而痛苦,但他无法轻易地剔除那高大身影在脑海中所占据的位置。 光是看着对方飞扬的发梢、不断动作的手指,他就觉得好辛苦。才一个晚上,他就已经精疲力尽… 本以为彼此拉开的距离可以带来平静,却没想到,这样的距离只足以让他痛苦,却不足以抑制他的渴望,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对方的折磨,是他意想不到的。 [要是你放不下,就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庞奕翔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夹杂着咯咯的笑声,看来他终于还是屈服了,担任孩子的遥控飞机。 [你何不试着去追求他?] 「追求?」 这诡异的字眼,让卫可风打了个寒颤。 [也不能说追求…我觉得他会对你灰心,问题应该是出在你每次都暧昧不清,不肯把话说清楚的态度。但是,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心里的障碍。] 电话那一头顿了一顿,讲到口干舌燥的庞奕翔,有点不耐烦起来。 [那么,如果你还是有些话无法说出口的话,就用行动来表示吧!我想象汇森那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了解的。] 「了解了…又怎样?」 [你要我讲几次啊!你有勇气做完眼前的事情再说吧!不过,如果他一点也不在意你,就不会对你的恶行大发雷霆了。] 真的是这样吗?…他对庞奕祥不负责的猜测,一点也没有信心。 虽然自己曾夸下海口,说他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法,但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愚蠢宣言。其实,他最无法捉摸的,就是那潜藏在一层透明阻隔后的双眼。 所以,他要跨出这一步吗? 那首关于爱情的最后一段诗句中,说着:[我爱你,原谅我的爱情吧!我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鸟,落入了情网…] 于是,他该要放对方自由,还是任性地绊住他,想尽办法一起跌入网中? 「什么?你说中文系…」 「输给我们了啊!」 无视于其它人惊愕的表情,余曜文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得意。 「所以,咱们在四强战见罗!…应该说,你们哲学系在冠军战的对手,只有我们观光系了。」 「怎么可能…」 向峰毫不留情地表达他的质疑。 「中文系是懒得打弃权吧?要不然怎么会输给你们。」 「这样说太过分了吧!我们可是靠实力打赢的喔!皓皓,是吧?」 「嗯…他们的确没有弃权…」 虽然江承皓有些迟疑,还是附和了余曜文的话。 「可是,你们也有点胜之不武吧!我们中文系可是在主将缺席的情况下,跟你们观光系比赛的喔!」 在社办消失许久的江承芸,今天也出现了,并且和往常一样带来震撼的消息。 「所以,那个愚蠢的大个子没上场喔?」 「是啊!」江承芸无奈地耸耸肩。「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竟然弄到左手骨折,当然没办法上场了。」 「骨折?!」 一直没有加入对话的徐汇森,也赶紧竖起了耳朵。 受这么重的伤,大概要休息好几个月了吧!虽然他对颜航生的轻浮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具有超群的球技。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受伤…徐汇森不得不同情起他来,这一定会很痛苦的。 「也不知道怎么受伤的,他不肯说。可是我们系队少了他,等于垮掉一半了吧!更何况,今年皓皓他们系上还加入了几个很不错的新生。」 「是喔?」 「嗯,有几个学弟的确是水准满高的。」 余曜文立刻跟着点头如捣蒜。 「所以,我们不见得会输喔!说不定还会拿下冠军。」 「你想得美!」 向峰冷冷地泼了余曜文一头冷水。 「你们还差得远咧!今年的冠军绝对是哲学系。」 「要比了才知道啦!」 第十五章 听着那两人无谓的争辩,徐汇森露出了苦笑,那一天,是谁在医务室逞强地说冠军赛不重要的? 然而,记忆一旦拉回那一天,他的思绪就难以回复… 让他埋藏在心中的激烈情绪再度死灰复燃的吻,以及那绝美面容上隐约浮现的悲伤表情,都不断地纠缠着他所有的思绪。 他无法不去想起那短暂的时光中,在脑海里快速晃过的一幕幕,却已无法追溯记忆的真实性。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即将恢复初识时的单纯关系,校医和工读的学生罢了。 经过那个吻之后,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想摆脱暧昧不明的情况,于是,他决心要主动追寻答案。而他的确替这段纠葛找到答案,也将一切牵扯都断得干净了。 [我不会再戏弄你了,不会漠视你的拒绝,也不会再闪躲你的问题,不会只用沉默或玩笑带过。] 他努力所寻找的答案,就是这些话吗? 也许是吧!他想要恢复内心的平静,不想再被那个人的任性而为牵着鼻子走。但是,在那一刻,他又再度看到那个人彷佛受了重伤的表情,或许自己曾经看到的画面,并不是错觉。 但是,为什么那个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眉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地抽痛起来。 「对了!这礼拜六在宜兰有比赛喔!」 江承芸的声音,提醒着徐汇森自己正在社办的教室里,而不是医务室。听到比赛地点的队友们,发出了叹息。 「又是在东部喔?」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大概是因为放连假的关系,当天的火车票已经卖完了。」 「咦?这么快?那怎么办?」 「坐夜车啊!」 故意把计画留在最后揭晓,江承芸的脸上满是等待称赞的笑容。 「我已经订好了,星期五晚上十点,大家在火车站集合吧!」 「哇!听起来好象很操…」 「小不点,要是你不想舒舒服服地坐在火车上睡觉,你可以坐老大的机车过去啊!」 「咦?我坐火车没问题啊!火车很好…」 「干嘛不肯坐我的车啊!那我自己骑去。」 「你疯啦!很远耶!」 习惯性剔除那两个人拌嘴的声音之后,徐汇森独自陷入沉思。 星期五…似乎是他偿还赌注的最后一天,满适合远行的。因为,过了那一天之后,他就可以假装自己已远走高飞,永远获得自由了。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他所追寻的答案? 尽管还是存在着些许疑惑,但情况明朗之后,或许他比较能够坦然地面对那个人,顺利地完成他的工作。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家各自离开社办之后,他要求自己以轻松的心情,回到医务室。 扭开了再熟悉不过的门把,他走进了依旧凌乱的狭窄空间。 地上同样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椅子上同样坐着身着淡色衬衫的纤瘦身影,唯一不同的是,那抬头望着自己的细致脸庞,正绽放出灿烂绝伦的笑容。 「你来啦!今天比较晚。」 「嗯…讨论下礼拜比赛的事情。」 「比赛?系际杯的四强战不是要到校庆的时候才打吗?」 对方明明只是微微侧着头的动作,怎么看起来好象电影里柔光处理过的镜头,被医务室的日光灯笼罩出朦胧的美感? 徐汇森赶紧用力摇着自己的头,阻止自己偏离现实的过分联想。 「我们星期六要到宜兰去比赛,星期五晚上的夜车。」 「这么拼命啊!」 浅浅的笑容,不像平常刻意疏远的淡然,却愈显得艳丽。徐汇森赶紧在自己沙发上坐下,逃避似地低头注视手边的文件。 「其实比较像去玩啦!也没什么。」 「那也不错,我一直很想去旅行。可惜我已经不像你们年轻人一样,可以找到很多伴同行。」 终于在卫可风的语气中,嗅到一丝熟悉的寂寞味道。 「你也可以一起来啊…」 出于安慰的客套话冲口而出,虽然徐汇森立刻感到后悔,却还是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可能会挑起他不知名情绪的面容。 「哪有球队这么大牌的啊!还想带着医生同行,这不是触霉头吗?」 听到卫可风轻松地说出自嘲的话语,徐汇森也只能苦笑。 「说得也是…」 「倒是你,可要小心保护自己,不要又为了与比赛无关的事情受伤。」 「我会小心的。」 「那赶快开始今天的工作吧!得赶一下进度了。」 「好…」 丝毫没有戏谑的爽快语气,没有暧昧不明的话语,徐汇森对于自己得以顺利地回到工作岗位,感到有些吃惊。 当初不断以戏弄他为乐的人,似乎已不复见。昨天还一脸悲伤的人,竟然马上可以毫不尴尬地和他共处一室。不过,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决心不再胡思乱想的徐汇森,将目光集中到手边的资料,却发现自己的专注力一直下降中。 「怪了…」 系级栏里歪歪斜斜的字,就跟其它字段元的内容一样,丑得像蚯蚓爬,他完全看不出来,当初填这上基本资料表的学生,究竟是从何而来。 「到底写得是什么啊?…」 「怎么了吗?」 感觉到卫可风的视线似乎来到自己身上,徐汇森努力要自己镇定。 「我看不出来他是什么系的。」 「有这么难看吗?我过去看看。」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在这一瞬间,紧张的僵硬感又爬满全身,他只能静静地等待对方侵入他防守的领域。 「我看…」 很快地,那依旧诱人的侧脸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眼前浮现,连对方轻缓的鼻息,自己脸上的肌肤都能直接感觉到。 不用靠这么近吧… 但那双总是看透一切的眼睛,也没有察觉他的紧绷,只是不徐不缓地低下头,注视着有问题的资料。 「…政…什么政吧?…」 一阵淡淡的成熟香味飘来,窜进他的鼻腔,没有香水般刺鼻的味道,却意外地让人神清气爽。 这个人身上,一直都有这样清爽的味道吗? 「地政还是财政啊?…」 眼前的脸庞因专注而低得更低,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前额。 不,这似乎是他的错觉。 真正触碰到的,只有两人散落在额前的发梢,那种自毎一根头发传来的微微搔痒感,即使再单纯不过,反而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应该是财政吧!」 蠕动的双唇勾起醉人的微笑,但令人陶醉的触感,却瞬间离开,当他正要在心中为此感叹时,却再次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悸动。 「你看这里…应该是右边的字应该就是[才]…」 吸引人的触感重新回到自己的发梢,徐汇森虽然强迫自己要顺着对方的指尖看去,但实际内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已经没有暧昧不明的动作,即使已经说好不再藕断丝连,如此距离下的轻柔感触,比起直接的、带有明显欲 望意味的触碰,似乎更诱人,更令人低回不已。 于是,他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第一招,展现最令人惊艳的笑容。 第二招,让自己的一举一动像电影里的画面。 第三招,所有的动作都要自然,不能立刻展现自己的心意。 第四招,留下足以让对方回想起自己的特殊记号。 [如果你要在不能碰到他的情况下,还能让他注意你的存在,只能这么做了。] 于是他不断战战兢兢地提醒着自己,要笑、要优雅、要自然,在身上点缀了清爽的味道… 绝对不能心急,要先能吸引对方的目光,再一步一步攻陷对方的城池。 第五招,制造若有似无的接触。 如此让对方产生留恋的念头,才能顺利地获得后续发展的契机。 但是,这些招数似乎没有什么用… 「医生…你靠得太近了,这样我看不到资料了。」 「啊!抱歉!」 为了掩饰窘态,卫可风赶紧让出空间,转身回到自己工作的办公桌前。 「那这一份就先放到财政系那里吧!最后对名册的时候再检查看看。」 「好。」 听着徐汇森没有特别情绪起伏的应答,卫可风开始在心中唾弃自己做了一大堆蠢事。 即使他已经这么努力地在释放善意了,对方还是一脸木然,甚至动作和表情看起来都更加僵硬,好象没有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转变。 庞奕翔教导的那些招数,一点用也没有嘛! [如果效果还没立即出现,应该也是正常的,你就多做一些表现善意或关怀的事情。] 表现善意与关怀啊…好吧! 「汇森,你会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 「今天会很累吗?」 「还好。」 「那要不要喝茶?」 「喔…」 真是悲伤,他表现好意的方式,就跟这短暂的对话一样,很快地就用尽了… 但是总算得到响应的卫可风,独自端着常用的茶具,缓步走向茶水间,却还是忍不住叹气连连。 「根本没用嘛!可恶的庞奕翔,他是不是唬我的?」 想起对方依然埋首文件中,专注地工作的神情,他就觉得心头一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渴望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感觉。 愈是无法接近,心里就愈是想要触碰对方,也愈害怕被拒绝。所以,他才不想面对这样折磨的心情,不想承认那个字还是存留在自己心中。 「算了,这种事情急不得的,要有耐心才行啊!」 虽说急不得,但再没几天,他就必须放对方自由了,可能没有什么机会再遇到彼此了… 然而,如果再像之前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急躁,一定又会把事情搞砸,无论如何都要沉得住气才行。 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卫可风深吸一口气,端着泡好的热茶回到医务室,准备重新加入战场对招。 「哟!卫医生你好啊!」 充满活力的声音迎面而来,卫可风疑惑地望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笑脸。 「我也是排球社的,你大概记不得了吧!那天我也有来看你喔!」 「我记得你啦!」 卫可风端上营业用笑容,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孩子呢,那天话最多的就是他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社长的啦!」 余曜文礼貌性地朝卫可风笑一笑,就转身面向徐汇森,继续他们之前的谈话。 「那这张申请表就交给社长啦!要是放在我这里,我一定会弄丢的。」 「真是的,早点想起来不就好啦!还特地跑回来,你不是跟朋友有约吗?…」 「反正时间没那么快到嘛!」 余曜文不在意地耸耸肩,一边朝门外走去。 「我这就走罗!社长,卫医生,拜拜啦!」 「再见。」 目送那蹦蹦跳跳的身影离去,卫可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这个排球社里的每个人,都很有意思呢!高的高,矮的矮,有的活泼,有的沉默;有人看起来比外表坚强许多,有人拥有比冷漠表情更炙热的内心… 但是最吸引他的,还是那温和面具下所隐藏的强烈情感,犹如森林中延烧的火焰,一旦点燃火源,就再也难以平熄… 「医生,我来拿吧!」 「谢谢…」 当卫可风猛地回过神来时,手中的拖盘已被俐落地取走。徐汇森在杂乱的办公桌上找到一块空间,小心地放下茶具。 第十六章 卫可风看着对方以熟练的动作倒着茶,在这愈显寂静平和的时光里,让他忍不住有了开口闲聊的逸致。 「刚才那个孩子急着拿什么给你?有这么重要吗?」 「他们系上有一个学弟想要入社,今天填了申请表托小开拿来,不过明天我们不练球,以小开的个性,说不定会很快就会被扔到某个角落去,再也找不到了。」 「原来如此…还是恭喜你们,又有新血加入。」 「听说长得也不矮,不过是练举球的。小开说,这个学弟看到上次比赛的最后一球之后,就疯狂地想要追随皓皓,吵着要当他的专属举球员。」 「咦?这么…热血喔!」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卫可风心里却已经想象到许多暧昧的情节,他有预感,事情绝对没有徐汇森所描述得这么单纯。 但并未察觉任何异样的徐汇森,仍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新人加入,队里的人力调配应该也会比较有弹性了吧!说不定summer就能恢复自由球员的身分,真正地发挥功用。」 「是啊…」 卫可风微笑地望着这个一提到排球,眼睛就闪闪发光的高大男孩。只有在这个议题上,才会敞开心胸和自己畅谈。 这就是青春的挥霍吧!用自己的执着和热情,投注所有心力,去了解、热爱、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 「听说这个学弟还想要跟我们一起去宜兰比赛,不过从没跟他合作过,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多个人也好,不然以海尧的痊愈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所有的比赛。」 「这个小个子,还想要拼下去啊!…」 这的确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别,如果是自己,大概又会逃得远远的,直到自己的伤势完全痊愈。 「大家一起到陌生的地方参加比赛,凝聚力应该更高了吧!」 「大概吧!所以大家总是很期待到外地比赛,有点像出去旅行一样。」 「真好啊!」卫可风羡慕地叹息着。「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到外面走一走,但是工作总是做不完…」 他想要暂时离开这个困住他的地方,他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活动与思考,他不知道对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如何生活着,和什么样的谈话,说了些什么…他想要离开这里,能够暂时脱离心情的纠结与郁闷。 「要不然,我们等一下就去哪里走一走吧!」 徐汇森主动提出了邀约,卫可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是在附近找个地方呼吸不同的空气,应该还好吧!」 的确是没有听错,即使对方的表情依旧温和,但这邀请却大大地拨撩着卫可风的心情。 「要去吗?」 「我们两个人吗?…」 卫可风无法相信自己竟有这样的好运,脱口而出的疑问,却换回一记苦笑。 「要不然,我问问看其它人要不要去好了。」 「咦?喔…」 即使在心中大声地呐喊着,徐汇森还是听不到他大叫「不要」的声音,听不到他亟需两人独处空间的渴望。 「summer已经说了晚上要团练,小开也有约…那我打电话问一下其它人。」 看着徐汇森开始熟练地按着手机上的按键,卫可风要自己脸上保持亲切的笑容,却不断地向上天祈祷,能够延续自己的好运。 或许是遗弃他已久的上天,终于听见了他的祷告,徐汇森所拨的电话没有一通是有人接听的。 「怎么都没有人接啊…」切断电话另一头转到语音信箱的声音,徐汇森一脸无奈。「这么晚了,大概很难约到他们。」 「要不然,就我们两个去吧!」抑制自己要笑出来的冲动,卫可风赶紧顺着对方的话答腔。「我们开车去逛逛吧!我再送你回去。」 「医生会开车啊?」 「是啊…」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汇森的表情,卫可风正期待着对方的同意。 没多久,那斯文的脸庞漾起稳重的微笑。 「那我要赶紧完成今天的工作进度了。」 「是啊!我也要加油了。」 愿望一再顺利达成的卫可风,也展露出和心情相符的愉快笑容。 或许,保持适当的距离之后,施展一些小技俩,说不定真的可以达到神奇的功效。不过,真实性不得而知。 但现在,他突然有点感谢庞奕翔夹杂着小孩哭声的声音。 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片漆黑中只剩下单调的车灯,夜晚的树木看起来带着怪诞的气氛,张牙舞爪地在路边和头顶伫立着。 [我们到山上去吧!] 结束工作的两人,在徐汇森的提议下,驱车前往他所推荐的地点看夜景。 很少开车的卫可风,正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一边谨慎地看着前方弯曲又阴暗的道路,对他这种近乎新手的驾驶者而言,实在是个大挑战。 为了缓和紧绷的气氛,坐在助手席的徐汇森,自动自发地寻找广播的开关,很快地,封闭的车内瞬间流泄出轻柔的歌声。 [谁来用拥抱我,保护我,伤害我,放弃我…带着我逃到黑暗的尽头…] 清新柔软的声音,搭配着简单的旋律,安抚了卫可风焦虑的心情,而坐在身边的徐汇森,也轻轻地用手指敲着节拍。 看到徐汇森似乎对这首歌很有兴趣,卫可风微笑着开启话题。 「这个女歌手的声音我好象有听过,但是歌曲就很陌生了。」 「我也没听过…不过,她好象也是哲学系毕业的喔!」 听到这个消息,卫可风脸上的笑意更深。 「念哲学的人,心灵的成分跟一般人不同。」 「你们这些当医生的,脑袋的构造才异于常人吧!」 「或许吧!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了。」 重视思考、超脱世俗的哲学,和讲求运用、追求务实的医学,怎么想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学问。 就像他们,一个是来自感性的学术体系,正享受青春岁月的大学生,一个是来自理性的实务领域,已在现实社会打滚的校医,怎么想都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他就是深深地被吸引了。 「快到了,在那边停车吧!」 听从徐汇森所指示的地点,卫可风顺利地停好了车,一边庆幸自己能够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一边朝着目的地走去。 紧跟着那高大的背影,穿越了杂草丛生的树林。渐渐地,前方似乎有更明亮的灯光指引着两人在黑暗中前进,眼前的视野也愈加豁然开朗起来。 就像绚丽银河,交织各种斑斓色彩的点点灯影,彷佛就从脚下开始无限延伸。 「真美啊…」 「是啊…」 听到卫可风的赞叹声,身为推荐者的徐汇森似乎也感到有些自傲。 「这里就像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大家常一起跑来这里看夜景,或一起唱歌聊天什么的,有时还会带吃的喝的来,就像聚会一样。」 「这里真的很不错呢!」 对于自己似乎分享了这个秘密地点,卫可风掩藏不住脸上展露的愉悦。 「我前一个工作的学校,附近也有观赏夜景的知名景点。不过都市的夜景和这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们也可以去看看。」 「医生之前工作的地方,应该离这里很远吧!」 焦点放到那个充满不好回忆的学校,卫可风的内心涌起一阵抗拒,但挑起话题的是自己,也只好继续回答下去。 「是满远的…」 「那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再直接不过的问题,掀起了记忆的巨涛,卫可风知道自己正在不断排除那一段属于深红色的景象,但也决定不想继续逃避。 有些事情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用独自承担所有的沉重? 「我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按捺住有些急躁的情绪,卫可风让自己以平和的语气述说过去。 「有个女孩子,她说喜欢我…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会喜欢女生,所以,我拒绝了她。」 他想起女孩的笑,好苍白、好悲怆… [医生,你会因为对方不爱你,就能放弃爱对方吗?] 「然后,她就在我面前,用剪刀割腕…」 即使没有回头,他也可以感觉到徐汇森吃惊的目光,为了不让自己动摇,他还是继续凝视着在山下流动的车灯。 「幸好伤口不深,马上送医后她也就没事了。可是,这件事情闹开之后,我就不能待在那间学校里了。」 「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 「不能喜欢上她的确不是我的错。但是,让她喜欢上我,或许就是我的不对。」 或许是他让那个女孩爱上自己的,他明明知道女孩拥有病态般的寂寞感,他明明知道对方需要的帮助并不是关心,他还是漠视这一切,给予自以为是的怜悯与同情。 「有时候,喜欢或是爱这种东西,很容易造成对方的负担。」 平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却隐含着抚愈人心的效果,卫可风独自苦笑着,聆听着对方的一字一句。 「你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想太多、做太多,伤害到的反而是自己。」 或许吧!他总是想太多… 在迎面而来的凉风中,卫可风突然间觉得,长久凝滞在身上的沉闷感,都被这阵风给带走了。 转过头望着就在身边的身影,透过透明镜片凝望着远方的侧脸,在秋风吹抚下扬起的发丝,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背部,让他忍不住要伸出手紧紧拥抱那高大的身躯,感受对方传来的体温。 突然间,突兀的和弦铃声,打断了这平和的时光。 「我接个电话。」 徐汇森礼貌性地知会一声,看到卫可风报以同意的微笑,立刻转身按下通话键。 「喂…找你出来啊!谁知道你们都不接电话…你还能忙什么啊?…我知道很晚了啊!…嗯…是啊…好啦!拜!」 切断通话之后,卫可风了然于心地开口问道。 「是阿峰吗?」 「是啊,现在才回我电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都这么晚了…」 是啊!已经很晚了呢!… 同时拥有这个念头的两人,立刻心有灵犀地沉默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吧!那么,我送你回去吧!」 「嗯…那就麻烦你了。」 时间的确有点短暂,但这片刻的情景,却解放了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桎梏。卫可风再回头望了这片绚丽的光景一眼,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微笑,跟在徐汇森身后,回到了车上。 充斥在车内的音乐,已经变成某一首旋律很熟悉的西洋老歌,卫可风依稀记得,这个频道似乎总是在接近凌晨时段播放西洋经典歌曲。 「你会不会听不习惯?」 担心徐汇森这样年轻的男孩不喜欢这种音乐,卫可风打算转换频道时,却被阻止了。 「不会,就这样吧!」 「如果你想睡的话,可以休息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的。」 「没关系…」 看着徐汇森的苦笑,卫可风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值得被信任了,又怎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安心沉睡呢? 「要不然你就闭目养神一下吧!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嗯…」 听到对方取下眼镜的声音,车内的空气再度沉静下来,卫可风将音响的声音转小,却依然隐约可以听到相当熟悉的歌曲。 自己并不懂得听歌,但在这样一个平静又令人愉快的悠闲夜晚,还满适合聆听这样的歌曲的。 车子驶入宁静的巷道,除了黯淡的街灯,和在亮光下不断疯狂回旋的小虫,似乎没有其它的声音和影像。 第十七章 凭着徐汇森之前描述的地址和位置,卫可风将车子停靠在一栋公寓前,仔细张望着门牌号码。 「应该到了…这是你家吧?…」 虽然开口询问,却没有任何响应,卫可风这才发现,对方已经陷入真正的「养神」状态。 「真是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真是学不乖的小孩…」 望着那许久不见的平稳睡颜,卫可风忍不住露出苦笑。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降下车窗透进点新鲜空气,关掉了引擎,车内也只剩下隐约传来的经典旋律。 [what do i do to make you want me? what have i got to do to be heard?…] 真是令人怀念…卫可风闭上了眼,仔细聆听着在求学时代曾经风靡一时的歌曲,歌词简单又浅白。 他突然间觉得,或许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但是,要对方也能够爱上自己,就是最复杂的部份了。 要怎么做,才能被对方需要?才能让他的呼喊,被对方听到?… [it''s sad, so sad. it''s a sad sad situation…] 「哼嗯…」 身边的人发出轻微的声响,卫可风立刻关掉音响,紧张地望着双眼仍紧闭着的睡颜,但对方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侧着头调整姿势,又继续陷入沉睡。 「你就不能好好地睡吗?」 被吓到心脏快停的卫可风轻声抱怨着,但看到对方单纯的脸庞,他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透出笑意。 紧蹙的眉心让总是温和的面容看起来多了点霸气,但在散落的浏海中隐约浮现的细长伤痕,又令他的心同样痛了起来。 「笨蛋…老是把事情揽在身上而伤害到自己的,明明就是你啊!」 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绺发丝,仔细地凝视着这道慢慢复原的伤痕。他不知道是不是会留下疤痕,虽然目前还不允许他的介入,但是,他想要治愈对方所有的伤痛。 轻轻地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双唇轻触着伤痕上方的额际,他不只要治愈,还要爱着这些伤痕… 「糟了!我又…」 猛地回过神来的卫可风,正懊悔着自己再度偏离意识的举动。 然而,即使他匆匆地逃离,却对上了那饱含愤怒与不解的双眼。 「为什么?」 不要问他…紧闭着双眼,逃避对方的质问。 「我不是说了,请你不要再这样做吗?」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不要问他,他无法回答。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就是无法说,所以才努力传达了啊!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比不过一句话的力量,或者,对方想听的、想要的,并不是自己的付出… 「我真的受够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才好啊!」 双手握紧了没有任何运转作用的方向盘,卫可风抿着唇无法言语,他要怎么开口才好? 「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而已,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 原本带着深切愠意的脸庞,已渐渐褪去激动的神情,再度戴上防备的面具。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问了。随便你吧!」 车门被粗鲁地打开,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一阵冷冽,关上的车门让整各车内充满着封闭的滞闷感。 卫可风缓缓松开自己紧绷到有点僵硬的手指,紧闭的双眼,竟然开始有点疼痛… [有时候,喜欢或是爱这种东西,很容易造成对方的负担。] 曾经像是安慰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对自己的警告。 [你会因为对方不爱你,就能放弃爱对方吗?] 已经倾注的心,又怎么能轻易收回呢?他现在才深深地体认到,这句话有多么得悲哀。 开了口,或许会造成对方的负担。但是,如果他不开口,或许就会永远失去对方… 他必须为那个人心痛几次? 他始终无法了解那个人心中的想法,那纤细而艳丽的笑容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心? [我不会再戏弄你了,不会漠视你的拒绝,也不会再闪躲你的问题,不会只用沉默或玩笑带过。] 但是,那个人所说的,所做的,却一再违背他的承诺。 他渴望倾听那个人心中的秘密,渴望了解那个人之所以不断游戏人间无法停止的缘由,但是无论他怎么祈求,怎么痛苦,得到的都只有沉默,以及一再的失望。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语言就可以懂的。] 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说,他要怎么知道那深沉的心思呢? 但是,即使他怎么逃,怎么压抑自己,他仍旧为了那个人不经意流露出的表情而动摇,为了一点施舍般的温柔小动作而欣喜。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不要用那样落寞的表情跟他说话,这样他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逃离还是想堕落。 最后,又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表情和动作,以近乎暴力的方式,强迫自己的心恢复平静,而伤痕累累。 [我跟你,和任何人之间都没有爱情。我或许会因为同情而和你睡,但绝对不是因为爱上你才这么做。]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啊! 但现在回想起来,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而曾经被触碰过,亲吻过的伤口,又开始抽痛起来… [不能喜欢上她的确不是我的错。但是,让她喜欢上我,或许就是我的不对。] 那么他呢? 如果,他终究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那始终难以看摸清,淡然又寂寥的笑容… 「浑蛋!」 一股脑地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到地板上,让寂静的室内回荡着和内心同样杂乱而剧烈的撞击声后,徐汇森颓然地跌坐在床上,痛苦地喘息。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逃也逃不了,留也留不下,当他终于找到自己狂乱流奔的情感究竟源自何处之后,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如果不能爱他,就放他走;如果对他存有情感,为什么不能单纯地诉说? 他真的很迷惑,很想探知那个人内心的最深处… 「汇森?没事吧?」 门外传来室友担心的声音,徐汇森赶紧镇静自己的心情应答。 「没什么!我撞到桌子了。」 「没事就好…」 听着室友远去的脚步声,徐汇森望着一片凌乱的地面,轻轻地叹口气,开始拾起散落一地的物品。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闯入了他的思绪。 「泰戈尔…」 是从那个人手上借来的书,他曾经试翻了几页,但也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放下手中其它的杂物,徐汇森轻轻地翻阅已经出现折痕的书页。 「园丁集三四…"我的爱人"…真是的,好露骨的称呼…"你可不要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就走啊!"…」 徐汇森的脸上浮现出苦笑,他无法理解像卫可风那样云淡风轻的人,会喜欢如此赤裸描述情感的诗句。 「三五…」 视线沿着书页上的字句逐行看去,开启的口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静静地任由纸面上的一字一句,同样深刻地印在自己的心中。 [生怕我不费功夫就了解你,你就故意逗弄我。 你用笑声的闪光使我目眩神迷,从而掩饰你的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小把戏。 你从来不说心里要说的话。…] 是吗?…从来不说,心里要说的话… 在黑暗中泅泳的感觉,很平静,也很孤寂,像他这样怯懦的人,只会一再伤害爱着他,以及他爱的人,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得到幸福? 因为,他总在付出之前,就放弃了… [你又在骤起的风暴中向我走来,用阴云的颤抖塞满了我的天空。…] 「哗啦…哗啦…」 猛地睁开双眼,卫可风环顾着一室的黑暗,同样漆黑的窗外掀起骤大雨点,急促地降下的窗棂前,发出规律的敲打声。望着墙上的钟,时针即将抵达「10」… 就跟那一夜,似曾相识… 卫可风用力摇着自己的头,将这个不祥的念头甩出脑海,他们已经不会再见了。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当那高大的身影静静地来到医务室,沉默地做完所有的工作之后,就离开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连招呼都没有,就这样结束了。 即使开启的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那漠然的脸庞,他就再也难以启口,而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还是开个灯吧!」 卫可风站起身来,打算以光明驱散这挥之不去的恶梦,打散这自己一手造成的不好回忆。 缓步来到门边,伸出手触及凸起的开关,却在按下之际,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 「谁?!」 「不要开灯…」 熟悉到足以令他热泪盈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黑暗中透进些微光亮的门缝中,踏进了他朝思暮想的高大身躯。 很快掩上的门,将最后的光明隔绝在门外。 「不要开灯…」 再次诉说着什么的声音,似乎有些退却。 「看着你,或是被你看着,我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汇森…」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推上冰凉的门板,又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心悸感,令卫可风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了,所以,你现在就老实跟我说。」 「什么…把戏?…」 卫可风不解地抬起头,仰望着笼罩在自己眼前的双眸,同样介入一层若有似无的阻隔,但就着百叶窗透进的微弱光芒,适应黑暗的眼睛,看着那张交织各种剧烈情感的脸庞。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身体被紧紧地挤压在对方和门板之间,饱受倾轧的身体传来鲜明的痛楚。 可是一旦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张温和的脸庞闪烁着激烈的渴望,就像那个夏夜深深吸引住他的悲怆一样强烈,让他深深沉迷其中。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自己又想要做什么?」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不要岔开我的问题!这不是突然,而是你始终都在逃避!」 是,他是在逃避。 但是,当他想要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符合对方的期望,说些什么…可是,他一直都在表达啊!用他愚蠢的方式表达,却没有人听到他在内心喊不出声的呐喊。 「你快说啊!你为什么老是要戏弄我?为什么答应我的事情又做不到?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最后的一句话,摆脱之前的绝决,支离破碎的声音,却能穿越他的鼓膜,狠狠地刺入心中。 「为什么你和我之间,永远不会有爱情的存在?…」 这是爱情啊! 这无穷的欢乐与痛苦,一再折磨两人却又无法摆脱的隽永,怎么不会是爱情呢? 他可以将这样的话语,视为两人之间存在爱情的证明吗? 灼热的暖流还是从卫可风紧闭的眼角滑落,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即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满溢的情绪却塞住了他的喉咙,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答案,我就要离开这里。」 「等一下…」 紧压在自己身上的体温渐渐远离,卫可风往前伸出手,想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温暖。 终章 「我要永远离开你的身边,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你也要远离我的世界,真正的放我自由。」 仰望着那怆然的笑容,挥舞的手只抓到虚无的空气。 「请你,让我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 「叩!叩!」 随着身后响起的敲门声,卫可风还来不及让脑袋恢复运作,强烈的光线已刺痛了他的视觉。 「汇森,该走了,我们在外面等你喔!」 「好…」 简短的响应之后,那高大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门外。 「再见了。」 彷佛还听得到最后残留在室内的淡淡声音,很快地飘散在空气中。 这是什么意思? 他都已经决心要紧抓住这份爱情不放了啊!为什么还是要离他而去? 他不要放他自由,他要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自私也好,残酷也好,他再也不想逃避,不想逃避他难以启齿的过去,他或许是个只会逃避的失败者,但他越来越明白,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手。 毫不迟疑地打开了门,卫可风急忙地搜寻着他所追逐的目标,在走廊的底端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之中,总是在人群中特别突出,一开始并没有吸引住他的高大身影,在此刻更显醒目。 迈开步伐,卫可风毫不迟疑朝着那身影奔跑而去,就像那个夜晚,他忘却了自己的旧伤,忘记了自己无法奔跑的自我暗示,不顾一切,向前飞奔。 「汇森!」 快回头看他啊!不要再背对着他转身离去。 「汇森!不要走!」 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呼唤,尽管同行的人都已诧异地转过头来,那个身影却持续往前行,依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爱你!」 不在意其它人惊愕的眼神,他只在乎对方已停下的脚步。 「汇森,我爱你…」 只要对方开口要求,他愿意说无数次证明自己,只要对方愿意再度为他停留,不再离开他身边。 「不要走…」 用尽所有力气的呐喊,让他的双腿无力地瘫软下来,羞愧、恐惧、期待…所有的情绪一涌而上,让他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不要再离开我…我爱你…」 要他说几次都可以,他不要再因为自己的怯懦而失去,再独自啃食着懊悔的滋味。 「我爱你…我爱你啊…」 不知何时,空无一物的地面,闯入了球鞋的足迹,包裹着深蓝色运动长裤的修长双足,在自己面前停留,越来越扩张的黑影笼罩住自己的头顶。 还来不及抬头,就感觉到一个让人几乎窒息的拥抱,正紧紧地环绕住自己,他彷佛可以听到身上骨头倾轧的声音,这般痛楚却愉悦得令他晕眩。 「你不跟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对方温热的胸前,穿越耳轮深处,传来紊乱的心跳声,他的心也同样难以平复。 就在这一刻,他所醉心的面容正紧贴着自己的发际摩挲着,灼热的双唇就贴在耳边,向他诉说着连在梦中都难以听到的话语。 「我会努力去了解你,珍惜你…」 泪水像倾注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感,难以停止地不断奔流,却毫无知觉。 「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所以,不要再独自流泪,不要再远离我,逃避我…」 两人的面颊紧贴着彼此,他伸出了双手,紧紧攀住那宽阔的背部,聆听他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字一句。 「让我留在你身边,请你就在原来的地方等我,好吗?」 忘了自己有没有点头,但是这一次,他知道即使自己没有说出口,即使他没有做任何动作,他强烈的心意也能传达到对方的心中。 是的,他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归来,然后,他会告诉他,请永远留在他身边… 「很高兴又跟大家见面了。」 令人陶醉的嗓音透过高挂的音箱传送出来,封闭拥挤的室内立刻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争先恐后地应和着。 「今天是个特别的夜晚,我想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正式复出的第一晚…」 语音未落,马上又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 「为了这个与众不同的晚上,我们开放一位朋友的点歌,而那位幸运的朋友,即将揭晓…」 现场气氛热烈到最高点,以分不清是尖叫还是欢呼、融合各种嘈杂的高分贝音响,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阵阵撞击所有人的鼓膜,在一片喧闹中,一同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这首歌,就是我,summer…点给我们可靠又值得信赖的社长!」 在一阵惊呼声中,所有人开始顺着说话者视线所注视的方向望去,纷纷试图找寻这位有幸获得主唱特别关照的幸运儿。 同样隐没在人群当中的余曜文,用手肘抵了抵身旁高出自己将近一个头的同行友人。 「喂!社长,这是summer特别为你唱的喔!」 「嗯嗯…」 总是沉稳的侧脸似乎蒙上一层腼腆,却仍极力维持自己的平静。其它同行的队友们,都毫不掩饰促狭的神情。 「社长,这首歌献给你!…love fool!…」 在此起彼落的尖叫声中,在鼓声的稳定节奏中,吉他弹奏着耳熟能详的旋律,总是掳获听者全部知觉的蛊惑嗓音,唱出已在所有人心中同步播放的歌曲。 「dear, i fear we''re facing a problem…」 现场立刻传出热烈唱和的自然合声,即使不知道为谁而唱,却共同沉浸在这分享热情的一刻。 「mama tells me i shouldn''t bother that i ought to stick to another man, a man that surely deserves me…」 「真是的,这样一来,我倒成了阻挠你们恋情的老妈了。」 听到向峰刻意的抱怨声,徐汇森只是露出了苦笑,静静地仰望着正在台上向自己表达另类祝福的耀眼主唱。 虽然能够获得队友们的接受和诚挚祝福,但是那天惊世骇俗的当众演出,还是害他被狠狠调侃了好几天。 「大声点!」 即将来到最高潮的副歌,台上表演者带动气氛地振臂一呼,立刻将潜藏在所有人心中的激 情推上最高点。 「love me, love me, say that you love me. fool me, fool me, go on and fool me…」 听着几乎追上主唱声音的唱和声,徐汇森沐浴在队友们夹杂着羡慕、调侃、关心…等各种情绪的眼光中,还是无法压平自己嘴角勾起的弧线。 反正,他就是一个陷入爱情太深的蠢蛋… 突然间,口袋里传来的震动,闯入了围绕着自己的狂野氛围。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即使心跳又更加剧烈地令人疼痛,但嘴角的笑意也更深。 「什么事啊?…」 不理会余曜文窥视的眼神,和向峰故意发出的叹息,徐汇森转过身去,隐入较为僻静的角落。 「好啦!我知道啦!…不要闹我……嗯,等一下就过去…」 周遭愈加吵杂的声音几乎淹没了自己的声音,徐汇森仔细聆听了麦克风传来的歌声,笑着向对方开口。 「你听,这是summer为我唱的。」 将手机自耳边拿开,向天空高举,让所有的声音传递给在另一头等待的人。 「i can''t care about anything but you…」 anything but you… 「你听到了吗?…都跟你说了不要闹我!…再等一下啦!我很快就过去了…」 再等一下,他很快就会到达对方身边,并且就此留在对方身边。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卫可风拨开层层叠叠的百叶窗,探视着黑暗中兀自发光的雨水。 对于雨夜的不好回忆,似乎在那一天之后就停止了,剩下的,都是永志难忘的甜美滋味。 到现在,他还是难以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 「好慢…怎么还没来?」 嘴里虽然嘟囔着,但想起那高大的背影,和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温和笑容,心头还是免不了狂跳一阵,像被温热的双手紧紧握住。 i can''t care about anything but you… 除了对方以外,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事物… 早知道爱情是如此令人感动且深刻的愉悦,为了逃避痛苦而放弃的自己,简直是愚不可及。 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拥有绝对的信心和支持,足以跨越任何牵扯着他的伤痛。 他是不顾一切而愚蠢的风暴,却无意间撩起森林中的火苗,掀起吞噬一切的狂盛烈焰,让两个人都卷入其中无法逃脱。 突然间,温热的气息侵上自己的后颈,在面露微笑的同时,自己已被结实修长的双臂自身后紧紧环抱住,陷入宽阔的胸口,体会对方传来的心跳鼓动。 「医生…」 轻浅的吻洒落额旁的发梢,他闭上了眼,感受对方啃咬自己耳朵上缘的挑逗触感。 「我回来了…」 「你要留在我身边。」 稍微挣脱了对方的拥抱,卫可风转过身去,正面攀住了他再也不会放手离去的高大身躯,奉上等待已久的吻。 「实现你说的每一句话…」 此刻在卫可风的脑海中浮现的,是收录在园丁集中,总是令自己钦羡又向往的第三五首诗句。 生怕我不费功夫就了解你,你就故意逗弄我。 你用笑声的闪光使我目眩神迷,从而掩饰你的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小把戏。 你从来不说心里要说的话。 「所以,我会努力去了解你,请不要再独自流泪…」 生怕我不珍惜你,你就千方百计地躲避我。 生怕我把你与众人混淆不清,你就站在一边。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小把戏。 我从来不走你心中要走的路。 「所以,我会珍惜你,请不要再远离我…」 你的要求超过了别人,那就是你为什么缄默的缘故。 你用玩笑般漫不经心的神情回避我的礼物。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小把戏。 我从来不接受你心中要接受的事物。 「所以,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请不要再逃避我…」 于是,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所承诺的一字一句,所隐含的深刻意义… 「请说出你心中的话,让我走你心中要走的路,接受你在心中,渴望我接受一切的事物。」 番外篇love fool之我思故我在 「阿峰,你有空吗?」 「嗯?…」 虽然有了响应,声音却依然有点迷蒙。 「你和海尧…会做那种事吗?…」 「什么?!」 在激动之下被撞到的桌子,在宁静的教室内发出强大的噪音,除了台上专心讲授的教授侧眼过来,教室内的十几双眼镜也同时向他迸射出好奇的光芒。 成为注目焦点的向峰,露出抱歉的表情,赶紧缩进自己的座位。 「你有什么毛病啊!」 虽然气急败坏,还是只能压低音量责备身旁的好友。 「你问问题都不看时间地点的喔?」 「我看你在打瞌睡啊!应该没关系吧…」 徐汇森一脸无辜地将说话声音调到最小。 「亏你还是老师们称赞的好学生咧!竟然在课堂上问这种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又要等到下课才能问罗?」 「是啦!是啦!」 再度感觉到教授投射过来的视线,向峰不耐烦地敷衍了两声,再也不理会徐汇森。其实这种问题,他根本连答都不想答。 可是,自从好友被那个没有节操的同性恋带坏之后,似乎变得越来越难缠。 「到底有没有啊?」 才一下课,还来不及逃出教室的向峰,又被徐汇森给逮住了。 望着那架着细框眼镜的斯文脸庞,一脸认真地询问自己这种问题,向峰就觉得头痛…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跟卫医生没有吗?」 看着徐汇森沉默不语,向峰在心中暗叫不好。 「真的没有喔…」 「在一起之后就没有了。」 所以在一起之前才会做吗?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关系啊? 根本不想去想象那两人之间的纠葛,向峰硬是把冲到嘴边的问句咽了回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 「汇森学长!」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传来,适时解救了陷入危机的向峰,两人转头一看,就是在系队里担任举球员的学弟,今天似乎跟他们上同一堂课。 「向学长好。」 礼貌地也跟向峰打了招呼,学弟拿着笔记凑到徐汇森面前。 「汇森学长,你刚有听到〝我思,故我在″那句话的意思吗?」 「喔…其实应该要从原文〝cogito ergo sum″来解释比较清楚。」 在学弟的笔记上写下三个字的徐汇森,侧着头寻找最浅白的说法。 「这么说好了…在那个什么都可以被拿来怀疑的时代,只有"我"是不能被怀疑的。为什么呢?因为当我在怀疑或思考"我"是否存在时,表示先要有"我"的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好象有点懂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向峰自己都听得一头雾水,他就不信学弟会懂。 「大家都以为,笛卡儿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在思考的时候,才能证明我的存在,其实不全然是这样。应该是说,在怀疑或思考"我"是否存在时,至少那个"思考的我"存在着。」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啊?… 虽然向峰满腹疑惑,但身为四年级的学长,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吞进去了。 「而且,〝ergo″这个字也有自我反思的意思,思考在当时被视为唯一不可被怀疑的事情。」 「换句话说,只有〝思″才能做为存在的证明吗?所以,就不能说〝我吃,故我在″,或是〝我爱,故我在″罗?」 「那当然。」 听到哲学名句被如此通俗应用,徐汇森露出了有如学者流落民间的苦笑。 「好厉害啊!不愧是要考哲研所的准硕士生,我就知道来问学长准没错。」 「那倒不是,我读的书还不够多,也念得不够透澈,随时欢迎你来挑战我的说法。」 「不敢,不敢。谢谢学长啊!」 看着学弟离去的身影,结束火星人对话之后,还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向峰,终于得以松口气。 「真佩服你,这么无聊的东西你还打算继续念个几年。」 「其实我觉得满有趣的。」 徐汇森浅浅地一笑,两人有默契地一同往教室外走去。 「我看你只是想继续留在学校吧?好陪你那个专属医生。」 一被人提起恋人的徐汇森,马上变得沉默起来,虽然表情依旧不动如山,但红透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算了,不闹你了,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喔,好。」 虽然没有讨论午餐地点,但两人依旧很有默契地往同一间餐厅走去。 中午时间的校外餐厅,连骑楼里都挤满了走动的学生,两人举步维艰地在人潮中顺流前进。 「对了,明天就是准决赛了…」 听到徐汇森的喃喃自语,向峰的嘴角也浮起一丝期待的笑意。 「是啊!你还是很想拿冠军吧!」 「那当然。」 总是高人一等的侧脸,在人群中不曾被淹没,依然挂着浅笑,却掩藏不住兴奋的神情。 但突然间,那笑容却僵在半空中,直视着前方的双眼,在玻璃镜片下掩藏不住焦躁的神色。 「怎么了?」 向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在对面马路旁停靠的深色轿车旁,看到和周遭学生拥有不同气质,却总是吸引他人目光的俊逸身影。 「是卫医生啊!干嘛穿西装啊…还打领带?怎么穿得那么正式?」 「他说晚上要去喝喜酒。」 明明是很普通的事情,徐汇森却说得咬牙切齿,很少看到好友如此明显不悦的向峰,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再仔细一看,终于明白对方的愤怒从何而来。 「那个有老婆的家伙,老是跑来乱晃干什么?」 「他们是好朋友,你别想太多。」 虽然曾经目睹那两人背德情事,但向峰决定撕裂他的嘴也绝不说出去,尤其好友已经陷入极深,自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 话才刚说完,那个成事不足的老庞,竟然把手搭上卫可风的肩膀,轻拍对方的头,还相当亲腻地凑到对方耳畔轻声私语,让徐汇森一直注视的脸庞,不时地绽放着笑容。 「搞什么…」 被人群卡在其中无法动弹的徐汇森,虽然很想突破重围,却只能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推挤前进。很快地,那两个人就一同跨进了轿车内,扬长而去。 「下午还要上班耶!要去哪里…」 看着徐汇森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思考了半晌又放回口袋的动作,向峰在心中暗自叹着气,这个医生还真是个克星… [难道你跟卫医生没有吗?] 这句理所当然的问句,又在耳边回荡不已,却刺痛了徐汇森的心。 即使深刻地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即使不断亲吻、拥抱…但两人之间的亲密也仅止于此。 面对自己深爱的人,绝对不可能没有欲 望,尤其他所爱上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艳丽而诱人的姿态。 但是,如果对方没有表示意愿,他也不会贸然索求,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欲求而强迫对方配合。 不过再怎么说,他还是一个男人,年轻而且健康的男人… 「汇森,你今天有点心神不宁喔!」 带着些许笑意却依旧淡然的声音传来,徐汇森才发现,他竟然拿床单当被套来装棉被,难怪他怎么也无法顺利地完成工作。 站在病床小隔间的门口,托着双臂伫立的卫可风,迈开步伐朝徐汇森走去,取过已皱巴巴的床单,将被套交给徐汇森。 「谢谢…」 徐汇森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糗态,嗫嚅地道着谢,耳边传来对方的清朗笑声。 「怎么了吗?你一定有心事喔!」 「没什么…」 「跟我说嘛!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温热的身体朝自己靠了过来,熟悉的淡淡香味传来,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恋人的身上就带着这股特殊的香味。 徐汇森这才发现,对方已换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仅着浅蓝色衬衫。 「看着我嘛!」 被强迫抬起的头,对上恋人明亮的双眼,却看到熟悉的促狭。 徐汇森早就知道,恋人就是喜欢戏弄他,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面对这样恶劣的嗜好,他也只能叹气。 「真的没事,我要工作了…」 「这样啊…」 纤长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面颊,看着恋人将指尖介入领带结中,唰地一声,熟练地拉开了领带,解开扣子的领口间,透出略偏白皙的肌肤,以及总是散发媚惑气息的锁骨。 还来不及将视线收回,徐汇森就感觉到那带着浅笑的唇瓣已堵上自己的唇。 「嗯…」 在惊愕中任凭对方温柔肆虐之后,徐汇森听到自己从鼻腔中发出舒服的叹息,正觉得有些丢脸,那双唇已经来到自己突起的喉间,缓慢下移。 恋人凑在自己胸口的发旋,看起来相当可爱,那比自己狭窄许多的肩头,正随着亲吻的动作而蠢动着。可是,另一只手在那发丝、肩膀上逗留的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 「等一下…」 徐汇森伸出手稍微推开恋人的肩头,尽管对方露出不解的神情,他还是决心要解开心中的疑惑。 「你今天跟庞医生一起去了哪?」 「你看到了啊…」 卫可风瞬间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却很快地恢复以往的浅笑。 「没什么,一起吃午饭罢了。」 「吃个饭干嘛勾肩搭背又窃窃私语的,你们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啊!就随便聊聊。难不成,你在吃醋啊?真可爱…」 嘴角再度浮现的艳丽笑容,透出诱惑的色彩,再次朝自己的靠近,但内心急需平息的焦躁,让他无法坦然接受,坚决而轻缓地推开恋人凑近的肩头。 「如果你要让别的男人碰,就不要再碰我。」 「什么意思?…」 又是那受伤的表情,徐汇森立刻赶到心头一紧,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我跟别人睡过,你就不想再碰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不想再让别人看到那艳丽的笑容,不想让别人接近他珍爱到还不敢触碰的人… 松开咬紧的下唇,面对徐汇森的沉默,卫可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算了,你走吧!今天不用打工了。」 「我…」 「我有再也无法修改的过去,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也不要再碰我。」 「我没有说…」 望着不肯再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恋人,即使背影是如此坚定而孤寂,声音中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哀伤。 「拜托,请你走吧…」 一旦陷入过去的沉痛之中,就难以听进任何劝告的恋人,有着令人感到悲哀的固执,即使百般不愿,他最终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他不是无法接受恋人的过去,而是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自私,和丑陋的嫉妒心… [你走吧!] 不要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明明饱受嫉妒和禁欲所苦的是自己,为什么对方仍旧以凄楚的表情责备他。 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恋人,与别人亲腻相依的样子吗?难不成他还要带着笑目送才行? 笑话! 一切都要怪那个有家室还拈花惹草的死老头… 「碰!」 在掌中瞬间爆发的球,形成几乎无法以肉眼看清的速度,直冲球场中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稳稳落地弹起。 「好球!」 直到掌心接收到队友们击掌时的热度,徐汇森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击出了不得了的一球。 「汇森,好球喔!」 身为队友,也是长期竞争对手的好友,带着斗志满满的表情凑了过来。 「你今天挥臂的速度好象加快许多,看来我也要加油了。」 听到向峰的宣战,徐汇森露出苦笑,他知道自己扣球的力道和准度不及对方,但他具有身高和经验优势,加上他今天总觉得有满腔的愤怒与焦虑无从发泄… 「不过建议你还是应该控制一下,冲过头伤到肩膀就不好了。还有,你击球时的表情好狰狞…」 「是喔?」 徐汇森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连自己也没看过自己凶狠的表情,也有点难想象。 「还是赶快结束比赛吧!」向峰似乎又开始不耐烦。「我等着打冠军战,这个小比赛随便打完就好。」 徐汇森回以表示赞同的微笑之后,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于好友总是自信满满地抱着必胜心情迎战的态度,感到相当羡慕。 [不要再碰我。] 如果是好友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还是能用自信将问题迎刃而解,但是自己听到这样的话,除了难过之外别无他法。 脑海中不断浮现恋人哀伤的表情,还有那触碰着恋人发际与肩膀的手。 [可恶!都是那个死老庞害的!死老庞!死老庞!死老庞!死老庞!…] 突然间,一抹彩色光影闪进自己的视线范围,终于吸引住他的注意。 「糟糕!」 球即将在自己脚前两三步的距离落下,来不及趋前接球的徐汇森,只能尽量跨开脚步,使劲地朝亲吻地面的球飞扑而去。 在队友们祈祷的视线下,全身瞬间贴近地面的诡异触感蔓延开来,手背上也同时感受到被球撞击的感觉。 直到看到球确实弹起,被另一位队友接了起来,徐汇森赶紧放心地从地面爬起,摆出接球姿势迎接下一次的机会。 「哔~」 得分的哨音刚响起,徐汇森立刻感觉到好友扫视自己全身的目光。 「你没事吧?怎么用这么危险的姿势扑球?」 「对不起,我刚有点恍神…」 恢复知觉之后,徐汇森开始感觉到手臂与地面摩擦时的灼热感,而情急之下跪倒在地的膝盖,虽然有护膝的减轻撞击力,却仍隐隐作痛。 「真是的!专心点啦!会受伤的。」 听着向峰的叮咛,徐汇森开始觉得一向话不多的好友,也开始变得唠叨起来。以往,总是那个小不点在向峰耳边叨叨絮絮,现在自己大概变成向峰发泄情绪的目标。 结束比赛之后,徐汇森以为终于可以暂时放松心情,休息几天迎战决赛,却发现,今天的运气简直糟透了! 缠手指的白色绷带,轮到自己用的时候就刚好没有了;才买没多久的护膝,在比赛完也报销了;拖着疲惫的身心淋浴之后,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换洗衣物… 「阿峰,你有多带衣服吗?」 「没有耶!」 已经淋浴完毕的向峰,套上长裤后,晃到徐汇森的淋浴隔间门外。 「我帮你在社办找找吧!看看其它人有没有留下衣服。」 「拜托你了。」 听到向峰走出淋浴间的声音,徐汇森发出长长的叹息。难到诅咒那个老庞,会让他遭天谴吗?… 「汇森,你的柜子里有一套全新的球衣喔!」 「真的吗?」 彷佛在黑暗中看到一道曙光,徐汇森赶紧打开门接过球衣,却发现,那是他怎么也不想穿在身上的球衣。 前任社长还在的时候,排球社里也正式订制球衣,穿惯运动长裤的他,当初就打从心底反对订购短裤,但社长坚持短裤的活动性比较强,比较适合正式比赛,因此在几乎全员通过的情况下,还是多购买了一套搭配短裤的球衣。 短裤也就算了,当初这件球衣的号码还打错了,让他的号码从10号变成「0号」,还真是敏感的数字… 「好恶心,脚凉凉的…」 虽然在家里也会穿短裤,但穿成这样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徐汇森只觉得尴尬。然而,第一个看到徐汇森穿短裤的向峰,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觉得还不难看啊!何况有得穿就不错了,走吧!」 「说得也是…」 怎么说也多亏这套被他打入冷宫的球衣,让他不用穿回比赛时的衣物。 「你今天还去医务室打工吗?」 「是啊!」 想起要回到气氛变得冷冽而沉闷的地方,徐汇森就觉得难过。可是,他还是想要见到恋人的脸,想要找机会解开两人之间的不悦。 「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不要老是恍神啦!我先走了。」 总爱故作潇洒的向峰轻轻扬起手,很快地就在走廊上消失了。 被独自留下的徐汇森,和往常一样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医生?…」 敲了几声仍没有响应之后,徐汇森自行开了门走进去,而室内也是空无一人,但计算机开着,桌上散乱着文具和纸张,狭窄的空间里彷佛还能感觉到恋人残留的温度。 看到摆放茶具的架子空无一物时,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又去泡茶了吧!真是的…」 摆放病床的小隔间里传出细碎的声响,顺着声音来源走进去,只见从未关紧的窗户窜进室内的秋风,将百叶窗吹得格格作响。 虽然有点嘈杂,但听着这样的声音,感受微风吹在脸上的感觉,总让人添加了午后慵懒的悠闲感受。 「真舒服…」 稍稍拨弄吹乱的百叶窗,徐汇森顺势在病床上坐下,伸展着疲惫的修长四肢,打了个大哈欠。 这个时候,他突然好想看到那淡淡的笑容。 「好慢…怎么还不回来呢?」 徐汇森嘴里一边叨念着,一边往柔软的枕头倒去。 在医务室里放张床,就像诱惑学生来这翘课。不过,会有人想到这种充满刺鼻药味的地方睡觉吗? 嗯…怎么天花板看起来好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头发似乎被什么活动的生物来回爬过,虽然打扰到他平静的心情,但他却不想反抗。接着,传来热度的掌心覆盖上自己的额前,一股灼热的温柔侵上了自己的唇,留恋地缱绻着。 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的徐汇森,倏而睁开了眼,马上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片刻都无法忘怀的浅笑。 「睡美人,你醒啦?」 听到调侃自己的话语,徐汇森立刻直直地坐起身来,看着正坐在自己身旁的恋人。 「你回来了喔!刚去泡茶了吗?」 「还泡茶呢!茶都已经凉了。」 卫可风视线的尽头是已经不再冒出热气的茶壶。 「我坐在这里好一阵子呢!你真的很喜欢在医务室里睡觉喔?」 所以,自己的睡脸也被看了好一阵子了吗? 想到这里,徐汇森就羞愧得想要用头去撞柜子。 「我看你好象睡得很熟,叫都叫不醒。还是童话故事里教的方法有效,你一下就醒了呢!」 别再说了…真的很丢脸… 「你下次直接把我推醒就好了嘛!」 「可是,你睡着的脸真的好可爱。」 昨日的不快好象早已烟消云散,恋人的脸上再度浮现恶作剧时的慧黠。 「而且,你穿运动短裤的样子看起来好色情…」 「什么?…」 色情?…不会吧!明明就很健康啊! 徐汇森压抑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不断催眠自己,会对运动短裤胡乱遐想的人应该很少… 「你今天又受伤了喔?」 卫可风望着那没有衣物遮蔽而裸露在外的膝盖,比一般男性稍细的眉紧紧蹙起,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 「要小心一点嘛!」 「对不起…」 不知不觉中道起歉来的徐汇森,总有一种应该更加爱惜自己的念头,以免让恋人担心。 突然间,比一般人更热的指头,拂上自己的膝盖,传来一阵微微的搔痒感,僵住了他的身体。但很快地,那刚才探测自己的双唇,取代手指贴上了膝盖。 望着恋人低垂的头顶,徐汇森只能不知所措地动也不敢动。 「医生…」 「你不要老是伤到自己,我也会很痛的。」 像是要抚平伤痛似的,那轻柔的吻在膝盖泛红的伤处来回摩挲着,即使无法真正减轻疼痛,却带来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然而,这样舒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挟着惊人热度的唇瓣,贴上了大腿的内侧,开始将这股热潮向上延伸。 「医生,你…」 「嘘…」 专注于亲吻的脸庞只抬起片刻,将手指抵上徐汇森的唇间后,又继续执拗地洒下那令人为之颤抖的吻。 那样若有似无地挑起感官享受的吻,轻易地挑起心中压抑已久的渴望,渴望更多更强烈的接触,对于只能咬牙维持理智的自己而言,对于身心都是极大的折磨。 「这是给你的惩罚,下次不准再弄伤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 徐汇森无奈地应答之后,恋人终于停止了折腾的吻,昂起的脸庞却闪烁着艳丽万分的光泽,红润双唇勾起的笑容,有着明显的媚惑意图。 「乖孩子,那就…还你一些奖赏吧!」 「嗯?…」 疑惑还来不及说出口,热度极高的掌心却隔着短裤,毫不犹豫地直接覆上自己的欲 望来源,不安分地摩擦着。 「医…医生…」 为防止愉快的呻 吟溢出唇间,徐汇森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挤出破碎的呼唤。 「住…手…」 即使听到了这微小却清晰的请求,卫可风却依旧将笑得艳丽的双唇凑上对方的嘴角,细细地啃咬着那抿紧的唇,一边残酷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真的吗?你不喜欢这样喔…」 「医生…」 「那这样呢?…」 感觉到对方放弃手上的动作,徐汇森还未能喘口气,但另一种更加淫靡的触感正炽热而湿润的包围住自己,让人无法不为此堕落。 虽然想要推拒恋人埋在自己腿间的脸庞,伸出的手却只能无力地抓住那不断晃动的发丝,不忍心也不想用力挣扎,只能低声地发出嘶哑的哀求。 「医生…不要…不要这样…」 「谁叫你伤了我的心…我可是一直很想要你呢!」 充满诱惑的面容潜藏着淡淡的哀伤,这样的表情和这样的话语,让所有紧绷的意志力在瞬间挣断了弦,再也无法重新约束。 强硬地伸手抓住恋人的肩膀,以前所未有的急切拖住那比自己纤瘦许多的身躯,紧紧压制在身旁的床垫上。 「你不要一再试探我…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以身体压迫恋人加以禁锢,为了压抑急需寻找出口的情欲,一向平稳的声音低沉得令人感到恐惧。 「我知道啊!可是…」 卫可风伸手取下对方有如伪装和封印的眼镜,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潜藏激烈欲 望的双眼,淡淡地笑了。 「你真的确定,你想要碰我吗?」 这还需要回答吗? 徐汇森无奈地苦笑着,他全身的情感与反应,都已经清楚地诉说了。 或许,他曾经嘲笑那些不懂得名句原意和来由就擅自引用的人,但他却渐渐可以理解这些话语的意义。 他最无法怀疑的,就是自己深爱着这个人的心意,只有深知自己爱着这个人的时候,他开始接受自己存在的意义,也开始了解自己的爱意有多么深刻而强烈。在他的体内,只有这份爱情拥有最无法被怀疑、被欺骗的真挚。 只有他对这个人的爱,是唯一不可怀疑的事实。 所以,因为他爱着这个人,而爱着这个人的自己,面对内心深层情感的自己,便是最真实的存在。 「我不想失控而伤到你,可是…我再也无法忍耐…」 「那不要再忍耐。」 微微挣脱开徐汇森的压制,卫可风伸出手环住对方的颈项,将那高大的身躯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我想要被你所毁坏…」 解开封印的咒语,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效。 两人伸出的双手急切地剥除了彼此身上的束缚,不顾一切索求着彼此的拥抱和紧密连结。 很快地,急促而剧烈的喘息和呻 吟声,在灼热的空气中交错融合。 「对了,忘了跟你说…」 即使即使深埋在恋人体内的欲 望濒临爆发边缘,在徐汇森失去意识前,彷佛还可以听到恋人在自己耳畔的低语。 「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你会在那里看着我们喔!」 运动系列番外篇 mens talk 【健康的少年组】 …… 排球之神:如果是双举球的话 排球之神:在练习的时候 排球之神:举球员就要和固定的攻击手搭配前排和后排攻击 驯兽师:攻击手要练习和不同的举球员搭配 驯兽师:好象会比较辛苦 排球之神:我们是习惯同一位举球员全场跑位举球 排球之神:不过你的脚伤还没痊愈的话 排球之神:有另一位举球员暂时帮忙撑过这段时间也可以 排球之神:之后的阵形你再和队员们讨论吧! 驯兽师:谢谢你啊!真是感激零涕… 驯兽师:对了!你的大头照好有趣 驯兽师:是你家的小狗吗? 排球之神:是我喜欢的人 驯兽师:??? 排球之神:那是他的头发 驯兽师:哈哈哈…她一定像小狗一样可爱喔! 排球之神:他不喜欢人家说他可爱 驯兽师:女生真难取悦… 排球之神:其实… 驯兽师:另一位举球员上线了 驯兽师:我请他加入好吗? 排球之神:…可以 ─崇拜皓日加入聊天室─ 崇拜皓日:哈罗!大家晚安啊! 驯兽师:我们才刚谈到双举球的事情 崇拜皓日:是喔!所以呢? 排球之神:我觉得在你们队里应该可行啦! …… 时  间:晚上十一点 地  点:msn线上 talk成员:排球之神(在网络上意外亲切的阙)、驯兽师(在网络上没有改变的小不点)、崇拜皓日(在网络上依旧是个谜的观光系新生) 【烦恼的少/青年组】 「唉…我的接球还是一样糟,到底要怎么办啊?summer你有没有什么撇步啊?赶快教我一下啦!」 「就跟我一样啊!每天对墙练习下手和上手接球各一千下。」 「咦?好恐怖…我没办法像你那么有恒心啦!」 「这就是你为什么总是荣登喷球王的原因了。」 「真是的,皓皓有了仰慕者之后,也开始瞧不起我了啊!」 「抱歉…我不是因为这样…」 「喔!开玩笑的啦!别那么认真好不好!不过你老是被学弟追着跑,会不会觉得很烦啊?」 「他还好啦!…烦的不是他…」 「咦?summer,你怎么突然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难不成你也遇上麻烦了喔?」 「你也被学弟追着跑吗?」 「……」 「你还好吧?」 「可以跟我说说看啊!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想要女朋友,想要女朋友…」 「summer!你又来这一招!」 「我想要女朋友…」 时  间:晚上九点半 地  点:排球社社办教室 talk成员:小开(为喷球所困)、summer(为学弟所困)、皓皓(为谜样的纠缠者所困) 【温馨的母子青年组】 「什么?!你又在那个鬼地方睡着了喔?」 「……」 「医务室的味道真的很恶心耶!难道医生在里面施放安眠药香精之类的…」 「……」 「所以呢?你们后来到底有没有啊?」 「……」 「绝对有吧!也不遮一下…你现在遮来不及了啦!」 「……」 「你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没有什么问题啦!只是,我本来是因为不想勉强他…」 「勉强?那个家伙高兴都还来不及咧!」 「……」 「我又说对了吧!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啊!管那么多干嘛?」 「…戏弄我真的很好玩吗?」 「什么意思?」 「……」 「喂!那是什么意思啊?他又戏弄你喔?喂!说话啊!」 时  间:晚上九点半 地  点:排球社社办淋浴间 talk成员:老大(意外饶舌的妈妈顾问)、社长(常常无言的憨囝仔咨询者) 【无敌的迈向中年组】 「这样真的可以吗?」 「一定行的!他俩从以前就这样,星期三的中午一定会到那一家餐厅吃饭,因为那一家有星期三特价午餐。」 「是喔…」 「所以,他们一定会从这个侧门出来,你等着看吧!」 「真的要这样吗?…」 「你不是抱怨汇森都不主动吗?我告诉你,那个闷骚的小鬼,一定要这样激他一下,他才会爆发啦!」 「喔…我知道啦!…」 「你干嘛还一付不相信的样子,之前我教你的不是就很有用吗?我告诉你,这一招不灵的话,你就来拆我的招牌啦!」 「……」 「既然我都倾囊相授了,你是不是能给我点报酬啊?陪我一晚吧!我不会让汇森知道的…」 「啪!」 「你干嘛打人啊?恩将仇报!」 「罗唆,晚上回家陪孩子去…」 「嘘!…你看,他们真的来了吧!…喂!看到他也不用笑得这么开心吧!…专心点,表演的时候到了。」 时  间:中午十二点正 地  点:某辆深色轿车旁 talk成员:前校医(赌上金字招牌的狗头军师)、现任校医(包藏恶魔心的天使医者)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