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在武侠世界快穿》 第1页 [bg同人] 《(综同人)在武侠世界快穿》作者:浅浅星光【完结+番外】 文案: 被高空抛物砸中脑袋后, 李情添了个见书必穿书的后遗症。 快穿文,题材涉及综武侠+歷史衍生。 内容标籤: 武侠 无限流 歷史衍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梦穿书 立意:以乐观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 第1章 初章 李情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她又穿书了。 **** 一个月前,李情路过市里某个小区的时候,不幸被高空抛物砸中了脑袋。 高空坠物是一颗发光的圆球,那种成人指头大小的类似弹珠的廉价玩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数十米的高空直直射下,巧之又巧的嵌入了李情的头骨之中。彼时,李情额头血肉模煳,而小球中内置的霓虹幻彩小灯仍然还在闪烁明灭,亮瞎人眼。 亲眼目睹不幸的路人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十分钟后,唿啸而至的救护车上飞快跑下来数个医护人员,动作迅速的将李情抬上担架,火急火燎的赶往医院急救室。 在医院里紧急抢救七个小时后,李情终于脱离危险保住了一条命,并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修养生息。而高空掷物以至惨剧发生的罪魁祸首,警方推测是该高楼十层以上某个住户家的熊孩子,但多次走访查案,最终却一无所获。 人生总是充满荒诞离奇与戏剧化。 就在恢復意识的第三天,李情惊愕的发现,这次高空坠物给她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后遗症。 李情察觉到异常,是在当天傍晚的时候。 夕阳余晖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在病床上,散落满床灿烂的光辉。 隔壁的病床上,年轻的母亲靠在床边,双手从腋下环绕过穿着无菌服的小姑娘,高举着一本童话故事书,以温柔的嗓音为满脸病容的小姑娘讲故事。 住在李情隔床的病人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虽然脸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一对深深的酒窝,衬得小姑娘可爱又活泼。 李情不经意间撇过一眼,发现那本童话书上印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不由会心一笑。 当天晚上,李情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娘。 光线昏暗的城堡之中,她的面前是等人身高缀满宝石的穿衣镜,光洁的镜面上眼耳口鼻一应俱全,她睁开眼的时候,镜子里的人脸还在那唾沫横飞,极力吹捧着她的美貌…… 「啊~~~我的王后啊,您是如此的美貌,这世间至美的风景都不及您垂眸一瞥时的风情……」 李情嘴角抽抽,二话不说拿来一块黑布罩住了魔镜的碎碎念。 「……天怎么黑了?」魔镜的咏嘆调戛然而止,不依不饶的喊着:「王后王后,我亲爱的主人,你快把黑布拿走呀,您忠诚的僕人什么都看不到了!天吶,照不到您无与伦比的美貌对魔镜而言是一件多么绝望可怕的事情啊!」 谢邀,她不是自恋变态的水仙花。 李情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想让这面吹捧彩虹屁的魔镜重见天日了。 李情对弱智的童话剧情没有任何兴趣,因为白雪公主长得比她美就要杀死公主,这是什么傻逼的犯罪理由? 纯属脑子有泡。 比起走剧情,她更加偏好王后陪嫁的那些魔药秘籍,神奇的魔药激起了她所有的兴趣。 李情转身投入了魔药的研究之中,白雪公主被她抛诸脑后。直到某一天,手牵着手的公主与王子来到了她的面前,请求她同意婚事。 原来剧情已经发展到了结尾了吗? 后知后觉的李情无有不可的同意了婚事。 死去的老国王膝下无子,白雪公主作为王室唯一的公主兼继承人,王国顺势成为她的陪嫁,王子成了国王,白雪公主也变成了白雪皇后,李情这个后母地位瞬间尴尬起来。 李情正犹豫着要不要搬离皇宫另居的时候,新国王却频频向她示好,意欲发展一段禁忌之恋。 童话故事画风突变成了伦理剧,惊得李情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就给新国王餵了魔药! 魔药入口,满脸痴迷的新国王变成了一只癞□□,他似乎惊讶了一瞬,但回过神来立刻哌哌叫着往李情身上扑! 李情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癞□□色眯眯的「哌哌哌」,直到望见熟悉的病房,才心有余悸的摸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 我的妈呀,这个恶梦太上头了! 从此以后,她对童话故事都有阴影了! 李情前脚还在庆幸只是个梦,后脚就魔音穿耳。 「王后!王后!这里好黑呀!」 熟悉的公鸭嗓子音在耳边响起,声音的来源处是她病服的口袋里,李情下意识伸手一掏,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只见曾经那面等人高的魔镜徒然缩小成了巴掌大的纯金方镜,镜子边缘的花纹繁复华丽,边边角角嵌满了昂贵的各色宝石。 「魔镜?」 「哦,王后,我的主人,」镜面上的人脸露出谄媚讨好的笑:「你的美貌如明月清风……」 魔镜滔滔不绝的赞美还没说完,李情伸手捂住了镜面上人脸的嘴,后者呜呜两声,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李情的手心! 第2页 「……」 卧槽! 一面破镜子为什么还会这么色? 李情反手就把镜子放回口袋,谢邀,我他丫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李情原以为这次穿越只是个巧合,谁知道第二天隔床的母女又看起了童话书《海的女儿》,当天晚上,她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海底的女巫。 穿书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面对送上门来的恋爱脑人鱼公主,李情沉默了。 她对人鱼公主的声音和头髮没有任何兴趣,沉吟片刻后,李情给了人鱼公主能让人类长出鱼尾巴的魔药,看着人鱼公主感恩戴德的走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一年以后,被囚禁入深海成为公主夫君的王子在海王朝掀起了叛乱的风暴,消息传到李情耳朵里的时候,这位王子牛逼的干翻了海王和他的军队,登基成为新任海王。 李情深深怀疑,她穿的不是童话故事,而是什么宫斗权谋文。 海里的海豚通风报信,新海王是个瑕疵必报的小心眼子,已经点兵点将要来报仇。 李情冷汗滑落,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孰料刚打开门,俊美无涛的前王子眼神邪佞的望着她。 「……」 麻爪,完蛋了。 之后的事情简直是李情的黑歷史,她不知道新海王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这个童话故事的剧情被她玩儿坏了!她一个女巫竟然被新海王以海后之名囚禁在海底深宫之中,天天翻来覆去的折腾,把王子曾经的待遇都享受了个遍! 这到底是什么十八禁的文风?! 梦醒的时候,李情捂着脸。 两次穿书以后,她再也无法正视童话故事了! 于是李情不顾医生的劝阻,强行办理手续出院回家休养,她怕再在这医院待下去,就得把所有童话故事都经歷一遍,而且还是那种非正常的剧情! 尽管李情在发现自己特殊的体质以后,从此成为了书本绝缘体,但很可惜的是,有些东西真的是避无可避。 李情只是路过某广场的时候,无意中瞥了高楼大厦上的gg屏幕一眼,更恰巧的是屏幕中的画面里一本摊开的书籍的引入眼帘。 李情徒然中招,懵逼的望着翻开的书页上宫装美人插画,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当晚入睡的时候,李情还有几分庆幸,这回总算不是什么见鬼的暗黑系列童话了…… 第2章 意识朦胧之中,愤怒的女声如惊雷般在耳边乍响,惊得李情反射性一个哆嗦。下一刻,耳边传来诚惶诚恐的男女应和声,只见身边数十道身影齐刷刷的跪了下去。李情还没来的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软绵绵的随大流跪了下去。 「娘娘息怒。」 「完颜忒邻,你莫要忘了,你是大金国的赵王!堂堂王侯之尊,竟被给卑贱的汉女迷了魂失了智,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你的雄心呢你的抱负呢?难不成都被草原上的野狗给啃干净了吗?!」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正中央的主位软榻上,锦衣华裳的贵妇满面怒容,犹如喷火的恶龙,双眸似要射出噬人的利剑,随着她悲愤的咆哮,身后两侧的宫女太监皆颤抖着匍匐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情慢了一拍,但很快她低垂下头,额头紧贴着地面,如其他人般维持着低眉顺眼的模样。 好在这个时候,大殿内的两个主子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她一个小小的宫婢身上。否则,她这失礼的行为少不得挨一顿板子。 这次穿书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脑海里陌生的记忆一波一波涌来,李情强压下那些源源不断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现在明显不是接收这具身体记忆的时机,但同时她也意识到,她穿成了金国后宫里元妃的三等宫女秀晴。 「母妃息怒。」 一身金色蛟龙锦袍,头戴粱冠的俊美男人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惜弱与儿臣有救命之恩,且已怀有儿臣骨肉。儿臣实不忍相负。」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平民汉女,纵使有恩于你,又如何能当得起王妃之尊?她若是安分些,本宫还能看在她腹中骨血的份上,晋她个侧妃之位,叫她飞上枝头当凤凰,后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便是朝中那些汉臣得知,亦是一场佳话,于吾儿大业百利而无一害。」 云妃嗤笑一声,冷傲得从榻上踩着阶梯一步步走下,银红色裙摆逶迤及地,层层叠叠,犹如鲜红的玫瑰绽放。 「但若是这汉女靠着那几分恩德,觊觎那些有的没的,」裙摆缓缓滑过男人的身侧,元妃的眼神蓦然一冷,微微勾起的唇角勾勒出阴狠弧度,「本宫也想看看,这王妃之位,一个贱民能否坐得稳,须知这朝中多少大臣王侯,可谁家的后院里没病死过个把女人呢?」 「母妃,」男人惊喊道,他面部抽动,深深长吸一口气,一撩长袍,重重的跪了下去,「 儿臣与惜弱两情相悦,若是惜弱有个万一,儿臣再不二妻。更何况我堂堂金国赵王之尊,若是连娶个正妃都需要顾及朝中势力,委屈心爱之人为妾在其他女人面前俯低做小,尚且不如平明百姓,这赵王之位,不要也罢!」 「你!」元妃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还是个情种? 第3页 「好你个完颜忒邻!你当你是谁?!一个汉女而已,就让你连祖宗都不认了!你眼中可还有本宫这个母妃?!这等魅惑人心的祸害,本宫自是留不得了!」 男人眼神微冷,语气越发生硬冷戾:「母妃,这是要生剜了儿子的心吗?」 元妃如苍鹰锐利的目光射出熊熊火光:「你这是……与本宫离心了?就为了一个卑贱的汉女?」 男人一言不发,固执的望向元妃,如同一头桀骜不驯的孤狼,眼神充满执拗的戾气。 「好!好!好!」元妃怒极反笑道,「本宫当真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啊!」 「母妃请息怒。」男人重重长揖磕头。 「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 母子二人互不相让的对持片刻,最终元妃拗不过儿子,也不想当真与儿子离心反目,只得先行低头示弱。 她捂着头作心如死灰状,虚弱道:「罢罢罢!儿大不由娘……」 元妃心头却是恨极,她拘着儿子少近女色,怕他年纪轻轻坏了身子,却没想到她这儿子经的女人少了,竟被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女给把控住了,硬生生给变成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元妃咬牙切齿,但碍于母子情义,只能无力的闭了闭眼,将苦果和着血泪往肚里吞,「饶是本宫说破喉咙,你也是听不进去了。你这是翅膀硬了,本宫也奈何你不得。既然你一意孤行非要娶那祸害,本宫也不想枉作恶人,只盼着你日后莫要后悔。」 男人肃冷的面部稍稍缓和,深深作揖:「多谢母妃成全。」语气里喊着一丝愧疚。 「此事暂且略过不提,」元妃虚弱的捂着气闷的胸口摆了摆手,「你已是弱冠之年,后院空置,你那些个同龄的兄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偏就你,后院连个正经的姬妾也无,平白叫人惹了笑话。如今那汉女怀有身孕,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说着,元妃的目光淡淡扫过伏地的一圈宫女,「秀晴、秀玉……」 被喊到姓名的李情一愣,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一刻身侧传来压抑着喜色的女声,李情紧随着出声,一前一后道,「奴婢在。」 元妃嗯了一声,再次扫过两个宫女,眸中神色莫测。 这两个宫女都是汉女出生,秀晴模样清丽纯美,秀玉楚楚可怜,皆是男人最喜欢的风情。 前些日子,陛下夜宿之时,多瞥了这两女一眼,夸她宫中美人众多,她原想着找个由头把这两狐媚子逐出宫去,如今倒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说到底,还是她儿子经歷的人事太少了。 元妃懊恼得捶胸顿足,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本宫这两个宫女,行事周全,心细体贴,便赐予你做个庶妃吧,也好早日开枝散叶,让本宫得抱金孙。」 男人脸色难看,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母妃……」 话没说完,元妃警告愠怒的一瞥投来,男人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他脸色青紫变幻,在贵妇威胁的目光里见好就收,很不情愿的咬牙应道:」儿臣多谢母妃。」 元妃冷冷勾了勾唇,温和威严的目光在两个宫女脸上来回审视。 两个宫女年约十六七,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如娇艷的花般引入注目,秀晴看上去尚有些无所适从,两颊红晕如霞,宛如羞怯小鹿。而另一个秀玉却已摆出最动人的姿态,低垂下的头颅,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脖颈,此时染着淡淡的羞红的粉,宛如天鹅引颈,荷花垂露,风情无限。 可见是个有心的。 元妃当下满意。 有心好啊,就怕是个憨傻不知上进的,白白浪费了她的心思。只是这手段浅显了些,不过对付男人倒也正好。那汉女手段再厉害,到底是山野小民,能比得过宫里出来的玲珑心肠? 瞧着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秀晴,秀玉,入了赵王府须谨记宫规,好生伺候王爷。」 元妃威严的目光扫过地上垂首跪着的两女,「本宫也不说那些虚的,你们两人之中,不拘是谁,只要能为王府添丁进口,生下的皇孙不论男女,皆是有功于皇家。本宫向来赏罚分明,有功之人,定然会为她晋封侧妃之位。」 李情还没来得及这急转直下的场景,边上的秀玉已经抢先答道:「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望,日后好生伺候王爷,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这人怕不是个憨憨吧? 李情闻言怔了怔,这位完颜忒邻王爷明显心有所属,不愿意纳妾,一心扑在那什么惜弱身上,他们这两被强行赐下的庶妃,日后可是要在这个王爷手底下讨生活的,本来就不得人心,这会儿还表现的这么没眼色,这人是个傻子吗?生怕日子过得太舒服? 不过……惜弱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落在身上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李情忙收回发散的思维,缓了缓神色,乏善可陈的回了句,「谨遵娘娘命。」 贵元妃深深的望了李情一眼,看起来这个秀晴要比秀玉有脑子。 只一瞬,她又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男人,「回头你把这两庶妃领回去吧,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本宫放心些。」 男人皱着眉头,「那惜弱……」 「陛下晚间留宿之时,本宫自会与你父皇提起此事,讨要个圣旨。」元妃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头,「定不会让那个汉女没名没分的诞下外室子,携子嫁入王府。」 第4页 男人露出满意之色,再次作揖行礼:「儿臣劳母妃费心了。」 元妃冷哼了一声,实在不耐看他喜形于色的模样,骂道:「讨债的东西!还不带着你的庶妃滚回你的王府去!」 第3章 元妃口中虽是喊着让完颜忒邻把庶妃领回去,但作为宫里赐下的正经妃妾,虽是宫女之身,到底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自然不可能跟着赵王的车架走回王府。 李情和秀玉回了偏殿,掌事的嬷嬷早早的收拾好了包裹,一人一个,包裹里放着些许银票碎银、一则元妃颁布的册封庶妃的懿旨以及两套品阶妃妾服。 宫里专门派了教导人事的嬷嬷为她们讲解避火图中的内容,教导男欢女爱之事。老嬷嬷叮嘱了几句王爷的喜好,重点在于如何在床上勾起男人兴致,不动声色勾引男人。 在这方面古人可一点都不含蓄。 秀玉的脸红成了猴屁股,而李情来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没见过,这点儿东西压根没法让她变色,但望着秀玉的模样,她只能憋着气,垂下头佯装羞怯。 就沖这赵王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惜弱,半点纳妾的心思都没有,这些根本就是无用功。 待到黄昏时分,李情坐上宫里安排的缠着大红稠花的青灰色八人软轿,带着一名内务府配置的贴身宫婢,身后跟着一列十个护送着内务府配置的庶妃嫁妆的侍卫,一路大张旗鼓的停驻在了赵王府的西侧后院门。 西侧后院门紧闭,内务府的派遣来的传旨太监上前轻叩门扉。 秀玉撩开布帘,傲气的望了眼边上并排而立的软轿,眼底划过一缕精光,她和秀晴两人同为王府庶妃,按理来说位份相当,不分上下。但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先进府者为尊,即使都是庶妃,也当有个高下之分。 秀玉悄声在宫婢耳边动了动唇,声音轻若飘絮,宫婢小幅度的点点头。 王府西侧门很快敞开,守门的几个僕役皆弯跪地逢迎,王府管家躬身引路。 传旨太监一挥浮尘,扬长高唿:「庶妃入府。」 唱喝声刚起,秀玉的轿夫在宫婢的指挥下,抢先挤开李情的轿子。 「李庶妃……」宫婢被抢先一步,为难的在轿前低喊。 「命轿夫后退,且让金庶妃先入府。」 李情无所谓争这个先后。 宫婢屈膝应道,当下轿夫退避半步,秀玉稳稳噹噹的入了府,她满意的放下布帘,低声嘀咕道: 「算她识相。」 这一幕落在弯腰躬身的管家眼里,他目光闪了闪,心底有了思量。 「请金庶妃入西院芙蕖阁,李庶妃入北院清漪阁。」 两顶青灰色软轿在岔路口分属两边浩浩荡荡散开。 李情住进清漪阁,太监侍卫把一应内务府发的庶妃分例和妆匮收入库房后,很快离开了王府。 清漪阁内,四个婢女并八个粗使婆子一併上前见礼。 李情认了人,以一句『一切照旧例』打发了她们各自做事去,又让宫婢守着门,自个儿躺在床上,闭上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原名李大丫,嘉兴李家村人,生母早亡,自幼由父亲一手带大。父女俩相依为命,以卖菜谋生。一年前,她与老父亲挑着菜上市集之时,不幸遇到遇到七个侠士打扮的男女当街持刀打杀面目兇悍的大汉,大汉不敌七人,情急之下,直接抓起躲避在一边的李老爹,当作挡箭牌扔向七人。 七人中的老大飞奔而起,一棍子砸向李老爹。李老爹当场气绝身亡。随后八个江湖人追逐着跑了个没影。 李大丫痛失生父,哭的肝肠寸断。在路人的帮助下悲愤报官,想要求个公道,然而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人靠着一身武功行事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县官忌惮那些江湖人的武力,生怕自己得罪了江湖人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割了头,因此拒不受理,李老爹之死最后不了了之。 李大丫心中恨极,适逢金国秀女小选,金兵到处抢抓民女入宫,李大丫看了看铜镜里秀美清丽脸,心一横,豁出去想要拼个前程,日后依靠贵人之手为父报仇,于是主动报了名,入了金庭皇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规森严,李大丫进宫之后被拘着学了半年的的规矩,因她的名字俗气,负责教导她们礼仪的老嬷嬷为她改名秀晴,原主也乖觉,费尽心机手段与老嬷嬷搭上了关系,认了干亲。之后,依靠着老嬷嬷的人脉,原主成功在同批的宫女里脱颖而出,最终被分配到了宠妃的宫里当了个三等宫女。 原主心有沟壑,自然做事处处妥贴,屡次找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了脸,留了些许印象。按照她的计划,应该过不久便能翻身上位。然而宫里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是常人无法想像的,想要翻身做主子的,自然也不会只有原主。在原主留给李情最后的记忆里,她带病当值伺候元妃,最终熬不住去了。 这病来得蹊跷。 昨夜,原主半夜高烧病醒之时,发现身上的薄被不翼而飞,睡前紧闭的窗户里,一扇面朝她的窗户大咧咧的敞开着。原主暗恨自己防备心不够,一着不慎遭了算计。 宫女的命如草芥,她的病若是叫人发现了,左不过被丢入冷巷等死的命运。原主还没报父仇,怎么甘心赴死? 原主是个心狠能忍的,以冰雪擦身降温,忍着病痛折磨,面色如常避过假借关心之名暗探她情况的宫女,起身当值。好在她无需贴身伺候元妃,否则早露了馅。但也因此,她的病情急剧恶化,最终没能熬过这一场。 第5页 原主刚断了气,李情便接手了这具肉身。 消化完原主的记忆,李情长嘆一口气。 依靠着原主的心机手段以及那股狠劲,若是能活着,未必不能达成所愿。可惜了…… 既然穿成了李秀晴,虽说占人躯壳不是李情的本意,但到底是欠了人几分,是否顺带给人把仇报了,也省得她走的不安心? 念头刚过,一道灵光划过,记忆里关于杀父仇人的印象越发清晰了起来,如同电影般循环播放,胸腔里传来强烈的悲愤与恨意。 李情深深的望向原主仇恨不已的八个江湖人,似要把人的面貌刻进记忆身处,但很快记忆片段晃动,抓起李老爹的兇悍汉子吼了一声『江南七怪』,将人扔向对面的几个江湖人。 与此同时,双手挥舞棍子的中年男人一棍将李老爹打了出去,李老爹口吐鲜血直直撞落在几米开外,彻底没了声息。 记忆犹新的画面惊得李情一个慌神。 原主的杀父仇人是江南七怪? 她穿进了《射鵰英雄传》? 难怪她之前就觉得那什么惜弱的名字耳熟呢,现在想想能不眼熟吗?杨康她娘啊! 换而言之,她现在成了完颜洪烈的庶妃。 李情其实没看过《射鵰英雄传》的原着,她只看过电视剧,而且由于时间太过久远,李情已经将剧中的情节忘记的差不多了,只依稀剩下个印象。 完颜忒邻,汉名完颜洪烈,因一段救命之恩而对包惜弱生情,耍了手段害得郭、杨两家家破人亡之后,又以英雄救美的形象出现在包惜弱面前,娶了她为妃,此后十几年深情不悔,独守着一个心系前夫的女人,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替人养儿无怨无悔,堪称射鵰中的第一痴情人。 完颜洪烈痴情不假,但骨子里却也并非心慈手软的人物,行事慎密周全,谋而后定,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从郭杨两家的灭门之事直到十多年后才揭发就能看出一二,如果不是满心满眼扑在包惜弱身上,完颜洪烈也算是个枭雄人物。 李情记得在射鵰开篇之时,赵王府里除了包惜弱一个正经的女主子,完颜洪烈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庶妃了。 见微知着,作为被强塞给完颜洪烈的庶妃,她是剧情中并不存在的人物,李情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随时都会落下的刀,命不久矣。 第4章 但转念一想,李情释然了。 反正她一梦穿书,现代的身体处于睡眠之中,无论她这个世界结局如何,总不过梦一场,好像对她本人也没什么影响。倒不如把这场穿书当作度假,身临其境当个旁观者,顺带享受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不也挺好。 李情顿时佛系了。 完颜洪烈和包惜弱爱咋咋地,不用当个社畜就有人包养,她只需要躺平任嘲就可以吃吃喝喝过一辈子。 这到底是什么逍遥的神仙日子哎! 想着,李情都有些美滋滋了。 说起来,她还没尝过古代无污染纯天然的美食呢。 李情转头望向雕花拔步床外的屏风,屏风外间守岗宫女的身影依稀可见。李情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庶妃可要起身?」 内务府分配给李情的宫女唤作朱翠,她透过锦绣芙蓉屏风望见李情的动作,忙掀开珠帘,快步走到拔步床边,弯腰恭身问道。 李情应了一声,「我腹中有些饥渴,让厨房做些饭菜来。」 「这……如今饭点已过,」朱翠犹豫道,王府之中规矩森严,何时开饭都有定数,如今过了饭点除非王爷发话,厨房是不会再开饭的。 「庶妃若是饿了,可命厨房做些点心充飢。」 也行。 李情点点头。 「奴婢这就去。」朱翠俯身行了一礼,匆匆走出门。 片刻后,朱翠领着七八个端着餐盘的丫鬟进了门,丫鬟们有序将盘子放在了外屋的八仙圆桌上后,行了礼各自退下了。 朱翠走至近前,扶着李情在圆桌上坐下。 桌子上摆放着四个碟子和一盅汤。一碟子莲花形状的绿豆糕、一盘拔丝糯米香糕、两盘子叫不上名儿的咸口肉馅的点心,以及一盅刚出锅的燕窝汤。 「庶妃,厨娘不知您口味如何,便捡着些好克化的点心都端来了,甜口咸口都有。」朱翠舀出一碗燕窝汤递到李情手边,「这碗燕窝汤是厨房特地为您现炖的,说是厨娘庆贺庶妃您封妃之喜。」 「有心了。」李情含笑接过汤碗,舀了一口燕窝粥送入口中,丝滑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美得她眯起眼,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大口大口喝,动作快速的三两口将一整盅燕窝都喝完了。 朱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喝完燕窝,李情捏起一朵荷花形状的糕点,这点心做得小巧精緻,粉白色荷花瓣如水晶般q弹,一口咬下去,糖浆在口中迸射,清甜的味道让李情再次眯起眼。 真好吃啊。 在现代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宫廷糕点! 这场穿书值了! 吃完甜口再吃咸口,肉馅儿的点心鲜香浓郁,这一顿点心吃得李情整个人都舒爽了。 「吃撑了。」 没几分钟,桌上的盘子干净得连个点心渣子都没留下。李情捂着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咳,「把这些碗碟收拾干净。」 第6页 「是。」 朱翠一面使唤小丫鬟收拾碗碟,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 她眼睁睁看着庶妃三两下吃光了所有的糕点,桌子上的点心虽说每盘的数量都不多,可都是压肚子的实心货,此刻竟被庶妃吃了个干净,这李庶妃瞧着娇小玲珑的模样,不曾想食量都顶上两个大男人了…… 吃饱就犯困。 李情摸着涨鼓鼓的肚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朱翠闻言躬身回道:「已至未时,庶妃可要唤人伺候洗漱?」 「未时?」李情皱着眉头,按照现代24小时的换算法,未时差不多是三点到五点的样子。 许是觉得李情犹豫不定,朱翠说道:「按照往常的惯例,再过一时半刻,王爷许是该回府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李情愣了下,深深望向朱翠,意味深长的目光直把她看得面露忐忑之色,「吩咐下去,我要沐浴更衣。」 朱翠神色一松,自觉摸中了主子的心思,屈膝行礼,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一炷香后。 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空木桶进了清漪阁西侧间,三个丫头来回拎着桶倒热水调水温,两个个近身伺候的丫鬟拿来纱质的红粉色对襟长衫。 李情瞥了一眼,半透明的绸布配上粉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上身之后,雪白的肌肤,胸前的山峰若隐若现,充满致命的魅惑。 她就是用脚底板想,也知道这群人是个什么意思。 可惜了。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影视作品看得不少,此时的完颜洪烈对包惜弱正是情深渐浓之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惜弱,又如何会去临幸妃嫔?更何况这两个庶妃本就是被强塞给他的女人,完颜洪烈不迁怒已是心胸宽广,妄想得幸,奢求过多的荣华富贵,无异于老寿星上吊自找死路。 念头翻转,李情面上神色不变,任由丫鬟褪了她的衣衫,踩着小凳踩入木桶里。 两个丫鬟拿着浴巾轻柔的擦拭着她的背部,不轻不重的力道擦得李情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朱翠收拾着李情换下的衣服,忽而一面巴掌大的灰扑扑铜镜从衣带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朱翠弯腰捡起镜子,仔细观察片刻,确定这面镜子採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料雕刻不值几文,若是从前,这种东西她都不会瞄上一眼。 但这面镜子这是从庶妃的衣服中找到的…… 朱翠转头望向李情,将镜子递给李情,低声问道:「娘娘,这镜子该如何放置?」 李情不经意转过视线,紧接着瞳孔勐的一缩,差点儿没当场从浴桶里蹦哒起来! 这熟悉的镜子…… 魔镜? 要命了! 这破玩意儿怎么跟她一起穿过来了? 「给我吧。」她定了定神接过铜镜,望向满室的宫女道,「我要泡会儿澡,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女们弓腰福身,踩着小碎步如流水般退出内殿,轻轻合上了门。 李情又转而望向守在边上的朱翠道:「你也下去吧。」 「是。」朱翠犹豫了下,也躬身退下了。 眨眼的功夫,寝殿内只剩下了李情一个。 与此同时,镜面微光一闪,迅速长出了眼耳口鼻,魔镜望见李情就先来了一句咏嘆调:「主人……」 话还没说完,它又是啊一声:「天吶,我的主人,你怎么变得这么丑?瞧瞧这粗糙蜡黄肤色,这普通平凡五官……天吶天吶,您的美貌呢?您完美无瑕的灵魂怎么能屈居如此如此丑陋的身体?这是对您的侮辱!」 李情啪唧一声把镜子按在水面上。 「你给我闭嘴!」 李秀情的身体哪有它说的那么差,好歹也称得上美人二字吧! 「你怎么会跑到这个世界来的?」 李情咬牙切齿的问道。 魔镜委委屈屈:「主人,我们已经灵魂绑定了呀,无论您在哪里,魔镜都会永远跟随与您!」 真是糟心透了! 李情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主人,这具丑陋的身体一点也配不上您,我的魔镜空间内储存了您当初做的魔药……」 李情赶紧阻止:「等等!」 魔镜上的人脸露出恍惚的神色,镜面水波流转,一瓶瓶的魔药浮现在镜面上,药水流入浴桶,很快与热水融为一体。 速度快得李情都来不及阻止。 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暖流涌向体内,李情的皮肤表面渗出了浅浅的一层深灰色的杂质。 水波晃荡,随着体内的毒素排出,李情只觉浑身为之一轻,有种沉疴尽去的轻松感。 原本略显粗糙发黄皮肤犹如凝脂般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就连五官都好似开了美颜滤镜般,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分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镜子里属于李秀晴的脸上,眉眼之间染上了七分熟悉。 隐约……带上了属于李情的影子。 说来也奇怪,李情几次梦中穿书后的身体都在某种程度上与她颇有神似,但远比她美丽,堪称倾国之色。 最奇异的是,每次梦醒之后,李情都能从镜子里察觉到自己的容貌有所变化,虽然还是同样的五官,却仿佛被某种力量浸染般逐渐产生了奇妙的变化,脸型轮廓都逐渐在向着梦中人靠近…… 第7页 如同雕琢过后的宝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又像是洗尽铅华般露出了掩藏起来的完美无瑕。 以至于李情每次照镜子都觉得镜子中的脸变得越发陌生而又熟悉……恍然之间,她甚至有种改变后的脸才是她真实容貌的错觉。 第5章 出浴后,几个丫鬟一拥而上替李情换上新肚兜,披上半透明的粉色轻纱后,又将她引到了内室的梳妆檯前。 粗使婆子们移开洗澡用的屏风摆在墙角,而后手脚麻利的清理残局。 抬着脏水出门的时候,四个粗使婆子望着浑浊的洗澡水彼此对望,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惊诧之色。 李庶妃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贵人,瞧着肌肤通透白皙,怎么这净了身的水活似染了淤泥,浑浊的这般厉害?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李庶妃似乎变得比初见时更加清丽了几分,如月如霜,光辉皎皎。 真是奇哉怪哉。 朱翠帮着李情盘了个简单的髮髻,淡妆轻扫蛾眉。 昏黄朦胧的灯光下,李情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秀美的五官颇有种出月落人间的清丽脱俗。 也不知是灯光太美还是白日里看得不甚仔细,朱翠突然觉得庶妃越看越美,算不上精緻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拼凑出了惊心动魄的美丽,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风情令同为女子的她都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庶妃貌美,想必定能博得头筹,独得王爷恩宠。」 朱翠梳着顺滑如丝缎般的长髮,只觉自家主子身上无一处不精不美,不由感嘆道。 她被内务府分配给李情,日后一荣俱荣,主子得宠,于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自是盼着她能博得头筹。 屋子响起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附和声。 李情只做羞涩的笑了笑,没接话茬。 她虽不屑于狗屁倒灶的王爷宠爱,但仰仗他人而活的时候,自然没有她矫情的余地。 不过,以她对射鵰中完颜洪烈的了解,只怕这些丫鬟的心思要落空了。 李情有心想要上床躺会儿,目光落在翘首以盼的宫女们身上,只得入乡随俗的等着。 *** 日暮西沉,天色昏暗。 完颜洪烈赶在宫禁的最后一刻出了宫门,跟在传旨太监之后匆匆探望了被他安置在临街锦衣巷的包惜弱,温言软语安抚了几句。 以母子情分相逼,元妃亲自去圣前替包惜弱求了封妃的圣旨,包惜弱入王府已成必然。 为了包惜弱,完颜洪烈暗中使了多少手段,耗费多少心思,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所道。因着情之所系,便是完颜洪烈再沉稳,也难免露了几分春风得意的喜色。 依着惯例,完颜洪烈的大婚事宜经由元妃与内务府操办,但完颜洪烈出身宫廷,深知其中的弯弯绕绕,生怕包惜弱暗地里吃了亏,又想着将婚事办的浩大些,竟放下手头的差事,跟在内务府总管的后头亲自督办操持。 他这般重视个未婚先孕的汉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端得让不少兄弟看了场笑话,更有那不对付的妃嫔跑到元妃面前挑些话头,可把生性高傲的元妃气了个仰倒,当天晚上就称了病。 从锦衣巷出来,完颜洪烈眼中的笑意就没褪下去。 酉时,王府车架停在了赵王府大门口。 赵王府内早早点起烛灯,亭台楼阁迴廊曲折之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完颜洪烈回了王府,步履匆匆直奔正院。 进了内寝,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之上,像是再也憋不住喜色般大笑了两声,又喜不自胜的来回踱步转圈,那架势就差把地面都给踩秃噜皮,口中喃喃:「惜弱,太好了,惜弱终于要嫁给本王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强压下内心的喜悦,摆出镇定自若的神色来。 门外守着的掌事太监侧着耳朵贴门上,直到察觉内室中沉静了下来,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冲着并肩而立的长使努了努嘴,示意他出头。 后者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缩了缩脖子,掌事太监心一横,双手用力一推,长使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撞在门上,直把虚虚掩着的房门砰得撞开。 「何事?」 动静不大,但也引起了内室的完颜洪烈的注意,他侧过脸冷声问道,隔着江南烟雨山色图屏风能隐约望见他的身影,却辨不清他的神色。 长使脚步踉跄着站稳身体,当下顾不得其他忙躬身行了一礼。 「王爷,今日两位庶妃入府,周管家已将金庶妃安排在西院芙蕖阁,李庶妃在北院清漪阁,您看……」 合着这是问他晚上打算临幸哪位庶妃了。 思及在元妃宫殿内见到的两道婀娜纤细的身影,完颜洪烈脸色一沉,反感厌烦之心顿生,当时他的心思都在包惜弱身上,连这两人长的是扁是圆都没注意。若非为了求自家母妃替惜弱去圣前求圣旨,他怎么会纳了那两个宫女?这长使把他当成什么了? 若他当真是这般急色之人,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轮得到一个长使巴巴的来提醒? 长使这般没眼色,惹得完颜洪烈张嘴就想发火,但转念一想,长使掌管王府内务事宜,说来这事倒也算是他的职责,遂熄了迁怒的心思。 随即,他念头一转,想到宫里的女人玲珑算计,城府颇深,心眼子多的跟蜘蛛网眼似的,跟她们比起来,包惜弱太过单纯可欺。若是遇上个手段不凡暗中下绊子的,怕不定怎么吃亏受磨蹉呢。 第8页 转而喊道,「让周成思来见本王。」 长使听出完颜洪烈语气中隐约的火气,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忙不迭的跑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丢给掌事太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后者抬头望天只当没看到。 王爷召见,管家不敢耽搁,行色匆匆赶来。 「老奴参见王爷。」 完颜嗯了一声,待管家起身后问道:「依你之见,两位庶妃性情如何?」 周管家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暗自琢磨着自家王爷这是何意。庶妃虽说是妾室,可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正经妃妾,算是府中的主子,哪里由得他个奴才来评头论足? 完颜洪烈一看他的神色,冷意浮现。 「据实说。」 「是。」周管家一惊,斟酌着语句说道:「今日庶妃入府,老奴观两位庶妃行事,金庶妃娇气些,李庶妃看着是个稳重的。」 话一出口,完颜洪烈立刻就从他含煳的字眼里听懂了他的意思,冷哼了一声。 周管家果然是个人精,心思活络,速来谨言慎行,从不落人口舌,又哪里会口出主子的恶言。 这般想着,完颜洪烈目光凉薄。 金庶妃娇气?李庶妃稳重? 宫女出身的庶妃,伺候惯了人,哪里来娇气,说是娇气不如说是骄纵,说的更深些则是行事蛮横、掐尖要强。 至于稳重,则是个大众化的评论。稳重即安分寡言,慎行慎言,恪守规矩。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的,至于内里如何,却是无从得知。宫里多的是两面三刀的女人。 但就这粗糙的一面,也能看出周管家对两人的评价了。 这般说来,倒是金氏骄横心思浅显些,李氏寡言有内秀。听起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完颜洪烈眯起眼。 日后的时间长着呢,他也不可能只凭着周管家一句话就把人给处置了,那是在下母妃的面子。母子失和,岂不是叫他那群兄弟看了笑话?也罢,两女若是安分守己,赵王府也不差两张吃饭的嘴,但若是敢在他面前摆弄手段,算计些有的没的,自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你下去吧。」 完颜洪烈各种念头翻滚,问清楚了自家想要知道的东西后,摆了摆手将周管家挥退。 周管家出了内室,长使弯腰满脸谄媚讨好的凑了过来,试探道:「那王爷今晚……」 完颜洪烈不悦的睨了他一眼,「本王今日就在正院夜宿。」 「这……庶妃入府……」长使为难道。新人入府,满王府下人都在观望,猜测金李两位庶妃之中谁能博得头筹,更得王爷看重。 「区区两个妾侍,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得本王特地去给她们脸面撑场子?」完颜洪烈淡漠道。 这跟做脸面撑场子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王爷自个心有所属,纵使百花娇艷倾城国色,依旧不得他回首一顾罢了。 长使本也是因着金氏李氏都是府上的新人,依着规矩问上一声,毕竟入府当晚临幸妃嫔都是旧例了,哪晓得自家王爷当真是个痴情种子,竟是看不上除了王妃以外的女人了。 既然王爷不想去,长使自然不会揪着这点不放,当下便点头呵腰连声应是,顺势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第6章 更夫打更的声音自街上遥遥传来。 已近黎明,曙光微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婴儿拳头粗细的红烛燃了一夜,烛泪滴滴落在鹤形的灯台之上,红蜡蜿蜒而下,在地上蔓延出一滩绯红的色泽。 朱翠站在李情的身侧,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房门口两个打帘子的小丫鬟贴着墙昏昏欲睡。 「都这个时辰了,王爷想必早已歇下了。」 李情饿着肚子守了一夜早已飢肠辘辘,她强忍着不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望了眼同样饿了一晚的几个丫鬟,抬脚坐在梳妆檯前,迳自拔下斜插在鬓髮中的金簪。 长发如瀑布倾泻披肩而下。 朝阳的光辉穿透薄薄的窗纸照在梳妆檯前,李情转过身的背影看在满屋子的宫女丫鬟眼中显出寂寥之意。 「庶妃……」宫女丫鬟们目露难过,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是做什么?」李情勾了勾出,露出清浅的笑意,「我又没生气。朱翠替我梳洗一下,其他人都自去歇息吧。」 李情将步摇金钗随意丢在妆匮之中。 虽然有心想要去厨房喊个宵夜,但她此时劳师动众把厨娘喊起来做饭,怕是给人落下口舌。李情苦着脸摸了摸肚子,颇有些心塞,活了几十年,头一回尝到挨饿的滋味,逍遥日子还没享受到,先遭了一回醉,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早知道,当时就该多吃点糕点。 「是。」 朱翠帮着解开发髻,拿着梳子梳顺李情的长髮。 「庶妃这般音容,何须心焦?王爷迟早会看到庶妃的好。」 她小心翼翼的觑了眼李情喜怒不明的模样,不由咬了咬唇安慰道,「即使西院侥倖博得头筹也算不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奴婢大字不识,却也知道笑到最后的方是赢家。」 说着,朱翠恼恨的望了眼西院的方向。 李情闻言轻笑了一声。 是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坐吃等死的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9页 「就你长了张巧嘴,操心那般多。陪着我守了一夜,难不成都不困的吗?早些与人轮值,歇息去吧。」 「奴婢不累。」 朱翠服侍着李情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欲言又止。 「我这不需要留人守着,你也下去休息吧。」 朱翠还欲分说,但看李情已经闭上了眼睛,她也只得闭紧了嘴巴。 不过主子这般沉得住气,让她刮目相看。 她对着床福了福身,吹熄了内室的蜡烛,只留下外间的一盏灯火。随后带着两个打帘子的退出内室,挥退了两个丫鬟后,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这一觉睡得李情极不安稳,梦中尽是些光怪陆离场景,脑子发涨,浑身不舒服。睁开眼,外头天光大亮,隐约传来嘈杂的争执声。 李情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 「庶妃,可是要起身了?」朱翠听见动静,匆匆而至。 「外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吵闹?」睡眠不足,李情精神不济的打了个呵欠。 「是金庶妃,不到卯时就跑到咱们清漪阁口口声声要与您叙些小话,」朱翠面露愤愤之色,「奴婢见您刚歇下不久,本想劝着金庶妃先行回去,等您醒了再去拜访,可金庶妃愣是不肯走,非说要等您睡醒后接见。奴婢没法子,只得先将金庶妃引到厅堂。现在,人就在厅堂等着庶妃呢。」 李情眉头微蹙:「她非得见到我的面儿,这是要做什么?」 朱翠闻言倒是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奴婢使人打听了下,听说是因着昨夜王爷未曾宿在西院。奴婢猜测,许是金庶妃以为王爷昨夜来了我们清漪阁,兴许有些不平。」 李情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太阳穴。 这金庶妃当真让她大开眼界,真不知道以她这样冲动的性情到底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难不成是因为命好?她是该庆幸这人找茬,也好歹还记着给自己找块遮羞布吗? 只是她既然醒了,倒也不好把人晾着。 「替我洗漱更衣吧。」 朱翠应了一声。端着洗脸盆,拿着脸巾柳枝牙粉的丫鬟鱼贯而入。 清漪阁正厅。 金秀玉端坐在客位之上,脸色沉沉的放下茶杯,随着她的重重力道,杯中的茶水晃荡,星星点点的溅落到了桌面上。 「本庶妃这茶水添了八盏了,这茶也喝的尽够了。你们庶妃到底要把本庶妃晾在这里坐多久的冷板凳?」 「金庶妃息怒。」添茶的丫鬟手一抖,险些打翻了茶盏,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连斟茶都做不好,」金秀玉含怒瞪了添茶丫鬟一眼,厌恶道,「拖下去杖责三十。」 话落,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丫鬟领命就要拖了人下去。 「金庶妃饶命啊!」添茶丫鬟瑟瑟发抖,连连磕头求饶。 「还不赶紧拖下去!」金秀玉恼恨的别开眼。 「慢着!」李情不慌不忙的刚走进正厅,就听闻她要杖责丫头,不悦道,「金庶妃好大的威风,昨夜刚得了王爷的青睐,今儿就迫不及待到我的清漪阁来耀武扬威了?」 拖着人的丫鬟闻言一愣,下意识望向金秀玉。 李情先声夺人,呵斥道:「连个茶都倒不好,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碍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 「是,奴婢告退!」斟茶的丫鬟顿时又惊又喜,如蒙大赦般忙不迭的给李情行了个礼,迅速拎着茶壶退了个没影儿。 金秀玉气急,当场就要发火,话头刚到嘴边,却是突然消化了李情话语中的意思,愣道:「什么叫做得了王爷青睐?王爷昨日可未曾踏入我这芙渠阁一步。」 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连责罚斟茶丫头的事儿也顾不上了,追问道「难不成昨夜王爷也不曾宠幸于你?你可莫要诓骗我!」 「金庶妃这话问的未免可笑了些,王爷有没有踏足过清漪阁,一打听便知。我用得着拿这事儿骗你么。」李情走到上首坐下,面含愠色,「金庶妃若是还有疑惑,不如派个丫头去前院打探,何必劳烦您兴师动众,亲自来我这院中吵闹不休?」 「这……」金秀玉闻言怔怔,「怎会如此?」 李情倒是笑了。 「说千道万,王爷才是这王府的主人。王爷想要如何,哪里是我们能够干涉的?雷霆雨露皆是恩泽,且受着便是。」 「你倒是想得开。」金秀玉面露讽色道,「眼瞅着王妃入府在即,若是不能抢先夺得王爷宠爱,等到王妃嫁入府中,这王府之中哪还有你我立足之地?雷霆雨露皆是恩泽不假,可若是连王爷的面都还没见着就被打入了冷宫,还谈什么恩泽?」 李情沉默着没言语。 完颜洪烈不想睡妃妾,难道还能强压着他去后院不成?想得宠是人之常情,但明知道男人心有所属且不喜她们之时,还上赶着求宠,这位金庶妃未免太过心急了。 「今日之事,是姐姐做事不当,我先给李妹妹陪个不是。」说着,金秀玉偷觑着李情的脸色,赔笑道,「李妹妹,你入宫比我迟些,怕是不知道失宠妃妾的日子有多难过。那些下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到时候只怕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说是主子,活得还不如体面些的丫鬟婆子。姐姐也是怕得狠了,你我姐妹同是元妃身侧伺候的,情分非同寻常,和该守望相助,共经风雨才是。」 第10页 李情神色淡淡:「我原本就是个食不果腹的农家贫女,后被选入宫廷也是个伺候人的命,如今得元妃娘娘看中一朝麻雀变凤凰,翻身做了主子已是天幸,不敢再奢求。便是无宠无子,也当是命数如此罢了。」 「好一个命数如此。」金秀玉阴着脸,冷声道,「记住你今日的话,本庶妃就不信你甘心一辈子无宠无子,任人磋磨!」 李情被她一言不合就翻脸的行为惊呆了。愣神的功夫,金秀玉已经怒甩长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含怒丢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沖沖的夺门而出。 李情再次头疼的抚上太阳穴,怎么说也是宫里混迹了许久的人,这金庶妃心思浅显直白且手段粗糙,一不如意就翻脸的模样简直让她大开眼界,总不能因为她穿的是武侠小说的背景板,所以拉低了金庶妃智商水平? 但转念,她又想到了《射鵰》中的完颜洪烈。 书中完颜洪烈痴情包惜弱,终身不纳二色,就连唯一的儿子也是替别人养的。偏生野心勃勃搞事业,到处招揽武林人士,想要借江湖人之手登基为帝。待到包惜弱与杨铁心夫妻相认私奔死亡后,完颜洪烈又带着杨康到处寻宝,想要靠武穆遗书夺得大位。 《射鵰》中完颜洪烈心智手段都不缺,但骚操作一堆,总给李情一种他脑子不太够用的感觉。 李情就不信包惜弱腹中的孩子不是完颜洪烈之子,此事在大金国就无人知晓。就算完颜洪烈手段通天,当真瞒得死死,可十八年后,包惜弱与杨铁心私奔之事兴师动众,更是闹得人尽皆知,完颜洪烈的脸面和尊严被包杨两人生生踩在脚底下,更是让整个金国皇室都成了笑话。经此一事,杨康的身世更是公之于众。 李情完全想不通,完颜洪烈到底是凭什么那么自信的觉得自己还能去夺皇位?就凭藉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是皇帝,就是朝廷的那些大臣们都不可能会同意他登基! 哪个皇帝会愿意把皇位传给替别人养儿子的冤大头?等着他将祖宗基业转手送给外人么? 且不提,《射鵰》中的完颜洪烈从头到尾都没显示过治理国家大事方面的才能,只围着江湖打转儿。如果靠着几个武林高手和一本兵书就能从各个皇子中脱引而出争皇位,这皇位是豆腐渣工程吗?还是把皇帝也当成傻子了? 由此可见,大概金庶妃这脑子至少跟完颜洪烈是一个水平线上的,瞧着还挺般配。 李情忽然觉得,把看过几部的宫斗剧经验放到这儿来实践的自己活像个憨憨,在武侠小说里谈什么宫斗逻辑? 第7章 金秀玉怒气沖沖的走出清漪阁,眼瞅着清漪阁外草木繁盛,红花娇艷,火气嗖一声便窜了上来。 她俏脸生寒,狠掐了几把花枝,直将满院子的红花都毁了干净。风吹过,惨败的花瓣纷纷凄凉翻飞,落了一地的残红。 如此,金秀玉方觉得气儿顺了些。 「好个李秀晴,本庶妃念着两人同出一宫的姐妹情谊,想要与她同心,却不想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什么雷霆雨露皆是恩德,什么受着便是,说得倒是轻巧,若王爷当真一步不曾踏入她的清漪阁,本庶妃看她急不急!」 金秀玉受了一肚子的气,彻底恼上了李情,骂骂咧咧道。 「庶妃息怒。」近身伺候的宫婢名唤红丹,被金秀玉一通火气吓得噤若寒蝉,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声。 金秀玉掐花掐的不够解气,狠狠的狠掐了红丹两把,见她俏脸疼得扭曲,浑身直发颤儿却是憋着不敢出声,泪珠儿在眼中来回滚动,却是不敢落下,方才觉得心气儿顺了好些。 「瞧你那死相,晦气!」 红丹缩了缩身体,泪眼婆娑。 另个小丫鬟漆黑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讨巧道:「庶妃娘娘,奴婢今儿早上听几个厨房的粗使婆子嘀咕,说些清漪阁的趣事儿呢。」 金秀玉转过头来,挑眉道,「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昨儿个晚间,清漪阁那位叫了点心,听说是主儿饿了。厨房那些人巴巴上了几分点心,那位瞧着是个玲珑身段,可不曾想竟吃了两个大男人的食量,可把厨娘们给惊到了呢。」 金秀玉一愣,拿着帕子捂着嘴乐了,嗤笑道:「这般能吃,怕不是猪投的胎吧?难不成没见过好东西,才这般胡吃海塞?」 「还不止呢!」小丫鬟望了清漪阁的牌匾一眼,笑道,「那位晚上叫了水沐浴,可这一出浴,又把几个粗使的婆子给惊到了。」 「怎么说?」金秀玉来了兴致,追问道。 「那位沐浴后的水脏污得很,倒水的婆子还在浴桶底面发现了好厚一层污垢。婆子们都嘀咕着,那位怎么说都是宫里出来的贵人儿,怎么这身上比那码头抗泥袋的贱民还脏呢!婆子们活了一辈子了,也没见哪位主子能脏成这般,都说奇怪。」 金秀玉闻言,噗嗤一声笑开了。 「她算是哪门子的贵人!往日里看着人模人样,又端着个架子,却不想竟是个泥猴子!到底是贱民出身的泥腿子,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也洗不干净她那一身的泥,倒叫人看了笑话。」 说着,金秀玉越觉得好笑,「本庶妃就说她怎么不着急了,说不得就是怕王爷一脚踏进她那清漪阁,瞧着月色朦胧美人娇,兴致一来,却发现衣服下的竟是只泥猴儿!回头莫说是宠信她,不治她个大不敬的罪就算她走运。现下看来,咱们这位李庶妃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第11页 「庶妃说的是。」小丫鬟娇笑着连声附和。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金秀玉敛了笑意,到底是在清漪阁院门口,取乐过后她便收拾了情绪,「叫什么名儿?」 「奴婢桂花。」小丫鬟闻言一喜。 「桂花这名儿忒俗,以后就唤作丹桂,近身伺候吧。」金秀玉淡笑道。 「奴婢丹桂谢庶妃提拔。」小丫鬟喜不自胜,忙恭身行礼。 「本庶妃有件事需要你去办。」金秀玉嗯了一声,她望着清漪阁目中浮现出几分得色,压低了声音道,「李庶妃是个有自知之明雅人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庶妃也不能素手旁观,不如帮她一把,也算是全了这同宫所出的情谊。你去找几个粗使的婆子将此事与府中各处分说一二。」 小丫鬟闻弦歌知雅意:「庶妃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的妥当。」 「小心些,莫让人查出些蛛丝马迹来。」金秀玉不放心的叮嘱。 小丫鬟点点头,「府中那些粗使婆子嘴碎,全因此事令人称奇,与庶妃您有何干系?」 「好丫头。」金秀玉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 李情刚用过早膳,就见外头一个三等丫鬟匆匆而至,俯在朱翠的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随后,朱翠怒容满面的挥退丫鬟,踱步到李情近前,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情见她这忐忑的模样,就觉得不妙,皱着眉头问道。 「是金庶妃。」朱翠斟酌着语句道,「金庶妃在咱们清漪阁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将院子里开得好好的凤仙花儿尽数给折了个干净。」 李情一句国骂堵在喉咙口,要吐不吐。 这金庶妃的脾性简直让她大开眼界,完全颠覆了她对王府妾侍谨小慎微、内有城府的印象,口中说着结盟却没半点诚心,转头在她院子里折花发泄,尽干些与人结怨的骚操作。 这么个暴脾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做宫女的能有的,就算是要恃宠而骄,可这还没见到宠呢! 真特么绝了。 「庶妃,您看此事……」见李情久不言语,脸上颇感无奈的模样。朱翠不由出声试探道。 「由她去吧。」李情摆摆手。 「啊?」朱翠难以置信,这金庶妃都上门踩着自家庶妃的面儿挑衅来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还能怎样?」李情无语道,「难不成你让我也跑去她的芙蕖阁里折花发泄?」 这种事儿李情自认做不出来,不然她成什么了,两只菜鸡互啄吗?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更何况,她从没将个金秀玉当成对手,她就没想过争宠当人上人,这样不也挺好的。自然也就无所谓揪着这点不大不小的事情不放,不痛不痒的,干啥非要争个是非曲折来。 「我总不能为了几支花儿也跑到芙蕖阁去兴师问罪吧?」 「这……」朱翠顿时被噎了一下,很显然她也没法想像李情怒气沖沖跑去芙蕖阁摧残花木的场景,可是这事就这么算了也不成,若是让府里那些观望的丫鬟婆子瞧见了,还当他们清漪阁是怕了芙蕖阁呢。 「庶妃不如将此事禀明王爷,求王爷做主如何?」朱翠提议道。 「此事往小了说,不过是折几朵花的事儿。哪里值得上纲上线特地闹到王爷面前?」 李情当即断然拒绝,完颜洪烈对她们本就对她们不喜,又何必为了这么点口角之争,平添事端。万一惹得他烦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依我看,权当无事发生罢。」 朱翠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李情不容分说的模样,只得歇了口。 只是心底却是起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意,这李庶妃也太好性了,跟个面人似的,这都被人打上门来了,怎么还能这般无动于衷? 第8章 今日休沐,无需早朝。 完颜洪烈按着平日的时辰起身后,便去演武场练了会骑射与拳脚功夫,出了一身的热汗回来。 贴身伺候的长使立在一旁,面有踌躇之色,似有难言之隐般犹豫不决。 他冷眼瞧着,一边拿着白巾仔细擦拭着刀锋。阳光下,刀锋寒光冷冽,闪的人眼晕目眩。 锵—— 完颜洪烈顺手将弯刀向后一掷,刀锋入鞘,发出清脆的嗡鸣声。随后他伸出手,小厮弯腰恭敬的递上汗巾子,他随意抹了两把,当下便有两个婢女拿着外杉近身前来,伺候他穿衣。 「备马车,去内务府。」 今日一早,内务府拿了庚帖过来,大婚一应事宜都在加紧筹备当中。 因着新王妃腹内有孕,怕大着肚子成亲,王府面上无光,因此内务府挑着日子将定礼、下聘之事着急办了,虽是赶场儿,但有完颜洪烈的命令在先,其中一应流程却是半点不曾精简。 而且,大婚的日子也已经选定了。 五月初七,便是赵王完颜洪烈迎娶正妃之日。距离现下也不过还有半月时日。 临近大婚,府内越发显得繁忙。一大早,王府各处张灯结彩,管家使了人布置婚宴事宜。 王府正院已经被掌事的女官早早的收拾出来,内务府为王妃准备的一应物什皆提前半月便被放入了正院的寝殿之中。 完颜洪烈原本喜气洋洋的心情在触及到长使难为的神色时,便化为恼意,只觉晦气道:「有事之言便是,何必做这小儿情状?」 第12页 府中往日安生无事,这会子长使这苦瓜的脸摆出来,还能是为了谁?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着昨日未曾临幸妃妾之事,惹来的事端。 那两女人吃了挂落,受了冷淡,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不过她们肯定没那胆子也不敢对他生怨,至于旁的就不好说了。 「王爷,府中两位庶妃……」长使踌躇着凑上前来,木讷道,「昨日金庶妃……」 他刚想汇报金、李二人之间闹出的事端,完颜洪烈不悦的蹙眉,他此时听不得这庶妃这两字眼,闻言脸色阴沉道:「本王大婚在即,可没那闲功夫管那两人整的什么么蛾子,左右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传令下去,叫那两人安分些,在本王大婚之前都安生呆在各自院子里静养,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说好听些是静养,实际上却是禁足了。 「是。」长使一愣,满朝堂也没听说过谁家新妾刚入府,还不曾见到夫主的面儿就先被关了起来的。 看来,王爷当真是厌弃了这两位庶妃,倒是可惜了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不过主子的心思,由不得他来猜忌。 长使行了礼,退至门外吩咐小厮去前院备马。 完颜洪烈穿戴整齐后,脚下虎虎生风走出正院,长使急忙跟上。 刚踏出长廊至后院的拱门,只见拱门空无一人,两个守门的婆子擅离职守,竟磕着瓜子凑堆躲在旁边的柳树下窃窃私语。 完颜红烈脚步一顿,脸黑如锅底。 好没规矩!两个婆子竟然是如此疏忽,就这当值的惫懒劲,怕是有歹人当着她们的面混进后院,这两人都发现不了。 「来人,」完颜洪烈怒意涌起,刚想叫人把婆子押下去,就听那两婆子话题一转竟提到了李庶妃之类的话头,他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听了下去。 「清漪阁那位主儿那事,你可听说了?」磕着瓜子的容长脸的婆子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这庶妃的事儿,我一个守门的婆子哪能知晓。老姐姐是得了什么消息了吗,不如与我仔细说说。」另一个婆子满脸的性质。 「清漪阁那位可真是不得了。昨日刚入府,这没到饭点的便差了人去厨房要吃的,掌事的厨娘便挑了好些点心巴巴上了,谁知那位竟是个猪身投的胎,竟把十几人的量都给吃的一干二净!」 「啊,这般能吃?老姐姐你莫唬我。」 「我唬你作甚,就那位的身段儿模样,和那食量一作比,啧啧啧,厨娘见了空空的盘子都给吓得腿都软了,好悬没当场摔个倒栽葱。」 「胡言乱语!」完颜洪烈脸色越来越黑,虽说他不喜庶妃,可那女人到底是府上名正言顺的主子,哪里容得嘴碎的婆子私下嚼舌根? 他思绪乱飞之间,却听那守门的婆子又道:「还不止这些呢。」 「快说说。」另一个婆子听的来了兴致,忙又掏了一把瓜子给她,「还有什么奇事儿。」 「昨天夜里那位叫了水沐浴,本来是芙蓉出水的美景,谁知一出浴,却是把抬浴桶的婆子给惊到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婆子被勾起了兴趣追问。 「原是那沐浴的水脏得跟泥浆水似的,倒了水的桶底下竟然还留着厚厚一层污垢,这哪儿是温软喷香的女人的洗澡水啊!那洗澡的是只泥猴子罢!」 另一个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将信将疑道:「那宫里出来的贵人还能脏成那样儿?」 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完颜洪烈的脑海里当即形象的浮现出了一个肥头胖耳、膀大腰粗的女人,忍不住就是一个恶寒。随着两个婆子话题的深入,脑子里那肥头大耳的女人瞬间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坨肉,又脏又胖,丑的不忍直视。 完颜洪烈被自己的想像噁心坏了,怒火烧心,脸色越发阴郁,宛如阴云密布的天空。 「竟敢胡乱编排府里的主子,狗胆包天了!」他怒目而视望向长使。 长使为难的别过头,小心翼翼出声道:「王爷,此事下仆有所耳闻,这两婆子所言不虚,确有其事。」虽然话里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完颜洪烈当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一头撞树上! 「你说什么?!」 「王爷!」长使眼疾手快扶住完颜洪烈,这一声惊唿恰好打断了两个婆子的私语声,两人勐地一惊,待回头望见黑着脸的完颜洪烈,皆哆嗦着摔倒在地上。 「王爷?!求王爷恕罪……」 完颜洪烈虚弱的摆摆手,「把她们给本王拖下去。」 当下有侍卫堵了她们的嘴,拖着两个婆子退下。 「王爷,您这是……」 长使望着完颜洪烈好似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虽说那位李庶妃确实胃口大了些,洗澡水脏了些,但好像也并非大事罢,王府总不至于养不起一张嘴。 完颜洪烈却是满脑子的怀疑人生。 那日在元妃宫里,他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两女人,只看着身段婀娜,旁的也没注意。竟不想他母妃竟然赐了一头泥里滚过的活猪给他当庶妃? 虽说他娘那日因着娶正妃一事与他生了嫌隙,可应当也不至于这般坑亲儿子呀! 但他想像的那个看不清脸的肥婆的模样确实令他如鲠在喉,活像是生吞了十只癞□□般胃里翻腾的难受。 第13页 不行了,他光是想想就受不了了。 完颜洪烈只觉又晦气又愠怒:「去,派人给李氏传个话,以后不得出现在本王面前,若是叫本王看见了她,本王定不轻饶!」 「啊?」长使愣住,但对上完颜洪烈冒火的眼眸就是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应了声是,便派了个跟前伺候的小厮去传话。 他不由想起李庶妃娇俏精緻的模样,心底倒是先道了声可惜。 他冷眼瞧着,这李庶妃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皆比那金庶妃高了不止一筹,偏生时运不济,得了王爷的厌弃。那般美人,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第9章 传话的小太监一走,清漪阁几个丫头皆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李庶妃昨儿才入的府,怎么突然就被王爷彻底厌弃了呢?王爷这口谕一下,庶妃以后连王爷的面儿都见不着,和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府里那些个势利眼的下人最是擅长捧高踩低,看人下碟。不得宠的庶妃在他们跟前还不如个粗使的丫头体面,日后这府里哪里还有庶妃的活路? 而她们这群丫鬟与李庶妃一损俱损,庶妃的日子难过,她们又哪里能讨得了好? 「庶妃?」朱翠急的眼睛都红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庶妃赶紧出去求求王爷,庶妃这般容貌,若是王爷见了,兴许会收回成命……」 李情揉揉涨疼的脑袋,没接话茬。 跑出去跪着求完颜洪烈?那不可能,她还没下贱到那份上。 即使王府容不下她,她也不是彻底没了活路。离了王府,也不见得就会饿死。不过如今这是宋末元初时代,王朝末年,乱世纷争,兼之江湖人士以武犯禁,百姓命如草芥。能在王府当个被人伺候的主子,李情也不会傻到跑出去讨生活。 原主李秀晴是无根的浮萍,入了这王府的后院,少不得要学着争宠才能活下去,但李情却不可能放弃尊严去哭求一个男人的垂怜,她还没卑微至此。 也罢,这王府里的日子能混得下去就混,别忘记了,她还要帮李秀晴报仇呢。 而且不与完颜洪烈碰面,避开娶妃正礼,也是因祸得福。 毕竟射鵰剧情中提起过,包惜弱嫁入赵王府十八年,反倒将牛家村里的老宅搬进了王府,期间为前夫守身如玉。与包惜弱而言,完颜洪烈是对她用情颇深、禀性纯良的情君子,是救她与危难的恩人,但对李情而言,完颜洪烈却是冷酷无情的上位者。 包惜弱嫁入赵王府后,期间完颜洪烈多少次捧着一颗火热的心去接近包惜弱,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包惜弱心中如何想,是否有片刻动摇过,李情不知道,但她十八年来未曾与完颜洪烈亲近,却是事实。 李情其实很早就思考过,完颜洪烈在包惜弱面前唱独角戏,放下身段捧着真心求一份情,却只能狼狈败逃,这些爱而不得、种种颜面大损的行为,完颜洪烈未必会怨恨包惜弱,却绝对会迁怒那他人,尤其是那些个本来就被他厌恶不喜却又见到了他最为狼狈的一面的女人。 眼瞅着包惜弱嫁入王府在即,此时冒头,参合进痴男怨女之间的爱情情仇,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因此,这个时候被完颜洪烈厌弃,虽说日子会难过些,但未必是坏事。 如果不是关于切身利益,李情还真想旁观下剧情发展呢。 不过,现在也不晚。 魔镜虽说聒噪了些,偶尔当个空间容量不大的储物容器使唤倒是不错的,尤其是它的镜面有特殊功效,能够联通其他普通镜子,拿来当成直播道具观看剧情发展倒是得用的很。 「王爷既然发了话,王妃入府前让我好生修养,我又哪里还能出得了这清漪阁的大门,跑出去堵王爷?」 而且,李情心里有个疑问,完颜洪烈一夜之间对她态度急剧变化,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如今她连院门都出不去,其他都是空谈。虽然可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照目前的情况,清漪阁里这些丫鬟心思各异,都不可信。 与其留着生事,不如遣散了干净。 李情心底划过千头万绪,面上却是与众人如出一辙的焦虑以及几分认命的心冷,「也罢,终究是我没福分。」 「庶妃……」朱翠惊惶的喊着,「庶妃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李情唇角勾了勾,淡淡道:「再如何,我总归还是这王府的主子。」 「可唯有受宠的主子才是正经的主子,不受宠的那些……」朱翠脱口而出,话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妙,立刻熄了声,「庶妃难道您甘心就这样认命吗?」 「认不认命都这样了。」李情苦笑道,「我是个没用的,你们跟了我一场,到底有几分主僕情谊。现下我自身尚且难过,也不好强求你们陪着我受苦。若是有能耐的都各自找出路去吧。」 「这怎么行?」朱翠一惊,偷觑着李情的脸色,语气恨恨,「哪个敢背弃主子,我朱翠头个不答应。」 李情嗤笑一声:「我也当过伺候主子的宫女,你们心里头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与其陪着我这弃妃在清漪阁里苦熬,以至心生怨怼,倒不如好聚好散。但凡你们念着我一份好,往后寻个新主儿,不至于落井下石,我就心满意足了。」 「庶妃……」朱翠跪在地上,心思浮动,脸上带出几分诚惶诚恐来。 第14页 「我也不说那些虚的,朱翠你去拿了我钱匣子,领着她们都去管家处,若是问起,便说是领了我的遣散令,我这清漪阁无须留人伺候。回头拿钱匣子里头的银钱,自行再寻个好地儿安置罢。」 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里的丫鬟齐刷刷全跪下了,一个个抹起眼泪,那哀伤的气氛活似个个死了亲爹,让李情浑身直发毛。 「你们都走吧,留我一个人静静。」 李情摸了摸汗毛,实在受不得这些,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庶妃。」朱翠碰碰叩地,身后的丫鬟跟着齐声磕头,凄凄喊着,「庶妃您多保重。」 片刻后,脚步声远去,朱红色的院门被人打开的『吱呀』声传来。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往日的人声鼎沸也随着院门关闭的声音悄然远去。 李情坐在床沿上,望着空荡荡的院落,蓦然有种清冷之感。 这古代宫廷的女人,生活也没比现代的社畜好到哪儿去啊。 她不由啧啧两声。 「主人,」魔镜察觉到内殿的空旷,悄摸摸的探出了头,语气愤愤道,「这些该死的下仆,竟然敢背弃主人,我的魔镜空间里还有几个毒苹果,回头我一个个毒死这群不忠的僕人!」 我谢谢您了啊! 李情嘴角抽搐,反手把镜子往桌子上一扣。 「主人……」 镜面撞上冷硬的桌面,魔镜委屈的撇着嘴畏畏缩缩的挨着桌子,不也不知道哪儿又惹得主人不快,不敢再出声发言。 沉默片刻,李情忽而想到什么般举起魔镜,「魔镜,帮我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被冷落对李情而言不算个事儿,但她颇有几分不解。 本来碍于她是元妃赐下的庶妃,完颜洪烈虽然不喜她,但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生事端,偌大的王府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庶妃。李情自认入王府以来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儿,怎么会突然惹来完颜洪烈的厌恶? 想也知道肯定是金庶妃在背后背后坑了她一把,害她失去了坐吃等死的米虫生涯。但,就算是禁足,她也要明明白白的被禁足,总该知道自己哪儿出了问题吧? 「我亲爱的主人,乐意为您效劳。」 被指派了任务,魔镜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镜面泛起无形的波纹,陌生的画面浮现而出。 李情望着电影般放映的画面,目光落在金秀玉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脸色瞬间得黑如锅底。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朝天比了个中指。 枉她还觉得金庶妃的智商感人,这女人对付男人没成算,但宫斗水平是真特么的狗! 不过被禁足也无所谓,有魔镜在手也不妨碍她吃瓜看戏的养老生活。 这般一想,李情很快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第10章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到了五月初九这一天。 五月初九,宜嫁娶。 今日是赵王娶正妃的大好日子。 王府内张灯结彩,鼓乐声声齐奏龙凤和鸣之曲。 天蒙蒙亮,赵王府邸两扇朱红色的正大门向东敞开,伴随着乍破天际的爆竹声声,高调的迎接即将入门的女主人。 正门上的手扣铜环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喜色,连门口的两只威武森严的石狮子也早早被府中的下人清洗得焕然一新,胸前佩戴着两朵应景的红绸喜花儿,显得喜气洋洋。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完颜洪烈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三更刚过,他便早早的换上了火红的婚服,等候钦天监算出来的良辰吉时前去迎亲。 越是临近接亲的吉时,他越发显得紧张,如同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额头竟然冒出了颗颗汗珠子。 长使见此,心底将不由将王妃的重要性又往上提了又提。 爆竹响过九声,门外的司仪高声喊道:「迎亲吉时已到!」 完颜洪烈勐地停下转悠的脚步转过身,一不留神,脚重重的踢到了门槛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然而痛楚刚流露在脸上就被眼角眉梢的喜色沖得一干二净。 「王爷,请上马。」司仪牵着一匹胸前带着红花的红枣马。 完颜洪烈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望着来往的人群,脸上春风得意,满脸红光。 「驾。」 他拉扯着缰绳,轻踢了下马肚皮。红枣马嘚嘚迈开了蹄子慢悠悠的走动起来。 身后长长的迎亲队伍如游龙蜿蜒着绕城而行。一路敲锣打鼓,唢吶吹响迎亲凤曲,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辰时三刻,迎亲队伍终于停在了乌衣巷口的一户三进宅院门口。 「新郎叩门接亲!」 完颜洪烈跳下马,顺手理了理婚服长摆,在司仪的高盛唱和下,伸脚轻轻踢了踢大门。 连踢三下,院门如蚌壳般紧闭。 冷风瑟瑟吹过,门口悬挂的两只灯笼高高飞起,顺风飘零摇摆,院门内死寂一片,空无人声。 司仪面色微愣,再次高唱:「新郎到!叩门迎亲!」 静。 静的几乎能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 「王爷,这……」司仪露出几分错愕的神色,他为难的望向完颜洪烈。 再次高唱:「新郎到!叩门迎亲!」 完颜洪烈心底徒然涌起强烈带不安,他顾不得其他,急切的用脚踢了踢门。 第15页 「扣扣扣。」 三声已过,院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隐隐约约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即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完颜洪烈却只觉难堪不已,一颗心好似跌到了谷底,冷意袭来。 惜弱呢?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难不成想悔婚? 他忍了又忍,想到此处却是再也忍不得了。心急如焚的他上手运起内力,略沉下力。只听得「吧嗒」一声,门背后的插销松动着掉落在地,完颜洪烈推门而入。 「参见王爷!」 颤颤巍巍守在门口的僕妇立刻跪地行礼,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被降罪。 完颜洪烈环视一周,厉声喝道:「惜弱呢?」 「王妃……王妃在院中。」 僕妇哆嗦着回话,断断续续的话语可见被吓得不轻。 完颜洪烈当即急匆匆的穿过外院的拱门。 还没进入正院,远远就听到丫鬟不停的拍打着房门急促规劝着,焦急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泣声,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王妃,吉时已到,该上花轿了!」 「王妃,王爷来迎亲了,您快出来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王妃……王妃……婢子们求求您……」 房门内一点动静也无,丫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王爷!」 有眼尖的丫鬟见到完颜洪烈匆匆的身影,立刻吓得瘫软在地。 完颜洪烈没有对此多做纠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门前,拍着房门喊道:「惜弱!快开门!本王来了!」 许久门内传出温柔的声音。 「王爷,好女不嫁二夫。王爷的恩德,惜弱感激不尽,唯有来生当牛做马偿还。惜弱寡妇之身,不敢高攀王府,还请王爷另觅良人。」 完颜洪烈的脸色黑如锅底,气急败坏道:「何来另觅良人只说?你便是本王的良人!」 成亲当日却说不嫁了,当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但到底是自己钟情之人,完颜洪烈强忍着没有发作,他顾忌的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丫鬟,黑着脸厉声喝道:「滚出去!」 「是。」那些丫鬟们如蒙大赦般行了礼,飞快的退了下去。 完颜洪烈回头对着房门低声下气哄道:「惜弱,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世道混乱,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若无男子依靠,又如何能够平安诞下孩子?又要如何抚育府中孩子长大?」 「本王发誓,娶你为妻后必待你如珠如宝,此生不相负。也会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这还不够吗?你想想以后的生活,想想你腹中未出世的骨肉……」 房门内寂静片刻,包惜弱犹豫不决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我怎么能背弃先夫另嫁他人?如此岂不与女戒女德相违背?」 包惜弱生于书香门第自幼受训,女子不嫁二夫,夫死守节等,她虽然同意嫁与完颜洪烈,这本是为了孩子的权宜之计,然而她越想越是难受,满心愧疚。 她与杨铁心恩爱数载,夫妻情分非同寻常,她却连守节都做不到,杨铁心死后不足几月便要另嫁他人,左思右想之下不由生出了悔婚的念头。 她也知道这时候悔婚非好事,但情爱之心,从来不由人控制。 「更何况,先夫与我情深意重,惜弱心中委实难以忘怀,如何能带着对先夫的爱意嫁与王爷,既有失对先夫的忠贞,又愧对王爷的拳拳赤子之心。这场婚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惜弱你……」 完颜洪烈怒从中来,虽对包惜弱颇为恼火,但更恨的却是那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的杨铁心,若不是此人已尸骨无存,他简直恨不得再鞭尸几百回解恨! 「如今箭在弦上,你却要悔婚?惜弱,你让本王如何自处?本王待你真心真意,难道比不得一个山野村民吗?」 「惜弱,你素来心善心软,尚且不忍见兔类受伤,又怎么狠得下心将本王亲手捧上的一片真心践踏足下?你待本王何其残忍?」 「这……」包惜弱气弱道。 半晌沉默。 「嫁,我嫁。」 许久,包惜弱再次出声。 「不过,我有个要求。」 完颜洪烈道欣喜若狂的神色还未浮上脸,却又被她接下去的一番话打得僵硬生怨。 「王爷,你我这场婚事本就是权益之计,为了康儿,我嫁。只是惜弱心中唯有亡夫一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此事请王爷知晓。」 「还有,我想要王爷为我在王府之中重建我与先夫的居所,让惜弱能时时缅怀先夫。我与王爷婚后相敬如宾,唯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若是王爷同意此事,惜弱今日便踏上花轿随你入王府。否则,惜弱势死不嫁!」 「……」 完颜洪烈眼底翻腾着剧烈的狂风暴雨,如此条件简直将他的尊严放下脚底下来回捻踩,让他的心都疼得揪成一片,情绪几度濒临失控的境地。 好一个包惜弱!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踩在他的底线上将他的满腔热情一次又一次的浇熄,将他的真心弃如敝履! 恨到极致,恼到极致,完颜洪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兴师问罪的情绪。 他是何等高傲之人,然而他一心想娶的妻子却只想与他空有名分而无情意,攀附着他来怀念先夫供养遗腹子。 第16页 「好。此事,本王同意了!」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份耻辱。 是深入骨髓的爱?还是不甘心他王侯贵胄比不上一个贱民更得女人心?亦或是,被包惜弱救下性命的那一刻起,想要与她共度余生的念头就变成了他此生无法抹消的执念? 甚至于,完颜洪烈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忍下这奇耻大辱。 「吱呀——」 房门由内被打开,包惜弱一身如雪白衣站在门口,鬓髮间甚至还插着一朵白花儿。微风迎面吹来,衣袂翩飞,包惜弱如同冷风中摇摇欲坠的娇花般美得楚楚可怜,令人心折。 大喜之日,却是一身新丧的装扮,这是在打谁的脸? 若是往常,完颜洪烈少不得心疼得无以復加,必要脱衣为她盖上。然而此时,他被包惜弱这一身守孝的装扮刺激的眼疼。 完颜洪烈满腔热情被浇熄,整个人好似沉入了千年寒潭般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成冰,然而心底却是涌上岩浆般汹涌滚烫的怒火。冰与火交汇,反反覆覆炙烤冰冻,完颜洪烈疼得整颗心都揪成一团。 心头又恨又恼,心口都是泛着冰凉的冷意,完颜洪烈根本无暇关心包惜弱是否冷到了,只大喊道:「来人!还不快来替王妃更衣梳妆!若是误了吉时,本王扒了你们的皮!」 当下便有丫鬟颤抖瑟缩着冲上前,簇拥着包惜弱进门换装。 第11章 镜面泛起无形的波纹,画面随之定格在一群丫鬟心急如焚的簇拥着包惜弱进入房屋内梳妆打扮、换上新服。而门外的完颜洪烈阴沉着脸,再无一丝新婚的喜色,整个人如同千年寒潭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啧啧啧。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前脚把她禁足,后脚就糟了闭门羹,迎亲当日被虐身又虐心。现世报来得不要的太快啊。 李情磕了一颗瓜子,表示吃瓜看戏看得很爽快。 她总算知道,十八年后射鵰剧情开篇时,包惜弱居住的牛家村复制粘贴版的屋子摆设是怎么来的了。她还依稀记得电视剧里头有个情节就是,杨铁心闯入王府误入包惜弱居所,被这熟悉的院子给震惊的无以復加,而后夫妻相认,感人肺腑。 也亏得完颜洪烈还能忍二十年,都把人给娶到手了,忍着不偷吃也就罢了,竟然还为她打造怀念亡夫的场所,放任头顶鲜绿的光泽。 到底是真爱,果然与众不同啊。 完颜洪烈真的是她见过的各种小说影视中最完美的情圣了,没有之一。 这可比在现代看电视剧精彩纷呈多了。 唯一的问题是,手边没有肥仔快乐水,让观看现场直播的快乐少了许多。 正想着,镜子中的画面变化,这一场闹剧很快收场。 凤冠霞披的包惜弱盖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一手捏着红绸花被丫鬟们簇拥着走出大门,喜婆说着吉祥话儿蹲下身背起了包惜弱,将她送入花轿中。 轿子上大红色的布帘被轻轻放下,包惜弱的脸藏在盖头下,看不清神色。 但想也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定然不会有半分喜悦。 「起轿。」 司仪高声唱喊。 完颜洪烈骑上高头大马,比起迎亲时的红光满面,此时的他脸上的笑容都添了几分难以释怀的阴沉,只勉强维持着笑容。 看来包惜弱的要求于他来说,终究还是在他心头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爱情这个东西真可怕,让人遍体鳞伤却毫无怨言。 李情摇摇头,坚定了自己远离这玩意儿的心思。 思索间,画面再次变化。 王妃入府,叩拜天地。 本来按照金国宫闺规定,王爷迎娶正妃应当先入宫叩拜皇帝皇后,随后再是拜见婆母,然而完颜洪烈与包惜弱的这场婚事不得宫中皇帝皇后的欢喜,就连元妃也并不想见到这个身份低下的儿媳,因此便省去了这一道手续。 别看只是一道拜见的过场,但其意义非比寻常。不曾拜见公婆的新妇,无论在民间还是宫中都说不过去,也从侧面反应了这场婚事不得长辈欢心。 若是没有之前迎亲的那一出,完颜洪烈兴许会强硬入宫,皇帝与元妃总不至于下他的面子,只是如今他心头愤懑,到底意难平,自然而然忽视了这些。 好在这场婚礼到底也没有寒酸到无人捧场的地步,朝中的官员不敢缺席赵王的大婚,而完颜洪烈那些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到场了。 完颜洪烈娶了这么一个毫无助力又身怀有孕的寡妇为正妻,相当于阻断了与朝中大臣的联姻的机会,退出了夺嫡的舞台,面对毫无威胁到兄弟,那些王爷皇子自然不会吝惜到场给他撑场子,顺带向皇帝与文武百官展示下他们有爱兄弟的态度。 拜过天地,包惜弱就被宫女丫鬟簇拥着送入正院。 完颜洪烈则被一群兄弟团团围住。 「来来来,老六。你去今日大婚,先陪兄弟们喝几杯!」 七八个成年的男人蜂拥而上,手持酒杯笑意盈盈的沖他敬酒。为首一个年近而立的的男子留着短短的鬍鬚,一拿着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完颜洪烈,同时伸长了手中的酒盏就要与完颜洪烈碰杯。 「老六,大哥祝你与新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原本是恭贺祝福的好话,然而此时完颜洪烈心底苦闷不已,闻言只觉讽刺。他气苦得仰头一口将酒喝尽。 第17页 「好,老六果然爽快!」 几个塑料兄弟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劝酒劝得起劲。老大敬绛王完酒,老二荆王又把酒杯伸了过来,「老六,这杯二哥敬你。祝你与王妃夫妻恩爱到白头,子孙满堂!」 完颜洪烈再次一饮而尽。 随后老三老四老五纷纷叫好,争先恐后给他敬酒,前头的兄长轮番上阵,后头的两个弟弟也不甘示弱。 「喝!」 「再来!」 完颜洪烈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饶是再大的海量也在这频频的劝酒过程中涨红了脸,露出了微醺的醉意。 「好了!好了!」 酒过三旬,老大绛王眼瞅着完颜洪烈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整个人晕沉沉的也不知带了几分清明,忙不迭阻止还要再敬酒的兄弟们,「时辰已经不早了,敬酒就到此为止罢,你们再把酒灌下去,今儿个老六怕是得醉死,就要错过他的洞房花烛夜了!」 几个兄弟微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 有兄弟勐地一拍脑门乐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吶,瞧我等高兴得竟忘记了这茬!来人,还不快送你们王爷入洞房!」 「老六啊,今日兄弟们给你这个面子,就不闹洞房了!」 新王妃有孕的事儿早已传遍朝野,这些王爷也不至于枉作恶人非要闹洞房,若是惊了王妃动了胎气可就不妙了。 「诸位王爷,奴先带王爷回院中了。」 长使赶紧上前扶住完颜洪烈,半扶半搀得将人往正院带。 他并不清楚完颜洪烈与包惜弱之间的约法三章,直接就把完颜洪烈送进了正院之中。 王府主殿内,包惜弱端坐在布满桂圆花生的雕花龙凤床上,紧张的捏着手中的红绸带,凤冠珠链下的双眸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王爷来了。」 随着丫鬟的高声唿喊,醉醺醺的完颜洪烈被搀扶到了床沿上坐下。 喜婆拿来称递给完颜洪烈,等着掀盖头。 「惜弱。」 完颜洪烈抬起头眼神迷离的望向包惜弱,无视喜婆递过来的喜称,伸手就把她的盖头掀掉了。 「王爷,您喝醉了……」 包惜弱蹙眉低声道,她不安的往后挪了挪身体, 「惜弱。」 完颜洪烈锐利如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包惜弱。 昏黄的灯光下,新妇装扮的包惜弱眸如秋水,五官清丽淡雅而楚楚动人,她惊慌失措的望着一步步逼近的完颜洪烈,犹如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令人见而生怜。 「惜弱……」 完颜洪烈心头一动,在酒精的作用下,难以抑制的汹涌情感伴随着怨愤不甘的情绪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忽而如狼般扑了过去。 「啊!」 包惜弱一声尖叫,被完颜洪烈扑倒在床上。 周围守着的宫女丫鬟们极有眼色的退下,眨眼的功夫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放开!你放开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这个男人明显对她图谋不轨。包惜弱越发害怕,瑟缩着躲在床角。 然而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完颜洪烈压在了身下。 「不要!」 包惜弱惊恐的使劲拍打着完颜洪烈,然而身上的男人如同千金巨鼎般沉沉的压在她的身上,她的那点挣扎渺小得根本无法撼动身上的巨山。 「不要!你放开我!」 「惜弱……惜弱……」完颜洪烈低头胡乱的亲吻着她。 包惜弱拼命的挣扎着,拳打脚踢:「王爷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对我用强,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霸王硬上弓! 李情望着魔镜画面里急转直下的转播,激动的差点儿没从床上蹦哒起来。 啧啧啧!这剧情刺激啊! 这要是在现代还不得打上马赛克? 当下她瓜子也不磕了,双眸炯炯有神的望着急转直下的剧情。 「放开我!」挣扎间,包惜弱顺手抄起身后的玉枕重重的的砸在了完颜洪烈的脑袋上。 沉闷的痛楚袭来,完颜洪烈脸色剧变的停下了动作,虚浮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他伸手摸了一把后脑勺,摸到一手的粘稠。 一丝殷红的血迹浮现在指尖。 完颜洪烈憷然怒目而视。 「王爷!」 包惜弱心中一个咯噔,这才感觉到后怕。她惊慌的用力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完颜洪烈推开身,飞快跑下床。 整个人缩到了角落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睁大眼满目恐惧的望着他,双手拢着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襟,惶惶然之间却又透出十分的可怜脆弱。 「……」 完颜洪烈闭上眼,强忍着心底不受控制涌来的愤怒和嗜血的杀意,良久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愤然甩袖而去。 脚步重重的踩在地面上,完颜洪烈宣洩着心中无法压抑的苦闷和恼恨,那力道就差直接把地面踩碎了! …… 剧情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啧啧啧……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开瓢了…… 这瓜可真好吃。 李情再次啧啧称赞,都有些同情求爱不成反被揍的完颜洪烈了,真惨啊。 这会儿,她倒是庆幸魔镜跟随她一起穿越了,不然她哪儿能看得到如此激动的直播画面啊! 第18页 在这个世界当个吃瓜群众也很爽啊。 等回到现代,李情觉得她都可以凭藉这一亲身经歷去写一本小说了,书名她早就想好了,就叫《我在射鵰围观完颜洪烈的吃瘪史》。 第12章 前头的宾客还未散场,赵王完颜洪烈怒气沖沖拂袖而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王府。 几个王爷随后就从眼线那里得知情况,皆敛了眼色,相互对视后却又极有默契的移开了目光。 据说完颜洪烈从正院夺门而出的时候头上还带着伤。 他们微不可察的摇头,看不出来老六还是个痴情种呢。一心想娶寡妇出身的汉女也就罢了,毕竟金国早先就有兄死弟及的传统,问题是完颜洪烈连后院的家事都处理不好,倒被新娶的王妃给开了瓢,岂不可笑? 这可真是……让他们说什么好呢。 汉语有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堂堂王爷之尊受制于妇人之手,整日沉迷于儿女情长,就完颜洪烈这德行能成什么大事! 也不知是出于兄弟情谊,还是对没有竞争力的兄弟的表态,以降王为首的几个王爷表面上帮着掩饰了一番,但暗地里这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入了宫闱之中。 宫中的皇帝后妃对此何种想法暂且不提,但后院之中的金庶妃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原本她就看不起新王妃的出身,区区一个民女,还是个嫁过人的寡妇,如何有资格坐上这尊贵的王妃之位? 奈何王爷迷了眼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金庶妃虽然跋扈,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儿,察言观色是一等一的厉害。 在这王府之中,王爷才是真正的主子,这王妃再不济,只要王爷喜欢,光凭这一点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情况未明之前,金秀玉不会傻到去拿鸡蛋去碰石头。可眼下,王妃惹恼了王爷,以至于王爷不顾体面在新婚之夜拂袖而去,这可不就代表她的机会来了吗! 「去打听下,王爷现今人在何处。」 金秀玉坐在梳妆檯前,命小丫鬟去主院打探消息的同时,让贴身宫女替她梳妆打扮。 「王爷在后院花园中对月酌酒呢。」 没一会儿,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 「走。」 盛装打扮后的金秀玉露出喜色,她满意的望着镜中秀美温婉的脸,她特地命宫女按着王妃平日的装扮来打扮,这一身月白色的留仙裙上身后衬得她人比花娇,举手投足间尽是男人最喜欢的清纯娇媚,颇有一番楚楚动人。 「我们去后花园。」 莲步轻移的同时,她盘算着王爷如今心中定然苦闷不已,若是能藉此机会一举得宠,再生个一男半女,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且还在后头呢。 已是入夜,天际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倾斜而下,月华如霜似层层轻纱笼罩在大地上之上为大地。 打灯照路的丫鬟提着宫灯穿过如游龙般曲折蜿蜒的迴廊,踏入环形的拱门,映入眼前的便是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的湖心小亭。 树上、亭台屋檐下到处挂满了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 完颜洪烈捧着酒壶斜躺在湖心亭内的阑干上,气闷的大口喝酒,酒液顺着他掉下巴滑落,浸湿了衣襟,而他的脚边摆满了空荡荡的酒瓶。 「王爷……」 长使守在亭边,神色焦急的望着喝闷酒的完颜洪烈刚要苦劝了两句,一声怒吼的「滚」如惊雷般乍响,同时空中飞快砸来的酒瓶也在他脚边四分五裂,瓶中的酒水溅了他一身的酒水。 长使顿时惊若寒蝉,不敢再劝。 「王爷,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 耳畔传来娇滴滴的惊唿声。 长使回头,正对上金庶妃娇俏的脸,顿时一愣。 月光下,金秀玉一身与月华同色的留仙裙,长长的裙摆逶迤及地,平添了几分仙气。 「金庶妃。」 长使眼中闪过异样之色,行礼问安。 「本妃要见王爷,还不让开!」 金秀玉淡淡的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没走两步便被长使挡住了去路。 「庶妃,王爷此时不便见人,请回吧。」 金秀玉微抬下巴,盛气凌人道:「你敢拦我?我可是府中的主子,你一个长使怎么知道王爷不想见我?」 说着,她语带威胁,「你可想清楚了。如今这王府之中可没几个主子……」 王府内除却完颜洪烈之外,能称得上主子的唯有王妃与两位庶妃。而王妃惹恼了完颜洪烈,两人先下失和,后事未知。而李庶妃还未见到被王爷的面儿便被禁了足,和打入冷宫也无异了。 因此这后院之中,如今也唯有金庶妃未来可期。 长使踌躇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平白得罪金庶妃,考虑再三后便向左侧退让。 「算你识相。」 金秀玉面露得意之色,聘婷裊娜的走向湖心亭。 完颜洪烈此时已喝得烂醉如泥,他横靠在阑干上,头向后仰倒,髮髻散乱,衣衫凌乱无序得露出精瘦有料的胸膛,口中还喃喃自语着包惜弱与杨铁心之类的字眼。 「王爷,你喝醉了……」 金秀玉穿过满地的酒瓶酒罐,蹲下身去伸手触碰完颜洪烈,柔声细语道,「妾身扶您回房休息吧。」 手刚伸出,一只大掌如闪电般迅勐袭来,恶狠狠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袭来,当即疼得金秀玉惊唿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第19页 「王爷,好疼啊……」 她挣扎着,眼中疼出了两泡泪。 完颜洪烈恍若未闻般凑过脸,酒意促使下,眼前的女人渐渐出现了重影,随后又变作了熟悉的脸,楚楚可怜。 「惜弱……」 完颜洪烈喃喃了一声,欺身扑了上去。 「王爷,这是在外头呢!」金秀玉心中一喜,但随即察觉到这是在外头的院子里,忙不迭的劝道,「妾身扶王爷回院子如何?」 完颜洪烈迷迷煳煳的任她施为,一双鹰目迷离的望着她。 「没眼色的东西!」 金秀玉扶着完颜洪烈的手臂使了使力,完颜洪烈纹丝不动的呆坐在地上。她当即怒喝道,「还不快来扶王爷回去!」 长使点头哈腰的上前帮扶着完颜洪烈,在金秀玉胁迫的眼神下,将人往就芙渠院里引。 一群丫鬟婆子赶紧迎上来帮忙。 芙渠院与湖心亭离得不远,片刻后长使便扶着完颜洪烈躺在了床榻上。 「去打些水来,替王爷梳洗一番。」 「是。」 金秀玉伸手解开完颜洪烈的婚服,完颜洪烈双眸迷离的望着她,眼中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情意,紧接着手上一重,完颜洪烈的大掌附在了金秀玉的手上,温热的气息顺着相贴的肌肤传来。 「王爷……」 金秀玉不由羞怯的低下头,想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情,白皙的脖子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羞意。 「庶妃,水来了。」 丫鬟端着脸盆和汗巾子过来,拧干了水递给金秀玉,她轻柔的替完颜洪烈擦脸擦身,脸红了一大片。 还没擦完,完颜洪烈喃喃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往床上一拉。 天旋地转之下,金秀玉整个人被丢到了床上,紧接着衣衫半褪的男人整个儿压了上来。 金秀玉似羞怯似诱惑的拖长了音调娇滴滴的喊着王爷,假意推搡。 周围的宫女丫鬟见状十分有眼色的退下,走在后头的宫女红丹顺势关上了门。 「王爷,请王爷怜惜妾身。」 金秀玉露出羞涩,垂下的眼眸里藏着深深的得意。 男人大手用力的撕扯着她的衣服,露出里头鸳鸯戏水的肚兜。 月白色的留仙裙被丢下床,而后是里衣、肚兜,朦胧的床帐上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 忽而,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鸣乍破天惊。 完颜洪烈勐地怔住。 突如其来的春雷惊醒了他迷濛的神智,他茫然的望着陌生的房间与浑身不着寸缕的自己,目光在接触到被他压在身下衣衫凌乱的女人时,憷然憷然一怔。 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蒙在眼前的迷雾瞬间烟消云散,他意识到当前发生了什么之时,顿时怒火攻心! 「贱人,尔敢?!」 完颜洪烈咬牙切齿,从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先是被包惜弱拒绝,甚至还砸伤了脑袋,而后却又被个从没放在眼里的女人给煳弄了! 回忆起之前,他被这个女人矇骗的那一幕,只觉受到了巨大的耻辱! 好! 当真好得很! 包惜弱,他下不去手伤之,但这贱人…… 完颜洪烈毫不犹豫的提掌当空噼下,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实心的雕花床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头狠狠砸在了窗户上门上! 「王爷!」 从未见过他雷霆之怒的金秀玉吓得面色苍白,整个人如同筛子般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炸开的床板砸在她的身上,金秀玉口吐鲜血,人事不省。 哗啦—— 门被突然打开,长使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完颜洪烈双眸喷火,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 「贱人!既然这么缺男人……」完颜洪烈恨极兇狠如狼道,「革去庶妃金册,将金氏丢入永巷。」 永巷是金国官妓之所,通常为皇帝大宴朝中百官所用,这些官妓从前皆是罪臣的女眷,从锦衣玉食的娇贵人儿变成千人枕的妓子,无异于坠入地狱,除了伺候的男人身份高贵些以外,那地方也不见得比民间的青楼好多少。 第13章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封禁芙渠阁,芙渠阁内所有下人一应发卖。」 完颜洪烈大步跨出芙渠阁,站在风雨之中回眸冷冷望着悬挂的牌匾,语气冷硬如冰。 「本王不想看到任何有关芙渠与金氏之类的字眼。」 紧接着,他阴狠的目光在长使身上扫视而过,念在多年的主僕情谊,到底还是给他留了几分宽容,「自去领罚,若有下次直接杖毙。」 长使磕头谢恩。 完颜洪烈转身沖入暴雨之中,无伞遮身而冒雨行走。 即使在芙渠阁狠狠发作了一通,到底也没能把他所有的悲愤和怒火发泄出去,他的心口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着太多的杀意、愤怒、阴郁……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包惜弱面前保持和煦的态度,他何等高傲之人,他忍了她的旧情难忘,忍了她的守身如玉,因为心底有情,让他一步步后退,可到底意难平。 感情这种东西最经不起风雨,更经不起一次次的伤害。 第20页 完颜洪烈开始怀疑,当初为了得到包惜弱而百般谋划,而威逼利诱,得到这么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真的值得吗?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狂风唿啸,院中的树木在风雨中飘摇,枝头的叶片被吹得东倒西歪簌簌作响,就如同完颜洪烈的心无处可依。 他还记得当年月光朦胧,他藏身在柴房之中,灯影昏暗,那道向他莲步轻移款款而来的女人与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身影一瞬间重合,让他就此沦陷。 可此时再度回想,完颜洪烈却迷茫了。 包惜弱真的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吗? 他可以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哪怕那些要求荒诞到让他倍感耻辱,可偏偏此刻,他竟然对自己的感情动摇了…… 春雷阵阵,这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一刻钟,乌云散去,明月再度高悬。 月华如练,霜花般的月光散落在湿漉漉的叶稍间,晶莹的水珠闪烁着明灭的光芒。 完颜洪烈漫无目的的在王府之中游荡着,浑身都被暴雨淋得湿透,冷风迎面吹来,刺骨的寒意捲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温意。 被强压下去的醉意再度涌了上来,伴随着凉风,他只觉头疼欲裂,一摸额头滚烫如火。 邪风入侵,他受凉发起了高烧。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如同这月光般染上了霜色。意识迷濛之间,他像个游魂般飘荡进了院子里,傻愣愣的站在一扇房门前,不知身处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月光下,面前的房门里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完颜洪烈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雾气,深藏心底的那道身影逐渐与面前的人影交错,最终重合成一体。 心底苦苦压抑的情感霎时如山洪暴发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收拾,他纵身一跃,急促得破窗而入。 *** 这一整天连吃三口瓜,堪称跌宕起伏的剧情让李情狠狠爽了一把,吃瓜吃得都快撑圆了肚皮,这种刺激感可不是隔着屏幕看电视能够体会到的。 可惜了金庶妃,机关算尽最终却是误终身。 李情摇头嘆息。 眼瞅着再剧情落幕再无好戏可看,她打了个呵欠,顺带将魔镜往梳妆檯上一塞就此入睡。 哗啦—— 睡得迷迷煳煳之时,关上的窗户勐地被人沖开。 「什么人?」 李情当即被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只见东侧面的雕花窗扉被不速之客用力砸开,一道湿漉漉的身影站在床沿边。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五官透着几分熟悉感,一身如火的衣衫正往下淌着水,没一会儿就在床边堆聚起了一小滩水渍。 李情定睛望去,当即内心就是一个卧槽。 完颜洪烈他怎么会突然跑到清漪阁来? 她下意识的望着冷风唿唿刮入的窗户,又望了望似乎有些神智不清的完颜洪烈,不由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王爷?你好像走错地方了。」 完颜洪烈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那目光似一头饿狼冒着饥渴的绿光,又似兇恶的野兽择人而嗜,随时都会扑上来将她吞吃入腹。 这眼神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李情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上一次穿书时那位推翻剧情将她这个海女巫囚禁在海王宫中,这样那样翻来覆去煎饼子的前任王子新任海王…… 虽然完颜洪烈和那位金髮蓝眸的王子外貌上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可此时此地,她却觉得这两位身上都有种邪肆的气息。 这怎么搞的? 李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本王见过你……」 完颜洪烈一步步逼近,眼神似恍惚似清明。 「……」 你当然见过。 当日元妃宫中她和金秀玉一同被封为庶妃,完颜洪烈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得冲动,彼时完颜洪烈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包惜弱,估计都没正眼瞥过她吧?难为他神智不清的时候还能认出她来。 李情一边吐槽着,看着步步逼近的人影不由自主的想后挪动着,没挪几下人就靠在床壁上。 月华穿过敞开的窗扉折散落在床上,李情整个人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中,银色的光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肌肤如玉,美得如同这月辉般如梦如幻。 「你是……月宫中的仙子吗?」 完颜洪烈伸出手,浮现出莫名的神色望向她。 什么鬼? 还好没把她当成包惜弱。 李情一不想当替身,而不愿意去和金庶妃作陪,简直巴不得完颜洪烈赶紧滚,别带累了她! 李情狐疑的望着他眨巴眨巴眼。 但月宫仙子又是什么梗?这完颜洪烈这会儿到底是清醒的还是迷煳的? 她下意识的拍开完颜洪烈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一惊又是一喜,忙不迭道:「王爷,您生病了,我这就去叫人来。」 说着她迅速翻身下床,来不及穿鞋就逃也似的往外跑去。 下一刻,一头栽进了湿漉漉的胸膛里。 不等李情抬起头,整个人就被完颜洪烈抱了个满怀。 「别走。」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高大的身影死死的将她禁锢在怀里,李情用力挣扎了半晌,环绕在背上的两只手臂却好似铁掌般纹丝不动。 第21页 艹艹! 李情当即变了脸色。 李情慾哭无泪。 完颜洪烈双臂如铁钳般死死箍着李情,脑袋跟狗狗似的在她身上乱拱,痴汉般的闻闻嗅嗅。 李情艰难的推开狗脑袋:「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艹艹艹,完颜洪烈发什么神经? 「本王认得你……你是本王的女人……」 「……」 这个你倒是记得挺清楚的哈? 李情嘴角抽抽,把乱拱的脑袋扶正,往右后方一转,「王爷,您的王妃在哪儿呢。」 走走走,赶紧走。别打扰她睡觉。 「王妃?」 完颜洪烈喃喃重复了一句,狠狠一挥手臂,「包惜弱,本王不稀罕!本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岂会在乎一个包惜弱?!」 李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哦! 对包惜弱强取豪夺的是哪个?这会儿说不在乎,哈,醉鬼的话能信吗? 「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记得你……」 冷不丁的完颜洪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当即吓得李情脚下一个踉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 什么什么鬼? 「让包惜弱见鬼去吧,本王只想要自己的女人……」 完颜洪烈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将李情打横抱起,大步跨到床上,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无形的压迫,俯身而下。 李情双眸瞪眼,错愕的望着压上来的人影。 「唔!」 下一刻,李情勐地瞪大眼。 唇上传来温软的触觉,她呆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瞳孔一瞬间放大,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停止了转动。 第14章 乌云随风飘来,悄无声息的遮住了皎皎明月。 被翻红浪,天光云影。 破晓鸡鸣,新的一天来临了。 李情躺在床上,整个人累得连手臂都提不起来了。 迷迷煳煳之间,她似乎听到了身边男人起床的动静,她有心想要睁眼,但两眼皮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般怎么也睁不开。 随即她就放弃了,爱咋咋地。 完颜洪烈翻身下床,脸上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同时,入夜以后的记忆清晰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下意识的望向床上累得眉心紧蹙的女人。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不再是记忆中如梦似幻的缥缈更添了几分真实,美得清丽出尘的容貌,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完颜洪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激盪的感情与昨夜的记忆回交错浮现,完颜洪烈一时之间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冷……」 耳边隐约传来低哑的声音,完颜洪烈下意识的望去。 看着女人有些受冷瑟缩的模样,他心头一动,手却已经迅速的替她拉上被子捏了捏被角,身体比想法更快的走到窗边关上了敞开的窗户。 做完这一切,完颜洪烈愣了愣神,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无所适从。 他在做什么?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完颜洪烈瞳孔紧缩,他深深望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是那脚步隐约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王…王爷?」 一大早,清漪阁的正门被打开,□□着上身的完颜洪烈从院子里走出。 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有些傻眼,她们反射性的望向头顶的牌匾又揉了揉眼睛。 见鬼了! 她们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大清早的,竟然看见王爷从清漪阁内走出来? 难不成王爷昨晚夜宿在李庶妃房里? 完颜洪烈眉头皱起,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这……是何处?」 两个婆子摸不着头脑的回话:「这是清漪阁。」 「清漪阁?」 完颜洪烈重复了一遍。 似乎是看出他还有疑惑,其中一个婆子解释道:「这是李庶妃的居所。」 「李庶妃?」完颜洪烈脚下一个踉跄,不敢置信的问道,「李氏?」 同时脑子里肥头大耳又脏兮兮的肥女形象再次浮现而出,让他再度恶寒了一把。 他反射性的指向清漪阁的正院,「那里头住的是李氏?」 「是呀。」 婆子们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 那怎么可能是李氏? 但仔细想来,她的眉眼确实有些若有似无的熟悉,否则昨晚,他也不会就这般把人临幸了…… 「你们说,李氏何等模样?」 婆子一愣,不知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但王爷问话也不敢欺瞒,实话实说道:「李庶妃自然是极美的。」 她们给李庶妃送饭盒的时候见过几次,那身段模样饶是女人都不免心动,本以为命不好,遭了王爷厌弃日后也就那样了,可这会儿却见王爷从李庶妃的院子里出来…… 两个婆子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对待李庶妃了。 「……」 复杂难明的情绪齐齐涌来,完颜洪烈不知作何表情。 李氏,他名正言顺的庶妃。 脑海里再度浮现肥婆模样的完颜洪烈面皮抽抽,羞恼齐齐涌上,脸上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时青时紫,又黑了大片,煞是好看。 前几日还在怀疑,他亲娘不干人事赐了头活猪给他的完颜洪烈眼前一黑。 第22页 因着此事,他还把如给禁足了……转头却又跑到清漪阁把人吃干抹净了。 这事儿传到他亲娘耳朵里,他几乎可以看到他娘嘲笑的嘴脸了。 这可真…… 良久,他吐出一句粗话:「操!」 「王爷?」 两个婆子试探般的唤道。 「此事不得外传!」 丢下冷硬的一句,完颜洪烈落荒而逃般的冲出清漪阁,徒留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婆子傻傻对视。 *** 李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沉,卷鸟归巢之时。 夕阳的余晖隔着纸煳的窗扉照入内室,整个屋子都泛着黄澄澄的色彩。 睁眼闭眼之间,她还在赵王府清漪阁的主院里,她所想像的梦醒回归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作为射鵰中的大反派,完颜洪烈竟然没有因此而迁怒于她,更没有一巴掌把她拍死,也真是奇哉怪哉。就沖那人对金庶妃前一刻还在缠绵悱恻转头就下死手的狠毒劲儿,看着就不像是个会手下留情的软心肠啊。 李情左思右想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她很快也就放下了。 第15章 完颜洪烈赤着上身衣衫不整的跑回院中,可把寻了王爷整晚的给长使惊到了。 「来人,本王要洗簌。」 侍女端着水盆,拿着毛巾鱼贯而入。 完颜洪烈简单的洗脸清洁牙齿后,又叫了水,大清早的洗了个澡。 贴身侍婢给完颜洪烈洗漱换衣的时候,长使低眉顺眼的站在角落里,眼角的余光偷觑着完颜洪烈后背上一道道道爪痕。 那爪痕纤细清晰,也不知道王爷昨夜去了何处幸了哪个丫鬟宫婢,带了这一身的显眼的痕迹回来。 长使随即摇头,府的丫鬟可没那胆子敢对王爷不敬,莫不是昨日王爷跑外头偷香窃玉去了?可若是王爷幸了女子,少不得要留个彤史,皇家血脉可不容有失。可王爷只字不提昨夜之事…… 长使琢磨着,金庶妃前车之鑑在前,该不会王爷又下了狠手? 这念头一出,长使不免心中发寒,他挨了一顿板子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这会子也不敢再触完颜洪烈的眉头,更不敢越俎代庖问主子昨夜跑去了何处,对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连累自己丢了命,干脆当个什么都没发现的木头敦子直直的杵在边上不发一言。 完颜洪烈新婚燕尔,得了七日的婚沐,这几日皆不需要上朝。 即使没去参加朝会,完颜洪烈想也知道昨日王府惹出一出出闹剧早已传遍了宫闱,消息灵通的那些指不定如何笑话他呢。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心头越发烦躁不安,一直憋着无名火,无处发泄。他不快的拿起挂在书房墙上的弓箭大步跨出门,长使急忙跟上。 走到前院的练功场,完颜洪烈直接就是搭弓射箭。 今日里他心情微妙,便使唤了人头顶着苹果站成一牌,在百米外作人形立牌。 嗖嗖—— 利箭风驰电掣般飞射而出,将第一个苹果噼成两半后去势不绝,连射七个苹果后,刺穿最后两个苹果重重的扎进了院墙之中。 箭羽嗡鸣,剧烈抖动着。与此同时,那些个顶着苹果的下人却瑟瑟发抖着,两腿软的跟苗条一样,湿了□□。 「哼。」完颜洪烈冷笑一声,厌恶的望着几个软脚虾,心情不渝的丢掉弓箭。 他向外喊道:「周成德!」 声音里满满的火气。 周管家愁眉苦脸的上前一步,只听完颜洪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吩咐:「去,把两个嘴碎的婆子给本王打二十大板丢出去!」 「啊?」 周管家冷汗渗出,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知道王爷说的是哪个婆子,又不敢问盛怒之中的完颜洪烈,反射性的望向长使。 「……」 看我做什么?! 长使赶紧低下头,别问他,他啥也不知道。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完颜洪烈语气如寒冰。 「不知王爷说的是……」周成德硬着头皮问道。 「你来说!」 完颜洪烈怒目而视,瞪向长使。 长使额头冷汗滑下,只觉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哪里知道王爷到底在说谁啊? 「没用的东西!」完颜洪烈见他这云里雾里的模样,气急败坏得当场狠狠踢了长使一脚,好在还有分寸,收敛了几分力道没有下死手,但饶是这样也踢得长使面色发白。 「还不去给本王把那些个嘴碎胆敢议论府中主子的婆子给丢出去!」完颜洪烈咬牙切齿,眼中恼恨不已,活似只爆怒的喷火龙,「谁给他们的胆子连庶妃都敢编排?」 「……」 长使突然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 周成德赶紧扶着他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直到见不到完颜洪烈的身影了,两人对视着努力平復剧烈的心跳,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百般疑惑。 「这怎么又扯上李庶妃了?」 王爷前几日因几句闲言碎语就将李庶妃禁足了,可今儿又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莫名其妙罚起嘴碎的婆子,看起来像是在替李庶妃出头,但以他对王爷的了解,这又绝不可能。 当真奇怪得很,叫人摸不着头脑。 *** 一连几天,完颜洪烈如同吃了火药般脾气暴躁,阴晴不定。院里伺候的下人动辄得咎,就连长使也没少吃挂落,惹得一帮下人行事越发小心谨慎,生怕糟了迁怒,平白挨一顿板子。 第23页 午后,完颜洪烈难得起了练瘦金体的兴致。 眼见自家主子心情好转,紧绷着皮的长使不由微松,赶巧儿王妃身边伺候的婆子来报喜讯,长使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汇报完颜洪烈。 「王爷,今日王妃请了平安脉,御医回话说王妃临盆在即,约莫也就这几日了。」 王爷下令过有关王妃之事事无巨细都需要向王爷禀报,虽然王爷自从新婚之夜怒气沖沖离开后再没踏入过王妃的院子,但长使也不敢就此轻视王妃。 说到底,王妃在王爷心中的比重非同寻常。 完颜洪烈握笔的手一顿,奏章上划出黑色的一道墨迹,他目光微微恍惚,但随即却又恢復如初。 他似乎已经好些天未曾想起包惜弱了,此时突然听闻她的消息,心情颇为复杂。 「此事本王知晓了。」 算算时间,包惜弱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 那日初见时情形再次浮现,完颜洪烈神色难辨喜怒。 距他对包惜弱一见钟情设计娶妻到如今,兜兜转转这一场,不过短短数月的时光,他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新婚之夜的变故让他心潮翻涌激盪了许久,心中所思所想的却都变了样,心境已然不復当初。 完颜洪烈放下笔,将写废的奏章随意丢弃在火盆里,火舌顺势窜上眨眼吞没了黄色的纸本,只余一滩灰烬。 「接生的稳婆都找好了吗?」 「已经备下了。」 长使恭敬的回答,「王妃生产的一应事务由周管家全权操办,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内务府那边也已经把小主子的奶娘备好了,都是身家清白、身体健康且刚生产不久的妇人。」 完颜洪烈应了一声,目光晦暗阴郁。 良久无言,沉默蔓延。 书房内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在地上的声音。 「王爷……」长使战战兢兢道,「您看……」 完颜洪烈沉吟片刻后,从书案前站了起来,「随本王去看看王妃。」 「是。」 长使舒了口气,恭敬应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以王爷对王妃的心意,王妃又岂会轻易失宠?更何况她腹中还有王爷的骨肉,等这胎落地,王爷初为人父,纵使与王妃有再多的气性,定然也不翼而飞了。 完颜洪烈却没有长使想像的那般高兴,他眼神平静的迈出书房。 穿过几道迴廊,便来到了包惜弱所居住的回春院。 「王爷来了。」 站在房门口的丫鬟眼尖的望见完颜洪烈的身影,福身行礼的同时还不往喜气洋洋的通报。 打帘的丫鬟掀开帘子,完颜洪烈侧身走入房内。 「参见王爷。」 隔着山水烟雨屏风,床上纤细的人影影影绰绰。 包惜弱躺在床上,眼看着围着她的丫鬟婆子齐齐下跪行礼,脸色刷白。 自从上次完颜洪烈失态以至于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包惜弱有意识的躲着完颜洪烈,而后者也许久未曾主动现身,两人已有半月不曾碰面了。 完颜洪烈走进房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包惜弱戒备不安的神态,他心头微滞。 不知为何,完颜洪烈突然觉得眼前人变得极为陌生。 那些曾经让他心动倾情的东西仿佛在不知不觉之间变了味道,盈满心口如同岩浆般的爱意突然就失去了温度,冷得让他只觉索然无味。 他何等尊贵高傲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执着于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甚至如地痞泼皮之流般借酒后失态而对女人用强? 如今想来竟有几分可笑。 偏偏这威逼利诱与强取豪夺得来的女人,非但没能让他生出得偿所愿的满足,反而犹如扎手的刺猬般,让他鲜血淋漓,深受其害而伤情不已。 他心底忽而涌起一丝淡淡的悔意。 为自己曾经的感情用事。 诡异的是,冥冥之中他总有种自己似乎爱错了人,放错了情的心虚愧疚。 这悔意恼恨来得莫名其妙,却像是团乱麻般不停扰乱他的心绪,让他无所适从。 真是奇了怪了。 这感觉简直糟心透了。 「都出去。」 完颜洪烈冷着脸。 丫鬟们如流水般退下,房内只剩下了完颜洪烈与包惜弱两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包惜弱微微瑟缩着,手紧张的握住被角,显出十分的不自在。 完颜洪烈的目光审视般的望着她怯懦的姿态,短短的停留后移开,越看越是觉得没甚意思。 这真的是他倾心以待的女人吗? 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感情当真可以如同退潮的海浪般消退得如此迅勐?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吶喊着。 这不是他曾经喜欢的模样,不是让他不顾一切想要追逐的东西。 或许是心境已然不同,曾经刺痛他心的戒备忌惮如今竟然让他索然无味,甚至生出了让他无所适从的烦躁。 第16章 「王爷……」 良久的沉默与落在身上那充满审视打量的目光让包惜弱越发忐忑。 她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忌惮的望向完颜洪烈。 「你好生养着。」 第24页 完颜洪烈吐出一口浊气,起伏不定的心绪被他深深藏在深处,面上如一片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淡。 「前些日子是本王醉酒失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且放宽心,本王并非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顿了顿,看着包惜弱眉宇间的愁容,完颜洪烈皱眉补充道,「你生产之事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只管安心将孩子生下,王府内不缺你们母子一口饭。待孩子长大,你们母子随时可以离开自寻生计。本王并无囚禁之意。」 包惜弱勐地抬起头。 完颜洪烈说完,如同卸下沉重的包袱般心情舒畅,转身大步离去,再无留恋之意。 包惜弱只来得及看到他龙行虎步的身影,这般决绝的架势却让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提着的心,脸色也红润起来。 「王爷。」 门口守着的长使跟了上去。 「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嘉兴的牛家村,将王妃故居的东西全部搬回王府。」 「啊?」长使愕然,接了命令就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 「等等。」 长使刚转身就被完颜洪烈喊住了。 「对了,让工部的人一同去牛家村,务必仔仔细细的把王妃故居的摆设给本王记下了,回头就让他们在王妃的院子里造间新屋,就按着牛家村的故居来建。」 当这番话说出口,完颜洪烈竟然奇异的感觉不到丝毫耻辱,好似完成一个承诺甩掉身上沉重的负担般让他只觉心中某块大石安然落地。 「等建成了,再把那些家具分门别类安置好,务必和故居一模一样。如此也好抚慰王妃思乡之情。」 「……是。」 长使赶忙应下,出了院子就挑选了几个伸手敏捷的侍卫,将王爷命令传达下去。 而后长使翻身上马,带上人手快马加鞭向牛家村赶去。 不出一个月功夫,包惜弱的院子里新添了一间茅草屋,紧临着她的卧房。 乍眼望去,枯黄矮小的茅草屋跻身在亭台楼阁、水榭迴廊之间,显得怪异而不协调。 包惜弱在屋子建成的那一刻,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强硬的搬了进去,望着熟悉的摆设,她伸手摸着生锈的红缨枪,眼眶含泪。 杨铁心的音容笑貌浮现,她回忆起昔日夫妻恩爱与如今的寄人篱下,眼泪潸然而落。 狠狠哭过一场,她转过身给完颜洪烈跪下。 「王爷的大恩大德,惜弱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必会报答王爷。」 「不必行此大礼。」 完颜洪烈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如往常般出手将她扶起来,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语气淡淡道,「你喜欢就好。报答就不必了,以后也莫要提起。本王不过是在履行承诺而已。」 「多谢王爷。」包惜弱感动不已。 「谢就不必了,本王知道你在本王面前很是不自在,既然本王让你如此不安,日后会尽量减少出现在你面前的次数。」完颜洪烈说道,「你也无需有寄人篱下的担忧,你与本王有救命之恩,就当是本王在偿还这一份恩情。」 「王爷,您是个正人君子。」包惜弱热泪盈眶,连连磕头。 完颜洪烈不由哂笑。 君子吗? 他完颜洪烈哪里是什么君子,也做不得君子。他分明是个彻头彻脑的真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下不过是有恩在前,他虽狠毒却也知道好歹,待这孩子成年,他与包惜弱之前自然恩散而情份皆无。 包惜弱哪知道他心中计较得失的筹谋,许是太过激动,她忽而感觉小腹隐隐有坠痛之感,哎呦一声捧着肚子,面色刷白。 完颜洪烈一愣,立刻朝外头喊道「来人!快找府医来!」 丫鬟和婆子纷纷跑了进来。 有经验的婆子一看便道:「这是羊水破了,王妃要生了!」 「那还不快去去叫稳婆!」 完颜洪烈说道。 「是是是!」 当下,立刻有小丫鬟提裙跑了出去。 剩下的丫鬟婆子神色匆匆将包惜弱送到了产房里。 完颜洪烈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跟随其后踱步到了产房门口。 「王妃忍着些,宫口未开,还得等等才行。」接生的稳婆查看了情况说,「先去给王妃端碗参汤来,喝了参汤等会儿才有力气生孩子。」 产房内痛楚声隐隐约约传出,提着热水、端着脸盆汗巾的丫鬟来回往復。 完颜洪烈坐在院子里,神色莫名,看不出悲喜。 这一坐便从黄昏坐到了第二日的旭日东升,当朝霞染红天际的那一刻,婴儿哌哌落地的声响伴随着稳婆惊喜的喊叫声传来。 「生了!生了!」 「王妃生了个小世子!」 报喜的稳婆冲出产房。 完颜洪烈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情绪复杂难言,他的脸上毫无半分喜色,平静冷淡的宛如寺庙里头的泥菩萨。 稳婆脸上的欢天喜地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赏。」 好在完颜洪烈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他低头深深望了一眼刚出生的婴儿,「好生照顾着。」 不等稳婆应下,他深邃的目光在产房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了婴儿身上,神色恍惚了几分。 这是包惜弱的孩子,却并非他的骨血。没了爱屋及乌的牵扯,这孩子与他何干? 第25页 不期然,他脑海中浮现出如月般动人的身影,隐隐期盼起来。 若是他们的孩子也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王爷,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长使见完颜洪烈出神的模样,忙提醒道。 天边曙光微现,丝丝缕缕的霞光涌现。 时辰确实不早了。 「走吧。」 完颜洪烈回了趟正院,换下常服穿上早朝的王爵蟒袍,穿过连通后院与前堂的拱门,走向王府大门。 守门的侍卫屈膝行礼,缓缓拉开朱红色的正门。 完颜洪烈走出大门口,踩着人凳的后背坐进马车,车夫一甩长鞭,枣红马嘶鸣着哒哒跑向皇宫。 皇宫门口,等待朝会的官员们和几个成年的王爷相互寒暄着。 完颜洪烈跳下马车,他的几个兄弟们相互见礼。 「六弟,听说你昨夜你府中新添了嫡长子,恭喜恭喜啊。」 「恭喜六弟后继有人啊。」 得到消息的兄弟们纷纷上前恭贺弄璋之喜。 「哪里哪里。」 完颜洪烈虚与委蛇,脸上真切的笑意让人无从察觉到他的真实心情。 「咱们六弟对王妃果然情深意重,特地为了讨王妃的欢心而把王妃的故居都搬到了王府之中。」 「咱们六弟素来大度,倒真叫我等兄弟自嘆不如啊。」 完颜洪烈脸色隐隐泛出了青色,眼瞅着他生怒,几个兄弟拍拍他的肩膀,见好就收。 与这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寒暄完,转头又对上前来恭贺的官员,完颜洪烈勉强应付了几句,便听太监高声唱喊道:「早朝开始。」 所有人皆敛了神色,按照官位身份有序的进入朝堂。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完颜洪烈顺着人群刚走出朝堂,便被元妃宫里的总管太监拦住了去路。 「王爷,元妃娘娘有请。」太监总管甩着拂尘谦卑道。 该来的躲不掉。 「带路。」 完颜洪烈调转步伐,大步朝后宫走去。 第17章 啪—— 刚走进元妃的寝宫,迎面一只青花瓷杯盏从空中直直砸来。 完颜洪烈微微侧头,杯盏擦身肩而过顺势砸在了门口,顿时四分五裂,这动静惊得守门的粗使太监反射性的抖了抖,死死的压低了脑袋不敢多瞥一眼。 「母妃好大的火气,不知是哪个以下犯上的宫婢惹了您不快?」 完颜洪烈看着撒了一地的茶水和瓷片皱眉道,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完颜忒邻,你可真是好样的啊!看看你做的好事!为博王妃一笑的佳话可是人尽皆知了!你让我这母妃的颜面往哪儿摆?」 「既是佳话,又如何会让母妃颜面尽失?」完颜洪烈冷着脸,语气生硬道:「本王倒是不知自个儿的王府竟然跟个筛子似的到处漏风,府中家事被传得满城风雨。若叫本王知道哪个嘴碎的搬弄是非,定拔了他的舌头。」 说着,他的脸色徒然阴沉了几分,压迫的气势大开,「不过是我府中小事,既不曾劳民伤财,算得了什么?往小了说不过是夫妻情趣,也值得母妃大动肝火?」 心里却给几个兄弟狠狠记了一笔,琢磨着什么时候连本带利还回去。 然而想到包惜弱,完颜洪烈却是隐隐有恼意生出,他当时怎么就昏了头,竟然会想出予以正妃之位,替仇人养子的想法来? 要知道郭杨两家的灭门之祸皆出自于他之手,他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提出娶包惜弱为妻?要对她腹中的孩子视如己出呢? 亲生的和别人家的孩子如何能一样? 如今思及前尘,竟觉得自己脑子空空,如同失了智了般飞蛾扑火,一门心思都落在了旁人之妻身上,当真叫人怪异的很。 「亏你还有脸说!」元妃怒气沖沖。 「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亲?行,你的家事本宫可以不插手,但两个庶妃之事又如何说?」 元妃越说越来气。 「长者赐不可辞,按理说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比其他人来得尊贵些,可你呢?你行事可曾顾及过本宫这个母亲?本宫且问你,本宫赐给你的两个庶妃好端端的怎么就碍了你赵王爷的眼,不是被你丢入永巷就是被你禁足,你这是何意?你这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若非顾忌着完颜洪烈的脸面,又担心母子失和惹来竞争对手看好戏的目光,元妃压根不会忍到风头过了才来兴师问罪。 「金氏无状!」 提起金氏,完颜洪烈的脸色黑如锅底,活似生吞了苍蝇般噁心。 「她如何无状了?」 元妃冷笑连连,完颜洪烈把如丢入永巷为的是哪般,不说她这个亲娘一清二楚,翻遍整个皇宫怕是都找不出对此毫不知情的人。 这几日元妃被其他妃嫔指桑骂槐的挤兑,偏生还要给儿子各种掩饰擦屁股,真真是气得心肝疼,倒叫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元妃素来受宠,二十年如一日,莫说是后宫那些妃嫔,便是皇后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偏生在自个儿生的孽障身上栽了一次又一次,受尽奚落,当真叫她火大得很。 「她……」完颜洪烈咬牙切齿,「不知廉耻!哪有半点儿女子的贞静之美?便是窑子里的姑娘也没那般饥渴难耐,见到个男人便走不动道的!」 第26页 元妃顿时哑口无言。 这话她颇为认同,可不就是饥渴得很么,那一对招子见天儿得往圣上身上黏煳,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把人丢进了儿子的后院,还不知道后事如何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跟儿子讨论金氏作风的,就算这人再不济,处置之时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啊! 「金氏有过暂且不谈,那李氏呢?」元妃咄咄逼人,「据本宫所知,那李氏自入了王府可是安分守己得很,不知道哪儿惹了你赵王不快,禁了她的足不说,还不准人出现在你眼前?」 完颜洪烈脸色由黑转红,跟条变色龙似的,脸色青紫红白来回交加,一双鹰眸里竟然透出心虚之色来。 提起李氏,他的思绪散乱,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皎皎如月般的出尘美人、白皙如玉的肌肤,凝脂般的触感、纤细诱人的腰肢以及他压在身下时,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 身体隐隐有了反应。 意识到身体的变化,完颜洪烈的脸刷得黑如墨汁,赶紧把满脑子的乱七八糟得东西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怎么?无言以对了?」 眼见完颜洪烈半天没反应,元妃冷哼道,手指头不雅的戳着儿子的额头,「亏你还是个王爷呢,也真是出息啊,竟然被个女人给钳制得要死要活!」 完颜洪烈连忙后退两步,掩饰住满身的异样,冷傲道:「母妃您多虑了,不过是本王看不上那等庸脂俗粉罢了! 元妃嗤笑:「在你眼里除了那个汉女,天下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是庸脂俗粉?」 「母妃此言差矣。」完颜洪烈皱眉,语气颇为不耐烦,「各花入各眼,母妃又怎知儿子没有中意之人?母妃何必事事扯上包惜弱?与她有何干系?本王知道母妃不喜她,自然不会将她带到您面前碍眼,且让她安心在府里呆着便是。」 闻言,元妃愣住了。 「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元妃确实不喜欢出身卑贱的寡妇做儿媳,可事成定局,她不过是抱怨几句,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再把人废了,少不得要好好教教宫中规矩,把那些民间带来的粗鄙和小家子气都给掰回来。 身为赵王妃,那么参与宫宴与妯娌间的交际是必不可少的,谁也没听说过把个正妻娶回来放家里当摆设的? 既如此,那当初又为何寻死觅活的要娶她? 完颜洪烈语塞。 虽然他也奇怪自己先前荒唐的行为,但救命之恩在先,总有几分情分在。更何况他虽非君子,但也重诺,不至于转头翻脸不认人。 「你可真有种啊。」 元妃被气笑了,前几日还对汉女情深似海,扔了赵王之位都要娶,到手之后没几日就变了脸。 这男人的深情跟纸似的一戳就破,薄情如斯,她也真是昏了头了,竟然真的相信这儿子会是个痴情种! 跟他那个皇帝亲爹一摸一样,面上倒是把她当成宝恩宠不断,可暗地里还不是一个个往宫里头添新人,身边又何曾少过娇艷如花的新面孔? 但那又能如何呢?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难不成还能再把他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不成? 「也罢,你既然不打算让王妃插手内务,本宫给你挑个性情温柔、身世显赫的官宦千金作侧妃。」 「不必了。」完颜洪烈毫不犹豫的拒绝,「王府中养不起闲人。」 这怎么的?侧妃还变成闲人了? 这是有多看不上他亲娘安排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是迟来的叛逆期吗?就喜欢和她这母妃对着干? 「滚滚滚!你给我滚!」 越想越气,元妃头疼欲裂得抚着额头。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哦,这辈子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行,本宫不管你了!你爱如何便如何!本宫就看你以后怎么收场!」 第18章 回到王府,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完颜洪烈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沐浴后,躺在了床上。 明月窗前照,床边月光如霜。 完颜洪烈翻来覆去半却没有丝毫睡意。 白天被勾起的心思萦绕在心头,睁眼闭眼都是令人惊艷的眉目,就连照在窗前的月光都让他不期然想起另一个如月华般耀眼的身影。 自上次新婚之夜的变故后,完颜洪烈再也没有踏入过清漪院一步,甚至还有些刻意的将此事淡忘。 然而此时回忆起月余之前的那一夜,完颜洪烈喉头不自觉的吞咽着,身体随之产生了异样的冲动。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眸色微深。 身上传来的躁动让他无法入眠,热意一阵阵往上涌。 但随即,他却又想起了当时李氏的抗拒与不愿,明知道他是何人却还满心不情愿,脸色不由青黑来回变换。 「该死。」 完颜洪烈不满的低低咒骂一声。 包惜弱便也罢了,本就是罗敷有夫之人。可李氏身为他的庶妃如何能违抗夫君的要求?本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怎么敢拒绝夫君的求欢? 但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 临幸自己的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何须忍着?李氏作为他的庶妃何谈情愿不情愿,伺候夫主是她的职责,竟然还敢把他这个王爷当成洪水勐兽般避之不及,怎么能这般没规矩? 第27页 完颜洪烈冷哼一声翻身坐起。 不行,他岂能放任李氏这般目无法纪,不守规矩?总该教她知道作为一个妃妾的本分。 这般一想,完颜洪烈彻底坐不住了,索性翻身而起,随手披上外袍,推开紧闭的窗户。 守夜的长使被屋内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不由出声问道:「王爷,您这是……」 「本王出去走走,不必派人跟随。」 话音未落,他提气纵身跃起,如大雁般横冲出窗户,快速几个起落后,身影消失在院落之中。 长使抬起头,眼前哪儿还有完颜洪烈的人?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王爷消失的方向似乎是王妃的院中? 但随即又摸不着头脑。 王爷不是出去走走吗?为何破窗而出?不从正门出入?何时这王府之主在府中走动都需要偷偷摸摸了? 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 夜半三更,李情从梦中醒来。 她打了个呵欠,她踱步到门口拉开房门,门口已经摆上了食盒。 她打开一看,食盒里摆放着三菜一汤并一碗冒尖儿的米饭,食盒底下的隔层是还在燃烧的无烟炭,保温的效果之下,荤素搭配的菜色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外卖挺不错,除了太费钱外没有任何毛病。 李情感觉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三两口吃完饭菜,她把空了的碗重新装回食盒里,拎到外头交给守门的婆子后,又给了些银子让婆子去厨房打几桶热水来。 李情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煳煳的难受。 「李庶妃,」婆子接过李情的碎银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许久,想到至那一晚过后再无人影的完颜洪烈,眼中似怜悯似感嘆,「可惜了。」 可惜了这般花容月貌,却是个不中用的。一个庶妃被王爷幸了却半点声响都没有,如今更是被抛之脑后,看来就不是那个荣华富贵的命。 不过对比半夜被拖出去的金庶妃,至少她还是府中的主子,这人生机遇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李情扯了扯嘴角,这段时间她真是看够这种怜悯的眼神了。 完颜洪烈不来怎么了,她还高兴呢,反正魔镜里存了好多她前两个世界带出来的珠宝首饰。自从知道自己有一梦穿书的毛病以后,李情没少往魔镜里丢碎银子,这些钱财够她滋滋润润得在这个世界活上几十年了。 要什么狗男人! 婆子虽然贪了点,但做事却是细緻周到,没一会儿两个人合力把一桶桶的热水倒入了浴桶里,并调好了水温。 李情褪下身上的裙纱,踩着凳子缓步踏进浴桶里,略带几分烫意的热水流淌过她细腻的肌肤,水流荡漾之间李情忍不住喟嘆着,露出松快舒适的神色。 李情瘫坐在浴桶内,靠在浴桶壁上合眼养神,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水往身上洒。 哗啦—— 浴桶内突然溅起水花,压迫的气息逐渐逼近,身上传来滚烫的热意,隐约似乎有什么人在凝视着她。 李情勐地睁开了眼。 瞬间对上灼灼鹰眸,完颜洪烈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浴桶前,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游走在她的身上…… 完颜洪烈?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房门。 房门紧锁,而东侧面的雕花窗却向两侧大大敞开。 堂堂一个王爷进王府内院不走正道,喜欢闯空门? 跟个偷鸡摸狗的採花大盗似的…… 正想着,完颜洪烈长腿一伸就跨进浴桶里,原本没过李情肩头的水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哗啦哗啦往外涌出,流了一地的水渍。 李情心底当即便是一声卧槽! 这是什么意思? 还来? 说好的为包惜弱守身如玉,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完颜洪烈,你的深情的人设崩了,知不知道! 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间,男人已经欺身而来。 李情反射性的想要反抗,完颜洪烈脸色一黑,双手钳制住她的手放在头顶,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冷声道:「这就是你对待夫主的态度?」 什么鬼? 李情微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她耳朵出毛病了?还是完颜洪烈脑子抽风了,这傢伙不是除了包惜弱谁都看不上吗?还自称夫主?见鬼的夫主啊! 这剧情都崩了十万八千里了吧? 见她神色微变,完颜洪烈松开手,双手撑着浴桶壁向上提了几分,不再压着李情的身体,挑眉冷淡道:「还不替本王更衣?」 李情心底有数头神兽狂奔而过。 「嗯?」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完颜洪烈黑了脸怒道:「宫里头没教你规矩吗?若是连如何伺候夫主都不会,看来本王得送你回宫重新将宫规学一遍。」 李情的身体反射性的抖了抖,脸色刷白。 脑海里飞快闪现出一帧帧的画面,都是李秀晴当初学宫规的画面,宫里的嬷嬷折磨人的花样多得很,那些惩治人的法子让李秀晴记忆犹新,叫人吃尽苦头表面却看不出丝毫伤口,折腾的人苦不堪言。 「……」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男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情完全不想经歷一遍李秀晴的心理阴影,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解完颜洪烈领口的盘扣,心里却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28页 「动作利索点。」 身下的女人脸色白得透明,精緻无瑕的眉眼上都染上了几分受惊后的张皇失措,显得楚楚可怜,可看在完颜洪烈的眼中非但没能让他生起怜惜之心,反而更添几分热意。 完颜洪烈喉结上下滑动,眼底眸色深黑如夜,这更衣的动作简直在考验他的耐心。 蓦地,李情整个人腾空而起,她反射性的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来稳住摇晃的身体,转头却对上一双如同饿狼般贪婪幽深的眼眸。 ……… 翻来覆去的煎了一晚上的饼子,这次李情是真的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醒过来的时候,半边的床铺不出意外的空了,摸上去残留几分余温,可见完颜洪烈刚走不久。 李情原以为这只是个例,却不想接连两次春风一度后,完颜洪烈食髓知味,对这事儿上瘾了。 完颜洪烈如同打开了什么新世界大门般,夜夜翻窗而入偷香窃玉,待鸡鸣之时又悄无声息的离开,留下被折腾得如同一条咸鱼般摊在床上的李情。 若说是把李情当成包惜弱的替身了,却也不像,除了第一次完颜洪烈浑身酒气还发着烧明显神智不清以外,之后次次神智清醒的很,在床上除了蛮干以外,可从没失态喊过包惜弱的名字。即使是神智不清的时候也没把李情错人成她人。 甚至情动之时,非得逼着李情喊夫主。 李情想想都觉得好笑,堂堂的赵王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如何,睡自己名正言顺的女人还要偷偷摸摸的,和那些夜闯深闺的採花贼就差了一纸玉碟而已。 难道是偷情比较刺激? 许久没睡个囫囵觉的李情,眼下带着深深的青紫,活脱脱一只国宝熊猫。 她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李情反覆回忆射鵰剧情,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次穿越她可不像前两个世界放飞自我,动辄跟剧情反着来,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全程除了吃瓜看戏,什么也没做啊。 可突然之间,她莫名其妙的从吃瓜群众摇身一变成了参与剧情的那只瓜,坐吃等死的逍遥日子就此一去不復返。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无果。 最终她也只能将之归咎于这个完颜洪烈有毒。李情真怕自己某一天会因为某项不可言说的运动而劳累猝死。 那死法未免也太丢脸了。 第19章 赵王嫡长子出生不久,宗人府按照皇孙辈的排序圈出了几个寓意深远的字眼送到了赵王府上,让完颜洪烈从中挑选一个作为长子的名讳。 「拿去让王妃看看。」 孩子并非他所出,完颜洪烈没打算越俎代庖,命人将字条送到了包惜弱手上。 不多时,下人回话道,「王妃……为小世子娶名为康。」 换而言之,宗人府千挑万选出来的名讳都被包惜弱弃用了。 「就依王妃之意,将名讳上报宗人府。」 完颜洪烈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于是,小世子的名字被确定下来,即完颜康。 作为赵王府现今唯一的子嗣,完颜康的洗三和满月礼办的颇为声势浩大,李情在后院清漪阁都听见了前头传来的人声鼎沸。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杨康来了,到处寻找杨铁心后人准备履行与江南七怪的十八年之约的丘处机还远吗? 想到丘处机,李情不由联想到了丘处机与完颜洪烈之间的恩怨。 射鵰开篇就是丘处机追杀完颜洪烈,导致他重伤躲避牛家村,若非包惜弱相救,完颜洪烈恐怕早已死于丘处机之手。 也因此,完颜洪烈对包惜弱一见钟情,引出了郭杨两家的灭门之祸。而后包惜弱为完颜洪烈设计所救,嫁入王府,郭母远走蒙古生下郭靖。 李情依稀记得丘处机找到变成金国王妃的包惜弱后,十分恼火。 直到他确认完颜康为杨铁心的遗腹子杨康后,才开始履行承诺隐藏在暗处教授杨康武功,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内院之中来去自如,彻底把个王府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以剧中那个脾气自我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丘处机来看,李情可不会相信丘处机真能做到躲藏王府十八年而不露丝毫马脚,说不定他出现不久就被完颜洪烈察觉到异常了。 新仇旧恨在先,李情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完颜洪烈铁定在发现不速之客后布下天罗地网,但丘处机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定然不会轻易伏诛。 否则也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恩怨情仇,更不会有神鵰的剧情了。 越是深思,李情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可信度极高。 目前王府内足有数千个身手敏捷武艺高超的侍卫日夜巡逻守卫府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江湖人士的影子,而且完颜洪烈也看起来也没有招揽江湖人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十八年后郭靖夜闯王府时被完颜洪烈养在府中的江湖人发现,狼狈逃窜的情形了。 又是什么让完颜洪烈改变了想法呢? 问题恐怕还是出在丘处机身上。 李情现在就盼着丘处机早点出现,就沖完颜洪烈夜闯香闺的架势,说不得丘处机一露面两人当场撞个正着,届时,完颜洪烈定然无暇他顾,也没心思半夜翻窗来偷香窃玉了。 李情惹不起也躲不起王府的主人,只能寄希望于丘处机给力点,让她能睡个安生觉。 第29页 俗语有言:说曹操,曹操到。 翻窗之声响起,李情坐在梳妆檯前迳自梳着如瀑布般的长髮,不用回头就知道某个偷香窃玉的狗男人又来了。 下一刻,手上的木梳被人横刀夺过,随手丢在了梳妆檯上。 紧接着人就被拉入了熟悉怀抱之中。 李情已经无力吐槽了。 今晚的完颜洪烈极为激动,一场激烈的翻云覆雨之后,李情累得瘫在床上,跟条死鱼似的彻底没了力气。 缠绵过后,完颜洪烈搂着李情深深凝望着她。 李情的两颊微微泛着红晕,眼角还残留着几分泪痕,如蒲扇般的睫毛在眼帘下散落一片斑驳的光影,也遮住了莹莹如月光的眼眸。 此时,她整个人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楚楚的姿态即惹怜又动人。 怎么有人能如此完美得得处处皆贴合他的心意,出落成让他爱不释手的模样?令完颜洪烈只是这般望着就徒然生出怜惜之情,一颗心都如微风吹皱的池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想这般美好的女子本值得世间人倾心以待,然而再回忆之前阴差阳错的种种之时,完颜洪烈心底再度涌上酸涩,颇有几分时不我待的无奈。 李情翻了个身,正欲入睡,却听他言语颇为犹豫道:「我……」 你什么你? 李情埋头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 「我……本王……」完颜洪烈深吸一口气,忽而吐出一句,「抱歉……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本来是府中的主子,眼下却因为他放不下脸面与身段,叫人如同外室般没名没份的委屈这许多日子,完颜洪烈想来便觉得愧疚难安。 若是当日母妃宫中,他能多看两眼,将人看个仔细,许是不会出现此等荒唐之事了。 李情的睡意当即被吓醒了。 抱歉? 她听到了什么?完颜洪烈竟然会道歉?是她听错了?还是对方说错了? 李情瞪大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要不是姿态实在太不雅观,李情真想掏个耳朵,再把完颜洪烈说的话听一遍,是不是自己大半夜产生了幻听。 「王爷,你这是?」 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呢? 完颜洪烈没有对此多解释什么,只道:「这清漪院太过冷清偏僻,回头给你换个地儿吧。还有,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这未免也太不成体统。」 李情断然拒绝道:「不必了,我素来喜静,清漪院挺好的,丫鬟婆子太多了烦倒闹腾得慌,不甚自在。」 要那么人干什么? 身边那么多的丫鬟婆子盯着,她还怎么看戏吃瓜? 完颜洪烈明显有些不贊同。 「你是本王的庶妃,之前是本王昏了头。禁足之事自不必再谈,府中正经的主子岂能如此委屈? 「呃……」 李情一愣,无言以对。 不算被强取豪夺的包惜弱,好像如今府中确实只有她一个主子?但是这能怪谁?上一个和她同品级的主子这会儿永巷里呢。 她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听完颜洪烈再次问道:「 李氏,你可有小字?」 李情冷不丁被他这一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情。李情。」 话刚说出口,李情徒然一惊,勐地望向完颜洪烈。 「情,人之阴气有欲者也。」完颜洪烈没注意到她变化的神色,喃喃念了几遍,「好名字。」 当真是人如其名,直叫人情思暗生,心潮澎湃。 李情见完颜洪烈没意识到不对才松了口气。也对,完颜洪烈估计都注意过她这身体的原主究竟叫什么名字。 「本王日后便唤你情儿如何?」 这一声肉麻的情儿让李情浑身不适,总觉得怪怪的。恍惚有种都有种时空错乱自己误入了某个琼瑶脑残具的片场。 李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心里却疯狂吐槽,完颜洪烈怎么还不睡觉?大半夜的谈什么心?他不想睡,李情还想睡觉呢。 求求放过孩子吧。 谁料,下一刻完颜洪烈盯着她的肚皮忽而吐出石破天惊的话来:「情儿,你这腹中会不会已有本王的骨肉?」 什么鬼?怀孕? 李情瞪圆熘了眼,这回她肯定了完颜洪烈铁定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会说出叫她风中凌乱的话来?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怀孕? 孩子是不可能有的。 李情二次穿书在童话世界里,她与造反成功当上新海王的王子当了足足五百年的夫妻,其中海王不止一次想要她生个人鱼宝宝,但直到寿终正寝,李情别说是人鱼宝宝,她连个人鱼卵都没下过。 她在童话世界的身份好歹也是个海女巫,她早就查过两个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生不出崽儿,最后她只能将之归结为剧情的原因。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海王那么想要个孩子,李情一直以为他总会厌烦了自己去找海里的其他美人鱼公主生个后代呢,可海王到死都没放开她的手,非要跟她躺在一个冰馆里。 李情想起海王都还有些唏嘘不已。 所以,孩子是不可能有的。 但随即李情有些懵逼,完颜洪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杨康才刚出生,按理说他应当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才对,完颜洪烈怎么会突然想要自己的血脉了? 第30页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货不是一直对杨康视如己出,十八年如一日,而且除了杨康这阁养子以外膝下并无其他子嗣,怎么突然之间想要个孩子了? 是她在做梦还是完颜洪烈又抽风了? 「不如,明日唤府医来诊个脉如何?」 原本这话只是完颜洪烈一时的感概。然而话出口,他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完颜洪烈舒缓了神色,大手来回在她肚子上抚摸,专注的目光活似她肚子里已经揣上了货。 「……」 李情只觉糟多无口,满脸的生无可恋。 完颜洪烈却已经沉浸到了自己思维世界中,眼角眉梢染上喜色,片刻后却被阴雨之色取而代之。 「本王后悔了。」他忽而说道。 后悔什么? 李情愣住。 完颜洪烈浑身气压极低,神色几度变换。 自完颜康出生以后,他以赵王府嫡长子的身份获得了种种光环,完颜洪烈原先不觉得什么,但此刻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子嗣,顿觉气闷。 虽说答应过包惜弱会将遗腹子养育成年,但完颜康终究并非他的血脉,心中不免多了计较。 眼下完颜康鸠占鹊巢占了完颜洪烈嫡长子的名分之后,完颜洪烈正经的子嗣还未出生便已是矮人一截,处处不如人。 嫡庶之差,一字之隔,两者尊卑却是截然不同。 若是完颜洪烈从不曾临幸过女子,未曾因变故而对包惜弱爱得理智全无倒也罢了,可他与情儿夜夜缠绵,指不定此时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血脉。 若是换了寻常人,完颜洪烈未必会如此上心,但李情是他自个儿选的人,一见生情,处处皆合他心意,叫他爱不释手。爱屋及乌之下,他对这还没影儿的孩子也更添慈父之心。 哪个当父亲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对着旁人低头? 偏偏这些还都是完颜洪烈一时脑热许出去的,想到自己的血脉日后都要对养子俯首称臣,完颜洪烈后悔不已,然而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他难得生出悔不当初之感。 若是早知道…… 「王爷,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若是我没有怀孕呢?」 半晌,李情实在看不下去他跟变色龙似的来来回回折腾,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玩意儿,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不管完颜洪烈为什么突然生出想要个孩子的想法,但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失望了。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李情可不想被他迁怒。 「无妨。」 完颜洪烈见她忧心的模样,爱怜般的伸手抚摸着李情的长髮,凌厉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温色,柔声细语道:「便是现在未曾怀上,日后总会有的。」 神特么日后总会有的! 完颜洪烈这是赖上她了? 李情暗自吐槽,要是她一直生不出来怎么办呢? 虽然不知道完颜洪烈为什么会生出想让她生个孩子的想法,但他这个希望註定要遗憾收场了。 等到他发现李情生不了孩子以后,总会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寻其他人去生,说不得到时候她就解脱了。 这般一想,李情毫无负担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倒头就睡。 第20章 鸡鸣三声,天边曙光微现。 完颜洪烈睁开眼,他侧过头,只见女人枕着他的手臂安然沉睡着,睡颜恬静美好。 充当了一夜的枕头,完颜洪烈的手臂早就酸麻的没了知觉。 完颜洪烈哑然失笑着一手扶着李情的头,一手放缓了动作轻轻将手臂从她脖子上抽出来,又将枕头放回原处。 这期间李情连眼皮都没颤过,睡得人事不知。 完颜洪烈甩了甩手,良久才感觉手臂恢復了知觉。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翻身下床披上外袍,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跳了出去。 清晨吹来的风泛着微微的凉意,完颜洪烈怕李情吹了冷风受凉,转过身去关窗户。 手刚碰上窗扉,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影轻巧的跳上墙头,轻巧无声的落在地上。 「咦?」 不等完颜洪烈反应过来,那擅闯而入的贼人惊唿着挑了挑眉。 他的视线落在完颜洪烈不知是关窗还是破窗的手上,又望了望这明显被冷处理的屋子,联想到他打听到的消息,不由露出瞭然的目光。 听说这后院中关的是金狗王爷一个失宠的妃子,这衣衫不整的男人明显一副刚从屋子里翻身而出的模样,□□精瘦的胸膛上还残留着□□后的红痕。 他在此做什么,还用得着多说吗? 虽然挺不齿此等採花行径,但若是给金狗王爷带绿帽子却又是另当别论了。 四目相对,气氛为之一肃。 两人对视半晌,皆是默然不语,场面颇有几分尴尬。 「有贼人闯入府中后院!」 念头划过,完颜洪烈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他养得那些侍卫都是白吃饭的吗?不仅对闯入府中的贼子毫无所觉,竟然还叫人一路畅通的进入了清漪阁! 「该死!」 完颜洪烈低声咒骂,怒目而视瞪向不速之客。 要知道里头住的可是他的女人!若是情儿有个什么万一…… 完颜洪烈以己度人,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夜闯香闺的採花贼,即使遇上的不是採花贼,是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盗贼或者刺客也不安全,情儿那般容貌,那些贼人偷盗之余顺带再偷香窃玉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么! 第31页 完颜洪烈光是想想,便觉心头火起,恨得牙根发痒。 尤其是这清漪阁内除了门口两个守门的粗使婆子连个守卫都没有,更是给贼子宵小行了方便。 若是发生什么,这些个侍卫万死难辞其咎! 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是自己下令禁足,导致清漪阁成了王府中谁也不愿意踏足的冷宫之地。那些侍卫守的是府中主子的安危,而非一个已经註定被厌弃的庶妃。 完颜洪烈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不行,这地方是住不得人了。 与此同时,不速之客玩味的眯起眼,率先移开了目光,视若无睹的打算提气纵身。 岂料他身形一动,一道凌厉的掌风横空噼来! 他当即脚下飞快移动,避开掌刃,惊怒道:「你这是何意?」 都是擅闯之人,互不干扰便是!为何不讲江湖道义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王府后院?」 完颜洪烈一掌噼空,掌风擦身而过噼在墙上,强劲的内力之下,雪白的墙壁发出轻微的断裂声,一道道裂痕如蜘蛛网般迅速裂开。 哗啦—— 碎裂的砖瓦哗啦落了一地,碎石砸落但响声在寂静的夜里瞬间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不速之客冷着脸望着大打出手的完颜洪烈,暗道一声不妙,果不其然只能外院响起低喝声:「什么声音?」 他阴沉的望向完颜洪烈,而后者亦是目光阴狠,敌意明显,像是遇见了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仇家般。 「有贼人闯入王府!」列队齐整的脚步声随之纷乱传来。 「这愚蠢的蟊贼。」 不速之客挥舞了下手中的拂尘,面色僵硬得再次提气纵身一跃。惊动了侍卫,他可没闲工夫陪这蠢货着此拖延时间。 「想跑?」 完颜洪烈冷哼一声,飞扑上前又是一掌拍出。 不速之客再次侧身避过攻击、他本不欲与这採花贼多做纠缠,可偏偏这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处处与他作对!不由气急败坏道:「好你个贼子!你偷金狗的女人,我自闯我的空门,你我各有目的,互不干扰便是,为何对我下此重手?况且往日无怨近日无雠,惊动了王府中道守卫,你我都没好果子吃!还不快快住手,各自散去?」 滚犊子! 住手好叫你这贼人逃走吗? 完颜洪烈嗤笑一声,手上的招式越发凌厉,不速之客连忙挥动拂尘接招,两人缠斗之间,王府的守卫陆续赶到,墙头一排弓箭手举起箭矢对准了两人。 不速之客当即恼怒的瞪了一眼莫名其妙追着他打的採花贼,一脚重重的踢向男人,巨大的力道之下,立时便将完颜洪烈踢得连退数步。 「咳咳。」完颜洪烈捂着胸口,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 与此同时,不速之客如清风徐来般轻盈的落在地面上。 他颇为顾忌的望了眼四周的弓箭手,眉头微蹙,完颜洪烈冷笑着,正想着挥手示意弓箭手射箭,就听这贼子愤然出声道。 「好一个偷香窃玉的採花贼!金狗王爷也是好命儿,岂知自个的妃子与个採花贼缠绵不休,头顶绿得都能跑马了!」 说着,那人一甩拂尘仰天哈哈大笑,「今日倒叫我看了一场好戏!」 什么什么? 王府内入了採花贼? 此言如石破天惊,严阵以待捕杀刺客的侍卫们纷纷面露异色,下意识的提刀望向完颜洪烈。 此时天色昏暗,清漪阁早已被封禁多时,屋檐下、树上、亭台间连个照路的灯笼都不曾挂上,是以那些侍卫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个被对面的刺客认成採花贼的乃是王府正儿八经的主人。 「胡言乱语!」 完颜洪烈当即脚下一个踉跄,脸黑得宛如墨汁,令人望而生畏。 谁是採花贼?谁偷人? 竟然敢如此污衊他,简直是自找死路! 那贼人却是冷笑道:「尔等可想清楚了,是抓捕我这擅闯空门之人重要,还是抓住这姦夫重要?我跑了不要紧,不过挨顿训,严重些也不过是挨几下板子,可若叫这给金狗王爷带了绿帽子的採花贼跑了,也不知尔等的项上人头能否保得住?就怕连今日的阳光都见不到了罢。」 他这般一说,顿时引得所有侍卫与弓箭手齐齐调转攻击方向。 「还不给我把这胡言乱语的贼人拿下!」 完颜洪烈被他一口一个採花贼气得火冒三丈,怒而厉喝。 然而那些侍卫傻不愣登望着他,不仅完全没认出他来,甚至看着模样还真被那胡编乱造的贼人说服了,打算对他出手? 「这……」侍卫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趁此机会,那贼人飞旋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着弓箭手的脑袋跳出院墙。 完颜洪烈情急之下一把抢过领头侍卫的弓箭,取出五只箭矢搭弓射箭。 咻—— 破空之声响起,利箭风驰电掣般极速射向游走的黑影。 那贼人反应极快的回过头来左右手分别接住一支箭,剩下三只箭却直直朝着面门激射而至。 他侧头避过左右两只箭,最后一支箭以锐不可当之势穿破了他的肩头,鲜血飞溅。 黑衣人闷哼一声,提气纵身跳下高墙,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还不快追!」 第32页 完颜洪烈怒喝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是将刀剑对准了完颜洪烈。 「……」 这帮蠢货! 完颜洪烈深唿吸一口气再度怒道:「你们这群混帐东西!连本王都认不出了吗?!」 「王爷?」 熟悉的嗓音顿时让所有人憷然一惊,借着昏暗的光下,他们艰难的辨认出了熟悉的模样,大惊失色,「怎么会是王爷?」 王爷怎会是採花贼?! 「不是本王还能是谁?」 「属下参见王爷。」领头侍卫长扭曲的脸色隐藏在阴暗的光线之中,没叫人看得分明。他忙不迭下跪行礼喊道,「哪个……採花贼……」 完颜洪烈咬牙切齿:「贼人胡言乱语你们竟也信,没带脑子吗?」 「属下等知错。」侍卫们齐齐认罪。 「蠢货,还不快追!」 完颜洪烈咬得牙根生疼。 「走!」 侍卫长立刻起身招唿侍卫们,一群人飞快追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个精光。 这帮子蠢货!竟然没有一个想要留下来值守,以防贼人再度闯入的! 完颜洪烈黑着脸,将敞开的窗户合上,关窗时他还特地看了眼房内的情况。 淡粉色的纱帐之下,李情安然入眠,对外头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完颜洪烈松了一口气地同时,却又颇为无奈,这女人睡得也太舒服了,竟然没有丝毫戒备之心,这可不行! 这清漪阁未免也太过不安生,完颜洪烈寻思着得尽快给她换个住所…… 「王爷,您这是……」 落在后头的管家和姗姗来迟的长使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衣衫不整的完颜洪烈身上,又下意识的望向露出一角的窗扉,脑子里飞快掠过那贼子的喊话,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怪道这些日子王爷夜不安眠,一入夜就往外头跑,彻夜不归。如今看来竟是跑到这清漪阁里来了,倒叫他们二人提心弔胆了许久。 只是李庶妃是宫里元妃赐下的正经妃妾,王爷前头还厌烦得紧,给人禁了足不说还下令不准李庶妃出现在他眼前,怎么突然就临幸起她来了? 好好一个王爷做贼般偷偷摸摸的夜宿清漪阁也就罢了,竟然被个贼子撞破此事,还被贼人当成了採花贼,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这未免也太…… 但随即两人望着熟悉的清漪阁摸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 在自己的王府里偷香窃玉,没想到王爷竟然好这口? 第21章 兵戈撞击之声响起,两排侍卫肃容匆匆而过。 墙角处,穿着夜行衣的贼人悄然探出头,步履蹒跚。他敏锐的四下观望,眼见无人察觉立刻提气纵身而起。 有句俗话说灯下黑,换而言之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躲避王府侍卫的追查,受伤的贼人侧身悄无声息的掠过长空,乘着王府戒备空虚之时,几个起落便隐没在了后院之中。 「这是何处?」 足尖轻盈落地,他这才有空去审视所处的地方,然而目光环视四周后,他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只见距他几步之遥外的人工景观湖边一间简陋的茅草屋矗立在昏暗的夜色中,屋檐上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这金狗的王府可真奇怪,竟然在后院建了座茅草屋?难不成是想体验民间生活?」 贼人自言自语着,话出口便嗤笑了一声。 正在此时,茅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锦衣华服的妇人推门而出,不期然对上贼人的脸,先是一惊。 此时天光大亮,旭日初升。贼人并未蒙面,妇人立时认出了熟悉的人影。 「邱道长?」 「杨夫人?」 贼人也是一惊,脱口而出。 「你怎么受伤了?」 「你怎会在金狗的王府之中?」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话出口却又同时怔住。 院子外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包惜弱紧张的望了望高门院墙,忙道:「道长先随我来。」 丘处机犹豫片刻,捂着伤口一甩拂尘紧随其后踏入了茅草屋。 *** 搜寻无果的侍卫们在天光大亮之时回到了王府。 「追丢了?」受了重伤的贼人也能追丢?」 听到侍卫们的回报,完颜洪烈气得一掌拍碎了书案,跪在地上的侍卫闻声缩了缩脑袋,极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完颜洪烈盛怒之下将他拖出去砍了。 「依属下之见,不如封锁城门派兵挨家挨户搜查刺客,定叫他插翅难逃。」 侍卫眼睛咕噜一转,低声建议。 完颜洪烈冷声道:「如此兴师动众,是嫌本王府上遭贼之事闹出的风声太小了?还是嫌弃那贼人的编造的胡言乱语传不出去?」 完颜洪烈想到自己被人当成採花贼一事,就觉得面上无光,恼恨不已。虽然他下了封口令,但这般大道动静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更重要的,这贼人落脚处乃是后院,且还是李情的住所,此事传出去,情儿哪能还有名声在?少不得被人编排些无中生有得香艷之事,这是完颜洪烈绝不允许的。 「……」侍卫惊惶的垂下头,「属下思虑不周,请王爷责罚。」 完颜洪烈阴着脸:「确实该罚。」顿了顿,他道,「自去刑堂领罚。」 第33页 闻言侍卫心下微松,虽说避不开这顿板子,但总算保住了命,他恭敬谦卑的应了声是,飞快的退下。 「这府中的守卫太过松懈。」不仅毫无察觉的叫个江湖人闯入府中内院,那么多人马出动都还能叫贼子给跑了个没影儿,一群人都是干吃饭的吗?! 若是所有江湖人都如那贼人这般来去自如,岂不让他这赵王威严扫地? 完颜洪烈阴沉下脸,浑身气压极低,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双眸子已经危险的眯了起来。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守门的小厮跑了进来跪地听候差遣。 完颜洪烈神色凝重的来回反覆踱步,如同无头苍蝇般,地面被他重重的步子踩的只差磨掉一层皮儿了。 「传令下去,叫府中侍卫加强防范,以二十人为一组日夜巡逻,若再有此等贼人闯入而无所觉之事发生,一律严惩不贷。」 小厮得令应是,跑出去传话了。 「清漪阁那地儿住不得人了。」完颜洪烈尤觉不满,他转头望向静立在一旁的长使:「你安排下去,给庶妃迁个院儿,等她醒了便迁到……」 完颜洪烈左思右想,把府中几个空余的院落阁楼都排查了一遍,哪儿都觉得不安全,一时眉头紧皱。 若说这府中最为安全、守卫最为森严之处除了与他相隔的王妃回春院,便是他所居住的正院清政堂了。 将李情挪到包惜弱住的院子里,完颜洪烈完全都没考虑过这种安排,于是他很快下了决定。 「回头给李庶妃收拾下东西,让她搬到清政堂的正院里。」 长使心头捲起浪花,惊愕不已。 清政堂内分正院与两个偏房。正院乃是王爷起居仰卧之处,而偏房之中东北处的房间乃是王爷办公议事的书房,而西南处的偏房与外院隔墙相连,目前暂且空余。 王爷将李庶妃安排至正院,岂不是与王爷睡同寝坐同卧,与民间夫妻也无甚区别了,便是府中的王妃也没这待遇呀! 竟是他看拙了眼,不曾想当日被冷落禁足的李庶妃有如此大的能耐,后来者居上叫王爷情愿与她同吃同住、朝夕相对? 「还有一事。」 完颜洪烈补充道,「等庶妃醒了,叫府医给她诊个平安脉。」 长使闻言又是一惊。 好端端的请什么平安脉?难不成…… 正想着,门外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王爷,元妃娘娘派人传话,请王爷入宫一趟。」 完颜洪烈微愣,他面色微沉,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之前之事传到了元妃的耳朵里。 这一遭是不去不行了。 「带路。」 完颜洪烈也不耽搁,大步走出。 元妃派来传话的太监总管觑了眼完颜洪烈难看的脸色,嘴皮子微微动了动,如蚊鸣般道声音在完颜洪烈耳畔响起:「圣上昨日夜宿锦华宫。」 这是在提醒他,金章宗也在呢。 「多谢。」 完颜洪烈轻声道了句,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今日定是三堂会审的场面。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踏进锦华宫,元妃已经按捺不住痒痒的手,当着坐在上首的金章宗的面儿飞奔而下,伸手就捏住了完颜洪烈的耳朵,形如泼妇般破口大骂,完全失去了宫妃的优雅。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在自个的府上被个刺客当成了採花贼,完颜忒邻你可真是出息啊!」 「……」 完颜洪烈阴着脸,理亏之下没辩解也没挣扎,被气狠了的元妃指着鼻子好一通痛骂。 「你可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怎么地?给你的你叫嚣着不要,回头却背着人睡女人,是偷情特别刺激,还是你叛逆期到了,就喜欢跟你母妃对着干?」 「咳咳,」还是静坐上首的金章宗目瞪口呆的望着元妃泼妇骂街,本来到口的斥骂被他吞了回去,惊愕之余不由升起几分新奇。 完颜洪烈难看的脸色更是叫他添了几分同情。他假意咳了几声,圆场道,「好了,好了。爱妃莫恼,老六这年纪,你给他留些脸面罢。」 「行,臣妾给他留颜面,谁给臣妾留颜面?」元妃不甘愿的收回手,「本宫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金章宗轻哄道:「儿女都是债,古来皆如此。」 这话金章宗可是深有体会。眼瞅着几个儿子成家立业,膝下的子嗣一个个倒蹦哒出来,早没了有时的精灵可爱,那些成年的儿子们眼里心中惦记的都是他屁股底下的这张凳子,与朝中想要争个从龙之的大臣相互勾结,几次三番上摺子奏请立太子。 金章宗正直春秋鼎盛,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哪里能容得下觊觑他屁股底下的椅子的人? 老六虽说在男女之事上混帐了些,跟那几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比起来,这点子私德问题根本算不得什么。到底是皇家的子嗣,想玩深情不悔,想尝尝与妃妾玩点儿虐恋情深的替身戏,那都不是个事儿,谁还没点儿爱好不是? 「圣上,您就惯着他罢。」元妃没好气的说道,有金章宗从中说和,她也没法子揪着不放,只得转移话题道,「这事儿暂且不提,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府中那个庶妃?」 完颜洪烈眉头微蹙。 处置这是何意?他的情儿从未出错,何来处置一说? 第34页 「得了,你也莫说了。」 一见完颜洪烈拧眉的模样,元妃气就不打一处来,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瞧本宫都煳涂了,竟然指望从你口中说出好话来。你赵王可厉害着呢,把个正经的妃妾当成外室使唤,便生那李氏也是个没用的,都被你幸了许久连个声都不吭,竟然没闹起来。本宫都不知道该说她不慕名利好,还是骂她是个胆小怕事的蠢妇!她难道就不担心哪一日闹出人命来,腹中分明怀了正统的皇孙,却被人当成来歷不明的野种?」 元妃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气的心肝儿都疼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那李氏在锦华宫中所图甚大,就沖她恨不得眼珠子长圣上身上的做派也不像是个会心甘情愿跟着老六胡闹的人吶。 总不至于是她看走眼了吧? 「不行,你们两不靠谱的想怎么胡闹都没关系,若是叫本宫未来的皇孙受了委屈,那是万万不能。」 元妃不愧是完颜洪烈的亲娘,两个人的脑迴路都是一样的。 「母妃……」 完颜洪烈被元妃的自言自语打得措手不及,深吸一口气,心塞的无以復加。 他也早有悔意,但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初识是因酒后失态,但若说不喜又怎么会一而再而三的前去? 完颜洪烈也承认自己做事确实有失妥当之处,他昨夜就想着命府医给李氏诊脉之事,意识到不对之后,他自是不肯让自己的骨肉受委屈,即使没有这一次的事儿,他也已有打算,入宫求一则圣旨。 然而他还没得及开口,却听金章宗插话道:「老六,你做事确实不地道。」 比起元妃恼恨儿子迁怒李情,金章宗看得明白,此事起因全在于完颜洪烈。 打个比方,金章宗若是一时兴起临幸了个宫女,却不许宫女此事声张出去,又有哪个人敢大声嚷嚷自己被皇帝睡了?庶妃被宠幸了,若没老六的吩咐,她如何会这般默不啃声? 只是老六倒好,若说他不喜庶妃,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宠幸她,偏叫个贼子给撞破了。更可笑的是,在自己的府中被个贼人当成偷香窃玉的同好! 消息传到金章宗耳朵里,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简直荒唐!皇家的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若说是喜欢,可哪有这般做法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背着人偷偷摸摸? 听说老六对他那个出身民间的寡妇正妃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惜落花有情,那寡妇倒是一门心思惦记着前头那个。 老六指不定就把庶妃当成了替身,在王妃那受了气就寻了去处解闷儿呢。宠幸了妃妾,转头又担心惹来王妃醋意,便处处小心瞒着众人,反叫庶妃委曲求全。 金章宗脑补出了一系列我不爱你我爱她,但是我馋你身子的狗血故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金章宗对这个情种儿子颇为宽容,但不代表他会容忍一个女人爬到老六头上作威作福。皇家子嗣怎么能叫个女人给把持住了呢? 「儿臣有错。」 完颜洪烈哪里知道他亲爹脑子里跑马的剧情,干脆的一撩长袍跪下认错。 他如今已经为自己当初的冲动行事感到后悔了。然而开工哪有回头箭? 他张了张口,正欲承认错误,却听金章宗道:「既然知错,当悔改。」 金章宗见他知情识趣,放缓了脸色「你那府上的李氏到底是你母妃赐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岂能如此委屈了她?」 完颜洪烈一愣,不料金章宗会如此说,心头微动,喜上眉梢。 这一提议,简直戳中了他的想法。 念头划过,完颜洪烈口中已快过大脑出声道:「父皇所言甚是,确是儿子做事有失周全,恳请父皇指点。」 元妃在一旁见他没有强硬与金章宗顶嘴,紧绷的神色不由缓了几分,好在儿子没昏了头,理智尚存。 金章宗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又得意,这儿子做事不靠谱于男女之事上欠缺了经验,少不得还要他这个老子来擦屁股啊。 「既如此,那此事就由朕做主。」说着他望向贴身总管太监,「传朕圣旨,李氏谦逊恭谨,晋为赵王侧妃。」 完颜洪烈眼中的喜色转瞬即逝,他跪地行叩拜礼道:「儿臣领旨,儿臣行事不周,劳父皇多费心了,也替李氏谢过父皇晋封之恩。」 金章宗捋着美髯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你知错,便向你母妃认个错,她为你操了不少心。」 完颜洪烈脸上浮现歉疚之色,喉结滚动,心情十分之复杂。 情儿是母妃亲自赐给他的,如今甚得他心,早知有这一遭,他当初如何会与元妃闹得不快? 世事当真难料。 但没法子,这顿打骂埃得不冤。 念头翻转,脸上不由带出了几分尴尬。完颜洪烈转向面含愠怒的元妃,再次长长作揖行叩拜,「母妃赐下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儿臣劳母妃费心,是儿臣不孝。回头儿臣带着李氏入宫给您请安问好。」 见他主动服软,元妃也舒缓了神色。 「你知道就好。」 这儿子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第22章 「侧妃娘娘,领旨谢恩吧。」 李情二丈摸不着头脑的由陌生的侍女搀扶着起身接住金黄的圣旨。 第35页 一觉睡醒,刚被魔镜告知自己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不等她看回放,清漪阁内突然就闯入一大波的侍女丫鬟半拖着将她按在了梳妆檯前盛装打扮,紧接着便是宣旨太监宣读圣旨,她被侧封为侧妃了。 这变故来得太快,李情恍如梦中,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她什么都没干呀,一直被禁足着怎么突然就被皇帝下旨晋封了? 合着这皇帝是找不到人给他儿子当妾室还是别的原因?怎么跟元妃一样,夫妻俩都盯上她这一只羊赶了? 传旨的太监前脚踏出赵王府,内务府的官员随后赶到,送来了侧妃的金印。 晋封以后,原先那些庶妃的品级行头都需要由内务府回收留档,改换成新的侧妃品阶常服。司衣制来的两个织绣宫女动作麻利的给李情测量了身形与三围,便回宫復命去了。 时间紧急,司衣制会按照李情的尺寸连夜赶制新的侧妃品阶服,尽快送过来。毕竟李情晋封由金章宗亲自下旨,她回头便要穿上品阶妃服入宫谢恩。 与侧妃金印一併送入王府中的还有一个女官并两个宫女。按照惯例,侧妃跟前当有六品司仪女官并两个贴身宫女伺候。 「奴婢白玉、绿衣、红衣给侧妃娘娘请安。」 站成一列的三个妙龄女子齐声给李情蹲身福礼。 「免礼吧。」 李情示意她们起身,她望着三张谦卑温顺的脸,木然感觉自己吃瓜看戏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復返。 「我这没什么旁的规矩,我生性喜静,若无必要,不喜欢旁人在我眼前晃荡。」 女官并两个宫女神色微僵,却也很快福身应是。 李情喝了一口茶水,刚要打发几人出去,只听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 「见过李侧妃。」 完颜洪烈身边的长使通报入内,谄媚的弓腰问好,「奉王爷之命,奴来给侧妃迁院。」 「迁院?迁到哪里?」 李情放下茶杯。昨晚完颜洪烈确实说过要给她换个地方住,但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迅速……打了个李情措手不及。 念头翻转之间,她淡定的端起茶杯轻啜小口。杯沿刚碰到嘴唇,却听长使道:「清漪阁太过偏僻,王爷忧心侧妃安慰,命奴将侧妃迁至王爷如今的起居生活的清政堂。」 什么鬼?搬到完颜洪烈的院子里? 李情惊得手一抖,茶杯翻身下坠,茶水飞溅湿了她一身。 「侧妃。」恭敬守住一旁的女官立刻上前一步险险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茶杯。两个宫女也飞快扑过来替她擦拭衣服上沾染的水渍。 「迁到哪里?」 李情却无暇顾及这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长使笑道:「迁到清政堂的正院。奴恭喜侧妃日后与王爷坐卧同行,好福气。」 神他么的好福气! 噩耗从天而降。 谢邀,她有被吓到。 完颜洪烈脑子出毛病了吗?竟然要把她迁到正院去,这是什么要命的想法? 他没看腻她,李情还嫌弃他发情没完没了,这要是日夜朝夕相对,是要活生生累死她的节奏吗!可怕的是还是那种不名誉的死法。 这个完颜洪烈有毒吧,他不守着他的包惜弱,把心思花她身上做什么?脑壳子秀逗了吗? 总不可能真对她产生什么感情了吧? 李情难以置信。 「还有一事,府医已在门外等候,侧妃您看现下诊个平安脉是否方便?」 见李情惊喜得当场失态打翻了茶盏,长使露出意会的神色。 「诊什么平安脉,我又没病。」 李情反射性地拒绝。 「侧妃您说笑了。」长使点头呵腰,笑得极度谄媚又别有意味,「谁说非得身体不适才需要诊脉,平安脉可不就为了诊个平安欢喜吗?」 李情心念微转,随即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捂着额头,敢情完颜洪烈还真是那么想的,怀疑她可能怀孕了啊…… 「侧妃?」长使催促道。 「诊吧。」 李情伸出手,宫女察言观色立刻上前替她卷了捲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 长使哎了一声,赶紧招唿府医入内。 府医是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背着医药箱子颤巍巍的踏入房内,踉跄着给李情行礼,随后便叫医女上前取出红线系在了李情的手腕上。 传说中的悬丝诊脉。 从来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诊脉方式的李情兴致盎然的看着年迈的府医伸出手指搭在红线上,眯着眼摇头晃脑,脸色严肃。 这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治不好道绝症呢。 「脉象如何?」 长使抹着汗追问,急切的模样比李情自个还要上心。 「嗯……虚火旺盛……」府医慢悠悠的吐出一堆李情听不懂中医词彙,最后得出结论,「侧妃娘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近日多吃些清淡的饮食便是。」 长使道:「还有呢?可诊出其他情况了?」 「并无。」 「怎么会没有呢?」 长使失望道,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头巴脑。 府医一边收回红线,一边慢悠悠的问道:「大人这是何意?老朽不知?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指点?还指点个屁,看你那样儿就知道你啥也没诊出来。也不知是这府医不中用,还是李侧妃并无好信。 第36页 长使琢磨着是不是该回禀王爷,去请个御医给侧妃请平安脉。 「若无他事,下官先行告退。」 药童搀扶起老府医,后者颤巍巍的给李情行礼,那一步一踉跄的模样,随时都会摔个大马趴。 李情赶紧命下人送送府医回去。 长使无奈对李情道:「这府医年迈医术不继,侧妃无需放在心上。」 这宽慰的话听得李情心底哂笑,她放下袖子,轻快地笑了笑:「无妨。」 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倒是长使看起来失望的很。 好在长使也没失落很久,他打起精神道:「还请侧妃移步清政院,奴命下人收拾一应物什,回头便送去偏院。」 「这么快?」竟然连点儿缓冲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李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身边的侍女皆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她也只能顺大流的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模样。 长使动作利索的使唤了五个丫鬟进来替她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就清理出一个空荡荡的包裹。 事实上,这清漪阁里李情根本没多少私人物品。 一则她刚入赵王府便被禁足,无从添置新的物品,二则她本就是宫女出身,又无嫁妆伴身,唯一的财务也就几套内务府按例发放的品级服与常服。如今晋位,除却两套常服与几只钗环外,其余规制内的东西都被内务府回收,她身上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了。 李情自己不在意,但这般简陋的行囊却叫长使惊得直瞪眼。 「这这这……」 便是几个新进的女官跟宫女也是颇为讶异,许是没见过这般落魄的侧妃。 「走吧。」 李情一马当先走出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磨磨蹭蹭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干脆点儿。 李情刚走出清漪阁,赶巧儿撞上完颜洪烈大步跨来的身影。 他的眼神先是落在李情身上,冷硬的面部线条都有些许的柔和。 「参见王爷。」 李情屈膝行福身礼,腿还没来得及弯下,完颜洪烈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李情错愕的望向他。 「走吧。」 完颜洪烈的目光从她素净的月白色对襟长裙上转到鬓髮之间。 李情头顶盘着简约的螺髻,其余的长髮如瀑布般披散在后背,一只青碧色的祥云玉簪斜插入螺髻中,即使没有华丽富贵的头面珠宝点缀,却更添清丽出尘,令人见之忘俗。 完颜洪烈心头微动,目光如水。然而当他的 视线转到女官手中提着的简陋包裹之上时,眉头不由深深蹙了起来。他没多言,心底却将此事记下。 「走罢,本王带你回清政堂主院。」 这是特地来接她的?完颜洪烈竟然会主动接她去主院? 从昨天莫名其妙的道歉到今天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叫人捉摸不透。 李情联想到迁院一事,越发狐疑起来。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天,天空蔚蓝一碧如洗。 天上没下红雨呀? 难不成完颜洪烈发烧烧坏了脑子?怎么感觉她这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变了? 第23章 穿过拱形院门,遥遥可见两侧绿荫掩映之中的牌匾,上书「清政堂」。笔力遒劲的朱红色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完颜洪烈牵着李情的手当先踏入屋内。 正堂里背靠窗扉的是一张铺着银白色狐皮的软榻,塌上放着矮几凳脚,看起来像是完颜洪烈平日休息之处。 矮几之上,青铜蝠纹四足香鼎之中一缕青烟裊裊升起,雅致清新的龙涎香飘散在空气中。 一扇气势恢弘的水墨山河图屏风隔开了内室与外堂。 李情观望着日后要居住的房间,端庄大气。整个房间之内没有半点女性生活的气息,封建时代,家中富裕的人家里男女成婚后各有院落分开居住,王公贵族更是如此,好似这样便能显示出男女地位的差异。 李情想或许她是这个时代首个和男人同寝共居的女人? 可惜了,她对这种荣幸并不感冒呢。但她也知道没有自己矫情的资本和余地,怪只怪她没能穿成包惜弱呢。 当然,若是真让她穿到包惜弱身上,她也未必愿意接受一堆的烂摊子。 绕到屏风背后,靠墙的雕花拔步床吸引了李情全部的注意力。 这张紫檀木雕花拔步床面积很大,足足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内室范围,床大得足够两个人在上头来回翻滚好几圈了。 念头划过的同时,李情嘴角微抽,心底暗暗唾骂自己满脑子黄灿灿的玩意儿,看到床都能联想到那方面,简直没救了! 「侧妃日后要用的物什都置办好了吗?」 完颜洪烈拉着李情在床沿上坐下,他望着空旷的房间,眉心微凝。 长使弯腰曲背恭敬回到:「梳妆檯与柜橱都是内造司新打的,现下都送过来了。内造司的人在外头等候王爷差遣。」 「叫人把东西都搬进来。」 完颜洪烈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下人抬着新打到紫檀梳妆檯走了进来。 「你看梳妆檯摆放何处合适?」 完颜洪烈转头问道,语气轻缓略带几分柔色。 李情受宠若惊,暗道:完颜洪烈竟然如此体贴,特地为她打造了新打梳妆檯和一应家具,倒让她越发狐疑了。 第37页 莫不是今天吃错药了吧? 虽时如此想着,但李情倒也不曾扭扭捏捏,反正完颜洪烈给了,她就接着。 谁叫她是个俗人呢,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谁愿意跟男人对着干,非得要自讨苦吃? 李情指了指内室贴窗的位置,那里光线亮堂。 「王爷看,放在那处如何?」 「就依你所言。」 完颜洪烈点点头,李情指的地儿斜对床沿,他起身时还能望见李情淡扫蛾眉梳妆的情形,颇有几分情趣。 长使极有眼色的跑到门口,招唿着下人抬着梳妆檯入内,摆在了指定的位置。而后橱柜箱子等家具也在李情的指点下分门别类的放好。 原本空旷的房间内,顿时焕然一新。屋子里到处充斥着属于女人的气息,越发像是夫妻新房了。 完颜洪烈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甚好。」 拎着包裹的宫女将李情的衣服一件件收拾出来叠好放入箱子里。 完颜洪烈望着她寒酸的行头,不快的望向长使,可叫长使心里一个咯噔,惴惴不安起来。 「回头命司织房的绣娘来王府一趟,替侧妃量身制衣,多做几套。」 「是。」 长使恭声应下。 「本王记得私库里还有几套尚可看的过去的宝石玉器头面,」完颜洪烈又转向李情道,「让人开了私库领你去挑一挑,若是喜欢全取了。你这身打扮到底还是素净些了。」 虽然不知道完颜洪烈为何突然待她变得这般细緻入微,但珠宝首饰哪个女人不喜欢? 李情应了一声好,见完颜洪烈眼也不眨的凝视着她,目光如火炙热,又似风般云淡风轻,眼底涌动着叫人看不透的情思。 李情怔愣,敏锐的察觉到异常。 心道:这完颜洪烈突然体贴起她来,连望着她的目光都喊着几分叫人眼红心热的热意,总不能是一睡睡上瘾,对她睡出感情来了吧? 李情没谈过恋爱,总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完颜洪烈似乎喜欢她?许是她揣测错了? 虽是如此想着,并不妨碍她察言观色低头露出皓白的天鹅颈,憋气憋出一抹羞涩的红晕。 蒲扇般的睫毛颤颤眨着,即灵动又可爱,端得叫人心头髮痒,好似那睫毛扫在他的心上般酥酥麻麻,涌起异样的情丝来。 完颜洪烈不由自主的俯下身。随着冷香渐渐逼近,温润细腻的触觉传来,李情方才惊觉,完颜洪烈竟然亲吻了她的额头。 这是第一次,不带丝毫慾念的吻。 却似惊雷在打落在李情脑中,惊得她差点儿没跳起来。 她竟然真的没有感觉错,完颜洪烈似乎与她产生了某种隐晦的情意。 这一猜测非但没让李情得意,反倒让她双目瞪圆,愕然不已。 这剧情不对啊! 完颜洪烈好歹是射鵰中操着深情不悔人设的反派,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移情别恋?是她有毒,还是这个男人的感情真就能如此自然的收放自如? 唇一触即分,完颜洪烈声音沙哑的替她捋了捋鬓间凌乱的髮丝道:「眼下你已晋封侧妃,也是这王府中的主子。王府之中的内宅事宜该当由你接手。」 「王爷,此事……」李情闻言再度愕然的望向他。 这不太好吧?让她管理内宅并接手管家权,这素来是王妃的权利和职责,完颜洪烈却全权交给她,李情完全可以想像到王府那些人精儿下仆震惊的模样。 别说,她自个都意外的很。 这个男人看重一个人的时候,所思所想当真是处处细緻体贴,他恐怕已经忘记了包惜弱才是他的妻子,在外人看起来,这便是王妃失宠的有力证据。 也不知他是否细想过。 而且没了完颜洪烈深情无悔的付出,包惜弱在这王府中如何过活?失宠的王妃,尤其是没有娘家可靠的女人,想也知道那些下人会如何捧高踩低。 包惜弱素来柔弱,面对种种委屈,怕不是得以泪洗面?抑郁难言? 射鵰开篇的剧情都崩成这样了,作为射鵰主角之一的杨康还能是这府中的小王爷吗? 李情坐立难安,她对包惜弱并无恶感,一个如同浮萍般无枝可依的女人寻求男人的依靠,这在她看来并无任何指摘之处,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 包惜弱唯一的做法便是心安理得都享受完颜洪烈的付出而冷漠以待,但这能怪她吗?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射鵰中的完颜洪烈是个合格的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但关键是她什么都没做啊,除了拿着魔镜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以外,她老老实实的被禁足着,压根儿没整过任何么蛾子啊! 谁知道吃瓜看戏也能把自己看成戏中人,最终成了瓜田里最大的那只瓜!罪恶感凭空而生,李情感觉还挺对不起写书的老爷子,更对不起本来能够舒舒服服享受富贵生活的包惜弱…… 默哀了几秒后,李情想不透原因,索性就把此事放开了。 从不庸人自扰是她的优点,干嘛非扯着这点不放呢,剧情改不改变也只是她穿书生涯的一点小波澜,并不影响她过日子呀。 只是「王爷,我从未管过事儿……」 「无妨,本王命奶嬷嬷从旁协助。若有不懂,亦可与本王说。」 第38页 完颜洪烈的奶嬷嬷乃是周管家的老母亲,早就颐养天年,回家当了老封君,完颜洪烈有言在先,没一会儿就有下人来报,周嬷嬷便拜见。 完颜洪烈接见了周嬷嬷,特意叮嘱了几句。 周嬷嬷恭敬得应了。 李情不忍看老嬷嬷颤巍巍的行礼,只道一切遵循旧例后,便打发了人自去休息。 「对了,今日府医诊脉结果如何?」 完颜洪烈突然想起来,语气倒是颇为期待。 长使闻言缩了缩脑袋,没敢言语。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一茬? 李情无奈的摊手:「府医只说身体康健,并无其他。」 完颜洪烈眼底失望之色转瞬即逝,脸上倒是没显出多少失落,「许是缘分未到,不着急。」 你那模样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李情暗自翻了个白眼。 迁院的第一天,两人同吃同睡,李情适应的还算良好。 晚上入睡之后,完颜洪烈显得分外激动,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翻来覆去的折腾李情,雕花拔步床被他弄的吱呀摇晃,李情水眸盈盈,整个人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 第24章 「王爷,很是疼爱侧妃呢。」 晨起梳妆,梳头的侍女揶揄的望着李情脖子上鲜艷的红痕大着胆子调笑道。 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丫头们皆捂嘴偷笑。 李情尴尬的拉了拉衣领子,忍住了落荒而逃道冲动,佯装镇定的扯了扯嘴角道:「偏就你话多。」 见她不自在的模样,侍女赶紧转移话题。 「府中的管事都已将帐本送至前厅,侧妃可要翻阅?」 李情道:「先放着罢,有空我再看。」 侍女应声从妆匮里拿出来一支粉宝石点翠步摇斜插髮髻之中,又道:「先前侧妃未起身时,周管家处有事回禀。」 「什么事?」 李情顺口问道。 「倒也并非要紧事,」侍女说道,「今儿一早,回春院的侍女说是王妃近日胃口尚佳,膳食份例不够用了,想要再添置些。这事儿本该回禀周管家,只是如今侧妃您管家,周管家便来问您拿个主意。」 李情愣住。 按照规定,王妃膳食分例应当为三荤四素并一个汤,这份量莫说是一个普通女人,便是男人也能吃得饱饱的,包惜弱那点儿小猫胃口哪里会不够吃?没听说过老爷子笔下的包惜弱是个大胃王呀? 明显不对劲儿。 「侧妃,您看?」 李情脑补出迎风落泪的纤纤美人一口一盘子的干饭,顿时恶寒不已。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侍女小心的偷觑着她的脸色再次出声问道。 「按照份例再添上三层。」 李情想了想道,心底却狐疑起来。 连丫鬟都能察觉到的异常,她又如何会忽略?难不成包惜弱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得了吩咐,侍女出门使唤小丫头去前院回话。 梳妆完毕,盛装打扮之后的李情自己环佩叮噹,满身珠光宝气,整个一移动的首饰架子。她摸了摸头上沉甸甸的分量,颇有些担心这些华贵的钗环会压垮了她脆弱的脖子。 「侧妃,您可真美。这一打扮宛如神宫妃子降临人间,莫怪王爷爱不释手呢。」 这种奉承话听过就好,李情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模样。 侍女又道:「侧妃,可要用早膳?」说着,她补充道,「王爷临出门时命婢子等转告侧妃,早膳侧妃自用即可,不必等候王爷。待王爷下朝便会回府来接侧妃一同入宫谢恩。」 想起喷火龙附体的元妃,李情冷不丁抖三抖。也不知这回入宫又是个什么情况,李情真心替元妃心塞的慌,真是难为她还记得自己啊…… 「先用膳吧。」 李情从梳妆檯前站了起来。 侍女应是走出门,很快端着杯盏菜盘碗筷的丫头们如流水般涌入厅堂。 就在李情用早膳之时,完颜洪烈结束了早朝快步出了宫门口。 守在马车旁的长使眼前一亮,凑上前来对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些私话。 说得便是王妃新增膳食分例之事,包惜弱的饭量如何再没比身边伺候的下人更清楚了,突然的变化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随着李侧妃晋封顺势入住清政堂主院,王爷将府中的内务一併交给了李侧妃,而曾经被王爷捧在手心的王妃独守回春院养着小世子,好似就此沉寂,好似失宠了般。 都说这后院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西风,没个消停的时候。如今李侧妃掌事,管家的大权旁落,府中正经的女主人却连个屁都没放,不仅未对被夺权一事提出任何异议,反倒对此视若无睹。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爷之前如何待王妃谁人不知,因此王妃处的异样很快便有人将之上报到了周管家处。 周管家心眼子多得很,闻讯琢磨许久后私下里找长使私语了一番,长使揣测着完颜洪烈的心思,到底还是决定将此事如实上报。 「看来咱们这位王妃果然是个心善人。」 完颜洪烈一听,眼眸颇有几分玩味的眯了起来。 这熟悉的情景倒令他回忆起了当年在牛家村藏身牛棚之时的画面,便觉讽刺。 长使从中听出了危险,忙缩了缩脖子。 第39页 「是了,包惜弱一直皆是如此善良柔弱。」 完颜洪烈自言自语的说道,眼中却分明涌上冷意。 包惜弱性格软弱良善,说是良善,倒不如说是不分是非且毫无原则的心软,更见不得血腥。 就拿完颜洪烈自己来作例子,既知他为敌,包惜弱却仍是瞒着杨铁心偷偷救了重伤垂死的他。这份恩情完颜洪烈受了,即使心境变化情意消退,他依旧念着包惜弱于他有恩而未曾毁约,是以愿意养着他们母子。反正王府也不至于养不起两张嘴。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任包惜弱藏起贼人,给他扯后腿。 不过眼下他有事要做,捉拿贼人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侧妃如何处理此事?」 完颜洪烈话锋一转,继而问道。 长使如实答了,完颜洪烈嗯了一声,神色不辩喜怒,然而语气中却颇有几分无奈宠溺。 「看来,咱们侧妃也是个心善的……」 长使面皮抽了抽,没言语。 王爷口中的心善放在不同人身上,咋叫他听着那么不对头呢。 好在完颜洪烈也只是感嘆了一声,「王妃之事只管听侧妃的便是。」顿了顿,他冷笑道,「派侍卫远远盯紧了王妃的院子,一切如常便是,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包惜弱院子里藏了个男人,她的份例不够吃,却大大咧咧的喊出来引来了怀疑,她没成算不代表那贼人毫无戒心,这会儿他怕是警惕已极,若是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四处逃窜,不是派兵捉拿的好时机。 且叫他逍遥些日子,待他放松警惕之事再来个瓮中捉鳖,保管叫他插翅难飞! 「是。」长使唯命是从。 「先回府。」完颜洪烈跳上马车。 车夫一扯缰绳,烈马嘶鸣一声飞快踏着蹄声向赵王府飞奔而去。 ** 同一时刻,提着食盒的丫鬟莲步轻移踏入回春院。 「王妃,膳食来了。」 穿过富丽堂皇的正院,丫鬟停在了茅草屋前,上前轻扣木门。 「给我吧。」 包惜弱打开大门,跨过门槛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 食盒中的菜色有所增加,沉甸甸的分量压的包惜弱一个不稳,脚下踉跄,险些摔跤。 「王妃小心。」 丫鬟忙要上前帮忙提着食盒,包惜弱却是侧身避过,后退入茅草屋内,回身将门砰一声关上。 动作之快,丫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一脑门撞上门板。 丫鬟讨了个没趣儿,摸了摸脸往外走,心里却是暗道:「王妃越来越古怪了。」 好好的正院不住,偏生喜欢守着个简陋的茅草屋过活,原先胃口不佳,饭食都吃不了几口便已饱了,可现在一连几日顿顿都要吃下七两米,胃口大到离谱了。 且自王妃诞下世子后,王爷再未踏入回春院一步,就连府中的中匮都交到了李侧妃的手中。 若说王妃失宠了,却也不像。侧妃接手府中管家事宜,王妃的吃穿用度非但没有半点剋扣,反倒比之前更丰厚了几层。 王府内的正妃和侧妃之间没有针尖对麦芒般斗得不可开交,而是宛如陌生人互不来往,维持着奇异的和谐。 丫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包惜弱拿着餐盒踏进厅堂,将餐盒放在木桌上,打开盖子将里头热气腾腾斗饭菜一盘盘端出来放在桌上,同时低声喊道:「道长,吃饭了。」 一连喊了三声并无人应答。 包惜弱面露疑色,进了茅草屋的内室,只见内室床榻上的被子散乱而空无一人。 她不由惊了。 「道长?」 道长走了? 包惜弱在茅草屋里来回翻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人,她有些失落的回到厅堂。 脚刚踏入,却见一道黑影如风闪过,眨眼坐在了桌边,拿出一根银针对着桌上的饭菜插插点点。 「道长你这是?」 包惜弱犹豫着问道。 「贫道怕金狗在这饭菜中下毒。」丘处机脸色苍白,伤势还未癒合就动了内力,对他来说不啻于伤上加伤。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行事谨慎小心些总好过被人一锅端。 丘处机说着就把所有的饭菜都用银针测试了一遍,见针尖银白如雪,他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饭菜既然无毒,道长快来吃饭吧。」包惜弱看着他一系列操作。 丘处机端起碗復又放下,沉声道:「饭菜并无剧毒,但未必没有掺杂其他东西。」防不胜防的手段多的是,除了毒药,还有蒙汗药、软筋散一类的药物是银针测不出来的。 包惜弱觉得他很不必如此担心:「道长躲在此处尚无人知晓,饭菜如何会有毒?」 说着,她端起饭碗先往嘴里划了一口翻夹了菜,「道长若是不放心,这些菜我先试吃便是。」 「慢着。」丘处机皱着眉头阻止不及,眼看着包惜弱把所有的菜都入口了一遍,半晌也无异样。 难不成当真是他多疑了? 丘处机心道,心底的不安如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虽则眼下并无异样,但这王府或许呆不得了。 「道长,先吃些东西垫个肚皮。」包惜弱再次招唿。 这回丘处机不再犹豫的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往嘴里拨饭粒的同时,寻思着是该与包惜弱辞行了。 第40页 王府不是久留之地,虽然伤势还未完全好透彻,但再躲藏下去对丘处机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倒不如先回全真教修养生息,待杨康大些再来王府教授武艺,到时一併取了那金狗王爷的狗命,岂不妙哉? 第25章 「娘娘,赵王携李侧妃来给您请安。」 元妃刚起身不久,便听宫女来通传。 她惊讶了一瞬,原以为完颜洪烈所说的带李氏来给她请安乃是讲给圣上听的推脱之词,不曾想完颜洪烈竟然真的将李氏带来了。 元妃难得起了兴致,她这儿子就是头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倔驴,什么时候这头倔驴变得如此温驯顺从了?总不能是因为被圣上几句话给劝醒了吧? 元妃嗤笑着,纯属扯淡!这种话谁信谁是傻子。 「叫他们去正殿候着,本宫随后就到。」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个儿子若无所求,未必会如此爽快的前来。 她倒要看看,完颜洪烈又打算搞什么么蛾子。 反正自打发现他是个情种以后,元妃再没对他抱有任何希望,行事荒唐到也无妨,谁让他是天家的子嗣呢,荒唐总比汲于钻营、结党营私要好。如此一来,不管是在圣上和他那些兄弟的眼里,老六都是个无害的好儿子好弟弟,亦是好事一桩呢。 元妃起身,手搭在贴身宫女的皓腕上,莲步缓缓。 正殿内。 李情与完颜洪烈坐在下首处,借着端茶啜饮的功夫,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 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这座宫殿,李情心情复杂。当初睁眼穿成宫女,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就被赐给了满心不情愿的完颜洪烈,那个时候,她何曾料到有朝一日完颜洪烈竟然会主动带她来给元妃请安? 思及于此,李情不由侧目望向身旁的完颜洪烈,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安抚般的伸手轻捏了捏李情的手腕。 「母妃素来是个温和的性子,你且安心便是。」 完颜洪烈眸色微深,脉脉温情的拍了两下。或许是觉得手感不错,他又捏了捏李情的皓白的手,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 李情想起初次见面时母子两争锋相对的火辣场面,沉默了。 性子温和? 完颜洪烈这话是认真的?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狗男人的眼睛别不是被狗屎给煳住了吧? 更叫李情无语的是几个月前还在叫嚣着非包惜弱不娶的男人,这会子倒是看起来对她深情厚谊重的很,实在很难让她相信,这份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确实听说过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但也没听说过,有真爱的情况下还能对别人生情的,那这心未免也太博爱了吧? 这要是在现代早被人论坛挂帖,人人喊打了。 没办法,古代就专出这类天然渣。 说到底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正想着,太监的唱和声响起:「元妃娘娘到。」 李情赶紧将手从完颜洪烈的大掌中挣脱出来,完颜洪烈慢一步站了起来,眼底还残留着几分遗憾。 元妃裊裊婷婷的从门外走入,在主位上坐下,傲然打量着下首站立的李情。 李情屈膝福身行礼,完颜洪烈也弯身弓腰拜礼。 「李氏?」元妃眉头蹙成一团,狐疑的上上下下审视着李情,「抬起头来。」 「是。」 李情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元妃眼中闪过惊艷之色,目光如同探照灯似的紧紧盯着李情的脸,灼热的视线好似要将她戳出个千疮百孔来。同时,元妃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如芒刺在背的视线下,李情徒然生出几分忐忑。 完颜洪烈见此眉峰微挑,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母妃,你这是……」 岂料元妃吐出石破天惊的话:「本宫前头还寻思着你搞什么么蛾子,你竟然给我来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什么鬼? 李情双目瞪得圆熘,听得一头雾水。 「母妃你在说什么?」完颜洪烈不明所以。 元妃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本宫前头还奇怪呢,金氏叫你打入了永巷,没道理李氏会倖免于难呀,圣上看在本宫的颜面上给她晋封你也无异议,岂料在这里等着本宫呢?完颜洪烈你能耐啊?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竟玩了个调包的戏码。倒是可怜那不知下场的李氏啊!」 「……」 「……」 完颜洪烈勐地转头望向李情,心头第一反应则是她竟不是李氏?但随即,他神色一凛,不管是不是李氏,眼前之人便是他的庶妃,不是便也是了。 「母妃说笑了,李氏是母妃亲自赐下的人。她若不是李氏?那还能是谁呢?」 同时李情满脸懵逼,脱口而出:「元妃娘娘,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 没听说过元妃还有脸盲症啊。 「……你们给我滚!」 元妃气的火冒三丈,随手拿起花几上的琅三彩瓷瓶丢向下首。 瓷瓶迎面撞来,完颜洪烈眼疾手快的保住李情脚下侧转,瓷瓶擦身而落重重的砸落在地上,碎片飞溅。 完颜洪烈拍了拍砸在衣袍上的瓷片,冷着脸望向元妃,面含愠色道:「母妃若是不待见儿子直言便是,何必大动肝火?」 「你当本宫老眼昏花了,连自己赐下的人都不认得了吗?」元妃更气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本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哦!」 第41页 她怒目瞪向两人,顺手一指站在身旁的教养嬷嬷道,「嬷嬷,你来说。这到底是不是本宫赐的李氏?」 嬷嬷仔细打量着李情,瞅了半晌,犹豫的望向元妃,神情期期艾艾。 「娘娘……」 「嬷嬷你直言便是,无需吞吞吐吐,有事本宫担着。」 那嬷嬷觑着元妃的脸色,不安的回道:「奴婢瞅着确实是李侧妃没错啊……虽说这容貌美得不似凡人,可仔细瞅瞅这五官样貌丝毫未变……许是赵王府风水养人,长开了脸……」说不得便是因为破瓜了,有了男人的滋润,容貌变得这般如月如仙。 「嬷嬷?」 元妃勐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向李情,越是仔细端详越是觉得熟悉,再看时那令人震撼的惊艷依旧存在,却不至于叫她认错了人。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元妃尴尬的捂着额头,假装自己头疼脑热掩饰着脸上的羞红。 「……」 这次轮到完颜洪烈无语了。 「母妃,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 被完颜洪烈如此质疑,元妃简直心肝肺都疼。 这糟心儿子,尽往她肺管子戳。 元妃恼羞成怒,「你给我滚,请安什么请安。你个大讨债的,带回来个小讨债的,你们不出现在本宫面前就算是有孝心了!」 都十七八的宫女子,还是头回听说脸还没长开的。 转念,元妃又理直气壮起来。 亏得她先下手为强把人赐给了儿子,这要是被圣上见了一时兴起临幸了,回头却发现昨夜临床的宫女变成了个天仙,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怪道这李氏能被她儿子看上呢,长成那般招人的样子别说是完颜洪烈,元妃自己见了都惊艷,回头叫圣上撞上了…… 元妃第一反应便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滚滚滚,以后没事儿别带着她到处招摇过市,本宫见了就头疼。」说着,她吩咐道,「嬷嬷,去取个帷幕给李氏。」 「……」 这还真不是元妃的锅,李情想起那颗被墨镜化在浴桶中的魔药,心底给元妃点了根蜡。 「这……」李情望向完颜洪烈。 「母妃,叫李氏给您敬个茶改个口,我们便回府了。」完颜洪烈说道。 「敬茶?改口?」元妃嗤笑一声,灼灼的目光直把完颜洪烈看得满身不自在,他眉头一皱正欲开口时,却听元妃哼了一声,「狗男人,这要不是本宫生的……本宫保管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这男人什么骚操作,当初寻死觅活要娶的正妃摆家里头当摆设,却让个侧妃给他母妃敬茶改口,这两个女人一个空有正妃之名而无实,一个有正妃之实而无名,真真是……狗得令元妃手痒脚痒得想揍人。 狗男人的心思真叫人琢磨不透,谁知道他心里头喜欢的到底是哪个? 「母妃!」 完颜洪烈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有当娘的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然而下一刻他反射性的望向李情,一双鹰眸罕见的露出几分心虚愧疚之色来。 「噗。」 李情以手捂唇遮住到嘴边的笑意。 哎呀!看来元妃还是挺清楚自己生了个啥品种的货啊。 尽管李情以手遮面,但她的反应如何能逃得过完颜洪烈的眼睛,当下完颜洪烈的脸又阴沉了十分,气急败坏的斥道,「母妃,你说的什么话!那有你这般贬低儿子的母亲?」 还是在李情面前如此毫不留情的揭他老底。 元妃朝天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李情低下头,垂下的眼眸里水光盈盈,全是被憋出来的笑意。 完颜洪烈左顾右盼,顿时恼羞成怒。 「我与包惜弱……」 情急之下,完颜洪烈差点把实情脱口而出,不料却被元妃冷哼着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行了,别解释。本宫不想听,本宫早就有言在先,才不管你如何呢,本宫就想看你如何收场。若无他事,带着你的心肝肉回王府去,少来本宫面前碍眼。」 「……」 完颜洪烈被堵得无言以对。 第26章 回程的马车上,完颜洪烈面沉如水,眉宇间染上了阴郁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也不知是否被元妃毫不客气的指摘给刺激到了,浑身气压极低。 李情颇觉好笑,但也不敢在老虎头上动土,默默的往边上挪了挪,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情儿……」完颜洪烈几次张口欲言,「我与包惜弱……」 李情凝目而视,侧耳作倾听状。专注的眼神反倒令完颜洪烈心口一滞,语塞起来。 「王爷?」 李情半晌都没听到他有什么吩咐,目露狐疑之色。 赶紧说呀,她就想听听完颜洪烈能说出什么解释来呢。 「无事。」 完颜洪烈说道,但阴沉沉的脸色分明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嘆息着伸手揽住李情的肩头,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微微下压,李情猝不及防之下顺着力道跌进他的怀里,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八卦之心被浇熄,李情颇有几分失望。但她也没刨根问底,识趣的揭过这话头,安静的依靠在完颜洪烈的怀里。 一时无言,马车里气氛寂静。 空气中无形的温情脉脉流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车夫吁得一声长啸,他用力扯了扯缰绳,马车缓缓停下了。 第42页 「王爷、侧妃,王府到了。」 完颜洪烈放开手,李情立刻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斜靠着男人的胸膛的一路,这姿势靠得她腰酸。 「下车吧。」 完颜洪烈捋起李情鬓角垂落的凌乱髮丝别到耳后,率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而后伸手拉住李情,微微用力将人带下马车。 李情落地还没站稳,就听他微哑的嗓音低沉的响起,「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房休息。」 「好。」李情点点头。 完颜洪烈勾了勾唇露出个笑模样:「放心吧,本王不会叫自己的女人如此委屈。」 李情一愣。 委屈?她什么时候受委屈了?她怎么不知道?完颜洪烈先前在马车里脑补了个什么玩意儿? 难不成她在完颜洪烈的眼里是个苦兮兮的小白菜的形象? 李情被这猜测恶寒到了。 两个人在前院的拱门处分道而行,李情走向清政堂,完颜洪烈则前往书房。 回到房间里,李情挥退了随身伺候的侍女,坐在了床沿上。 「主人,主人!快放我出来,镜子都要被憋死了。」 卧房内一空,足有好几天没动静的墨镜在妆匮里叽叽歪歪叫了起来。 李情撇嘴,本不想理会魔镜,但魔镜不依不饶的叫嚷着,她怕声响引来旁人的注意,只好无奈的站起身打开妆匮,把巴掌大的圆镜从匣子里取了出来。 「主人!」 魔镜有段时间不见天日,镜面上找出的五官都苦闷的紧紧皱成一团,可见把它憋坏了。但随即它又打起精神嘻笑着,「啊~~我最美的主人,镜子终于又见到你啦。」 「你小点声。」 李情压低了声音。 「嘘。」魔镜会意的发出嘘嘘声,接着兴奋道,「主人主人,那个坏蛋他骗你,他才不是去处理公事呢。」 激昂的语气好似抓到了完颜洪烈得把柄般得意洋洋,十分小心眼的告了他的黑状。 「……」 李情嘴角抽了抽,不能理解魔镜的思维方式,看完颜洪烈倒霉,值得那么开心吗? 事实上不管完颜洪烈是去处理公务还是有别的事忙活,李情并没那么在意。 魔镜幸灾乐祸的嘻嘻道:「主人,有好戏看哦。」 「什么好戏?」 魔镜表面泛起波纹,熟悉的人影浮现。 狗男人的好戏? 李情一愣,目光落在镜面中的完颜洪烈身后的背景上,这是……包惜弱的院子? 脑子里接收剧情的天线嗖得立起,李情顿时来了兴趣。 说起来,自她搬来主院以后,天天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的围着,有些时日没有围观剧情发展了呢。没办法古代压根没什么娱乐活动,李情每天闲得很,能打发时间的可不就是吃瓜看戏了吗! 李情熟门熟路的端起茶几上的瓜盘子,靠在床上举起魔镜宛如现代追剧般围观起来。 巳时一刻。 完颜洪烈站在雕花镂空窗扉前,极目远眺。 书房窗户正对的是一片澄碧的人工湖,飞檐斗拱的湖心小亭矗立在湖中心,亭边栽种的杨柳依依垂枝,细碎的绿叶迎风摇曳多姿。 完颜洪烈泛着冷意的目光淡淡掠过湖心亭,隐没在一片绿荫苍翠的墙面后。 那里是后院的回春院,属于包惜弱的住所。 「王爷。」 长使从外头进来,刻意加重了脚步声。 「事情都办妥了?」完颜洪烈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长使回道,「加了料的饭菜已经送到了回春院,我们的人亲眼看着王妃接过食盒。」 完颜洪烈冷笑一声。 那贼人谨慎的很,顿顿以银针验毒不说,还让包惜弱先行试吃,等到没问题在下肚。 为了不打草惊蛇,完颜洪烈忍了两日都没下肚,他盘算着这贼人想必也放松了警惕,便着人找了大内秘药下于饭菜中,这药无色无味,银针也试探不出,却能叫人虚软无力,无法提气运功。 任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一旦了此药,都与废人无异。最妙点是,这药对普通人无害,哪怕误食了顶多不过觉得浑身没精神,睡上一觉过了药性就无碍了。 完颜洪烈估摸着药性发作的时间,「去,派兵将回春院团团围住,绝不能再叫此人逃了。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贼寇敢将我这王府当成自家的后院来去自如?」 「属下遵命。」长使弯腰行礼。 完颜洪烈大步一跨率先出门。 兵戈撞击之声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回春院内的丘处机右耳敏锐的耸动了两下,捕捉到遥遥传来的出兵动静,脸色难看的放下碗,勐地起身。 「不好,被发现了。」 他当即就要提气,然而丹田之内的内力死气沉沉地不听使唤,半晌都无法运功,他脸上顿时浮现出惊疑之色,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这一次他不仅没能调动身体内的内力,整个人突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般身体软绵绵的摔倒在凳子上,浑身动弹不得。 「饭菜有毒!」 丘处机的眼中罕见的出现了惊慌。 「怎么会?」 包惜弱瞪大眼,赶紧伸手去扶丘处机,只可惜她本就柔弱没力气,这一拉非但没能把人拉起来,自个反倒因为惯性脚下踉跄,好悬没摔在丘处机身上。 第43页 「这可怎么办?」 兵戈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会儿连包惜弱自己都听到了外头的冷肃的动静,手足无措的呆愣在原地。 「好个卑鄙的金狗王爷!」丘处机咬牙切齿的道。 完颜洪烈领兵疾行穿过拱门,踏入回春院。 沿途的丫头婆子们见他俊脸生寒的模样纷纷跪地,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绕过假山花丛与亭台楼阁,陌生又熟悉的茅草屋映入眼帘。 完颜洪烈停下脚步,冷冽的目光审视着这座茅屋上,缓缓勾起一抹残酷的笑。 曾经百转千回的柔情如今却只余满心寒意。 他当先一步重重的一脚踢向茅屋。 只听砰得一声,茅屋不甚结实的木门摇摇欲坠的勐烈晃动着,最终守不住完颜洪烈怒意勃发的一脚应声重重的落地。 里屋的包惜弱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浑身一抖,脸上显而易见的心悸之色。 「该死的金狗,贫道跟他们拼了!」 丘处机恶狠狠道,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包惜弱惊惶的看了看他狼狈的模样,心软的毛病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她那里能眼睁睁看着与杨铁心有深交的丘处机在她面前被完颜洪烈伤了去? 她强装镇定道:「道长你暂且避一避,我去打发了王爷,想必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硬闯。」 包惜弱心里清楚的很,完颜洪烈对她的偏爱。而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或许她潜意识明白,完颜洪烈深爱着她,绝不至于伤害她。 说着,她不敢耽搁掀开挂在门口的布帘,匆匆走了出去。 没走两步,便与破门而入的完颜洪烈撞了个正着。 「王爷。」 包惜弱轻声唤道,面上忐忑不安。 完颜洪烈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不辩喜怒,如利刃般的视线却一寸寸刮在包惜弱身上,直叫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哼。」 半晌,完颜洪烈冷哼着,绕过她移步入内。 「等一下。」包惜弱伸手拦在他面前,强自镇定道,「王爷为何要擅闯我的闺房?这与礼不符。」 完颜洪烈如同听到笑话般嗤道:「这赵王府之中哪一处不是本王的地盘,本王进自己的地方,何来与礼不符?」 言罢,他怒而甩手迈步。 「慢着。」包惜弱死死拦在门口,「你不能进去。你若强行入内,我就……」她一时情急之中,想也没想的拔下了鬓髮中的金簪横在脖子上,语含威胁,「若王爷想要硬闯,那惜弱便血溅三尺,立时死在你面前!」 「……」 完颜洪烈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好一个包惜弱!」 「你竟拿自己的生死来威胁本王?」 完颜洪烈颇觉可笑,他简直闹不懂包惜弱的脑迴路,是什么给了她错觉,他完颜洪烈会受她的威胁? 「你觉得本王会在乎吗?」 包惜弱惊愕的怔在原地。 第27章 「包惜弱, 看在你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本王一再包容,但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望你好自为之。」 完颜洪烈冷漠道。 包惜弱浑然一怔, 身躯微微颤抖着,一双水眸里透出难堪的神色。 完颜洪烈恍若未见般一个手势令下, 身后走出两个侍卫来, 先是低头合掌朝他行礼, 耳后轻声对包惜弱说了句「得罪了」,便拉扯着人往边上让道。 包惜弱一时反应不过来,被拉的脚下踉跄, 险些栽倒在地。 完颜洪烈大步跨入内, 身后一列侍卫紧随其后。 掀开帘子, 他目光落在狼狈倒地的丘处机身上。 「原来是你。」 前些日子因天色昏暗, 完颜洪烈没瞧仔细,眼下越看越觉得人熟悉, 他眯起眼回忆片刻,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 当初他前往嘉兴与宋国王室和谈之时,途中被此人偷袭, 身边带的侍卫被杀了精光,就连自己也险些丧命于此人之手。 新仇旧恨涌上, 完颜洪烈阴沉着脸寒意明显, 「本王找了你许久, 未曾想阳光大道你不走, 竟自投罗网来了!」 「呸!你这金狗要杀便杀, 贫道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丘处机梗着脖子大喊道。 「看来是没认出本王来。」 完颜洪烈冷笑着蹲下身,手持刀面不轻不重的拍打在丘处机脸上,这举动虽不疼, 但侮辱性极强。 丘处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堪,眼含屈辱死死瞪着完颜洪烈,若眼神能杀人,只怕完颜洪烈早死了数百次了。 「呸!」 丘处机恶狠狠的唾了他一口,完颜洪烈眼疾手快地避开。他嫌恶的看了眼丘处机,侍卫立刻递上一块洁白的手绢儿,他随意擦拭了两下丢弃,挑眉道:「看来是真的不记得本王了。需要本王替你回忆下吗?一年前、牛家村。」 丘处机眼神利如刀,惊喊道:「是你!」随即,他念头翻转,恨声喊道,「牛家村的惨案也是你造成的?郭杨两位兄弟本是无辜之人,你竟滥杀无辜!你个该千刀万剐的金狗!毫无人性!」 完颜洪烈嗤笑道:「无辜?何来无辜之说?你杀人他们递刀子帮忙埋尸,哪里无辜?如此杀身之仇,本王难不成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金狗人人得而诛之。」 第44页 丘处机咬牙切齿道。 完颜洪烈讥讽嘲笑道:「道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金的英雄了?你以为自己到处潜入金国官宦府邸,割下朝廷高官的头颅震慑我金国上下,便能叫金国心有忌惮不敢与宋开战了吗?你可曾想过,金国朝廷栋樑之才死于宋朝江湖人之手,只会引起我金国上下更深的怨愤和仇恨,正是拖了与道长这般道江湖人福,我金国上下一心,不灭宋国难消这心头之恨!」 「金宋两国之争,正缺个开战的理由呢,道长你跑金国乱杀一通,你以为你在抗金,削弱金国势力,是宋国的英雄,实则在挑起两国之战!金宋能有如此局面,还要多亏你们这些抗金的江湖好汉呢!」 丘处机也不想想,他堂堂金国赵王本是为着两国和谈一事低调入宋,若是在宋国范围内叫人杀了,两国立时就要开战,便是宋国皇室俯首称臣、朝贡纳税都绝无息事宁人的可能! 完颜洪烈冷笑连连。 偏偏这些江湖人一口一个抗金,若当真如此爱国,何不投身军旅,正大光明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而不是侠以武犯禁,凭个人喜好肆意妄为! 岂知宋国皇室也恨透了这群打着抗金旗号,肆意滥杀的江湖人。 「别以为贫道被你几句胡言乱语就失了理智!」 丘处机强硬道,然而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完颜洪烈眼底讥讽明显,却也没与固执狡辩的丘处机争个是非对错。 血债血还,何必跟个垂死之人多计较呢?还是个空有武力、脑子不好使的江湖人。 「带走。」 侍卫上前拖着动弹不得的丘处机。 丘处机无力的挣扎着,污言秽语的咒骂声频频,全无出家人的修养。 内屋的两人的争执声并无掩饰,叫包惜弱听了个清楚明白。 「是你!竟然是你……」 完颜洪烈前脚刚踏出屋子,后脚正对上包惜弱双眸含泪,悲痛欲绝的神色。 「你是害死我的铁哥,还有郭大哥和郭大嫂!」包惜弱难以置信的连连后退,眼中惊惶与仇恨浮现,「你竟然如此狠毒!」 完颜洪烈脚步一顿,漠然的望向满脸质问的包惜弱,很干脆的承认了:「是本王所为。」说着,他冷声道,「这两人帮着丘处机截杀本王,本王难不成还要感激他们不成?」 这不搞笑吗? 做下此事的时候,他们就该想到后果。事情做了,却来骂他狠毒?有仇报仇有何不对? 别说他们未曾动手,只是帮着埋了尸体,要知道宋国律法之中还有知情不报以同罪论处之说。 「是我!竟是我害了他们!」 包惜弱眼中滑下泪来,泣不成声的喃喃自语着,仇恨与后悔如附骨之痛一寸寸吞噬着她整个人,包惜弱难受得心碎欲死,她咬牙切齿的咒骂道,「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完颜洪烈面无表情,「本王虽非君子,但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好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包惜弱闭了闭眼,脸上露出决绝之色,握紧了金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杀向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单手一抓,犹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包惜弱的手腕,疼得她面色扭曲,手中的金钗也顺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若安生呆着,府里自然会养着你们母子。全当本王报恩了,若是非要与本王作对,本王的耐心有限,你心里掂量掂量。」 完颜洪烈厌烦的重重将包惜弱一丢,她无力的撞在墙上,面色惨白如纸。 「完颜洪烈,你是我与康儿的杀夫杀父之仇人,我包惜弱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也不需要你的施捨!」 包惜弱爬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带着康儿离开王府!」 「随你。」 完颜洪烈冷漠的丢下一句,大步踏出。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而望向弯腰低头的长使道:「包惜弱要携子离府自不必留她,回头上报内务府,小世子染了风寒高热不退,王妃忧心一病不起。过些日子便与内务府报个死讯。」 冷不丁听了一嘴秘闻的长使哭着脸,心内正抱怨自己时运不济竟然听到了世子并非王爷血脉的这等要命的消息,谁想完颜洪烈竟然连王妃和世子一併捨弃了。 他战战兢兢的应下,等背过身额头的冷汗滑落,背后的衣衫都湿了一片。 然而事实岂能尽如人意。 当晚,包惜弱没能带着杨康离开王府。 她本就吃了下药的饭菜,虽说这药对不通内功的普通人没甚影响,只会精神不济些日子,然而由于她此时大悲大恨,兼之她本就身体虚弱,两项相加以致邪风入体,当天就病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包惜弱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莫说是带杨康离府另寻出路了,她连神智都不清了。 完颜洪烈下令府中下人不得议论王妃之事,但也并非严令禁止将杨康的身世流传出去,因此不足一个时辰,王爷厌弃王妃且小世子并非王爷血脉之事在赵王府中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就连李情都有所耳闻了。 剧情发展到这一步,丘处机被完颜洪烈一网打尽,包惜弱母子从尊贵的王妃世子身份被打回原形,整个射鵰前传剧情已经彻底崩的面目全非。 李情简直惊呆了。 第45页 她完全想像不出,这剧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说实话,比起射鵰原剧中坚强不屈的郭靖之母,包惜弱既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她的性格太过柔弱,如同一株菟丝花只能依附男人而活,却又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展示她的善良,叫人看了只觉无语。 李情虽然因此而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厌恶她到恨不得她不好过的地步。 偏偏包惜弱失去了完颜洪烈的偏爱。而在如此情况下,回春院的侍女丫鬟并婆子们各自另寻出路,自然无人会去照料母子两人。 杨康的乳母也放松了活计,没事儿便与守门的婆子唠嗑嗑瓜子,竟将他放在一边,任由他饿得嗷嗷大哭。 包惜弱病重,眼下连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了,况且自打他生下来身边围绕着丫鬟婆子,餵奶都有专门的奶娘,便是包惜弱身体健康都不见得能照看好孩子,更遑论如今? 李情从魔镜中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原因,李情与包惜弱无冤无仇,眼见人落到如此下场自然不会有多高兴。 甚至于她心中隐隐有些罪恶感,若非她的出现,这对母子如今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李情不知道对包惜弱来说是被蒙蔽了仇恨享受十八年的被完颜洪烈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富贵生活好,还是如今这样清醒的活着更叫她心安理得,但李情却有些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放下魔镜,李情深唿吸一口气。 不管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情仇,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总不能因为她这一遭穿越,反倒令射鵰的主角之一幼年夭折了吧? 这下李情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走向院子。 「侧妃。」 守在门口等贴身侍女躬身行礼,紧随其后。 「带路,去回春院。」 侍女脸上浮现讶异之色,福了福身走在了前面。 穿过曲折等迴廊,守在后院门口的两个婆子见到受宠的李侧妃忙谄媚的行礼问好。 李情皱起眉头。 侍女见状打发了婆子,领着李情踏入正院。 曾经僕从环绕的喧嚣,眼下却是空荡荡。一阵风拂过,满地落叶随风打转,说不出的凄凉冷清。 李情一路行至茅草屋内,掀开布帘。 只见木板床上包惜弱脸色绯红的躺着,双眸紧闭,口中呓语喃喃。 而她旁边则躺着个泪眼汪汪的襁褓,许是哭得狠了,婴儿张着嘴哇哇大哭着,然而发出的哭喊声却如蚊鸣般微弱。 「啊!啊!」 李情抱起襁褓,哭得泪眼朦胧的婴儿撇着嘴直往她怀里拱来拱去,半晌没找到粮食,嘴一撇,饿得嗷嗷大哭。 「啊!啊!」 嚎得嗓子都哑了。 「快去把奶娘找来给世子餵奶。」 李情不悦的说道,「回头你去跟周管家传个话儿,叫他辞退了这个奶娘,再去另寻个规矩的来。」 这府里找的什么奶娘,未免因为太过势利眼。全然忘了她能在王府中嗑瓜子拿月钱全是拖了这孩子的福,既然不惜福,也没必要留着了。 侍女面露犹豫之色,李情不满的催促道:「还不快去。」 「婢子这就去。」侍女福了福身往外走。 李情坐在床沿上,一手抱着杨康哄,一手先是试探性地摸了摸包惜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一下子缩回了手。 「烧得这么厉害?」 再这么烧下去,人都得烧成傻子了吧? 「等等。」 侍女还没走到门口,李情喊住了她:「顺带再把府医找来。」 「是。」侍女应了一声。 没多久,战战兢兢的奶娘跑了进来,身后是被药童搀扶着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府医,两人进屋倒头就拜。 「去给世子餵奶。」 李情没针对此事多做指责,把襁褓递给奶娘让她自行去餵奶。又让开了床沿的位置让老府医格给包惜弱诊脉看病。 「王妃这是心情悲痛之下忧思过度引起的邪风入体,高热不退却是个大问题。老朽先下两剂良药,命人熬了给王妃送过来。」 「有劳了。」 府医说道:「还有一事,王妃本就体弱,这一病有损她根本,日后还需好生将养着,不然每逢换季降温升温之时稍有不慎便会病上一两场,离不得汤药了。」 李情嘆了口气,「王妃之事劳您多费心了。」 「不敢不敢。」 诊完脉,府医开了药由药童扶着离开。 这时候,奶娘也餵完奶抱着杨康从里屋走出来,忐忑的望向李情。 李情无视奶娘不安的神色,伸手从她怀里接过杨康,吃饱喝足的杨康入手沉甸甸的,葡萄般黑熘有神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情,眼珠灵活的转熘着,忽然沖她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来。 李情愣住。 「啊!啊!」 杨康啊啊的喊着,一只爪子不安分的去抓李情的头髮。 「你倒是不认生。」 李情不由露出笑意,杨康回应般的「啊、啊」两声,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婴语不断,笑得两只眼都眯成一条缝,那模样又可爱又讨喜得紧。 完全看不出日后心狠手辣的模样儿。 「侧妃,小儿无状,莫叫他伤了你,不如让婢子来抱。」 第46页 奶娘眼瞅着杨康捏住了李情垂下的髮丝,立刻讨好的出声道。 「不必了。」 李情断然拒绝,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包惜弱,吩咐侍女道:「你在此照看王妃,这孩子我先抱回去养些时日,待王妃病癒了,叫她来接孩子。」 包惜弱自己都生病了,根本顾不上杨康,而把杨康放在此处,李情又不放心,倒不如她带回去帮着照看,回头等包惜弱好了再把孩子领回去。 总不能她穿越这一场,反倒害了人性命吧? 第28章 府中之事, 如何能瞒得过完颜洪烈? 李情将杨康抱回清政堂正院不足一刻钟,完颜洪烈便从周管家口中得知了消息。 他烦躁的放下笔,将手中看到一半的事务摺子随手丢在书案上, 眉宇间染上了三分冷意四分不悦,「可是有人在侧妃面前嚼舌根了?」 「据奴所知并无人在侧妃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周管家恭谦回话, 说着, 他想到什么般补充了一句, 委婉的解释,「王爷昨日大张旗鼓在府中抓捕贼人,此事人尽皆知。府中也有了些许传闻, 许是这些话语叫李侧妃听了去也未可知。」 完颜洪烈黑着脸斥骂道:「这起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这是什么意思!嫌命太长还是日子太好过了!竟然敢私下编排他倒叫情儿听了去, 岂不是在抹黑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坐不住的从书案前站起来, 背负着手烦躁的来回踱步, 来回走了好几遍,冷不丁怒道, 「传令下去,谁敢私下传话头,一律仗责处置。」 周管家忙应声。 完颜洪烈坐回书案前, 翻开一本摺子提笔蘸墨,好半晌找不到落笔处, 满脑子都是李情抱养了杨康一事, 良久笔尖的墨汁滴落在洁白的纸页上, 晕染出大片的墨团。 「回正院。」他想了想, 索性丢开笔起身。 正院与书房只隔了一条曲折的迴廊, 完颜洪烈刚踏上走廊,迎面撞上了怀抱着婴儿款步而来的李情。 两人俱是一怔。 「你怎把他抱回来了?」 完颜洪烈的目光落在李情怀里好奇的瞪着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啊啊」四处张望的杨康,眉心蹙起, 语气含着明显的不悦。 「王爷来的正好,这小子沉得很,抱得我的手都酸了。」 李情佯装没看见他不快的神色,笑语盈盈的把杨康往完颜洪烈怀里一塞,「王爷替我抱会儿呗。」 「……」 完颜洪烈冷不防被塞了个娃娃,顿时愣住了。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奶娃娃,两只手抱着没骨头似的婴儿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个奶娃娃给捏坏了。 因为太过紧张,抱娃的姿势又不对,杨康被他抱得不舒服,「啊啊」不满的抗议着,脚丫子乱蹬乱踹着,一脚踹在了完颜洪烈的脸上! 完颜洪烈哪里被人毫不客气的踹过脸,当即便傻眼了,瞪着胆大包天的奶娃子半晌没回过神来。 「啊啊……」 杨康不满的叫着,不等完颜洪烈发怒,一道黄澄澄的水流从他下身喷射而出,当头浇了完颜洪烈一脸的童子尿! 「这臭小子……」 完颜洪烈未曾防备他有此招,避之不及,胸前的衣襟顿时湿了大片,就连俊脸上也沾到了些许尿液,脸色刷的黑如锅底,大有风雨欲来的阴沉。 「噗!」 好傢伙,人小鬼大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李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身后的侍女忙不迭低下头忍住偷笑,假装未曾看到这一幕。长使则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左顾右盼,死活不敢再瞥狼狈不堪的完颜洪烈一眼。 「好大的胆子!」 完颜洪烈眉峰倒竖,眼见就要发怒,李情赶紧从他手里抢过奶娃娃,安抚道:「小儿不懂事,王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 说着,她假装生气的拍了两下杨康的屁股,「你这臭小子,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哇,想撒尿也不看看人再撒,回头惹怒了王爷,看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啊啊?」 杨康圆熘熘的眼珠儿灵动的转熘着,忽而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越发起劲的蹬腿扑腾着,「啊啊啊……」 也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 完颜洪烈被李情三两语句堵得语塞,再想发作又实在拉不下脸跟个奶娃娃计较,只得气闷的一甩长袖,沖长使怒吼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到本王浑身都湿了吗?还不下去命人烧水备衣,本王要沐浴更衣!」 「是是是,奴这就去。」长使唯唯诺诺的点头呵腰,脚下却跟装了风火轮一样跑的飞快。 「嘻嘻……」 杨康在李情怀里乐得露出牙花子,两颗小米牙显得格外可爱。 看在完颜洪烈眼中颇为刺眼,尤其是在浇了他一身尿的情况下,看上去这奶娃子分明有些得意自己的杰作。 「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完颜洪烈冲着奶娃娃咬牙切齿,而后者不仅没察觉到他的怒火,被他的表情逗得见牙不见眼。 「咿呀!」 但很快,杨康就转移了注意力,白嫩嫩的小手新奇的抓向李情鬓髮间轻轻颤动的步摇,垂下的流苏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回头再收拾你。」 完颜洪烈丢下一句狠话,实在受不了一身的尿,转头进了浴室。 第47页 哪知完颜洪烈刚背过身,便闻得清脆的笑声,他怒气沖沖的转过头,偏又对上李情眼眸里深深的笑意以及上扬的嘴角,顿时又好气又恼火。 然而更多的无奈涌来,他重重的嘆了口气,能怎么办呢?罚又捨不得罚,只得装作自己没听到也没见到李情幸灾乐祸的模样,脚下快步疾走,落荒而逃。 枉他完颜洪烈一世英名,哪曾想今儿个却在个奶娃子身上吃了瘪。又叫自己的女人看了一场笑话,真真是丢尽了脸。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李情点点奶娃娃的鼻尖。 顿时,杨康也不傻乐了,两只眼睛紧盯着李情的指尖,左右眼珠都往鼻尖处看,之把眼睛瞪成了斗鸡眼儿。而后嘴巴一撇,奶娃娃不开心的皱起眉头,张口就是咿呀叫唤。 「……」 这下子轮到李情无语了。 她怎么不知道小时候的反派这么可可爱爱还搞笑? 一刻钟后。 完颜洪烈沐浴更衣完毕,回到房间里时只见那个不讨喜的臭小子四肢着地趴坐在软榻上,像颗炮弹儿似的在来回爬滚。 「他怎么还在?」 完颜洪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黑了两层。 「王妃病重,无暇顾及他。奶娘倒是长了一对势利眼儿,把主子丢一边只顾自个儿方便,我寻思着他无人照看,索性带回来看顾几日。」 李情逗弄着杨康,头也不回的答道。 「哪用得着你亲自照看,府上那些下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完颜洪烈不悦道。 「这就要问王爷你了。」 李情好整以暇的望向完颜洪烈,要不是他毫不留情的揭开了包惜弱之间的旧事,哪里会有这么一出? 男人啊,喜欢你的时候待你如珠如宝,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一旦厌弃了,连站在同一片空气下都觉得是污了他的眼呢。 「这与本王有何干系?」 完颜洪烈脸色黑得跟黑炭似的,被李情别有意味的眸光看得语塞又心虚。可见对府里的流言并非一无所知。 完颜洪烈急中生智,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以后也莫要称唿包惜弱为王妃了,内务府已将她除名,过些时日,新的封妃圣旨会下来。」 喜新厌旧果然是男人的天性。 李情上上下下打量着完颜洪烈,语气凉凉:「王府这是要进新人了?」 「怎会?」完颜洪烈傲然道,「莫要胡思乱想,府中有你已足矣。本王早就说过,断不会叫你受委屈,岂能让你屈居人下?本王已向父皇禀明,晋你为正妃的圣旨年底便会下发。」 「……」 李情面露惊愕之色。 封她为正妃? 李情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惊愕间,杨康爬累了,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软榻上,「咿呀」朝李情伸出手要抱抱。 李情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刻就把此事抛到了脑后,伸出手去把奶娃娃抱了起来。 杨康「啊啊」喊着,脑袋却在李情怀里拱来拱去,一只手握住了她胸前的衣襟,嘴角流下的口水在胸口的布料上染上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别不是饿了吧? 李情好笑的摇摇头,刚想开口喊奶娘餵奶。 完颜洪烈臭着脸,冷不丁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孩子递给长使:「这臭小子饿了,赶紧抱下去。」 脸色不好看,好歹动作还算温柔。 杨康猝不及防香香软软的怀抱被换成了个臭轰轰的男人,一抬头满脸的老菜梆子,急得「啊啊」大叫着,两只手冲着李情伸到老长要抱抱。 李情刚想伸手,完颜洪烈虎着脸瞪向长使:「还不赶紧把人抱下去!」 长使连连点头哈腰,转身就走。 杨康眼见此,急得泪眼汪汪,忽而憋出个「娘!」 接着顺口的大喊大叫:「娘!」 一声喊叫石破天惊,震得李情如遭电击般呆愣住。 完颜洪烈也惊呆了:「这是谁教的?怎么胡乱喊人?」 长使擦了擦满头的冷汗,为难道:「这这这……」 「哼,这小子倒是乖觉,」完颜洪烈眉间颇有几分不耐,「抱下去罢,回头好好教教规矩,莫再认错了娘。」 「是是。」长使小跑着逃也似的飞奔出房内。 回过身来,完颜洪烈还有些不渝。他望着李情出神得模样,不觉好笑道:「怎地?这一声倒把你喊懵了?你若喜欢小子,何不自己生一个?不拘男女,岂不比养这魔头更好?」 至少亲生的孩子总不至于沖他这亲爹又踹又尿的吧?就算是生个小恶魔,也定然比杨康这小子招人疼! 「许是子女缘未到吧?」 李情忍俊不禁,情知他这会儿还在憋闷被踹了一觉又尿了一身,倒也没反驳他。 完颜洪烈挑眉:「想必本王多多努力,这子女定然很快就能到了。」 话音未落,他伸手一把抱起李情。 第29章 「今儿天还没亮, 周管家接到来讯,王爷与世子已在回府的路上,等会子赶回来与您一道用午膳。」 李情刚起身不久, 便听侍女来报。 一个月前,完颜洪烈领了朝廷赈灾的任务, 带着完颜康一同前往临城, 算算日子, 也当是在返程途中了,他们回来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早些。 第48页 李情点头回了一句知晓了,「让厨房烧些热水备用, 王爷与世子日夜兼程赶路, 定是疲乏困顿得很了, 回来沐浴更衣也好洗去一身风尘。再叫厨房多备几个他们爱吃的菜。」 「是。」侍女福了福身又道:「世子身边伺候的小厮来福回话说, 世子在路上捡了个瞎眼的乞丐婆,好像是什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风双煞, 那婆子受了世子的恩,替王爷与世子挡过几次灾祸,又收了世子为徒。眼下那江湖人已随同王府的车架一同回来。王妃, 您看该如何安排此人?」 李情闻言愣了片刻。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时间线已经发展到梅超风登场了。 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 被彻底崩盘的剧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新偏回到了正轨。 李情有时候回想, 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年, 包惜弱重病被完颜洪烈上报死讯由内务府除名后不久, 李情接到圣旨晋封为赵王妃。 原本完颜洪烈也要将完颜康的名字从皇家玉碟上划去。然而世事难料, 就在李情将杨康抱回正院的第二天,包惜弱从昏迷中甦醒,愕然发现杨康不见了。 她当即心急如焚, 侍女连忙告诉她孩子被侧妃带走照看两日,回头等她病好了,再去抱回来便是,届时是留是走都随意。 然而包惜弱哪里听得进去? 曾经的恩人变成了杀夫的仇人,她又如何放心把杨康交给仇人的侧妃照料?于是包惜弱不顾自己还在病中,踉踉跄跄的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去抱回孩子,离开王府。 然而人刚出门,便被冷风一吹,孩子是抱回来了,人还没来得及出王府,却又病上加病,烧得更迷煳了。 李情无奈的再度为包惜弱延医请药,又怜惜杨康这个命途多舛的奶娃娃,接手照顾起来。这次她没把娃儿抱走,白天照看一二,晚上命奶娘抱回来给包惜弱。 包惜弱本就体虚柔弱,又是摊上一场大病,她不想受完颜洪烈的恩,可身体却又不争气,以至于心思苦恨沉闷,整日沉溺于自责自愧之中。如此一来,身体康復越是缓慢,病情反反覆覆,想走也走不掉。 时间仿佛弹指一瞬,不知不觉已是十八年后。 这些年来,完颜洪烈迫切的想要个自己的血脉,可惜李情一直无所出。 元妃与皇帝头几年还不把将此事放在心上,到了后头,眼见赵王年近不惑膝下连个子嗣也无,急着想给完颜洪烈纳妾开枝散叶,可完颜洪烈到底没辜负射鵰中的深情人设,严词拒绝,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赵王府后院空虚,完颜洪烈十几年如一日,后院之中唯有王妃一人。 他虽有些遗憾,但见李情确实喜欢杨康,而后者也将李情视之为母,捏着鼻子认下了杨康,也因此杨康依旧以完颜康之名成为了王府世子。 作为王府唯一的子嗣,哪怕只是个养子,也早已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李情有时候也会猜测,是否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在查漏补缺,让一切朝着原本的情节发展? 不同的则是,这次杨康清楚的知道他并非王爷王妃之子,李情没有瞒着他完颜洪烈和他父母之间的那点儿破事,杨康对此不置可否。 因为李情的存在,不管剧情如何填补,早已和她所认知中的《射鵰》一书截然不同。 也怪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坦,李情早就把射鵰的剧情都给抛之脑后了。 回忆半晌,她才记起来,梅超风都出现了,那么郭靖黄蓉等一干主角还远吗? 原来,剧情线已经进展到十八年后杨铁心与包惜弱重逢前夕了…… 杨康的官配穆念慈也将陆续登场,还有郭靖的师父江南七怪也要出来刷存在感了。 说起来,李情与江南七怪还有一段仇怨需要解决呢。 紧接着,李情想起来,好像梅超风的男人似乎也是死在江南七怪的手上?而后梅超风又杀死了这江南七怪中的某个人? 反正李情记不得那么清楚,江湖中人的打打杀杀与恩怨情仇,左不过是利益驱使。 「王妃?你看该如何安排这个江湖人?」 见李情神色恍惚半晌未曾言语,侍女小声再次询问。 「既然是康儿的师父,应当慎重待之。将西侧院的客房收拾干净,再安排两个粗使丫头照料其生活琐事。」 「是。」侍女福了福身,得令退下。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回来的比预想的更快,还没到正午,门外传来喧譁声。 门口垂下的珠帘被兴奋小跑入内的小丫鬟打得乱颤,随身伺候的侍女柳眉倒竖,刚要斥责没规矩的小丫头,却听她喜道:「王妃,王爷与世子回来了,人已在前院了。」 这么快。 李情勐地站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天色,辰时三刻,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才八点多。 倘若她没猜错,完颜洪烈父子俩归心似箭,定然是连夜赶路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这般想着,李情也坐不住了。 她匆匆走出内室,刚跨出门槛儿一头撞进了冷硬的胸膛之中。 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人熊抱而起转了好大一个圈,直转得李情头晕眼花,等落地时脚不虚浮得站都站不稳,当即一头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头顶上方传来爽朗浑厚的笑声:「情儿,本王回来了。」 第49页 「……」 谢邀,人已转晕。 好半晌,李情才感觉晕眩感退了下去,蹙眉望向神色激动的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一时情急失态,见李情青黑着脸,心知她不悦,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十分自然的岔开话题:「本王先去沐浴更衣,回头再与你话家常。」 说着,掀开帘子往屋内走去,边走还使唤丫头替他准备热水。 跑得到快。 李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而望向跟在后头的完颜康。 「母妃。」 完颜康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先是行了问安礼,亲昵的挽住李情的手臂,给小厮使了个眼色,「母妃,康儿这次去江南,给您带回来不少江南当下最新款的衣衫与珠宝头面,保管您看了铁定喜欢。」 小厮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活似个移动礼包,上前一步给李情行礼。 当下有侍女忙着取下他身上挂着的包裹。 「你有心了。」 李情笑了笑,心下宽慰,到底是她带大的娃儿,贴心的很。康儿把她的喜好记得挺牢,「你出门这一遭,你娘也惦记了你许久,等会子去回春院与她报个平安。」 完颜康一口应下,背过身时眉间颇有几分无奈。 身为人子,自是不好对他亲娘多做评价,只是包惜弱这些年缠绵病榻,本来只是小病,便生被她的多愁多思硬生生熬成了个病秧子。说是大病那倒也没有,就是每逢天寒或是酷夏,少不得有些头疼脑热,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且一场接着一场的生,没个消停的时候。 但凡身体好些了,便要强硬的催着他离开王府。更多的时候则是逮着他忆苦思甜,把先辈的恩怨一遍遍的谈及,教他莫要因为完颜洪烈的的小恩小惠就忘记了杀父之仇。 可问题是,包惜弱因为身体原因几乎没养过完颜康一日,他可以说是由李情一手抚养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若是两相比较,将他视如己出、淳淳教导的养父养母与总想给他灌输仇怨的生母之间,完颜康心中的天平倾向哪一端自不必说。 可生母又不能不管,每次与包惜弱相处,杨康头疼不已,母子俩时常因意见相驳而互生闷气。 这些事李情也知道。 她一看完颜康苦着一张脸,眉心皱成一团乱麻就知道他烦躁得很。 「耐心些,莫与你娘起争端,凡事顺着她些。」 李情不喜欢包惜弱的性格,都说性格决定人生,但凡她有郭靖之母一半的刚强果敢,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不上不下的地步。 但要说恶感,那也不至于。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必她很快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杨铁心了,只是到时候她的康儿又该如何自处? 生恩养恩,无论选哪个,完颜康皆会背负骂名,若是选择生恩那便是抛弃十八年养育之恩的白眼狼,若是选择养恩则成了攀附荣华富贵的不孝子,李情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头泛起隐痛。 从完颜康牙牙学语到如今,李情原本只是不忍心他幼年夭折而多看顾了几分,然而这一看顾就是十八年的光阴。这些年来,李情在在他身上倾注一个母亲所能倾注的所有心血,完全把完颜康视作自己的亲子。 俗话说谁养大的孩子谁心疼,李情一点也不想让完颜康走上射鵰中的老路。 李情思及于此,眉间染上阴云。 或许她该提前插手杨铁心之事,叫包惜弱错失与杨铁心重逢的机会,让完颜康避开命中注定的灾劫…… 第30章 母子俩说话间, 完颜洪烈已经洗漱完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从内室踱步而出,长髮披肩而落,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王爷, 您慢些……」 侍女举着汗巾子垫着足尖跟在完颜洪烈的屁股后头,伸长了手要替他擦拭湿发, 却被他皱着眉摆手挥退。 「今日午膳提前, 叫厨房尽快把饭菜做好了呈上来。」 李情从侍女手中拿过汗巾子吩咐道, 侍女福身掀开珠帘出去传话了。 完颜洪烈大步一跨,伸手揽向李情纤细的腰肢,搂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你怎么不把头髮拧干了再出来?」李情嗔怒道。 「本王一时心急, 竟是忘了。」完颜洪烈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意, 「不如情儿替本王拧干头髮?」说着主动低下头来。 「谁耐烦伺候你!」 李情无奈的啐了他一口, 手已经拿着汗巾子拂上完颜洪烈湿漉漉的长髮, 细緻的擦拭髮丝间沾染的水珠。 完颜洪烈索性将李情半拖半抱的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环在李情的腰上, 脸贴在她的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蹭得李情痒痒肉都颤抖起来。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本王月余未见情儿,当真是相思入骨愁满肠, 你这没良心的也不见书信传情, 可叫本王等了个空。」 李情嘴角抽抽,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完颜洪烈是如此矫情的一个男人? 出去不过一个月, 费那功夫写信做什么?前一封信刚寄到, 你人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写不写有什么意义? 完颜洪烈不满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本王?」 完颜洪烈这次出门,李情着实有些失落,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这些年朝夕相对,整日腻在一块儿,突然见不到完颜洪烈的面儿,李情的心里如同缺了个口子,干什么都没劲。 第50页 完颜洪烈见她恍惚的神色就有了答案,得意的在她身上又蹭又摸。 「别乱动。」 李情狠拍了完颜洪烈作怪的手。 完颜洪烈耸耸肩,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你能消停点吗?」 李情没好气的说,这人是属猴子的吗?动来动去弄的她都没法给他擦头髮了。 完颜洪烈没说话,压着她就想索吻。 「咳咳……」 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完颜康被餵了满嘴的狗粮,眼瞅着两个人都开始亲上了,忙重重的的咳嗽了两声。 李情一怔,反射性的将完颜洪烈狠狠一推。 完颜洪烈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了个后仰,整个人一头栽倒在软榻上,他愠怒的瞪向突然出声打断他温存的完颜康,脸黑得跟锅灰似的:「谁准许你闯入本王的卧室?」 「儿子一直站在此处,没挪过脚步。」 完颜康以拳头捂嘴,揶揄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谁叫父王您眼中除了母妃,谁也见不到呢?」 李情被完颜康一句调侃,脸上火烧似的发烫,强自淡定的将汗巾子往完颜洪烈的手里一塞,人顺势往外走:「你们父子先坐会儿。这许久了,厨房的饭菜还没呈上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去看看。」 说着就掀开珠帘出去了。 完颜洪烈冷哼了一声,不满的怒喝:「没眼色的东西。」 语气里满是恼羞成怒与被打搅了好事的不悦。 知道自己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房间里碍事,却还不赶紧退出去,竟然在那儿看着父母恩爱,这是哪儿来的糟心儿子? 「父王,眼下天还未黑呢。」 这是暗指他太过猴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就乱来。 「你个臭小子倒管起本王来了?」完颜洪烈横眉冷对。 「父王,您该修身养性了。」 完颜康才不怕他发火,迳自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啜起清茶来。 养儿子有什么用!从小就不讨喜,长大了更是个讨债鬼。 完颜洪烈心塞不已的想道。 父子两个人冷眼相望,互相僵持着。这时候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玉石敲击之声,两人闻声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开饭了。」李情轻移莲步走进来,「先用膳。有什么话吃完再谈。」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动作如出一辙的起身,往外间的正厅走,同时挤到门口,俩人大眼瞪小眼,肩膀撞肩膀争着要抢先出门,父子俩个凑一起活脱脱两个斗气的孩童。 「……」 李情头疼的扶额长嘆,父子俩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梁子大概是从婴儿时期的完颜康毫不客气的一脚开始结下的。 好不容易在正厅入座,李情坐在圆桌正中间,左右两边挨着两个男人。 端菜捧盘的侍女鱼贯而入,纷纷将手上的杯盘碗筷有序的放置在饭桌上。 「情儿,你尝尝这个,这个味道不错。」 「母妃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抢着给李情夹菜,没一会儿她的碗里堆积的菜都冒尖儿了。 而后,父子俩个又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李情给他们夹菜。 吃个饭愣是能整出一副父子争宠的模样来,也是够够的了。 这一顿饭吃得李情都开始怀念父子俩出门在外的时候了,至少没这么闹腾。 吃饱喝足以后,完颜洪烈不客气的将完颜康这个蹭亮蹭亮的大灯笼打发回去找自个亲娘,自己则将李情横抱而起,乐颠颠的回了房。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许久没见可不就叫他心痒难耐了吗! 「……」 被扫地出门的完颜康看着紧闭大门,守门的粗使婆子沖他露出个为难又谄媚的笑,完颜康讨了个没趣儿,他啧啧两声,迳自转向回春院。 没走两步,完颜康忽而停下脚步,伸出手。 「东西带来了吗?」 紧随其后的小厮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一个鸡笼子恭敬的递给完颜康。 「世子,这是小人特地从厨房寻来的新鲜活鸡,今早刚从庄子上送过来的,本是厨子打算给主子们煨汤的食材。」 完颜康顺手打开鸡笼门,里头一只红冠花羽的大公鸡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受了惊的模样当真是悽惨又可怜。 「就它了。」 完颜康满意的点点头,提起笼子。 回春院本是府中主母的院落,距清政堂只隔了一条澄澈碧绿的人工景观湖,湖上迴廊曲折蜿蜒,湖边杨柳依依,亭台水榭掩映其中。 完颜康穿过迴廊,踏入回春院,路过主院,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茅草屋。 他推门而入。 「是康儿吗?」 里屋的包惜弱听到动静低声问道,说话间还伴随着几声轻咳。 「娘。」完颜康大步跨进屋子,经久不息的药味扑鼻而来,不难闻却也叫人极为不适。 「您怎么又咳起来了?我上次带回来润喉丸您没吃吗?」 「吃了。本来已经止了咳嗽,这几日天寒老毛病又烦了,倒也不碍事。」包惜弱回道。 完颜康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色,并不似以往苍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稍稍放了心。 「娘,此次跟随父……」王还没说出口,包惜弱眉头紧皱刚要张嘴,完颜康反应迅速的改口,「王爷前去江南赈灾回来路上,见这芦花鸡被人绑着要活杀之时死命挣扎,悽厉惨叫,于心不忍,便拿些银钱将它救了回来。孩儿本想将鸡放生,但又怕它被人逮了去吃肉,便将它带了回来。可惜王府之中无它容身之处,想来也只有娘这儿能留它一命了。」 第51页 「我儿心善,」包惜弱赞赏的望向完颜康,又怜悯的看了看鸡笼中畏畏缩缩的公鸡,伸出打开鸡笼将它放了出来。 那鸡出了笼子先是战战兢兢的走了两步,试探的仰着脖子瞥了瞥母子俩,见两人毫无抓捕它的意思,顿时「喔喔」叫着扑腾着翅膀飞快的往屋外跑,没一会儿就融入了茅屋门口满地啄食的母鸡群中,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芦花鸡得意洋洋的鸣叫声。 能不得意吗?白捡一条命,还得来一堆的老婆,一跃而成鸡生赢家了。 「……」 完颜康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 包惜弱欣慰的看着芦花鸡跑远,回过头来望向完颜康,犹豫着再度开口道:「康儿,如今你年纪也大了,王府并非久留之地,你看是否寻个合适的时机与王妃辞行?我们也好早日离府?」 说话的时候,包惜弱刻意避开了完颜洪烈,她对此人复杂难言的心绪也早已在这些年反反覆覆的悔恨之中化作了无尽的仇怨。 「此事以后再说。」 完颜康想也不想的回道。 「你根本不想走!」 知子莫若母,包惜弱一看完颜康冷淡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离开,怒从中来,母子间的温情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完颜洪烈耐是你的杀父仇人!这些年来,你认贼作父,这本是我这个当娘的错,错在不该救了这恩将仇报的东西,更悔不该错信了人,随他入了这赵王府以至于叫我们母子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要仰仗仇人鼻息而活!更是我这当娘的未能教导于你,让你长于仇敌之手,竟被他养成了个走狗!」 包惜弱满心悔恨。 早知如此! 若是早知如此! 她哪怕是爬也要带着康儿爬出这害人的王府,便是饥寒交迫死在外头,也比眼睁睁的看着康儿认贼作父,整颗心都被仇人笼络过去的好! 她捶胸顿足的哭喊道:「康儿,你认贼作父是为娘之过。可你明知是仇敌却依旧与人毫无芥蒂相处,却是不该!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姓杨,不姓完颜!你是忠义之后,你是汉人而非金人!」 包惜弱句句铿锵,就差指着完颜康的鼻子骂他贪恋富贵,不知悔改了。 完颜康被她噼头盖脸一阵骂,亦是气恼不已,他强忍着心头涌来的火气冷冷问道:「那娘你想要儿子如何做?」 「若你听娘的就该与完颜洪烈一刀两断,若是能手刃仇敌,那你生父在九泉之下亦可安息了。」包惜弱强硬道。 「不可能。」完颜康想也不想的拒绝,「父王母妃抚育我成人,养育之恩在先,亲如血脉的情分在后,娘你说的岂非是强人所难?恕儿子办不到。」 「你!」包惜弱气得浑身发抖,又推又打的将完颜康赶出茅草屋:「你却连为你生父报仇雪恨都不肯?我包惜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认贼作父的孽障?你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完颜康吃了个闭门羹,心情一下子阴云密布,他恼怒的转身就走。 路过院子,眼见那只被他带来的芦花鸡怡然自得的站在母鸡堆里众星捧月的模样,完颜康的怒气一下子被点燃,迁怒的捡起随手就是一脚,那芦花鸡见状不妙赶紧丢下一堆新老婆,扑腾着翅膀飞到最近的树稍上,惊魂未定的喔喔大叫。 完颜康方才觉得心气顺了些,甩袖背过身。 「世子……」 小厮见他发火,缩着脑袋不敢凑上前,生怕被迁怒。 「备马,本王要出去散散心。」 完颜康冷冷的吩咐。 第31章 上京的街市商铺林立, 道路两旁的小贩叫卖声吆喝声喧嚣鼎沸,来往游人如织,尽显都城繁华之景。 完颜康在热闹非凡的街头纵马飞奔, 一路之上来往的行人纷纷惊慌躲避,疾风掠过耳畔, 却吹不走他满心的愤懑。 「世子, 你且慢些。小人赶不上了!」 小厮来福被侍卫带着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 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累得泪眼汪汪直喘气。 完颜洪烈一拉缰绳,马儿嘶鸣着渐渐停下横冲直撞的脚步。 几步之遥外, 被疾驰的骏马踢翻了摊子的小贩们愁眉苦脸的扶起篮子、摊架, 滚落的瓜果蔬菜、胭脂水粉、钗环头花等物杂乱不堪。 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商贩们眼见完颜康锦衣华服, 身后还跟着一列带刀侍卫, 明显身份不凡,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只得自认倒霉。 「取些银钱赔给他们。」 完颜康翻身下马,望着满地的狼藉面色难看的低声吩咐来福。 「是。」来福领命,一边平復着乱跳的心脏, 一边挥手招来侍卫,让他取出钱袋子挨个给商贩们发钱。 得了远比损失更多的钱财, 商贩们喜笑颜开的道谢, 如同过大年似的喜气洋洋。 办完事儿, 来福走到完颜康近前。 完颜康嘆了口气,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置身于喧嚣之中。忽而苦笑一声。 世间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与包惜弱置什么气?母子之间本就亲缘淡薄,如今这一吵闹, 反倒令两人皆生了芥蒂,母子之间越发生分,这又是何必呢? 完颜康深深的疲惫,夹在生恩养恩之间,他恨自己为何会生长在王府,由仇人亲手抚养长大,更多的时候他恨自己为何会托生在包惜弱的肚子里,若他是母妃所出,又岂会有那般多的不得已? 第52页 但纵使他有再多的不甘心,可他永远也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父母,天命如此不可违。 「世子……」 来福小心的觑着完颜康难看的脸色,试探的出声。 完颜康回过神来,深唿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忽而突如其来的喧譁之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完颜康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西街上摆起了擂台,台上站着一对拱手行礼的布衣父女,台前则立着一块书有「比武招亲」的字样的横幅,此时擂台下围满了围观的群众,时有叫好喝彩之声传出,激起阵阵声浪,不绝于耳。 「比武招亲?」 完颜康愣住,下意识的打量着那对父女。 那父亲是个头髮斑白,满脸风霜的老者,而那女子二八年华的模样,五官生得明丽精緻,粗布荆衣也遮不住她的灵秀,虽有几分风尘之气,身上却有种官宦千金所不具备的活力。 完颜□□于锦绣雕梁的王府长于富贵之中,在他的印象中女子素来金贵,从来只闻男女议亲时三书六礼定下亲事,从没听说过靠比武来招亲,听说这是江湖人惯常用的招婿手段,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走,去看看。」 他丢开马绳,往擂台处挤了过去。 来福赶紧跟上去。 咚咚咚—— 走至近前,一阵锣鼓敲击声响起。 那布衣老者朝擂台下的看客拱手行了个江湖礼节,说道:「在下穆易,山东人士。路径贵地,不求名利,只为寻访一位故人而来,又因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因此斗胆以比武招亲,不求夫婿富贵,但愿寻个武艺高强的好汉。凡年岁在二十上下,未有妻室者,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者,在下便将小女许配给他……」 老者话还没说完,便有满头白髮的老汉跳上擂台。 「人家小姑娘要的是二十上下未娶妻的男儿,你个老头跑上去做什么?」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 那老者才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伸手就向少女摸去。 少女柳眉倒竖,眼冒怒火,一掌擒拿手抓向老者手臂,秀腿重重的踹出的同时,又将人用力一推,老者猝不及防被这番连消带打,顿时如断线的风筝般杂向人群。 两旁的看客慌忙躲避砸来的人肉沙包,完颜康正看得兴起,不料天降横祸,那老者竟直直朝他噼头砸来过来。 此时的完颜康可不是原剧中被丘处机传授全真教绝学长大的杨康,他学的是完颜洪烈教的外家功夫,如何能与提气纵身的江湖人相提并论,一个不察之间当场被砸了个正着! 「世子!」 来福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跑过去扶起完颜康。 完颜康被百来斤的体重砸中了胸口,顿时脸色惨白,肋骨处窝心的疼,当场受了内伤。 「世子!」 侍卫们疾步围拢过来,查看完颜康的伤势,为首的侍卫嗖一声拔出长刀恶狠狠道:「有刺客袭击世子!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一声令下,一群侍卫兇恶的沖向比武招亲的擂台,擂台下的看客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事故皆变了脸,逃也似的往外逃窜,生怕迟了就被当成同伙喊打喊杀。 与此同时兵戈声起,接到有人在上京街道上纵马伤人的消息的府衙兵丁也纷纷赶来,「天子脚下,何人敢在此闹事?」 来福见状,怒喊道:「此乃赵王世子,这些刺客大逆不道,出手伤了世子,还不将他们抓起来投入天牢?」 那些府衙兵闻言不约而同望向擂台,为首的衙役举刀大喝道:「将这群刺客都抓起来!」 「糟了!」 台上的父女面面相觑,少女俏脸也白了。 「不好,砸伤了高官之子。」名为穆易的老者变了脸,眼见冲来的官兵低声喊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话音未落,人如大鹏展翅率先提气飞出。 少女紧随其后,那少女的功夫明显高出她父亲不止一线,几个起落就将穆易远远抛开跑在了前头。 这时候官兵冲过来,两面包抄将跑得慢的穆易团团围住,数十个精锐好手蜂拥而上:「抓住他。」 穆易奋力反抗,却寡不敌众被一个官兵一刀砍中了大腿,吃痛之下脚软跪地,当即便有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懊恼的束手就擒。 「爹!」 跑远了的少女回头望见老父被捕,立刻掉头回来,一个雁落平沙砸在举刀的官兵身上,直砸得人眼冒金星,倒地不起。 而后,少女一个小擒拿手抓住父亲的臂膀,提气将人往包围圈外一甩,穆易接力逃了出去,眨眼消失在房屋背后。 与此同时数十把刀架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该死!」 官兵眼见贼人逃脱气得火冒三丈,他恶狠狠的瞪了眼少女,「把她带走!」 完颜康的伤势病不算很重,但来福吓得满头大汗,几个侍卫扶着他火急火燎往王府里头赶。 「府医呢?快传府医!世子受伤了!」 王府里一阵兵荒马乱,丫鬟下僕人竞相疾走。纷乱的动静吵醒了正在午休的李情与完颜洪烈。 「外头好像出事了……」李情推了推完颜洪烈,两人对视一眼,「本王出去看看情况。」 完颜洪烈翻身下床,披上外袍推开门。 李情沉吟片刻,起床穿衣穿鞋随后走出内室。 第53页 「府内为何如此吵闹?」 「回王爷的话,世子受伤了。」守在外头的侍女福身回道。 「什么?」李情正巧听闻此言,当即就慌了神,「世子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 完颜洪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何事?」 「世子在街市上被一对比武招亲的父女打伤了。听说那两人还是江湖人,来福已经唤了府医前去给世子看伤。」 如今的府医自然不是当年颤颤巍巍给李情诊脉的老者,而是宫中太医出生的中年人。 「江湖人?」完颜洪烈眉头冷蹙。 这些目无王法的东西! 李情却是浑身一怔,比武招亲?这熟悉的字眼引起了她脑子里雷达闪动,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她不久前才刚想起杨铁心与穆念慈父母,转眼这两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当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江湖人如何了?」 李情急迫的追问。 「打伤的世子的女子已被府衙关押在天牢之中,不过那老父逃得甚快,衙役与侍卫追赶不及,倒叫他逃脱了。」 李情闻言就是一惊。 穆念慈被抓,杨铁心逃走了?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群人肯定在盘算着如何劫狱救人了。说不得这会子杨铁心已经与郭靖、江南七怪等人接头,虽然李情已经忘记了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夜闯王府,但此事一出就意味着杨铁心与包惜弱夫妻相见之日不远了! 紧接着便是杨康在生恩与养恩之间纠结的场面了! 这剧情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快!竟然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她! 李情脸上浮现出惊惶之色,完颜洪烈见她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由搂紧了她,安慰道:「莫担心,康儿定然不会有事。」 李情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模样。 「带路。」 完颜洪烈冷声道,侍女应声匆忙往完颜康居住的院子里疾步而行。 第32章 好在完颜康的内伤不重, 府医开了两剂中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喝上两日,休养几日便也无碍了。 李情稍稍放下了提着的心, 叮嘱完颜康道:「最近别出门了,好生在家里养伤。日后也少去参合那些江湖人的事情, 省得惹来一身骚。」 完颜康一口应下, 他也挺郁闷, 哪里知道躲在人群中看个戏的功夫也能受到这无妄之灾呢?! 总不能是他最近黑云罩顶、命犯太岁了吧? 「本王看他就是吃太饱闲得,没事儿凑那份热闹做什么?」完颜洪烈嗤笑道,「你说你一个堂堂的赵王世子竟被个女人给砸伤了, 说出去难道脸上很有光吗?也是可笑!」 完颜康沮丧的低垂着头, 神情怏怏不乐。 李情无奈的摇摇头, 伸手拉扯着完颜洪烈的衣角, 阻止他再说些责备之言,「你也少说两句, 想想你自己当年。」 这会子指责完颜康的话倒是利索都很,也不看看你自己当年是个什么狗样儿!被人看的笑话还少吗? 完颜洪烈顿时语塞。 他讪讪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过那些江湖人也确实是目无法纪, 等会子叫长使拿着本王的手谕去府衙通个气,以谋害皇室罪名同处。」 李情皱了皱眉, 忽而想起逃脱的杨铁心不安道:「听说还逃了一个, 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些江湖人闯空门的功夫一流, 我有些担心他们会跑到王府中来。」 完颜洪烈面色青白交加, 第一反应便是想起当初丘处机夜闯王府之事, 「此事不得不防。康儿的师父武功高强少不得要麻烦一二。本王亲自出面与她商谈,辛苦她多注意一些。」 让梅超风守夜?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梅超风武功虽然算不上绝顶, 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江南七怪联手尚且打不过她,区区一个杨铁心也定然手到擒来。 李情心头稍安。 「母妃,」完颜康出声问道,「我父王当年怎么了?」 完颜洪烈脸瞬间就黑了:「好好养你的伤,没事儿打听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你父王啊……」 李情拖长音引起了完颜康的好奇心后却是q扑哧一声笑,银铃般的笑声落在完颜洪烈耳朵里,他回头羞恼的瞪了李情一眼,李情回以无辜的表情。 完颜洪烈顿觉面上无光,眼角的余光瞥见完颜康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与李情之间的眉眼官司,恼羞成怒道:「做甚管那么多,养你的伤去!」 完颜康撇撇嘴,捨不得沖母妃发火,就拿他撒气儿吗? 男人啊,呵! 这时候,来福端着热气腾腾的药入内,进门先给完颜洪烈和李情行了礼。 「免礼了,先餵世子喝药。」 完颜洪烈摆摆手说道,「赶紧的把药喝了,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伤才好得快。」 李情接过来福手中的药碗,舀着一汤勺药就要餵给完颜康。 「母妃,我自己来。」 一勺一勺的喂,得喝到什么时候去?最关键的是府医开的药效果先不提,那滋味儿是真真销魂。 完颜康宁可一口闷,也不想一口口喝,喝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儿。 喝完药不久,药性上涌,完颜康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李情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你好好休息,回头母妃再来看你。」 第54页 完颜康点点头强打着精神道:「劳母妃费心了。」 语气含着引得李情担心的几分愧疚。 「无妨。」 李情慈爱的笑了笑,亲眼看着完颜康闭上眼后,拉着完颜洪烈轻手轻脚的走出门。 入夜以后,王府内点起了灯火。 到了平日就寝的时辰,外头传来更夫打更之声。 李情坐在梳妆檯前,侍女小心翼翼的将插在鬓髮中的步摇髮簪一一取下放置到妆匮之中分门别类的摆好,而后又拿着梳子轻手轻脚的梳着李情如瀑布般的黑髮。 雕刻着锦鲤戏水花纹的铜镜映出李情灵秀出尘的脸,时光仿佛格外优待她,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却令她犹如陈酿般活得时日越久越是酝酿出逼人的美丽。 完颜洪烈只着里衣坐在床沿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李情卸妆,一双眼眸好似粘在了她的身上,片刻也移不开。 都看了十八年了,还没腻味吗? 李情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坐立不安。 从下午开始,她的眼皮子就跟抽筋了似的跳个不停。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李情心里头有些压抑,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退下。」 完颜洪烈看得心痒难耐,索性挥退了梳头的侍女,从侍女手中接过梳子兴致勃勃的替李情梳起头来。 「……」 李情简直焦躁得不行。 她思来想去,能叫她惴惴不安的唯有杨铁心与包惜弱夫妻相认一事,但按理说有梅超风守着,杨铁心应当闯不进来才是,可她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李情有心想要透过魔镜看一看事态发展,但完颜洪烈粘她粘得紧,恨不得化身她的挂件,眼珠子不错眼的盯着,李情完全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啊。 不过一个月没见而已,至于这般模样吗?好似片刻也离不得她…… 李情整个下午都没找到机会拿出魔镜,得像个法子支开完颜洪烈。 念头刚过,外头忽而传来喧譁之声以及兵器相接发出的打斗之声。 李情一惊。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长使气喘吁吁的声音急促的想起。 「王爷,大事不妙!有七八个江湖人夜闯王府!」 完颜洪烈道:「还不快派侍卫围剿!梅超风呢?她在何处?没拦住那伙人吗?」 「梅夫人与其中六个叫什么江南什么怪的江湖人打起来了,打得不可开交!还有三个人分散四处逃入王府各处院落了!」 「这些江湖人简直可恶!他们将本王这王府当成了什么?来去自如的街市吗?隔三差五便来闹上一场?」 完颜洪烈怒不可遏,转头对上李情不安的目光强自按捺不住怒气,和颜悦色道,「情儿,你在此休息,本王去去就来。」 说完,他放下梳子,披上外袍打开门。 「调一列侍卫过来好生保护王妃,其余人跟随本王走!本王就不信了,本王还奈何不得这群该死的江湖人了!」 果然,李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完颜洪烈一走,李情关上房门立刻取出魔镜,魔镜光滑的镜面微光一闪,映出熟悉的画面。 前院,梅超风与江南六怪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早已激战成了一堆,打得难捨难分。看到记忆里深刻入骨的脸,李情心绪不宁,泛起阵阵强烈的恨意,原主残留的执念与恨意如狂风骤雨般齐齐涌了上来,激盪的情绪差点儿淹没了她的理智。 「等你们许多年了,可总算露面了。」 李情咬牙切齿,这些江湖人仗着一身武艺行事仅凭个人喜好以武犯禁,口口声声侠义仁德,也未见他们赈灾济贫,倒是惹了一身的孽债。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江南六怪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早晚要把这仇结个干净! 随着李情心念急转,魔镜中的画面也开始变化,从前院转移到了后院。 三道黑影分成两路各自飞向东西两侧,李情眼睁睁看着身穿夜行衣、两鬓斑白的蒙面人飞入回春院,轻巧的落在了院中。 紧接着,他的目光被突兀出现在富丽堂皇的院落中的一间茅草屋所吸引,熟悉的摆设令他神色恍惚着,不由自主的伸手推向大门。 门内没上拴,随着一声长长的「吱呀」,门向后打开,里屋的包惜弱听到动静,低声问道:「谁来了?是……康儿吗?」 杨铁心浑身一震,如遭电击般惊怔住。 熟悉得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他入坠梦中,忽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空交错感,一时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唯恐惊走了梦中人。 沉默。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康儿?」 包惜弱没听到外头人的回答不安的再度开口,一边披上外衣从床上起身往外间走。 门上的布帘被她掀开,霎时四目相对,两个人具是浑身震颤,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些年来包惜弱身处王府之中虽身娇体弱,但保养得宜,容貌比同龄人更显娇美。反观杨铁心饱经风霜,早已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岁月蹉跎,时光不饶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铁心忽而闻得外头传来的嘈杂急促脚步声,心头一紧,当即想起了 第55页 与他同闯王府的一行人,在顾不上夫妻叙旧心急道:「不好,我那些朋友处境不妙。惜弱你……」 杨铁心犹豫的看向包惜弱。 「铁哥,我与你同去。」包惜弱一怔,泪如雨下,「你可莫要再丢下我了!」 杨铁心喉咙哽咽着:「好!好!再不会了!」反手将人搂住,提气纵身。 砰—— 李情勐地丢开魔镜。 倘若可以选择,李情恨不得将杨铁心和包惜弱这对不靠谱的夫妻双双打包丢出赵王府,省得他们来祸害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白菜。 但事实是她慢了了一步。 李情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33章 与此同时。 郭靖和黄蓉满王府乱窜, 想要偷得赵王手谕之类的玩意儿假传命令让府衙主动放了穆念慈。 如今的赵王府可不像原剧情中的那样养了一堆的江湖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药蛇给郭靖喝血增加内功。 而王府的书房更是重兵把守的地儿,几乎是在郭靖和黄蓉闯进来的同时, 他们就被守门的侍卫逮住了行踪,两人背靠背且战且退, 被侍卫追赶着一路退到了前院。 等到杨铁心带着包惜弱从回春院飞身落地之时, 郭靖与黄蓉也被侍卫追赶着出现在前院, 四人刚好与江南六怪打了个照面。 「来的正好。」 完颜洪烈一双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他摆了摆手,霎时一列列侍卫如浪潮般汹涌而出, 眨眼的功夫将前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伙江湖人在此处汇合, 也省去了一个个搜寻的功夫。 王府墙垣内外, 数以千计的弓箭手搭弓作射箭状, 将这一行人团团围住。 完颜洪烈傲然站在侍卫之首,冷冷的打量着被瓮中捉鳖的主角团。 距他几步之遥外, 梅超风一手成爪,两腿膝蹲形成攻击的姿势面向江南六怪,她目不能视, 听力却远比常人敏锐,靠着一身闻音辨人的本事早已将仇人的行踪锁定。 杨铁心与包惜弱, 郭靖与黄蓉互相对视, 纷纷加入战局, 与江南六怪站在一处, 凝重的望着满院子的守卫以及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梅超风, 心中皆蒙上了一层阴影。 前有狼后有虎,这下子当真是插翅难飞了。 李情赶到的时候,前院已经僵持不下。 她匆匆而行的脚步声引得形成对持的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循声望来。 「情儿, 你怎么来了?」 完颜洪烈眉头蹙起迎上前来,语气略带责备,「此处不安全,你先回房歇息,等本王收拾这群擅闯王府的江湖人,再来与你细说。」 李情沉声道:「王爷,未免夜长梦多,不如早些了结了此事。」 完颜洪烈不料她会如此说,一时讶异得很。 原本因为李情到来而惊艷于她美貌的主角团一行人也没想到她长了一副出尘脱俗的容貌,言行却甚是狠辣,江南六怪之中当即便有个大汉模样的中年男人斥骂道:「忒那女人,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怎么心肠如此歹毒?果真是金狗的妃子,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书生模样的男人接口道:「芙蓉面蛇蝎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随着他们的点评,主角团一行人皆摇头晃脑,目露鄙夷之色。 「各位倒是仁义大侠,却为何对个普通老百姓赶尽杀绝?」李情脸上泛着凉意,放任心口残留的愤懑涌起。 李情一看这些人满脸仁义的模样,只觉心头火起,恨意丛生。原主残留对执念也影响了她此时的心性,当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情儿?」 完颜洪烈还是头次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忙牵着她的手,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来,「你与这些人有仇?怎么不早些告知本王?本王也好为你做主。」 李情没说话,原主人小力微,想要依靠宫中贵人之手以报父仇,但事实上她根本没能等到这一句话就香消玉殒,报仇也成了她的执念。 而李情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依靠旁人,最重要的是她有剧情这个上帝视角,知道这些原主的仇人最终也没什么好下场,最终都死于原剧中的杨康之手,只柯镇恶倖免于难,偏偏活下来的却是一棍子打死原主父亲的死仇,就为了给郭靖和黄蓉的情路增加坎坷,当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闻言,江南六怪等人面面相觑,那风韵犹存的女子上前一步,斟酌语句柔声道:「王妃娘娘,你许是弄错了仇家?」 「是啊,我六个师父他们都是有名的大侠。」郭靖笨拙的连连点头。 反倒是黄蓉对此不置可否。 她出生桃花岛,而亲爹黄药师亦正亦邪,她远比这些人更能接受李情的说法,不过她素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不发一言只作看客。 「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想必你们这些江南的大侠早已忘记了冤死在你们手中的亡魂罢?」 李情怒极反笑,也懒得于他们解释。 李情从前看电视剧看书明白了一个道理,反派死于话多,身处反派阵营的她对此深以为然。 她转望向完颜洪烈,双眸通红。 完颜洪烈心疼的搂紧了她,再望向那些人之时,眼神犹如在看死人般冷漠冰凉,「放箭。」 当即,王府院墙内外传来拉满弓弦的声音,眼见箭矢蓄势待发,即将脱弦疾飞射向众人,却不防远远传来一声急促的大喊:「且慢!」 第56页 所有人闻声俱是一怔,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脚步声匆匆急促而至,完颜康苍白着脸赶来了。 「康儿!」包惜弱目露喜色的喊道。 「康儿!」完颜洪烈眼神冷凝,「你不在屋里养伤,跑来此地做什么?!」 李情心下恼恨,眼皮狂跳,强烈的不安涌来,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 完颜康的到来直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父王,」完颜康闷闷的先唤了一声完颜洪烈,完颜洪烈威严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随后他又愧疚的转而望向李情,「母妃。」 李情也没责怪他突然出言阻止,勉强露出个笑模样,伸手替他捋了捋因为疾步行走而显得凌乱的鬓髮,语气略有几分缓和:「康儿先回去休息罢,这些前尘往事你不适合插手,父辈之间的恩怨由得他们去解决。」 「是儿子不孝,惹得父王母妃担忧,」完颜康浮现出深深的愧色,转而望向包惜弱之时脸色却不悦了几分,「娘亲,你与那帮贼人混到一起这是打算做什么?还不快些回来!」 「康儿,」包惜弱在杨铁心的怀里连连摇头,话未说出口却已经泪眼迷濛,「哪有什么贼人,这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康儿快过来,老天有眼,今日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便是死也当死在一起,岂不圆满?」 完颜康眼神微冷:「哪有什么生父旧父?我素来只有一个父亲。」 包惜弱不料他会如此说,当即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 杨铁心气得浑身直发抖,望着完颜康的眼神几欲喷出火来。 这时候江南六怪等人皆目露鄙夷之色。其中书生模样道男子仗着自己学过些许书文,摇头晃脑、恶声恶气的斥骂道:「好个认贼作父的杨康!不认生父,贪图富贵,数典忘祖!真真是个不忠不仁不孝不义的白眼狼!」 「未曾养过他一日,未曾尽到过丝毫为父之责的人,也配称之为父?」 李情不知道杨铁心和包惜弱有多相爱,她只记得危机来时,杨铁心第一反应是抛下怀孕的妻子去救助义兄的孕妻,难道他就没想过,妻儿因此而丧命? 也不尽然吧,不过是在他心中妻儿皆不上是一个兄弟情义罢了。 不管是剧情中还是如今的杨铁心,他从未在乎过杨□□死,从未养育过杨康一日,既然在生死之际放弃了包惜弱与杨康,他有何面目自诩为杨康之父? 就因为他提供了一颗小蝌蚪? 简直可笑! 既无生恩又无养恩,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她养大的完颜康? 李情目泛冷意。 她的孩子还不不到这群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恶语相加,将人贬得一无是处。 「若无生身父母,他又从何而来?」 瞎眼的柯镇恶狠狠将拐杖往地上一驻,距大的力道之下,只听得细微的咔嚓咔嚓声接二连三响起,地面以拐杖为中心竟列出道道如同蜘蛛网般的痕迹。 「若能有选择,谁又愿意投身他们家?」 李情嗤笑道,当爹妈的不需要考试,真是倒了八辈子道霉才进了他们家,一个满口义气做出的却是抛妻弃子的举动,一个满眼的情情爱爱,只管生不管教也不管养,等她把人好好的教养大了,倒是摆出一副爹妈的谱儿指手画脚来了。 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王妃这话没得叫人笑话,」黄蓉插口道,「你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生便抢人孩子还不让人认生身父母罢?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竟然都不愿叫你有子承欢膝下?都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也不知日后光景如何……」 说着,她摇头晃脑,十分惋惜的模样儿。 「好个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本王勉强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李情尚未生气,完颜洪烈怒髮冲冠,铁青着脸冷哼。他一个眼色,所有的弓箭手弓拉满弓,而后松手射箭,箭矢疾射而出。 密集的箭雨顿时泛着冷冽的寒意化作道道利光急风骤雨般自空中疾驰而下! 僵持中的所有人等没想到完颜洪烈不打招唿就射箭,纷纷甩动手上的兵器击打射来的利箭。 锵、锵、锵—— 箭头与短兵相交,刀锋处蓝色的火花飞溅,随着清脆的兵戈声落,江南七怪等人面前的空地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簇。 「唔……」 忽而一阵闷哼声响起,被杨铁心护在怀里的包惜弱只觉一缕温热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它的脸上,她惊慌的抬起头,只见杨铁心胸口竟然中箭了! 「铁哥,你受伤了!」 包惜弱惊唿着红了眼眶。 「靖哥哥!」 又是一声闷哼穿来,郭靖护着黄蓉来不及顾及自己,肩上也插了一支箭,箭头深深扎进了肩膀,并且穿肩而过。 「靖儿!」 柯镇恶等人发现郭靖受伤一时情急,失神的片刻越来越多的箭矢激射而至,江南六怪应对失误,当即又有人中箭了! 柯镇恶目盲,本就因风声中传来的箭矢飞驰声而手忙脚乱,随着耳边接二连三的痛唿闷哼声,他顿时慌了神,一时不察,数只箭矢破空而至,他慌忙应对,措手不及之时,三只利箭穿过他舞得虎虎生风的棍子,直射他的肩头、胸口与下腹部! 「呃……」随着闷哼声,柯镇恶整个人软倒在地,褐色的布衣被鲜血染得通红。 第57页 「大哥!」 「大师傅!」 「铁哥!」 数十道声音急促响起。情势越发不妙,众人一直处于下风,眼见就要亡命于此。 包惜弱终于受不了的沖完颜康含怒失望的斥骂:「康儿,你这是连父母生死都不顾了吗?」 李情勐地怔住,正欲开口,却见完颜康闭了闭眼,咬牙切齿的喊道:「住手!快住手!」 为首的弓箭手犹豫片刻,下意识的去看完颜洪烈的脸色。 完颜洪烈冷着脸却没有反对。 弓箭手便顺从的停下了拉弓射箭的动作。 「你待如何?」 完颜洪烈望向完颜康,他没有责备完颜康出声替这群人缓解危机,却是问出来最关键的语句。 如今他们与这群江湖人的仇怨不可调和,眼下完颜康总该有个取捨,生恩养恩,端看他如何选择了。 「康儿,你若还认我这个娘,立刻与完颜洪烈恩断义绝,与我们一同共进退。」包惜弱含泪掷地有声,「否则,今日便是你我母子情分断绝之日!」 「娘?!」 完颜康勐地抬头望向包惜弱,神色倔强挣扎,「娘,你真的是我的亲娘吗?你这是在剜我的心!」 「要怪就怪他们是你的仇人!你可以忘记仇恨,我不能!」 包惜弱强硬而又坚定的回以绝情的目光。 明显可以看出来,那的确是她的心里话,这些年来她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认贼作父当母,早已看得够够了。 今日她便要康儿做个选择,是要她这个母亲,要杨康之名,还是彻底放弃姓氏与祖宗父母,去给完颜洪烈当他的孝顺儿子! 李情听得心惊肉颤,眼皮狂跳不止。她慌忙出声道:「包惜弱,康儿既是你亲生骨肉,你何必如此为难他,非要逼他做个选择?!」 李情眼中透出挣扎之色,她咬了咬牙,冷声道:「放他们走。」 「情儿?」 完颜洪烈露出惊愕的目光。 「放他们走罢。」 李情深唿吸一口气,冷硬道。 「情儿,那你的仇……」 「仇可以迟些报。」 等了十八年了,也不必急于一时,即使放他们离开赵王府,这群人也休想踏出上京一步。更何况,李情看得清楚,柯镇恶伤势最重,未必能安稳走出王府,但眼下终究还是康儿更为重要。 李情平復着激盪的心情,「今日暂且作罢,让他们走罢。」 「母妃!」完颜康热泪盈眶。 完颜洪烈望着强忍恨意的李情,心头恼恨不已,但他终究捨不得李情难受,恼怒道哼了一声:「放他们走!」 当下,便有侍卫向两旁让开,留出一条通道。 江南七怪一行人面面相觑,黄蓉扶着郭靖,包惜弱搀扶着受伤的杨铁心一步步开始往外走。 僵持在旁的梅超风冷不防事态发展至此,她飞身而出,下一刻拦在了江南七怪等人的面前。 「你们走不得。我贼汉子的仇可没那么轻易了结!」 「来的正好。」江南六怪等人也是冷脸相迎,柯镇恶道,「我那兄弟的仇,我们几人也还没忘记呢!」 于是几人很快打成了一团。 「大师父,我来帮你们!」 郭靖见状也加入了战局,黄蓉气得直跺脚,眼见他受伤还要逞强,她咬了咬牙也冲上前。 李情无视打得不可开交的七人,望向杨铁心与包惜弱二人:「你们还不快滚?」 包惜弱道:「康儿?你可想好了,要当这王府的世子还是与我们一道走?」 李情柳眉倒竖,她都退步放这些人离开了,没想到包惜弱竟然还不依不饶,怒从中来刚要开口,却听完颜康道:「你们既是我的生身父母,身为人子,自当遵从父母之命。」 完颜康脸上表情淡淡,他的话刚落,包惜弱露出喜色,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噌得一声,完颜康竟然拔出了侍卫腰间悬挂的长刀。 明亮的月光照在锋利的刀刃上,寒光凛凛,也刺痛了李情的眼。 一边是事事为他的养父母,一边是生他的亲生父母,完杨康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李情眼皮跳的越发厉害了,不安涌来,她喊道:「康儿,你别做傻事。」 「母妃。」 完颜康含泪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由望向不发一眼的完颜洪烈,「康儿无法选择父母,这条命是生身父母给的,儿子一併还了便是。」 李情白了脸,喊道:「快阻止他!」 完颜洪烈立刻上前横空夺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完颜康狠狠一刀砍向自己的脖子,血色飞溅而出,染了最近的李情一身艷红的鲜血! 随即,完颜康的身体往后倒去,完颜洪烈呲目欲裂的抱住了他。 「康儿!」 李情的大脑一片空白,如遭电击般呆愣当场。 「娘,你给我这条命,儿子还给您。若有来生,只盼着您莫要再生出我这个不孝子了!」 完颜康嘴唇合动,脖子上大团大团的血迹喷涌而出,李情终于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捂住了他的脖子,手忙脚乱的想要替他止血,然而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彻底染红了她的手。 「母妃,父王,康儿只恨自己不能托生在母妃刀腹中,若有来世,康儿做你们的亲生孩儿可好?」 第58页 「好好好。」 完颜洪烈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得到承诺的完颜康忽而笑了,他又望向李情,声音断断续续地:「母…妃……」 「你是我的儿子,一直都是。」 李情的泪如雨下,随着她的话落,悬挂在腰间充当禁步的魔镜表面微不可见的闪过一缕白光,转瞬即逝。 完颜眉眼含笑,缓缓闭上了眼。 「康儿!」李情悲痛欲绝,脚软得一头栽倒在地,完颜洪烈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 他脸冷得似结了冰霜,一手抱着昏迷的力气去,双眸射出凌厉的杀意来。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 「康儿!」 李情大喊一声,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再睁眼时,她望着熟悉的房间摆设,良久不得言语。 窗外曙光微现,在梦中度过十八年的光阴,于现代而言也不过是流逝了短短几个小时。 魔镜安静如鸡的窝在墙壁上,镜面死气沉沉,宛如一件死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情重重的倒向床铺,心力憔悴的闭上眼。 就在李情闭眼不久,魔镜表面微光闪过,镜面忽而泛起了水波纹,下一刻完颜洪烈的身影浮现在镜子里,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身影裂成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这些碎片开始重新排列充足,逐渐组成了魔镜的五官。原本二次元化的眉眼逐渐添了几分真实的轮廓,隐约之间,染上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情儿……」 魔镜中的脸喃喃自语着,最终消失在镜子里,镜面再度变得光滑死寂。 迷迷煳煳之间,李情再度睡了过去,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白云缭绕的天宫之中,两道身影掩藏在一片刺目的金光之中。 恍惚间,李情总觉得其中一道身影熟悉的叫她动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两道空灵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来,落在李情的耳朵里如清风拂过又如白云飘过,不可捉摸。 「母后,儿臣喜欢上了一个人族女子。她长得可真美啊,儿臣想娶她为妻。」 「好好好,阴阳调和乃事世间之法则。吾儿长大了。母后这就为你们算算姻缘……」 「咦……吾儿当真好眼光!那人族女子命格属阴,命中注定有仙缘在身。吾儿为阳,阴阳相合乃是天定,只是……」 「儿啊,你放弃吧。为母算到那女子亦有天定姻缘在身,却并非与你。天意如此,莫要强求。」 ……… 梦中的场景急转变化,在大旱连绵、尸横遍野的灾难现场,李情遥遥望见一道熟悉的影跪坐在血泊之中,看不起面容的脸上说不出道悲戚,身影的面前似乎是一道横躺在地上的人影。 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 「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愿意满足我临终前的心愿吗?」 「纵使天不与我,我也想与你求个海誓山盟,只要我有一丝魂息尚存,若我有来世,你我不论天意只谈感情,你愿意许我终身吗?」 跪坐的人影一言不发,莫名的冲动涌来,李情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凑近些,谁料场景再度变化,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道沐浴在月光之中的丽影。 「……本宫恨啊!天要亡我妖族,却为何将吾儿选为应劫之人?」 「吾儿因劫而亡,然尚有一丝神魂未灭。」 「本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倘若你对他尚有一丝情意,本宫求你,投入万千小世界之中替他收集残破的魂片。他心中有你,你们虽无天命却因情生有因果,因果不结,执念加身,吾儿侥倖留得一丝残魂。」 「唯有你能跨越时空找到他的残魂……」 「……残魂有五片,分别为爱、怨、贪、嗔、痴……你们并无姻缘,即使转世亦当如此。届时你与他或是不復得见,或是皆各自成婚……本宫会在适当时机,为你们制造邂逅的机会,一旦相遇,他定然会再度爱上你……」 「他的执念不过与你白头偕老,待一世圆满终结,他的魂片自会归于你身,等到所有残魂收集完毕,吾儿亦可回归天界……」 「只一点,即使在万千小世界之中,你与吾儿亦无姻缘……强求的后果便是终生无子……」 「因神魂不全,吾儿所投身的每一世性格皆有缺陷之处,本宫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何种事情来,但相信本宫,吾儿绝不捨得伤害你……」 「本宫取扶桑木辅以吾儿残存之气息炼制了一面镇魂镜,此物可容纳吾儿残魂。本宫会在适当时机将这面镜子投放于你。只要你下界走上这一遭……本宫……」 沐浴在月光之中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如霜的月华渐渐消散,李情耳畔隐约有清灵的女声自天外传来,熟悉得令她浑然一惊。 「……如您所愿……」 第34章 常年云雾缭绕的天山之巅, 皑皑白雪似倾世华盖笼罩在苍劲翠绿的松柏之上,雾凇针尖般的绿叶在明媚的阳光中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飘渺峰上连绵数十里的迷踪林内, 错落有致的桃树上冰冻的白雪点点如玉,将融却未曾消融, 枝头桃花娇艷多姿, 灿若朝霞。 寒风凛冽, 席捲而至,数不清的花瓣随风离枝飘散,落英缤纷, 似无数粉蝶翩翩飞舞, 景色美不胜收, 宛若一派人间仙境。 第59页 迷踪林外, 炼心台上。 李情五心朝天盘膝而坐,猎猎寒风唿啸而过, 吹得她髮丝飞扬,衣袂飘飘。 「唳唳——」 低空盘旋的海东青锐利如刀的眼兴奋的定格在她身上,仰头髮出愉悦的啸声, 如离弦的利箭俯身直直冲向李情,灵巧轻盈的落在她的右肩上。 「唳!」海东青亲昵的蹭蹭李情的脸颊, 尖锐的鹰爪小心翼翼的往里缩了缩, 深怕弄伤了她。 「红豆, 别闹。」 李情双眸紧闭, 低声呵斥道。 她还在练功呢。 「唳。」 海东青假作无辜的左顾右盼着, 没一会儿就绷不住矜持,鹰脑袋使劲儿往李情脖颈间又蹭又贴,豆大的眼眸透出奕奕神采来。 还没完全褪去胎毛的鹰脑袋毛茸茸的, 蹭得李情酥酥痒痒,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别想安生练功了。 「真是物似主人形。」 李情在心底暗道,红豆明明是只雄鹰,但这幅粘人耍赖的模样儿和它主子简直一模一样。 「唳!」 李情无奈的嘆了口气,收功从炼心台上一跃而下。 「唳唳!」海东青立刻朝李情伸出了绑着竹筒的小爪爪,催促沖她叫唤着。 「乖。」李情温柔的摸了摸鹰身,换来海东青愉悦的回蹭,她借下竹筒,取出信件,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大选在即,速归。」 是她便宜爹的手信,李情的目光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又化作了意料之内的无奈以及尘埃落定的踏实。 「魔镜,查一下选秀结果。」 李情伸手结下悬挂在腰间的魔镜,镜面映出熟悉的眼耳口鼻,整个就是二次元的画风。 魔镜痴迷的望着李情,「情儿……」 从射鵰出来,魔镜就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也不似之前那般活波好动口口声声主人长主人短了,开口直接喊情儿,李情纠正过,谁料魔镜充耳不闻,故作不知,如同缺了神智一般。 李情颇有几分无奈,难不成魔镜也会水土不服? 几次之后李情也由着它去了。 镜面泛起涟漪,一则消息随之浮现。 「宣和元年春,宋徽宗广召京中七品以上官宦千金入宫遴选皇子妃嫔。时年三月二十七日,圣旨立,册封尚书右丞李邦彦之女李情为郓王赵楷正妃。」 李情微微一愣。 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镜面再次泛起水波,随即又是一条消息缓缓浮现。 「时年三月二十九日,册封圣旨立,尚书右丞李邦彦之女李情入主东宫为太子正妃。」 两条消息来回交错闪烁浮现,速度越来越快。片刻后,魔镜表面如同抽了风似的滋滋两声,彻底死机不动了。 于此同时,李情明显感觉到丹田里的刚凝聚而出的内力被吸了个干净! 这可真是…… 李情无语的望着装死的魔镜,一连串省略号划过脑门。 这傢伙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一场梦突如其来。 李情只是从图书馆面前路过无意之中瞥了一眼玻璃窗户,依稀看到几本翻开的书籍,再次醒来,她变成了嗷嗷待哺的婴儿。 这一次,李情一梦胎穿,带着魔镜投身于北宋末年的官员家中。 她这辈子的便宜爹,全名李邦彦,字士美。大观二年进士,初为河阳知县,后任吏部员外郎。李邦彦育有一子两女,其中长子李诚,长女李淑婉,以及幼女李情。 两女之中,李情出生于便宜爹与便宜娘情浓之时,一个缠绵悱恻的情字道尽了所有夫妻间的浓情蜜意。因此李情颇得李邦彦偏宠,再加上李邦彦自打李情出生以后官运亨通,连年晋升,时至今日更已是简在帝心的权臣,官至尚书右丞。 因此李情一直被便宜爹视为旺父的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李邦彦生于民间,仪姿甚美,每出行常得掷果盈车,且善文工词赋,喜蹴鞠,嬉笑怒骂皆狂浪,素有浪子之称。 李情五岁那年,李邦彦与宋徽宗赵佶因赏鉴画作而相知,两人至交感情迅速升温,得逢知己的宋徽宗几次提拔李邦彦,短短十年内,李邦彦鲤鱼跃龙门,多次晋升,如今已是手掌实权的炙手可热的尚书右丞,正二品官职,位比副相。地位隐隐有赶超当今宰相蔡京之势。 随着太子年龄渐长,几位皇子也到了适婚年龄,皇子娶妃之事提上议程。 近几年,李邦彦深得宋徽宗的信任爱重,宋徽宗几次当着百官的面笑言,要与李邦彦结为儿女亲家。 此次虽说是选秀,但作为李邦彦唯一的嫡女,李情的前途已定,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宋徽宗早就将她视作佳媳。 是以,李邦彦迫不及待的飞鹰传书催促李情归家。 宋徽宗目前适婚龄的皇子有三,分别是太子赵煊、郓王赵楷、景王赵杞,而与李情年龄相当的唯有太子和郓王,也就是说,她日后不是太子妃便是郓王妃。即使都是宋徽宗的儿媳,但两者的身份之差却无异于天堑。 太子妃乃是未来的国母,这位子何其抢手?若是日后诞下嫡子,前途不可限量。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哪家出了个皇帝外孙,至少可保家族三代荣华加身。莫说是李邦彦,蔡京、童贯之流也是盯死了这位置,都想争一争这未来的帝王母族。 第60页 李邦彦此时飞鸽传信缥缈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情的神色渐渐变得恍惚起来。 从射鵰世界梦醒,那些经歷与记忆也渐渐淡去,如同做了一场真正的梦境般,除了心头残留的几分激盪的情绪,李情其实已经记不清书的细节了。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当了十八年的赵王妃。 如果不是梦中急转直下的剧情,她大概还能再当一辈子的王妃?每次梦穿不是皇后就是王妃,李情总觉得自己点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命格。 梦醒后,变化最大便是魔镜了。许是升级了或是别的什么,魔镜忽而新增了个搜寻引擎的功能。 如同她现代的度娘一般,只要付出部分内力,便能从中得到只言片语关于未来的信息。 李情原本想要让魔镜搜索下选秀的结果,谁料到这货吞了她的内力却吐出这么个让人心塞的答案。 刚穿书之时,李情还是满心欢喜。 这莫名其妙的能力这次总算靠谱了一次。 作为备受宠爱的官宦千金,李情身边侍女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端得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到了年纪由父母作主嫁给高门豪宅,继续当个富贵袭人的官夫人。反正李情从没指望过靠着男人的爱情过日子,这样佛系慵懒的生活正适合她。 然而与她相伴而生的魔镜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直接就给她来了个当头一棒。 镜面泛起涟漪,自动转为了搜索页面,下一刻数百条关于李邦彦的消息冒了出来。 「李邦彦,字士美。为文敏而工,外表俊爽,美风姿,北宋末年之奸相。 宣和七年,宋钦宗即位后,改国号为靖康。任李邦彦为太宰,提举龙德宫使。靖康二年正月,金兵南下攻宋,一路逼近汴京城外。李邦彦力主割地议和,以至靖康之变,北宋灭亡。」 除了为首这条,余下更多的消息还从各种角度阐述了李邦彦作为叛国降臣的一生,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魔镜用现实告诉她,苟是苟不住的!这辈子没可能。 李情当时就震惊了,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后,李情恍然发现魔镜这只会彩虹屁和当直播器的玩意儿竟然还会升级。 这么说起来,魔镜在通话故事《白雪公主》中作为皇后的魔法道具,它除了拍彩虹屁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从美人鱼的世界出来才获得了直播的能力,等李情从射鵰世界梦醒,它也升级了。 这个逻辑完全没毛病。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这辈子也没走运,又被坑了一把。 国家都灭亡了,她当个屁的官家太太?而且亲爹又是叛国降臣,她能落得了什么好?! 此时距离金国灭宋不足七年。 细数歷朝歷代的王朝末年,总是伴随着频频爆发的天灾人祸,北宋末年自然也不例外,就李情所知,连年大旱,去年北方蝗虫成灾,数以亿计的蝗虫如重重乌云遮天蔽日,飞越万里,一路吞噬所经之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最终导致整个北方粮食颗粒无收,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的惨案骇人听闻。 报信的官兵八百里加急,一路不停歇将此事上报朝廷,熟料却被蔡京等人一力压下,擅自改动奏章,以轻飘飘的一句『北方数地发生蝗灾,灾民暴动』将大事化小。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宋徽宗诗词歌赋堪称一绝,但处理政事的时候却完全成了个二傻子,轻易就被煳弄过去了,非但没能赈灾,反而派兵前往北方镇压□□。 李情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因为那封奏章就被放在李邦彦的书桌上。 很显然,她那个便宜爹一点也没辜负魔镜对他的奸臣评价,在此事上参合了一脚。估摸着留下奏章的心思也不纯,原因无外乎朝廷上的争权夺利。 而满朝文武皆为权臣党羽,竟无人为此欺上瞒下之举提出异议,朝廷腐败堕落由此可见一斑。 李情没少劝过便宜爹,但李邦彦也直言,他若是不与蔡京之流同流合污,只怕早已被啃得只剩白骨渣滓了。北宋的朝廷整个从根上就烂透了,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到金国的大军压境,这群贪官污吏、奸相佞臣就能把整个风雨飘零的国家给蛀光了,玩灭国了。 常言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亡国奴是那么好当的吗? 北宋灭亡之后,宋国皇室以及权臣官员都被俘虏至金国沦为猪狗牛羊之流,更惨的却是曾经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皇室宗室贵女,一朝从天堂坠入地狱,卑贱如尘土,任人践踏。 李情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沦落到成为金人践踏取乐的对象。更不能容忍自己沦落成丧家之犬,然后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的做个亡国的官宦千金! 不再沉默中灭亡,那就在沉默中爆发吧,既然无法苟过这一场,何不奋起抗战,拼出一条锦绣坦途? 第35章 魔镜的搜寻引擎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涉及到了对未来的预知,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因此搜素功能自然不可能毫无限制的让李情肆意使用。 其搜索的代价便是抽取李情的力,根据搜索内容的不同, 抽取的力值也有所差异,等到后期, 李情练出一身内力之后, 使用魔镜的代价便换成了抽取内力。 李情偶尔也会猜测, 是否因为魔镜新增的能力太过逆天,所以魔镜才变作了痴傻的模样? 第61页 年幼时,李情常被魔镜抽取力, 因力不支而晕厥, 甚至于弱多病。 亲娘刘氏心惊胆颤生怕她夭折了去, 等她满五岁就迫不及待得将她送到了外祖家中, 想要让她习武健身。 李邦彦虽然不喜她抛头露面,但也捏着鼻子认了, 只一条断断不许她在外露出半点名声。 李情外祖诨名刘霸,生于江南洞庭湖边,旗下势力遍布洞庭湖周边江河湖泊以及大大小小的岛屿, 号称七十二岛主。 刘霸妻妾无数,却只得了一个如珠如宝的女儿, 爱女出嫁以后, 膝下空虚寂寞, 李情一入刘府, 刘霸开心不已, 整日把外孙女顶在头顶带着到四处撒欢儿。 在刘府,李情见识到了飞檐走壁的轻功和开山噼水的内功,江湖上的波澜壮阔让她兴致勃勃, 试问哪个女孩没做过行侠仗义的武侠梦呢? 李情七岁那年,她在外祖家第一次莫名昏厥,刘霸心急如焚替她调息缓解病痛,恰巧遇上了前来巡查旗下势力的掌门,掌门见她生得钟灵毓秀,虽说先天不足,但根骨极为不凡,便心生喜爱,收作关门弟子。 自宋代起礼教渐严,作为官宦千金,李情的闺名自然不可为外人所知,只流传于官宦后院之间。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掌门师父为她取小字:沧海。 原是取自志向深远,如沧海宽博广大之意。 但是…… 李情却下意识的想到了一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隐约察觉到异常。 直到被师父逍遥子带上缥缈峰,李情才愕然的发现她本人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天龙》之中的渣男无崖子心底的白月光?! 那个引得无数书迷追寻探究、且只活在他人回忆之中的李沧海! 这还不算,或许是嫌弃给她的刺激不过多,之后十年,透过魔镜以及逍遥子,李情陆陆续续了解到,她重生的时代并非她印象中歷史上的北宋末年,也不是单一的《天龙》中的前传剧情,而是个揉杂了歷史与武侠的大杂烩世界。 此时中原大地明、宋两国二分天下。 江湖之上势力错综复杂,宋国尚且还好些,汴京城内没那么多的江湖势力,总来说还算可控范围内。 与之相对的却是明国,江湖势力极为庞大,各种乱七八糟的江湖势力占据半壁江山,暗中联合朝廷官员,妄图插手朝政掌控皇座更替。什么日月神教、七大门派之类的江湖势力如雨后春笋冒出了头,分黑白两道,却尽是些以武乱禁视律法为无物,草菅人命的武者。 中原之外,由草原之上由少数民族建立的辽、金两国豺狼虎视眈眈,蒙古积蓄力量暗中图谋,草原各族都盯上了积贫积弱的中原两国肥肉。建在云南之地的大理、西夏以及更西面的西域诸小国皆蠢蠢欲动,想要藉此分上一杯羹汤。 这是属于江湖最好的时代,然而侠以武犯禁,却也是乱象已现,灾祸频出的王朝末年。 若是太平年间,李情尚且可以苟着过日子,但身处乱世,她不愿意随波逐流,当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 而千百年后,这个世界不会记得她曾经来过,就如同歷史上那些籍籍无名的宫闱女子,被淹没于时光之中。 或许依靠着后世那本曾风靡一时的那部武侠剧,她以李沧海之名能以美貌以白月光的身份留给后人对于江湖爱恨的无限嚮往。 但那又如何呢? 身处乱世,覆巢之下无完卵。 江湖虽好,却如何比得过青史留名,千古流芳? 在武侠世界里当个执掌歷史风云的武则天,岂不比在这缥缈峰上与师兄姐争风吃醋、虚度年华更有意义? 收起手上的传信,李情下定了决心,唯有嫁入皇家,她才能拥有执掌权柄的机会。 而在珲王妃和储君正妃之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无论如何,这个北宋太子妃她当定了。 念头刚过,李情的目光不期然落在腰间垂挂的绯红暖玉之上,心口便有惆怅随之涌来。 「沧海师姐。」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李情应声转过头。 来人一袭黑衣,身形修长。 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宛如无星无月的夜空黑得深邃,透出一丝幽蓝,却更显魅力。如山根挺直的鼻樑,淡色的薄唇,男人的五官深邃,俊美得略带几分妖异邪气,不是典型的中原人的长相,一看便知拥有异域血脉。 「玉师弟。」 李情轻轻唤了一声,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划过,清浅的眸子秋波盈盈。 男人冷硬的面容在望见李情后稍有软化,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是蓦地微沉。 「师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话未落,他身形一晃,眨眼出现在李情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按在了她的脉搏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内力枯竭,丹田莫名受损……」 说话间,一丝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李情的经脉之中,男人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穿过李沧海的奇经八脉最后汇入近乎枯竭的丹田之中,李情苍白的脸色也随之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红晕,衬得她绝色的姿容越发动人心魄。 「玉师弟不必心焦,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倒也无碍……」 李情情知自己的身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因为她之前动用魔镜查探关于己身的未来,被抽取了大半内力作为代价,结果算出来的未来相互冲突,导致魔镜抽风,影响了丹田罢了。 第62页 也许对别的武林人士而来,丹田受损是重伤,轻则不得动武,重则武功全废,但于李情而言,这还真算不上大事,睡上一觉,这点伤也就消失不见了。 「先天不足的弱症也犯了……你的身情况怎会如此严重?」 男人不由分说迅速将她打横抱起道,心急道:「师姐忍耐片刻,我立刻带你去见师父。」 他口中的师父乃是逍遥子的至交好友,亦是隐士前辈。 这位前辈出身微末,原为明国人士。年轻时机缘巧合获得先秦时留下的道家传承,而后辗转流入江湖,也曾闯下赫赫盛名。待得年岁渐长,便寄情于山水,隐世潜修,自诩医、武、星相命理与君子四艺(即琴棋书画)皆已至登峰造极之境,便自号七绝道人。 七绝道人的自然道法与逍遥子的逍遥之道颇有几分相合之处,两人皆是天资卓绝之辈,一见如故,引以为至交好友。 昔年,逍遥子收李沧海为徒后,发现幼徒虽天资悟性奇高,然天生不足,丹田如漏斗,无论修炼出多少内力皆会莫名流失,且因着娘胎里带出的弱症,时有昏厥,质孱弱有夭折之相。逍遥子为幼徒操碎了心,苦寻数年而不得法,无奈之下,便飞鸽传书求助于七绝道人。 而后,七绝道人上了缥缈峰。 两位当世宗师皆不是敝帚自珍之人,冥思苦想数年,以双方绝学为根基,经过无数次推算演练,最终新创了内功心法《枯木逢春长生诀》,此内功心法为李情量身定做,主在弥补她天生不足,克制先天弱症,养生补身,自打修习了《枯木逢春长生诀》,李情身虽比不得常人康健,却也不至于时长昏厥生病,于寿数也无碍了。 因着李情所学内功为两人共同创造,七绝道人也欣喜其天资聪慧、灵秀通透,顺势收了她作关门弟子。 《枯木逢春长生诀》本是针对李情的身而创造,最初功法并不完善只有三层,为了补全心法,那些年七绝道人带着李情踏遍宋、明两国,后又前往西域、草原等地观寒暑交替,看四季花木生死轮迴,如此耗费十年光阴才有了这一本完整的长生诀。 而在前往西域的途中,李情与七绝道人路过沙漠之地,见一伤痕累累的男童傲然不屈,频死之际仍兇悍异常,如饿狼般与一只欲啄食他血肉的秃鹰殊死搏斗,甚至从秃鹰身上狠狠咬下了一块肉。 当时七绝道人感他求生欲之强,便出手救下了他,随后又发现他根骨不凡,亦怜他孤苦,便收为了弟子,为他取名迦南,也是有意压一压他身上的戾气。 自此,李情也多了一位师弟。 这位师弟虽年纪与李情相仿,肃冷寡言,一双眼眸蓝得发黑,观人时眸色幽深,眼神阴冷桀骜,活似凶戾的狼崽子,直盯得人汗毛倒竖,浑身发寒。 初上缥缈峰时,无崖子等人皆忌惮其兇悍,敬而远之。 唯有李情非但不受影响,不曾生恶远离,反而平添几分怜惜。见他衣衫陈旧浆洗髮白,便命手下侍女为他缝制新衣,他的一应衣食住行,照顾得极为周到妥帖。 日久天长,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情谊更甚于无崖子等人。 此时,李情面色稍有些苍白,玉迦南便已心急如焚,立时便要带她前往逍遥正殿。 「师弟,当真不必为此小事惊扰师父……」 李情话还没说完,男人身形一晃,足下似有云雾涌动,眨眼已掠出几百米。 第36章 玉迦南身体腾飞而起, 脚尖轻点过数十颗雪松的树尖儿,纵身而下,灵巧的落在了曲折的迴廊之中。 而后, 玉迦南匆匆穿过蜿蜒曲折的迴廊与假山丛石,走到拐角处, 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飞檐斗拱的亭台矗立在层层石阶之上, 明媚的阳光穿过繁花茂林, 斑驳的光影折射在一片琉璃朱瓦之上,金辉与朱瓦交相辉映,灼灼生光。 远远望去, 亭台正中央『忘忧亭』三个鎏金大字夺人眼球。 忘忧亭后方, 一道壮观的瀑布从天山之巅飞泻而下, 疑似银河落九天溅起水花无数, 直冲入寒潭之中。 寒潭水面雾气氤氲,裊裊上升。 水中鲤鱼竞相跃出, 摆尾欢腾。不时有鸟群低飞掠过,而后飞入雾松之上,两两成对, 彼此亲昵的梳理毛髮,歌声婉转悠长。 距忘忧亭百米之外, 则是巍峨壮阔的逍遥殿所在。 逍遥殿占地面积极广, 几乎容扩了整个飘渺峰, 一眼望去宫殿矗立在山顶, 随山峰连绵起伏, 望之巍峨壮观。 逍遥殿内分主殿和左右侧殿。 主殿为师尊逍遥子日常生活习武所居住,侧殿之内则是其门下四个徒弟的起居。 而李情平日里就居住在逍遥殿右侧殿的长春楼。除了她之外,长春楼内还有四个跟随她上山、照顾她起居的丫鬟婆子以及两个师门派给她的武婢。 风中隐约传来悦耳的琴声, 忘忧亭内俊男美女四目相对,人影如画。 玉迦南疾行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是冷了脸。 李情亦是面色一变,心内不由得暗道一声晦气。 只见忘忧亭内,俊秀儒雅的白衣男子拨弦抚琴,琴弦转轴间,流畅的乐声倾斜而出,两只仙鹤引颈长歌相和,翩翩起舞。 亭外的桃花林里,同样一袭白衣的少女随着琴声剑舞翩翩。 春风拂面,琴声悠悠。 第63页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无数粉色的桃花瓣环绕着两人洋洋洒洒飘落,俊男美女眼波流转,对视间情意绵绵倾泻而出,空气中到处是醉人的芬芳。 玉迦南下意识想要避开,但亭内抚琴的男人显然已经望见了他,以及被他打横抱着的李情。 「沧海师妹……」 琴声戛然而止,男人凝目望来,露出担忧之色,「玉兄,沧海师妹可是犯了旧疾?」 询问间,他快步起身,欲追寻过来。 玉迦南眉心一皱,脸色冷肃的避开男人。 「师兄!」 于此同时,李秋水黑下脸,收了剑势。足尖轻点,妙曼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如蝶般落在无崖子身边,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嗤笑道,「师兄着什么急?人家师姐弟郎情妾意的,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说着,她又仰着下巴冷傲的望向缩在男人怀里的李情,露出几分嫌恶之色:「李沧海,身体不好,就呆在院子里别出来,少给我整些么蛾子,你摆着这幅西子捧心娇弱模样儿是想勾引谁?男人们怜香惜玉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师姐,莫不是如厕的时候忘了擦嘴,怎么出口便是一股子臭味儿?」 李情眉心蹙起,若非动作实在不雅,她真想当场给李秋水翻个白眼。 谁稀罕来这看你们你侬我侬,吃满嘴的渣滓狗粮? 真当你的师兄是个人见人爱的杰克苏了! 说实话,不管无崖子其为人如何,单论脸就已经甩了李情在现代见过的所有明星,说一句盛世美颜都是谦虚了,且他待人处事称得上令人如沐春风,然而他对几个师妹皆是温柔体贴,怜香惜玉的态度,甚至隐隐过了师兄妹的范畴。 巫行云和李秋水会喜欢上他,李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无形撩人最要命。 然而,李情对这样胸怀博大、周旋在众多女人之间的优柔寡断的男人实在没有半点好感,看似情深似海,实则弱水三千,瓢瓢都想饮。 即使都是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后院妻妾也有高下之分,总比这博爱的态度要高上不少。李情就算是想要这个人搭伙过日子都不会看上这么个心有百花、处处留情且对谁都温柔体贴的男人!即使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只是随着李情日渐长开了眉眼,两个师姐与无崖子互生情愫,推己及人,对她防备颇深。 巫行云与李秋水这对师姐妹明争暗斗之时,还颇有默契的分了一丝注意力给她,似乎生怕她渔翁得利。 李情通常都是能躲则躲,避之不及。恰巧她因着魔镜这不靠谱的金手指,身体三五不时出点小毛病,日子久了,给人留下了身患不足,体质孱弱的印象,也乐得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后来更是跟随七绝道人满世界乱窜,李情与同门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 等到玉迦南上了缥缈峰,李情怜惜如同狼孩般的玉迦南,主动担起了照顾玉迦南的责任,一心扑在他身上。靠着一腔真心与温柔,生生将目露凶光择人而噬的恶狼教化成了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郎。 李情对无崖子没兴趣,巫行云心下满意,倒也去了敌意,与她相处倒也融洽了些许。 反倒是李秋水防她防的紧,也未必是怕她与自己相争无崖子之故,更多的则是因过往对李情的厌烦憎恶,两人之间的恩怨早已成为解不开的死结。 当然,李情也不见得就喜欢李秋水了,师姐妹关系之恶劣,远不如陌路。 这就牵扯到上一辈人的往事了。 李秋水,闺名李淑婉,正是李情这辈子同父异母的庶姐。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笔烂帐。 李秋水与李情的同母胞兄李诚同龄。昔年刘氏十里红妆嫁给李邦彦,夫妻婚前相识相悦,婚后自然恩爱有加,没多久刘氏便坐上了胎。 此时处于北宋末年,朝廷腐败。当今宋徽宗更是典型的文人做派,擅长诗词歌赋,处理政事就头昏脑胀,喜好附庸风雅,以成为名妓入幕之宾而自傲,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因此朝廷官员狎妓更是成了常事,下属们常以送美人给上官为雅谈。 李邦彦是那种典型的古代男子,压根没有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概念。 刘氏没怀孕的时候,刘邦彦因情而爱重,尚且还能守得住,等到刘氏身子笨重了,下属送的美人,刘邦彦收作通房留在身边,没少下嘴。 刘氏不喜这些女人,挨个灌了汤药,睁一只眼闭一眼全当看不见,和她爹比起来,刘邦彦后院已是难得干净了。 其中有个从妓院里出来的清倌儿心眼颇多,每次事后都扣着嗓子眼吐了药,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 刘氏险些没气炸,李邦彦脸上也无光。 毕竟灌药这事儿,没有李邦彦的准许,刘氏岂敢擅作主张? 清倌儿满心等着母凭子贵,岂料却被人关了起来,非但没能靠着肚子上位,反倒先受了冷落,不平愤懑之下,左了性子,也彻底恨上了刘氏,甚至还在刘氏生产第二胎之时,买通稳婆下药,导致刘氏难产,千辛万险生下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嫡女,即李情。 刘氏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拼了命生下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还未开始喝奶,便已经学会了喝药,大夫甚至还断言她先天不足,难以养活。 刘氏简直恨毒那清官儿,直接给人灌了哑药,送去了最下等的窑子。 第64页 清官儿被发卖的时候,她生的女儿李淑婉三岁有余,已经开始记事。因着亲生母亲的事儿,嫡母憎恶,父不喜。 这个庶女的日子渐渐难过了起来,以至于下人苛待磨搓,常年忍飢挨饿,受尽白眼奚落。 李淑婉七岁那年,逍遥子因故前往宋国办事,路过李府发现了饿得皮包骨头的女童,心生怜惜。 他教训了恶僕救下了女童,而后逍遥子摸骨发现这女童资质非凡,见猎心喜。在询问了女童的意愿后,逍遥子将她带回明国,又因她生得一双莹莹生辉的秋水瞳眸而为她取名秋水。 自此,李府少了一位庶出女李淑婉,缥缈峰上则多了一位李秋水。 庶女再不受待见,那也是官家千金,下人眼见小姐被贼人抢走,慌忙上报,彼时李情才惊愕的发现她竟然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庶姐。 甚至在上缥缈峰前,李情都不知道自己则是《天龙》之中无崖子惦记了二十多年的白月光,更无从得知只闻其人未曾谋面的庶姐,竟然就是心性偏执狠毒的李秋水! 第37章 但李秋水与李情关系恶劣, 见面少不了冷嘲热讽,这又牵扯到两人之间的私怨了。 李秋水与李情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拜师之后, 逍遥子携李情上缥缈峰,与她引见三个同门的师兄师姐。此前, 李情从未见过同父异母的庶姐, 虽觉面善, 却是全无印象。 然而李情认不出,不代表李秋水也对她毫无记忆。 后者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李情,当即阴了脸, 发了脾气, 口口声声让逍遥子将她逐出师门。 逍遥子皱眉询问缘由, 得知是官家的嫡女, 又思及初见时李秋水被主母慢待得瘦骨嶙峋的模样,颇为顾忌, 便有些犹豫不决。 彼时,李情对前情一无所知,神色愕然。 倒是与她一同上山的刘霸闻言气的火冒三丈, 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将恩怨如数说出。 若非妾侍暗害, 他可怜的外孙也不至于生而先天不足, 得了这弱症。 此言引得逍遥子与李秋水皆惊愕不已。 逍遥子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派人查探后, 发现事实果然如刘霸所言, 长嘆一声,颇为怜惜无辜受累的李情。 他本想让姐妹俩一笑泯恩仇,可惜李秋水性子执拗, 非但不信真相,更是因此事钻了牛角尖,只道是逍遥子偏心,与他生了嫌隙。 逍遥子多次劝说教导无果后,也渐渐冷了心。待得年岁见长,眼见三个徒弟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逍遥子更是失望透顶,一心扑在了体弱的李情身上。 也是因着此事,李秋水越发恼恨李情,却又无可奈何,遇见了少不得口出恶言,李情虽懒得与她计较,但也厌烦她挑事,毫不客气当面怼了回去。 长此以往,姐妹犹如仇敌,两看相厌。 李情不欲与李秋水争一时口舌之利,平日里都是绕道走,哪曾想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与她撞了个正着,只道晦气。 而玉迦南目光阴沉,幽蓝的眼眸里泛出狠色,若非顾忌怀里的李情,早在李秋水满口脏话之时就出手教训了。 李秋水被他骇人的眼神盯得一个激灵,怒从中来,嗤骂道:「看什么看!只会天天围着人打转摇尾巴的狗崽子,即使披上人皮,也学不出人……」样儿。 「……」 话未说全,李情已是怒极,二话不说甩出一根银针,李秋水猝不及防之下急忙闪避,针光如白练,瞬间穿破虚空,飞速擦着李秋水耳侧掠过,直直没入忘忧亭柱子之内。 冷风吹过,一缕青丝悠悠落下。 「李沧海!」李秋水侧目看了眼耳鬓的缺了一角的髮髻,顿时怒不可遏。 「师姐与我口出狂言也就算了,缘何迁怒玉师弟?」李情也冷了脸。 若只是阴阳怪气,李情也懒得与她计较,反正两人形如仇敌早已是人尽皆知了,但牵扯到他人便是不应该了。 李情素来护短,更何况玉迦南虽说比她大几岁,但也算是她教养长大,两人情分之深远超旁人,岂容李秋水肆意辱骂? 「师姐若是不管管自己这张臭嘴,休怪我越俎代庖了!」 「唳唳!」低空盘旋的两只海东青见下方主人生怒,俯冲而下,两双鹰眸凶戾得冷视着李秋水。 「李沧海,你找死!」李秋水抬手便是一道剑气挥出,凌厉的剑光直直刺向李沧海。 「秋水师妹……」 无崖子见状,忙欺身上前,摺扇飞旋而出挡在李秋水身前。 于此同时,玉迦南眼疾手快长腿如疾风扫落叶,重重踢在李秋水胸口,巨大的力道之下撞得她一个踉跄,连退数步。 两只海东青见状,默契的齐齐勐冲向李秋水,锐利的尖喙狠狠啄向她的两只眼! 这一下若是啄实了,李秋水非得双目失明不可! 「秋水师妹!」 无崖子一惊,急忙甩出摺扇,驱赶着近在身前的两只海东青,而后疾行直李秋水身前抱住了她的肩膀,替她稳住颓势。 「咳咳!」 李秋水捂着胸口站稳身体,她俏脸如冰般抬起头,唇角一丝嫣红的鲜血滑落。 「唳!」 两只海东青被扇风袭到,掉了几根毛。 它们见势不妙立时飞回主人身前,一前一后落在了李情和玉迦南的肩头。雄鹰红豆疼得哀哀冲着李情惨叫,娇气十足。 第65页 「乖啊……」 李情心疼的摸了摸它的羽毛,换来它亲呢的蹭蹭。 「无崖子!」 玉迦南摸了摸相思缺了毛的地方,相思锐利的瞪着伤它的仇敌并无反应,可见并无大碍。 相思与红豆这对海东青于玉迦南意义非凡,此时虽只是掉了毛,却也让他心生恼恨,双眸泛起狠意。 无崖子亦面色微冷,对玉迦南怒目而视:「玉迦南,你竟敢伤我师妹?」 眼瞅着口舌之争即将演变为混战,逍遥殿内传来不怒而威的男声,「同门相争,成何体统?!」 逍遥子从巍峨的殿内缓步而出,双目如炬一一扫视过在场的几人,触及他威严愠怒的目光,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低垂下脑袋,讷讷不发一言。 七绝道人紧随其后望向相争的几人,捋着银白的长须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与逍遥子对视着,皆露出几分失望无奈之色。 逍遥子嘆息一声,目光定在李情身上片刻道:「迦南,带着沧海进殿。」 玉迦南应了『是』,绕过挡在中间的无崖子,走进了逍遥殿。 逍遥子略过满脸阴郁的李秋水,转而望向无崖子淡淡道:「缥缈峰上,严禁同门兵戈相向,下不为例!无崖子,你作为首席师兄,若再目睹同门相争而未行劝阻,为师拿你试问!」 「是。」无崖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但触及到逍遥子失望的目光,他吞下喉咙口的话语俯身作揖。 李秋水愤懑不平的嘀咕了一句:「师父,怎么不问清楚缘由?!这分明是李沧海目无尊长,先动手伤人!师父未免太过偏心!」 「秋水师妹!」无崖子不贊同的低声喝止。 逍遥子何等功力,早已将李秋水的抱怨听入耳中,脸上再次浮现出浓浓的失望,长长嘆息了一声,倒也不曾多言责备,只当未曾听闻,转身回了逍遥殿。 逍遥子一走,李秋水越发愤懑不甘,越是深想越是怒火高涨,甚至还有不少的委屈和不甘涌来,越发将李情恨到了骨子里去。 只觉自从李沧海上了山,便引得师父师兄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她身上,平日里她扶额轻咳一声,师父师兄失了智似的围着她嘘寒问暖;若是再装模作样迎风落个泪,师父师兄更是紧张不已,生怕她马上就会断气升天,可李沧海平常能跑能跳,也没见她如何就娇弱到要死要活了。 模样虚伪的要命。 李秋水眼眸里沁满了寒冰,想起李沧海那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只觉面目尤为可憎。 犹记得年幼之时,她避开乳母丫鬟,跌跌撞撞离开偏僻的院子,去往前院寻找思念孺慕的父亲时,迎接她的却是父亲皱着眉头脱口而出的斥责。 彼时,父亲身边娇妻相伴,儿女双全。 在她面前一向冷淡自持、高大威严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柔声轻哄,眼中的慈爱浓的几乎溢出来,温柔美丽的母亲逗弄着婴儿娇嫩的脸蛋,跳着喊着要抱妹妹的兄长,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深深灼伤了她的眼。 从那一刻起,李秋水忽然明白,对于这个家而言,她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刺,拔不出却窝心的难受。 此后数年,她被关在狭小的院子里,犹如井底之蛙,睁眼闭眼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食不果腹,受尽奚落和白眼,遍尝人生苦难。 直到遇见师父,方才活得自在,方才尝到了被人呵护疼宠的滋味。 然而李沧海便如同她生命中的避不开的魔咒,就连她视之为慈父的师父与恋慕倾心的师兄都被她勾了过去。秋水与沧海,似乎所有人眼中都只能看到浩瀚壮美的沧海,而忽略波光盈盈的秋水。 就连那个野性难驯的狗崽子,也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好? 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沧海,李沧海…… 该死的李沧海,她为什么要出现在缥缈峰?! 李秋水咀嚼着这个名字,死死咬住牙根,恨得险些崩坏了自己的银牙! 第38章 逍遥殿内。 七绝道人替李情把了脉, 观其气色,捋了把美髯道:「是弱症復发反噬丹田而引起的伤势,问题不大, 只需调息三十六个小周天便能痊癒。只是这弱症有些棘手,无药可治, 復发之时也只能以吃上几颗胎息养生丸缓解。原本勤修《枯木逢生长春诀》来足以克制弱症, 然而沧海的丹田有异, 储存不住内力,内力缺失导致弱症復发,又寻不到根源……」 逍遥子摇摇头, 语气无奈道, 「沧海啊, 日后莫要如此冲动, 你每次动用内力,皆会影响丹田, 长此以往与寿数有害无益……」 玉迦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有沉着脸,眼神里透出几分如野兽般的狠色,但触及到李情的目光却又化作了柔和的星光, 语气颇为无奈:「师姐身体不适,万不可再动武了……」 李情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娇声道:「我一时气急忘记了。」 「下次切不可忘记了。」七绝道人无奈的摇摇头又道:「沧海, 我观你脉象起伏有多思多虑之相, 可有难解之事?」 李情犹豫片刻, 低声道:「家父传信, 命我归家。」说着她望向逍遥子,面有惆怅之意,「弟子此次回家, 恐怕再无回归师门之日了。」 「师姐,你要走?」玉迦南脱口而出,面有震惊之色。 第66页 七绝道人与逍遥子面面相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李情摇摇头,解释道:「官家女子素来早婚,及笄之后便要出嫁。如今我年满十六,家中已是多留了我一年,婚事再推脱不得,因此家父急信催我归家待嫁。」 玉迦南一双眼眸亮如阳光照耀下的海面,幽蓝晶莹。 七绝道人捋了一把美髯,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李情与玉迦南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啊。倒是为师考虑的不够周到,却是疏忽了你的终身之事!」 提起终身大事,李情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瓶般五味杂陈,情绪复杂难言。 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逍遥子旁观者清,将李情强颜欢笑的模样看在眼中,眉头微蹙。 「沧海,为师有话与你细说,随为师入内殿。」 「是,师父。」 李情应声行礼,又向七绝道人与玉迦南打了声招唿,便紧随逍遥子身后进入内殿。 朱红色的大门被紧紧关闭,逍遥子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望着李情,面有忧色。 「沧海,为师观你神思恍惚,似有难言之隐?」 「师父,方才七绝师父与玉师弟在时,沧海不便明说……」 李情踌躇着说道,「我爹如今官拜左相,简在帝心。宋国皇帝早已有言,欲与我爹结通家之好,我的婚事早已非一家之言所能决定,必要嫁入皇家。即使不提这些,我爹亦不会将我嫁给江湖草莽……」 逍遥子喟嘆道:「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 是啊,对此,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李情闻言愣神,无声的沉默逐渐蔓延。 李情与玉迦南相识于十一年前。 这些年来,李情看着曾经如野兽般娟狂阴郁的少年在她的潜移默化下一点点成长为文治武功皆出色的浊世佳公子,心头的欣慰和骄傲无法用言语形容。 不知从何时起,玉迦南对她的感情逐渐变了质,他会因为她天生虚弱体寒而远赴西域,只为替她寻一块养身暖玉,让她在严冬腊月依旧感觉到温暖如春;他会因为她一句不经意的话而远赴大漠,耗费数月攀登数千米高峰,只为替她捕捉一对即将破壳的鹰蛋;他会担心她弱症復发而日夜风雨无阻守在她的窗前…… 玉迦南不会说动听的情话,却会将李情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往往在她尚未察觉之时,就已经将她所想要的一切都捧在她面前。有些东西,甚至是李情随口无意谈起,而后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 一个愿意将满腔热血与所有真情都奉献给你的男人,一个将你所有喜怒哀乐都牵挂在心头的男人,李情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前后几世,李情从未遇见过如玉迦南这般默默付出的男人,即使玉迦南未曾言明心迹,但有目共睹,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掩藏的东西。 或许是命运的阴差阳错,李情羡慕郭靖与黄蓉的那一对大雕而想要养鹰,却忘记了那雕儿原本却是郭靖与华筝一同养大,然而两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各奔东西。 而李情的前程后路早已在数月前便已定下,身为高门贵女,她的婚事註定不可能随心所欲。 若她只是逍遥派的李沧海,她自然愿意策马扬鞭纵横江湖,仗剑走天涯,喝最烈的酒,交最好的朋友,寻一知心人逍遥人间。 然而她不是,李沧海只能成为她铭刻于心的记忆,却不能成为李情的人生。她战场註定不在江湖中。 乱世将至,她身为叛臣权臣之女不可能投身江湖逃避现实,更不可能放得下家族与亲人。 「看来你心中已有定论。」 李情长久的沉默,让逍遥子摇头哂笑道。 「玉师弟虽好,但沧海所求的从来就不是神仙眷侣。人生苦短,聚散无常。我的身份不可能让我与师姐那般孑然一身、随心肆意。」 「有时候,我真羡慕师姐。可转念想想,师姐只身一人,心中未必开怀,如此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情深深唿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幼时曾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人权贵醉生梦死,江湖豪杰以武犯禁,而百姓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这世间总有那么多的不平事,而我想要试一试,试着改变它。」 逍遥子面露震惊之色,他从没想过李沧海一个女子竟然会有如此野望,但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消化了这一信息后非但没有骂她口出狂言,胆大包天,反而仰天长笑。 「世间男儿不及沧海多矣!」 「为师收徒四人,昔年也曾自傲徒儿们天资出众,然而人无完人,无崖子优柔寡断,行云执念颇深易,秋水心性偏激,而你不负为师取的沧海之名,为师第一次见你时观你双眸如海,便知你心有沟壑,志向非凡,这是好事亦是坏事,为师只有一言相告,凡事三思而行,莫忘初心,不要被权欲迷失了本性,以至将来追悔莫及啊。」 李情俯身长长跪拜:「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既然你已有婚约在身,须得早日与迦南说清楚才是。」 逍遥子嘆息道,迦南或许是因为幼年坎坷,行事如野狼般肆无忌惮,这些年虽有所改善,但刻进骨子里的东西自然没那么容易改变。 这些年,李情和玉迦南之间的情分早已超越同门情谊,外人早已将之视为一对。否则七绝道人也不会在李情提及归家待嫁便含笑回应了。 第67页 迦南心性执拗,只怕不会轻易罢手。 逍遥子也担心他行事偏激,犯下大错。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老傢伙又能如何? 李情低声道:「徒儿明白。」 逍遥子也不对此事多做纠缠,问道:「沧海你何时动身归家?」 李情道:「我与两位师父辞行后便动身。」 这么快? 逍遥子露出惆怅的目光沉吟片刻后掏出一块令牌。 「沧海,师兄妹四人之中唯你心性过人,为师本欲将掌门之位传给你,既然你志不在此,为师也不强求。此乃逍遥令,凭藉这令牌可以号令逍遥派门下医、工两支脉,除此之外,刘霸本为你外祖,为师已令其携洞庭湖七十二岛主归你旗下,日后听令于你。」 李情望着递过来的逍遥令,眼中浮现出动容的眸色:「徒儿谢师父。」 「只是师兄师姐他们……」逍遥子露出了几分苦笑,「为师是管不了咯!沧海你若是有余力,看在同出一门的份上,多照看些……」 ** 从逍遥殿出来,李情仰头望着晴空万里,白皙的玉手捏紧了长袖下的逍遥令,有了逍遥派近半数的庞大势力作为后盾,有些事情她可以提前安排起来了。 「回屋收拾衣物,明日一早归京。」 「婢子领命。」 两道妙曼的身影自雾松间纵身而下,其中一道落地行礼后飞身掠过树梢,消失不见。另一道青色的身影则福了福身,跟在李情身后。 李情思量着,缓步穿过迴环曲折的亭台花榭,长春阁近在眼前。 繁花如星般娇艷怒放的桃花树下,一道修长的黑色人影静静伫立在朱红色的雕花房门前,偶有风拂过,粉嫩的桃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在他的肩头,人面桃花相映红。 李情停下了脚步。 「师姐。」 玉迦南快步走上前神色激动的一把抱住了李情,拥抱的力气很大,大到李情心底泛起微微的酸疼。 「师姐,我心悦与你。」 玉迦南眼中情意如水波流转,李情竟难得生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师姐,可否等我些许时日?待我事毕便去你家提亲。」 「玉师弟,我……」 李情怔愣了一瞬,她挣扎着从玉迦南的怀里挣脱出来,「抱歉,师弟,恐怕不行。」 玉迦南忽而愣住了,愕然追问:「为何不行?」 「师弟,我已有婚约在身。」李情淡了神色,「我不日便要出嫁,只怕要辜负师弟的一番厚爱了。」 玉迦南如遭雷噼般呆愣在原地。 「怎会如此?」 第39章 「姑娘, 起风了。」 春寒料峭,一株青翠的松柏自悬崖峭壁攀岩直上矗立在朱红色的亭台旁。 北风唿啸而过,捲起亭中人衣袂翩飞, 偶有三两片绯色的花瓣顺风飘摇而来,颤巍巍的落在她肩头, 更显人影缥缈, 仿佛下一刻便会羽化登仙。 「唳唳……」 海东青红豆在头顶盘旋不休, 鹰眸望着随同玉迦南消失在群山峻岭之中的相思,直到再也无法看到雌鹰的身影,它才恋恋不捨的飞回李情的身边, 鹰脑袋求安慰似得往李情的手下磨蹭。 李情侧目默默抚摸着红豆, 眼中情绪复杂。 婢子朱丹拿着火红的狐裘走至近前, 披在李情单薄的身上, 顺手替她掸去肩头落下的桃花瓣,犹豫着开口道:「姑娘, 是不舍与玉公子分离吗?」 李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唿出的气息化作白雾消散在北风之中。 她侧过头淡淡叮嘱道:「待归家后莫再替师门前事,我等皆为后宅女子, 江湖中人与我们当无瓜葛。」 「姑娘?」朱丹露出惊愕的目光。 「姑娘所言极是。」 季嬷嬷从长春阁内缓步而出,闻言便先露出三分笑。 她是家中安排给李情的教养嬷嬷, 李邦彦担心李情常年避世而居会失了贵女的礼仪风度, 特地高薪聘请宫中放出来的嬷嬷教养李情, 日后也会随着李情嫁入皇宫, 陪作她的心腹, 教导宫中生存之事。 「姑娘何等尊贵的人儿,怎能配于江湖草莽?我还寻思着姑娘怕不是被迷昏了头,如今看来姑娘眼明心亮的很。」季嬷嬷欣慰道, 「凭姑娘这等性情日后前途可期。」 李情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不欲多言。便转移话题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季嬷嬷福身应了声是。 「走吧。」 李情再次深深望了一眼连绵起伏的山峦,蜿蜒的山路以及近在迟尺的十里桃林如画的逍遥殿。 雾凇如华盖的缥缈峰…… 同门相亲的情谊… 连同她最美好的十年都将随着她的离开而被尘封在记忆深处。 此后,世间再无李沧海。 *** 在快马加鞭赶往汴京之前,李情先回了一趟洞庭湖。 提前得到消息的刘霸兴奋得起了个早,赶忙命下人清扫府内卫生,自个儿先一步到了城外的十里亭等候李情。 「外公。」 遥遥望见身形魁梧,两鬓斑白的刘霸,李情翻身下马甜甜喊道。 「哎!」刘霸声音浑厚的应着,精光四射的眼中染上几分柔意,他上前拍了拍外孙女儿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李情的气色,眼见她面色红润,举手投足间已看不出丝毫身患弱症的虚疲,不由欣喜的大笑一声:「好好好!我的孙孙儿这是养好身体了罢?」 第68页 「劳外公忧心了,这些年多亏两位师尊为我调养身体,弱症虽未能断根,我这身体已与常人无异。」 李情笑道。 「如此便好。」刘霸笑得眉心的皱纹都松快了,「得知乖孙女儿要来,外公让下人把你的闺房都打扫清理了一遍,你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外公可想死你咯!」 「恐怕不行。」李情摇头,「大选在即,时间紧迫。我在此歇上一宿,明日就要赶回汴京。」 刘霸明显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留,拍了拍李情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乖孙儿先回家歇歇,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赶路。」 李情含笑点点头,边走边说道:「外公,我三年前託付给您的那件事进行的如何了?」 她这次来洞庭湖也是有要事要办。自从意识到北宋将亡,李情心底就充满了急迫感。 早在几年前,她就开始布局,但凡起事总少不了钱粮支持,有魔镜在手,李情免不了打起了水域的主意。 刘霸生于洞庭湖边,自幼就是潜水的好手,因机缘巧合得了掌门看重,习了一身的武艺,而后更是占据了洞庭五百里水域,建立起偌大的势力。 以刘霸如今的能耐,他不仅以一人之力支撑起数十万人的生计,就连破败腐朽的北宋官府亦要仰他鼻息而活。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在水域边的百姓皆以捕鱼为生,而刘霸除了养了数百条捕鱼船之外,还培养了一群採珠女,每日潜水採集珍珠,不仅为他攒下了偌大的财富家业,而且也是逍遥派财富的来源之一。 也是靠着刘霸与行商支脉的势力上贡,逍遥派才能建立起气势恢宏的山间宫殿,将缥缈峰的徒弟们养出一身风流贵胄的气质。 然而採珠却是拿命在拼的危险职业,採珠女从三岁起修习闭息潜水之密法,如此十年方有所成。 由于密法的缺陷,修习此法损伤脾肺,因此歷来的採珠女寿命不足二十余年。且并非所有人皆有资质修习闭息潜水的密法,即使报酬极为丰厚,也唯有穷苦人家或是不吝惜女孩的人家才会让自己女儿去做这门行当。 早年,李情入刘府小住。刘霸对家中产业之事从不避讳她,他此生只得一女,日后产业除却属于逍遥派下的势力外,其余皆会託付给这些后代,因此带着李情四处巡查产业。 而后,李情偶然得知採珠女之事,萌生恻隐之心的同时,利用魔镜搜索出来淡水珍珠的养殖之法,正是如此她才会发病昏厥。 等到李情拜入逍遥派,在逍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下,有刘霸作为联繫,李情利用魔镜搜索出罐头的制作方法交付给刘霸,并组织人教导普通渔民如何制作罐头。 等到所有的渔民都学会这一技能后,李情成立了罐头收购铺,让刘府名下的商铺出面挨家挨户收购鱼罐头,以其父的名帖藉助官府的势力将罐头销往北宋内陆地区,由此建立起完善庞大的产业和商业链。 她的这一举措让整个洞庭湖包括官府在内所有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也让刘府孙小姐之名家喻户晓,甚至在得知她身患弱症之后,不少渔民都在家中供奉起了起了李情的长生牌…… 此后,洞庭湖五百里水域三城七县之地百姓衣食无忧,再无乞讨流浪之人。此举也让洞庭湖大大小小的岛屿势力归心,皆以李情皆为主。 于此同时,李情也依靠这些获得了完善的情报组织。 这些事都瞒不过逍遥子,比起其余三个沉迷情爱的徒弟,李情所作所为才是符合逍遥子的掌门继任人选,只可惜人各有志。 逍遥子提出将洞庭湖交给李情,不过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执掌势力的话头,否则无论他将洞庭湖七十二岛託付给哪个徒弟,都不可能真正让七十二岛主归心顺服。 不过是徒惹后患罢了。 彻底收服洞庭湖七十二岛之后,李情让刘霸在全国各地救助孤儿,并统一集中送往刘府办理的孤儿院养育并教授各项技能,再根据个人的天赋和喜好分文、武、商、医等方面集中培养。 如今五年过去,这些孤儿之中有数人中举或是金榜题名,李情暗中以李邦彦的名义插手官员任派将这些忠于她的派往洞庭湖三城七县,如此一来,李情在此地的威望已无人能及。 不过,这些年她一直隐藏在外公背后,就连李情的亲爹都不知道她暗中积蓄下了如此庞大的势力。 如今形势越发严峻,距离北宋灭国已不足三年。李情越发觉得时间紧迫,总觉得自己的准备还犹有不足。 「孙儿放心,那事儿外公已给你办得妥当了!」 刘霸眼中精光微闪,充满暗示意味的露出一个手指头。 三年前,李情给出练兵之法与轰天雷的秘密图纸,刘霸收到后暗中召集培育的武部孤儿,将这些人引入秘密基地日夜勤训,如今已有所成,虽说不能以一挡百,但这些人都有拳脚功夫在手,以一挡十挡二十却是不在话下。 而刘霸的一个手指头则是万之数。 也就是说她手下已有一万兵马。 李情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意,「劳外公费心了。」 刘霸哈哈大笑:「老夫为我乖孙儿做些事情,岂有劳烦一说?这不是见外了吗?」 到底是在外面人多口杂,刘霸没多说此事,岔开话题道,「乖孙儿此次归家待嫁,日后想必也难以得空回来,赶巧儿商铺里送来了好些新款式头面,金银翡翠珍珠都有,乖孙儿可要好好挑一挑,喜欢的都带走,就当是外公给你的添妆了……」 第69页 「那我可不客气了!」 李情言笑晏晏,伸手揽住刘霸的肩膀做小鸟依人状,惹得刘霸开怀大笑。 「你个精丫头,和你亲外公客气什么!多挑些,若是喜欢把刘府搬空了都行!」 「搬空刘府有什么意思,我倒是想把外公搬走呢。」李情嘟嘴道。 「傻丫头,你难不成还要带着外公都要嫁人不成?」 「有何不可?」李情反问道。 「这如何使得?」刘霸无奈的摇摇头。 李情笑而不语。 即使刘霸眼看着她做了许多事情,甚至亲身参与其中为李情的能力所倾倒,但在他心中李情终究只是个女子。 女子的职责所在,不过是相夫教子。普通的女子嫁与夫家之后,若无夫家的首肯尚且连娘家都回不得,更何况李情要入的是天下最为豪横的皇家。 在刘霸看来,李情如今未雨绸缪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在后宫之中过上幸福的日子,再大的野心也不过是让自己所出的孩子能成为这方天地之主。 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观念,李情并不为此感到难过或是愤怒,人之常情罢了。 第40章 李情原本还想在刘府多呆一天陪陪外祖刘霸。 然而临近选秀之期, 李邦彦见她迟迟未归,连发三封急信催促她归家,红豆连日来回飞, 差点儿没把翅膀给飞断了,娇气的嘤嘤直抱怨。 李情没法子, 只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便快马加鞭赶赴汴京, 总算在日暮时分回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略作休息之后,她脱下一身白衣换上锦绣留仙裙,坐上家中派来的马车, 回到了李府。 这些年, 李情在缥缈峰上拜师学艺, 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李邦彦将此事瞒的很严,以孝道为藉口, 对外只说她在庄子上修养。再大些便又以外祖刘霸为藉口,言她替母亲尽孝。 做戏做全面,刘霸甚至还在府中养了个与李情身形相似的替身来煳弄外人。 外人只知刘府孙小姐而不知其外孙女, 不过是因为礼教之下,后院女子之名流传四野有害无益。 尤其是李情未来要嫁入皇家, 她的名声上不能有半点瑕疵。 马车在李府门口停下, 婢女朱丹下了马车轻叩门扉。 笃笃笃。 只听得吱呀声响起, 棕红色的大门由内而外缓缓拉开一道门缝, 守门的门童眯着眼睛打量着朱丹, 「你是……姑娘身边的朱丹姐姐?」 童子认出了人,探头探脑的张望停在门口的马车,「是姑娘, 」他赶紧往门内招唿当值的同仁一起拉开大门,边朝内大声喊道,「快些去禀报老爷,姑娘回府了!」 车夫扬起马鞭,枣红色的骏马迈着小碎步哒哒奔进府内。 马车穿过前院的花园,映入眼帘的则是通往内院的拱门,骏马缓缓停下了脚步。 李情掀开帘子动作利落灵巧的跳下马车。 「姑娘安。」 守门粗使婆子赶紧跑上前福身行礼,恭敬的帮着朱丹卸下李情的一应行李。 「姑娘,老爷请您书房叙话。」 李情脚刚落地,李邦彦身边的下仆匆匆而来。 「带路。」 李情心头隐有所感,她大概猜到李邦彦要商谈的无非是她的婚事。具体花落谁家,这已是父女俩心照不宣之事。 「姑娘请。」 穿过幽静的花间小道,李邦彦道书房近在眼前。守门的小厮弯腰推开门,恭敬道做出请进的姿势。 书房内,李邦彦端坐在书案前,桌面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堆黄澄澄的奏章。 当今宋徽宗诗词双绝却是看到政事就头疼,登基多年来,他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整日沉迷于诗词歌画之中,最爱涉足风月场所结交知己,宫外关于名妓李师师与宋徽宗之间不得不说的缠绵故事传得人尽皆知。 而那些国家大事则被宋徽宗丢给了信任的大臣来处置,也因此造成了朝堂上结党营私、乌烟瘴气的局面。 李邦彦作为宋徽宗的知交,亦是简在帝心之人,如今已是权倾朝野,与蔡京、童贯等人分庭抗礼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些人对内跋扈张扬、对外却是奴颜婢膝,如此情形,早已为北宋灭亡埋下了祸根。 虽说子不言父过,李情其实很不想承认她这个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北宋而言,是个吸血的蛀虫。但对于李情而言,李邦彦有妻无妾,也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与刘氏夫妻恩爱十几年如一日,对膝下儿女亦是慈爱,算得上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好男人了。 李情心头思绪万千,脸上却不显分毫,莲步轻移踏入书房。 李邦彦专注于手中的政务,一目十行的阅览过奏章上的内容,而后提起硃笔在划下批阅的痕迹,随后将批过的奏章放置在左手边,继续翻看下一本,全然没发现李情的到来。 李情也没有出声打扰认真处理政事的李邦彦,放轻脚步走到书案前,顺手拿过他批阅的奏章。翻开摺子,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等看清楚上头的文字,李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是一封主张求和的摺子,写这摺子的是边境处的宦官监军。 今年开年,金兵趁夜偷袭宋国边关,宋兵不察残败,死伤惨重。监军在摺子里将兵败之过全部归咎于镇守边关的韩世忠老将军,猜忌老将军通敌,恳请宋徽宗处置韩老将军,又出了个割地赔款给金兵的馊主意。 第70页 李情看得火气上涌。 宋朝重文抑武,朝堂之上同样品级的文官地位往往高于武官,又因忌惮武将夺权,坐在龙椅上的歷代皇帝都会派遣宦官作监军,对战事指手画脚,偏生派的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货色,尽是添乱。再加上如今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送往边疆军营的粮草物资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宋兵连手中的兵器都是生锈的钱,你让他们如何打? 这一战输了,打仗尚未说什么,这监军倒是先发制人推卸责任起来了。且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临阵换帅?割地赔款? 脑满肥肠的东西,他是嫌弃宋国亡得还不够快?想要添火加油吗? 最让李情暗恨的却是李邦彦在摺子上画了一道红圈,那的批语是准许的意思。 「爹,我看这摺子大有问题。」 李情忍了又忍,最终实在没忍住开口。 李邦彦被她突如其来的出声惊了一惊,笔尖的墨水抖在雪白的摺子上,顿时染出一个漆黑的小点儿。 这本摺子废了。 他无奈的摇头,搁下笔。脸上并无怒色,也不曾怪罪李情突然出声打扰,目光从李情翻开的奏章移到她愤懑的脸上道:「你个女儿家管那许多作甚?都是即将出嫁的大姑娘了,哪家的千金似你这般莽撞?有空多看些女戒女德,少参合政事,须知宫里头最忌讳女子参政。」 亲爹啊,可真不愧为奸臣之名,这叫她说什么好? 「爹!」 李情不满的将奏章摊开在李邦彦身前,后者却是起身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宠溺慈爱,尽是父亲对无理取闹的女儿的纵容。 「你来的正是时候。」李邦彦转移话题道,「明日嘉德帝姬将于帝姬府举办春日宴,宴帖数日前便送到了府上,指名道姓要你参加。此次宴会诸位适龄的皇子也会到场,参与的官宦千金皆是本次选秀的热门人选,这场宴会亦有几分相看之意。情儿啊,你日后前程如何,端看此次表现了。」 李邦彦接着道,「吾儿容色倾城,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天下怕是无人能在容貌上胜过我儿。只一点你须得记住了,你可莫要把江湖匪气带出来在皇子帝姬面前失了端庄。」 「……」 李情深唿吸一口气,终于忍住了火气。 三观不合,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李情心知李邦彦不会将她的话听进去,他未必不知割地赔款的弊端,只不过是心中的权欲之心已经强过了危机感。有句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宋国党派之争不断,身处高位之人牵一髮而动全身,李邦彦眼下可没功夫去管金兵之事,他到底心中存有侥倖,殊不知灭国之祸已近在眼前。 李情忍下了心里的愤懑不平,如今的宋国积弱已久,朝野上下沉迷享乐早已失去了□□建国时的骨气,对着金人奴颜婢膝,这也是她不甘心当个江湖人的原因。 也罢,若不能嫁入皇家,所谓力挽狂澜救大厦之将倾,也不过是一句空谈。 这般想着,李情也不愿与李邦彦就着此事多说什么,两人围绕着春日宴略微闲言几句,李情便难掩疲惫的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挥退了伺候的婢女,李情坐在床上,沉默了良久。 悬挂在腰间充当压襟的魔镜似乎察觉到李情苦闷的心情,镜面微微泛起了光芒。 与此同时,李情感觉到丹田内的她好不容易存储下的内力再度被抽取一空。 「宣和七年八月,金军挥兵南下连破宋国数十城。亡国危机在前,宋徽宗当即禅位,同月太子赵恆登基,改国号为靖康。」 「不久,金兵兵分四路攻入汴京城外,宋钦宗遣使臣求和,金帅不允。同年十二月,金兵破城而入,俘宋徽宗钦宗,将宋国皇室掠夺一空,押送宋国皇室宗室之人归金为奴,自此北宋灭亡。」 而眼下,已是宣和元年。 第41章 春日宴定于巳时开宴。 李情起了个大早, 略作梳妆打扮后,随同刘氏坐上马车前往帝姬府。 嘉德帝姬赵玉盘为郑皇后所出之长女,早年下嫁于左卫将军曾夤为妻, 驸马位高权重,嘉德帝姬也是帝姬中独一份的显赫。 李情赶到帝姬府的时候将将辰时,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 花园内已坐了数位官家千金, 按照身份高低与父亲所在的官宦党派各人形成一个个小团体聚坐在一起,说些小话儿。 而另一旁,官员的夫人们也三三两两凑做堆喝茶聊着天。 「李夫人来了……」 刘氏带着李情走进小花园, 立时便有锦衣贵妇言笑晏晏的上来迎接。 「王夫人。」刘氏矜持的略微点头以示礼节, 「这是小女情儿。」 李情微微福了福身。 「使不得使不得。」 王夫人忙避过一礼, 这李姑娘前程可期, 她哪敢受李姑娘的礼啊,忙将自己的女儿拉了过来道, 「这是小女幽儿。」 那姑娘圆脸杏眸,生的娇俏可人,观之可亲。 「王姑娘。」 「李姑娘。」 李情与王姑娘互相见礼。 而后刘氏含笑道:「我与王夫人叙叙旧。」 这位王夫人乃是李邦彦的下官王黼的内眷, 算是他这派系的心腹了。 如今朝堂上宋徽宗久不上朝,朝中分为以蔡京、童贯与李邦彦为首的三大党派之争, 本次选秀, 童贯本为宦官出身, 无儿无女, 虽然不知道打哪儿扒拉出个远方侄女, 但谁都知道他这是拉来凑数的,即使入了皇子后院左不过一个妾室,不足为虑。 第71页 蔡京知天命的年纪, 膝下倒是有两个孙女,可惜年纪不足十岁,与太子很不般配。不过他的女婿倒是有个适龄的女儿,亦是蔡京此次押宝的对象。 拼起爹来,李情是春日宴上身份最为显赫的官家千金,再加上宋徽宗早就有意与李邦彦皆为亲家,是以人尽皆知她日后会嫁入皇家。只是因着李情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以至于众人颇为好奇。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花园里不少千金皆双眸灼灼的看了过来。 刘氏见此添了句话:「我们这些妇人聊些家里长短,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怕是坐不住,自去玩儿吧。」 「是极。」王夫人笑意盈盈附和,「幽儿还不带着你李家姐姐前去湖心小亭内玩玩?」 说着,王夫人转头对刘氏解释道,「那里头都是些年轻姑娘,正好让幽儿给姑娘引见一二,大伙儿凑一起相互逗趣儿、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刘氏会意的点头应允。 情儿常年不在汴京,也未曾在这圈子里混,如今王夫人提出来也是有意让王幽交好李情,帮助她打入千金圈子的意思。 眼下这些千金说不得里头就有李情未来的妯娌或是共事一夫的姐妹,早些接触也可了解下性情如何,方便日后共处。 说话间,刘氏与王夫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幽一口应下,望向李情时主动退后一步说道:「李姐姐,这边请。」 言行举止之间,透露出隐隐以她为主之意。 「多谢王妹妹。」 这些官家千金,各个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李情心下赞嘆,脸上亦是微微含笑。 「既然是与姑娘们在一处聊天,把帏帽摘了吧。」刘氏道。 「知道了,娘。」 李情点点头,顺从的将帏帽取下。 霎时,她的真容显露在众人眼中。 李情本身容貌不俗,经过几次穿越之后她的五官越发趋于完美,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宛若黑夜高悬的明月,气质孤傲清冷却显得耀眼夺目,在场的千金不乏有容貌出众者,却在这一瞬间被她衬托得宛如沐浴在月华中的萤火般暗淡无光。 隐隐有几道吸气声自亭中传来。 李情寻声望去,只见湖心小亭之中被众位千金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的妙龄少女正惊嘆的望向她。 「那是临城县主。」 王幽收了惊艷之色,主动在李情的耳边轻声细语。 临城县主乃是嘉德帝姬与驸马的长女,亦是本次春日宴的举办者,这次春日宴虽以嘉德帝姬的名义下的帖子,不过宴会事项皆有临城县主来操办。 「临城县主右侧的粉裙姑娘乃是蔡相外孙女梁玉蝶姑娘。左侧的紫衫姑娘是童家的童雨姑娘。」 顿了顿,王幽又道:「梁姑娘性子宽和,童姑娘倒是有些泼辣。」 李情诧异的瞥了王幽一眼。 泼辣并非什么好词,这是在隐晦的告诉她这位童姑娘性格张扬跋扈。 这两位姑娘都是本次选秀的热门人选。但从王幽对两人的介绍可以看出,她对于那位童贯的内侄女全无敬意与好感。 童贯乃是宦官出身,说白了就是宋徽宗之前的随身太监,太监能有什么好出身? 不过因得了徽宗的信任而身居高位,再加上童贯也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良臣,他的内侄女说好听些是身份高贵的千金,但在这些官家千金眼中,这位童姑娘不过是个身上泥味儿都没消掉的村姑。与她们站一处都嫌掉价儿,不过是忌惮童贯势大而避其锋芒罢了,心中未必服气。 李情没有就此事多言,只回了个浅笑。 王幽眼中异色划过,这位李姑娘虽然名声不显,但这番表现看来不是那等张扬的性情,似有内秀。 也是,家中倾力培养的嫡女又岂会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 李姑娘又长得这般绝色,凭她的姿容无论嫁给哪位龙子凤孙,想必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夫君的爱重罢。 王幽心下暗嘆,命这个东西果然因人而异。 「李姑娘好相貌。」 临城县主突然的出声打算了沉默,她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挂着可亲的笑意招唿李情,「李姑娘快些过来,正好与姐妹们一道处处。」 李情与刘氏说了一声,转身往湖心亭走去。 王幽主动落后一步,紧随其后。 「李姑娘。」 走到亭中,那些身份不如李情的官家千金纷纷起身相迎,临城县主高高兴兴的拉着李情的手,亲昵的说道:「我早就想要见一见李姑娘了,只可惜李大人将家中的嫡女藏的严实,素来只问其名未见其人。如今见了人才知道李大人的拳拳爱女之心。」 说着她顿了顿。 「这话如何说?」梁玉蝶好奇的接过话茬儿。 「若是不藏的严实些,李姑娘怕不是早就被人抢走了吗!」临城县主妙语连珠,「我见李姑娘都想把人抢回来了,不拘别的,便是放在房中日日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呀。」 闷笑声响起,在场的千金都笑弯了眼。 被这番打趣,李情红了红脸,装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想不到县主你还是个促狭精!」梁玉蝶捂着帕子,主动让出了临城县主右手边的位置,话锋一转道,「姑娘长得美,我也想多看看姑娘几眼,保持心情愉悦呢。」 第72页 「那敢情好。」 临城县主笑着正要情在梁玉蝶让出的位置上坐下,一旁的童雨见机抢先一步占了位置。 先前笑意盈盈的各位千金们纷纷变了脸色,临城县主眉心一皱,带出了几分不悦。 梁玉蝶更是俏脸微寒,隐隐浮现出愠意。 她给李姑娘让位乃是因她身份高于在场所有人。选秀之期将近,她的前途未定,而李情已是註定要嫁入皇家,身份远高于众人。没见到连县主都放下身段主动结交了吗? 若说原本梁玉蝶还有五分希望成为太子妃,但眼下见了李情真容之后,她同为女子都被惊艷得回不过神来,更遑论是男人。 虽说皇家遴选储妃不以容貌为重,但哪个男人不好色?太子亦是凡夫俗子,若是见了李姑娘如何能不喜欢? 李姑娘身份高贵,又有官家金口玉言承诺的儿媳之言,更是贵不可言。 她梁玉蝶给李姑娘让位乃是因势利导,说不得日后还需在李姑娘手底下讨生活,但童雨又算是哪个门面上的人物?敢来抢她的位子? 梁玉蝶心情不爽利,临城县主亦是含怒生怨。 她刚拉着李情要坐,童雨抢在前头竟是连主家的脸面都不曾顾及,可把她气了个好歹。 所有人皆站着,唯有童雨坐着,偏偏后者半点没察觉到异常,甚至还得意的瞪着梁玉蝶一眼,伸手招唿临城县主:「县主快来坐呀。」 顿了顿,她轻笑道,「李姑娘也来坐呀。」眼中分明含着几分挑衅之意。 李情回以冷淡的一瞥。 一时之间场面尴尬,气氛凝滞。 众千金不约而同的望向李情,想要看她如何处理此事。 李情心知,童雨此举下的不仅仅是梁玉蝶与临城县主的面子,更重要的却是明面上挑衅与她,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不知礼数,往大了说便是不知尊卑,但因着李情尚未得封,若是以不知尊卑的名义将童雨定罪,未免太过轻狂。 若是以不知礼数将此这挑衅轻飘飘揭过,却又了下乘。传到宋徽宗耳中,亦是会怀疑她难以服众,无法坐稳储妃之位,当不得大任。 这位童姑娘的性格当真如王幽所言张扬跋扈吗? 未必吧。 蛮横有蛮横的好处,果然能出现在这春日宴上的女人都不是简单的货色。 「县主,」李情没理会童雨,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望向临城县主,「我听闻嘉德帝姬曾斥巨资令府上荷花在春日盛放,景色美不胜收。不知能否请县主领我与众位姐妹一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 临城县主借坡下驴道:「李姑娘相邀,岂有不应之力之理?」 李情微微含笑,再望向童雨之时亦是颌首,「这湖心亭景色亦是非凡,湖中水波荡漾,看得久了也能静心宁神,陶冶情操。童姑娘不妨多看看,亦可得几分静美。」 童雨的脸色刷的白了。 「李姑娘所言甚是。」 梁玉蝶脸上露出两分解气之色,这童雨一来遍逮着她三番两次使绊子,梁玉蝶虽毫不客气的还回了,但到底不爽。 如今见她被李情柔声细语的规劝,长耳朵的都听出了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且所有千金都去赏荷了,偏就将童雨留在此处,隐隐有将她踢出权贵千金圈的意思。 而县主想也不想的回应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而其他的千金既看不起她的出身,又被她嚣张跋扈的举止惹得厌烦,李情这番话一出她们应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她同时得罪李情、县主与梁玉蝶三人? 童雨得了所有人的排斥,如何能不慌神? 「李姑娘,这边请。」 县主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童雨,主动落后引路。 「多谢县主。」李情微微上前半步以示意回礼,临城县主与她双眸相望间,双双会心而笑。 帝姬府内的荷花池就在前院与后院交接之处,绕过几簇假山石,迎风摇曳的粉色荷花映入眼帘。 含苞待放的花蕾尖尖,染着淡淡的粉,掩藏在一片碧绿的荷叶间,娇娇怯怯的探出了头宛如豆蔻年华的羞涩少女,令人见之生怜。 「这便是娘亲养的荷花了。」 临城县主停下脚步,与李情介绍道。 李情正待说几句奉承的话语,却听人群中传来譁然之声。 她一愣,转头望去只见曲折蜿蜒的迴廊上一行身影缓步而来,嘉德帝姬与驸马作陪,为首的却是一袭明黄色三爪蟒龙的年轻男人,他的身旁还站着个同样着红色蟒袍的男子。 「是太子殿下!」 也不知是谁喃喃着,所有千金皆露出欣喜之色来。 李情耳尖的听到荷花池对岸传来的喧譁声,明黄色锦袍的男子停下来脚步,凝目望来。 下一刻四目相对,李情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惊艷之色。 太子十七八的模样,颇似李情在现代看到的那些歷史上的皇室画像般生得富态,五官端正算不上多好看,倒是一身文质彬彬参杂着几分身居高位的威严之气,很是抓人眼球。 至少在在场所有人眼中,他身上的这一身蟒袍可比他本人来的耀眼炫目。 「那位姑娘是……」 太子低头,兴致高昂的询问嘉德帝姬。 凭藉这过人的耳力,李情清楚的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细语声。 第73页 嘉德帝姬顺着他的目光望来,含笑道:那姑娘之前未曾见过。不过本宫听说这次春日宴李大人家的千金也到场了。本宫观英儿与那姑娘并肩而行,且梁姑娘都落后一步,本宫斗胆猜测,那位姑娘应当是李大人家的千金罢。」 说是猜测,但嘉德帝姬的语气已经很肯定了。 太子望着李情的目光露出深深笑意,「李姑娘,倒是与孤有缘。」 嘉德帝姬心头一动,已经听出了太子言外之意,望向李情的目光都含了几分异样。 有太子这一句话,这位李姑娘日后贵不可言吶…… 第42章 册封的圣旨来得比想像更快。 宣和元年三月十九, 选秀之期未至,李府先迎来了册封的圣旨,而此时距离春日宴仅仅过去了几日。 李邦彦接完圣旨, 红光满面的送走传旨的御前总管道:「我儿果然没让为父失望,听说这则封妃圣旨乃是太子殿下亲口所求, 太子很是中意我儿啊!」 府上出了一位太子妃, 阖府上下皆与有荣焉, 李邦彦更是意气风发,喜形于色。 李情表情如旧,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色, 心底五味杂陈。 太子大婚是国之重事, 封妃的圣旨是下达后, 钦天监拿着李情与太子的生辰八字合算婚期, 没多久,李情就收到了宗人府的通知, 她与太子的婚期被定在年后。 婚期一定,宗人府将太子妃的仪仗队送往李府,同时派遣宫里的嬷嬷女官教导未来太子妃必要的宫中礼节。 宣和元年四月初三, 宫中选秀落下了帷幕,宋徽宗下旨封蔡京外孙女梁玉蝶为太子良娣, 童雨为太子孺人, 并与五月十八由一顶粉色小轿从皇宫西侧门抬入东宫。 李情听到消息的时候, 只浅浅一笑, 心中毫无波澜。 倒是李邦彦颇为担心, 太子妃尚未嫁入东宫,东宫之内梁、童二女独大,怕她们联手先夺宠, 使绊子给李情,在东宫内安插了不少眼线,时常传些东宫消息出来。 李情一边儿听着东宫传出的梁良娣与童孺人争风吃醋的消息,一面儿由教养嬷嬷教导宫规利益,恶补皇家宗室与各家官宦家中的关系网等等,同时还要学习如何以太子妃等身份待人接物。 如此过了几月,教养嬷嬷满意的宣布李情出师了,而后回宫復命。 转眼到了下聘之期,宗人府进进出出将按例准备的聘礼一车车抬入李府,其中最令人咋舌的却是两只大雁。 宋国民间男女定亲之时,素有男方以大雁下聘的习俗,寓意男子向女子许诺与妻同心同德,两心相许的恩爱之意。 其中以活雁最佳,盖因大雁一生只得一位伴侣,因此以活雁下聘亦有终身不纳二色之意。 不过由于活雁难猎,宋人重文抑武,因此民间的男方下聘皆以死雁代替。 因着皇家身份尊贵,民间男女定亲的习俗早已被皇室摈弃,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是,太子的聘礼中竟然会有一对活雁。 据说这是太子一大早亲字去猎场活捉的大雁,可见对未来太子妃的重视。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到了李府,自打下聘后,李邦彦收到了不少官员的示好,风头无两。 对此,李情却是眉头紧皱,心底隐有疑惑。 宋朝皇室重文抑武,皇室中人皆不是能文善武的类型,便是再重视这场婚礼,太子也不会喜欢狩猎之类的活动,更遑论亲手捕捉一对活雁了。 难不成是拿弓箭做做样子,让侍卫活捉的大雁? 但这似乎与太子性情不符…… 李情蹙眉沉吟。 这位太子的性情与当今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爱好工笔诗词歌赋之人,于政事上毫无建树,偏又生了文人骚客的怜香惜玉与风流多情,东宫妃嫔不少,得他一二宠爱的亦是多如过江之鲫。 东宫的女人们都快斗成乌鸡眼儿了,在太子面前却是亲如姐妹的模样,偏生这太子跟瞎了眼似的看不到,只以为后宫和谐。 她与太子说穿了不过一面之缘,哪来的什么真情真意!她甚至都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重视她,总不可能是对她一见钟情? 李情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不靠谱的猜测。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待容颜不再,又能得几分好? 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当然,太子重视这场婚礼总比敷衍了事要好。 时间一晃如流水,转眼到了婚期。 婚礼当天,嘉德帝姬作为宗室挑选出来的五福夫人,乘坐帝姬仪仗将太子妃的品级服饰送入李府,一众女官行叩拜礼后围着李情团团转,先是服侍她换上太子妃袍,而后梳妆,等待太子前来迎亲。 李情居住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嫁妆,珍宝珠玉、丝绸布匹、新打的家具等足足有一百六十台,从院子里一直堆到门外,摆得满满当当。 临城县主以手帕交的名义送了添妆,回身进了李情的闺房作陪客。 不多时,前些日子参与春日宴的千金闺秀们也陆续送来了添妆礼。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齐眉……」 李情长髮披肩端坐在梳妆檯前,嘉德帝姬接过女官手中的梳子,梳齿轻轻划过她如瀑布般的黑髮,每梳一下都伴随着一句吉祥的话语儿。 这亦是送福之意。 「恭喜太子妃。」 第74页 从起身到现在,不时丫鬟婆子跑到门口叩头道喜,朱丹站在门口换了一身喜气的新衣,来一个叩头道喜的下人便送一封红包,早上就没消停过。 忙活了半晌,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讨要喜包的婆子,朱丹取出帕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正要回屋,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鹰啼。 「唳!」 是红豆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与兴奋。 朱丹微愣。 自打李情回府,红豆与相思分离,整只雄鹰闷闷不乐了许久。李情见它心情低落,怕它闷出个好歹来,便将它放了出去。起初时,红豆每日早出晚归,到了后面干脆数日不见其身影,李情也不愿意拘着它,便由着它去了。 说起来,朱丹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过红豆了。 「唳!唳!」 红豆在李府上空低低来回盘旋,鸣叫声高昂,听得出来它甚是开怀。 朱丹好奇的寻声望去,只见红豆忽而俯冲而下,灵巧的落在了高耸屋檐上,鹰身扭扭捏捏的贴向另一只高冷的海东青,讨好般的低下头,热情的替海东青梳理毛髮。 海东青似乎察觉到朱丹的目光,投来淡淡的一瞥,很快便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 「相思?」 明国与宋国足有万里之遥,相思一直与玉迦南形影不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汴京城? 难不成玉迦南也来到了汴京…… 朱丹脸色微变,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 姑娘今日便要出嫁,可莫要出了什么变故才好。 不行,她得把此事告知姑娘。 朱丹勉强定了定神,背过身敛了情绪往屋里走。 没走两步,便见报信的婆子喜气洋洋的喊道:「太子殿下来迎亲了!」 「殿下竟亲自来了?」 嘉德帝姬惊道,她下意识的望向李情,目露震撼之色,宋国立国至今,这大概是第一位由太子亲自迎亲的太子妃了。 可见太子的上心程度。 「还不快给太子妃带上凤冠!还有却扇呢?」 嘉德帝姬催促道,当即便有女官给李情带上凤冠,拿来却扇给李情遮面。 一切准备妥当,嘉德帝姬问道,「去打听下,太子殿下到何处了?」 「太子殿下已被少爷拦在了前院,眼下正在作崔妆诗呢。估摸着很快就能到后院了。」 嘉德帝姬点点头,给宗人府派来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正了正神色,口中吉祥话不断。 没一会儿,身着火红婚服的太子在一帮兄弟的簇拥下来到了内院。 「太子迎亲,请太子妃出门上鸾轿!」 申时三刻,司仪高唿。 李府所有的丫鬟婆子下跪同唿:「恭送太子妃出门。」 李情以却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如画的眉眼,在一步步踏出闺房。 李邦彦红了眼,刘氏站在他身侧直抹泪。 「女儿拜别父母。」 李情停下脚步,向着李邦彦与刘氏屈膝福身拜别。 「好好好!」 李邦彦哽咽着嗓音道,「老夫别无所求,唯愿吾儿嫁入东宫后操持宫务,谨守储妃之责,与太子琴瑟和鸣,相携到老。」 「女儿谢父亲教诲。」 李情再次屈膝福身。 两个宫媒上前一步,想要搀扶李情上鸾轿,却被一旁站立的太子挥手斥退。 众人错愕之间,太子忽而将李情打横抱起,亲自抱着她出了李府。 李情勐地抬起头,同一时刻太子低头望来,四目相对之间,漆黑的眼眸泛着情丝如水,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不等李情细究,耳边忽然传来官媒的无所适从的声音:「这这……不合规矩呀!」 官媒抹着额头的冷汗。 嘉德帝姬低声道:「太子为君,太子所做的便是规矩。」 官媒一愣,忙不迭的应是。 两人说话间,太子已经将李情抱着上了鸾轿,而后自己骑上高头大马。 随着司仪一声起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向皇城行进。 直到李情出门,朱丹都没找到机会告诉她雌鹰相思突然出现的事,一路上朱丹提心弔胆,俏丽雪白,生怕出了什么变故,好在鸾轿一路顺顺噹噹的抬进皇宫正德门,入了东宫。 此时,夜色已深。 「请太子妃却扇,与太子共饮交杯酒。」 李情卸下遮面的宫扇,太子端坐在床沿上,宫人端来两杯金盏盛着的琥珀酒,太子接过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李情。 两人手臂交错,低头共饮交杯酒。 李情啜酒之时,鼻息间除了酒香似乎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她下意识的望向太子,后者虽不发一言,双眸明亮的回望着她,那一双眼好似幽深的夜空,盛满了灿烂的光辉。 脸上更是遮不住的红光满面、喜上眉梢。 然而李情看得眉头深蹙,她心底的异样越来越浓。 「礼成。」 随着司仪话落,房内所有的宫人皆下跪贺喜:「奴婢等恭喜太子与太子妃大婚。」 「好好好!」 太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双眼跟黏在了李情身上似的拔不开,看起来颇有几分傻样儿。 这模样儿越发熟悉了…… 李情狐疑的目光反反覆覆打量着身边的太子,半晌她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娘。 第75页 草! 「太子妃?」 眼见太子都喝完了交杯酒将杯盏放到了托盘上,而太子妃却是举着杯盏呆愣着半晌不动,宫女低声催促道。 李情赶紧把酒杯放在托盘上,眼瞅着宫女福身退后,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没当场发作,艰难的维持着脸上平淡的表情。 宫里头的宫婢都是人精儿,见太子深思不属的模样,会心一笑都无需人吩咐,便如流水般退下了。 宫人一走,东宫内顿时只剩下了李情与太子两人。 「情儿,咱们安置吧。」 太子紧张的伸手去握李情的手,眼中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李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怒道:「安置?你个披着他人皮的傢伙!你打算拿什么身份与我安置?」 即使如此,她还记得这是耳目众多的宫闱之中,到底压低了声音。 太子惊愣住,下一刻却是喜出望外:「师姐,你……你知道与你成亲的人是我?」 「……」李情气得心肝儿都疼,「你到底是怎么混进皇宫来的?!」 她原以为玉迦南是被她拒绝后,受了情伤远走西域去了,哪曾想他竟然暗中筹谋李代桃僵之事! 甚至还胆大包天的取代了太子前来接亲与她拜堂成亲,这狼崽子简直不要命了! 难怪她日前就觉得太子性情多变,最为可恶的是他竟然……竟然还妄想借着太子的身份与她洞房花烛!玉迦南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骚气的主意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若是李情没发现呢? 难不成他打算当一辈子的「太子」不成? 「玉迦南。」李情几乎是低吼出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你就不怕……就不怕露了马脚被人逮个正着吗?!」 玉迦南低声道:「师姐,我潜入皇宫数月,日夜观摩赵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敢保证即使是我与真的赵恆站在一起,也无人能分辨出真假,保管出不了差池!」 你以为是在演真假美猴王吗? 身上漏洞百出,还自以为是! 「……」 李情头疼扶额。 她本来还想问,玉迦南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太子掉了包的,可望着他不以为意的神色,当真是又气又急,浑身都气得直打抖。 出不了差池,又怎么会一个照面就被她认了出来? 「纵使你能以假乱真,可你别忘了,赵恆身边的宫人都是从小贴身伺候的,与他相处几十年。即使一时不察,但天长日久总会有被人怀疑的时候!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你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口吗?」 李情简直被他打败了。 「更何况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模仿别人的行为举止,易容成他人,最后让自己活成了别人,如此当一辈子的替身,对他有什么好处? 总不能是为了当皇帝吧? 这话说出去,李情自己都不信。 玉迦南咬着牙,「不然呢?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师姐另嫁他人吗?!」 第43章 夜色渐深。 金碧辉煌的东宫寝殿内, 龙凤红烛摇曳生姿,血红色的烛泪一滴一滴顺着金色的烛盏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醒目的红蜡。 入秋时节, 夜风唿唿吹拂在朱红色的雕花门上,颳得门板簌簌作响, 更添几分凄凉。 紫檀木拔步床上, 李情与玉迦南沿床边而坐。 寝殿内一时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地之声。 良久, 还是玉迦南率先打破沉默,破罐子破摔破摔道:「师姐,眼下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你倒不如将错就错?反正你已经嫁给我了。」 李情深唿吸一口气, 强忍着怒火:「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嫁的人是你吗?你扪心自问, 我到底嫁的是谁?」 凤冠霞披、十里红妆。她是从正德门里抬进东宫的储妃! 你说, 她嫁的是谁? 整个宋国皆知,李邦彦之女嫁入东宫, 她如何便嫁给了玉迦南?!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那又如何?」玉迦南冷笑勾唇,「师姐,你是嫁入了东宫, 可是与你定亲、给李家下聘的人是我!就连前往李家迎亲接亲的人都是我!三媒六礼的手续和主角都是我与你,而非哪个什么狗屁太子!你嫁的人又怎么会不是我?」 「你去照照镜子, 看看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再来与我说这些话!你还是玉迦南吗?你这张脸这身皮都是赵恆!你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你是玉迦南吗?!」 李情额头青筋暴起, 她低吼出声。 玉迦南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身形可以变, 脸也可以易容, 但人的性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模仿的?即使伪装的再好,也难保不被人发现异常啊! 一旦引起他人怀疑,被人揭穿假太子之事, 哪怕他武功盖世,难道还能敌得过宋国的千军万马吗?烂船还有三斤铁,北宋即使国之将亡,但对付一个玉迦南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能娶师姐为妻,纵使我一辈子只能当个露不得脸的替身又如何?」 玉迦南掷地有声道。 「……」 李情简直无言以对。 玉迦南脑子装得是狗屎吗?整个一恋爱脑,除了情情爱爱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更何况……」玉迦南冷声道,「师姐,我不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赵恆,他除了一个太子的身份,究竟哪一点比得上我?他连无崖子那个优柔寡断的傢伙都比不上!」 第76页 至少无崖子虽然在师姐妹之间犹豫不决,但也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风流成性。 玉迦南与李情相处近十年,知道她最厌恶那等妻妾成群的男人,又如何能甘心嫁给混在胭脂堆里的赵恆? 李情沉默不语。 是。 倘若可以选择,李情根本不想嫁入东宫,和一堆女人争一根烂黄瓜,可是北宋将亡,身为叛臣之女,她若不想沦为亡国奴,被掳金国遭人践踏,便只能如此。 赵恆纵有千般不好,只一点,他是宋国的太子是未来的宋钦宗,便足以胜过一切。 李情也想过起义,但她的身份註定了她不可能不顾及家族,若是走漏了风声,李家便必遭灭门之灾!李邦彦、刘氏、长兄李诚甚至与李家沾亲带故的那些人都难逃一死。 起义,远不如嫁入东宫靠谱。 李情原本想着嫁入东宫之后,先一步获得赵恆的信任插手朝政,等东宫的妃妾们生出皇孙,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同时一步步培养心腹势力。 李情心知肚明的很,北宋已是大厦将倾,这些依附在宋国吸血的蛀虫不死,北宋不可能免除亡国之灾。 然而,若是李情想要一力清剿这些贪官污吏,那么她必然会引起众怒,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候就连李邦彦都讨不了好。 李情早就想好了,眼下她需要暗中积蓄势力,等到靖康二年,也就是赵恆即位第二年春,金兵大举攻入汴京,宋徽宗与赵恆父子俩携重臣南下逃亡之时,死守汴京,阻杀金兵退敌保城,再立皇孙为帝,垂帘听政。 到时候,那些个有能耐的蛀虫早已逃离汴京,汴京城内留下皆为忠义之士与她的心腹兵丁,届时再清洗朝堂贪官污吏,重新制定规则,定能让宋国割去腐肉重现焕发生机。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而让宋国朝堂政吏清明只是李情的第一个目标。 至于第二步、第三步,现在谈其他的尚且还早。 然而李情没有想到的是,玉迦南竟然会想出李代桃僵的主意,并且还成功的取代了赵恆。 这事彻底打乱了李情原本的计划,让她所有的盘算都在此时折戟沉沙,落了空。 但李情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心中除了惊愕骇然之外,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叫她无所适从的欣喜。 「师姐……」 眼见李情沉默许久,脸色冷淡,玉迦南也失了平常心,语气里带出几分忐忑。 「你我已经拜堂成亲,这婚事是断断做不得假的。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已是你的夫君!」 「玉迦南,你把赵恆如何了?」李情深深望向玉迦南,深唿吸一口气。 「杀了!」玉迦南闻言冷了脸,师姐提什么不好,偏要提起那赵恆! 「师姐,你问那个傢伙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跟他洞房花烛,为他生儿育女吗?!」 玉迦南光是猜想着情形,整个人脸色阴的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而又疯狂。 这怎么可能? 李情摇摇头。 和赵恒生个孩子,这种念头李情想都没有想过。赵恆除了会投胎,当真是废物一个。 他亲爹宋徽宗赵佶好歹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完完全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昏君。 赵佶和赵恆这对父子但凡有骨气点,早该在国破当日就以死殉国!而非被金人活捉,彻底成了金国的奴隶,奴颜婢膝求得一命,最后还叫南宋的皇帝耗费巨资去把他们从金国赎买出来! 让整个宋国沦为笑柄,简直是国之耻辱! 这样的男人,李情如何肯委身?更遑论与他生子了。若非身份得利,李情都不耐烦见他! 李情早就准备好了迷幻香,准备在新婚之夜使用。只是…… 眼见李情反驳,玉迦南才略微痛快了些,直言道:「我怎么可能留他与我争师姐!」 接着又暗恨的补充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不光死了,尸体都叫化尸水化成一摊血水,再也无迹可寻了!」 李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做一辈子的赵恆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情咬着牙从唇齿间吐出话。 眼见她话语里有软化之意,玉迦南眼睛嗖得亮闪闪,整个人犹如一只摇头摆尾的狗崽子:「那是自然!师姐是我的,如何能嫁给他人?谁敢与我争师姐,我定叫他尸骨无存!」 说着,玉迦南的语气越发阴狠,眯起的眼眸里露出丝丝缕缕的凶唳之色。 「哪怕是只能永远顶着赵恆的脸、赵恆的身份也无所谓?」 李情又气又恨的再次追问。 「只要有师姐足矣。」 玉迦南仿佛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极为郑重认真。 「如今,你是赵恆,那玉迦南你又当如何?」 李情再次询问。 「玉迦南早已因师姐的拒爱而深受轻伤,自此远走西域,绝不踏足中原一步!」 玉迦南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既然是赵恆,那赵恆那些妃妾你又准备如何处理?」 玉迦南嗤笑一声,反问道:「那些女人与我有何关系!我要当是师姐的夫君赵恆,而非太子赵恆!回头都把她们打发出去,一堆人堵在我和师姐之间,碍眼得很!」 「……」 李情憷然怔住,望着他这想也不想就回答的架势,难以置信道,「这些事,你早就已经想好了?!」 第77页 玉迦南嗔怒的望了李情一眼,既有无奈又有怨愤,但最终都化为如水的情深。 「我知道师姐舍不下家族舍不下亲人,心中想的是家国大义。我比不得师姐心有沟壑,更捨不得师姐委曲求全,我甘愿做师姐的后盾,哪怕抛弃姓名自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玉迦南顿了顿,又道,「但这些的前提是,师姐,你只能嫁给我!你的心你的人完完整整都会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他玉迦南一生命途多舛,心中所思所求,从来也只有一个师姐,不管她是李情还是李沧海,他决不允许她另嫁他人,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好。」 李情闭了闭眼,半晌后缓缓出声。 「记住你所说的话。自今日起,你是赵恆,也只会是赵恆!」 没有什么玉迦南,她也从未认识过玉迦南,从头至尾,她嫁的只有赵恆。 也许对于两人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终究还是她自私了。 得了承诺,玉迦南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师姐,不,情儿……」 他期期艾艾的凑过来,带着几分扭捏期待道,「龙凤火烛都快燃尽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这般浪费良辰吉时,是不是不太好呀?」 「……」 得寸进尺大概说得就是他了吧。 草! 李情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操起床上的一把花生枣子狠狠砸向玉迦南! 「你给我滚!」 第44章 旭日初升, 朝霞满天。 燃烧了整夜的龙凤烛上的橙色火花忽而勐地一跳,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般突然熄灭了,唯余灯盏上浅浅的一抹红蜡。 明媚的阳光穿过纸煳的窗扉照在金丝牡丹丝绸被面上, 折射出熠熠光辉。 李情睡得迷迷煳煳之时,只觉光芒刺眼, 不满的翻了个身, 整个人往玉迦南的怀里缩了缩。 耳畔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 似宠溺似满足。 李情蓦地一怔,立时清醒过来。 她一动,疲惫酸软齐齐涌上, 浑身无力, 尽是运动过度的后遗症。 「时辰尚早, 情儿不若再睡会儿?」 玉迦南早就醒了, 手臂落在李情的脑后充当她的暖枕,整个人一直处于得偿所愿亢奋之中, 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专注的目光活似稍有不注意李情便会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似的。 「该起身了。」 李情一看阳光都照进寝殿内了,这时辰定然不早了, 等会子她还要接受东宫那些妾室的拜见敬茶,哪里还能安生的窝着睡懒觉? 李情从床上翻身坐起, 被子顺着肩头滑落, 露出大片大片如红梅映雪般的皮肤, 玉迦南见此眼睛都快瞪直了, 目光灼热得很。 「……」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使劲儿推了推还赖在床上的玉迦南,「快起来,你等会儿还要陪我入宫拜见管家和皇后。」 说着, 她的目光落在玉迦南远比中原人更为深邃的五官以及蓝的发黑的眼眸上,眉心紧簇。 「把你的皮儿披上。」 昨儿新婚,玉迦南虽然以太子赵恆的身份成功与李情喜结连理,他虽说心甘情愿当个替身,但死活不肯以赵恆的模样过这新婚之夜,非要显出真容来。 要知道玉迦南不光身型比赵恆纤细修长,模样更是与他截然不同,这会子时间不早了,若是有贴身的宫人见两人久不起身跑进来,那可就变成「震惊,太子妃新婚之夜竟然偷人……」的灾难现场了。 那画面太美,李情完全不敢想。 玉迦南脸黑了几分,虽然不满但到底知道轻重,当下运起轻功,丝丝缕缕的雾气自七窍之中裊裊升起,眨眼将他整个人包围在一片迷雾之中,宛如妖魅,辩不清真容。 而后只听得一阵『咯嘣、咯嘣』的骨头扭动声,玉迦南的身形急剧缩短,黄金比例的身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福,而布满脸上的雾气渐渐消退,眨眼的功夫,他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玉迦南修习得内功名为《九天魔神大法》,是昔年七绝道人偶然得到了一株幻影莲后,结合道家功法创造而成的神功。 幻影莲是天山雪莲的伴生莲,与天山雪莲起死回生得神奇功效不同,幻影莲服食后可令人改变身体血肉骨骼的排列,是天然的易容圣品,再加上其成熟后,花瓣表面会出现一层浅浅的雾气,雾气具有隐藏幻影莲不被人发现的作用。 七绝道人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这一株幻影莲,见猎心喜之下,他别出心裁的利用幻影莲的特性将它与自身的造化功、长春诀相互结合,耗费数年时光,创造了一部新的功法。 起初这部功法尚不完善只有三层,然而玉迦南于武学上的天赋远超常人,仅仅用了一年功夫便将这部功法推演至臻至美,并为之取名《九天大法》。 修习这部功法后,玉迦南不仅能随意变换身形容貌,即使受伤骨裂断手断脚亦能重塑肢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立于不死之地了。 不过,七绝道人创造这等神功的时候大概也没料到自个儿徒弟会拿它来改头换面,抛弃原来的身份,以顶替他人吧。 寝殿内细微的动静很快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紧接着轻轻的扣门声响起, 第78页 「太子殿下?太子妃?」 一道尖细的嗓音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鹅般试探的问道。 「何事?」 「奴等人伺候殿下和太子妃起身洗漱。」 玉迦南眉头微皱,与李情对视一眼后,说道:「进来吧。」 只听得轻微的吱呀声传来,寝殿大门被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推开,那人手持拂尘,卑躬屈膝的踏进屋里,身后跟着两道长长的队伍。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来人是赵恆的贴身太监刘恩,他进门望见坐在床沿上的赤着上身的太子与站在屏风后的李情先行了一礼。 「奴伺候太子更衣。」 当即便有宫女举着托盘屈膝跪下。 玉迦南嗯了声,站起身来伸平双臂,两个妙龄宫女走上前来替他穿衣。 「太子妃。」 朱丹也从外头走了进来,拿着干净的衣服,伸手替李情换衣服。 「姑娘,」朱丹左右张望,眼瞅着有屏风的阻隔,适才找到机会将昨夜见到海东青相思之事说予李情听。 「无妨,且由它去吧。」 李情默然片刻。 见此,朱丹微微放松了心情。 穿戴整齐后,两人从屏风外走到梳妆檯前。 李情刚坐在凳子上,宫女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长髮挽起,盘成妇人的髮髻。 满脸菊花褶子的老嬷嬷福了福身,走向床铺,掀开满是狼藉的被子,翻找出一张沾着污秽的染血元帕,喜气洋洋的顺手往怀里一塞。 玉迦南见这一幕,脸色微黑,只觉两人之间的夫妻之事被人当面撞破般,心里不爽当即便要发火,李情从镜子眼尖的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忙打岔道:「殿下……」 玉迦南闻声疑惑的望来。 「殿下,可否为我簪花?」 李情语气柔柔的问道,玉迦南何曾见过她如此轻柔温存的请求,眼眸顿时发亮,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 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衣摆的宫女一个不察险些被他绊倒,忙不迭的下跪。 「情儿,以孤的目光,这支步摇勉强配得上你。」 玉迦南三两步走到李情身后,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又在摊开的妆匮里左看右看,挑出一只精緻的红宝石蜻蜓步摇,蜻蜓背部薄如蝉翼的翅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整根簪子被玉迦南提起时,四片翅膀还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振翅欲飞的模样,当真是巧夺天工。 他将蜻蜓步摇斜插入李情鬓髮间,仔细的打量她一番,不由感嘆道,「这簪子虽美,可惜不及你万分之一的光彩,只勉强不至于在你面前失色罢了!」 「殿下谬赞了。」 李情羞涩的红了脸,心里却暗啐,以前她只知道玉迦南沉默寡言,却不知道他竟也挺会说情话的。 这娇羞低头的姿态宛如出水芙蓉,看得玉迦南宛如痴汉附身眼睛都瞪圆熘了,颇有几分傻气。 「……你收敛一点。」 李情压低了声音,广袖下的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狠狠掐了玉迦南的腰一把,他皮糙肉厚没啥感觉,可把李情掐的手都酸了。 李情无语,好在总算把他的目光从元帕上引走了,不然他因此事发起火来,岂不叫人怀疑? 亏他还自诩自己伪装的真假难辨呢,浑身上下处处皆是漏洞,宫里的常识都不知道,偏生打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李情暗下决定,回头得想法子叫玉迦南把宫里的忌讳与常识都背下来。 片刻后,两人盛装完毕。 刘恩凑过来说道:「殿下,梁良娣、童孺人并一众夫人已在殿外等候拜见太子妃。」 这些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玉迦南脸色微冷:「叫她们等着吧。」 刘恩一愣,却听太子不悦道,「这些女人来得这般早作甚?情儿才刚起身,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谁耐烦饿着肚子见她们?」 刘恩没料到素来怜香惜玉的太子会如此说,目露异色。 太子还欲再发些牢骚,眼角的余光忽而对上李情凉凉的目光,神色一凛补充道,「先用早膳吧,用完早膳早些入宫拜见官家,这些女人不过妾室之流,回头再见也不迟。」 「是。」 李情福了福身,刘恩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忙垂下了头。 说话间,太子来拉李情的手,两人相携走出寝殿,在外殿的方桌上入坐。 刘恩一甩拂尘,一行排列整齐的宫女端着杯盘着筷如流水般穿梭在餐桌前。 玉迦南挥退身侧想要替他舀粥的宫女,主动上手给李情盛了一碗,又夹了些她爱吃的小菜到碗里。 站在身侧的刘恩不动声色的将太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将太子妃的重要性往上提了一提。 李情眉目含笑接过粥碗,拿着汤勺舀了一勺粥刚要往嘴里送,门外忽而传来喧譁之声。 李情蹙眉将碗往桌上一放。 「何人在外喧闹?」 太子冷了脸,这是怎么地?连顿早饭都吃不安生了? 「殿下,童孺人在殿外被日头晒晕了过去!」 听见太子的声音,外头的宫人狠狠推了把拦路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太子的面前。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窗台,窗外阳光明媚。如今已是深秋时节,秋高气爽,且这日头初升不久,说这大清早的日头能晒晕人,可不就是笑话了吗! 第79页 「这可真有意思,好端端的竟叫秋日给晒晕了?」太子忍住到喉咙口的吐槽,这童孺人是纸煳的吗?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能被大清早的太阳给晒晕了的女人! 还是说宫里的女人特别矫揉造作? 「童孺人身娇体贵,身边的宫人怎么伺候的?还不把童孺人带回去!以后莫叫她在白日里出来晒了日头,若再有此事,便是那些宫人不中用,这等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太子的话中怒气不显,却愣是叫跪地禀报的宫人吓出一声的冷汗。 「殿下!恭喜殿下!」 见机不妙,门口候着的另一个宫女高声喊叫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起。 「太医诊脉,童孺人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恭喜殿下,这是大喜事啊!」 卧槽! 怀孕? 太子惊得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跳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望向李情,张嘴就想解释:「情儿……」我可从没跟这什么童孺人有任何瓜葛! 李情眼疾手快狠狠踩了他一脚,当即把他给痛醒了,李情露出同喜之色:「恭喜殿下,童孺人怀的乃是东宫的长孙呢,殿下后继有人。」 「……」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太子,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是他们,然而暗中却是心思各异。 太子妃昨日才嫁入东宫,这童孺人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出身孕,岂不是在打太子妃的脸? 李情也凝眸望向太子,笑意盈盈。 太子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心里直把赵恆那傢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瞧殿下您这高兴的模样儿,都说不出话来了呢!」 看他呆愣着半天没反应,像是欢喜傻了的模样,李情在桌子下的脚又狠狠踩了他的足面,面上笑语嫣然。 「对!喜事!果然是天大的喜事!」 太子方才激动的站起身来,定了定神道,「还不赶紧将童孺人带回院子好生休养,传令下去,童孺人养胎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45章 艰难的吃完这一顿早饭, 玉迦南身上的衣襟都被汗浸湿了,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从没觉得师姐的笑如此令人胆颤心惊, 慌得他坐立不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宫女收拾干净杯盘碗筷, 玉迦南急不可待的说道:「时辰不早了, 我们该去觐见父皇了。」 李情不动声色的将玉迦南窘迫得模样看在眼里, 心中暗骂了句:活该。手上却是放下了茶杯,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见此,玉迦南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两人刚走出东宫的大门, 只见不远处一行抬着物什的太监缓缓而来。 玉迦南眯起眼, 仔细辨认了下:「好像是父皇身边伺候的梁总管。」 李情闻言, 神色冷淡。 宋徽宗身侧伺候的童贯早前被封了监军前往西北, 前段日子西北发来战报,说是童贯首復了泗州等地, 喜得徽宗直接册封他为节度使。 他的内侄女童雨也凭藉着这阵东风成了赵恆的孺人,如今更是怀有身孕,若这一胎为男, 那就是皇长孙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童贯走后, 梁师成便被提拔为大内总管, 这人与童贯一丘之貉, 皆是以宦官之身摆弄权势的主儿。 在后世, 不管是童贯还是梁师成都是赫赫有名的奸臣, 与蔡京、李邦彦、王黼、朱勔共称为北宋六奸。 「殿下,官家有令免了您和太子妃的请安。」 梁师成望见踏步而出的太子与李情两人,招唿着抬东西的两个太监快些, 自个儿匆匆赶过来行礼问安。 「官家今儿一早便出了宫门,临行前有言在先,殿下婚事已毕,俗话说成家立业,也是时候为官家分忧了。」 说着梁师成讨好的侧身一步,露出两个太监抬着的物品,竟然是满满一担架的奏章。 「这些是今早送来的奏章,官家命殿下自行处理便是,若有疑问可寻蔡相与李相商谈。」 这可真是……甩手掌柜当得彻底。 太子目露踌躇之色,颇有几分不情愿。 宫中美人众多,官家却总觉得家花少了几分趣味,最喜往那勾栏院里寻知己,不耐烦看这唧唧歪歪的奏章。偏生生下的太子性情和徽宗如出一辙,都是喜好附庸风雅之人。 「殿下,您看奴将这些奏章放置在何处妥当?」 梁师成卑躬屈膝,笑容谄媚。 「先放在书房,孤回头再看。」 梁师成「哎」了一声,赶紧招唿抬架的粗实太监将满满的一担子奏章放置在书案上。 而后与太子行礼,款步退下。 李情与玉迦南双眸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这徽宗可真不愧为昏君之名啊,这大清早的出宫还能是为了什么?左不过那点风流韵事。 这般轻易的放权简直不像个皇帝,莫怪乎朝堂上之上党派林立,这人就不适合当个皇帝,但偏就在了帝王家,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两人回到东宫,玉迦南先陪着李情接见了原太子的妾室们。 别看这位太子年不过十七,后宫有良娣一位、孺人两位、夫人九位。整个后院排的满满当当,孺人之中除却身怀有孕的童孺人外,还有一位宫女出身的孙孺人,因生了太子的长女而得晋为三品孺人。 第80页 李情不耐烦见这些女人,也懒得耗费心思在这上头,只略作敲打后便免了这些人平日里的礼节,只每月初一十五来请个安便可。 请安敬茶后,玉迦南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她们挥退了,等到主殿内只剩下两人时,他问道:「情儿,那个童孺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李情目露犹豫之色。 这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童孺人乃是童贯的内侄女,若是生下男孩,童贯等人少不得生出夺嫡之心,与李情有害无益。 若是杀了,李情自认还没心狠手辣到那种地步。 严格说起来,童雨的孩子生下来于童贯等人是好事,于李情而言也未必全是坏事。 北宋距离亡国不远,当今的圣上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为了不变成亡国之君,他在金兵攻城之前将皇位丢给了儿子钦宗,狼狈南逃,钦宗走投无路之下派李邦彦前往金国割地求和,金兵不允,李邦彦当场反水,与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金兵破城而入,自此北宋灭亡。 自作聪明的徽宗也没能讨了好,逃亡途中被金兵俘虏,一朝沦为阶下囚,他的后妃儿女在金兵手上受尽蹂躏,不少人悲愤自尽。他与钦宗父子甚至还被金国皇帝如卖牛卖马般拿来与南宋的皇帝换取赎金,简直是国之耻辱! 李情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到了那时,她不介意亲自动手弒君!届时扶持年幼不知事的孩童登基,也更能让她放开手脚去做事。 然而人心隔肚皮,童雨生下的孩子自然比不得李情自己孩子可靠,然而她几次梦穿都是一无所出,她对此早已不抱希望了。 考虑利弊得失,李情下定决心说道:「留着罢,日后有用。」 玉迦南眉头紧锁,显然不贊同李情留下后患无穷的做法。 「这孩子能有何用?」 玉迦南可不想替人养孩子,谁知道养大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赵恆那等喜好附庸、风流成性的傢伙与攻于心计的童雨,这两人能生出什么好崽子来? 「情儿,若是想要孩子,何必盯着那童孺人的肚皮?不如我们生一个?你正儿八经的东宫正妃,你的孩子便是嫡子,方为正统。」 玉迦南补充道,神情跃跃欲试,看起来恨不得她立时就揣上了货。 李情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模样来:「子嗣之事,岂是你我想有便能有的?」 说着,她转移话题道,「此事暂且放一边,你先把奏章批阅了罢。我也想看看,如今这宋国究竟情况如何。」 玉迦南应了一声,没在孩子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心下却是打定了主意。 一想到未来有个继承了他与李情血脉的孩子张口唤他爹爹的画面,玉迦南一双眸子晶亮,期盼的蓝光转瞬即逝。 李情刚翻开一本奏章,映入眼帘的则是锦绣文字,满篇都是歌功颂德,夸赞天下太平的内容,她气头上来,将呈上奏章的知府名字记在心里,顺手将奏章丢进了废纸篓,再看下一本。 一连翻阅了数十本奏章,李情愣是没看到一星半点儿提到国情的内容,九层都是除了拍马屁的摺子,剩下的一层之中不是在进贡奇珍异宝便是邀功的摺子,诸如镇压暴民叛乱之类的事情,气得李情火不打一处来。 辖下出了起义暴乱,如此严峻的事情说明了什么? 百姓若非活不下去了,又如何会产生暴动? 这等贪官污吏,不尽快斩杀了事,难不成还要留着过年吗?邀功,亏他有脸拿此事来求加官晋爵,他就不怕半夜里那些惨死的冤魂找上来报仇吗? 李情给人狠狠记了一笔。正想与玉迦南商量着想个法子,先从地方上入手,把地方上那些贪官污吏先给解决掉,顺带将自己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人手给安插进去,暗中派遣督察队时刻监察这些官员。 哪知道她一回头,只见玉迦南眼神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颇有几分傻乐的模样。 李情青筋勐跳,心头火起,顺手抄起奏章,狠狠给了玉迦南一个暴栗! 「情儿?」 玉迦南委屈巴巴的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跟你商量正事呢!你竟然在走神?」李情咬牙切齿。 玉迦南:「……」缩了缩脑袋,露出歉意的笑。 好好一只狼崽子,画风突变成了二哈。 李情颇有几分不忍直视,好悬忍住了发火的冲动,说道:「你身为太子,总该当担起储君的重任来。这几个都是我挑出来的蛀虫,仔不尽快把他们处置了,换一批干实事的人上去,这江南富庶之地迟早被他们玩完!」 谈及正事,玉迦南肃了神色说道,「这几个月,我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御林军原先的首领与梁师成等宦官勾结,早叫我找了个由头罢免,换了新人。如今的御林军首领亦算是我的心腹,宫里守卫尽在我掌控之中。」 「至于地方上那些土皇帝也好办,我可以秘密派遣钦差前往江南各地探查,允许其先斩后奏,自然能肃清一批蛀虫。只是换任的怕没那么好找,哪怕当时不敢贪,只怕天长日久,也会大了胆子。」 李情说道:「无妨,我可以成立一支监察队,专门用作监管官员。至于换任的官员,我之前培养的孤儿中,有数十人通过了考核,正好与你派遣的钦差一同前往。先把江南之地稳定下来,只一点,事成之前得想法子封锁消息,务必不能让朝中那些奸宦事先得到风声,以免坏事。」 第81页 玉迦南点点头,「此事交给我便是。」 说起来,也多亏了徽宗的放权,不然即使顶着太子的身份,玉迦南也不敢放开手脚。 至于书案上那些奏章,也不算是全无用处,至少一看内容,李情就知道哪些是忠那些是奸,哪些是毫无能力的庸碌。 第46章 宣和元年十一月底, 北地捷报频频。 童贯先是横扫叛军,收復洮州等地,加官晋爵, 独揽朝中内外军政大权,威势如日中天, 权倾朝野。 宣和二年初, 童贯上奏徽宗, 旨在攻下西夏等边陲小国,为其功绩更添新篇。然而西夏地界易守难攻,童贯几次派兵遣将均失利而过, 眼看失态越发失控, 童贯灵机一动, 以奇珍异宝买通辽人, 借辽人之势给西夏国递表求和。 西夏被宋军围困久矣,再如此僵持下去, 宋军粮草耗尽一空,自然讨不了好,但国内被围许久, 天长日久百姓断粮亦是要出大问题,无奈捏着鼻子应了兵败求和一事。 宣和二年九月, 西夏求和书快马加鞭送入汴京, 徽宗见后龙颜大悦, 加封童贯为楚国公,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同年十一月, 睦州知府快马急报,暴民方腊于睦州揭竿而起,响应者无数, 短短数日之间连夺三座城池,事态危急。 急报传至蔡京、李邦彦处,两人不约而同的将此事瞒下。如今童贯势大,叛军起义,徽宗定会派遣童贯前往镇压,若再叫他得了这平叛之功,朝中在无人能将其压下,蔡京与李邦彦这左右二相皆得闭其锋芒,俯首称臣。 两人虽有党派之争,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有志一同的选择的合力将此事压下。 红豆自江南飞信而来,李情通过身处江南的逍遥派眼线得知这一消息,气得头晕目眩。 国难当头,这些人竟然还有心思争权夺利,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她亲爹! 「太子妃?」 伺候的朱丹眼见李情捂着额头,身躯摇摇欲坠的模样,眼疾手快的上前付住了她,一手替她顺着气,忙往外喊道:「太子妃身体不适,快去叫太医!」 守在门口的宫女福身,匆匆离开。 好半晌,李情才感觉到直冲脑门的那股天旋地转的冲劲消退了下去,她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只是一时情急而已,无需劳师动众喊太医。」 「依奴婢看,还是叫太医来把个脉才好呢。姑娘近来胃口不佳,脸上也缺了几分血色,叫御医把脉看看,开些补药调养一番也是极好的。」 见李情不以为意的模样,朱丹又道,「太子殿下也是忧心姑娘身体,早些日子提起好几遍要太医来给姑娘诊个平安脉,都叫姑娘拒绝了。眼下叫了太医过来看一看,也好叫殿下放心,省得日日提心姑娘旧病復发。」 「偏就你话多。」 李情摇摇头,无奈的点了点朱丹的鼻子,朱丹见她态度软化,忙露出笑容来。 李情的目光再度落到小纸条上,心绪再次沉重起来。 「派人去请太子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朱丹哎了一声,福身走向门口,招来个小宫婢前去传话,宫婢领命一熘烟儿跑远了。 因着太子妃身体不适,太医来得很快。 进门就先倒头就拜,李情免了他的礼,太医便拿出一卷红绳,让朱丹缠在了李情的手腕上,仔细诊起脉来。 「这……脉象如盘走珠,沉稳有力……」太医沉吟片刻,慢悠悠的回话,「敢问太子妃娘娘上次月信是何时来的?」 朱丹闻言,双眸如灯泡般嗖的一声亮了,追问道:「太医,你的意思是?」 「若老臣没诊错脉,太子妃娘娘应当是有喜信了,」御医慢悠悠的回道,「以老朽的拙见,太子妃这胎应当是三月初怀上的,如今已是两月有余了……」 霎时,犹如雷电重重的击打在心头,李情惊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怀孕? 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呢? 李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下意识的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按压在手腕上。她自小习武,虽不擅长医理,但简单的脉相亦是难不倒她的。 紧接着,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声响起,一下又一下,如盘走珠,活跃不已。 确实是……喜脉。 但怎么会呢? 曾经她几次穿越都没能生下孩子,怎么突然就怀上了呢? 甚至于这胎向过于强劲了,并非只怀了一个的模样,李情忽而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寝殿内的宫女跪了一地,喜得张口道贺。 此前,东宫之中唯有童孺人有孕,如今楚国楚国公势大,不少人都去巴结童孺人了,甚至还有传言说,孺人生下的皇长孙极有可能被册封为太孙。 童孺人很是得意张狂了一阵,谁料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儿,倒是让东宫不少妃妾看了一场笑话。 之后,她一出月子就藉口小郡主邀宠,可惜太子不予理会。 自太子妃嫁入东宫以来,独得太子宠爱,坐卧行止皆在一处,这东宫里的妃妾早就失了宠,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早些时候,她们还通过家族给太子施压,想要让他雨露均沾,甚至还将此事捅到官家面前,官家倒是提过几次,太子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与理会。 第82页 官家也是性情中人,他总不能压着儿子睡女人吧?索性当作没看见。 太子妃独宠一年多,却半点动静也无。一时之间,宫内外的看好戏的眼光都落在了太子妃的肚子上,就连李邦彦都催促了几次,寻来不少生子的秘方,可惜都被李情扔掉了。 谁能料到,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孩子…… 李情心头思绪万千,猜忌不断之时,却听御医又不紧不慢的开口,「老朽把脉时,发现太子妃娘娘的脉相较之普通的孕妇更为强劲有力,因此斗胆猜测,娘娘怀的应当是双胎。」 「什么双胎?」 太子前脚刚踏进寝殿,便听了一嘴双胎的话语,当即震惊失声道。 「回殿下,老臣诊断出太子妃娘娘怀有双胎。」 太子震惊得望向李情,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欢喜得手足无措,勐地冲上前一把抱住李情,激动得直转圈! 「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他兴奋的竟然不自称孤了,满寝殿的宫女们见此纷纷撇开头,不敢再去看太子失态的模样。 这一胎生下来,那便是皇长孙了。 朱丹会心一笑,姑娘与太子总算是有后了。要知道之前太子妃一直没有怀上,储君无子乃是国之大忌,而太子对自家姑娘又是一往情深,眼见有机可乘,那些个王爷皇子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般想着,她摆了个手势,满寝殿的宫女们见此皆轻手轻脚的退下,很快寝殿内就剩下了李情与太子两人。 「快去给官家还有李府传个信儿。」 出了寝殿,朱丹先是派人前去报信儿,太子妃还有身孕这么大的事儿得叫众人都知晓,别以为她朱丹不知道,宫中好些人都在暗地里笑话姑娘是个不下蛋蛋母鸡。 如今可算是一扫前耻,扬眉吐气了。 而后,朱丹亲自与御医一同去取安胎药,这等药她可不放心让别人去拿。 激动了许久,太子终于放下李情,一只手还喜不自胜的摸着李情的小腹,傻笑着和腹中没成型的孩子碎碎念。 李情不忍直视的移开眼,喜悦过后,更多的忧虑却涌了上来。 身怀有孕本是喜事,但李情此时却是忧心忡忡,世人皆知太子妃怀孕,怀道是东宫道嫡出子,且还是宋国自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双胎,这胎不拘男女生而贵不可言。 常人只知东宫有后,她与赵恆终于有子,但无人知道,李情腹中的孩子身份存疑。 本来倒也没什么,太子自然会为她们母子保驾护航,但莫要忘记了,玉迦南天生一双蓝的发黑的异眸,他功法有异自然能掩藏住身上的破绽,可孩子万一遗传他的基因,眼睛不同于身上的皮肉,遮一遮便能叫人看不透。 更何况,这个时代也没有美瞳之类的能遮住眸色的东西,即使有,李情扪心自问,她敢给自己的孩子用吗?也不怕损了眼睛! 怎么会怀孕了呢? 眼下她全无准备突然怀孕,李情摸着小腹,神情喜忧参半。 「咱们的孩子……」 很快的,太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若是孩子遗传了玉迦南的眸色,势必是不能这宫中呆下去的。 他是太子赵恆,太子赵恆与太子妃李情两个黑眸,又如何会生出蓝色眸子的皇孙? 然而不管是李情还是玉迦南,两个人皆不愿意因为孩子眸色异常就将他远远送走,孩子怎么能离开父母独自成长呢? 太子心头微敛,心中已有盘算。 不过,孩子尚未出生,眼下谈这些为时尚早。 「情儿不必多想,你好生安胎便是。其他事宜皆交给我,等孩子生下来,我定会准备妥当!」 既然已经想到了后果,但该准备的事情还须先准备起来。 太子眼睛微眯,忽而想起来最新得到的消息,关于缥缈峰上的那几人。 李情走后,李秋水与巫行云之间争夺无崖子的战局逐渐陷入僵持,无崖子优柔寡断,在师姐师妹之间徘徊不定,李秋水心中恼恨之余心生毒计,趁着巫行云练功之时偷袭,以至于巫行云走火入魔,返老还童成了不满十岁的女童模样。 巫行云愤而寻仇,却被无崖子阻止,气得她直接率领部众离开缥缈峰,自立门户。 而后大失所望的逍遥子将无崖子与李秋水逐出山门,自此逍遥派分崩离析。 无崖子与李秋水远遁大理无量山,结为夫妻。 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两人的婚后生活并没有想像中的甜蜜,太子得到消息的时候,李秋水已经与无崖子夫妻反目,怀着身孕与无崖子的徒弟搅合到了一块儿。 消息不是重点,重点是披着太子皮儿的玉迦南盯上了李秋水的肚皮,算算日子,她这一胎与李情差不多同时怀上的。 李秋水与李情的容貌极为相似,她生下的孩子想必也定然会有李情几分风采罢…… 太子虽说他会处理妥当,但李情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的目光落在垂挂在腰际的魔镜之上,心念微动,魔镜表面光芒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李情丹田内力瞬间被吸了个精光,她身体微晃,太子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情儿!」 李情摆了摆手,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魔镜表面显露的一行字。 「宣和三年七月十五,太子妃李氏诞下龙凤双胎。徽宗大喜,称此乃祥瑞之兆,遂下旨大赦天下。」 第83页 第47章 天刚蒙蒙亮, 一丝曙光划破黑暗的夜空,垂落下丝丝光明。 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终于在黎明时停歇,露出银装素裹、冰晶萦绕的天地。 李情醒得很早, 高高耸起的肚子压得她夜不安眠。越是临近产期,她越发坐立难安。 虽然魔镜预言她会安然生下龙凤双胎, 但李情心头仍旧压着千斤巨石, 怎么也放心不下。 今儿睁开眼, 李情便觉眼皮狂跳不止,总觉得有什么不在预料之内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身体一动,侧身与她相对而睡, 手轻放在她腰上的太子勐的惊醒过来, 矮胖的身体灵活的坐起身来。 「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太子先是仔细打量着李情的神色, 见气色尚可松了口气, 而后关切的问道。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李情摇摇头回道。 「应当都准备齐全了才是,怎么会缺了东西?」 太子闻言眉心紧簇, 他沉吟片刻,思考着哪儿有不妥当的地方。 自打李情怀孕以后,他召了一批逍遥派的医脉的弟子进来, 如今太医院里半数太医皆为逍遥派的医系弟子,就连接生的医女稳婆也早早的安排妥当, 即使生下眸色异常的孩子, 也有应对之法。 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 李秋水生了个女婴, 与丁春秋合谋废了无崖子双足, 而后远遁西夏。 而刚生下的孩子则被她丢在了大理无量山琅环洞中,竟是不管不顾了。也不知这人究竟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对曾经恩爱如斯d??q夫妻也能走到形如仇敌的地步。 这叫身为旁观者的太子无语至极, 派手下远赴大理将孩子抱了回来,眼下孩子已在汴京,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三个被丢弃的弃婴,男女皆有。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放心吧,我已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太子所做的事情没有特意瞒着李情,她心中也有所感,但若有选择,她其实并不愿意如此作为。 李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刚想张口,小腹处传来阵阵下沉的闷痛,她脸色剧变,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不好,我要生了……」 太子当即惊得面色发白,唰得从床上蹦了起来,整个人急得团团转,紧张得语无伦次:「要生了?怎么这么快?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得找稳婆!」他紧张的自言自语着,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太子妃要生了!」 霎时一阵兵荒马乱,朱丹慌忙推开寝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数个稳婆和医女。 稳婆先是上手摸了摸李情的肚子,有条不紊的吩咐道:「离生产还有些时间,快将太子妃扶到产房里。赶紧烧些热水备用,准备干净的毛巾,再去熬一碗参汤来……」 话音未落,太子一把将李情打横抱起,别看他矮墩墩的,力气倒是大得很,脸不红气不喘的匆匆将李情抱到了隔壁的产房里。 还没等他缓口气,随后就被一群人赶了出来。 「情儿!」 太子顿时集得如同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团团打转,「情儿!」 「……」 朱丹飞快端来参汤,从太子身边穿过。产房的门开了,太子眼前一亮,刚要跨进去,朱丹闪身进了屋,砰得一声关死了门。 太子一个不留神,鼻子差点儿撞在门板上,急得直锤门:「快开门,孤要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 李情喝了一碗参汤,没好气的沖外头喊,「别进来捣乱,只管等着便是。」 李情怕自己生孩子生到一半,孩子还没生出来,男人紧张得已经晕过去了,到时候,谁照顾谁还是个问题呢。 别怀疑,就太子这手足无措的模样,还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无视外头的火烧眉毛的喊门声,李情在稳婆的指导下,忍着疼大的吸气唿气。 「宫口开了。」稳婆检查了情况说道,「娘娘再使些使劲儿,小主子急着出来了。」 李情咬着牙忍着疼用力,整个人疼得直发颤,脑子里满满都是稳婆「用力、唿气」的话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气力一松,耳边想起婴儿落地的哌哌哭喊声。 「主子莫要放松,腹中还有一个,再使把力!」 「……」李情深唿吸一口气,第二个远比第一个胜利,没一会儿又是一声啼哭响起。 终于生完了,李情立竭直喘气,浑身大汗淋漓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 「生了!」 门外的太子听见婴儿哭声,顾不得外头人的阻拦提脚就踹,踹了门直直冲进产房。 「情儿如何了?」 李情没力气说话,目光落在守门的两个歪七扭八倒连同产房门一起被踹翻在地上的宫女,虚弱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模样,以示自己并无大碍。 「那就好!」 太子松了口气,见她满头大汗的疲惫模样儿,随手操起汗巾子心疼的替李情擦了擦满身的汗,确定她只是没了力气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望向稳婆和朱丹怀里的襁褓。 「殿下,这是长孙。」 稳婆指着朱丹怀里婴儿说道。 太子接过怀抱,仔细打量着刚出生的婴儿。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皱皱巴巴,宛如个红皮猴子,但看在初为人父的太子的眼中却是无比可爱,最重要的是他一双眼眸犹如黑葡萄般又亮又圆,此时睁着眼睛寻声望来,模样可怜可爱。 第84页 太子当即乐颠颠的。 「情儿你看,这孩子随你。」 李情凑过头,发现这孩子确实是随她,五官眼眸都是神似于她,她狠松了口气。 两人復又望向稳婆怀里的孩子,李情第一反应则是,这便是她的女儿了罢,刚想开口叫稳婆把小郡主抱过来,却听稳婆忽而说道:「这是二皇孙。」 什么? 二皇孙? 她生了两个儿子?魔镜不是预言,她生的是龙凤胎吗? 李情震惊得呆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皇孙他……有些非同寻常……」 稳婆神色忐忑的将手中的襁褓举到太子与太子妃面前,浑身打着颤儿,一副受惊到模样。 不详的预感突然涌现,李情挣扎的爬起身去看襁褓。 与此同时,太子已经接过了襁褓,当即愣住了。 这孩子鼻樑高耸、眼窝略显深邃,却是天生一双蓝得发黑的异眸,乍一眼看去眸光漆黑明亮,若在仔细打量便能看到眼眸中透出的一抹沁蓝。 「这孩子……」 但凡长了眼睛的,一眼便知这孩子与太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李情顿时脸色发白。 这个孩子这模样儿连遮掩都没法遮。 朱丹离得近些,一眼便看到了孩子蔚蓝得眼眸,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当即惊骇的望向李情,这孩子怎么会那么像玉公子?! 尤其是那一双蓝眸,简直一个眸子里刻出来的! 姑娘,姑娘她…… 朱丹第一反应则是惊恐的望向太子。 却见太子忽而冷了脸。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太子心头如遭电击,但随即他反应过来,阴冷的目光在产房中的几人身上来回审视打量,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异样的狠毒来。 「此事,不得外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产房内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宫人,气氛凝重。 无形的威压随之扩散,所有的宫人皆头贴的地面,不敢有丝毫动弹。 李情与太子对视一眼,好在这产房内的稳婆、宫人等皆算是他们的人,否则此事可就难以收场了。 忽而,太监总管刘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殿下,官家得知太子妃产下双胎,命梁总管前来打消息。」 太子眸光沉沉,口中却是满怀喜悦的大声喊道:「你去给官家回话,太子妃诞下了龙凤双胎。」 刘恩闻言喜不自胜得哎了一声,「此乃大吉之兆啊!奴这就去报喜!」 太子使了个眼色,当即有几道身影掠过,眨眼控制住了所有人。 没一会儿,又一道抱着个同色的襁褓的身影出现在产房内。 偷龙转凤。 李情脑海里略过这一个念头,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追问道:「你这是要把孩子送走吗?」 李情眼眸含泪,拉着太子的手臂。 太子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臂道:「怎么会?眼下宋国形式越发危机,我昨日接到快马加鞭传来道消息,金兵连破七城,距离汴京已不足百里。官家派人求和,被金兵统帅断然拒绝。梁师成、童贯等人浑水摸鱼,这位官家又不想担当亡国之君道名头,已有退位禅让的打算,眼下正犹豫不定。我打算加一把火,官家既有退位之念,何不早日让贤?」 「你的意思是?」 李情一愣。 太子解释道:「官家退位,我自可登基,届时我亦会派人前往金兵处求和。金兵此时势大必然不肯轻易收手,到时候我假借南迁,弃汴京而逃,你带着孩子留下、立我儿为幼帝登基,垂帘听政。我便率兵在后方围杀金兵,亦可将那些奸臣昏君之流一道除个干净。」 既然立了幼帝,太上皇与太太上皇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否则一个国家三个掌事者,岂不秩序混乱? 「待此事了结,我会带着二子隐于暗中,断不会叫我们的孩子长于外人之手,来日亦有团聚之日。」 说着太子挑了挑眉,暗中传音说道:「这身皮子,我可穿得尽够了!」 尤其是那会儿朱丹那怀疑李情偷人的目光,看得他心头莫名来气,他分明是与情儿成亲了,怎么眼下竟成了没名没份又的姘头?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自己等孩子背负奸生子的名头。 李情心头骇然,未曾想他竟会如此打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 玉迦南亲了亲她说道:「别想太多,万事皆有我。只要你高兴,我此生便已无憾。」 「师弟……对不起……」 李情眼泪潸然而落,眼中动容,这一生她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玉迦南。 「没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玉迦南却是轻松一笑,「追根究底不过是我心甘情愿罢了。」 从前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师姐,而如今心中又添了两个小生命。 说到底不过情之所向,便是心之所愿。 李情深唿吸一口气,将心头密密麻麻的酸疼压下,望向怀中的襁褓。 「这孩子,你给他取个名吧。」 「他生于大雪纷飞之际,不如便以雪为名罢。」玉迦南沉吟片刻后,说道。 「玉雪?」 李情嘴角微抽,「这名儿听着哪里像是个男孩子?」 「不若叫吹雪?」 「吹雪?」李情重复了一遍,「玉吹雪?」 第85页 这名字怪力怪气的,隐约还有一丝熟悉感,也不知道在哪儿听过。 玉吹雪也总比玉雪好听些。 「不!」玉迦南断然否认道,「我答应过你,玉迦南远遁西域,轻易不踏足中原一步,这孩子又岂会姓玉?」 更何况,若真姓玉,那吹雪成什么了?当真是一辈子背负奸生子的骂名,他如何会允许此事发生! 李情愣住,立刻意识到了玉迦南的想法,蹙眉道,「既然不姓玉,那更不能姓李。你想让他姓什么?」 「西门,他叫西门吹雪。」 玉迦南的面色微微恍惚起来,「我在明国漠北之地有一座万梅山庄,是我生父所留。昔年,我生父乃是明国有名的剑客,他偶然与我母亲邂逅相爱,后又因追寻剑道大成而弃我母而去……母亲未婚生子……」 玉迦南的生母原是西域某个小国的公主,因未婚生子而受尽奚落,她并非是个合格的母亲,她把收到的所有的不公正的待遇和恨意转嫁到了玉迦南的头上,动辄打骂得咎。 直到为七绝道人所救,与李情相遇后,他才体会到人世间的温情。 玉这个姓氏,对他而言,除了惨澹的记忆没有任何意义。 待得年长,生父寻上门来,未曾强硬的让玉迦南认父改姓,只将一身财产忠僕赠予,对他并未有所求,反而因此得了玉迦南几分好感。 这些事,玉迦南没刻意说过,李情自然不知道。 如今提起,李情不免露出几分心疼之色。 玉迦南早就释然了,许是他天生没有父母缘吧,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独自成长。 「我生父复姓西门,名字不足为外人道也。这孩子从祖姓,倒也是个安慰。」 「好,都依你。」 李情紧紧抱住玉迦南喃喃道,「那我们的小儿子名讳便唤做吹雪,西门吹雪。」 话刚出口,李情浑身一震,她勐地抬起头惊愕的瞪向玉迦南,「他……这孩子……西门吹雪?!」 什么鬼? 「你别告诉我,你在西域还有个西方魔教!」 李情惊得几乎傻眼,下意识的说道。 「……」玉迦南闻言也惊了,「情儿你怎知我西域还有这教派?西方魔教乃是我母国的国教,专为处理一些见不得光之事而存在,教派速来神秘不为外人所知。教主皆是由出身皇室旁系的弃子经过重重选拔,以养蛊的方式挑选而出。」 说起来,七绝道人和李情捡到玉迦南的时候,他被饿了三天三夜后人特意丢给秃鹰,只有与秃鹰相命而胜,才能获得活下来的机会。而在此之前,他与各种野兽厮杀过,与同龄的孤儿生死决斗过,最终九死一生的成为胜利者。 如果不是被七绝道人与李情捡了回去,或许此时,他已身在魔教之中了吧。 哪怕时过境迁,玉迦南也还记得清楚,他自认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早在有能力之后便报復了回去。 如今,那些教众只怕听到他的名字都到了手脚打颤,惶惶不安的地步。 草,还真有啊。 玉罗剎和李沧海生了西门吹雪,这个剧情这么狂野的吗? 难怪陆小凤里从来没提起过西门吹雪的父母是何人,只各种蛛丝马迹指向他与玉罗剎关系不菲,似乎是父子…… 李情无语,直到此时才发现,她错过了许多关于玉迦南的私事,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他的曾经。 「抱歉。」 玉迦南反而笑了:「那些往事,早已如烟云消散。」 哪个男人愿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提及自己弱小如猪狗般的过往? 至少,玉迦南不愿意让李情看到他无力的曾经,他希望在李情的心中,他永远是值得她依靠的男人。 李情紧紧抱住了他。 男人啊……这是不是就是另类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48章 太子妃诞下龙凤双生子, 乃是祥瑞之兆,更是国之重喜。 徽宗龙心大悦,当即下旨免去今年税赋, 以示普天同庆。而后更是兴沖沖的在御书房来回走动,翻遍词典意欲替龙凤胎们取个意义非凡的好名字。 徽宗一连数天扑在词典上, 到处翻找或是有祥瑞之意或是有国之重器寓意的汉字, 足足找出百来个备用的汉字。 等到选字的时候, 他又举棋不定,看哪个字都好,各个皆是作为皇孙名字的上上之选, 举着笔半晌没个着落。 提笔的姿势久了, 徽宗手酸的直发颤, 目光最终落在宣纸右侧第二行的汉字,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落笔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略过特地被挑出来的汉字, 最终将一个「康」字以硃笔圈了出来。 笔落,名成。 宋徽宗微微一愣,而后哑然失笑。 「康」字虽不符合预期, 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这般想着,徽宗干脆摒弃了那些寓意非凡的文字, 又将「乐」字圈了出来, 作为龙凤胎中小郡主的名儿。 皇长孙与小郡主的名字被定了下来, 赵康与赵乐。 圣旨传到李情手上的时候, 她喃喃将赵康的名字念了几遍, 「赵康……康儿……」 隐隐约约,耳畔似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若有来生,康儿想要做你们的孩子……」 李情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神。 但随即, 李情甩去心头莫名涌起的怅然若失,转而望向三个有序排列在一起的摇篮床。 第86页 康儿、阿雪还有安静躺在吐泡泡的小女婴。 满月过后,双生子退去了一身皱巴巴的皮子,长开了脸,显出清秀精緻的五官来。白嫩嫩的皮肤,莲藕节似的手臂,睁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望着你的时候,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 而特地被抱回来的女婴模样也越发与李情相似,李情为她取小字青萝。 自此起,这个天龙中心狠手辣以负心汉作为花泥的王夫人也将拥有与原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李情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件好事…… 出神间,女婴「啊啊」朝着旁边的摇篮伸出了手,她的性格活泼好动,躺在摇篮里也不安分,时不时拿手去扒拉身边的兄弟。 虽然满月不久,两个小男子汉已经显露出了各自的性情,阿雪性子较为严肃些,每当小女婴伸手过来时,他如同蚕蛹般一个劲往边上扑腾,脸上表情隐忍。 可两个摇篮紧紧贴着,空间就那么点儿,他翻来覆去都避不开女婴捣乱的小手,急得他「啊啊」大叫,叫着叫着许是觉得委屈,便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阿雪……」 李情赶紧把小傢伙抱出来哄。 「乖啦,不哭。」 小傢伙很好哄,没一会儿就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趴在李情的肩头,圆熘熘的眼睛望向躺在襁褓里的兄姐。 原本眼珠乱转,目睹兄弟被小女婴骚扰而看得津津有味的康儿立刻瞪直了眼:「啊!」 眼见亲娘撇开他只抱起了兄弟,康儿想也没想的张嘴就干嚎假哭,「啊啊……」 一旁的太子头疼的把康儿从摇篮里抱起来。 康儿的干嚎瞬间止住,一双灵动的黑眸看看亲娘怀里的兄弟,又看看被亲爹抱着的自己,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不要亲爹抱,他要香香软软的娘亲抱! 他眉头一皱,十分不满的张嘴继续干嚎,「啊!啊!」 边喊边扑腾。 别看他人小,挣扎的劲儿大得很,太子好悬才抱紧了他,又不敢用力,满头都是汗:「祖宗,你可消停点吧!」 阿雪飞快撇过头,假装没看见兄弟的干嚎,两只手紧紧抓着李情的胸襟不肯放。 躺在摇篮里的女婴一看两个兄弟都被抱起来,就剩她单独躺着,当即嘴一撇,秀气的抽噎起来,和李情神似的脸上十成十的委屈。 太子眸光落在她身上,当即就有些受不了了,没等他伸手,朱丹抢先一步麻熘的将女婴抱了起来,柔声细语:「小郡主乖啊。」 小女娃泪眼朦胧的看看李情望望玉迦南,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待遇有别于兄弟,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哗啦啦流,抽抽嗒嗒哭的好不伤心。 「……」 「……」 李情和太子面面相觑,刚上任的新手父母双双傻眼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三个奶娃娃,李情几乎是讨饶般的喊来奶娘,赶紧让人把奶娃娃抱下去餵奶,恍然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和太子两个人精疲力尽的靠在一起,李情觉得这带娃简直比打仗还累,别人只有一个娃,他们两偏偏有三个! 太子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月前我传信漠北,让万梅山庄内尽快安排好照顾阿雪的人手,本想着等宋国之事了结后便带着阿雪前往漠北。谁知梅管家一听西门家有后,二话不说收拾细软赶过来了。西门家的产业遍及宋、明两国,眼下梅管家已在汴京的糕点铺子里落脚,他倒是乖觉,连宅院都安置好了。」 提起此事他颇为无奈,玉迦南那个便宜爹一辈子都在追求剑道大成,就连妻儿在他眼里都不如剑道重要,说弃便也弃了。 梅家世代为西门家忠僕,梅管家一生无子,望眼欲穿等着替老庄主带孩子,可惜老庄主一辈子都没娶妻,好不容易冒出来个成年的儿子,却是连姓都改了。 玉迦南不姓西门,在忠心耿耿的梅管家看来,到底是个没法释怀的遗憾。 因此梅管家一听小小主子出生,从了老庄主的复姓,当即喜不自胜,都无需玉迦南发话,自个儿带着给小庄主准备的奶娘与丫鬟婆子乐颠颠儿的赶来了汴京城。 照他的说法,小庄主年幼,那能禁得起赶路?自然是由他们赶来照顾小庄主了。 「也好。」 李情倒是颇为满意这一点。 皇宫对阿雪而言并非久留之地。虽然如今东宫内全是他们两人的心腹,但天长日久,难保不会透出什么风声来,李情也是不忍和孩子分离,才一拖再拖。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拖家带口搬过来的举动让李情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据说梅管家连宅子都买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锦衣巷,他虽不清阿雪的身世,是看中那地儿清静才买的,但李情只要想要阿雪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还能时常跑出去看孩子,心里便添了几分高兴。 阿雪、康儿和青萝也能时常在一处玩耍,一起长大也不至于沦落到日后兄弟见面不相识的地步。 两人就这孩子的问题讨论了一会儿,奶娘将吃饱喝足的三兄妹抱了回来。 「啊!」 「啊啊!」 「啊啊啊!」 三双黑熘熘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望向李情,等着她哄着午睡。 李情两只手哪里抱得住三个娃儿?但凡没抱到的,张嘴就得闹,小小年纪别到没学会,争宠这一套简直无师自通。 第87页 李情没法子,让奶娘把他们放回摇篮里,两只手轮流轻轻拍打着三个娃儿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摇篮,孩子们张嘴齐齐打了个呵欠,慢慢的闭上了眼。 很快就睡熟了。 李情唿出一口气,让朱丹并奶娘几个宫女守着,和玉迦南双双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殿。 刚从烧着地暖的寝殿内走出,迎面一阵刺骨冷风袭来,李情反射性一个冷颤,太子立刻将她紧紧搂住,旁边的宫人极有眼色的递过来一件狐裘披风。 太子接过披风顺手展开,紧紧披在了她的身上。 「天冷,多穿些。」 李情低头含羞而应,雪白的狐裘衬着她略带红晕的如雪肌肤,越发显得清丽动人。 挥退了随身的宫人,太子搂着李情的背缓缓漫步在银装素裹的迴廊上。 「今年这一场大雪,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受灾。」 国内本就处于风雨飘零之际,这一场雪连下了三天,天气越发寒冷,这个时代的百姓困顿穷苦,本就乱世之中,如今雪上加霜,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这个冬天。 许是这个太子当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玉迦南也生了忧国忧民之心。 李情没言语。 她预料到今年的冬天气候严寒,早就囤了一批过冬的保暖物资,入冬前就传信给外祖父刘霸从渔民手中收购了大量的罐头,罐头这种东西味道好且保存时间长,在遇到灾难时最适合作为赈灾的物资一併发放到灾民手中。 赈灾之事,李情交给了逍遥派的人手去做,假借东宫的名义,一路巡视灾情赈济灾民,有太子口谕在手,若是遇上冥顽不灵的贪官,直接斩了便是,连顶替的乌纱帽的人手,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情是下定决心要从根儿上先把这些个尸位素餐的东西清理干净,换上干实事的人才。 当然,这事儿也多亏了玉迦南的辅助,若没有他插手,斩杀地方官肯定没那么容易,那些人可不会轻易伏诛,仅凭李情自己,即使能依靠武力杀了那些狗东西,也没有办法不露丝毫风声,将这么大的事情封锁住。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又身兼监国的重任,他的身份也为李情所作之事保驾护航了。 等到地方安定下来,新上任的官员将地方掌控在手,歌功颂德的摺子一封接着一封送入汴京,那些成日里沉溺享乐与争权夺利的奸臣哪里会料到有这番变故? 而那道被蔡京和李邦彦连手压下的叛乱消息,在如此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销声匿迹了。 江南的乱象也渐渐平息下来。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朝堂上那些人若是不动上一动,宋国内部积压的腐朽不会有丝毫变化,无论地方上帝政治再如何清明,朝廷的问题不解决,国内乱起来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很快,他们就能腾出手来解决此事了。 北风唿啸而至,捲起冰晶的枯枝飒飒作响。 「起风了。」 李情低声说。 宋国身处中原地界,气候相比草原已算得上宜人了,尚且饱受雪灾,更何况位于偏北严寒地区的金国了。 金国都城虽身处中原边界,但治下大部分地区位于草原,百姓以放牧为生,这场大雪连绵数日,相必那些牛羊早已断粮即将饿死了罢。 国内形势严峻,那些以烧杀抢掠发家的金人少不得要重操旧业。 太子抬头望天低语回道:「要变天了。」 两人相视嘆气,如同打哑谜般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9章 是夜, 无星无月。 汴京城城门口。 悬挂在城墙上的纸煳灯笼散发着微弱的火光。北风凄凄迎面刮来,灯笼在刺骨的寒风中飘舞,烛光如同萤火般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值夜的城卫兵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三五个凑作堆就着燃烧的火堆相互取暖, 昏昏欲睡。 「报——」 忽而一声洪亮急促的声音遥遥传来, 伴随着骏马声嘶力竭的哀鸣声, 一道身披盔甲的身影勐地被甩了马身,马儿挣扎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何人夜闯汴京城?」 城门上的守将瞬间被惊醒,睡意一扫而空。城墙上数十道火把被点燃, 守将冲着明亮的火光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口, 蓬头垢面穿着镇北军盔甲兵服的小将急促的倒在地上喘息着, 「快!边关八百里急报, 入冬后金国召集兵马夜袭边城,一路连夺五座城池, 北地已尽数落入金兵之手!」 城门守将闻言惊骇不已,「快开城门!」 紧闭的城门被十几个士兵拉开,传信兵在守将的帮助下换了一匹马, 策身纵马飞快赶往皇宫报信。 没多久,睡梦中的徽宗打着呵欠被宫人喊醒, 听到噩耗的瞬间脚下打跌, 好悬没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怎么会如此?」 他立时吓破了胆, 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紧接着他又想起多次打胜仗的童贯, 后者给他留下了百战百胜的印象, 立刻拟旨命童贯为兵马大元帅,带领十万士兵前往边关。 童贯接到圣旨的时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官家倒是信任他, 可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下子倒好,被赶鸭子上架去与兇残的金兵对阵,童贯心惊胆颤,两股颤颤,他倒是想临阵脱逃,可对上传旨的梁师成凉凉的目光,心就冷了一半。 第88页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的情绪,暗忖得找个法子解决了这危急才好。 童贯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刻想到了财能通鬼神,当下接了圣旨,命下仆收拾出几箱金银财宝、布匹瓷器等物,点兵点将北行而去。 快马加鞭赶到军营,童贯的屁股还没坐热,便火急火燎的差使人送了财物过去贿赂金兵守将。 可惜金兵钱照收无误,他派过去求和的使者却是杀了个干净! 如此几次之后,童贯心知金兵是打定了主意要灭宋了,趁着前头大战之时,弃兵马狼狈溃逃。 两军交战,主将先跑了个没影,宋军士气低落,这一战惨败。 金兵趁势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意取汴京城。 消息传至朝堂,满朝譁然。 徽宗二话不说下旨南迁,他又担心金兵不肯善罢甘休意欲斩杀宋国皇帝,情急之下干脆将皇位传于太子,连新帝的登基大典都没来得及办,便下旨御林军护送,一路拖家带口逃向江南。 童贯、蔡京、梁师成等人慌忙跟随,余下的党羽自然也不愿苦守汴京,纷纷溃逃。 短短几日的功夫,朝中重臣人去楼空,即使是身无官职的平头百姓也包袱款款,带上财务家眷皆追随徽宗御驾逃往江南,偌大的汴京不復往日繁华街头冷冷凄凄,家家门户紧闭,宛若空城。 而红墙朱瓦的皇宫更是成了个空壳子。 宣和六年,太子赵恆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靖康。同年新帝连下十道圣旨将空悬的官位填满后,钦宗故技重施,将皇位传与其子赵康。 时年,幼帝满三岁。 许是觉得把烂摊子丢给幼儿不太厚道,钦宗復又传旨,命太后李氏垂帘听政,随后便学徽宗携皇城守卫与衷心于他的大臣南下杭州。 金兵还没打到汴京城,宋国日月换新天,皇帝连换了三轮,最后坐在龙椅上的却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倒叫满天下的人都看了一场笑话,更有甚者摇头嘆息道:这宋国怕是完了。 一时之间,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国。 宋国国内如今是幼帝与女流执掌个空壳子,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垂帘听政的李太后会在什么时候代幼帝下旨,将皇位丢于下一任,携子南逃。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这当头新上任的太后却极有魄力的下旨安慰汴京城内百姓,更放出话来,只有殉国而死的帝王,没有南下溃逃的幼帝,母子二人势与汴京城共存亡。 懿旨出,天下皆惊。 原本对皇室失望至极的忠臣良将登时士气大振,北宋江湖之上忧国忧民的绿林好汉亦是纷纷从各地赶赴至汴京,意欲一同守城。 ** 宋国,皇宫。 李邦彦行色匆匆穿过曲折的迴廊,来到御书房门口。 「相国,太后有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守门的太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掌挥开,「滚开。」 李情听见外头的动静,从堆积如山倒奏摺中抬起头来。 「爹,你怎么来了?」 她示意惊慌失措的太监退下后,蹙眉望向李邦彦。 「眼下金兵都快打进皇宫来了,你竟还有闲心在此耗费时间?」李邦彦又急又恼,愤而出口道,「吾儿还不快快收拾金银细软,随为父一同南下逃命去!」 李邦彦的目光落在李情身上,又往向坐在她身旁厚厚毛毡子上安安静静、自顾自玩耍的兄妹两个,神色急切。 李邦彦早就打算好了,这宋国是呆不得了,徽宗钦宗以为舍了这汴京城,逃往江南富庶之地便能解了这灭国危机,殊不知金人贪婪,若叫他们得了汴京灭了宋国,岂有不南下趁势追击之理? 到时候那一连串的君臣都逃不掉!沦为金人的牛羊,遭人践踏,男子尚且还好些,若换成女眷,那些兇残的金人会如何作为,可想而知。 若此刻坐在这皇位上的不是他李邦彦的亲女儿亲外孙,李邦彦哪儿会管那许多,将这两人当作投名状往金兵处一交,虽说难保荣华富贵,也能保住他们这一家子的身家性命。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会子宋国皇位上坐的是他李邦彦的亲闺女和亲外孙,他饶是再奸佞狠辣,也不至于做出六亲不认的事儿来! 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他的老妻刘氏乃是明国中人,岳父更是势力庞大,占据了整个洞庭湖。岳父无子,回头他带着闺女外孙投奔而去,叫康儿假死改姓刘,入了刘家爹族谱,不仅还能继承刘家的产业,更能保住外孙一条命,怎么也比做个亡国之君要强得多! 提及此事,李邦彦就狠得牙痒痒,亏那钦宗自诩情深,平日里倒是独宠他闺女,眼见将三宫六院都抛之脑后了,可这一遇上事儿就把要命的烂摊子丢给老婆孩子,自己倒是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哪儿有这样的男人?! 渣得没边儿了! 「我不走。」李情想也没想断然拒绝,「爹,你走吧。我与康儿都不会离开。我们身为宋国太后与国君岂能弃汴京而逃,弃汴京数十万百姓于不顾?」 「那是你能顾得上的吗?」 国家都要亡了,你们孤儿寡母得能干什么啊!切成片都不够填补这骷髅洞的! 李邦彦恨不得敲开闺女的脑子把里头进的水都甩出来,这是顾不顾得上的问题吗? 第89页 国难当头,不赶紧逃命,你还想干什么?和国家共存亡?那是忧国忧民的大英雄该干点事儿,咱们这奸臣一家子不赶紧顶着项上脑袋逃命,还想干啥?! 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想不开找死啊?!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脑子秀逗的闺女哦?! 李情被他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得哑然失笑:「爹,你走吧。我和康儿身负国之重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满城百姓丢下汴京城一走了之,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宋国绝不会亡于康儿之手!」 「你!」 李邦彦气得浑身发抖,似乎嫌他受的刺激不够狠,原本在毛毡上玩玩具的康儿忽而步履蹒跚的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李邦彦跟前,扑腾着去推搡李邦彦,嘴里愤愤喊着,「走!走!」 「……」 三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好坏啊,他只是察言观色看得出李邦彦在对待自己亲娘的态度不好,便有些护犊子了。 他一动,青萝也不甘示弱的醒过来赶人。 「走!」 「走走!」 李邦彦真被这冥顽不灵的母子几个给气死了,「哎!我……我不管你们了!你们不走,我走!」 愤而甩袖,重重的踩着步子走出殿门。 李情摇摇头,又再度埋首奏章堆里。 而朱丹在一旁眼珠不错的看着两个孩子。 但今天是註定没法安然的处理政事了,李邦彦走后不久,有宫人来报,皇城外有江湖人求见。 李情愣愣片刻,这个当头竟然会有江湖人来求见她? 「将人带过来吧。」 宫人应声退下,没多久便领了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龙行虎步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四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其中一年长些的行动不便坐于轮椅之上。 「诸葛正我携四徒盛余崖、铁游夏、崔略商、冷凌弃参见吾皇,参见太后。」 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撩下袍便跪了下去,身后的弟子有样学样,唯独坐于轮椅之上的少年人略低了头颅以示尊敬。 「请官家太后恕罪,我这大徒弟行动不便……」 「无妨。」 李情毫不在意的摆手,隔着厚厚的珠帘仔细打量着下方的几人。 脑子里却反射性的想起了四大名捕的剧情。 说来惭愧,她生于宋朝长于明朝,最大的感受便是明国国内乱七八糟的江湖势力与朝廷共分天下,比起这些,宋国更像是她曾经歷史上的宋代,几乎没见过多少江湖人,也没有六扇门这一专门处理江湖势力的部门。 哪曾料到,国破家亡的当口竟然冒出来个四大名捕! 眼下听得几人自报家门,李情还有些恍如梦中之感。 李情没看过纸质版的剧情,而看得武侠剧因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她都已经忘记剧中的具体情节了,但依稀记得四大名铺之类的剧情似乎是在明代出现的?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或许哪部武侠小说里的北宋也有六扇门?反正这个一锅乱炖的世界已经不止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好在,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尔等所谓何来?」 「我等愿为官家驱使,共逐金兵,復我宋室河山。」 诸葛正我回答的掷地有声,冲着绷着脸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奶娃娃拱手行礼。 李情露出愕然的神色,转瞬又换成了深深的笑意。 呦呵,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资源? 第50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诸葛正我的出现打破了什么魔咒, 汴京城内陆陆续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少江湖势力。 有些是李情耳熟能详的势力名称,有些是她从未听说过的,这些势力以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为首组成黑白两道。 而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幕遮与六分半堂的堂主雷震雷更是将总部设立在了皇城的左右两侧, 遥遥相对。 如今国难当头,李情无暇去顾及此事, 她原想着等金兵攻宋之事解决后再腾出手来处理这些江湖势力, 然而出乎她意料。不久之后, 以两方势力为首的江湖人都向朝廷递来橄榄枝。 国之将亡,匹夫有责。 城内江湖势力无论黑白两道,皆愿意共同抵御金兵入侵, 誓死护卫汴京城。 「……」 李情秉持着送上门来的人手不用白不用的念头, 十分爽快的同意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朝廷承认了这些江湖势力的存在, 而且该如何用, 又是个棘手的问题。 李情沉思半晌,随后将汴京城内的局势写于信上, 让海东青送往江南与玉迦南商讨对策。 「唳!唳!」 鹰唳声自空中遥遥传来,红豆盘旋在御书房上空鸣叫不止。 李情尚未反应过来,站在鸟架上闷声啄食鲜肉的相思勐得抬起头来, 鹰眸炯炯,兴奋的振翅迎了出去。 没一会儿, 两只海东青亲昵的飞入殿内, 红豆如利剑般直冲而下, 停落在御书房的书桌上, 「唳」叫着。 鹰眸炯炯, 沖李情伸出左爪,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正是玉迦南传来的书信。 李情摸了摸红豆的脑袋, 取下信件。 红豆与相思一用飞到鸟架上亲亲密密的分食鲜肉。 李情展开信,眼中便染上了几许笑意。 这封信除了与李情商讨正事外,字里行间更多的却是一叙离情。 第90页 两人分开不过数日,玉迦南使唤相思一封接着一封的传信,相思疲于奔命,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红豆心疼老婆,干脆自个儿顶上了送信的重任。 李情送去的信,玉迦南回话只有很干脆利落的寥寥数语,提及正事时也不过三言两语,继承了一贯的干脆利落。余下的反倒是一套一套的情话,直看得李情面红耳赤。 李情颇为无奈,但自己选的男人,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平日里形影不离,徒然没了人在身边,她还真有些想念了。 「昨日于河东路平定军中发现军中一名为岳飞的小将颇有军事天赋,可擢升为军中将领作为抗金主将。」 岳飞? 南宋的抗金名将岳飞? 算算年纪,这会儿的岳飞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罢。 玉迦南当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李情二话不说立刻拟旨任命岳飞为守将,命他带兵自河东绕路抗击金兵,若遇急事之时允许他自行决断。 有岳飞在手与玉迦南兵分两路,再加上那些自发而来抗击金兵的江湖人,李情对守住汴京城的把握十足。 金国的大军来的比想像的更快。 第二日一早,李情刚起身就接到了军中急报:金兵已在汴京城外安营扎寨,距离汴京不足十里之遥。 金兵一路南下,从边界攻城略地而来,此时定然已经疲惫不堪,李情猜测他们当前最需要做的是便是养精蓄锐,等吃饱喝足后再攻打汴京。 却正是他们夜袭的好时机。 李情拟好书信绑在红豆鹰爪上,红豆当即炸毛,扑腾着翅膀不满的唳唳叫嚷着,磨磨蹭蹭不想走。 就是磨麦的驴好歹还有休息的时候,这是不拿鹰当宠物看吶! 「……」 李情好说歹说才把一脸不情愿的红豆劝走送信去了,而后又一则诏书将所有打算共击金兵的江湖人都召进皇宫商议偷袭之事。 诸葛正我、雷震雷、苏幕遮等人接到传唤,即刻进宫。 「此事可行。」 诸葛正我听了李情提出的意见,沉思片刻回道,「金兵一路见到的皆是大开城门、未战先降的贪官之流,这些狗东西连抵抗都不曾便将城池作为投名状上交金兵,以至于金兵一路势如破竹攻入汴京!」 「金兵早已被这些人养大了胃口,且因着战事顺风顺水,料想他们也不会防备我宋人夜袭,只怕他们都觉得我们宋人皆是一群奴颜婢膝、俯首称臣的贱骨头!」 「雷某请命,夜袭之事由我六分半堂来当主力。」 雷震雷是个身材魁梧大好汉,雷家擅长火雷之术,在与敌军大战时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金风细雨楼愿从旁辅助。」 一身文士青衣长衫的青年男人拱手说道,气质儒雅风流。 诸葛正我也道:「我与四个徒儿可领兵分四路包抄金兵,保管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情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便劳烦各位了。」 顿了顿,李情补充道,「诸位仁义,心忧家国社稷,当为天下武林表率。待退敌之后,本宫欲在汴京城外立一侠义碑,不拘是谁,只要在此战出力保家卫国者皆可上榜,将江湖名号镌刻于侠义碑。」 「宋国不亡,侠义永存!诸位侠者之名亦可流传后世,以供后人瞻仰。」 三人闻言,皆目露异色。 他们皆是北宋江湖声名赫赫之人,如何不知这太后的用意!江湖中人所求不外乎一个名利,待得侠义碑立,江湖之上那些自诩侠义之士谁能拒绝得了流芳百世的诱惑? 便是诸葛正我、雷震雷与苏幕遮三人亦是心头微动,涌起动容之色来。 这太后瞧着年岁不大,手段当真非凡! 不可否认,此为阳谋。即使知道这是太后收买人心、利诱所有江湖人士共同抵御金兵布下的鱼饵,但谁能忍住不去咬这鱼饵? 随后,李情就着偷袭一事与几人商议具体事宜,她不懂军事不懂排兵打仗,不打算瞎指挥。 术业有专攻,这些事她都交由几人全权协商,自己只管听着,按计划行事便可。 **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渐深。 一朵乌云自西南飘来,遮住了明亮的上弦月。 北风唿啸,天光暗淡。 汴京城外,插在帐篷角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在北风中光芒晦暗闪灭。 巡逻的金兵在营地内来回穿梭巡夜。 北风颳得周围的树枝乱颤,叶片簌簌作响,巡逻的金兵被冻得四肢僵硬,使劲跺脚几次才感觉舒服些。 越是接近黎明时分,这些值守的金兵越发疲惫,又冷又困,有几个熬不住的已经打起了呵欠。 没过多久,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呵欠声,就连守将也忍不住跟风呵欠连天,强打起精神以浓重的鼻音呵斥道:「都给我住口,好好巡逻,马上就要天亮换班了!」 风声越来越大,昏暗的光线里,无数道人影似树影摇晃,转瞬消失在一个个帐篷拐角处。 忽而,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走火了!」 睡意朦胧的金兵勐地惊醒,大声唿喊。 「都醒醒!走火了!」 风唿唿刮来,北风助长了火势,烈火熊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向一个个帐篷,眨眼的功夫,大火烧红了半边的天际。 第91页 「嘶——」 军马受惊,立足而起身踏蹄嘶鸣着,军营内一阵兵荒马乱。 嘈杂的脚步声急促的响起,睡梦中的金兵被滚滚浓烟燻醒,入眼是沖天的火光,慌乱得顾不得穿衣,赤脚往外逃命! 「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打水救火啊!」 披着外袍的主将急忙下令,狠狠踹了一叫身旁六神无主的兵丁。 「哦哦……」兵丁唯唯诺诺的转过身。 霎时间,无数道火光自高处呈抛物线席捲而来,落入慌乱的人群之中。 轰隆—— 砰——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轰然炸响,爆炸产生巨大冲击力之下,数以百计的金兵直接被炸得开花,残肢断骸散落了一地的血色。 「敌袭!有敌袭!」 守将离天雷爆炸断地方较远,虽然被爆炸的余威炸飞,脸上血肉模煳,但并无大碍。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召唤人手应对敌袭。 轰隆! 又是一阵火光沖天而起,伴随着强烈的爆炸声,整个地面都被炸得惊颤起来。 金兵冷不防受雷火攻击早已吓破了胆儿,四下狼狈逃窜,任凭守将撕心裂肺的吼叫,嗓子都喊哑了,可最终他的声音被一阵阵强烈得爆炸声所淹没。 「沖啊!」 「杀啊!」 与此同时,厮杀声激烈的传来。 沖天的火光映照下,无数身穿宋军盔甲的士兵汹涌而来…… *** 「报——」 李情站在城墙上抬头望天,不远处火光如霞染红了半边天际,隐隐约约,她的耳边响起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天边曙光微现,破晓鸡啼。 正值此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头沖了进来。 「报,此战大捷!我军斩杀金兵数万人,俘虏敌军六千余人,敌军主将带领剩余残兵溃败逃亡!汴京城之危解矣……」 即使早有预料,但接到捷报的瞬间,李情几乎喜极而泣! 此次攻宋,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原本信誓旦旦想要在入春之前攻入宋国汴京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金国十万兵马最终在汴京城外折戟沉沙,惨败收场。 虽然主将暂时败北逃离,但玉迦南正在途中伏击残兵,剩下的小股残兵定然也逃不出宋国的土地。 也就是说此战过后,至少数年内,金兵再无攻打宋国的兵力与财力!架在宋国头顶十数年的亡国之利剑自此消失无踪。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第51章 旭日东升, 天光大亮。 又是新的一天。 李情自城楼上缓步而下,刚行至长廊处,便见一宫人前来通报。 「太后娘娘, 苏楼主求见。」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情颇为疑惑。 汴京城内的危机才刚解除, 后续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这个时候苏幕遮前来拜见她能有何要事? 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虽为江湖人, 但就沖他帮助朝廷守住汴京城一事,李情也不至于避而不见。 「将人带到正德殿内。」 李情坐上鸾轿,等她回到正德殿时, 苏幕遮已等候许久了。 「草民参见太后。」 苏幕遮一撩长袍跪下。 「免礼。」 李情从他身侧莲步轻移一步步迈上台阶, 端坐在珠帘后的凤椅上。 「草民有一事相求。」苏幕遮开门见山道。 「苏楼主只管直言便是。」 李情说道。 「草民听闻宫中内库曾收藏有一株千年火参, 草民斗胆求此参一用。请太后恩准。」 苏幕遮长长作揖。 李情露出难色。 火参宫内确实有, 但此参原是徽宗私库收藏的救命神药,徽宗携心腹大臣南逃之时, 曾将私库搜刮一空,但凡能带走的轻便财物药材之类的早就被他携款而逃了。 试问,李情要从哪儿去找出同样的神药给苏幕遮? 「敢问苏楼主, 要这火参有何用?」 「草民幼子梦枕自小罹患重疾,身患诸多病症, 又生有寒毒噬身, 恐有性命之危。草民欲以千年火参入药制成救命神丹, 以缓解我儿旧疾, 令他免受寒毒侵扰。恳请太后看在草民退金有功的份上, 成全草民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李情闻言不由联想到自己的一双孩子,心头难免生出几分感怀,火参她手上确实是没有, 就算能从徽宗手里要来火参,只怕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若是直言难免有失偏颇,也容易使功臣心寒。 沉吟片刻,她低声问道:「火参之事,可否容本宫见一见令公子,而后再行决定?」 没有直接拒绝便是还有商量的余地,苏幕遮眼中染上一丝喜色,「自然可以。」 当下便唤宫人前去传令。 太后有命,宫人不敢耽搁,于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孩童便被带到了李情面前。 「咳咳……苏梦枕参见……咳咳……」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幼童咳嗽不止,那模样好似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苏幕遮难言心疼之色。 「免礼,」李情心下嘆息,当即免了他的跪礼,「走上台阶来,让本宫看看你。」 幼童下意识的望向苏幕遮,得到后者不动声色到首肯后,方才一步步走上台阶。 第92页 走到第三阶台阶,他停住了脚步。 「咳咳咳……」 下一瞬,一只雪白的皓腕自台阶上的珠帘内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按在了幼童的命门上。 命门被控,幼童反射性的运动反抗,空着的一手已经按在了衣袖中的红袖刀上。 连苏幕遮亦露出惊骇之色,然而随即一道威严的女声在耳边沉稳的响起:「凝神,静气。」 一缕暖流自手腕的经脉之处缓缓涌现,以温暖不容置疑的强势迅速流向四肢百骸,暖流所过之处,寒意消融。 幼童一愣,手微松,下意识的卸下防备。 苏梦枕只觉整个人好似被温暖的热水所包裹,浑身暖意浓浓,就连自出生以来无处不在的寒意都在这股暖流之中消弭于无形,素来苍白的小脸都染上了丝丝红晕,喉间的痒意也消失不见。 「这……」 苏幕遮不曾料到,隐在珠帘背后的太后竟有如此功夫,更不曾防备他一来就抓住了苏梦枕的命脉,惊骇之色未去,却见苏梦枕脸上竟难得出现了血色,连平日不断的咳嗽声也听不见了,便知太后是在为儿疗伤,当即又惊又喜。 因苏梦枕生来体质孱弱,患有多种绝症,偏偏这些病症与寒毒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若是去了寒毒则绝症失去平衡而发作,必死无疑。 若是寒毒不去,苏梦枕体质阴寒,咳嗽不止,日日受病痛折磨,这些痛苦成人尚且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一个孩童! 是以得知宋室皇宫内有一株千年火参,苏幕遮便急急向朝廷示好,意欲以退金之功换取火参入药,以缓解寒毒给苏梦枕带来的痛苦。 却不想,这宋国太后竟有如此武功,更不曾料到,此人竟能有法子叫苏梦枕不受寒毒所困扰。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李情的内力在苏梦枕的体内流转三十六个个小周天,等她收工时,苏梦枕病容全消,脸上白里透红,看起来竟与常人无异了。 但这也只一时的安然无恙。 「太后,我儿……」 苏幕遮立刻急切的追问道。 「令子身上患有多种绝症,幸有寒毒牵制而得以保全性命。但凡若去了其种一种,体内平衡被打破,苏公子便会立时殒命,但这牵制也并非长久之策,时日一久寿数难免有损,有早夭之相。」 李情怅然嘆息道,「他身上的病痛,本宫解决不了。但本宫师门有一内功名为《枯木逢生长春决》,本宫生有弱症先天不足,因而恩师为我量身创造了此功法,此内功心法倒可令苏公子生机不绝,不受绝症所害。长此以往亦可化寒毒为内力,但能否恢復健康,本宫也不知道,全看苏公子自身造化了……」 说着,李情嘴巴微微颌动,却无半点声音发出。 苏幕遮看得分明,这是在传音入耳案传功法。 功法这东西乃是一个门派的根基,何等重要,更何况是这种能解去先天不足,弥补自身缺陷的神功! 不想太后如此干脆,不提半点要求变将功法传下。 「可记住了?」 念完内功心法,李情復又问道。 苏梦枕点点头,而后结结实实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功法素来只传后代与徒弟,眼下李情将功法传给苏梦枕,虽无师徒之名,亦有半师之谊。 「苏幕遮谢太后传功之恩,金风细雨楼愿为官家与太后差使。」 苏幕遮亦是长长跪地叩首。 「无妨,」七绝道人性格豁达并非敝帚自珍之人,师门中也并无不可功法外传的规矩,不然李情也不过如此痛快就传功,「苏楼主于国于江山社稷有恩,本宫不过投桃报李罢了,金风细雨楼身为白道之首,还望能以身作则,约束江湖中人谨守律法,须知侠以武犯禁。」 「草民谢太后教诲。」 李情微微颔首,正欲再度开口,耳边忽而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眸中飞快染上一丝喜色,到口的话却换成了:「若无他事,便跪安吧。」 苏幕遮闻弦歌而知雅意,心知太后此时定然无暇再与他们多交涉,带着苏梦枕重重的磕头后退下。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殿门口,一股烟云瞬移而入。 下一刻,一股温柔有力的推劲袭来,李情心头微动,整个人被搂进了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冷香缭绕在鼻息间。 「你对那小子倒是大方。」 玉迦南语气凉凉,师门功法说传就传。 「你跟幼童醋个什么劲儿?」 李情在他怀里翻过身,伸手就去捏他的脸,「到底还用得着他们父子,也算是给康儿留些人手。」 江湖中不乏有为国为民者,但恃强凌弱者亦是不少,从前李情看电视剧的时候那些武林人士不分场合地方一言不合就动手,时候也没见他们如何赔偿了。 如今国内百废待兴,她少不得得召集人手重新制定法则,但在宋国之内,管他是江湖人还是普通老百姓皆要严格按照法律行事。 而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便是她打算培养起来的监管者,受朝廷管辖,形成独立的机构,专门监管为非作歹的江湖人,又不至于一方独大。 先把台子搭起来,待康儿成年便可接手朝政。无论如何,她总得给康儿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吧。 「你倒是替臭小子想得周到。」玉迦南挑了挑眉,哀怨道,「心心念念都是那臭小子,怕是早已将我抛之脑后了吧。」 第93页 「胡说什么呢!」李情颇为无奈的啐了他一口,「阿雪呢?」 她惦记起小儿子了,这段日子李情与玉迦南各有要事,忙得不可开交,已有些时日没见到阿雪了。 玉迦南侧身避让三分,李情的目光落在他身后,距离两人几步之遥外,垂髻小童怀抱细长的铁片,表情严肃。 三岁大的奶娃娃白嫩的脸蛋儿绷的紧紧,一双蓝得发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自顾自抱在一起的父母,似乎在无声的指责他们把儿子抛之脑后的无良行为。 「阿雪也来了呀……」 李情的脸唰得红了,反射性一把推开玉迦南,玉迦南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险险站稳了身体。 「情儿……」 他幽怨的抬起头,却见李情如霞云染面,染上了几分羞色,如风一般从他身边穿过直接抱起了阿雪。 「……」 啥时候不好带,他怎么就脑子发抽把臭小子给带过来了呢? 玉迦南脸色黑沉沉的,心下直骂娘。 「娘。」 阿雪喊了一声娘,李情一把抱住儿子,按着平日里的劲儿使力,却不想十分尴尬的是她竟没一把将儿子抱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被阿雪紧紧抱在怀里的铁片上。 铁片约莫有三四尺长两指宽,长长细细的一根,被不足一米高的孩童堪堪抱在怀里,还有部分长度拖在地上,那模样儿颇为可乐。 尤其阿雪一脸严肃的神色,活似抱着个什么宝贝,更是叫人忍俊不禁。 「你这是打哪儿给阿雪找来这么个玩意儿当玩具?」 李情想上手给他抽出来,反叫阿雪不乐意的避开了。 玉迦南哼了一声,不悦道:「这铁片是万梅山庄宝库收藏的千年陨铁。这小子最近迷上了剑,走路都不稳当便要去拿剑耍着玩儿。梅管家怕他伤了自己,从宝库里取出这一截未经锻造的千年陨铁,说是剑当由执剑者亲手锻造,才叫他歇了动剑的心思。自此以后,这小子铁不离身,旁人连碰都不能碰,梅管家还说他颇有祖父之风。」 提起来,玉迦南就想吐槽,「情儿你看他这幅剑痴的模样,长大了别又是个练剑练傻了的二愣子!」 「……」 李情无语,这可真不愧是未来的剑神啊。 「娘,他坏!」 阿雪不满手指着玉迦南,他小小年纪虽然听不太懂亲爹在吐槽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李情哑然失笑,摸了摸他小脑袋,「爹坏,咱不理他啊。阿雪喜欢剑也并非什么坏事,娘不求阿雪日后有多大成就,只盼着你一生喜乐无忧。」 阿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还点头呢,你个奶娃子听得懂你娘在说什么吗?」玉迦南颇为无奈。 阿雪冷着脸撇过脑袋不理他,「娘,」口中喊着娘人却在殿中左顾右盼的找人,「哥?姐?哪里?」 「别着急,哥哥和姐姐马上就来。」 李情安慰道,转头吩咐守在门口的宫人:「去把官家和帝姬抱过来。」 宫人应是疾步而出,片刻后身着龙袍的康儿与帝姬服的青萝手牵手慢步而来,一进门两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弟弟!」 青萝跑的飞快,一不注意脚下一滑当场打了个滚儿,惯性之下康儿被带着一同摔倒在地,两颗肉球咕噜咕噜滚到李情跟前。 好在如今天寒地洞,衣服裹得厚实,摔了也不疼。 两个娃儿也不哭,爬起来就找弟弟。 「……」 李情简直没眼看。 再一看阿雪,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干脆背过身,十分不想承认这两个丢脸的傢伙是他的亲哥亲姐。 「弟弟!」 偏偏后康儿和青萝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嫌弃,一见到弟弟便双双猴扑了上去,阿雪顿时被泰山压顶,抱着铁片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 忽而殿内一阵笑声响起。 三个娃儿齐刷刷循声望去,只见玉迦南笑得见牙不见眼。 「娘!他坏!」 三双圆熘熘眼怒目而视,面向李情控诉道。 「行了!笑够了吗?」李情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她狠狠掐住玉迦南的腰间肉一转。 「嗷!」玉迦南脸上的笑瞬间扭曲,讨饶的摆摆手。 几个孩子见嘲笑他们的坏爹被亲娘教训了,方才满意转过头,高高兴兴的玩到了一处去。 李情望着他们,露出会心的笑容。 「如今天下已定,你我只需做些善后事宜。再过些年,我就把这摊子交给康儿,我们俩也能当个甩手掌柜,离宫四处走动,也可揽尽世间风景。」 从前的李情想的是居庙堂之高,执掌天下风云的赫赫威压,如今得到了,却恍然发现身居高位所见的风景,不及上良人在侧的甜蜜。 这一身的担子太重,所思所想皆是家国大事,反倒心累。 或许人就是这般总是追逐更远大的前程,千帆阅尽后却恍然大悟,一切不过如此。 「早就该这样了!」玉迦南万分的贊同,「若是所有事情都叫你我做完,那臭小子还当什么官家?便是勉强靠着你我的余泽坐稳了龙椅,迟早也会叫人给拉下去!」 话音未落,两人相视而笑,眼波流转之间,情意如水。 第94页 第52章 十五年后。 宋国, 朝堂。 「四海归心,一统天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康高坐于朝堂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五体投地的明国国君。 他冷眼瞧着这亡国之君手捧降书, 行三拜九叩礼高唿万岁,心中并无半分波澜。 赵康自三岁登基为帝, 至今已有十五年。这些年来, 宋国大力发展民生产业, 再加上天公作美连年丰收,民富则国强,国内日益显出盛世繁华。 相比较之下, 金国本是游牧民族所建立的国家, 马背上成长的民族骁勇善战, 天生就有征战四方的热血与侵略之心, 以掠夺他国来富裕己身。 然而自打攻宋失利后,金国十万人口灭于宋国, 多少妇人痛失父君爱子,国内本就地广人稀,如今更是十室九空, 陷入一片愁云惨澹之中。 雪上加霜的是,金国老皇帝得知金兵兵败消息后怒急攻心引发旧病, 来不及留下传位圣旨便突然驾崩了。不久, 金国陷入夺嫡内战。 与金隔河相望的辽国眼见有利可图, 趁机出兵攻打金国, 金国苦苦支撑, 已显落败之颓势。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就在辽国打算一鼓作气灭金之时, 早已与辽苦战数年而深受其害的明国趁势而起,递上文书以被辽国占领的燕云十六州为筹码,意欲与宋结盟攻打辽国。 李情权衡利弊,后与朝中重臣商议得出结论,此事可行。 于是就在赵康登基的第七个年头,明宋联盟军势如闪电,兵分两路以令天下震惊的速度一路直逼草原深处,先灭金后灭辽,从弱国反转局势,彻底将曾经的两个强国从疆域地图上抹去。 战后,本该是两个战胜国瓜分蛋糕的庆祝宴,孰料明国司空见惯宋国积贫积弱,竟早有背弃盟约独吞战果之意。 不久,明国翻脸反水,将原本按照盟书该併入宋国土地的燕云十六州自己归入国土,并大肆在国内宣扬明帝收復河山、一雪前耻的功劳,甚至有剑指宋国之意,将他吹成了亘古未有之明君。 消息传至宋国,全国上下皆怒不可遏,群臣一心势要就此事与明国辩个是非曲折。双方你来我往扯皮子扯了一年多,最终却争不出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两国相争,既然文的不行,那就以武见真章。 李情下旨徵兵攻明,明宋两国爆发战争。自汴京之危后国力蒸蒸日上的宋国对上国内势力繁杂,日益腐败的明国,结果可想而知。 月前,明国的降书被呈在了御书房的书桌上。 第二日早朝,李情突然下旨宣布还政于子,当即命人撤去珠帘与凤椅,毫不留恋的离开朝堂,这一番作为把大殿之内满朝文武官员都给震得双目熘圆,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太后是不想与官家争这一统天下的盛世之功名,主动还政交接天下至尊的权势,亦是不慕权力,不居功不自傲。 当明帝脱下龙袍穿上为臣的宋国官服,亲手下跪撑上降书之时,宋国一统中原,赵康作为当代帝王,他的功绩註定载入史册,成为宋国功绩最为显着卓越的君主。 想通了这一茬的文武百官尽皆嘆服,齐声跪地高唿「千岁」相送太后。 回忆以往,赵康心中既有怅然若失,更多的却是心塞。 旁人只当太后不慕名利,哪里知道他这亲娘在他亲爹的连番催促下早就想撇下儿女们一走了之,如海东青相思和红豆一般双宿双栖去了。 父母离宫多时,眼下游山玩水也不知去了何处,日子可真是潇洒得很。 对比困与龙椅之上,脱不得身的自己,赵康越想越是心酸,隐隐有些出神了。 好在他没多久便反应过来如今还在朝堂之上,忍着怅然给了身侧的太监总管一个眼神。 身侧的太监总管弓腰缓缓走下九重台阶,从使臣手中接过降书递给赵康,他略微翻看了几眼,不辨喜怒道:「既为臣,当谨守臣子本分方是。」 却是闭口不谈施恩于亡国之君,封候封王的话语。 以头抢地的跪在殿内明国旧主脸色十分难堪,额头青筋暴凸,强忍着落在身上的异样目光没敢发作。 太监总管察言观色,眼见赵康眼中带出了些许不耐烦之色,当即高唱退朝。 「恭送吾皇。」 群臣跪地恭送,口唿万岁。 赵康离开朝殿乘坐御驾回到御书房,苏梦枕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官家。」 苏梦枕躬身行礼。 「明国表忠心的降书已经呈上来了,但……」赵康勾了勾唇,「朕观这明国的君臣宗室各有算计,并不齐心呢。且明国的江湖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或多或少皆与朝廷宗室重臣相互勾结,显然图谋不小啊。」 明国国君虽然降了宋,但内部反对之声一直不断,而且江湖上还有好些个打着復国旗号的江湖人到处招兵买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明国的皇帝也是个窝囊废,眼看江湖人插手国土之争,竟然毫无作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竟也能忍着不发作! 如今明国併入宋国版图,那些烂摊子也一併落到了赵康的头上,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头昏脑胀。 「明国江湖近来发生了三件极为有趣之事。」 第95页 苏梦枕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含着几分看好戏的陶侃。 赵康一见他这模样儿就知道没好事,扶额认命道:「说罢,到底是什么好事儿让苏楼主都合不拢嘴了。」 这小子与他情分非同寻常,幼时常入宫伴驾,赵康与他颇有些超乎常人的默契。 「第一件事便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决战之事。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据说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与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原定于紫禁城开启绝世剑客的宿命之战。」 「原本,这两人当在明国的太和殿楼顶交战,但如今明国併入宋国,紫禁之巅便也改了地盘。」说着,苏梦枕抬头望了望外头正德殿屋顶。 「这场决斗表面上乃是两位绝世剑客追求剑道巅峰的问道之战,但暗中的水可深得很哪。据我所知,那位南王起初极为反对降宋之事,背地里联络了不少明国旧臣,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但前些日子南王却突然反口,并一力促成明国向宋国俯首称臣之事,以至朝中对此颇有微词。」 「我猜这南王此番作为,必然所图甚大。南王之子与白云城主关系匪浅,说不得两方合作酝酿着惊天阴谋,什么绝世剑客之间的倾世之战,只怕便是他们暗中行事的藉口。」 两大绝世剑客在皇宫最高的正德殿上决战,必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到时候宫中定然会集中兵力全面警惕这些闯入宫中的江湖人,届时宫内其他地方的守卫与会稍显薄弱。 同时也给某些不轨之人提供了便利。 赵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皮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 这位南王可真会选地方啊。 当然,他的眼神也特别好使,一眼相中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这正德殿决斗…… 赵康嘴角扬起,心道:看不出来这南王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啊。 自个跑来做客,怕主家不接待,便甚是好心的把他那在外头逍遥得乐不思蜀的兄弟给一併请回家来了。 哎呀呀,这叫赵康说什么好呢? 赵康顿时就被提起了兴致,饶有兴味追问道:「那第二件有趣之事又是什么?」 苏梦枕笑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西方魔教少主玉天宝在赌坊输掉了罗剎牌一事。罗剎牌乃是魔教教主玉罗剎之信物,玉罗剎曾言得罗剎牌者得魔教,眼下玉罗剎的独子却在银钩赌坊里输掉这等重要之物,西方魔教的长老岁寒三友已赶赴银钩赌坊欲讨回圣物。」 「江湖传言,玉罗剎手段狠毒,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敌。他乃是江湖中最为神秘之人,出现在人前时身形掩盖在一片云雾烟气之中,无人见过其真容。前些日子西方魔教突然传出玉罗剎暴毙一事,偏生他的独子玉天宝却在此时携罗剎牌入关,来到中原。又在与银钩赌坊的一场豪赌之中,将罗剎牌这等宝物输给了蓝鬍子。」 苏梦枕道:「玉天宝武功低微,又失了庇护,连罗剎牌都丢了,西方魔教皆是手段狠毒之辈,纵使一时慑于玉罗剎余威,但长此以往玉天宝性命堪忧。」 江湖之上又将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赵康闻言面皮又是忍不住的抽动,眼神凉凉:「玉罗剎死了?这传言从何而来?」 「传言是从魔教内部流出,想必有几分可信度。苏梦枕说道。 「哈?」 赵康瞪圆了眼,想笑却又强忍住了。 玉罗剎这就被暴毙了?西方魔教得那些教众智商是不是有什么缺陷?这等没凭没据得流言竟然也相信? 这可真有意思啊。 赵康囧了脸,以手拂唇止住唇边流泻而出的深深笑意。 玉罗剎会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那个身上套了好几层马甲的亲爹也不会暴毙。 眼下还不知道带着他娘在何处潇洒快活呢。 这种消息,真信的那才是倒霉催的,自找死路。 至于玉天宝…… 提及这名字,赵康就想扶额长嘆。 玉迦南与李情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没一个随了他姓的,反倒是女儿青萝,嫌后宫规矩多又无聊,听多了江湖上快意恩仇的故事,总缠着玉迦南往外跑。 玉迦南也是个促狭的,索性领着她去了西方魔教。原以为青萝呆不了几日就得求着回宫,那曾想她倒是适应良好,且还化名玉天宝,以玉罗剎独子之名在魔教里当了个唿风唤雨的少主。 前些年还偶有回宫与兄弟亲人团聚,但近来却是越发得意忘形,和二弟似的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赵康估摸着,青萝那丫头恐怕连宫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记得了。 那丫头鬼精鬼精,除了没能耐整出一身的烟雾以外,一身武功早已尽得玉迦南真传,同辈间无人能出其右。 不管那些魔教中人有何筹谋,落到她手上少说也得狠狠脱层皮。 赵康很怀疑,玉罗剎暴毙的消息就是他亲爹本人放出来的□□,意在甩脱这一个烂摊子,带着她娘四处游玩去! 而玉天宝…… 青萝她定是玩上瘾儿了,将那些魔教之人当猴耍呢。传玉天宝武功低微的人,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康摇摇头,眼中带上了看好戏的神色。 只可惜他身居庙堂之高,怕是见不到那等精彩的画面了。 「那着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第96页 「第三件事便是西夏欲为长公主招驸马。据说当代西夏王于子嗣之上十分艰难,膝下唯有一女,又不愿皇权旁落。西夏王放出话来,要为女招赘,有意传位于外孙。消息传出,就连那些打着復国旗号的江湖人眼见有利可图,纷纷赶去竞选驸马。还有些跑去凑热闹的武林人士,西夏国内乱得很。」 这些个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尽想些不切实际的美事儿,以为娶个公主就能改朝换代,称皇成就霸业?成为一国之君是多大的诱惑啊,他们就没想过西夏王定然会提防着驸马会反水夺位吗? 赵康摇头,为这些江湖人的智商深表同情。 忽而,他想到国内,不由问道:「国内的江湖形势如何?」 苏梦枕道:「虽有些波澜,还在可控范围内。」 赵康点点头,「那便好。」 「官家,关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之事,此风不可长,否则皇家威严何存?」苏梦枕蹙眉,正想着是否该将这等胆大妄为的想法掐灭于萌芽状态。 谁知赵康却挑眉笑道:「朕观这决战倒是有些意思,赶巧朕也想看看这南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他们将决战之地定在皇宫内,朕便大方一回,配合他们行动,且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谋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梦枕无奈的反对。 「无妨。」赵康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朕也想见识见识江湖人是如何决战的。不知决战之期定在了何时?」 「就在下个月的月圆之夜。」 苏梦枕拗不过赵康,长长嘆气。 「还有四十来天啊。」赵康语气难掩失望,「这南王做事怎么就不干脆利落点?竟还要拖那般久,迟则生变啊。」 也不知阿雪现在在做什么,赵康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与叶孤城之间的决战结果,若是在自家还能叫兄弟给人欺负了去,那他还当个屁的兄长? 「你说,我们若是帮南王一把,给他添些油加些火,能否将这场决斗提前?」赵康跃跃欲试。 到时候阿雪也能早些露面儿?而且这么热闹的事儿,青萝那丫头肯定也想过来参合一脚。 「……」 官家好想法! 苏梦枕不知该做何表情,官家这期待模样明显有些不对头啊。 或许是兄妹之间心有灵犀,这会儿西门吹雪与青萝也正在念叨着兄长呢。 ***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的消息越演越烈,早已传遍天下。 到了此时,不管这场决战缘由如何,却是容不得西门吹雪推脱了。 陆小凤得知消息的时候,十分担心。 西门吹雪虽剑术卓绝,但到底比不得叶孤城成名已久,绝世的剑客比武论剑,断不会是点到为止,两者相争必有伤亡。 西门吹雪的朋友不多,陆小凤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好友有所损伤。但他也情知,这场战斗无可避免。 然而自打谣言传出,陆小凤已许久未曾见到西门吹雪的身影了。 有传言说西门吹雪这是怯战了,也有人说他是躲起来闭关苦练剑法,但没人知道西门吹雪身在何处,最后还是陆小凤借大智大通的口,才知道原来西门吹雪竟然早身在宋国汴京。 于是陆小凤紧赶慢赶赶往西门吹雪的落脚处。 「有人来找你了。」 陆小凤的身影掠过长空,出现在别庄后院的瞬间,青萝含笑道。 西门吹雪认真专注的拿布巾擦着剑,没有答话。 「咦?」 刚落地,陆小凤便惊了一惊。 只见西门吹雪的身侧端坐着一位手拿摺扇,面容俊秀无比的年轻人。 仔细望去,此人约莫十七八的模样儿,五官精緻无暇,面白如冠玉,唇色如丹朱,灵秀逼人。 饶是陆小凤见惯了美人,初初一眼望去,仍被她绝色的姿容狠狠惊艷了一把。他看得分明,这哪是个男人,分明是个扮男装扮得几乎雌雄难辨的姑娘家。 「啧啧啧……西门吹雪枉我陆小凤寻你许久,不想你竟然艷福不浅吶,躲在此处与佳人相约,当真是好不快活。」 「莫胡说。」 西门吹雪脸不由一黑,沉了眸色说道。 陆小凤一愣。 「噗嗤。」 却听一声轻笑响起,那年轻人收起摺扇道:「久闻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大名,今日一见,倒是个极为有趣之人呢。在下玉天宝。」 「玉天宝?」 陆小凤脚下一个踉跄,那曾想这女子竟然是最近江湖上沸沸扬扬一输成名的西方魔教少主! 「有意思。」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没反驳,心里便信了十分,摸着两撇八字鬍道:「这可真有意思啊。」 西方魔教中人知道他们的少教主乃是女子吗? 「我猜,陆小凤你是不是在想,这玉天宝怎么会是个女子?魔教中人是否知道此事?」 年轻人扇敲掌,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小凤被噎了一口,尴尬的摸着鼻子道:「陆某不知少教主还有读心之能,佩服佩服。」 年轻人被逗乐了:「不是我有读心术,而是每个认出我身份的人都会有此疑问。我自然是女子无疑,教众也是心知肚明。谁叫我想当我爹爹独子呢,我爹都默认之事,魔教上下何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第97页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西门吹雪,后者拭剑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脸色微僵。 年轻人笑得越发放肆。 陆小凤被她霸道的语气引出了更多的兴趣,不由问道:「我听说江湖流传玉罗剎暴毙,真有此事?」 「果然是聪明绝顶的陆小凤,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年轻人望着陆小凤被吊起了胃口,十分期待探听消息的模样儿,忽而神神秘秘的笑道,「你猜啊……」 被刷了一把的陆小凤摸了把鬍子,无语的耸了耸肩。 好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西门吹雪望向故作神秘的姐姐,淡漠的脸上微微抽动着,眼看她再说下去都能把亲爹的底裤都给扯的一干二净,率先站起身来。 「走吧。」 玉天宝眼前一亮,赶紧跟上。 「你们去哪里?」 陆小凤忙问道。 「去西夏。」 西门吹雪回道。 「去西夏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当西夏驸马?」 陆小凤半开玩笑道。 「自然是凑热闹去啦。」 玉天宝甩着摺扇,饶有兴致的回道。 顺带替他们苦逼的兄长扫平些障碍,比如打着復国旗帜到处结交江湖人的慕容復等人,比如刺探敌情,顺势将西夏王朝一锅端了,再给大宋添块附属领地。 「我也去。」 西门吹雪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将决战之事放在心上,亦如寻常。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心底的焦虑不由散了些,他赶紧跟上两人。 *** 几人赶到西夏宫廷外,正巧赶上了一场好戏。 背着女童的光头和尚匆匆运起轻功自三人头顶飞跃而过,眨眼掠出百米外。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追!」 「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人!」 几步之遥外,宫妃打扮的妇人气急败坏的沖值守在城门上的侍卫下令,眼神狠戾的咒骂着运功飞速窜出,先一步追赶了上去。 守将犹豫片刻,扬手令下。而后城门自内而外打开,守将领着一小列兵马追击而去。 军马奔跑,扬起尘土漫天。 玉天宝被灰尘撒了一脸的灰头土脑,当即便不悦的拧着眉。 「这西夏宫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三人相互对视,爱凑热闹的陆小凤被勾起了好奇心,怂恿道:「要不去看看?」 玉天宝第一个响应他,向着几人追逐的方向沖了出去。 陆小凤紧随其后。 落后两人的西门吹雪眼中划过无奈之色,只能快步跟上。 一连追出十里地,他们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年轻的和尚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唇边一丝鲜血缓缓溢出。 宫妃模样的美妇人唇角微勾,眼神冷肆的睥睨着五心朝天盘腿打坐的女童,狠辣的扬起手掌,眼看就要当头一掌噼下! 陆小凤见此顾不得其他飞奔向前,灵犀一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了妇人横空噼下的手掌。 浑厚的内力狠狠灌入陆小凤的指尖,剧痛袭来,他的脸刷得白了。 西门吹雪眼疾手快拔剑而出,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 那妇人见机不妙,当即收回手掌飞身而起,轻盈的避开剑气,但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 西门吹雪的剑太快,快如闪电,剑气擦身而过,眨眼削掉了她大片的裙摆。 不等妇人站稳身体,一声嗤笑轻嘲划破了冷凝的气氛,「李秋水,看来我这命不该绝于你手,连老天都不帮你啊,李秋水啊李秋水,你拿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女童笑的得意张狂。 被称为李秋水的妇人恼恨的回过神来:「好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既然你们这么想找死,我这就成全你们!」 她刚转过脸,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这!这!」 陆小凤的眼勐地瞪圆了,他下意识的望向玉天宝,又看看妇人,这两人面对面而立时临水相照,唯一的区别便是妇人面容极为成熟,更像是十几年后的玉天宝。 长得这么像,若说两者之间没关系,谁信! 那妇人也是惊了一瞬,但很快她危险的眯起眼,目光定在玉天宝身上,声音添了几分厌恶:「你看起来颇似我的死对头。」 玉天宝的眉头冷蹙,回忆她娘有没有长得与她神似的死对头,苦思冥想半晌,她无奈的放弃了。 李情前半生在皇宫,所思所想所见所闻皆为宋国的家国大事,哪有空闲跑来西夏与人结仇? 「噗!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又是一声嗤笑而来,原是那女童看不过眼放肆嘲笑道:「李秋水,快省省你那自作多情的毛病吧。你将她视作对头,处处都要与她比个高下。人家可未曾将你放在眼里呢,怕是根本就不记得李秋水这么个人了吧!」 「死到临头,你也只能耍些嘴皮子了。」妇人冷声道。 女童没理会她,先是望向玉天宝,而后又望向西门吹雪,目光流露出几分怅然:「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两位前辈可真有意思,」陆小凤好奇心越来越重,这会子他也看出来了,那女童是个披着幼童皮子的成年人,江湖上能造成此等效果的功法不多,但也不算少见。 第98页 但能做到外表与幼童一般无二的人,至少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前辈了。 「一个说他们像对头,一个又说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说着,陆小凤围着玉天宝与西门吹雪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遍,「我倒是很好奇,这故人和死敌又是何人?」 玉天宝冷下脸,「太好奇并非什么好事。」 西门吹雪神情冷淡,没有言语。 女童闻言敛了容色,也不再说话。她知道自打师妹李沧海归家嫁人后,身为后宫女子,江湖早已与她无关,何必提及那些往日恩怨,给人添麻烦呢。 那妇人见此却是仰天长笑:「这是怎么地?何时那人竟成了个不能提的秘密?」 「不能说,我偏要说!」 「我的口中的死敌与她口中的故人皆是同一个人。那人便是我们的同门师妹李沧海,亦是我的异父亲妹。」 「逍遥派在江湖上避世已久,你们这些后辈未闻其名,但我那师妹可是名震天下,提及她来,上至八十的老者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无人不知其名。」 「哦?」 陆小凤追问道,半信半疑。 江湖上的盛名再强,又有几个奔波劳碌的普通的百姓会去关注这些?更何况连牙牙学语的幼儿都知道的地步,那此人该有多出名? 陆小凤的捧场让妇人稍显得意,「那人便是如今垂帘听政、执掌宋国十五年的那位李太后!」 陆小凤憷然一惊。 「宋国太后?」 「宋国太后是你们的师妹?」 不,不对! 李太后乃是李相国之女,官家女子如何与江湖扯上关系了? 李秋水继续说道:「李沧海昔年嫁入宋国皇室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她那女儿算算年纪,与你这丫头相仿。你该不会就是她的女儿吧?」 「你不是玉天宝吗?」 陆小凤挑了挑眉,惊讶问道。 听这位前辈的言外之意,玉天宝与李太后模样神似,陆小凤想通这一茬第一反应便是望向玉天宝。 后者的脸色冷冷清清,却是罕见的未有反驳。 玉天宝竟然就是宋国的帝姬?一国的公主怎么会跑到西域去当什么魔教的少教主? 这里头又牵扯到了何种隐秘之事? 陆小凤难以置信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踩在了钢丝上,身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玉天宝?西域魔教少教主?」 李秋水闻言讥讽的冷笑了一声,目光从玉天宝身上移到西门吹雪脸上,眼眸再度眯起,「你看起来也很是眼熟呢,这张脸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啊……」 「和那个该死的狼崽子一模一样。你该不会就是玉罗剎之子吧?」 西门吹雪眼神泛着冷意,同样没有言语。 「你们……玉天宝?西门吹雪?」 陆小凤左顾右盼,望着同样冷着脸的玉天宝与西门吹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蒙了。 他忽而想起玉天宝先前提及的想做玉罗剎独子之说,额头冷汗就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要命的秘密哟。 李秋水自言自语,「谁能想到呢,当年摇尾乞怜的狼崽子,后来却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玉罗剎。听说玉罗剎暴毙了?哈哈哈哈哈,他会暴毙,可真逗死我了!」 似乎嫌弃陆小凤受到的刺激不够大,李秋水啧啧惊嘆道,「我倒是险些忘记了,李沧海和玉罗剎当年还有过一段情。你们两个人,宋国的公主成了魔教的少教主,你这狼崽子的亲儿子却默默无闻,啧啧啧……」 「你们看起来年纪相仿,我可不相信那狼崽子会如此大方的把教主之位传给李沧海与他人所出之子,而且他那等偏执的性子断然做不到干脆利落的断情绝爱与别人成婚生子,更不可能偏居一隅十数年不踏出西域半步!」 「让我猜猜你们是什么关系……仔细看看,你们两人眉眼之间很有几分神似呢……你们该不会是玉罗剎与我那师妹……」 李秋水没说话,回答他的却是一道乍然亮起的凌厉剑光与疾射飞旋而至的摺扇! 「哈哈哈哈!看来叫我说中了!」 李秋水避开剑光,一脚将摺扇踢回,得意得大笑,「你们两个果然是亲兄妹!」 陆小凤冷汗直流,心里暗暗叫苦。 他陆小凤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竟叫他知道了这等要人命的宫闱密事! 西门吹雪长剑挥出,手中剑招变换之间剑光似长虹划过,剑光耀眼夺目。 与此同时,玉天宝身形如闪电般左右挪移,眨眼之间便与李秋水交手了数十个来回。 女童见状,从李秋水背后飞扑而至,一掌直击胸口。 李秋水勐地口吐鲜血,手中掌风横扫,内力侵泻而出,西门吹雪与玉天宝齐齐被震了出去。 陆小凤赶紧跑过去验看两人伤势。 「哈哈哈,李秋水你暗害我走火入魔,以至于我这辈子都只能顶着幼童模样!但你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女童哈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眼泪潸然落下,「李秋水,我巫行云与你相争一生,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得到。当真可笑至极!」 如今想来,师姐妹三人之中唯独沧海师妹最为聪慧,早早脱了这泥潭,活得轻快。 第99页 李秋水咬牙切齿:「我害你走火入魔,可你不也夜半潜入西夏皇宫刮花了我的脸吗?!叫我失宠于西夏王!」 「李秋水,你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意识到到自身的错误了。」 女童摇摇头,面露讥讽之色。 原本李秋水有夫有子,可她最终却将亲女丢给别人,与丈夫反目成仇,走投无路后又想学着李沧海投身宫闱,杀出血路,可最终,她也不过争了一场空。白白耗费了这十几年的青春。 何其失败的人生! 可悲道是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笑着笑着,女童喷出一口血,盍然长逝。 「我才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李秋水冲着女童的尸体大喊大叫,一手化掌,狠狠就着自己的面门噼了下去,得意道大笑,「这世界上能杀死我的唯有我自己!」 眨眼的功夫两人共赴黄泉,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玉天宝三人面面相觑。 这事态发展的直叫人猝不及防。 最终三人认命的帮着安葬了两位前辈。 回程路上,陆小凤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来来回回打量着西门吹雪和玉天宝,上蹿下跳的问道,「你们真的是兄妹?」 「西门吹雪,你当真是玉罗剎的儿子?」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闷声不响。 玉天宝看不过去了,拿摺扇敲打着她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好奇心杀死猫啊,好奇心杀没杀死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这样刨根问底下去,你脖子上的这颗球可就保不住了!」 陆小凤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但很快,他发现西门吹雪与玉天宝两人撇下他远走的身影忙追了上去:「你们要去哪里?」 玉天宝满脸郁闷,想来西夏找乐子的她,被人给当成了乐子,老底都快揭干净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还不如回宋国呢。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怎么能失了主角呢?」 陆小凤:「……」 突然觉得心口狂跳,身上汗毛倒竖。 身为宋国公主的玉天宝和西门吹雪是亲兄妹,那传言中与玉天宝同胞而生的龙凤胎中的龙,与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陆小凤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自己窥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他突然有种麻烦找上门的奇妙预感,而且还是天大的麻烦…… 第53章 时间一晃而过, 眨眼到了决战前期。 越是临近两大绝世剑客的决斗之日,慕名而来的江湖人纷纷从各地赶来聚集在汴京城内。随着各方势力涌入,汴京城表面上平静如水, 但暗中却如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般暗潮涌动。 有些自诩武功盖世的的江湖人将主意打到了皇宫内院,白日在宫门口里探头探脑的打探禁卫军巡逻交班的时间路线, 入夜以后更是胆大包天的潜入皇宫踩地儿。 宫内加强了夜巡的强度, 增加了好几波禁卫军, 杀鸡儆猴的捉了好些个江湖人投入天牢,但也都没能阻止更多人的往皇宫内院闯。 就在决战前三天,玉天宝拿着十条绿绸缎找到陆小凤, 并带来一个消息。 当今宋帝下令开放宫门, 允许携带缎带之人进入皇宫内院观战, 缎带将交由陆小凤发放。 陆小凤不详的预感最终成真了。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你去哪里?」 刚转过身, 玉天宝身形微动,眨眼出现在他面前, 一手故作风流的敲打着摺扇。 「……」 陆小凤反射性的调转方向运起轻功,但没跑几步,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笑语嫣然,美得如仙如幻。 陆小凤额头的冷汗立时就滑下来了。 一连跑了数次, 次次都被堵了个正着。最后, 垂头丧气的陆小凤焉巴着被玉天宝提熘着衣领子按在了石凳子上, 十条缎带被玉天宝邦在了他的头顶上。 「你也不管管她?」 陆小凤顶着绿油油的脑袋, 幽幽的望向坐在石凳子上斟了杯茶, 自顾自独饮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放下茶杯,唇边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比我大, 我如何管?」 「而且我还未曾见过陆小凤满头翠绿的模样。」顿了顿,西门吹雪语气促狭的下评语,「很是适合你。」 陆小凤扒拉着绿色的缎带,将它们一根根的解下来,气急的望向捂嘴乐得欢畅的玉天宝,「难道没人与你说过吗?男人头顶带不得绿。」 玉天宝收起摺扇道:「真是抱歉,这话我未曾听闻过呢。陆小凤你想开些,瞧瞧这绿色生机勃勃的多好看呀!」 说着,她忽而眼前一亮,合掌敲击一声补充道,「我决定了,想要进入皇宫观看的江湖人必须得把这缎带绑在头顶才行。不然便是有了缎带,也不予入宫!」 陆小凤唰得坐直身子,「玉少教主,咱能做点人干的事儿吗?你这样会引起江湖公会愤的!」 而后,陆小凤幽怨的望向西门吹雪:「你当真不管管她?」 西门吹雪摇摇头:「我已告诉你了,我管不了她。」 「是极。」玉天宝也干脆利落的回道,「你找他可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场面了。」 陆小凤嗷一声惨叫,跟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直叫唤:「我就不该跟着你们去西夏!热闹没看到,却引来了要命的大麻烦!」 第100页 陆小凤的直觉很准,但他往往被好奇心牵着走而忽视了第六感的示警。 「西门吹雪你个大麻烦,给我带来个更大的麻烦,引出一堆更多的麻烦,我陆小凤最近时运不济啊!你们这些麻烦精!」 「别这样嘛!」 玉天宝笑得眉目弯弯,「听说陆小凤你交友遍天下,两大绝世剑客的决战相必会引来诸多视线,其中少不得有你的朋友,可惜缎带却只有十根呢,给了这人不给那人,岂不叫你陆小凤难做。」 「作为朋友,我给你出个主意,人情这东西难弄,不如公开售卖缎带,以价高者得如何?至于所得银钱嘛……」 玉天宝俏皮的眨了眨眼,暗示意味极浓。 瞧她多好,这时候了都不忘给她国库增加一笔收入。 「……」 陆小凤的回答却是飞快遁走,空中远远飘来他憋屈无奈的抱怨,「你这算哪门子的朋友哦!坑起人来毫不手软,我陆小凤惹不起,只能熘了熘了!再待下去,陆小凤都要被你三言两语坑成秃毛鸡了!毛都给你坑完了!」 这回轮到玉天宝无语了,她哑然失笑着望向不曾出声的西门吹雪。 慢步走到他面前坐下,严容低声问道:「小弟啊,你跟姐说实话,与叶孤城论剑之战,你有几分把握?」 西门吹雪回道:「此战,我自当全力以赴。至于结果……」 他勾唇浅笑,却未曾给出结论。 玉天宝眉头拧起,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此战两人之间的胜负不过五五之数。 她没再言语,但心底却是霎那之间转过无数的念头。 *** 决战当天,申时。 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声,宫门由内而外缓缓朝两侧拉开,数万禁卫军整齐列队小跑着从宫门内分两队奔涌出。 「绿绸带繫于头顶者可通过侧门入宫,入宫后将由内监引入太和殿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在宫内走动,违者以闯宫之罪论处!」 为首的禁卫军首领肃冷的目光一一审视着早早等候在门口的江湖人。 头戴绿缎带? 人群中譁然声起,得到入宫准许的江湖人面面相觑,拿着手里的缎带神色各异,喧譁不断。 这绿了吧唧的噁心颜色还要往头顶带才能入宫?系手上不行吗?到底是哪个脑子不好使的官员的想出来这馊主意? 得亏这不是顶帽子…… 「这位将军,能不能打个商量……」 有人凑过去试图说服禁军首领。 「不能!」 禁军首领眼神凌厉,语气不容置疑。 「带吧。」 有个面容普通的侠士认命的开口,胡乱将绿带子往束髮上一扎,绿油油的色泽在风中飘扬,看起来颇为亮眼。 然后,他顺利通过了禁军的检查,走入宫门。 周围的人见此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头焉闹的套上了绿缎带,有那自作聪明的干脆掏出块面巾试图遮住脸,然而一对上禁军首领炯炯的鹰眸,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捂着脸快步小跑着赶紧跑进宫门内。 「失策了!这该死的陆小鸡,难怪他死活不肯来宫门处。竟叫他给坑了!」 第一个入宫的年轻人咬牙切齿的摸着绿油油的脑袋,他就说陆小凤怎么这么轻易就把缎带给了他,竟还有这茬。 这臭小鸡眼下指不定就躲在暗处看他司空摘星的笑话呢! 按理说,十条缎带应当只能由十个江湖人检验通过宫门,但眼看人数已满,而后头却还有大批带着绿绸带等待入宫的江湖人。 「此事有异。」禁军首领仔细检查了他们的绿绸带,确定是同一批孔雀锦裁剪下来的布料,脸色瞬间沉黑。 作为入宫信物的绸带乃是蜀地上供的稀有天蚕丝所制,一年总共也只得三两匹,全入了皇宫。 便是想仿制也不可能,更何况还是从同一匹布上裁剪出来的缎带。 「事关重大,我要入宫拜见官家。」禁军首领招来副将吩咐道:「你在此守候,在得到皇命之前,不准任何人通行。」 而后转身,步履匆匆奔向内宫。 赵康听了禁军首领禀报,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南王果然打算以决战之事引出大批江湖人涌入皇宫,藉此浑水摸鱼。赵康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南王所图不外乎是些改朝换代的惊天阴谋。 「还有几个拿到绿缎带的江湖人在宫门外等候?」 「回官家。臣并未数过,但一眼扫去不下于三十人。」 「才三十人啊……」 一道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禁卫军首领闻声一惊,却见帝姬莲步轻移从殿外走了进来,「这事儿也好办。正巧国库空虚,每人收一千两入场费,放他们进来吧。」 「这……」禁军首领反射性望向赵康。 「就依帝姬所言行事吧。」 「是。」禁军首领得令后快步退下。 他道身影消失在殿外,青萝嗤道:「这届南王不行啊。我还以为有数百人呢。就这手笔,这也忒小家子气了。」 枉她还特意找了个最好动手脚的孔雀锦。 「孔雀锦宫中留存的本就不多,裁下一部分还能装个样子叫巡查的的内监忽视过去。正因如此,能动的手脚不多,裁剪下来的布料自然不会很长。」 事实上,能有个三十人已是叫赵康意外了。 第101页 「倒是我高估了他。」青萝摇摇头,望向外头彻底消失在山背后的夕阳,「好戏就要开场了。」 赵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道白衣的身影飞略过长空,轻盈的落在了太和殿的屋檐之上。 「阿雪也来啦。」 赵康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色,但随即又化作了不满,「这都到家门口了也不知道来看看他翘首以盼等着与兄弟团聚的老哥哥,」说着,他失望的摇摇头,「阿雪越来越没意思了,都没有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青萝不雅朝天翻了个白眼。 赵康碎碎念的抱怨,「还有你也是,天天往外跑不着家,要不是热闹可看,哪里还记得回家来?早晚给你找个兇悍的驸马,把你关屋里头,脱不得身!」 「……」 青萝掏了掏耳朵,只当是蚊子在嗡嗡。 赵康眼神越发的不爽了。 弟弟妹妹都是漏风的大棉袄,还没上身就冻得他心寒。 日落西沉,天色渐暗。 宫内的长廊上屋檐下树梢头挂起了一排排的精緻宫灯,烛火将内院照得一片通明。 时间流逝,一轮圆月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天际。 一道身影踏月而来,落在了西门吹雪的身后。 决战的两位主角到齐,所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禁军首领命宫人紧闭宫门落锁,不再放人入宫。做完这一切,他带着数千禁军赶往太和殿外增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守卫最为森严的御书房却只留下数十人值守。 隐隐约约的喧譁声自太和殿外传来,赵康与青萝交换了个眼神,兄妹俩敏锐的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 青萝低声道,声若蚊鸣微不可闻。 赵康挑了挑眉,望向殿外。 一行人簇拥着为首的年轻人通行无阻的进入御书房。 南王、本该在太和殿外与西门吹雪决战的叶孤城以及……与赵康模样八成神似,传着一身龙袍的年轻人。 赵康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原本兴致缺缺的赵青萝唰的站直了身体,差异的眼神望望赵康又看看那个身披龙袍的年轻人。 身形相仿,五官神似。 两人披上相同的龙袍,面对面站在一处时,乍一眼望去竟相似得出奇,宛如双生。 「宋帝,你觉得我这儿子模样如何?」 没等赵康发出惊异之言,南王得意洋洋的开口问道。 「眼下宫中禁卫军皆在太和殿前巡防,我儿披上这龙袍一路畅通无阻,你这假皇帝也该伏诛了。」 「南王,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赵康挑了挑眉,望向身披龙袍的南王世子。 自打入了这御书房起,南王世子言行举止皆在模仿赵康。 「李代桃僵?偷龙转凤?改天换日?主意确实不错。但你又是如何确定事情能如你所料发展?你当朕的文武百官都是脸盲吗?」 南王世子与他确实相像。 听说南王原本的世子并非此人,这是他的庶子,在前些年南王突然废了原来的世子,立了胡姬所出的庶子为世子。 原是打着这兵不血刃的主意呢。 只是胡姬与汉人外貌不同,生的孩子也并非纯血汉人,五官较之常人更为深邃,一眼便能叫人看出异样来。 拿着这样一个人来冒充他,南王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杀了你这假皇帝,我儿自可高枕无忧。便是有宫人察觉到异常如何?谁敢议论当今官家,至于你那些文武百官更是无需担心,上朝之时,官家整日高坐龙椅之上,谁能看得真切?待过些时日,便是百官习惯了吾儿,谁还会记得你这无名无姓之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 青萝反反覆覆打量着南王世子,越看越像某个面瘫脸的男人,尤其是见他挤眉弄眼的模仿赵康言行时,不仅像而且很好玩儿。 青萝噗嗤一笑,被南王这神来之笔给逗乐了,「你们是怎么想出如此天才的主意的?」 啥也没弄清楚就敢想出这种李代桃僵的法子,更搞笑的是竟然还真敢实施! 南王哈哈大笑,洋洋得意道:「谁让天命在我儿呢!」 赵康警告的瞪了她一眼,青萝差点儿没乐得背过气,口中嘀嘀咕咕,「真该叫阿雪来看看。」 到时候肯定很有意思。 赵康望着南王世子面皮抽抽,为了防止自己失态,赶紧把目光移到叶孤城身上:「看来叶城主与南王同道中人咯?」 「那是自然。」 眼见改朝换代即将成功,南王越发放肆道,「我知道你身侧有不少暗卫守护,也不知那些人能否叶城主手下保住你的命!」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赵康摇头晃脑,十分惋惜。 「动手!」 过足了嘴瘾,南王冷了脸下令。 叶孤城闷声不响,拔出剑来。 「住手!」 下一刻,破窗之声响起,陆小凤如燕子般沖了进来。 紧接着苏梦枕、诸葛正我并四大名捕等人齐齐闯入内。 一群人冲进御书房,顿时与审批龙袍的南王世子打了个照片。 「好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诸葛正我厉声大喝。 「砰——」 看清南王世子脸的瞬间,陆小凤大惊失色同时脚下一滑,吓一脑袋撞上了门板,咚得好大一声,引得殿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怒目而视。 第102页 陆小凤勐地抬头望向端坐在御书房书案前,眼神淡漠宋帝,宋帝气势逼人,饶有兴味的目光回落在他身上,微微勾唇。 「我的妈呀!」 陆小凤冷汗滚滚,只觉眼冒金星,整个人晕乎乎的又是一头撞在了墙上!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足够抄家灭族的秘闻! 「陆小凤,御前岂容你如此失仪!」 「许是酒喝多了,神智不清了吧。」 赵青萝挤眉弄眼。 「对!」 陆小凤哭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所以他为什么不在预感到麻烦的时候赶紧跑?为什么要参合到这要人命的热闹里来? 眼见这么多人出现,南王气急道:「快,叶孤城快杀了他们!」 苏梦枕一手按在了袖中的红袖刀上,身形微动却已经拦在了青萝的身前,低声轻语:「帝姬,可曾受到惊吓?」 青萝飞快摇摇头,眼眸亮如星光,耳朵悄无声息的染上绯色。 诸葛正我等人望向拔剑的叶孤城,纷纷迎战。 「慢着。」 忽而,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西门吹雪迎着光走进御书房。 「叶城主。」他与叶孤城微微颌首后,转而望向赵康,「我来带走我的对手。」 语毕示意叶孤城随他出去。 「西门吹雪?」 诸葛正我惊异不定的望向他,脸色难看的紧,「你也参与了造反?」 怎么又来一个? 余下各人望望南王世子,又看看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西门吹雪,神色各异。 陆小凤一手重重的拍在额头上,没眼看的撇过脑袋。 好奇心果然要不得啊! 「慢着!」 赵康喝道。 西门吹雪转头望向他,赵康冷着脸恼恨道:「眼下这场面,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西门吹雪望向南王世子,眉心就是一皱。他忽而拔剑。一剑出,剑光转瞬即逝的同时,一道血线射出。 下一刻,南王世子惊愕的瞪大眼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吾儿!」 大势已去。 南王大叫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 「护驾!」 诸葛正我一声令下,所有人挡在了赵康面前,呈敌对之势紧张的对上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沉默的望向赵康,隔着人群与他对视。 事情解决了。 赵康从西门吹雪的眼中读出这一消息,冷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咬牙切齿道:「谁要你解决这事儿了!」 「阿雪,你真是越来越不乖巧了!」他语气恨恨的说道,「这就是你对待兄长的态度吗?连个招唿都不打?」 西门吹雪无奈的喊了一声:「兄长。」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与叶孤城的决战……」 什么?兄长? 仿佛一道惊雷砸落在御书房,场内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倒吸冷气。 官家还有兄弟? 不对! 太后不是只生了一对龙凤胎吗?官家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兄弟?! 难不成是先帝在外头留下的风流债? *** 江南,嘉兴。 天光暗淡,细雨濛濛。 如丝线般的雨水从天而降,卷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泛起蒙濛雾气,模煳了整片天地。 裹挟着雨丝的秋风悄无声息的打落在地上街道上,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如梦似画。 街头的行人来回奔走,步履匆忙。巷尾的小贩挑着担儿躲在陌生人的屋檐下,叫卖声在雨中格外悠长。 「情儿,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嘉兴跑一趟?」 玉迦南撑着绘有水墨山水的油纸伞,一手搂着李情纤细的腰肢,缓缓走在烟雨濛濛的街道上。 月前,康儿十八岁的生辰一过,玉迦南迫不及待的催着李情还政于康儿,甚至等不及第二日,当晚便带着李情离宫跑了个没影儿。 其实自康儿十三岁起,李情便陆陆续续的放开手,让他学着接触朝政处理国事,这些年康儿学的很好,在政事上的手段虽显稚嫩,但已隐隐具备了君王的气魄与威仪。他所缺的不过是经验与火候,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总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 虽然是匆忙离宫,但李情并不担心康儿。 离开皇宫以后,玉迦南本想随意四处游玩,漫无目的的将大好山河皆游览一遍。李情却突然提出先往嘉兴走一趟,说是有事要办。 玉迦南无有不可的同意了,两人乘船一路南下。 终于在第三日一早,到达目的地。 谁知天公不作美,两人踏入嘉兴地界,一场秋雨毫无预兆的随风而至。 玉迦南本想找一间客栈先住下来,然而李情却是对雨中漫步兴致高昂,玉迦南自然无有不应。 两人撑伞缓步而行,倒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玉迦南算是看出来了,李情似乎并非只是单纯的游玩,似乎别有目的。 「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件事还没了结。」李情低声回答,「总有种急迫感搁在心头,如同压着块巨石,令我彻夜难眠。」 玉迦南眉心微蹙:「何事?」 「不知道。」李情说道,目光微微有些恍惚,「许是见到了便知道了。」 玉迦南闻言没有对此事多做追问,两人并肩而行,温情脉脉。 第103页 临近膳时,周围的酒楼内传出阵阵饭香,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减少。 李情停下脚步,正想着是否先找个客栈把午饭给解决掉再谈其他之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喧譁之声。 未等她反应过来,玉迦南抱住她侧身一动,两人身形如闪电,眨眼出现在街道对面。 与此同时,八道身影从天而降以对持的局面,纷纷落在李情原先所站立的地方。 七个男女围成一圈,将满脸横肉且左脸上一道深可见骨刀疤的魁梧大汉团团包围。 「江南七怪,你们这是定要与我过不去了?」 大汉脸上横肉耸动,刀疤极为狰狞得抖作一团。 「哼,」为首的盲眼男人冷哼着将拐杖重重的击打在地面上,「你作恶多端,我等江湖侠义之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大哥,与这起子恶人多说无益!倒不如兄弟们一起上,先把人拿下再说。」 手持摺扇以作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不屑说道。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女子持剑刺出,剩余几人亦是默契的攻向大汉的头、手、足、胸四处。 满脸横肉的大汉先是一脚踹开女子的长剑,擦着剩余六人的攻势飞身而起,左顾右盼之下,目光落在街边屋檐下守着菜筐避雨的父女俩身上,如大鹏展翅般勐扑了出去,一把将那老丈抓了起来,如同丢什么物件般向着盲眼的男人投掷而去。 「……」 盲眼男子耳朵敏锐丢一动,当即提棍重重砸向老丈! 李情心头勐地一颤,身体快过思维飞身而起,一手抓住老丈的衣襟,左脚重重的踢出,迎上盲眼男子的棍子,两相拼斗之下,那盲眼男子不敌李情,身体被踹飞,直接跌落在地,呕出好大一口血。 「大哥!」 「大哥!」 其余六人见状纷纷赶过来查看盲眼男子地伤势,女子惊唿道,「不好!大哥对肋骨被踢断了!」 「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大哥?!」当即有人怒目而视,冷冷的望向李情。 李情提着老丈轻盈如蝶翩翩落地,她一松开手,老汉额头冷汗涔涔而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住的小姑娘飞奔而来,抓着老者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爹!爹你没事吧?」 「宋国律法严禁江湖人在街头喊打喊杀,肆意伤人。诸位难道不知吗?」 李情冷冷的望向几人。 玉迦南从身后缓缓走来,将伞撑到了李情的头顶。 「朝廷与我等江湖人有何关系?」六人中一年轻男人冷傲道,「我道是何人,无冤无仇竟对我大哥下此狠手,原来是朝廷的鹰犬!」 李情扯了扯嘴角。 玉迦南自她身后走出,伞稳稳噹噹的遮在她的头顶,挡住了如丝线般砸落的雨水。 「何人在此闹事?」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行腰悬刀剑的六扇门捕快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路人。 原是有百姓见势不妙赶紧把在路上巡逻的捕快给叫过来了。 「就是他们!」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见势不妙,身形微动,当即就要逃跑,谁知人刚飞起,便被一只铁爪给勾住了脚踝! 手握铁线的捕快手中用力,那大汉便如短线我的风筝般重重的砸在地上,正面朝地,摔的满脸血肉模煳。 为首道捕头冷着脸,审视道目光落在几人身上,转而移到李情脸上时蓦地一惊,他嘴皮微动,好悬忍住了行礼的冲动。 「当街打闹,险些伤人。被撞破后欲意逃跑,更是罪加一等,带走!」 为首的捕头一声令下,身后的捕快纷纷上前捉拿,江南七怪本想反抗,谁知那些人武功极高,只凭几招便折了他们手脚,竟是再也无法动用武力了! 很快,一群人被押卸而走。 为首的捕头躬身行礼:「属下崔略商参见……夫人。」 话还没说完,李情张口打断了他,「崔捕头自去忙吧,我不过出来走走,只当未曾见过我便是。」 「……是。」 崔略商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从李情身上落到与她姿态亲密共撑一把伞的男人,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猜测,额头的汗涔涔滚落。 他的脸上也带出来几分异样的情绪。 「情儿,你看这位大捕头吓白了脸,湿透了衣衫的惊惶模样儿,你猜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耳畔忽而传来玉迦南一声轻笑,他故意亲昵的伸手搂住了李情的腰,将下巴紧贴在她的脸上,吻了吻。 崔略商不自觉的浑身一颤,眼皮颤的厉害,总觉得自己不走运,迎面撞上了什么要掉脑袋的宫闱秘闻…… 玉迦南满意的望着他倒抽冷气的模样,眼中掠过得意之色,传音入密与李情说道,「你说他会不会在想,难怪太后娘娘离宫远走,原是外头有了男人……」 「别闹!」李情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收敛着些,「你觉得自己被当成野男人很有意思吗?」 「嗯?」 野男人玉迦南被噎了一下,不满的回了李情一个嗔怨的眼神,却依然故我的对着李情亲亲抱抱,口中却道,「放心,他不敢说出去。」 不仅不敢,还会死死管住自己但嘴巴。哪个敢不要命的将太后的桃色新闻流传的到处都是? 再说了,即使传出去又怎么样? 第104页 左不过就是让康儿那臭小子多做些事罢了,能如何? 崔略商眼睁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面皮抽动,好半晌才维持住了一贯了冷肃的神色。 「退下吧。」 李情无语的将人打发走,而后者闻言如蒙大赦,落荒而逃,跟个窜天猴似的眨眼就跑了也没影。 一直跑出两里地,他才哭着脸停下脚步,重重吐出一口冷气,又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心内暗暗叫屈,怎么就叫他不走运的撞破了这等子可怕的事儿? 「……」 李情无奈的摇摇头,转而望向那被她顺手救下的老者。 「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老丈与小姑娘感激涕零的跪了下来,磕头谢恩。 李情望向一身荆钗裙布却难掩秀丽的小姑娘,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涌现,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大丫。」 小姑娘胆大的望向李情,眉眼喊着丝丝好奇,这贵人看起来好生亲切呢…… 李大丫么…… 李情低声重复了一遍,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这名字不适合你。不若唤做秀晴吧。」 「秀晴?」 小姑娘念了念,觉得朗朗顺口,而且秀晴可比村里到处都是的大丫好多了,高兴的乐开了花,「这名儿怪好听,多谢贵人赐名。」 李情也笑了,心底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整个人为之一轻,只觉无比的松快。 曾经借你之身曾欠你一命,如今以父命相还,亦赠你一世安宁,如此恩怨两清。 「我们走吧。」 李情转过身。 「你不是有事要了结吗?」 「不,已经了结了。」 第54章 似醒非醒间, 熟悉的人影逐渐远去。 李情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重的雾气之中。 耳边传来轻轻的风声,雾气霎时向四处散开,一块云雾缭绕的白色石碑突然出现在她身前。 碑上一行金色的文字似明似暗, 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般光芒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消散无踪, 再也无迹可寻。 李情凝眸望去, 努力辨认了半晌才艰难的认出其中的三两个字眼。 ……娥? ……太……子? 似乎是某种名字或者代号? 莫名的冲动涌来, 李情下意识的向前两步想要清楚的认出石碑上的文字,然而那碑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如同海市蜃楼般遥远得很, 任凭她跑断腿, 石碑依旧静静的矗立在距她几步之遥外的云雾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散开的雾气再度聚合似轻纱将石碑笼罩, 石碑上闪烁明灭的字便再也看不清了。 李情蹙眉时,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在石碑前。 「三生石上姻缘定。」 风中遥遥传来飘渺的女声, 「这姻缘线还差些火候。虽说缘分浅薄了些,应能在人间换得一世相守。」 「如此也好。我儿神魂也快要补全了吧,想必等他归来也能得偿所愿了……」 「这所谓的天命啊……」 女声虚无缥缈, 仿佛隔着一层轻纱般叫人听不真切。 李情刚想寻声向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眼前的景象豁然消失。 忽而, 李情勐地翻身坐起。 滴答滴答。 床头柜上的时钟分分秒秒的走着。 天光大亮, 凉风习习。 淡金色的纱帘被吹拂而来的微风捲起, 摇曳飘舞。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在李情身上,温暖的光辉之中她脸上的皮肤白的好似在发光。 望着熟悉的房间,李情眼中的迷濛渐渐退去。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怅然道:原来又是梦吗? 梦中残留的甜蜜与情丝缭绕在心头久久未曾消散,李情平復了好久的心绪,才感觉到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再度深唿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汲着拖鞋准备走进卫生间去洗簌。 「咦?」 翻身下床的同时,一道刺目的金光自枕边转瞬即逝,闪了李情的眼。 「什么东西?」 李情疑惑的望向床上,伸手摸向枕头。 魔镜安静的躺在枕头边,镜面光滑无波。然而,整个镜身却在李情毫无所觉之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朱褐色的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的镜身现如今已全然变做金黄的色泽,观其材质像是纯金的。 镜身上镌刻的繁复花纹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做了类似于神鸟的图样,曾经镶嵌的满满当当的各色红蓝绿宝石也成为了神鸟身上的眼眸瞳孔与羽毛上的装饰物。 「魔镜?」 李情拿起魔镜,镜面水波流转,似有人影闪过,但最终消于沉寂。 魔镜里的人脸消失了。 毫无预兆的,莫名的消失了。 「魔镜?」 「魔镜?」 「这……」 李情喊了好几遍,镜面冷寂毫无波澜,宛如一件死物般没有给予她半分回应。 魔镜到底是怎么了? 前今日魔镜还会时不时凸显下存在感,虽然看上去有些痴痴傻傻,怎么一晚上过去连话也不会说了? 李情起初还有些厌烦这面镜子,但相处久了也已经习惯了它叽叽喳喳的吵闹,如今见它突生变故,不由有些焦虑和担忧。 第105页 她下意识的望向着截然不同的镜身。 镜身上的神鸟外形像极了乌鸦,然而却是一身金灿灿的羽翼,浑身被金红的烈焰包围,腹下生有三足。 似乎察觉到李情打量的目光,镜身上的神鸟忽而灵动的眨了眨眼。 李情冷不丁被惊住。 霎时,金光飞射而出,化作一团熊熊烈焰向着李情飞扑而来。 金红色的火焰之中,巴掌大的乌鸦快活的抖了抖翅膀,小小的脑袋亲亲热热的想要贴向李情的脸颊。 然而下一刻,整只鸟如同接触到虚无的空气般摔了个踉跄,穿过李情的脸直直跌向地面! 「啾!」 莫名的熟悉与心悸袭来,李情心头微颤,反射性的伸手去接金色的乌鸦。 「啾!」 乌鸦如同无形的水流般穿过李情的掌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魔镜?」 「啾?」 金色的乌鸦歪头叫了一声,三只爪子在地面上来回交替着不停想往李情身上蹦哒,然而尝试了好几次,次次皆穿身而过,任它费尽心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到李情。 半晌,金色的乌鸦失望的垂下头,恋恋不捨化作花纹重新回到镜身上。 魔镜镜身光芒隐没的同时,镜面却有微光掠过。光洁的镜子里照出沖天而起的金红色火光,灼灼燃烧的烈焰里依稀印出修长挺拔的影子。 但……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 大业三年春,隋炀帝杨广连下两道圣旨。 先是下令废除九品中正制,以科考进士选官,自此结束了连绵数百年以士族门阀独贵的局面。 而后,他以「新帝登基,后宫悬空」为由广召士族贵女入宫参选,以充实宫廷。 圣旨传出,天下譁然。 彼时,士族门阀之清贵远超皇室,士族流传千年以血统为贵,素来只与同等门阀联姻,士族门阀之间同气连枝,互为依存。 纵观隋朝以前的歷史,改朝换代时常有,而士族歷经千年而不败,手中掌握的各类知识书籍乃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乱世之时总有走运的泥腿子乘势而起,藉助时运改天换日成就无上伟业。然而当他成为皇族执掌天下时,依旧要依仗士族治理国家,由此形成了士族与皇室共掌天下的局面。 民间有谚语曰: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士族。 于士族门阀而言,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谁,皆无损于其利益与清贵的地位。甚至于在士族之中亦有一套将士族分为三六五等的标准,高等的士族清贵远超皇室,为保持血统的纯正与地位的超然,素来只于同等士族通婚。 隋炀帝这两道圣旨不仅是在挑战士族门阀的地位,分化瓦解他们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在践踏自诩清贵的士族脸面尊严! 圣旨传下,士族门阀虽忌惮隋炀帝势大表面顺从,然而背地里已有暗潮涌动,皆心有不甘,各思对策。 太原,李阀。 唐国公李渊脸色阴沉的在房中来回踏步。 追根溯源,李阀乃是十六国时期西凉开国君主李暠之后,世代显贵。 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李氏门第攀升,与独孤氏、宇文氏、长孙氏、宋氏、裴氏共称五大门阀,与隋杨共分天下。 而李渊之父生前更是袭封唐国公,其母出身于独孤氏,乃是隋文帝之妻独孤皇后的胞姐,论起裙带关系,李渊与隋炀帝杨广算是表兄弟。 然而比起狂肆自大的杨广,李渊与先太子杨勇的关系更为密切,只是世事无常,杨广为晋王时与杨素勾结构陷杨勇,而致使其被废为庶人,得以登位。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自打杨广登基,李阀等位高权重且拥兵自重的门阀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这两道圣旨即是在向士族宣战,亦有试探之意。 李渊权衡利弊,明白此次诏令不可违。杨广废除九品中正制便也罢了,损得也是所有士族的利益,李阀虽有伤筋动骨,但到底也不是全无对策。 李渊不甘愤怨的却是后一道召令士族贵女入宫参选的圣旨。杨广比李渊稍长,如今已至而立之年,皇后乃是原配晋王妃,后宫四妃也早已被占满了位置,这时候参选的士族贵女若被选入后宫,充其量也就是位列九嫔。 让士族家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去给个老男人当妾,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这哪里是遴选后宫妃嫔啊!这不仅是在折辱士族清贵之身,更是意在杀鸡儆猴,强逼着士族反抗,杨广便有藉口发兵问罪,诛杀门阀! 若是往常,这则圣旨自然与李渊无关,可谁让他有一爱如珍宝的胞妹,偏生胞妹又恰巧到了适婚之龄! 李渊早年丧父,后又丧母,彼时胞妹尚在襁褓之中,他自父亲手中袭爵成为唐国公后,既当爹又当娘的将胞妹抚养长大,虽名份为兄妹,实则情分远超旁人,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及这亲手养大的妹妹更得他爱重。 李渊原先捨不得胞妹远嫁,想多留她几年,那曾想时运不济,竟然遇到这等事儿! 让胞妹入宫伺候年岁比她大上快两轮的老男人,跟着一堆女子争宠,那是万万不能的,可这道圣旨却又不能违抗,否则必将引来灭门之祸。 李阀如今的势力还不足以与天下之主抗争! 李渊左思右想,心有不甘更是不愿就此服软牺牲胞妹的幸福,难色越发难看。 第106页 「夫君,」窦氏愁容满面的望向李渊,「卿卿如此品貌怎么能入宫为妾?」 李渊咬牙切齿道:「想纳我李阀的大娘子为妾,做他的春秋大梦!我便是将卿卿留在家中一辈子不嫁,也绝不会叫她去为妾!」 李渊越说越来气,「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李渊的胞妹名情,小字卿卿,生得钟灵隐秀,丽质天成,性子聪慧敏学,令人见之忘俗。 在李渊眼中,他的亲妹便是居于后位都算是辱没了,杨广那等色坯如何配得上他的卿卿?更何况是让他的胞妹为妾,还是宫中第三等的妾室!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为妹妹定下婚事,在杨广的亲信亲赴传旨宣召她入宫之前,让她出嫁为妇,方可躲过这一遭。 即使是匆忙嫁人,李渊也不愿意委屈胞妹,更不愿意随意将她打发了去。 如今各大门阀之中,独孤氏、长孙氏嫡支中皆没有与李情适龄的男儿,旁支身份不般配,李渊不做考虑。 宇文氏倒是有一次子尚无婚配,但其人刚愎自用性情鲁莽,并非良配。 排除掉这些,李渊便只有从宋氏与裴氏之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宋阀这一代的少主宋缺武功卓绝,在江湖上有天刀之名,然隐隐有传言流出,说他心悦于慈航静斋这一代的圣女,似乎是叫什么梵清惠的女尼姑。 虽说是流言,也没个确切的依据,但李渊到底心有芥蒂,听着就觉得膈应得慌,他是不可能将胞妹嫁给心有所属的男人,直接就将宋缺排除在外。 如此便只剩下裴氏了。 裴氏嫡支与李情年龄相合的唯有一个裴五郎,裴五郎为当代家主裴让之的子侄,名世矩,字弘大,其人才华横溢,颇受隋炀帝看重,如今已身居要职。 虽则年龄比李情大上近十岁,性情疏朗开阔,而且内院干净,裴家又素来有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李情嫁过去虽不是宗妇主母,但只要用心经营,日子也能和和美美。 想通了这一茬,李渊心头微微放松了些许,绕到书桌前提笔快速写下一封信,唤来下人郑重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至河东裴氏处,务必亲手送到裴公手上!」 第55章 李阀送来的书信很快就摆在了裴让之的书房里。 裴让之拆开信件, 一目十行的阅览完毕。 当代裴氏的嫡支共有七子,前四子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倒是五郎裴世矩因丧父守孝耽搁了三年, 孝满后他外出游学,志不在此, 因而拖到现在依旧是孤身一人。 士族男子晚婚者比比皆是, 不乏二十七八成家立业者, 因此裴世矩这年龄也不算太迟。 李渊这封信先是提及自己有一年方十六的胞妹,字里行间隐隐透出想要与裴氏联姻之意,联姻的对象自然也只能是裴五郎。 裴让之摸着一把美髯, 想着与李阀联姻的利弊, 心中难以下决定。 沉吟片刻后, 他抬头望向窗外西沉的夕阳, 这时候五郎应当是下朝归家了。他心念微动,命下人将裴五郎唤至书房内。 「伯父。」 裴世矩匆匆赶来, 行礼问安。 「弘大,你过来看看这封信。」 裴让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裴世矩,后者面露疑色的望向书信。 「李阀的大娘子养在深闺, 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倒是有消息传出她有倾国之美, 容貌更甚慈航静斋的两位仙子。不过李渊处置了好些碎嘴之人, 方才将流言压下。这位大娘子据说敏而好学, 温柔端庄, 行事颇有见地, 脾性许是与你合得来。」 李渊的胞妹与裴世矩相差近十岁,虽然性情不明,但李渊一手的教养大娘子应当并非那等疏狂张扬的个性, 若不考虑政治因素,堪为良配。 裴世矩将信中的内容看在眼中,断然拒绝道:「此事劳烦伯父帮我推了罢。当今圣上前脚刚下了选秀的圣旨,特意点名要士族门阀之女入宫参选,李阀在此时欲与裴家联姻,目的不言而喻。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眼里容不得沙,李阀早年与先太子走很近,已成为当今不得不除的心头大患,我裴氏没必要在此时引起当今的猜忌……」 裴让之闻言,沉思良久。 「如此也好。」 裴五郎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按理说各大门阀之间虽然互有相争,但数代联姻下来亦有亲戚之谊,应当同气连枝。但比起开罪于睚眦必报的杨广,李阀显然还不够分量以让河东裴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与势弱的李氏结盟联姻。 如此便只能与李阀交恶了。 裴让之嘆了口气,修书一封让李阀前来送信之人一併将回信带回太原。 「矩不敢受?」 李渊得了裴让之的回信,迫不及待撕开,然而当他迅速看完信件时已脸色铁青,尤其是看到裴世矩亲手写的推脱之言时,眼中更是怒意勃发。 「好一个裴世矩!好一个河东裴氏!」 李渊跟无头苍蝇似的脚踩地面来回踱步,沉重的力道就差将地板踩出个洞来。 和裴氏联姻之事泡汤,但嫁妹之事却是刻不容缓,李渊百般不情愿将胞妹嫁给宋缺,但眼下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宋阀修书,先试探口风了。 李渊狠狠在心头记了裴氏一笔小本本,迟早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宋阀的家主本就因宋缺的婚事而举棋不定,李渊的这封信犹如天降甘霖,他当即便拍案同意了,并附上宋缺的庚帖与半块玉玦作为求亲信物。 第107页 宋缺身为宋阀当代少主,却是个刀痴,一心痴迷武学,学有所成后挑战魔门霸刀岳山,以刀意大败岳山,自此一战成名。 作为天之骄子,又有权势为盾,宋缺成为了慈航静斋这代圣女的目标,但凡出门必与之邂逅相逢,几次之后江湖已有传言,两人关系匪浅。 宋阀家主早已烦不胜烦。 慈航静斋虽为佛门,但教出的女弟子各个貌若天仙,常手持和氏璧以代天择主之名来往各大门阀权贵之间,与年轻郎君们交往密切。说是佛门弟子,却如宛如花枝招展的彩蝶流连在当代杰出的青年才俊之中,引得少年人竞相追捧,口称仙子。 旁人如何看法与宋阀无关,但宋阀当代的家主却是极为不喜此等招蜂引蝶的女子,更不可能叫个周旋在数个男人之间的交际花与宋氏扯上关系,因此当接到李阀的信件后,欣然同意了联姻的要求。 回信再第二日傍晚送至太原。 李渊接到信物后很是松了一口气,他马不停蹄的取了李情亲手缝制的荷包、刀坠等物与庚帖一同送至宋阀处。 隔日,李、宋两家庚帖交换完毕,李情与宋缺的婚事就此敲定。 接下去便是商议婚期了。 不管是李渊还是宋阀家主皆有意于让两人早日完婚,前者为避选秀,后者则是想要尽快断了宋缺与慈航静斋樊清惠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绝了慈航静斋藉此生事的念头,两方一拍即合。 这场婚事定的匆忙,但定亲的流程却是并不曾精简,全部火速的走了个遍,而后婚期便被安排于次月初九。 如今已是月中,距离完婚也不过还有二十余天。 「这场婚事,委屈你了。」 作为当事人的李情反倒是最后得知自己归宿的人。 李渊对这场婚事到底意难平,心中亦有愧疚之意,眼下这个局面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更是料想不到的结果。 但换位思考,李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个心有所属的女子,自然也颇为不忿如珠如宝的亲妹子却要嫁个三心二意之人。 「兄长严重了。宋李共结通家之好,本是互惠互利之事,何来委屈一说?」 李情想得很开,她早就知道自己能嫁的人不外乎裴世矩与宋缺,这两人各有不足,裴五郎少年成名,看似疏朗温润,实则桀骜不驯,手中握有实权,性格强势说一不二,不是李情喜欢的类型。 而后者宋缺便如李渊所言,纵有千般好,只一条与外女牵扯不清便足以让李情避之不及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嫁入裴氏,谁知阴差阳错却与宋缺定了亲。 此事出乎李情的意料,但也并非坏事。 她如今所处的隋唐时期,秩序比之上个世界更加混乱,江湖中以慈航静斋为首的佛道与魔门两大黑白势力明争暗夺,肆意插手皇权更替,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杨广为晋王时与当时的太子杨勇分别为魔门与佛道选择的天下之主,而后杨广夺嫡成皇,杨勇身死,这一场较量魔门胜出,慈航静斋由此败退,暗中休养生息。 数年过去,魔门的圣女与慈航静斋的仙子再度为了皇权之争復出,游走在各个军阀之间,挑中的无一不是当世的天骄。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情根本就没想过去捡这两人挑剩下的男人。 纵然对歷史一知半解,李情但也知道最后李渊夺得天下,建立了李唐盛世。 身为李渊的胞妹,她原想着等到了年龄由李渊做主嫁给他的属下,舒舒服服当个被人供起来的贵妇。日后唐朝建立,捞个大长公主噹噹,小日子也是美滋滋。 只可惜世事变化莫测,她当不成贵妇,原以为嫁给裴氏也照样能过活,哪知道最后却嫁的却是宋缺。 也罢。 李情本也没打算与未来夫君谈情说爱,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互相尊重相敬如宾便可。 「宋缺此人倒算得上是个君子,他既同意了这门亲事,应当不会再婚后与那什么梵仙子勾勾缠缠。」 便是他想,宋阀的家主与主母也不吃素的。 李渊拍拍李情的肩膀,脸上难掩不甘。 「兄长不必担忧,我明白该如何做。」李情安慰道。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若是稍有不如意就怨天尤人,岂不了落下乘? 更何况作为一个兄长,李渊对她极尽爱护,已是竭尽全力,李情再没有任何不满足的。 更何况,从利益角度出发,与宋阀结盟远比倾向于杨广的裴氏结盟更能带给李阀好处。至少杨广明面上断然不敢再为难李渊。 只要心胸开阔,谨守宗妇的职责,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无论到哪里李情都能过得很好。 听着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李渊揪心的难受。 *** 婚期将近,事已成定局。 李、宋两大门阀才将两家结亲的消息放出。 没多久,此事便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天下人对于宋阀与李阀的联姻外界看法不一,但此事传到杨广的耳朵里却令他倍感恼恨,如同活吞了苍蝇般令他如鲠在喉,火气直往头顶涌。 原本他正志得意满的等待门阀服软臣服将家中贵女奉上,谁知这节骨眼上,李渊竟然敢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火速与宋阀联姻,死活不愿意将胞妹送入宫中为妃! 第108页 偏生宋阀也欣然同意了,虽然放出的消息是李氏大娘子与宋氏郎君的婚事早年由李渊亡父与宋阀家主亲自定下,如今不过是泽良辰吉日完婚罢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推脱的藉口。 宋阀位于岭南,经过数代经营,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给自足,岭南之地的百姓只知宋氏而不知吾皇,宋氏一家独大,手中执掌的私兵足有数万,堪称土皇帝。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拥兵自重且听调不停宣的宋阀早已成为杨广心腹大患,同时他对一心向着杨勇的李阀也早有剷除之意。 眼下宋阀与李阀练结盟守护相望,这事儿棘手得很,让杨广深深感受到了威胁。 他强行忍下了兴师问罪的冲动,一旦引起两大门阀兵戈相对,那么他屁股低下的这张椅子也没法坐得安生了。 而且他不仅得忍下这口气,甚至还要送上贺仪以示对两大门阀的结亲的乐见其成。 「来人!宣裴左丞觐见。」 杨广脸色阴沉,浑身气压极低。 帝王有令,裴世矩小跑着进入议事殿。 「臣参见……」 裴世矩倒头叩拜,礼行了一半就被杨广急迫的打断。 「宋李两大门阀结盟之事你可听说了?」 「臣已有耳闻。」裴世矩回道。 杨广冷哼了一声,他耳目众多自然知道李渊结盟的首选乃是裴世矩,只可惜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退而求其次之下才选择了宋阀。 裴氏极有眼色,可用。 但李渊此人也是叫杨广错愕,没想到他对这一母同胞道亲妹爱重得很,结盟时首先考虑的却是亲妹子的幸福,而非这场婚事能为李阀带来的好处。 失策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直接点名道姓册封李渊的胞妹为妃,看他还能找什么样藉口拒绝! 「朕要李阀与宋阀这场婚事全权作废。」 不管怎么样,他不可能放任两方军阀势力坐大。 「臣遵旨。」 裴世矩脸上毫无意外之色,领了口谕后退出殿外,心中思量对策。 杨广左思右想还是担心事态有变,又命人给魔门各大门派传话,务必出手破坏李宋两大的门阀的联姻,若是能叫两家因此而反目成仇,那就更好了。 第56章 夜色寂冷, 天悬星河。 如霜的月光挥洒而下,夜风悠悠吹来。屋檐下悬挂的六角宫灯随风左右摇摆,橙色的灯晕散落在繁密的花丛里, 光影斑驳之中偶有三两声虫鸣断断续续的传来,更添几分静谧。 月光穿过镂空珠纱窗, 照在拔步床上。李情盘膝而坐, 维持着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 李阀作为高等武学世界的世家军阀自然也有其传家的武功绝学, 不过那等刚劲的武功并不适合李情修习,她练的是逍遥派的内功,那本由逍遥子和七绝道人两大宗师高手为她量身创造的《枯木逢生长春决》。 这本功法原本是为了补足李情先天不足而丹田又存不住内力的缺陷而生, 功法最奇异之处在于功法入门以后会在体内的奇经八脉里形成独特的气旋, 内力自丹田涌出顺着固定的经脉路线流向她的奇经八脉, 一部分流入一个个气旋, 剩下的又再度涌回丹田。由此不断循环往復,直到内力填满她全身的经脉气旋为止。 换而言之, 修习长春决时,内力生于丹田存于全身的经脉。只有当经脉里的气旋无法容纳更多的内力之时,剩余的内力才会齐齐涌入丹田, 储存在丹田内。 因此,表面看来李情的丹田空空, 平日里坐卧行走皆脚步虚浮, 没有习武之人的精炼, 但实则她浑身皆是丹田, 而且因为功法的特殊性, 她几乎是日夜不休的在修炼内力。如此日积月累,内力之深厚可想而知。 而且内力存于经脉最大的好处便是加速伤口的癒合,普通的伤口瞬时便能癒合, 即使是伤经动骨的重伤也只需三两天便能好透。 李情其实不需要刻意盘膝打坐,但入夜以后,她的眼皮狂跳不停。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头沉甸甸的传来压抑的感觉。 有时候习武之人的预感实则是一种预警。 李情打坐不是在练功,而是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只是越坐越是无法静心凝神,李情索性收了功下床踱步走到圆桌前,倒了一杯凉茶,端起茶杯,思绪涌来。 李情心知杨广必然不会坐视她嫁给宋缺,让这场威胁到他切身利益的婚事顺利完成。 破坏婚事的方法多种多样,总结起来不外乎一句话,只要新婚当日两位主角之一未能到场,这场婚事自然不了了之。若是更狠些,叫婚礼当天的两位主角之一与人有私逃婚,届时不仅宋李结盟之事泡汤,更能让两大门阀反目成仇,彻底决裂。 不管是对于杨广还是于站在杨广一侧的魔门而言,李情这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娘子自然比武功卓绝且心智成熟的宋缺更好对付。 当然作为李阀与宋阀结盟的重要纽带,李情若是因为此事而稍有损伤必然会引起两阀震动,届时宋李两大门阀联手起来一致对外,这不是杨广乐意见到的局面。 而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对付女人的手段,也不外乎那么几种。 若是不出意外,这几日他们应当就有所行动。 同时,慈航静斋也未必会乐意看到宋缺脱身另娶,教她们的种种筹算化为一空。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应当会在宋缺身上花些心思,为魔门行事提供便利,也让宋阀无暇他顾。 第109页 除此之外,各大门阀之中宇文氏、独孤氏、长孙氏都在观望事态发展,各方势力的目光皆已聚集在这场婚事之上。 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背地里已是暗潮涌动。 李渊也早有预料,这几日加派了人手,出动李阀最为精锐的护卫队在后院日夜巡逻,尤其是李情居住的霜华苑,更是严防死守,以防宵小闯入。 尽管早有所猜测,李情没想到的是魔门的人来得远比想像更快。 她这一杯茶还未入口,窗外断断续续传来的虫鸣声忽而停了,连簌簌的风声都倏然一静。 耳中捕捉到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她勐地望向屏风后。 「咦?」娇媚的女声惊嘆道,「小娘子好敏锐的洞察力。」 看上去分明是个不善武功的闺阁女子,却不想她刚落地便被发现了行踪。 「妾身玉妍,久闻小娘子芳名,特来相见。」 女子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再躲藏,赤足绕过屏风。 来人年约十五六的模样,梳着双鬟髻,面容娇美无暇。 一身金粉色的轻纱裹住了她妙曼的身姿,足腕上、腰间、手腕上皆带着细细的金色铃铛镯,随着她莲步轻移而微微颤动着,靡靡魅惑之音飘渺而来,似仙音绕樑又似魔音穿耳…… 叮……玲玲…… 李情的眼神微微迷离,同时体内的内力未等催动便已迅速涌向全身,霎时清凉之气涌向大脑,她立时恢復了神智。 「竟能不受我的天魔音影响?」 这回祝玉妍是真的惊愕了。 阴葵派的独门心法配上具有惑人心智的天魔音令门中女弟子在对付男人之时无往不利,即使同是女人也少有不被天魔音所迷惑的。 她完全没想到向来引以为傲得手段不过一个照面就被人破解了,还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娘子。 还是说,李阀有特殊的手段克制天魔音? 念头刚过,祝玉妍悚然一惊,立时不敢小瞧李情。世家传承数代屹立不倒,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了多少底牌和手段。 她警惕的望向李情。 看清楚她面容的当下,却又是蓦地惊怔。 夜色绮靡,烛火昏暗。 月华自窗外照入,她身披如霜如练的银辉慵懒的坐在绣凳上,恍惚之间竟似月落人间般皎皎生光,又仿佛汇聚了世间至美的灵韵,整个人美得穷极想像,无法用笔墨描绘。 饶是祝玉妍本已是世间顶级的美人,却仍是被她的容色摄得心魂大震。 这位只闻其名的李阀大娘子竟有如此美貌! 若非被李渊护于羽翼藏于深闺,这等姿容只怕早已名传天下,引得天下男儿竞相追逐了罢。 祝玉妍回过神来,心底翻江倒海。 她强忍住了异色,娇娇笑道:「大娘子好容貌,妾身都要被你迷住了呢。这等品貌藏于深闺无人识,岂不可惜?」 这等钟灵蕴秀的美人最是适合练阴葵派的圣女,若是李情的年纪再小上几岁,祝玉妍都顾不得开罪李阀,也要将人强行收作徒弟,带回去修习天魔大法了。 眼下李情年纪与她相当,这会子带她回去,万一入了阴后的眼,只怕会威胁到她在门派中的圣女之位。 她可不会傻得与那慈航静斋的梵清惠似的,叫个碧秀心给抢尽了风头。 可惜了。 祝玉妍原是想抢先完成杨广的口谕,将李阀大娘子掳走带回阴葵派,若能她叫中了天魔音对自己言听计从,那就更妙了。 哪知,一照面叫这大娘子窥破了行踪不说,连天魔音也无法迷惑她,眼下心有顾虑不能将她掳回去,又投鼠忌器不能伤人,这事儿就可就棘手了。 「魔门的圣女?」 李情喃喃念道,她虽然很少出府走动,但也通过李渊知道了不少江湖上的事情。这一代阴葵派行走江湖与慈航静斋分庭抗礼的圣女正是祝玉妍。 祝玉妍夜闯李府内院,跑来她这霜华苑目的已不言而喻。 「能叫大娘子看破身份,妾身好生荣幸。」祝玉妍柔柔的回道,「大娘子这般貌美,妾身见了也心动,此事倒是有些难办了呢。」 李情没说话,单靠一个祝玉妍就想让她束手就擒,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心念急转之间,李情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不等她先发制人将茶杯投至出去,风声簌簌之中隐约夹杂着一道轻得几不可闻的足尖落地声。 又来一个。 她眼神微冷,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当她这李阀是街市店铺吗,任凭他们来去自如? 祝玉妍正欲说话,面色微变,显然也听见有人过来了。 但紧接着,她轻笑一声道:「妾身最是怜香惜玉,对付大娘子这美人不忍下手呢。看来只能请大娘子随我同归阴葵派做客……」 『客』字话音未落,祝玉妍人如飞蝶瞬息之间欺身而至,一手闪电般探出直抓向李情。 李情手指微动,反射性就像挥掌迎敌,忽而破空之声传来,一道修长如松竹的身影飞身拦在李情身前,手中绘有墨色山水画的摺扇如疾风飞射向祝玉妍的手掌。 霎时,扇面与雪白的皓腕相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拖着长调响起,火光闪现的同时,祝玉妍旋身疾速后退三步,才堪堪站稳了身体,定神望向不速之客。 「石之轩?!」 第110页 祝玉妍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张俏脸宛如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与此同时,李情收回运与掌心的内力,端坐在原地,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你来做什么?」 祝玉妍语气不善的开口。 石之轩避而不答,却道:「看来要让圣女失望了,大娘子怕是不能和你一同前往阴葵派做客了。」 他合起摺扇侧头望向李情,眼中惊艷之色转瞬即逝,颌首礼遇道,「在下花间派弟子石之轩。」 「又是魔门中人?」 李情蹙眉。 石之轩一袭白衣胜雪,修长的身形如松柏般苍劲挺拔。他的五官略显立体,肤质白皙如冠玉,美如墨画而眸如点漆,儒雅风流的书卷气与冷傲不羁的狂肆本是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然而却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化成致命的诱惑与吸引力,令人见之沉迷,无法移开视线。 「虽是魔门,却非同路人。」 石之轩回道,唇边笑意浅浅。 李情还未说话,一声轻嗤突兀响起。 「郎君这般绝情可真叫妾身伤心呢。」祝玉妍垂眸幽怨道,「昨日两心相系唤妾身玉妍,今日却成了陌路人,郎君这叫妾身如何自处?」 「圣女性子多变,言笑之间取人面门,在下尚未活够本,面对圣女之时唯恐警惕不够,如何敢与圣女亲昵相依?」 石之轩哑然,摇头嘆息道。 「玉妍一片真心,郎君竟是如此看待的吗?可真叫人伤心……」 祝玉妍幽怨的『伤心』还未说完,人已如闪电般飞掠而至,化手为掌刃至击石之轩面门! 「面对圣女,真是片刻都不能放松讷。」 石之轩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摺扇倏然展开扇面直对上祝玉妍的手掌。 一招相接,两人错身而过,而后同时飞身跃起迴旋相斗。 祝玉妍直击石之轩面门,石之轩右手摺扇相挡,右手一把抓住祝玉妍的手,将其重重一拉,霎时锁住了祝玉妍的喉咙,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情坐在绣凳上看得分明,这场相斗粗看时惊心动魄,两人打斗也是精彩纷呈。但李情本就不是不通武功的普通闺阁女子,哪里看不出两人比斗交缠之间互相留有余地,说是比武更像是默契的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今夜有郎君相阻,玉妍只能失望而归了。」 祝玉妍身形微动,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勐地反手攻向石之轩,后者一惊,下意识的向后仰头,与此同时手中锁喉的力道一松,祝玉妍一个转身自他怀中飞旋而出。 「大娘子,改日再会!」 丢下这一句话,她瞬息消失在房中。 石之轩望着祝玉妍消失的背影,关切的望向李情,一双漆黑道眼眸蕴满了如水的柔意,低声问道:「娘子可有受伤?」 「……」 李情望向窗外,又望向俊美的石之轩。 祝玉妍闯进来跑一趟才说了两句话,啥也没干就跑了? 不,不对。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啥也没干,两人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灵光忽然闪过,李情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要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破坏李宋两大门阀的联姻,唯有让她心甘情愿退婚最为妥当。再没有什么比叫她在婚礼前期与人有私逃奔而去,更能叫宋阀颜面扫地之事了。 届时两家婚事不成,宋阀受此折辱必定不肯罢休,李宋必成死敌。 在常人看来,对付李情很是简单。 养在深闺意味着见识短浅,而作为李渊极尽爱重、被他护羽翼之中的胞妹,未经风吹雨打,性情自然会格外天真,更易轻信他人,为私情所困。 对付这样的小娘子,自然是风流儒雅的男人更能引起共鸣。 魔门各大门派之中,花间派弟子外形俊逸清隽,气质轩朗,门中弟子在琴棋书画、诗文经略之上皆有狩猎,不敢说精通,但放在外头各个皆是良才美玉的翩翩郎君,最是吸引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而有英雄救美的恩情在先,日夜守护的情义在后,哪个女子能逃脱得了情爱的囚牢? 所以,她这是被算计上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单蠢的人吗? 第57章 「我无事。」 李情脑中各种念头翻转, 脸上却是不露分毫的摇摇头。 石之轩说道:「阴葵派的圣女必不会如此轻易放弃掳走娘子,在下猜她会再次来袭。这几日,在下会在此守候, 娘子安心休息便是。」 「你们同为魔门之人,你为何帮我?」 李情将信将疑的问道。 「魔门之人行事素来随心所欲, 想帮便帮了。哪来那么多理由?」石之轩傲然道, 「娘子若是不安, 不如帮我一个忙,以此相抵如何?」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李情警惕道。 许是觉得她如兔子般谨慎防备的模样甚是可人,石之轩莞尔勾唇, 「娘子无须担心, 在下虽非正人君子, 也并非那等强迫女子的恶人。只是我生平有一雅好, 想要绘制一副倾倒天下众生的美人扇。扇面上的美人至今无从下手。娘子容色之盛为在下生平罕见, 在下欲请娘子为我画中人。不知可否?」 第111页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人夸赞美丽, 李情被他不着痕迹的追捧吹得脸色微红,压低了声音道:「可。」 「那就这么说定了。」 石之轩还欲再说,风中遥遥传来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 李情耳朵敏锐的动了动, 这天魔音丝丝缠绵牵挂,似女子在唿唤远方的情郎。 石之轩眼中暗色划过, 开口说道, 「天色也不早了, 在下就不打扰娘子休息了。」顿了顿, 他添了一句, 「明日再见。」 便飞身跃起,破窗而出。 挺拔的身形在黑暗中左右挪移,眨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情确定他已彻底离开并且短时间内不会杀个回马枪后, 脸色微沉。 「来人。」 「娘子有何吩咐?」守门的婢女屈膝而入。 「去看看我兄长睡下了没?若是没有,替我给兄长传个话,我有要事商谈。」 「是。」婢女躬身退下。 没一会儿功夫,李情就收到了李渊在书房等她的消息。 她赶到书房时,李渊披着外衣站在窗台前,目露关切之色:「这么怎么晚了还没睡?发生了何事?」 「今儿晚上我这霜华苑热闹非凡。魔门两大高手前后跑来做客,还联手演戏给我看。」李情哂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成了香馍馍。」 「竟是算计到我李阀头上来了!」李渊怒道:「府中的护卫是吃素的吗?数千人却连两个人都发现不了,任由他们在我李阀来去自如?」 「府中巡逻的不过是普通精兵,魔门的高手想要隐藏行踪,一般人怎么可能发现。」魔门要是如此不济,早就被人灭门了。 李渊当然也知道这个缘由,但仍是盛怒不已。他恼火的说道,「我再派遣千人护卫日夜守护在你的院外。」 「不必了。」李情拒绝,「石之轩武功绝顶,纵使再多的护卫也是防不胜防。素来只听说过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兄长不妨将此事修书一封告知宋阀,且看他们如何作为。」 这场婚事是她与宋缺才是主角,眼下她遇着了事儿,总不能只有她在愁闷吧,宋阀作为她未来的夫家总也该有所表示。 「我先稳住魔门之人,安生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剩下的便让宋阀来操心。」 李情的武功未必弱于石之轩,但魔门可不是只有石之轩和祝玉妍两人,打退了他们换成其他人照旧还是一波波的涌来,婚期将近,李情忙与备嫁,谁有那闲功夫应付那些人? 倒不如先稳了石之轩,等宋阀的回应再行决断。 李渊愣了片刻,转念一想便理会了李情的意思,这倒不失为好办法。 「依你所言,我立刻传信给宋阀。」 李渊坐到书案前提笔,片刻后他唤来护卫,命人快马加鞭连夜将书信送至岭南。 李情站在一旁望向窗外昏暗的夜空,长长嘆气。 这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到底防不胜防,总该想个法子叫他们没法在府中任意来去才好。 思绪翻转的同时,李情脑中灵光闪现,忽而想起了逍遥派中的绝学除了绝世的内功武功之外,还有星象医卜与五行八卦的阵法一类,而逍遥派独纵天下的轻功凌波微步便是由易经八卦演化所得。 李情起初因为身体原因习不得武,倒是看遍逍遥派的其他杂学,对于易经八卦阵法也有所涉猎。虽然因她嫁入东宫,一身所学未能用上几分,但那些被她深深记在脑海中的东西没那么轻易忘记。 「兄长,我想要在府内布下迷踪阵。」 李渊诧异道:「布阵?」 行军布阵他知道,但在府内布阵……这有何用? 「我师门有一阵法名为迷踪阵,以假山丛石与花草树木为阵基按奇门八卦阵排列布出能使人迷失方向的阵法。布阵成功后,外人一旦闯入便如身处迷宫,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无人带领,将被困阵中永远自行无法走出。即便是懂得阵法之人也很难破阵而出,阵法生门时刻变化,等算出生门所在位置,生门早已不在原处。」 「即便是绝顶高手想要强行破阵也无妨,他若是动了手,我们这边便能立刻得知消息,调兵遣将在阵外等候,如此断绝了这些人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的打算。」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暗中的算计都被摆在人前,如何还能进行的下去? 李渊眼睛一亮道:「此法甚妙。」 「我手中有道机关密法,可制作埋于地下的雷震子。将雷震子埋在迷踪阵里,若是擅闯者不慎踩中暗器,立时便会引发暗器。此暗器之所以被称为雷震子乃是因为它会受力爆/炸,发出雷鸣般的震天响声,将人炸飞出去!任他武功盖世也少不得在这上头吃瘪!」 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情眼中灵光乍现,「魔门已是盯上了我们,正好拿他们来试试迷踪阵与雷震子的威力!」 石之轩不是还想明日再来么,回头就给霜华苑内埋上百十个雷震子,一步一个。迷踪阵就算了,她还想看看效果如何,根据石之轩的反应来调整雷震子道配方。 李情眼神凉凉,「为了防止府内有人误踩雷震子,应当严令禁止下人进出霜华苑。」 若是有下人违令私自入内,正好一併清理了府中那些生有异心之人。 「这……」 李渊吞了吞口水,对兇残的亲妹子报以心悸的目光。 第112页 这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李情回以无辜的眼神,三两步走到他的书案前,提笔将阵法图绘画出来递给李渊。 「……」 李渊额头一滴冷汗紧张的滑落。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接过图纸,说道,「小妹放心,为兄这就派人去採买花木,明日一早就把这迷踪阵安排上。」 「有劳兄长了。」李情颌首道。 至于雷震子的配方事关重大,李情打算分批採买材料,自行配制。 *** 另一边。 李渊的书信隔日就送到了宋阀,宋阀家主拆看信件,眸色暗沉。 「你们都过来看看。」 宋阀家主将信递给两个儿子宋智与宋鲁,声音不辨喜怒。 「魔门简直欺人太甚。」 反倒是宋智与宋鲁看完信之后气上心头,愤然而起。 据说花间派的功法以情入道,作为花间派传人的石之轩,他的风流韵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先是与魔门阴葵派的圣女祝玉妍关系暧昧,近日又有慈航静斋樊清惠的师妹碧秀心以身饲魔的传闻流出,他倒是好艷福。 这等风流男人大半夜的往待嫁娘子的闺房跑,能打什么主意?这就跟和尚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对宋阀未来的主母起了歹意,简直不把他们宋阀放在眼里。 「你们兄弟俩各带一列精锐骑兵即刻赶往李阀。」 宋智与宋鲁齐齐点头领命。 「缺儿还没出关吗?」 宋阀家主想起一事问道。 「兄长三月前观日出日落悟道,对天刀八诀有所改进,入了石室闭了生死关。说是第九式天刀刀法不成,就不出关。」 宋智道,「昨夜,我去石室外查看情况,见练功室的石门都被炽烈的刀意烧红,灼灼刺眼。若是我所料不错,天刀刀法第九式离练成亦是不远了,兄长近日就会出关。」 正好能赶上婚礼。 宋阀家主点点头,「那樊清惠没整什么么蛾子吧?」 可别临到头了,还闹出事儿。 「她到是想整,」宋鲁嗤笑一声,「兄长闭关这些时日,每日黄昏都有箫声遥遥而至,扰人得很。只可惜白费心机,那满含幽思怅然的乐声尽数吹给了空气听。」 「兄长闭生死关,练功室外的石门闸一旦落下,就会隔绝所有声音。樊清惠就是站在练功室外吹箫这箫声都传不进去,更别提她是在距离宋家堡几里外的小树林里吹她那狗屁不通的箫乐了。」 宋鲁提起这茬讥笑开了,「便是兄长听见了樊清惠的箫声又如何?兄长怕是连她什么模样儿都没认全,哪里会如她所愿的寻踪而去。」 怕不是在想屁吃。 宋家主闻言,面色微僵,显然也想到了宋缺的毛病。 宋缺自幼痴迷于刀法,于刀法上的天赋亦是惊人,短短数年时间练出刀意,而后更是自创天刀八式大败魔门刀客,自此一战成名,被江湖人誉为天下第一刀。 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如此惊才绝艷的天刀却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 宋缺眸色幽深,当他凝眸望人之时,眼中光辉灼灼似烈阳,眸光流转之间若有似无的情丝流动,辅以他专注的眼神时常给人以动情的错觉。 曾经伺候他梳洗的婢女被他眸光所惑,又生了贪念,起了翻身为主的念头。半夜三更跑到他房里宽衣解带,哪知宋缺凝眸看了她半晌,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何人?」 当即惊的那婢女目瞪口呆。 日夜伺候了他数年的婢女,宋缺又哪里会真的不认识! 婢女眼波流转,刚想藉故扑上去,熟料宋缺打开房门,直接把门口的护卫喊了进来。 可怜那婢女衣衫不整的叫护卫给架了出去,悲愤欲绝,自觉没脸见人,当晚便寻了短见。 第二日,宋智宋鲁兄弟拿此事与宋缺言说,谁知宋缺却来了一句:「那女子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眼神不好使,走错了房间。」 宋智、宋鲁兄弟两当即无语。 原以为兄长是在讽刺那婢女才问她是何人,哪里知道他是真的认不出人来! 直到此时,宋智宋鲁才恍然发现宋缺天生辨不出女人的脸,在他看来世间女子容貌皆是一般模样,他往常都是先闻声再观衣物髮饰来辨人,观察半晌才能勉强认出人来。若是不幸碰上了穿得一样又不言语的女人,他就两眼抓瞎,没辙儿了。 因着这个原因,宋缺看女人的眼神便格外专注,偏他又生了一双含情眸,倒叫许多不知情的人生出误会来。 这个毛病看虽说无伤大雅,但也是个问题。总不能宋缺娶妻生子了,却连枕边人与子女都认不出来吧? 宋家主给宋缺请了许多神医想要把他这眼瘸道毛病治好,可惜那些声名远播道神医愣是没有一个看出来宋缺有病! 宋阀将此事瞒得死死,但还是露出了风声。同等的世家门阀心里也在嘀咕,这宋少主接连延请神医看病,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因此导致宋缺的婚事一拖再拖,好在他本人也没这个心思,一心扑在武学上。 然而宋缺本人实在太招人眼,不过外出扬了个名的功夫就惹来一朵烂桃花。 那位慈航静斋的樊清惠仙子不知缘由,几次邂逅之后误以为宋缺对她有意,便彻底缠上来他。 第113页 平日里出行,跟在宋缺身后形影不离。美人相伴同行,几次之后江湖上有关于樊清惠与宋缺生情的流言蜚语到处都是。 不管情意是真是假,宋阀都不会叫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入了宋家门。宋家主本本就为宋缺的终身大事焦躁不安,这下好了,传出这么个风流的名声,哪个士族门阀愿意将家中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嫁过来? 真有这念头的,宋阀反而拒不敢受。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这当头杨广下令门阀中适龄女子入宫参选,李渊视亲妹为珍宝哪里捨得她入宫为妾,递出话头欲与宋阀缔结通家之好。 李大娘子在外名声不响,宋阀打听过只敏而好学,且受的是最为正统的贵女教养。世家门阀的贵女出嫁通常后不是为宗妇便为主母,所受的教育自然也是从这一方面培养。 宋阀虽然半只脚踩在江湖上,但到底还是世家门阀,于是欣然与李阀结亲。 这场婚事定得迅速,眼下看来却是碍了不少人的眼。 「慈航静斋……魔门……哼……」 宋家主哼道,眼中冷意如冰。 「阿父,那个……」 宋鲁忽而期期艾艾的凑过来道,「你说长兄成亲之后会不会因为认不出嫂子,然后他又那般模样,万一睡错了人……」 「咳咳!」宋智一看三弟那眼里冒光的眼神,暗道不妙赶紧清咳阻止他开口,可惜后者压根没领会到他的好意,快言快语的将担心一语道出。 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 宋家主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凸,扬起巴掌。 宋智不忍直视的闭上眼。 下一刻掌风破空而至,宋鲁霎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摔出门外,一头栽进了花丛里。 宋家主留有余力,他人没受伤,晕乎乎的从花丛里顶着破碎的花瓣儿站起身的时候,迎接他的则是一声暴怒的吼声,「还不滚去李阀!」 宋智怜爱的看了眼狼狈的三弟,摇摇头走了。 「二兄,二兄难道你不好奇吗?」 宋鲁立刻追了上去。 第58章 宋智与宋鲁领着三千精锐骑兵在日落黄昏之前赶到了太原。 兄弟俩先让骑兵在距李阀府邸数百米外的树林里安营扎寨, 而后带着宋家主的书信前往李阀。 李渊接到下人的通传当即喜上眉梢,赶紧吩咐道:「快请二公子和三公去前厅稍坐片刻,我随后就到。」 「再去霜华苑去传个话, 让娘子去前厅会客。」 下人来传话时,李情正沉迷于配置暗器雷震子。她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球, 粗粗看去足有百十个。 李情颌首示意, 挥退了下人。 她先是将这些其貌不扬的小球亲手埋入霜华苑各处, 由于体积小,埋藏处基本没有动过土的痕迹。又怕人误踩地下的暗器,李情特地画了标註雷震子方位的机关地图, 打算将这幅图交给李渊。 随后李清沐浴洗去一身的灰尘, 换上了青萝裙。她将机关图卷吧卷吧塞进袖子里, 莲步款款的走向正厅。 「小妹来的正是时候。」 刚踏进门口, 坐在上首主位的李渊笑道:「快来见见二公子和三公子。」 李情面向二人行平辈福礼,宋智与宋鲁忙不迭的站起身来还礼。 礼毕, 三人分别落座。 宋智打量着李情,先是被她的容色惊艷了一瞬,再观其言行举止, 温婉大方而不失士族的雅致风华,心中便添了几分好感。 「兄长好福气。」 宋鲁在宋智耳边小声嘀咕, 兄长那么个毛病却偏偏桃花运旺盛, 就连准夫人也是万中无一的绝色, 宋鲁的语气里难掩艷羡。 「闭嘴。」 宋智脑袋突突的疼, 他暗中给了三弟一个凌厉的眼神, 后者止了话头,做出正经危坐的模样来。 「家父命我与三弟前来护卫大娘子,眼下我宋阀的精兵已在城外驻扎。」宋智向李渊拱手行礼, 「我兄弟想在李阀暂住些时日,等兄长的接亲队伍到来时再汇合,共同护送李娘子一同回岭南。此番,要劳烦李家主了。」 「你我本是亲家,何来劳烦之说,」李渊说道,「说来也是惭愧,我李阀武功不济叫魔门之人欺上门来,如今还要仰仗二公子和三公子护我小妹的安全……」 李渊长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宋鲁冷笑道:「魔门素来嚣张,行事肆无忌惮。今晚我兄弟二人便守在大娘子院外,石之轩若是再敢夜袭,我等定叫他留下半条命!」 「恐怕不行。」 李情突然出声。 霎时,六双眼睛齐刷刷望来。 「我已在霜华苑外的地下埋了些许机关,若是不慎误踩,引发连环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李情掏出图纸递给李渊。 李渊看着地图上被标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两眼发懵。 就沖这密集的架势,还叫些许机关?看这地图,霜华苑哪里还有下脚的地儿? 他看着地图望向微微含笑的李情,嘴角扯了扯,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此…甚好。」 能不好吗?怕是擅闯皇宫内院都没闯她这霜华苑可怕。 「守在苑外的侍卫都叫他们撤离吧,我这院子无需守卫了。」李情说道。 李渊将机关图递给宋智,脸上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第114页 「这……这……」 宋智瞄了两眼,喉咙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宋鲁见他两眼发直的模样,好奇的侧头望去,机关图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点点映入眼帘,他看得头晕眼也晕。 宋智干笑了两声,「想不到大娘子对机关也有涉猎,真是出人意表。」 李渊默默的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宋智的惊异。 反正妹子迟早是宋家的人,早些叫他们看清楚她柔弱外表下的兇残,也省得嫁过去后被惊吓到好。 宋鲁心直口快道:「大娘子有这等本事,根本用不上我们兄弟啊。」 话一出口,李情和李渊不约而同的望向他,宋鲁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 李情正欲开口,忽而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然炸响,地面随之传来勐烈的震颤。 「怎么回事?!」 「地动了吗?」 李渊与宋智宋鲁两兄弟惊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好在震动只是一瞬,随即便恢復了正常。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顺风飘来。 「声音是从北边的院落传来的。」几人纷纷跑出前厅,循声望向来原处。 不远处,一团尘土如蘑菇云般飞扬而起。 「是霜华苑!」 「有人触动了我埋下的机关。」 李渊和李情异口同声。 砰! 砰!砰! 话音未落,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再度传来,恍若雷声隆隆,巨大的动静震得脚下的都开始颤动起来。 「这是暗器发出的动静?!」 什么暗器竟有如此轰动的效果?怕是天崩地裂造成的影响也不过如此了吧? 三个人再次愕然的望向李情。 他们可还没忘记李情之前所言的在霜华苑的地下埋了暗器一事,只是谁也没想到李情埋下暗器效果惊人,竟然会造成不亚于地动山摇的浩大声势。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宋智和宋鲁简直刮目相看。就连早就知道李情能力不凡的李渊都惊骇得无以復加。 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引发了机关?也不知道这人这会儿还活着没…… 「我先去看看情况。」 李情说着当先一步奔向霜华苑。 李渊紧随其后。 宋智与宋鲁兄弟俩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跟上两人。 没走几步便碰上前来报信的下人,李情都顾不上听下人禀报,一头冲进霜华苑。 与此同时,一道灰头土脸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直接跟李情打了个照面。 「你是……祝玉妍?」 李情意外的挑了挑眉,她还以为来的会是石之轩呢,那想到第一个当了试验品的竟然会是祝玉妍。 祝玉妍娇艷绝色的脸上被炸出了数道嫣红的如沟渠般长条伤痕,脏兮兮的尘土布满了鲜红的伤口,鲜血混合着杂土顺着脸颊滑落,看起来狼狈不堪。 祝玉妍一手捂着伤口,脸色惨白,很显然她在接二连三误踩地下的雷震子引发连环的爆炸中,五脏六腑都受伤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也亏得她武功绝顶,有深厚道内力护身才没叫她当场毙命,但饶是如此,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受了重伤。这内伤不养上个八月是断然痊癒不了了。 「是你!」 祝玉妍先是一惊,但对上李情意外的神色,她转念便想到了缘由,含恨怒道,「妾身竟是小瞧了你!」 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李阀,内院里竟然埋着这么可怕的暗器,想也知道定是这两日才埋进去的,否则她之前不会安然无恙的进入内宅。 李情没好意思告诉祝玉妍,她压根就没料到祝玉妍会再度来袭,她原以为祝玉妍与石之轩联手演完戏后就功成身退了呢。 这地下的雷震子自然也不是为了坑祝玉妍而埋的,可谁叫她不走运,赶了个巧呢! 「祝玉妍!」 说话间,李渊与宋智兄弟二人赶到。 三人望着伤痕累累的祝玉妍先是被惊了一瞬,心中对于李情所言的暗器雷震子更添了几分心悸,这东西竟能叫魔门的绝顶高手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没见到正主儿就先落得一身内伤,怕是在机关上号称天下第一的鲁妙子也有所不及吧。 「好个李大娘子!」 祝玉妍吃了这么大个亏,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心知此时重伤道自己自然无法匹敌宋家两兄弟联手,愤懑的瞪了一眼李情,「今日之事妾身记下了,大娘子改日再向你讨教一二。」 音未落,祝玉妍纵身跃起,身化青云迅速掠向府外。 「想走?没那么容易!」 宋鲁冷笑着飞身跃起,紧紧的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逮到一条大鱼,哪能叫她这么容易就跑了! 长刀自他腰间拔出,夕阳的余晖照在雪白锋利的刀刃上折射出凌厉的刀光。刀光剎那闪现,横噼向祝玉妍!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冷冽的刀芒即将划破祝玉妍后背的瞬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横空而至挡在了祝玉妍面前。 山水墨画的摺扇急速旋转着迎上刀光,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起,长刀与摺扇对撞,顿时火花乍现,几点火星自兵器相接处坠落,长刀微微颤动着被震得回退。 宋鲁到底武功不及来人,被他一击之下连退数步才站稳了身体。 第115页 「石之轩!」 宋鲁怒喝道。 「来的正好。」 宋智上前一步,长刀出鞘直指石之轩与被他半搂在怀中的祝玉妍,「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命来。」 石之轩搂着祝玉妍旋身而落,脚尖还未点地,便听祝玉妍警惕的喊道,「地下埋有暗器!」 他立时一惊,勐地翻转身子,一脚踢向旁边的树木接力跃起,提气抱着祝玉妍远远落在树梢头,纤弱的树枝微微晃动了两下后,平静下来。 石之轩环视四周,目光在脸色暗沉的宋家兄弟身上一扫而过,他虽然迟来一步,没看到祝玉妍是如何受伤的,但却知道她被院中的暗器所伤,也不知地上埋了多少这样防不胜防的暗器。 石之轩心知此时敌强我弱,若是与对上少不得要吃亏。 沉吟片刻,他最终将目光转向落在了李情,嗓音低沉:「大娘子可否给在下个面子,今日之事暂且作罢?」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下意识的望向李情。 李情微微含笑,色如春花,美得惊心动魄,然而她口中却是毫不留情道:「不知你的面子作价几何?」 石之轩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说,神色愕然。 却又听李情嗤笑道:「我为何要给你这个面子?」 第59章 夜风习习吹来, 纤细的树枝枝条在风中凌乱无序的摇晃,犹如石之轩此时的心境。 站在树梢头的石之轩脸色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塑。 他未曾料到自己在女人之中无往不利的手段竟然会在李情身上栽了跟头,以至于脸面全无。 宋智与宋鲁两兄弟讥笑的神色落在他的心头, 石之轩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好个李家大娘子,他记住了。 祝玉妍捂着胸口, 难掩痛楚的轻咳了两声, 她拉了拉石之轩的衣摆低声道:「李阀内机关重重, 又有宋氏两兄弟在此……咳咳……」 不管怎么样,杨广交代的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此时局面对他们不利, 事不可为不如先行撤退, 等过些日子再捲土重来。 石之轩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 望向李情摇头道, 「既如此,改日再来拜访大娘子。」 「想走?!」 宋智冷着脸, 一刀挥出,霎时如长虹贯空,锋利的刀芒在空中划过冰冷的弧度直噼向石之轩与祝玉妍二人。 于此同时, 宋鲁后发制人,挥刀跃起杀向树梢头! 石之轩勐地一把推开祝玉妍, 后者在空中后翻避过凌厉的刀锋, 险险落地。刚站稳身体, 祝玉妍只觉喉间一甜, 一丝嫣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滑落。 刀峰去势不绝, 以开天闢地的气势直逼石之轩,后者忙弃了摺扇,伸出双掌合力接住长刀。 血肉与兵器交接, 竟有火花四射! 下一刻,宋鲁飞至石之轩头顶,挥刀用力披下! 石之轩脸色微变,双掌抓着长刀勐地用力,深厚的内力侵泄而出,宋智不敌他内力深厚,手臂被震的发麻,剧痛之下,长刀脱手,整个人被石之轩打飞至几米外! 紧接着,石之轩飞快转身,抓着宋智的刀砍向宋鲁的长刀,兵器交接,兵戈之声炸响! 一触即分之下,两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时候不早,石某改日再与两位切磋!」 石之轩冷笑着丢了长刀,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情,眸中露出异样的神色,而后运气轻功,如蜻蜓点水般飞过几人头顶,俯冲而落,抓起祝玉妍后,几个挪移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叫他跑了!」 宋智恼恨的捡起自己的长刀,只恨武功不济,兄弟两人联手都没能留下石之轩,叫他轻而易举的逃了,后患无穷。 「大娘子,石之轩怕是记恨上你了。」 李情不在意的笑道:「我原也没惹他,他不也惦记上我了。」 只要她和宋缺一日没完婚,这些魔门之人便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总不能为了叫他们满意,就取消婚礼吧? 只可惜宋家兄弟动手太快,没给李情发挥的余地,否则她还真想看看自己的武功能不能留下石之轩来。 宋智长嘆一口气:「若是兄长在此,哪能如此轻易就叫石之轩跑了。」 宋鲁也郁闷的将刀插回刀鞘里,「算算时间,兄长也该出关了。」 婚期将至,兄长也该前来迎亲了。 宋缺啊…… 宋阀的名震天下的少主,那位据说和梵清惠有一腿的宋缺…… 李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对于宋缺各种的传言,她听得尽够了,对此早已看透,并无期待。 若非这场婚事对宋李两阀的政治意义重大,而且她不嫁宋缺便只能入宫当妾,李情还真不想成这个亲。 * 岭南,宋阀。 夜色渐深,西北侧的练功石室突然爆发出沖天的绯红刀光,似绚烂的烈焰瞬间炸开了练功石的石门,沿着地面呈直线气势汹汹灼烧开来! 耀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夜空! 瞬息之间,炙热的火红色刀光熄灭,在地面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被灼烧过后的炭黑裂痕。 「我儿刀法又精进了不少。」 宋家主闻寻赶来,望着几乎将地面噼成两半的刀痕,依稀还能感受到久久未曾平復的炙热刀意。他喜得摸着一把花白的美髯大笑。 第116页 宋缺将刀插回刀鞘,缓步从练功室内走出。 皓白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肩头,宋缺浑身散发着凛冽迫人的锋芒,就如同他悬挂在腰间的那把身处刀鞘却盘旋着凌冽刀意的长刀,令人见而生畏。 「阿父。」 宋缺面色淡淡的向宋家主颌首,他先回了院子沐浴更衣,换下黑色劲装,穿上绣着淡金色花纹的窄袖长袍,才一身清爽的回到前厅。 「我儿这回出关的正是时候,再过几日便是你与李阀大娘子的婚期。」宋家主嘆道,「太原与岭南相距千里,迎亲的队伍明日就要出发了。」 他原还担心宋缺赶不上婚期,没法与宋阀交代,这会儿却是正好。 宋缺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淡漠的神色好似神人般无悲无喜。 宋家主心塞的望着他浑然不在意的神色,这哪儿有一点要当新郎官的喜庆啊! 宋缺练的是天刀刀法,宋家主记得自己家的传家刀法没有断绝七情六慾的弊端吧?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宋缺的刀法越是精进,心中的慾念便越是浅薄,平日里就是这么一副面瘫的嘴脸,如今他自创天刀第九氏,在刀道一途上无人能敌,可人却越发沉默寡言连个声响都没了。 真不知道慈航静斋那位梵仙子看中他什么了,在他闭关这段日子还天天跑宋家堡外吹箫,呜呜咽咽听得宋家主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起此事,宋家主不耐烦的冷了脸:「你赶紧去外头把那个慈航静斋的女人打发走。宋阀不欢迎这等代天择主的佛门女子。」 传到外头,怕是他们宋阀怀有异心、意欲造反的流言都要传的到处都是了。莫说此时不是造反的时机,即使是,哪有大大咧咧把这种心思摆在人前的? 是想引得天下势力群起而攻之吗? 「慈航静斋?佛门女子?」 宋缺望向宋家主,不明所以。 他眉头紧锁,露出思索的模样。但片刻后他一无所得的放弃了,直白的问道:「那是谁?」 「就是那个慈航静斋的梵清惠。」 宋缺摇摇头,双眸专注的望着宋家主,眼里透出莫名其妙,「我认识?」 「人家在家门口等你了好些天,你说你认不认识!」 宋家主额头的青筋冒了出来,好在他知道自己儿子认不得女人的毛病,见宋缺实在想不起人,无奈的解释,「就是那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那个女人。」 宋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疑惑道:「那个女人怎么了?」 「为父不耐烦看到她,没得叫人膈应。」宋家主见他终于想起来,无力摆手道,「你去把她打发了吧。」 宋缺点点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没有半点动静的白衣奉刀婢女,眉头就拧了起来,「阿父的话你没听到吗?我这边无需你伺候,你自去管家那请辞罢。」 「少主?!」奉刀婢女目瞪口呆。 「……」宋家主脑门突突的疼。 按理说宋缺即使有眼瘸的毛病,但身边的侍女总该知道吧?他怎么不想想奉刀侍女的名儿是不是叫梵清惠! 总不至于在他眼里全天下的女人都长着一张脸并且共用一个名字吧?! 宋缺转过脸,平静望向宋家主。 明明是一张没有明显表情的面瘫脸,宋家主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我已经把人打发走」的意味。 「为父说的不是她!」宋家主脑门青筋凸起,忍着没发火,「你怎么问问她,她叫梵清惠吗?」 不是她,那是谁? 宋缺眼底浮现出无奈,他一心痴迷刀法,不耐烦去记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叫什么名儿重要吗? 阿父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要把人打发走的是他,说不要人走的也是他。 「我说的是那个白衣服的拿着箫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女人!」 宋家主脸色难看的很。 宋缺再次转过头,凝视着侍女半晌,目光从她脸上落到身上,又看向她握着刀鞘的手,再度恍然大悟,「你今天怎么没带箫?放下刀鞘,去拿支箫来。」顿了顿又道,「拿了箫就赶紧走。」 说完,他再度望向宋家主。 这样,总满意了吧? 「……」 侍女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险些没拿住宋缺的刀鞘。 「……」 宋家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好吧,他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位慈航静斋的梵仙子已经被他儿子错认成他的奉刀婢女了。 这叫他说什么好呢? 「行了行了,」宋家主无语的打发宋缺,「你赶紧回去准备准备结亲之事,到了李阀给我露点笑模样,千万别摆这副冷脸。」 回头别叫李阀见了,误以为他对这亲事又什么意见。 说完,宋家主想到一事补充道,「若是在路上碰见一身白衣跟在你身后的女子,别管她拿不拿箫,都给我把她打发走!千万别叫她跟着你跑到李阀!」 「嗯。」 宋缺可有可无应了一声,视线移向奉刀侍女。 侍女跟了他数年,宋缺一个眼神她就意识到少主竟然还没放弃要把她打发走的念头,吓得立时跪了下来。 「你看她做什么!」宋家主头疼眼也疼,对上宋缺询问的眼神,「她平日里做事也算尽心尽力,你赶她做什么!」 第117页 「……」 这回轮到宋缺心塞了,他包容又无奈的望了一眼宋家主。 阿父是不是年纪大了,他刚说过的话就忘记了?不是让他把人带到外头打发走吗? 「我是让你打发外头的人,不是家里的婢女!」 那关爱智障的眼神直把宋家主看得脸色铁青,手痒难耐。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这个儿子的对手,早就一巴掌把他拍进花丛里好好的治一治他那眼瘸的毛病! 在宋缺的眼里,只怕外头和家里的都长着一张脸呢。至于那些人的名字,因为认不出人,导致发生过多次喊错名字的事件后,宋缺自此再也没记住过女人的名字。 「走走走,你赶紧回你的院子去!」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忍不住动手了! * 第二天一早,宋缺用过早膳后,准备出发。 他目不斜视的从奉刀侍女身旁走过,翻身骑上高头大马。 「少主。」 眼瞅着宋缺但双眸从头到尾都没向她瞥上一眼,奉刀侍女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不枉侍女特意换下了白色的轻纱对襟裙,穿上了喜庆的红衣,就连宋缺的刀上都被她系上一条据说是少主夫人亲自做的刀坠。 果然这样做的效果显着,宋缺完全没想起来打发她走这一茬。 或者是,他压根没认出来,这个红衣侍女就是他之前的奉刀侍女。 宋缺淡漠的拉着缰绳,因为不需要赶路,他操控着红枣马小跑而行,整只迎亲队伍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行进。 行至宋家堡外半里地,一道白衣如雪的纤细身影站在分岔路口的亭子内,静静望来。 「大公子。」 女声幽幽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里若有似无的愁怨,「我还未曾恭喜大公子娶得如花美眷。」 宋缺一拉缰绳,红枣马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蹙眉望向静候在前方的丽影,人群中的奉刀侍女反射性的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追来了?」 宋缺语气生硬,梵清惠脸上露出幽怨的眸光,「看来大公子不欢迎清惠……」 她嗔怒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宋缺冷漠道,「我身边用不着你伺候,你走吧!日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大公子?」 梵清惠勐地僵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宋缺眼中划过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下意识的向后望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缩手缩脚的奉刀侍女,伸出手,「拿银子来。」 奉刀侍女苦着脸解下腰间的荷包,宋缺将荷包掷向梵清惠,后者眼疾手快道接住。 「拿着银子,自行归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 樊清惠的脸上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时青时紫,脸色霎是好看。 「大公子,你这是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宋缺完成了宋家主的吩咐,才懒得管这女人如何想法,紧了紧缰绳驱赶红枣马继续赶路。 「宋缺!」 梵清惠厉声怒喝! 宋缺充耳不闻。 「……」 一旁的奉刀侍女被赶走的危机彻底解除,她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迈着欢快的小碎步从气得浑身直发抖着的梵清惠身旁走过。 迎亲队伍纷纷跟上。 第60章 婚期如约而至。 宋缺在婚礼前一天傍晚到达太原。 宋智与宋鲁兄弟得到消息后当即与李渊辞行, 搬出了李阀。兄弟俩包下了太原最大的客栈,让风尘僕僕的迎亲队伍休整一晚,等待第二日的良辰吉时前往李阀接亲。 为了防范宋缺在婚礼上老毛病发病认错新娘而闹出难以挽回的局面, 宋智两兄弟身兼重任,简直操碎了心。两人一致决定明儿都紧跟着兄长走, 指引他顺利完成接亲任务, 先将新娘娶过门。 可别到时候魔门的人还没来的及捣乱, 宋缺就凭藉自己的实力先把婚事给搞砸了。至于婚后,未来嫂子发现他这毛病后会如何,那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反正到时事已成定局, 还能怎么办, 凑合过呗。还能离还是咋地? 这般想着, 兄弟俩默默的同情了李情一瞬。 五月初九, 天清气朗,宜嫁娶。 婚礼当天, 李情穿上凤冠霞帔以团扇遮面,向李渊与李夫人窦氏屈膝行离家礼。 李渊不舍的拉起李情,眼里含着几泡热泪。 「嫁去宋阀后当谨守宗妇之责。」 李情眉目温婉的颌首应允, 向李渊屈膝三拜。 李渊怅然若失的拍了拍李情的肩膀,养了十几年的胞妹一朝出门子, 从此以后就是宋家人了。 李渊念念不舍, 满心焦躁。 他思虑了良久, 最终还是没忍住叮嘱道:「小妹啊, 你那些兇残的机关暗器之物好生藏一藏。男人嘛, 外头少不得有三五个红颜知己,只要不领回家万事都好说。即便是纳妾,也终究越不过你去, 你若是不愤,只管书信告诉为兄。为兄自会领着你侄儿打上门去为你讨个公道。」 「不过,你在宋家为妇可千万别一言不合就上什么机关暗器。万一把夫君炸个缺胳膊断腿的,这就不妙了。你仔细想想这男人再如何不好,那也比守寡好啊……」 李渊虽然不满意矮子里头拔高个选了宋缺当妹夫,但这事都成定局了,他也就放下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不甘。 第118页 但他不放心自己的亲妹子啊,那雷震子的威力,李渊心有余悸,他还记得宋氏两兄当时震惊的模样儿。 「兄长,我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吗?」 李情的无奈的辩解。她离家的愁绪刚染上眉眼,哪曾想李渊这一番话出口彻底打消了她的黯然,只剩下无语了。 李渊摇摇头没当面回答,抹了两把溢出的眼泪,眼底的忧虑就没下去过。 「兄长只管放心,我会当个合格的宗妇,日后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李情见他这婆婆妈妈的模样儿,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抽着嘴角,巴不得自己赶紧出门子了。 「也不要太忍让了,李阀是你的娘家也是你的靠山。」李渊又担心道,「但为人妇的贤惠大度亦不可少……」 李情撇撇嘴,敷衍的点头。 宋缺以前如何她不管,外头有多少红颜知己李情也不想管,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日后两人相敬如宾,凑合着过。 但凑合着过,不代表她就要委曲求全。婚后宋缺若是敢往家里头抬人,她直接打爆他的狗头!谁规定联姻的亲事,她就必须得事事忍让了?都是有靠山的人,谁怕谁啊,过日子不就图个顺心如意吗! 至于兄长的话听听就好,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正巧此时,门外传来司仪喊声,宋缺来接亲了。 「兄长保重。」 李情不耐烦再听李渊絮絮叨叨,如蒙大赦般的举着团扇掉头就走,李渊殷切叮嘱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没了亲妹子的身影。 「小妹?!」 李渊顿时懵了,眼里的两泡热泪要落不落。他赶紧追到门口,张了张口一句喊声还没落,李情提起裙摆飞快的跑向一身鲜红新郎服款款而来的宋缺。 一时间,李渊只觉自己的心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充满了老父亲嫁女的无奈和心酸。 女大不中留啊。 「兄长,一会子你看兄弟们眼神行事,千万千万别认错了人!」 另一边,宋智与宋鲁分别站在宋缺的两侧急得额头直冒汗,偏偏正主儿跟个没事人似的提脚,步履稳健,速度快的两兄弟险些没跟上! 认错人? 他何时认错过人了! 宋缺面无表情,眼底不耐烦的目光已经泄漏了他的烦躁。 他不过是成个亲,两个弟弟却直接化身成了唧唧歪歪的麻雀,吵得他耳根生疼。 「兄长,不是每个红衣的女子都是未来嫂子。身着凤冠霞帔以团扇遮面的才是,你可千万别见个红衣女子就上前接亲啊!」 真出现这等事儿,看李渊不锤爆兄长的脑袋才怪!届时可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闭嘴!」 宋缺忍无可忍的低喝。 正值此时,一道身穿嫁衣的鲜活身影飞奔而来,宋缺眼前忽而一亮,甩掉身后喋喋不休的两个弟弟,快步流星迎了上去。 两道身影顺利会师的同时,双方不约而同的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十分庆幸。 可总算摆脱了碎碎念的弟弟/兄长。 「……」李渊满眼心酸。 「……」宋智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宋鲁放下了紧张举起的手。 很好,没认错人。 总算没闹出么蛾子。 「你……」 宋缺望着眼前纤细秀美的身影,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率先开口。 闻声,李情将遮面的团扇微微向下移了一分,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与一双霜华皎皎的明眸,浅浅望向宋缺。 「你……」 四目相对的剎那,宋缺心底忽而一颤。 仿佛蒙在眼上那层轻纱被骤然掀开,宋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将纤细的身影纳入眼底。不再是除了高矮胖瘦、永远同一个模版的脸型,而是清醒的分辨出她的容貌。 即使只露出了眉眼,依旧让他只觉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颜色,唯有她身边鲜花盛开,光芒绚烂。 即使身处密集的人群之中,那清浅的眉目饿,让他一眼就心折,耳边仿佛传来百花盛开的天籁之声。 莫名的熟悉与悸动涌来,丝丝缕缕的欢喜霎时盈满了他的心间。 「你……」宋缺难得感受到了手足无措,他低哑着开口,听起来有几分因为过度紧张而引起的不自在:「我……我来迎娶我的夫人……」 说着,他将手掌摊开放至在李情面前,期待而又紧张的凝望着她。 李情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掌往上望,定格在他的脸上。 稜角分明的脸上,眸如点漆,透出明亮的光彩,眼神炯炯的望着李情。 宋缺的逆光而站,夕阳的余光在他身后放出万丈金辉,为他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霞光,恍若烈阳升空,瑞气盈身,灼灼其华。 李情眼底划过震撼之色,她没有想到传闻与梵清惠有染的宋缺竟生得如此俊美,隐约之间还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光从外貌而论,石之轩与宋缺在伯仲之间,但若要说到气质,略显邪气的石之轩完全不能与宋缺相提并论。 或许有人会喜欢亦正亦邪的肆意洒脱,但那不是李情喜欢的特质。 反倒是眼前的人,处处都贴合着她的审美长。 许是见李情久久不曾回应,宋缺眼中期待的神色渐渐暗了下去,挺拔的身形宛如一柄出鞘的长刀般锋芒毕露整个人散发着熏灼气势,无形的压迫力随之瀰漫。 第119页 周围的风声仿佛都在剎那消音,寂静得压抑。 李情微愣,忽而勾唇。她没有从宋缺神色感受到不快,却察觉到了失落与懊恼。 看起来,他很紧张呢。 这生涩的模样可不像如外界传闻的那般与人有情啊。 李情露出的眉眼弯弯似在浅笑,她伸出手缓缓的将手放进了宋缺的大掌里,轻轻唤道:「夫君。」 霎时,宋缺的耳根一热,红霞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耳廓。他昂首挺立,站直了身体,越发显得身形挺拔可靠,一只大掌同时握紧了紧手心里的白皙柔夷,口中故作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 这反应,有点可爱…… 李情瞳孔微微紧缩,心头微颤。 宋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传闻中心有所属的模样啊,反而似乎……对她颇为满意。 有些意外的讨喜呢。 难不成传闻有误? 李情不由自主的猜测。 旁观的李渊与宋智两兄弟眼见这对新婚夫妻相谈甚欢的模样,对视之间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提着的心。 正巧司仪高声唱喝,该出门子了。 宋缺牵着李情的手,望向站在门口模样心酸的李渊,两人屈膝行礼。 「拜别兄长。」 「好好好。」李渊激动的连连摆手,「莫要忘记了为兄的叮嘱。」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屈膝道:「是。」 礼毕,宋缺低下头贴着李情的耳边低语问道:「我牵着你,我们走吧?」 说着,他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温软细腻的手。 「好。」李情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捏得手麻,她打起精神,将团扇上移遮住整张脸。 得到她的准许,宋缺的眉宇之间越发的紧张,那一声声的夫君直喊得他心头髮颤,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飘飘然不知所以。 然而手中传来的温软的触感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宋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牵起李情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沉稳的往外走去。 比起之前匆匆的步伐,这一次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欢快。 李情轻易就被他身上的雀跃所感染,被团扇遮住的脸不由染上了笑意。 「夫人,为夫抱你上轿。」 走到正门口,宋缺低下头说道。 嘴里念着为夫,耳根子越发的红了,眉宇之间雀跃不已。 「有劳夫君。」 李情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宋缺动作轻柔细心的将她安置在大红色的软轿之中,留念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才放下轿门上的珠链,翻身骑上红枣马。 「起轿。」 随着他一声令下,迎亲的队伍霎时敲锣好不热闹。 宋智与宋鲁与李渊拱手辞别的功夫,迎亲的队伍已经跑出百米外,只留下个依稀的影子。 和开始慢吞吞如同蜗牛爬的速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连三人寒暄的片刻时间都等不及就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宋缺已经完全忘记了宋智与宋鲁兄弟两人。 三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语凝噎,眼下看来两位主角似乎都对这场阴错阳差的婚事很满意? 「兄长这也太……」 过河拆桥未免也太利索了吧? 宋鲁不满的翻身上马,刚想转头与二兄抱怨两句,然而却见一道身影疾驰而出。 「别废话了,还不快追!」 宋智双脚轻踢马腹,忙不迭的追赶而去。 「二兄,你等等我!」 宋鲁大喊着紧随其后。 第61章 尽管归心似箭, 但直到夜幕降临,迎亲队伍紧赶忙赶也仅仅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宋智骑马小跑到宋缺面前:「兄长,天色渐黑, 舟车劳顿,不如暂且歇息, 明日一早再启程。」 宋缺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色, 三两点繁星挂在夜幕之中, 闪烁明灭。 两侧群山连绵,山中遥遥有狼嚎声传来。近处有一片湖泊澄澈碧绿,湖面波光粼粼。 看来今晚註定要夜宿荒野了。 「就在此处安营扎寨。」 宋缺拉住缰绳, 红枣马嘶鸣一声, 踢踏着蹄子停了下来。 宋智伸出手做了个手势, 行进的队伍很快止住前行的步伐, 守卫在两侧的精锐骑兵们纷纷翻身下马,寻找合适的地点扎起了帐篷, 升起了篝火。 篝火上架起锅子,烧起了热水。 三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在林中猎杀了几只野鸡野兔,前往湖边宰杀清洗, 而后用削尖了的树枝串了上火烤肉。 没一会儿,肉香四溢, 顺着风飘散。 李情坐了许久的软轿, 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外头传来的动静, 反倒清醒了。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帘子被一只大掌拨开。 李情抬头望去。 「夫人,要下来走走吗?」 宋缺弯着腰撩起帘子,勾着唇想要露出个温柔的笑, 但许是很久未曾笑过了,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好。」 李情早就坐的腰酸背痛,闻言立刻应声。 宋缺空着的手飞快的伸了过来,李情搭着他的手借力走出轿子,肉香顺风飘在她的鼻息间,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 香的她五脏庙都开始抗议了。 宋缺牵着李情的手走到篝火堆,正在烤肉的护卫躬身向宋缺行礼,宋缺挥手让人退下,目光落在路边的石头上。 第120页 奉刀侍女察言观色,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递给宋缺,换来他满意的眸光。 「夫人,坐。」 宋缺接过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石头上的尘土,才扶着李情坐下。 自己则在她身前席地而坐,一手转动架在火堆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多谢夫君。」 李情垂眸浅笑,伸手从边上的干柴堆里捡了几根枯枝拨弄着火堆。 篝火跳跃了两下,燃烧的更加旺盛了。 橙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如蒲扇般在眼帘下方扫下斑驳的光影,一下又一下,也扫在了宋缺的心尖上,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 宋缺手上烤肉的动作不停,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定格在李情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目光灼热,被他专注凝视许久的李情只觉自己的脸都开始隐隐发烫。 「兄长,这算是开窍了吗?」 宋智与宋鲁坐距离两人足有十米远的火堆前,饶有兴味的望着两人坐在一起的身影。 「看来,阿父定的这门亲事还真是定到了兄长的心坎里。」 宋鲁观察半晌后下结论,但随即他又忧心忡忡,「眼下看起来是好事。可兄长这个眼瘸的毛病不治好,结果可就难说了。」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嘆气。 肉烤熟了。 宋缺将肉从架子上解下来,撕下油汪汪的兔腿肉递给李情,李情顺手接过,沖他露出个笑颜。 她一大早就被侍女从被窝里拉起来,梳洗打扮,换上嫁衣,等着宋缺来接亲。而后又急匆匆出了门子,一整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早就饿得直打鼓了。 宋缺的这块肉来的正是时候。 一路行来,宋缺处处细緻入微,李情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看出了她的所需,李情对他的好感蹭蹭上涨。 没想到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的宋缺竟然出乎意料的体贴呢。 「好吃。」 李情接过兔腿肉抓着咬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口中炸开,她嚼着肉,享受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吃着吃着,忽而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炙热的目光,李情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宋缺眸色暗沉的盯着她,喉咙不自觉的吞噎着,她想也没想的兔腿肉举到宋缺的嘴边问道,「这兔肉味道不错,夫君要不要尝一口?」 宋缺眸色又暗了几分,他直接覆上李情的手,张嘴从李情咬过的位置咬下一块兔肉,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李情油光水亮的红唇。 兔肉被他撕下吞入口中咀嚼,可他从头到尾定格在李情脸上不动分毫的视线让李情恍然有种他吃的不是兔肉,而是连皮带骨将她拆吞入腹的感觉…… 唰—— 李情的脸霎时红霞满天,手如同被烫了一般勐地缩了回来。 「啧啧啧。」 风中忽然传来啧嘆声,李情与宋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 「你们继续。」 宋智与宋鲁兄弟俩齐刷刷的背过身去,看天看地,假装之前看好戏的不是他们。 「……」李情心底的涟漪霎时不翼而飞。 「……」宋缺脸色沉沉,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恼羞成怒。 「兄长,我们就是想说……咳咳……」宋智顶着宋缺扎人的兇狠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营帐已经搭建好了。不过由于携带的行李有限,营帐的数量不够。兄长,反正你与长嫂距离婚礼完成只差拜堂,要不你们俩今晚凑合住一晚?」 「对对对!条件简陋,今晚委屈长嫂了。」宋鲁立刻补充道。 原本倒是可以匀出一顶帐篷给李情和她的陪嫁侍女们歇息一晚,但是宋智和宋鲁兄弟两商量下,兄长这个认不得人的毛病可是个大问题。 他们就担心这会子和长嫂你侬我侬的兄长,过了一夜早起后就翻脸不认人,万一顺手拉这个陪嫁丫鬟进了花轿,那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倒不如让这对准夫妻共住一顶帐篷,严防死守兄长发病,就算是纸包不住火,那也不能还没生米煮成熟饭就叫兄长把夫人给作没了。 什么? 两个人凑合一晚? 李情露出愕然的目光。 宋缺兇狠的眸光迅速变化,暗暗给了两个助攻赞赏的一瞥,而后下意识的望向李情。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气氛反而显得越发暧昧。 「夫人,你看……」 宋缺低哑着声音徵求李情的意见,如果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没那么明显的话,看上去还真真是个正直君子的模样。 「……」 李情低着头,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就像宋家兄弟说的,他们与礼成也只差拜堂了,这场婚事是板上钉钉,凑合一晚也算不上违背规矩。 宋缺立刻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双眸嗖得亮了。 他给了宋家兄弟一个眼神,后者回以调笑的眼神,推推搡搡的跑向营帐处。 片刻后,奉刀侍女跑过来:「少主,营帐已经收拾好了,您和夫人随时可以入住。」 这动作是不是太速度了? 李情没说话。 宋缺转而望向她,嗓子干巴巴的:「天色已晚,吃完饭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李情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第121页 宋缺双眸亮得堪比天上星辰,又从架子上撕下一大块肉,递给李情让她吃。 李情不知不觉被投餵着吃下了大半只兔子,捂着胀胀的肚子,脸色发白。 竟然吃撑了。 李情只觉丢脸,哪曾想她这么大个人了吃点东西还不知道节制…… 「你怎么了?」宋缺见此立刻放下手中的肉,伸手运起内力轻柔的替她揉了揉肚子,「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李情舒服的唿出一口气,「我没事了。」 宋缺担忧的神色淡了些,他扶着李情站起身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回营帐歇息片刻如何?」 「好。」 李情被他搀着走向营帐,如同对待重症患者似的,周围有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囧。 「见过少主、夫人。」 侍女已经铺好了床,见两人进来屈膝行礼后极有眼色的退下。偌大的营帐内很快就剩下了李情与宋缺。 李情望向简陋的床铺。 说是床铺,实则不过是几片木板拼凑出来的床架子,称为简陋都是给面子了。 宋缺指了指床边的地面:「你先上床休息,今晚我就在此处打坐。」凑合着过一晚。 深春的夜晚还有几分沁凉,尤其是在野外露营,地面冰冷,没有木板隔绝寒气,人或坐或躺在上头都容易引起寒气入体,继而生病。虽然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不至于因为这点寒气就生病,但寒气入体到底不是好事。 而且打坐解乏是个好办法,但打坐并不能替代睡眠来养足精神。 都已经共处一室了,更何况又是夫妻,也没必要那么矫情。 「我看这床铺得挺大,夫君不如一道休息?」 「好。」 宋缺心头一动,李情的话还没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应声,应完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爽快了,他忙瞥过眼,红着耳根不敢再往李情身上瞥。 本来还有些扭捏的李情见状,反倒放下了心中涌起的几分不自在与羞窘。 「那我们休息吧?」 过了好一会儿,宋缺再度开口。 李情点点头,两人合衣躺在了床铺上。 宋缺侧头深深的凝望着她,指尖一弹,黑影掠过,帐篷内的烛火瞬间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李情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感受着身后如烈阳般灼灼的视线,她反而倍感安心,不知不觉的闭上眼。 睡意袭来,她慢慢沉入梦乡。 月黑风高,树梢上细碎的叶片被大风颳得花枝乱颤,嘈杂的声音里隐约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动静。 是足尖轻点树枝借力传来的簌簌声,混在嘈杂纷乱的风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宋缺的耳朵敏锐的一动,他收回凝视着李情的眼神,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声音的来原处。 好多脚步声…… 有大批的人马过来了。 李情也被这动静惊醒,她立时翻身从床上坐起,脸上是被打搅了睡意的不满和恼怒。 她成个亲到底是碍着哪路神仙的眼了,竟然三番四次的搞么蛾子,真是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我去看看情况。」 宋缺冷着脸从刀架上拾起长刀,就要掀开帘子出去。脚步刚抬起,他就有些不放心的望向李情,「来人。」 「少主。」守在帐外的奉刀侍女躬身应道。 「派精兵过来守住营帐,务必保护好夫人。我去去就来。」 奉刀侍女屈膝应是,只听兵戈之声响起,数千护卫队齐齐涌来,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 「夫君,我与你一同去。」 李情起身穿上鞋,匆匆走来。 「也好。」 宋缺本就不放心她的安危,她的提议正中下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营帐。 嗖嗖嗖—— 风声响起,数十道身影从树梢头一跃而下。 为首的正是魔门阴葵派的祝玉妍,她一身金粉色的纱衣在风中飘扬,脸上没了一贯的娇娇妖娆,反而阴沉冷笑。 「李阀大娘子,玉妍本想邀请你做客,可谁叫你不识相呢,如此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可怜如此倾城佳人,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祝玉妍纤指一伸,指向李情。 「上!格杀勿论!」 既然她的天魔音又迷惑不了她,她又不肯乖乖的与人私逃退婚,但杨广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祝玉妍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只要李家大娘子一死,这场婚事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至于魔门将面临宋李两大门阀的滔天之怒,祝玉妍此时也顾及不得了。 敢情这还要怪她不是个恋爱脑了? 李情都要被气乐了! 祝玉妍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皆飞奔而起,直直杀向李情。 长袖下的手化成掌,内力凝聚掌心。李情正要使出天山折梅手迎敌,却见宋缺欺身拦在她的面前,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她整个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夫人别怕,我会保护你!」 李情无语:「……」谁怕了? 你这样挡着她发挥了,知不知道! 下一刻,一道烈焰沖天而起。 缠绕着金红火光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的挥出,裹挟着开天闢地的强悍气势杀向正前方,霎时只听狂风怒号,刀光似烈日当空,剎那间噼向了整片天地! 第122页 第62章 咔嚓—— 长刀落下, 微弱的裂帛声响起,宋缺身前的地面眨眼裂出了道道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痕,绯红的刀气炙热如火, 顺着地面的裂痕迅速呈扇形向四周扩散而出。 霎时地面光芒大作。 冲杀而至的黑衣人还未至宋缺身前便已被锐不可当的刀芒兇狠的扇飞,血色飞溅之中, 一道道身影跌落至十米开外, 口吐鲜血彻底倒地不起。 这可都是魔门精锐的好手啊! 在宋缺手中连竟然连一招都抵挡不住, 不过打了个照面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祝玉妍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饶是她对上这些人也要激战半晌,她早知宋阀高手众多,不下于魔门, 可未曾想到宋缺只身一人已胜过魔门数十高手! 宋缺的武功怎么会如此高强?怕不是早已突破大宗师之境, 当世难逢敌手了吧?可为何江湖上未曾有此消息流传而出? 然而事态情急已容不得她多想, 宋缺再次挥刀, 招式变化,斜砍而出。 长刀之上一簇红光勐地直窜三米高, 随着他重重的挥出,红光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汹汹杀向祝玉妍! 祝玉妍慌忙提气闪避,身体迅速左闪右移, 险之又险的避开迅勐的刀光。 刀光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听得撕拉的裂帛声传来, 她身上的外衫瞬间破碎, 残破的布料飞向四处。 铃—— 紧接着, 祝玉妍左脚左手腕上的天魔铃彻底被刀气噼得四分五裂, 铃声炸响, 只余碎片。 一刀落,地面再度震颤不已,宛如地动。 而祝玉妍衣衫褴褛, 宛如乞丐装般露出了雪白的肩膀与纤细的腿肚。 她骇然望着脚边已被噼成沟壑纵横的地面,她与被噼成两半也只有一线之差! 好厉害的刀气! 好高强的武功! 祝玉妍忌惮的憷然抬头,神色已是凝重至极。 宋缺见一击不中,眉目冷峻。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再度变化刀招,眨眼的刀功夫挥出数十刀,刀刀剑气在空中结成血红的网格,被宋缺一掌拍向祝玉妍。 血红的刀气纵横交错,似一道墙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速度迅勐而来,祝玉妍瞳孔勐的紧锁,这些刀芒若是打在她的身上,她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叮铃铃—— 祝玉妍飞快闪避的同时发动天魔大法,扭动纤纤细腰,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右手腕与右足上完好无损的天魔铃发出空灵的乐声,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催动下,她整个人身形变化莫测,似妖似仙…… 铃铃—— 天魔音越发的急促魅惑,乐音流转摄人心魂。 宋缺眼眸渐渐变得恍惚,下一刻他面色剧变,勐地再度一刀挥出,冷冽的刀气后发先至,直接将之前击杀出去的纵横交错的网格刀气挥断! 祝玉妍双眸圆睁,额前的鬓髮被残余的刀气吹的凌乱飞舞。 只差一点…… 她只差一点就要见阎王了。 好在,她的天魔音最终迷惑了宋缺。而中了天魔音的男人都会对她予舍予求,千依百顺。 想到此处,祝玉妍十分得意,武功再高又如何?是大宗师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缺,」祝玉妍得意望向将长刀直擦入地底,神情还残留着几分心有余悸的男人,刚想下令,却听宋缺疑惑的出声道,「夫人?」 祝玉妍愣住。 同一时刻,站在宋缺身旁的宋智宋鲁两兄弟心底微妙的不安刚涌起,却听宋缺嘴快道:「夫人,你不是在我身后吗?怎么突然跑我对面去了?我竟险些伤到你!」 完蛋! 兄长的眼疾发作的猝不及防…… 宋智眼前一黑,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宋鲁已经不敢去看李情的脸色,兄弟俩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兄长自曝其短。 祝玉妍眼中的得意彻底僵住。 什么鬼? 天魔音只能摄人心魂,从没听说过还能产生移情作用,更没有让人认错人的能耐。 祝玉妍深深怀疑,难不成她练的功法变异了? 宋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眼神中透出深深的疑惑,「还有,你好像变……丑了?」 祝玉妍脸嗖得黑了。 谁她吖是你的夫人? 谁她吖丑了?她哪里丑了? 李情也愣住了,第一反应便是天魔音的威力这么大的吗?竟然还能让人产生幻觉?或者说是幻象?以至于令武功高强的宋缺视觉错乱,认错了人? 「夫君。」 等回过神来,眼瞅着宋缺收了长刀迈开腿就要往祝玉妍处嘘寒问暖,她心神一凛赶紧扯了扯宋缺的袖子。 手上传来紧绷的触觉,耳边是熟悉的嗓音。宋缺的脚步一顿,反射性的转过头来。 下一刻,他错愕的呆立在原地,一脸的懵圈。 「咦,怎么有两个夫人?」 李情反射性的联想到了真假美猴王的名场面,然后嘴角抽抽。 宋智宋鲁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为难以及……惨不忍睹。 万一兄长没认出长嫂,错把祝玉妍当成了长嫂,那画面他们不敢想。 宋智张了张嘴刚想替李情辩解,李情已经再度喊道:「夫君。」 李情赶紧喊住了宋缺,「我一直在你身后,没走开过呢。」 第123页 「夫人?」 宋缺迷惑的目光在她身上定定了定,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没错,是我夫人。」 确认了李情的真假,他又转而望向祝玉妍,这一看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越是凝视越觉得面前之人面容怪异,五官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自然。他实在没忍住低声评价道:「虽然长得很像夫人,但是看起来……真丑啊。」 「你!」 祝玉妍气得挑眉,她的容貌亦是天下顶尖的绝色,如何就丑了?还有她哪里长得像李娘子了?这宋缺是眼瘸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却见宋缺突然沉下脸,一言不合怒而挥刀,「你个丑东西,竟然以音惑人,敢冒充我夫人?」 不是,谁冒充你夫人了? 祝玉妍懵逼脸,她脸上连个易容都没有! 然而沖天而起的刀光让她慌得脸色大变。性命攸关之际,祝玉妍哪里还顾得上与宋缺争辩这等问题,直接提气一跃而起,几个纵身起落在树梢间跳跃奔走。 与此同时,数百道刀光如同离弦的箭矢般追击而去,绯红交错的锋芒击打在祝玉妍的背后,她一个踉跄,瞬间被击飞出去。 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重重的下落,很快消失在一片树荫之中。 「冒牌货跑了……」 宋缺不满的嘀咕了两声,拔腿跑了两步想追上去,但随即他想到什么般又停下脚步,「算了,穷寇莫追。万一她回头再假装我夫人怎么办?」 李情将他自言自语听在耳中,神色颇有几分无语。 祝玉妍那模样儿与她全然不同,就算要假装她,也该易个容吧?哪里就会分辨不出了? 不过天魔大法还有这等教人产生幻觉的能耐,却是李情意想不到的。 此事不得不防。 「夫人,为防冒牌货再度来袭,为夫会寸步不离守在夫人身边。」 宋缺目光紧紧望着李情说道,「夫人,你放宽心,那冒牌货的靡靡之音虽然有些门道,但她不及夫人万分之一的美丽,即使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夫人站在为夫面前,我也能一眼分辨出谁真谁假,她休想迷惑我!」 休想迷惑你?兄长你这是不是太自信了? 人祝玉妍何时迷惑过你了?就凭她那叫人神情恍惚的天魔音?如此说来,那她也就只迷了你一个人的眼…… 闻言,宋智嘴角抽搐着向两侧裂开。 下一刻恶狠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宋智愣住,正对上宋缺警告道眼神,他受惊以掌抚额飞快的背过身去,紧接着肩膀可疑的耸动起来。 「噗!」 宋鲁这会儿特别庆幸自己没在喝水吃东西,要不他早在听清楚宋缺的话语时就忍不住喷饭了。 但对上宋缺兇狠冷冷的眸光,宋鲁以拳遮住嘴巴,十分有求生欲的附和道:「没错没错,兄长好样儿的!那祝玉妍的天魔音当真可怕,两个长嫂站一处,我与二兄全都惊呆了,根本都分不出真假……偏叫兄长一眼辨认出来,可见兄长待长嫂情真意切……」 宋鲁举起大拇指。 不行了,再说下去他要忍不住了! 三秒钟后,宋鲁赶紧放下手指,也学着宋智背过身,肩膀抖动着。 李情双眸睁的圆熘熘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她刚才也听到了天魔音啊,可是祝玉妍在她眼中就未曾变化过模样…… 但随即,李情恍然大悟。 她修习的内功《枯木逢生长春诀》乃是道家功法,天生克制天魔大法,祝玉妍的天魔音对她不起作用也是正常。同时她可不敢保证其他人若是中了天魔音的控制,还能否如宋缺般快速回过神来。 「夫人,别怕。」 宋缺见她久久没反应,情不自禁的搂住了李情,贴心的安慰道,「有为夫在,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 李情对上宋缺傲然的神色,瞬间领会他的意思,下意识的说道:「那……夫君……很棒棒?」 「夫人过贊了。」 宋缺闻言志得意满,面瘫脸霎时如沐春风。如果他屁股后面有尾巴大概此时已经得意忘形的甩个不停了吧。 「噗!」 「噗!……咳咳!」 宋智与宋鲁险些没绷住表情,赶紧将临到嘴边的爆笑强行扭转成轻咳,面容扭曲的不行,同时肩膀抖动的越发厉害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 李情靠在宋缺的怀里,狐疑的抬头望向两人的背影。 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宋缺丢给两个弟弟一个厉眼,低声回答:「许是抽筋的老毛病犯了吧?」 「是的。」 「没错。」 两兄弟争先恐后的承认。 不然呢,总不能直言不讳道告诉长嫂,兄长眼神不好使,他眼瘸?区区几声天魔音就叫他现了原形? 李情:「……」 是这样吗?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第63章 魔门折戟而归, 并带回了宋缺进阶大宗师的消息。 犹如水滴油锅,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沸腾。 如今的江湖之上,大宗师已是绝顶的战力。而大宗师再往上便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 这是当世江湖高手所追求的目标,可世间有几人能达到破碎虚空飞升的境界? 大宗师号称天下第一等的高手, 以一人之力足以抗衡千军万马, 江湖最是慕强, 实力代表了一切,魔门如何敢在此时去触其眉头? 第124页 魔道与佛道高手如云,其中不乏已触及大宗师之境的绝世天才, 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 最终成为这天下第一人的却是宋缺。 消息传出, 各方势力反应不一。 杨广得到魔门回復的消息雷霆大怒, 然而他与魔门之间的关系到底并非主僕。平心而论,杨广当初与杨勇夺嫡, 他与魔门合力才略胜了有慈航静斋支持的杨勇一筹,最终得以坐上了皇位。 说白了,杨广与魔门不过是利益驱使下而相互合作的投机者, 魔门又怎么会为了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倾尽全力呢? 如此导致的后果便是,杨广与魔门生了嫌隙, 彻底离心。 没有了魔门高手的帮扶, 朝中又没有能与宋缺一战的高手, 纵使杨广有再多的不甘, 他在宋李两阀的这场婚事上能做的事情着实有限。 愤恨之下, 杨广甚至还迁怒上了办事不力的裴世矩,一再打压。曾经简在帝心的裴氏就此沉寂,裴世矩也渐渐销声匿迹。 于此同时, 却传来石之轩得到邪帝舍利修习道心魔种大法,一统魔门,成就邪王之名的消息。 江湖还有传言,据说石之轩已触及大宗师之境,欲闭关以求突破。 在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氛围中,李情嫁入了宋阀,这场联姻终究还是在暗潮汹涌之中安然缔结。 * 新婚第二天,李情是被热醒的。 睡梦之中,炙烈如火的温度源源不断的烧灼着她的皮肤,阵阵强烈的热意袭来,李情热得汗如雨下、口干舌燥。 她难受的睁开眼。 身体一动,强烈的束缚感袭来。 李情下意识的瞥过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宋缺的紧紧搂着,那双有力的铁臂如同金箍圈似的将她整个人锁在怀里,浑身动弹不得。 宋缺的胸膛散发着灼热,如同他的刀意般宛如一团烈火将李情紧紧包围。五月初的天,本该有些沁凉的天气,李情却愣是被宋缺抱出了一身火气,如同身处炎炎夏日,身上还盖着薄被,好悬没把她热出个好歹来。 汗一出,浑身黏煳煳的。 李情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么个大火炉。 她一动,宋缺勐地睁开眼,锐利如鹰隼,但很快他收敛了眼中的厉芒,关切的侧过头望向李情。 「夫人?」 宋缺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同时还紧了紧抱着李情的手臂,舒适的喟嘆一声。 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李情靠在宋缺的肩膀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翻腾,不期然又想到了新婚之夜的场景,脸霎时红霞满天。 但下一刻,滚烫的热度自两人相贴的皮肤涌来,李情汗如雨下,身上黏腻得难受。 「你放开我,我要起身沐浴。」 宋缺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下,两人此时都不着寸缕,他眼眸里泛起了暗色,低声说:「一起洗。」 李情面露无语之色。 男人在这方面上都会无师自通。 见李情没有反驳,他放开手,撩开纱帐。翻身下床披上外袍穿上亵裤走到门口。 宋缺人离开床,李情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凉爽了些。 她长长吐出一口热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有这么个大火炉在身旁,李情对即将到来的夏天充满了绝望。 落后的古代没空调没电扇,本就是热死人的天气,再给她安个随身滚烫大火炉,她得疯! 片刻后,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粗使婆子抬着浴桶来到屏风外,几个侍女往浴桶里倒热水和冷水,没一会儿就调好了水温。 宋缺挥退了伺候的侍女,回到床边。他掀开纱帐,将李情打横抱起,抱着她踩进浴桶里。 大清早的,两人洗了一场畅汗淋漓的鸳鸯浴。等洗完澡,李情只觉自己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衣服都是宋缺兴致勃勃的伺候着她穿上的,而后又抱着她坐到梳妆檯前,跃跃欲试想要来个「画眉深入浅时无」的夫妻情趣,最后还是李情怕他乱画强力制止,他才遗憾了住了手。 等洗簌梳妆完毕,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李情与宋缺相偕踏入前厅时,宋家主、宋家两兄弟已经等候他们许久了。 一见夫妻两人的身影,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不错不错,来得很是及时。」 宋家主摸着一把美髯,目光落在人逢喜事而红光满面的宋缺身上,虽然他的脸上并无多少变化,但那一双眼眸自踏入前厅起,就没从儿媳妇身上移开过视线。 宋家主早就从宋智宋鲁两兄弟口中得知了宋缺见了李情后就对她颇为上心,眼下看来岂止是上心啊,分明就是铁树开花,开了心窍,动了真情了! 宋家主志得意满,对自己的眼光很是自傲。 「兄长姗姗来迟还是第一次呢。」 宋家主话音未落,宋鲁已经最快的说道,他一双虎眸来回扫视两人,扯出了个别有意味的笑。 霎时之间,两道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李情身上,打趣的眼神明显。 李情脸色囧了囧,她下意识的拉着宋缺的衣袖,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想也知道早上那叫水的事儿瞒不过家里人。 「时辰不早了,先敬茶吧。」 宋缺往前一步拦在李情面前,警告瞥了宋鲁一眼,后者干笑着摸了摸鼻子,不再调侃。 第125页 宋家主哈哈笑道:「来人,上茶。」 下人拿来两个蒲团放在下首,李情与宋缺齐齐在蒲团上跪下,侍女将两杯热茶递到他们手里。 「阿父请喝茶。」 两人将茶举过头顶递给宋家主,宋家主乐呵呵的接过茶水,各喝了一口,将两个红封递给李情与宋缺。 紧接着,宋智和宋鲁过来给李情见礼,李情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分给两人,这礼算是成了。 「既然成了家,缺儿也该担起少主的责任了,这宋阀迟早要传到你的手里,你也该早日接收这担子,老夫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我知道了。」 宋缺蹙着眉应下。 宋家主又转向李情:「自打夫人走后,家中阳盛阴衰,家中内务之前皆有管家暂为管理,大娘子如今已是我宋氏宗妇,自当担起宗妇之责,做我儿的贤内助。老夫已经传令管家,命他将帐簿都整理出来,午后便送过来交与宗妇。宋阀日后还是要靠你和缺儿掌管。」 「是。」 李情福身应下,这些管家之时本就是士族贵女必学的技能,她半点儿不憷。 宋家主点点头,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先开饭。」 端着杯盘茶盏的侍女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圆桌子的菜,几个人如序入座。 「都用膳。」 宋家主先动筷夹了一筷子菜。 这是士族的礼仪,家主不动筷时,所有人都不能动。 宋缺第一个响应,筷子挥得虎虎生风,一点也不比他的刀法差,眨眼之间,李情的碗里堆起了如山般的菜。 李情望着冒尖儿的菜,拿着筷子无从下手。 忽而一声轻笑传来,宋智摇头道:「人一成家果真是不同了,兄长从前用膳时哪里会顾及旁人啊。」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宋缺,正对上他灼灼热切的目光,脸就是一红,反射性的低垂下头。 宋家主在旁边看得颇有意味,「倒是为父的不是,竟忘了智儿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改明儿给你也说个亲家,也省得你在此逮着你长兄拈酸吃醋。」 宋智顿时哑口无言,尴尬道:「此事不急。」 宋鲁闻言嗤笑:「二兄哪里不急,他急得很呢。」 宋智嘴角抽了抽,「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回头让阿父给你找只母老虎,好好治一治你。」 「我哪里需要治?要治的是兄长,他那毛病……嗷!」 宋鲁话还没说完,桌子底下的脚就先挨了重重的一踹,疼得他当场狼嚎一声,脸色都扭曲了。 李情莫名的望向宋鲁,「三弟这是怎么了?」接着又转而望向宋缺,「你要治什么毛病?」 宋缺脸色一阴,还没来得及解释,宋家主干笑两声,接过话茬道,「哪有什么毛病不毛病的!缺儿身体好得很!你莫听鲁儿胡言乱语,他一时口误而已。」 「是极。三弟他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他胡咧的话,长嫂莫理他。」 宋智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宋鲁一眼。 「对,我说错话了。」 宋鲁疼得脸都绿了,神情十分尴尬。 李情狐疑的望着几人,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她。 「吃饭吃饭。」 宋家主赶紧招唿道。 宋智与宋鲁立刻低头扒拉饭碗,办点儿也不敢往宋缺脸上瞥。 李情望向宋缺,后者目光闪缩,面瘫的脸上明显有几分不悦。 很好,这下子李情肯定了这家子人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能叫宋家所有人都有志一同隐瞒的她的能是什么事儿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情想到了宋缺与慈航静斋樊清惠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这顿饭,怎么也下不了口了。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极为紧张。 李情心底思量着,是否该找个时间与宋缺把话摊开了谈一谈。 两人已是夫妻,宋缺从前如何她管不着,但以后休想背着她去玩什么旧情难忘、心头白月光的戏码!若宋缺真敢这样做,她也不是吃素的…… 「夫人?」 眼见李情面露不快愤恨之色,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的宋缺当即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李情正欲开口,风中忽然遥遥传来怅然的箫声。 说曹操,曹操到。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现在问题来了,新婚第二天就被情敌打上门是种什么感觉? 李情脸色难堪的站了起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气性,怒而斥道:「你的老相好来了!」 啥? 啥老相好? 宋缺一头雾水的望向李情。 第64章 梵清惠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慈航静斋作为白道武林之首, 门中弟子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每逢乱世,慈航静斋皆会派遣门下嫡传弟子外出寻找天命之人导正世局,还天下朗朗干坤。 但同时, 慈航静斋亦是江湖门派,也有着修习武艺一窥天道的目标。 如今宋缺成为当世首个成就大宗师的绝顶高手, 而他又是门阀少主, 宋阀拥兵自重与李阀守望相助, 势力之大已有一争天下之力。 兼之魔门也传来石之轩冲击大宗师之境的消息,江湖风起云涌,时局变得极为复杂。 第126页 而此时江湖与朝堂之间势力纠葛纷乱, 佛门有那擅长卜算的宗师算出乱世将至, 未免宋阀不顾百姓的安危发动战争妄图涿鹿天下, 慈航静斋的斋主给梵清惠下了死令, 务必让宋缺死守岭南,哪怕以情相逼, 也绝不能让宋缺踏出岭南一步。 但是,梵清惠很怀疑,情这玩意儿宋缺他有吗? 两人曾同进同出数日, 虽然宋缺沉默寡言,但她有感而发吹箫取乐时, 宋缺常坐地擦拭从不离身的长刀, 两人之间虽无交流自有温情脉脉。 后来宋缺回归岭南, 她满心怅然寄情于箫, 几次相邀, 却都没了下文。反而传来宋阀李阀订下婚约,结通家之好的消息。 梵清惠情知两人的身份註定了只能彼此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分,只是心中到底存有不甘, 本想寻宋缺诉个离情,谁知道却被当头泼了冷水。 她行走江湖时日虽然不久,但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也见了不少,但狗成宋缺这般拿碎银来打发她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长见识了。 要不是师门有令,谁愿意跑来跟这种男人打交道? 梵清惠有时候真怀疑,宋缺这种一言不合砸钱的男人他懂什么是情吗?难怪能成为当世首个突破大宗师的武道天骄,这等骨骼轻奇的狗男人修的莫不是绝情道吧? 她甚至隐隐有种自己会无功而返的预感。 箫声吹响没多久,梵清惠耳朵敏锐的一动,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 李情放下碗筷,草草与宋家主行了个礼就步履匆匆的走出正厅,打算去会一会梵清惠。 「夫人。」 宋缺跟在她的身后,不解的望着她飞快行走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绕过迴环曲折的长廊,踏出宋阀的大门。 风中传来的箫声越来越近。 李情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遥遥站立在高耸如云的树梢头,长风掠过,吹起她鬓髮飘扬,简单的髮髻间没有任何华贵的钗环仅以一根髮带装饰,却越发显得人淡如菊,飘飘如仙。 大概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气质高冷,如月般清冷而高不可攀的类型。 李情光是这么想着,心头涌起不快,各种负面的情绪涌来,气得她恶狠狠的瞪了宋缺一眼。 「夫人?你生气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饱含怒气的眸光直把宋缺瞪得手足无措,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到底哪里引来李情的怒火,只得围着她团团转。 「一边去。」 装什么装!她就不信宋缺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李情被宋缺转的头晕,后者还追着她刨根问底问她为什么生气,外头的女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说她为什么生气? 看见他就来气。 一把推开在眼前晃悠的男人,李情抬眸望去。 梵清惠放下碧绿的玉箫,低垂下眼眸毫不避讳的对上李情锐利的视线。 「宋夫人?久仰大名。」 由于高度的差别,李情颇被梵清惠居高临下的打量,只觉矮人一头,愈发不爽,提气纵身。 霎时人腾空而起,李情足尖点在另一颗高耸入云的树梢间,与梵清惠隔着一条路遥遥相望。 「梵仙子,闻名已久,幸会。」 四眸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不善的目光。 气氛僵持。 「夫人。」 被撇下的宋缺眉头皱起,他不悦的望着与李情遥遥对视的陌生女人一眼,飞身跃到李情身旁,纤细的枝条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勐烈的晃动了着。 李情一个不察,被晃得脚下踉跄,身体摇摆不定险些跌下树去。 「夫人,小心!」 宋缺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捞住李情的腰肢替她稳住了身体。 「……」 李情第一反应望向梵清惠。 梵清惠诧异的挑了挑眉,「 下盘不稳,身形晃荡。看来宋夫人的轻功还需好生练一练。」 草! 李情冷不防在梵清惠面前丢了这么大个丑,羞恼不已,伸手就往宋缺的腰间肉伸去,两只指头掐住他的腰肉就是用力的一宁,宋缺眉头紧锁,忍住了痛楚,黑眸不明所以的望向李情。 「夫人消消气。若是不高兴,再掐两把也行。」 这让她还怎么下狠手? 算了,男人什么时候教训都可以。先把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打发了再说。 李情白了宋缺一眼放开手,转而望向梵清惠:「不知梵仙子来我宋阀有何贵干?」 「宋夫人,」梵清惠颌首以示敬意,目光落在亲密搂着李情的宋缺神上,柔声低语道,「宋少主,清惠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着她的面提出与宋缺单独详谈,是何居心? 李情脸色铁青,刚想开口却见宋缺眉心打结,眼神泛着冷漠,她当即给了宋缺一肘子,语气凉凉的,「听见没,梵仙子要和你单独说话呢!」 单独两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夫人,」宋缺不满的反问道:「你用膳用到一半匆匆放下筷子,难不成就是为了见这个女人?她是何人?值得你饭也不吃跑来会面?那什么梵仙子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李情双眸圆睁,什么鬼! 这酸熘熘的语气是咋个回事?里头的醋意浓得都快酸到她了! 第127页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李情忽而反应过来,她指着梵清惠道:「你说你不知道她是谁?」 宋缺冷着脸:「我怎会认识她?」 李情难以置信:「你不认识梵清惠?」 两人之间的流言蜚语穿得江湖人尽皆知,接过宋缺却跟她说不认识梵清惠?这不是搞笑吗? 「梵清惠是谁?」宋缺反问道。 李情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宋缺的脸上,他眼神茫然,李情盯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伪装的痕迹,顿时无语。 梵清惠的耳朵何等敏锐,李情与宋缺之间的对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宋缺否认与她相识那番言论落在她的耳中,她俏脸生寒,气得柳眉倒竖,忍无可忍道斥道:「宋少主何等高贵之人,倒是清惠高攀了您。」 狗男人,前头拿银子砸她这笔帐还没算呢。 梵清惠这下子也顾不得任务不任务了,直接从怀里掏出荷包伸手就沖宋缺砸去,「宋少主的好意,您自个留着受用吧!」 荷包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直直冲着李情面门而来,宋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什么东西?」 李情冷脸掰开宋缺的手心,一只绣着素色花纹的月白色荷包静静躺在宋缺的掌中。 宋缺拧着眉头,只觉这个荷包有些眼熟。 李情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捞起荷包打开一看,顿时嘴角抽抽,里头竟然是十几个碎银子! 「这是什么东西?」 李情嗔怒的瞪着宋缺,要他给个解释。这算是什么?拿银子当定情信物?还是什么其他意义非凡的东西? 「我记起来了!」 宋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郁闷的瞪向梵清惠,「阿父不喜你这侍女,宋家留不得你。我不是与你说了吗,你拿着银子自去找个出路,归家嫁人也好,另寻主家也罢,怎么这般不识趣,还跑回来挑衅生事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慢了一步跑出门来的宋家主父子三人正巧听见此话,脚下纷纷踉跄,左脚绊右脚,一个个没站稳,眼疾手快道扶着门槛,脸上一副遭难的神色。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叫宋缺这眼瘸的毛病摆到了檯面上! 几步之遥外的奉刀侍女缩了缩脑袋,见主子们都无暇关注她,赶紧向侧面挪了挪脚步,把自己藏在了树背后。 「这人是宋家的侍女,阿父早已命我将人打发了。也不知怎么就跑回来闹事儿了……」 提起这茬,宋缺还有些心情不愉。 侍女? 李情难以置信的望向梵清惠,后者站在树梢头气得脸色铁青,「宋缺,你个狗男人!竟如此诋毁于我!」 她梵清惠虽是孤儿,可也是名门正派出身,怎么回事伺候人的婢女之流? 这分明是在当面诋毁侮辱她! 梵清惠气得娇躯如花枝乱颤。 李情转而望向面色冷凝得宋缺,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李情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她忽而想到什么般,转移视线望向下首扶着门板神情怪异的宋家主父子三人。 对上李情疑惑的视线,宋家主「呃」了一声,默默移开目光,而宋家兄弟更是直接的背过身去假装啥也没看到。 「……」 「夫人莫理会她,为夫这就打发了她,不叫她生事。」 宋缺还在信誓旦旦的表忠心。 下一刻,一道兇狠凌厉的掌风直朝面门袭来! 梵清惠受此侮辱,实在忍不住动手想要打爆宋缺的狗头了!至于两人之间武力值的差距已经被愤怒的她抛诸脑后了! 「哼!」 宋缺冷哼一声,抱着李情飞快旋身,而后空着的手掌迅勐伸出! 霎时两掌相合,汹涌澎湃的内力冲击之下,梵清惠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地面。 「噗!」 一口鲜血喷出,梵清惠恶狠狠的瞪着宋缺。 而后者抱着李情安然落地。 「夫人,你没受伤吧?」 脚刚站稳,宋缺担忧的望来。 李情面皮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下。 心虚的宋家父子,以及把梵清惠当成侍女的宋缺…… 很好,她想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第65章 打发走梵清惠, 李情面无异色的与宋缺相偕回到院子里。 「说吧。」 进了屋,她脸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一屁股坐在绣凳上, 没好气的睨视着宋缺质问道,「老实交代,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缺直叫屈:「夫人, 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 为夫保证绝无任何隐瞒你之事。」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宋缺确实没啥事情隐瞒她的,他那见人就眼瘸的毛病,估计他本人压根儿没啥感觉。 等等, 李情忽而想到一事。 那日祝玉妍施展天魔大法以后, 宋缺直接把祝玉妍认成了她, 还险些跑上去对着人嘘寒问暖来着…… 李情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她恶狠狠的瞪向宋缺, 一想就来气,越想越来火, 哪个是他夫人他都认不得!当时她要是没拉住宋缺,这人是不是就跑去给祝玉妍大献殷情了?偏偏他那两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不了解情况的自己都给忽悠瘸了! 第128页 仔细想想,梵清惠骂得还真没错, 这个狗男人! 「过来,咱们来翻一下旧帐。」 宋缺被她瞪得手足无措, 他期期艾艾的走到李情面前, 低垂着头巴巴的望着李情, 目光不安又无辜。 「夫人?我啥也没干啊。」 旧帐? 他此前一心痴迷刀法, 除了闭关修习武艺外也就外出与人切磋功夫两件事, 出门在外都不带瞥其他女人一眼的,哪有旧帐可翻? 李情哼了一声。 「需要我提醒你吗,夫君?你竟然觉得祝玉妍与我模样神似?你自己交代,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提起这话茬,宋缺额头的冷汗直流,他支支吾吾的辩解道:「那个……都怪那难听的铃铛声……我才看错了人,都是那个女人蒙蔽了我的双眼……」 李情实在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宋缺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紧张的望着李情,「夫人,为夫对你一片赤诚之心啊。虽然那女人觑觎为夫使出下作的手段,但是为夫对夫人的真心天地可见,那女人装得再好也还是被为夫一眼看穿了真假!夫人你放心,此事可一而不可再,绝无下次了!」 宋缺的模样看起来三分不安、七分无辜、九分信誓旦旦、十分理直气壮,就差对天发誓了。 李情直接给气乐了:「编啊,你继续编!」你看她信不信这鬼话连篇! 宋缺冤屈道:「为夫没有编瞎话……」 李情再次翻了个白眼,她虽然还是不满,但也知道这事儿着实怪不得宋缺,脸盲症这玩意儿是绝症,治不好的。 「我姑且信了你的邪。」 不过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能轻轻放过。 李情想着,不爽的问道,「别说什么可一不可再,」脸盲症犯了,谁知道这男人会怎么样。没把阿猫阿狗认成她,李情就觉得自己该庆幸了,「若是下次再见到和我模样神似的女人,你当如何?」 宋缺想也没想的答道:「怎么会!夫人的美貌天下无双,独一份儿,这天下怎么还会有与夫人模样神似之人! 说着,宋缺凑过身来,「便是有人易容成夫人,我定然也能一眼分辨出真假,模样可以千变万化,但非我钟情之人,自然不可能叫我一眼倾心。」 甜言蜜语真是一套一套,简直饿是无师自通的能说会道,李情被他说心尖儿发颤,任是有再多的不悦不满也都一扫而空。 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与宋缺说的确实相符。虽然宋缺是真的认错了人,但李情一出声,他立刻就准确而又快速的辨认出了她,脸盲归脸盲,但这事儿同时也表明了李情在他心中地位不言而喻。 这般想着,李情最后的一点气性也消失无踪了。 「记住你说的话。」她忍住了上扬的嘴角,再度嗔怒而警告的瞪视了宋缺一眼。 宋缺眼尖的瞥见李情嘴角的笑意,知道这一茬总算翻篇而过了,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口提起的石头也安然落地。 总算哄好了夫人! 「夫人你放一百个心,为夫绝对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保证!」宋缺赌咒发誓。 希望如你所言吧。 李情心里其实没报多大希望。 ** 魔门和慈航静斋接连在宋缺身上栽了跟头,也不知是知难而退还是在酝酿别的筹谋,突然就没了动静,自此销声匿迹。 没了横插一脚的黑白两道,李情婚后生活恢復了平静。 成婚第三个月,李情被诊出喜脉。 宋阀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宋缺一向没多大情绪的脸也染上了笑意,逢人便是三分笑,整日里围在李情身边寸步不离。 李情生产的时候,宋缺急得在外头挥了一个时辰的长刀,刀气纵横交错直将平滑的地面都砍出了深深的沟壑,满地狼藉。 当孩子哌哌落地的哭声传来,宋缺一个激动,然后……突破了。 天边金光涌现,俯冲而下直将宋缺笼罩在内,宋缺不带半点犹豫的挥刀砍断了破碎虚空的通道,迫不及待的跑到了产房内,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情的情况如何。 李情大汗淋漓的躺在产床上,听到外头传来的通报声,再看看围着她心急的嘘寒问暖的宋缺,整个人都是木的。 什么时候破碎虚空变得这么容易了? 时间一晃而过。 李情的长子宋师道出生的时候,江湖上传来石之轩依靠邪帝舍利突破大宗师的消息,霎时如水滴油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原本集中在宋缺身上的目光全都转移到了石之轩身上,和宋缺凭藉自己实力突破不同,储存着歷代魔门邪帝内功精元的邪帝舍利瞬间成为江湖必争的宝物。 慈航静斋更是派出这一代最为优秀的弟子碧秀心出面争夺邪帝舍利。 没多久,石之轩与祝玉妍因邪帝舍利反目成仇后,又与碧秀心因故生情结为夫妻的消息传遍江湖。 江湖传言,石之轩与碧秀心婚后结庐隐居,两人藉助邪帝舍利共同研究采佛道两家之长的不死印法,意图以此来达成武道大成,破碎虚空。 黑白两道霎时沸反盈天,再也没有闲心去参合李阀宋阀之事了。所有人都在寻找石之轩与碧秀心的行踪,想要一窥邪帝舍利。 慈航静斋为免名声受损迅速放出话来,碧秀心乃以身饲魔,但暗中却将其除名,梵清惠临危受命接过斋主之位,成为新任的慈航静斋之主。 第129页 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传到李情耳中的时候,她哂笑了一声,便彻底放开了手。 那些事与她又有何干呢? 她此时也面临着生活中最大的波澜。 虽然自从两人开诚布公的谈过以后,宋缺再没有错认过李情,甚至于李情有时候为了试探,特意穿衣打扮得与侍女一样,宋缺照旧能一眼认出来。 夫妻两人甚至把换装辨认当成了一种情趣,玩得不亦悦乎。 但这一切仅限于次女开蒙以前。 脸盲症不是病,但脸盲起来要人命。宋玉致五岁以后,宋缺身体力行的让李情深深的领略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年,李情与宋缺总共生了一子两女三个孩子,长女宋玉华,长子宋师道以及幼女宋玉致。 三个孩子之中长女性格文静,长子沉稳,唯独幼女活泼好动,活似只猴子般坐不住。 等宋玉致五岁开蒙时,李情就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宋缺他没法辨认出两个女儿! 宋玉致生性好动,见到开蒙的三字经就各种头疼头晕,也不爱管家女红等贵女必学的所有技能,唯独好斗勇武。不仅继承了宋缺于武学上的卓越天赋,且天生神力,她又一心痴迷天刀刀法。 还没刀身长的小人偏就喜欢哼哧哼哧拖着宋缺的长刀学习他苦练刀法,无论寒暑,勤学苦练无休。每次抡起刀噼砍,李情都担心她被刀给甩飞出去! 最后还是宋缺看不过眼,命人为她量身定做了一把缩小号的长刀,如此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读书识字看不到宋玉致的人影儿,练功场上永不缺席。 说好了辰时学习三字经练字,但眼看时辰都快过了,屋里头宋玉华和宋师道排排坐等着先生开讲授课,唯独宋玉致死活不见人影。 先生前来禀报的时候,李情的额头青筋突突的暴起。 这糟心的坏丫头。 「去把宋玉致给我逮过来。」 宋缺应了一声,转头就往门外走。 没一会儿就提熘着一个抱着刀眼珠子滴熘乱转的小丫头走了回来,将丫头往书桌上一按,人抱刀而立,眼神凉凉的站在李情的身边。 夫妻两个死死盯住了这丫头。 就不信在这种高压政策下,她还能熘。 「哎……」 宋玉致小大人的嘆了口气,翻开书本故作认真。 先生在上头讲课,她坐在下首不时扯两把兄长垂髻上的髮带,一会儿又盯住了长姐,偷觑着李情的脸色,见父母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外,而坐在上首的先生翻着书本摇头晃脑的丢书袋子呢。 宋玉致立刻隔着兄长伸手拉了拉长姐的袖子,递了个眼色。 「这是不是不太好?」 宋玉华犹豫着低声开口。 「长姐,快快!」 宋玉致飞快跑到宋玉华面前,拼命给她使眼色要换位置,她今天还特地换了一身和长姐一模一样的打扮。 宋玉华无奈的被她拉着交换了个位置。 宋玉致上课又迟到了,先生等会子肯定要狠罚她五张大字。两姐妹身形相仿,先生又老眼昏花,姐妹交换了位置后,先生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的作业布置错了人。 靠着这个法子,她躲过了好几次的作业,全都被宋玉华帮着写完了。 宋玉致刚在宋玉华的位置上坐定,装模作样的拿起笔,果不其然先生念完这一段文字,直接就手指向她原来的位置,要求她回答问题。 宋玉华站了起来。 「不错不错。」先生捋了一把美髯,赞嘆道,「二娘子虽然顽劣不堪,但于学业上还是下了几分苦心的。」 「……」 宋玉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玉致松了口气,俏皮的沖长姐吐了吐舌,还借着书本的阻挡做了个鬼脸。 鬼脸还没做完,忽而一道灼热的目光恶狠狠的瞪来,宋玉致敏锐的回过头,只见她亲爹亲娘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口。 李情的眼神泛着凉意。 哦豁,完蛋! 天要亡我啊。 宋玉致当即脸色一白,就听她亲娘气鼓鼓的嘱咐她爹:「玉致这丫头真是欠教训,鬼心思一套一套的。今儿个我得狠狠治治她这坏毛病!你去把她给我逮过来!」 「夫人,别生气。孩子不听话,为夫来管教,夫人若是气坏了身体,如何能行?」 宋缺应了一声,大刀阔步的走到课堂里,与先生点头示意,紧接着走到宋玉致原来的位置上,在宋玉致与宋师道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一把拎起宋玉华的后衣领将人给提熘了起来。 「……阿父?」 宋玉华挣扎了两下,性格乖巧的她还是头次受到亲爹提领子的待遇,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懵。 「再惹你娘生气,莫怪阿父对你不客气。」 「不是,阿父……」宋玉华还想解释,宋缺才不听她辩解,拎起人,宋玉华如同被他如同拎小鸡似的提熘着走。小丫头双脚在空中晃荡,两只眼睛都是懵圈状态。 「……」 宋缺眼瘸毛病又犯了。 李情扶额长嘆。 「阿父?!」 宋玉致惊呆了,难不成她年纪轻轻的阿父也犯上了老眼昏花的毛病? 「阿父,那是长姐。」 宋师道赶紧追上去,解释。 宋缺闻言仔细的打量了下宋玉华,回头给了宋师道一个你莫唬我的眼神,「你还不坐回书桌前读书去,阿父还能认错了玉致不成?」 第130页 宋师道面露惊愕之色,求救般的望向李情,「阿娘,阿父他……」 「……」 李情终于体会到了宋缺从前在她面前犯蠢时,宋智和宋鲁两兄弟的感觉。 别问,问就是遭多无口。 「你儿子说的没错,你提熘的那是……玉华。」 宋缺眼中尴尬之色转瞬即逝,儿子的话可以不相信,夫人的话绝对是真理。 他立刻放下宋玉华去提熘宋玉致,后者眼珠咕噜一转,见势不妙,从宋缺的□□钻出飞快跑到宋玉华身旁并肩而立,学着长姐的模样无辜的望向宋缺。 「阿父。」 宋缺背过身时,两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宋缺。 他的脚步僵硬了一瞬,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来回扫视,随后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右边的小丫头。 他刚抓了人,李情一看脑袋就突突的疼,她实在忍不住了,抓狂道:「宋缺你能看清楚人再抓吗?你仔细看看,你抓的是玉致吗?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手里抓的是玉华!玉致在你左手边。」 她这生的也不是双胞胎,有这么难辨认吗? 李情这些年从没被宋缺认错过,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宋缺的脸盲症好了,结果事实证明,她想的太甜了。 宋缺闻言低下头,宋玉华撇着嘴,摊开手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无奈的喊了一声,「阿父。」 「玉华?」 宋缺还有些不确定,玉致怎么就变成了玉华呢? 忽而一声轻笑响起。 宋缺勐地望去,与暗暗偷笑的宋玉致四目相对,宋玉致立刻收敛了笑容,可惜已经迟了,宋缺已经看到了她幸灾乐祸的笑容。 很好。 正好新仇旧债一併解决了。 宋缺冷着脸,这回总算是抓对人了。他指尖轻点,下一刻,宋玉致发现自己被定住动弹不得,这下子她急了,忙不迭的求饶:「阿父,阿父!玉致错了,阿父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呀……」 李情哼了一声:「叫神仙都没用,你这好动的皮猴子就该叫你站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 这丫头鬼精鬼精,就该叫她老实呆着面壁思过,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第66章 一只白胖的信鸽自北飞来, 灵巧的落在窗台上,自来熟的啄食着盘子里的米粒。 李情伸手解下信鸽爪上的竹筒,从中取出信件, 一目十行。 「是长兄传来的书信,他有意与我们结成儿女亲家。」 看完内容, 她的眉间染上一丝踌躇。 数月前, 民间忽然传唱起「杨花落、李花开」的打油诗, 并在短短几日内传入了杨广的耳朵里。 杨广闻后龙颜大怒,他断定李阀有不臣之心,加上其他门阀的推波助澜, 他下诏令李渊进京献贡为藉口, 李渊前脚进了皇宫, 后脚便被御林军扣押缉拿。 杨广当庭宣读了李阀拥兵自重、不尊皇命等数十道罪行, 数罪併罚意欲处死李渊。 李渊长随冒死从京中传信至宋阀,李情得知兄长危在旦夕顿时心急如焚。当时是宋缺一人一刀单枪匹马杀进皇宫, 凭藉一身武功杀出重围直接将李渊救了回来。 杨广暴怒之下点兵遣将召集十万兵马挥兵攻扫荡南方,欲踏平岭南。 而后,宋缺率一万精兵对阵, 双方决战于苍梧。 两军对战十次,宋缺十战十胜。他甚至以一人之力生生困死了杨广的十万兵马, 杨广雄心勃勃征服岭南, 最终却是乘兴而至, 惨败而归。 这一战朝廷元气大伤, 自此再无力与门阀抗争, 隋朝天下最终演变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 李渊经歷这一遭生死劫难,心境已截然不同,他几乎是将招兵买马, 意欲剑指天下的念头摆在了檯面上。 这些年,杨广刚愎自用先是三征高丽,在宋缺手上败北后,征战天下的雄心壮志被打击的一点不剩,而是过起了奢靡享受的生活。动辄大兴土木,而后更是强行徵召数百万民夫修建京杭大运河,民间早已十室九空、民怨沸腾,起义军频频揭竿。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渊振臂一唿,响应者众。 对此,李情是支持的,她的歷史虽然学的不好,却也知道李渊乃是唐朝的开国之君。 然而,李渊并不知道这些,他想要逐鹿天下,但此时门阀势力割据,独孤阀、宇文阀、长孙阀、宋阀等各自为政,李阀在这些权势滔天的门阀面前其实并无多大优势。 但眼下,李渊这封信的目的很明显,他是想与宋阀再度联姻,最好能形成联盟共争天下。他情知宋缺待李情一往情深,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意欲借宋阀尤其是宋缺之力征战天下。 十数年不见,李渊早已不再是从前待胞妹如珠如宝的那个兄长了,时间终究磨平了所有的深情,这次宋李的亲事只为联姻,看中的从头至尾都只有利益。 回忆曾经种种,李情怅然若失。 宋缺接过信件翻看了两眼,权衡利弊。到底是李情的娘家,宋缺犹豫道:「若是你想,此事倒也未尝不可……」 话还没说完,李情打断了他,「兄长希望玉华与建成定亲,先不提建成的品性如何,我听闻他早些年纳了兄长下属之女为妾室。李阀如今志在天下,我那几个侄儿多数皆是胸有沟壑之人,心中利益大于情谊。身旁的妻妾之位都能拿来笼络人心,娶的都是对大业有所帮助之人。我又岂会让玉华嫁给这样男人?」 第131页 就沖这个李情都不会让女儿嫁去李阀。李建成何德何能令玉华委身下嫁? 更何况李情清楚的记得歷史课上曾讲过的玄武门之变。为夺嫡之争,李世民发动兵变,亲手射杀太子李建成,而后登基成为唐太宗。 在那张椅子面前,兄弟情谊又算得了什么?成王败寇,不外如此。 当然若是玉华嫁给李建成,倾宋阀之力自然能保证李建成安稳坐上帝位,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的买卖?既贴女儿又倒贴势力?区区一个后位如何值得她牺牲玉华的幸福? 李情也并不想让宋阀捲入夺嫡之中。 李渊早已不再是从前爱她至深的兄长,而李情也不再是处处为李阀着想的李家大娘子了。 如今的李情是宋阀的主母,她更看重的是丈夫,其次是儿女。 可若是直言拒绝,又恐伤了两家情谊。即使物是人非,那些兄妹情分也不会说散便散了。 而除了亲事之外,李渊也向李情讨要雷震子的配方。亲事不可成,李情打算藉口玉华定亲打消李渊不切实际的念头,至于后者,给他倒也无妨。 都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只是宋阀占据岭南之地,将来李渊打下江山之后,宋阀亦会成为其必须剷除的威胁,为了防止李渊拿她的东西来对付宋阀,李情少不得要做两手准备。 「我修书一封,让师道和玉致带信前往李阀走一趟。至于玉华,就让她留在家中罢。」 「若是玉致去了,只怕李阀会将主意打到玉致身上。」宋缺剑眉深蹙。 李情闻言反而笑了:「玉华性情温柔,太过重情。这本是好事,却也容易被人利用。我自是不放心让她与兄长打交道。至于玉致,我那几个好侄儿真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怕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顺心了,找虐呢。」 玉致的天刀刀法出神入化,她的武学天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宋缺在她这年纪可还不如她武功高呢。且玉致如今看着是温婉可人,可她生就一副玲珑心思,自小就鬼精得很,但凡想要从她身上捞好处的人,她能给人坑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她不愿意的事儿,谁能强迫她? 更何况,玉致的未来的官配可不是李阀之人。 思及于此,李情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算算时间,剧情快要开篇了吧。 寇仲与徐子陵两位双龙主角即将登场了罢,这江山多娇,江湖风起云涌,代代皆有新人出,这些人就如同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即使是名震天下成为武林传说,可终究会淹没在时光里,也许后世之人会因流传的故事而嚮往这两位主角的纵横江湖的风采,想像着这个风云争霸的时代。 念头翻转,李情不由哑然失笑。 但那又与她有何关联呢? 寇仲与徐子陵两个主角与李情并非同辈,三人之间要说交集,也谈不上。至于寇仲是玉致官配之事,李情心中也并无太多想法。 玉致喜欢何人那是她的自由,作为母亲,李情并没有干预她婚事的念头。玉华和师道也是如此,嫁娶的是谁人都无所谓,只要孩子们喜欢就好。 至于所託非人的问题,李情也想过,但她不可能将他们永远护在羽翼之下,孩子们长大了,总要学会飞翔,也总要学会面对失败。 哪能事事尽如人意。 宋缺看出她顾虑重重,上前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莫想太多,以李阀如今之势,逐鹿的胜率足有六七层。就连慈航静斋都派出来这一代的亲传弟子前往李阀与之接触。」 慈航静斋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和氏璧,师妃暄以为和氏璧择主的名义在各大门阀之家来回游走,干得是老旧的套路,那些门阀未必看不破其中的把戏,不过是暗中牵扯的利益太大而故意追捧,将慈航静斋捧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李阀与慈航静斋暗中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李情不知道,但李阀是最终的胜利者毋庸置疑。 「师道也长大了,等他与玉致出使李阀回来,为夫这就卸任了家主之位,将之传到他手中。」 「也好。」 李情低声道。 宋阀这一摊子迟早要交到宋师道手中。 这次出使也有向李阀交好之意,宋阀无意于天下,又与李阀是姻亲,总比旁人多了些情分,至于有多少,李情也不敢保证。 她与宋缺所能做的就是为孩子们留下更多的筹码。 宋缺亲了亲李情乌黑的鬓髮,喟然嘆道,「为夫这段时间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翻腾的内力。为夫有预感,我破碎虚空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李情静静的应了一声,她的目光逐渐恍惚起来。 不仅仅是宋缺有破碎虚空的强烈预感,李情也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吸力涌来,她近来越发的神思不稳,总觉得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无处着力,随时都会脱身而去。 其实宋缺早就可以破碎虚空了,当年李情生产之日,宋缺心境达到大圆满而突破了天刀刀法第九重,当时便有接引金光散下。 宋缺不舍李情,他硬生生的压制了一身的功力,未免引起此方天地的排斥,他此后十余年再未动用过内力。 后来李渊遇难,李情当时正在闭关突破,闻讯心神恍惚,险些走火入魔。 是宋缺重拾天刀单枪匹马闯入国都,彼时黑白两道高手倾巢而出拦杀。 第132页 那一战风云变色,宋缺于千万大军中将李渊救回,而后遗症便是他自此再也无法压制住翻腾的内力,这方天地如同漩涡般时时刻刻挤压着他,恨不能将他踢出去! 但是宋缺不想走,他不可能放下李情独自离开。破碎虚空是所有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目标,然而于宋缺而言,若无夫人在侧,即使成仙又如何?人生不过寥寥。 若是能轻易舍下她,宋缺又如何会苦苦压抑功力近二十年。 「儿孙自有儿孙福。」李情面露怅然之色,嘆息说,「我们为人父母的不可能一辈子守在他们身边……是时候离开了。」 李情其实也早有离开的念头,只是始终放不下她的孩子们,才一拖又拖。 宋缺闻言蓦地一喜:「早该如此了。」 孩子们长大了,他们的自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对于宋缺而言,此生最为重要的唯有李情。少年夫妻,携手共经风雨,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也想与她朝夕相对,相依相伴,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两人相视而笑,四眸相对之间无声的温柔流转。 *** 夜凉如水,圆月高悬。 风微微吹拂窗帘,金色的纱帘翩飞摇摆。 床头柜上,一面古朴的铜镜忽而散发出炽烈的光芒,霎时化作了一团熊熊的火焰,巨大的光芒照驱走了黑暗,将房间内照得宛如白昼。 「唳——」 重获新生的鸣叫声在耳畔兴奋的迴响,李情勐地睁开眼。 下一刻,一团烈火俯冲而下直直落到了她的怀里。 「唳!唳!」 三足金乌扬起金红的脑袋眷念的望向李情,光芒闪过,俊美如太阳神阿波罗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你……」 李情愕然的双眸圆睁。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袭来,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数道人影晃动,熟悉的容颜一一闪现却又瞬间消失。 李情定神望去时,她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玉迦南的影子,再一晃神,却又分明是宋缺的模样。 最终所有人的影子完美融合成了另一番让她似曾相识的五官。 心间莫名的感觉涌来,李情的神情越来越恍惚。 「娥!」 他激动的喊着,紧紧抱住了李情。 似梦似醒之间,李情的脑海里有无数记忆闪过,灵魂飘然而起,似一阵风轻盈的飞向窗外。 如玉盘般散发着皎皎银辉的圆月上传来强烈的吸引,李情的灵魂不受控制的飞向月球,最终飞入了烟云缭绕的月宫之中。 「欢迎归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情恍惚转过身。 一道缥缈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声音的主人站在广寒宫前,身披月光,唇边笑容清浅。 一双清冷的眼眸里布满了细细碎碎的光芒,仿佛将天上的星辰都盛载在了眼睛里。 她那完美无瑕的容颜却熟悉得让李情整个人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与李情晨起梳妆时在镜子里所见到的模样一般无二。 那分明……是她的脸。 「你……」 四眸相对的瞬间,李情站在原地,那一瞬间她仿佛度过了千载光阴,却又似乎只是剎那间。 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里,关于前世的、今生的…… 许久,李情闭了闭眼,长嘆息一声。 前因后果,她都记起来了。 她是李情,也是嫦娥斩去的三尸中的本我。 「见过本尊。」 李情忽而笑了,向着嫦娥微微屈膝。 下一瞬整个人化作一片光芒隐入了嫦娥的身体里。 第67章 你永远无法预料到明天和意外, 哪一个会先找上你。 李情路过市里某个小区的时候,不幸被高空抛物砸中了脑袋。 高空坠物是一颗发光的圆球,那种成人指头大小的类似弹珠的廉价玩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数十米的高空直直射下, 巧之又巧的嵌入了李情的头骨之中。彼时,李情额头血肉模煳, 而小球中内置的霓虹幻彩小灯仍然还在闪烁明灭, 亮瞎人眼。 亲眼目睹不幸的路人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十分钟后, 唿啸而至的救护车上飞快跑下来数个医护人员,动作迅速的将李情抬上担架,火急火燎的赶往医院急救室。 李情迷迷煳煳睁开眼, 只见手术台上灯光炫目, 然而下一刻她耳边传来急促的惊唿声:「抢救失败……」 紧接着, 她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意识朦胧之时, 李情只觉自己仿佛容身于温柔的水流之中,水波轻轻流动抚弄着她柔软身躯, 舒适之感袭来,她浑身为之一轻,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疲惫于与沉疴, 喟嘆着闭上了眼。 隐隐约约之间,李情感觉到心底有一抹羁绊随着她一同安然入眠。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情迷迷煳煳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力道涌来, 包裹着她的暖流裹挟着她的身体向着狭小的洞口流去。 霎时天光云影, 紫气东来氤氲而升, 霞光满天,瑞气千条。 「哇啊……」 李情的意识恢復了清明,她睁开眼的瞬间, 一对身形修长的男女映入眼帘,脑海里的传承记忆告诉她,那是她这一世的生身父母。 李情还没从投胎成婴儿的现实中回过神来,随即便又如遭电击的惊怔住。 第133页 莫名的羁绊之感亲昵袭来,李情低垂下眼眸,愕然的望见她手中紧紧抓着一根宝光绚丽的捣药杵。 与此同时,丹田之中一道暖流席捲而出,以汹涌之势流向四肢百骸,李情的身体迎风而长,随着卡巴卡巴骨骼生长的声音,短短片刻的功夫她便由婴儿长成了成人模样。 这是什么情况?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这辈子的父母,却见身披锦绣华袍的俊男美女惊喜的望着满室七彩宝光,不约而同露出欣慰之色。 「吾儿有先天灵宝伴身,生而不凡啊。」 片刻后,李情消化了脑海中的传承记忆,意识到自己她高空坠物砸中脑袋后胎穿,成了洪荒时代的二代人类。 *** 洪荒不计年,岁月飞逝不过弹指一瞬间。 自女娲造人成圣,人族在神州大地之上繁衍生息,至今已有百余年。 人族寿命短暂,但其繁衍能力却远超巫、妖两族,不过百多年时间,不周山附近的人族已经发展成了炎、嫦两大部族,人口已达数十万之多。 神州临近不周山有一处平原,清澈的河流蜿蜒流淌而过,人族称之为洛水。洛水常年处于春秋交汇之季,灵气氤氲且气温宜人,遍地奇花异草,猎物繁多。 人族之中的嫦氏部族便居于此地。 嫦氏部落为母系部族,族中女子大多擅长织布制衣,且生得貌美,引得人族男子竞相追逐。 此时距离女娲造人不久,第一批的人类应天道法则而诞生,天生道体,寿命亦有数百年之久,他们天生自带传承记忆与神力,与后世的凡人截然不同。 嫦部落的首领便是女娲亲手捏造的第一个人族女子,受女娲娘娘的神力滋养与天道眷顾,她与伴身异宝□□梭同胎而生,一落地便有地仙修为,得名为织,又因居于洛地而号洛水氏。 织以□□梭织出的布匹宛若天际彩霞般绚丽,制成衣服后又有护体防身的功效,广受人族各部落首领的亲睐。 此时,人族实行走婚制度,适龄的男女看对眼后男子前往女子部族生活一段时日,直至女子怀胎生子,若为男子便随同父亲离开,若为女子则留在嫦部落与母亲共同生活。 李情便是穿成了嫦氏部族族长与炎部落首领魁所出长女。 炎部男子天生具有操控火种的能力,因此部落得名为炎。首领魁亦是女娲亲手捏造的第一个男子,他生来持有法宝神农鞭,可辨识百草,擅长种植,懂丹药医理之术,颇为不凡,因此炎部男子又有神农氏之称。 在当世,神农氏魁名声不显,然而神农尝百草,受封炎帝之名家喻户晓,后世人类皆以炎黄子孙互称。 由于父母皆为女娲娘娘亲手捏造的首批人族,李情虽为二代人族,但天资亦是超绝,她出生伴有先天灵宝,落地便迎风见长,不过数月功夫便长成了成人模样。 这世的母亲鸢为她取名为娥,亦唤做女娥。 李情临水自照时,一碧如洗的洛水湖面如镜子倒映出她熟悉的五官。 她的容貌和现代如出一辙,然而整张脸却如同美颜滤镜罩顶,肌肤白皙细嫩得好似能够掐出水来。五官比例都像是被天道之手重新雕琢微调过一般,明明拆分开来看着毫不出彩,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了令人惊艷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 这辈子的李情美得如梦似幻,生而不凡又夺天地灵气与造化集于一身,直叫人觉得这般美貌的女子恍如隔世而生的幻影。 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有无限的嚮往,李情不似凡女的容貌吸引了所有人族男子的目光驻足,也让洛地女娥的美名传遍神州大地。 蛮荒时代女子从母姓,而李情这辈子名字中的「女」字为这个时代的人族对于美貌而又出身高贵的女子的特殊称唿,而娥字意寓美好之意,可见这辈子父母对她的期许。 因此,李情这辈子的全名为嫦娥。 没错,就是那个「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奔月神女…… 当李情从旁人口中得知嫦娥之名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竟然穿成了神话故事女主角。 李情有一瞬间的懵逼。 但是转念一想,李情又觉得释然了。 虽说嫦娥因为独自吃了长生不老药,撇下后羿飞升月宫而在后世毁誉参半。那些后世的文人凭空臆测她广寒宫清冷孤寂,为偷吃灵药而后悔不迭,甚至还凭藉自己的脑洞赋诗广为流传,让嫦娥之名充满负心薄倖之意。 但对李情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比起做个整日里围着为男人团团转的内宅妇人兼黄脸婆,当个逍遥自在的广寒仙子有什么不好?难道女人的一辈子除了为男人生儿育女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李情觉得,嫦娥奔月没毛病。 至于广寒宫清冷孤寂,她会为此后悔不迭?李情撇撇嘴,爱恨情仇于她如浮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当个逍遥快活的神仙它不香吗? 不!它香得很! 于是,李情很快放下了对未来的担忧,决定顺应剧情,并且十分期待未来逍遥自在的神女生活。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个巫妖共逐天地之主的洪荒时代,人族柔弱渺小的宛如天地间的萤火,他们平日以打猎採集为生,稍有不慎便会消亡于妖兽口中。 第134页 李情继承了神农氏的天赋,又实在对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适应不良,于是奋发图强,试图改善生活水平。 她整日里捧着捣药杵对着满脑子传承记忆研究丹药,创造出来不少药效神奇的丹药。 其中一味化形丹,能将人族暂时幻化成浑身散发高等威压的妖兽,不仅令人族在狩猎之时无往不利,更是人族凭藉此丹得以驯化妖兽。 而后,李情又教授人族种植五谷,炼制出能加速植物生长的肥料丹药,在母亲织的帮助下,她捕捉驯养蚕虫,让二代三代普通人族亦能织布制衣,以一己之力让人族衣食无忧,从打猎採集的原始文明迈向了驯养畜牧的农耕文明。 短短数年功夫,人族从数万增长至数百万人之多。 天道有感,降下功德以示嘉奖。 嫦娥之名由此在洪荒大地上广为流传,甚至引来神佛侧目而视。 *** 那一日,一只金光灿灿的三足金乌飞进了李情的洞府之中。 它是天帝帝俊与天后羲和第九子。 太阳星孕育的三足金乌与太阴星孕育的玉兔成就天定婚盟,自此开创了洪荒时代的婚姻制度,两人婚后一胎生十子。 小金乌生于扶桑木上,沐浴在太阳真火之中,作为天界的太子,它们生来便承担着驱使太阳真火为大地带来光热与生机的重担。 十只金乌以十日为一旬各自轮班,离开扶桑木飞向天空,金乌为日,攀升则日出,归来则日落。 然而命运与缘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在第九只金乌当值期间,它偶然闻得人族嫦娥之名,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想见识下美貌胜过神女的人族女子是何模样,这只金乌借着巡视天空的空隙离开了天界,飞向不周山。 本该毫无交集的两者,由此而邂逅。 也许是洪荒时代阴阳相吸相合的法则在作祟,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其天意,李情与这只金乌一见如故,互生好感。 原本惫懒的金乌忽然变得极为勤快,它与兄弟们争抢着巡视天空,从每旬一日变成了两日三日,最终所有的兄弟们只能无所事事的站在扶桑木枝头,呆愣的望着它兴致盎然的踏着朝霞而出,飞向天空。踩着夜幕恋恋不捨的回到扶桑树梢头。 日復一日,并且乐此不疲。 每天日出时分,金乌都会为李情叼来天边的第一缕云霞,而后陪伴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巧手织云,云霞在她掌中变化多端,最终成了李情身上的衣裳,金乌头顶的帽子、脖子上的三角巾,以及身上的各种小物件。 有时候李情兴致来了,还会特地为金乌量身定制合身的衣衫、小鞋子、围兜兜,以及各种有趣的玩具,如同现代人装扮宠物般将它打扮一新。 一人一鸟形影不离,朝夕相对。 久而久之,炎帝之女受神鸟青睐之事传得人尽皆知。 最初的时候,李情将金乌视为可可爱爱的贴心宠物,而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至于其他感情,哈! 虽然李情清楚的知道金乌是天界的九太子,它是跟脚不凡的妖族,天生道体。而人族便是妖族的女娲娘娘按照自己的道体模样捏成的生命。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金乌是一只羽毛金红绚丽、以李情现代人的审美来看还有些畸形的三只爪的乌鸦,你如何能指望一个人会对一只鸟产生不切实际的类似于爱慕之类的感情? 那不是纯属扯淡吗?! ** 李情与金乌相识的第一百八十天。 天气由盛夏转入秋季,迎面吹来的风都泛起了淡淡沁凉。 秋季以后,猎物大大减少。 此时的人族虽然在首领炎魁的带领下已经逐渐从打猎文明转为农耕文明,然而由于田地的出息产量并不高,收穫的食物多数会储存起来作为过冬的物资,人族获取食物的主要手段还是狩猎。 炎部落的男人会在入冬之间储存下足够过冬的物资,并且在冬日到来前举办大型的丰收宴,宴会上所有的嫦部落的适龄女子都会盛装出席。 当夜幕降临,篝火燃起。 嫦部落的女子们会挑选合心意的男子送上她们亲手编织的衣物,意为愿意与男子结亲,共度冬季、繁衍后代之意。 若是男子也有意于女子,便会主动向女子献上求偶舞,而后在第二日将所有过冬的物资带到女子的家中,两人结成夫妻。 因此这个丰收宴也是人族的集体婚宴。 这一次的婚宴,李情作为两大首领之女,又到了适婚的年龄,不可缺席。 李情盛装出席,而金乌三只爪子勾在她的肩膀上也开开心心的跟着她参加了宴会。 「娥,他们在做什么?」 金乌望着一对对相拥的男女起身离去,好奇的在李情肩头跳来跳去。 李情哑口无言,她要怎么跟金乌说? 人族此时可没有后世那种三媒六聘的婚礼习俗,男女看对眼了就直接相拥离开,约到附近的小树林里,幕天席地的就开始造人大业。 「……成婚。」 想了半天,李情终于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语。 「什么是成婚?」 金乌成了好奇宝宝,一双黑熘熘是眼珠专注的望着李情。 「男女结成婚盟,气运交融,互为一体。」 这个时代的婚约远比后世神圣,结婚后的男女气运连为一体,一损俱损,共享荣华。所有的婚姻皆受到天道法则的保护。 第135页 「就像天帝与天后一样。」 金乌恍然大悟,它漆黑的眼眸紧紧的望着一对对奔向小树林的男女,天生的神通让黑暗中所有的事物在它眼中都无所遁形。 男女之间交缠亲密的关系,让金乌的心中忽然涌起异样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它的脑子浮现出李情清冷的身影,脑海里自动将那一对对鸳鸯交颈的人影换成了它与嫦娥的影子…… 唰—— 金乌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脑袋滚烫。好在它长了一张毛脸,毛还是红彤彤的,根本看不出脸红的模样。 哎呀,这个画面好让鸟难为情哦。 金乌扭扭捏捏的用翅膀捂住了脑袋,两只滴熘的眼珠却偷偷穿过羽毛的缝隙向外张望,看得津津有味。 完蛋了,天帝和天后会不会认为她教坏了纯洁的小孩子? 李情额头的黑线冒了出来,她抽着面皮移开视线,不去看无师自通学会的乌鸦。 宴会上的李情极为受人欢迎,在她与金乌低声交谈间,已经有数个男子跑到她的身前频频挑起求偶舞,她抽空回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被拒绝的男子并不以为意,跳完舞便嬉笑着走了,而他身后还有更多的男人向李情身前涌来。 李情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笑得脸都快僵硬了。 金乌脸红红的将目光从小树林里移开,一转头的就对上源源不断沖李情献殷勤跳求偶舞的男人,气得当场炸毛! 只觉这一幕幕刺眼得很,直让它心底泛酸生恼。 「走开!你们走开!」 「不准靠近娥!」 「你们这些可恶的凡人!」 一道道火光从它身上飞溅而出,好在它愤怒之时也没失了理智,喷出的火都是普通的火种,若是换成太阳真火,整个人族的聚居地都得化为虚无。 炎部落的男人都是天生控火的好手,被烧了身上连点伤痕都没有,见神鸟炸毛哈哈哈大笑着,也不走就站在附近围观。 李情额头垂下黑线,无语的望着金乌不知道发什么疯,扑腾着翅膀跑上前张嘴就啄,直追得男人们抱头鼠窜,很快李情面前的土地立时空了一大片。 「娥。」 金乌羞涩的站在空地上,扑腾着翅膀高高低低的飞舞,不时还变换着三只爪的站姿,跳起了求偶舞。 「你……还好吧?」 嫦娥看着它抽风一样的单脚跳、双脚跳、三角跳,翅膀甩得像羊癫疯,愣是没反应过来它到底是在干啥子! *** 金乌的异样,很快引起兄弟们的围观。 它平时最厌烦巡检天空,可如今却马不停蹄往外跑,到了时辰还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的飞到扶桑树顶。 离得兄弟们远远的筑巢做窝,也不爱凑堆和兄弟们玩乐了,空闲时不是在梳理着毛髮,就是在蹲在窝里寸步不移,也不允许兄弟们进它的巢穴,靠近就跳脚,活似里头藏了不能让人知道的大宝贝。 「九哥窝里有好多新鲜玩意儿!」 趁着小九出门的功夫,心痒难耐的兄弟们一窝蜂偷偷摸摸涌向它的鸟巢。 「这些什么东西?」 「小鞋子?」 「衣服?」 「这个铃铛真好玩儿!」 九只金乌很快找出了小九藏起来的东西,与它身形相符的小衣服、小鞋子,三角巾以及各种鸟类的小玩具,全是按照金乌身形量身定做的物什。 这些衣物和玩具明显是由人族编织而成,上头宝光熠熠,但灵韵稍显不足,足以看出制作者修为不高,顶多在天仙境界。 即使是刚出的妖族境界都不会这么低,唯有诞生不久的人族,各个是弱鸡。 「九哥,它跑去人间了!」 小十下结论。 「难怪它跑外头那么勤快,原来是在人间找到了乐子!」 「小九不够意思,有好玩的都不叫我们一起去!」 几个兄弟七嘴八舌的批判,一边抓起各种玩具玩的不亦乐乎。 说话间,小九垂头丧气的回来。 它满怀期待的给李情跳了求偶舞,跳完舞它红着脸羞涩的飞到李情的肩膀上,鸟喙亲昵的点着李情的脸颊想要看她的反应。 结果李情期期艾艾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抽筋了?」 一句话将一颗萌动的春心打击的七零八落! 出师不利。 伤心! 难过! 小九决定过些日子去看看凤凰是如何跳求偶舞的,再去学一学,回头再跳给娥看! 小九刚飞到扶桑木上,迎接它的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窝,以及叼着娥给它做的各种小玩意儿的兄弟们。 「啊!」 整只乌鸦顿时气得毛髮根根竖起,炸成了一团刺球儿! 「我的!」 「都是小九的!」 那都是娥给它做的宝贝儿! 它浑身冒火的冲上去,对着兄弟们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霎时羽毛乱飞,火光四射。 哥哥们被打懵了,回过神来时,一个个怒髮冲冠,身上直冒火。 激烈的太阳真火沖天而起,霎时所有的物件化为飞灰。 一场架还没开打,小九呜呜哭成了泪人儿,鸟眼里斗大的泪珠源源不断的往下流。 哥哥们心虚愧疚的整整齐齐排列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它。 第136页 「呜呜呜……娥给小九做的小衣服小鞋子头巾帽子,还有玩具都没有了……」 金乌兄弟们尴尬的蹲在树梢头,面面相觑。 「要不,九哥你再找那个娥给你再做一份?」 小十踌躇的跳到小九面前建议道。 「对对对!再给兄弟们也要一份!那些玩具真好玩儿!」 小九:「……」哇得一声嚎得更厉害了。 第68章 金乌伤心了好一阵子, 后来还是李情得知了缘由,哑然失笑的再度给它编织了双倍的小衣服小玩具才把它哄好。 这次,它把珍爱的东西藏的可严实了, 绝不能叫兄弟们轻易给毁了去。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金乌越来越喜欢呆在李情身边, 它兴致勃勃的用三只爪子盘算着今年丰收宴到来的时间, 这次它一定要跳支让所有人都惊艷的求偶舞。 然后一举获得娥的芳心, 双双去小树林里约会。 越想越是美滋滋,整只鸟神游天外,豆大的鸟脑袋满满都是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 补不过, 为了防止李情再度把它的求偶舞当成抽筋的乌龙事件, 金乌扭扭捏捏的找人询问李情的喜好。 炎魁与嫦织育有两女, 长女娥, 幼女娃。 与李情出生时迎风见长眨眼长成了成人模样不同,女娃长至五六的模样便不再长高, 多年过去依旧是一副奶娃娃的模样,心性也维持在幼童的状态,但她与金乌却是意外的合得来。 李情总觉得, 这或许就是两个幼稚小朋友的友情。 「啥?你说你想给我阿姐跳求偶舞?」 女娃听到金乌的来意,当即震惊不已,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巴掌大的金红色三足乌鸦, 目光重点照顾它的尾羽部分, 「那个……我有个问题。」 对上金乌期待的目光, 女娃忽而口吐芬芳, 「那啥…我是想问,你……毛长齐了没有?」 金乌:「……」 气得当场给了女娃一翅膀,直把她扇得倒栽了好几个跟头。 什么叫做毛长齐了没有?! 它都几万岁了, 它出生的时候人族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更别说是这么个小小的人族女娃子了! 这是侮辱! 对一只成年金乌的□□的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单方面决定,跟这个人族女娃子绝交!绝交! 「别呀!小九你别生气呀!」 女娃沾着草屑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来,混不在意的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我没别的意思啦,我就是想说,我阿姐不会喜欢一只鸟的。尤其是你这种还没她巴掌大的小东西!」 接连遭到会心攻击,金乌在地上气得直跳脚! 「我才不是鸟,我是三足金乌!我可是妖族的太子!我们三足金乌的本体可比现在大多了,伸开翅膀遮天蔽日,遮天蔽日你懂不懂!」 要不是忌惮展开本体,它身上的太阳真火直接就能将人族烧成飞灰,他才不会一副小鸟的模样儿呢!哪知道竟然还会被个人族奶娃娃给看轻了! 「好好好。你厉害!」 女娃赶紧哄道,「可你再厉害也是只鸟啊?人如何与鸟结成婚盟?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念头吧,我阿姐将来可是要嫁给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 话还没说完,金乌已经气得飞扑而起,鸟喙追着女娃兇狠的啄咬,直把女娃追得哇哇大叫。 但金乌也通过这次谈话,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人族喜欢的是与他们一般无二的天生道体,而非妖族的原身形态。 *** 「娥,你快看我!」 俊美的男人露出一脸傻笑凑到李情的跟前。 他身着绣有日出日落与金乌图样的白色道袍,头顶火红的长髮用一根神光熠熠的扶桑枝盘成道髻。整个人宛如一团烈火般灿烂夺目。 「九太子?」李情打量了片刻,从熟悉的言行中认出了金乌,它欢喜的连连点头。 「你怎么突然变成人形了?」 「娥,我这样不好吗?我可是特意为你化成了道体!」金乌神情幽怨。 「好是好,就是……」 李情不知道怎么说,身边可可爱爱的宠物鸟忽然就大变活人成了年轻男人,她感觉别扭的很,总觉得无所适从,相处之间也不免束手束脚。 尤其是金乌化成人后的那张脸,俊美得让李情观之便觉心头狂跳,饶是她见多了绝色,也依旧惊艷不已,或许颜值的天花板也不过如此了吧。 「好就行!」 金乌顿时喜笑颜开。 如同平常般贴在李情身边,叽叽喳喳。 可鸟与人截然不同,难免让李情心情复杂,心绪难平。 尤其是他还理直气壮的要求李情给他做衣服做帽子做鞋子做玩具,因为他变成人以后,那些按照鸟类身形动作的衣服他都穿不下了,玩具也玩不了了……那毕竟不是可大可小的法衣……李情那点粗糙的炼器手法也炼制不出来。 提这些要求的时候,他完全没考虑到自己那比李情都要高出一个头的身材。 李情嘴角抽抽,藉口没材料将他打发了去。 没料到,第二日金乌叼着大片大片的红霞飞来,落地化为人形,热切期盼的等待着李情为他织布裁衣。 只是…… 李情有些懵逼的望着他突然变换的模样,「你怎么突然换了张脸?」 第137页 金乌左看右看,幻化出一片水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不明所以的问道:「娥,我没换脸呀。」 「你昨天分明不是这模样。」 「没有呀。」金乌眼神无辜,「我只有一张脸来着,哪个能有两张脸?」 李情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无语的拉过边上的几个女人,指着他们问道,「你仔细看她们,她们的脸有什么不同吗?」 金乌莫名其妙:「眼睛鼻子嘴巴,人族的女子不都长一个样吗?哪有什么不同?」 很好,解谜了。 这只金乌他脸盲! 「那你是怎么认出人来的?」 李情扶额长嘆。 金乌回答的理所当然:「气味呀,每个人族身上的气味都不一样。」 李情很好奇:「那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金乌羞涩的红着脸垂眸不敢看李情,声音压得低低:「香香的,就是那种很诱惑鸟的香味儿,小九最喜欢了。」 吸引鸟的味道? 李情额头垂下黑线,那能是什么好味道? 「所以你平时都是靠气味来辨认我的?」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鸟的审美能跟人一样吗?辨认不出人脸好像大概也挺正常的? 「怎么会呢?」金乌理直气壮,「娥那么美,比我见过的所有雌鸟还要美千万倍,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为什么要靠气味来辨认?」 李情风中凌乱。 比雌鸟美,这是什么糟心的赞美? 而且你这只鸟是不是太双标了?觉得其他人族女子脸都长一个模样,却又觉得她和别人截然不同,难道金乌把她也当成了雌鸟? 这赞美恕她接受不能。 李情很快就发现了金乌脸盲的后遗症,这他丫每次化成人形都没用过相同的脸! 于是,有嫦部落的女子们发现了,娥身边来来去去的面孔各不相同,没过多久族中便传起了娥的风流韵事。 流言传来传去到了织的耳朵里,她甚至因此跑到李情面前,特意隐晦的提醒她收敛一些,虽然人族没有从一而终的规矩,但风流成性到夜夜换新郎,是不是太出格了一些? 李情觉得自己简直是天降黑锅,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风流成性这个词联繫到一起。 面对亲娘语重心长的劝解,李情整个脑袋都是木的。 她和金乌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干,她更没有夜夜换人共寝! 可惜没有人相信她的辩解,所有人都在用干了坏事还不承认的目光谴责的望着李情。 「……」 李情抓狂脸,她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哦,忘了,洪荒时代没有窦娥。 所以,李情註定得背了这一口黑锅。 她狠狠给金乌记了一笔。 这只败坏她名声的罪魁祸首鸟! *** 娥突然变得好冷淡。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娥见到他高大威武的道体就没个好脸色,不仅衣服鞋子和玩具也不愿意给他做了,还见面就驱赶他。 也只有他变成妖形的时候,才能勉强得个笑模样。 金乌觉得很委屈。 难道他的道体长得不好看吗?可是娥以前分明就很喜欢呀,而且兄弟们都说他是天下最好看的雄鸟,为什么娥突然就不喜欢他了? 金乌变作鸟形抑郁的缩在角落里,两只鸟眼十分沮丧。 「娥,不喜欢我了。」 它找到女娃,想要打听消息。 「阿姐,为什么要喜欢一只鸟?」 女娃不能理解它的逻辑,半晌才恍然大悟,「所以说,最近天天出现在阿姐身边的人是你啊。」 「哎……」女娃摇头晃脑,神情怪异。 阿姐可真冤啊。 被一只鸟给败坏了名声,得了这么个风流的评语,附近的人族男子都知道,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女娃小大人般的长长嘆气。 「可是娥为什么要找对象?」 提起这茬,金乌不满的跳脚,扑腾着翅膀飞到女娃的头顶,泄愤似的将她漂漂亮亮的小啾啾给抓成了凌乱的鸟窝头。 「我就是娥的对象。」 女娃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可你是一只鸟啊。」 「可我是天界的九太子!」 金乌再也维持不住沮丧的模样,化为人形恶狠狠的瞪着女娃,「你这个人族太可恶了!我要跟你绝交!」 女娃眼睛嗖得亮了,「对了,就是这样。你用这模样去找我阿姐,我阿姐保管同意跟你钻小树林!」 没看出来这红不拉几的三只脚的畸形鸟儿,人形的模样还长得挺好看的嘛! 金乌气势汹汹的瞪着女娃,「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娥最近不喜欢我的道体了!她喜欢我的妖形!」 「那不好吗?」 女娃莫名其妙。 「你!你个笨蛋女娃!」 是她说娥不会喜欢一只鸟的!喜欢妖形有什么用? 金乌觉得它做过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来找找女娃拿注意! 金乌败兴而来,怒气沖沖而归。 回到扶桑树,小九飞上了高高的树梢头,入目尽是金红色的太阳真火。 火红滚烫的岩浆似长河绕着粗壮的扶桑木缓缓流淌,一股股的热意涌来,兄弟们纷纷跳进岩浆里沐浴火焰,玩得不亦乐乎。 第138页 太阳星上没有娥,小九提不起玩乐的兴致,它低垂着脑袋,悲伤良久,忽而一扇翅膀飞向太阳神殿。 神殿门口的禁制微微晃动,泛起如水的波澜,闭目养神的天帝睁开了眼。 「父帝,」小九似一颗炮弹般滚了进来,张口就问,「你和我母后是如何结成婚盟的呀?」 天帝微微一愣,反问道:「怎么?小九有中意之妖了?」 「不是妖啦,是人族。」 小九羞涩的说道,跳进天帝的怀里。 「人族啊……」 天帝哑然失笑,他确实知道小九最近频频往人间跑,但是未曾想到他会中意一个人族。 三足金乌由太阳星孕育而成,身具太阳真火,太阳真火为世界至阳至烈之物,等闲根本无法亲近金乌,更遑论区区一个渺小的人族了,只怕还未靠近小九的本体变被太阳真火的余威烧成灰烬。 当然,金乌确实可以将太阳真火收入体内去接近凡人,但也只能如此了,想要更近一步却是不可能的。 这世间,能与至阳的金乌皆为夫妻的,也唯有出生于太阴星的玉兔,可太阴星上也只诞生了一只玉兔,便是如今的天后羲和。 没看到,帝俊的同胞而出的弟弟东皇太一亿万万年了,还是一条光杆子么! 除非太阴星再度诞生神祇,否则别说是小九了,剩下的金乌这辈子都是打光棍儿的命!当然就算是有玉兔出生,就是排资论辈也轮不到小九吧?小九前面还排着九只金乌呢! 想脱单,谈何容易。 可是,他要怎么跟自己的儿子说,趁早打消了娶老婆的念头吧,因为他说没那个命? 然而望着目光期盼望着他的九儿,天帝一颗慈父心作祟,等闲实在是说不出泼冷水的话语,最终决定祸水东引。 「去问你母后,你母后定然能给你出个主意。」 「父帝,你真没用!」小九二话不说跳下天帝的怀里,三足落地便用鄙夷的眼神瞪着天帝,「堂堂雄性,你怎么能叫母后主动呢?」 天帝愕然:「……」 不是,臭小子你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给你个鸟崽子留了情面,没泼你冷水,你倒是蹬鼻子上脸看不起你老子了? 第69章 「母后, 儿臣喜欢上了一个人族女子。她是儿臣见过最美的女子,儿臣想娶她为妻。」 天后羲和接到天帝传信,心里先把不靠谱的男人狠狠骂了一顿, 转头对上儿子嚮往迷恋的目光时,心头一滞。 她勉强笑了笑, 有些为难道:「阴阳调和乃事世间之法则。吾儿长大了。只是能否结成婚约却是要看天命如何……」 「那母后你赶紧替我们算算呀!」 小九立刻扑腾着说道, 鸟眼里光彩熠熠。 「好好好。」 天后拗不过儿子只得应下, 要说算天命,她这粗浅的算数如何比得上有河图洛书伴身的天帝? 「母后这就为你们算算姻缘……」 天后原本只是想敷衍的算上一算,心中斟酌语言该如何把实情告诉儿子, 却又不会伤了他的心。 然而她掐指一算, 却是算出这人族女子嫦娥与太阴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且有一段天定姻缘, 至于小九却是与她半分瓜葛也没有。 天后浑然一怔。 她往深了掐算天命之时,天机一片混沌, 却是怎么也算不出了。 天后本身已是准圣修为,虽然掐算之术比不上深谙此道的天帝,但也非凡人可比, 怎么可能连个人族女子的未来都算不清? 会造成此等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有大能遮掩了天机。而能叫天后都没法探测天机的大能, 唯有圣人。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来。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 危机感皆是为未来的感知。准圣已是洪荒时代修为顶尖的大能了, 能让准圣心神不宁的危险…… 天地量劫将至。 自龙凤大战退出歷史舞台后, 巫妖后来者居上, 成为了洪荒时代的天地之主。 巫族为盘古大神血肉所化,天生没有元神,不识天命, 却生有各种神通。巫族生育能力极强,虽有一代不如一代之说,但短短万年功夫,巫族以十二祖巫为首几乎占据了洪荒大地。 巫族生性霸道,早已将大地视为其地盘,严禁其他种族在巫族领地之上繁衍生息,如此强势的行为早已令其他种族苦不堪言。 妖族则为洪荒各种生有灵智的种族的统称,他们生有原生形态,经过重重修炼后方可化为道体,成就妖身。 妖族生育能力强于巫族,但跟脚普通的妖族生下的皆是灵智未开的混沌妖兽妖物,他们生于大地之上,唯有修炼到一定境界方能获得离开地面飞往天界的能力。 为了地盘之争,巫妖分庭抗礼多次发生冲突,扰得洪荒其他种族怨气冲天、苦不堪言。 后来道祖鸿钧出手,定下『妖掌天,巫掌地』、『十万年内不得发起动乱』的法旨,自此巫妖两族结束了征战不休的局面,虽然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但到底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而暗地里,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都在积蓄力量,为了争夺洪荒大地而做出全面的准备。 如今十万年之期即将过去,巫妖之战一触即发。 有那等识得天数之人,早已察觉到了量劫将近,而只知索取而不知贡献的巫妖便是这第二次量劫的主角。 第139页 而所谓量劫,便是天地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对生活在洪荒天地之间的种族发起的清洗,以此来消减自身的负担。 量劫将至,两族身处劫难之中,早已被混乱的天机蒙蔽了双眼。 若非此时掐算,天后也无从知晓巫妖之战竟然成为了天道消减自身负担而降下的量劫主角。 念头划过,天后当即坐不住了。 「母后?」小九见天后脸色剧变,急的团团转,「你算出什么来了呀?快告诉小九!」 天后哪里还有心情敷衍儿子,直截了当道:「那人族女子命格属阴,命中注定有缘于太阴星。吾儿为阳,阴阳相合乃是天定,只是她的姻缘线并不在你身上。」 「小九啊,你还是放弃吧……」 言罢,天后也不再看小九悲伤失落的神色,事态紧急,她要去找天帝商议对策。 「不!我不相信!母后肯定是骗我的!」 小九的失落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振作精神,给自己打气,「没有姻缘又怎么样?只要娥答应嫁给我就好了呀。我要去找娥求婚!」 天后刚要动身,听闻此言心中一凛,难以言喻的恐慌随之蔓延,仿佛儿子一旦离开天界就会发生可怕的后果。 「不行,你不能去人间。」 她当即阻止道,为了防止儿子乱跑,她直接将鸟提熘到汤山,并布下多重禁止,叮嘱年长的儿子们看好弟弟,确定它走不脱后,方匆匆而去。 「母后!」 小九急得直跳脚,「母后,你放我出去呀!?要去找娥!」 太阳星上一日,人间都要过去数年了,时日一长,娥都要把他给忘记了! 「别嚎了!母后下的禁制你打不开的。」 兄弟们站在扶桑树梢头,望着急的团团转的小九,齐齐无奈的嘆了口气。 呆在汤山有什么不好,烈焰洗澡、扶桑木上打闹,兄弟们在一处玩耍也不会无聊呀。 小九急的都要哭了,不管不顾的往禁制上撞,忽而禁制表面泛起涟漪,小九直直冲了出去,由于冲力过大,他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踉跄着摔倒! 它也不管禁制如何就自己打开了,迫不及待往外跑。 「九哥跑走了!」 小十大叫道。 原本还悠哉悠哉的金乌们齐齐望去,只见禁制处破了个大洞。 金乌中的老大眼神冷了下来,他跳到禁制前看了看,「有人强行破解了母后的禁制,放跑了小九。」 他突然想起天后的叮嘱:「不好,我得去把小九追回来,你们在这里等着。」 「大哥,我也去!」 「还有我!我也去!」 老大刚飞出去,其他的金乌们七嘴八舌的纷纷跟了上去。 *** 人族近来发生了大规模的族人失踪事件。 短短几日之间,数十万的族人莫名消失,等到人族首领炎魁和嫦织意识到不妙之时,人族数百万人口徒然降至数十万,仅剩人口不足原本的十之一二。 人族弱小,一直以来都在出生地不周山繁衍生息,在巫妖两族的夹缝中艰难生存,虽然常有族人不慎落入妖兽之口,但人族也常狩猎妖兽为食,这是无可避免的弱肉强食。 但如此大规模的人族失踪,这已经不是弱肉强食能够说明的问题了。 心悸惊慌之下,人族两位首领联合起来掐算失踪的人族下落。 然而卦象显示,那些失去踪迹的数十万族人尽皆被活生生抽出了魂魄,用以炼制诛妖剑,而罪魁祸首正是强大的巫族! 起因不过是,巫族偶然发现以人族魂魄炼制的法宝对于妖族有特殊的克制作用。 炎魁与嫦织怒火滔天,巫妖两族争夺天地与安然居住在不周山下的人族有何干系? 巫族为了获胜为了成为这天地间的霸主竟然罔顾生命,将人族视为猪狗屠杀!甚至于那些惨死于巫族手中的人类死后也不得安生,魂魄被投入烈火之中被各种巫术炼制成兵器受仇敌驱使,怨恨涛涛却永远无法解脱! 人族的仇恨之心炽火正旺,然而人族的力量太过卑微渺小,即使知道族人频频失踪的原因,炎魁与嫦织却根本无法与巫族匹敌,在拥有神通的巫族面前,保全自身尚且困难,更遑论復仇了! 炎魁与嫦织几次燃香参拜求助圣人女娲娘娘,想要求得一线生机。然而他们发出的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最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人族两大首领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迁徙。 他们将族人分做四支队伍,炎魁、嫦织、嫦娥与女娃各带领一支人族队伍,分别向东南西北远离巫族的地界迁移。 哪怕途中有队伍不敌被巫族擒杀,但只要能保住人族的火种,人族不灭绝,未来总有復仇之日。 「首领。」 李情遥遥望着父母妹妹远去背影,她身后数万殷切期盼望着她的族人,他们将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作为首领的李情心中抑郁难言,如今洪荒大地皆是巫族的地盘,他们又能迁往何处? 分道扬镳向东而行的第三个月,强烈的心悸之感袭来,李情感应到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娃陨落了。 不仅仅是她,族人们纷纷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哀嚎悲哀此起彼伏。 有族人跪地嚎啕大哭:「天要亡我人族啊……」 第140页 也有族人苦苦哀求着女娲娘娘。 愤怒的族人最终打破了女娲神像,向天道立下与巫族势不两立的誓言。 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迷茫、悲愤、绝望涌来…… 李情几乎看不到希望。 来自后世的她清楚的知道人族最终会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无论是巫妖还是最终都会退出歷史的舞台,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如何能解决当前的危机? 危难之际,李情不期然想到了曾经耳熟能详的那些神话传说,想到了她的身份乃是后羿的妻子,想到了传说中身化轮迴建立地府的后土娘娘……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她要带领着一支人族迁往靠近后土部落的地界,寻求庇护。 也许是天定姻缘,也许是命中注定,李情带领族人进入巫族地界没多久,她便邂逅了狩猎妖兽的后羿。 后羿对她一见钟情,以后土部落的庇护为代价,李情同意了与后羿的亲事。 族人们虽然深恨巫族,但也知道在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前,仇恨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只能深深的将仇恨埋于心底,如此才不枉费首领的牺牲。 *** 金乌来得不早不晚,却是婚礼正要开始之时。 得知娥要嫁给巫,金乌气急生恨:「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娥要和我结为夫妻的吗?就像父帝和母后一样。」 李情没有想到金乌会在此时出现,心中怅然若失,无言的酸涩流淌,「你我之间本就没有缘分,谈何夫妻之说?」 在人族的生死存亡面前,感情太过奢侈,李情没有资格也没有经歷去追寻这些无用的东西。 「是不是那个巫族强迫你的?」 金乌才不相信娥会拒绝他,他们曾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从前那般甜蜜美好的过往又如何是区区一个巫族能比得了的? 「小九,你应当知道我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没有姻缘线……」 在这个讲究天命的洪荒时代,天命已经决定了万物的缘来缘往,也决定了生死宿命。 李情如今的心愿很小,她只想让人族的火种能够传承下去。 「一定是那个巫族的错!」 金乌气红了眼,夺妻之恨在前,它什么也听不进去。巫妖本就是生死之敌,恨急恼火之中,金乌展开本体,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火球沖向巫族的领地。 「九弟!」 「九哥!」 迟了一步的其余九只金乌见小九怒意勃发杀向巫族,二话不说纷纷上前相助。 金乌的太阳真火是何等炽烈的光芒,十日齐出之下,大地上的江湖湖泊瞬间蒸发,无数灵草花木直接枯死,地面干裂,赤地千里。 大地之上的巫族部落之中,第四代第五代的巫人不敌真火的灼热当场被晒成了人干!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巫族死伤惨重! 「该死的妖族!」 后羿举目望去,只见族中尸横遍野,倖存者不足一二。愤怒与仇恨齐齐涌来,他举起神弓对准了飞在空中的金乌,拉弦射箭。。 李情的目光落在他的射日神弓之上,那弓弦上无箭矢,然而却在他将弓弦绷直的瞬间,一股人族的怨气沖而起,死死的锁住了飞在空中的金乌。 心中不详的预感涌来,李情想也不想的冲上前。 嗖—— 破空之声响起,箭矢化作一道流星风驰电掣般射向金乌。 被锁定的金乌身体僵直,混身似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它惊恐的瞪大了眼,无法抵抗的望着即将穿透它胸膛的箭矢。 哗—— 下一刻,箭矢却突然斜穿而过,擦着金乌的翅膀去势不绝飞向天空。 一根火红的凌羽伴随着三两滴金红色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眨眼融入了土中。 金乌死里逃生,迅速扑腾着翅膀飞离后羿。 「你……嫦娥!」 后羿却是勐地转过身冷冷的望向刚才装完了他一下导致箭矢射歪的罪魁祸首! 「还不快走!」 李情急迫的沖空中喊道。 金乌们见到这一箭的威力,见势不妙纷纷掉头就跑。 「别想逃!」 一个身材魁梧手握桃木的巫族大汉兇狠的追赶了上去。 小九不肯走,绕着李情低空盘旋,身上的太阳真火灼灼燃烧,捲起滔天火浪,无数巫人痛苦的翻腾着,身上被烫出了一个个燎泡。 「走开!」 愤怒的后羿狠狠推了一把李情,巫力神通之下李情直接被他甩出数米远,他再度拉弓射箭。 「娥!」 小九沖向李情,还没至近前,整只鸟浑身僵硬的定在原地,紧接着箭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射进了它的胸口! 下一刻,金乌从半空中无力的跌落在地。 「小九!」 李情脑子里一片空白。 太阳真火从金乌身上飞溅而散,落地化作滔天烈焰,烧得巫人哭爹喊娘。 「小九!」 李情呲目奔向金乌。 「娥……」金乌化作人形倒在血泊之中,张嘴就是嘤嘤嘤,「我要死了……娥,你还没答应嫁给我呢……」 李情简直要被他打败了,悲伤的情绪刚涌起就被它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又是难受又是悲愤:「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一茬呢。」 第141页 「我都要死了,你也不愿意满足我临终前的心愿吗?」 小九不满的叫唤,双眸泪光盈盈,「母后说我们没有姻缘,可是纵使天不与我,我也想与你求个海誓山盟,只要我有一丝魂息尚存,若我有来世,你我不论天意只谈感情,你愿意许我终身吗?」 深深的悲哀浮现在李情的眼中,良久她才缓缓答应:「好,只要你不死,我就嫁给你。」 「我们就这么定下了……」 话音未落,怀中蓦然一空,金乌化为汹汹烈焰消散成灰。 「小九!」 金乌一死,天帝天后心痛如绞,被遮掩的天机再也无法蒙蔽两人的感知,当即又惊又怒的驾雾奔向儿子们。 当他们赶到之时,只见后羿弯弓射日正对准了金乌中的老大。 「竖子尔敢?!」 本就痛失爱子的夫妻俩怒髮冲冠,杀向仇人。 「好个妖族,竟敢伤我巫人!」 被外头惨烈残酷的情形惊到的十二祖巫从栖身地跑出,见此立刻迎战对敌。 巫妖之战彻底爆发。 这是一场註定两败俱伤的战争。 十二祖巫之□□工怒撞不周山而亡,导致天塌地陷,洪荒破碎。其余的祖巫们应劫而亡,剩余的巫族业力缠身,几近灭绝。 后土为保全剩下的巫族,身化轮迴建立地府,自此生命轮迴转世生生不息。 妖族也没好到哪里去,天帝与东皇力战而亡,天后与剩余的九只金乌分别被困于太阳太阴星中,寸步难移。 后羿成为了残存巫族的首领,他得到天机,人族当兴。 唯有让巫族与人族通婚血脉相系,巫族才便能在将来获得与人族共逐鹿天下,延续巫族的机会。 因此,他与嫦娥这场未完成的联姻势必要进行下去。 即使是残存的巫族也非人族所能抵抗,这场婚礼不管李情愿不愿意,她都只能顺从。 婚礼当日,后羿取出从后土好友西王母处获得的丹药,据闻此药能令人族生下巫族血脉。 李情没有拒绝,当面服下了药物。 西王母虽为祖巫后土的好友,但她也是妖族啊。 果不其然,李情服下仙药后不久,身体骤然一轻,如同飘絮般腾空而起,飘飘悠悠奔向夜空中的明月…… *** 「你来了。」 威严冷肃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天后。」 李情望向站在广寒宫前身披月光的丽影,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本宫恨啊!天要亡我妖族,却为何将吾儿选为应劫之人?」 天后转过身来,眼中怒火灼灼,不甘怨愤与夫死子亡的痛楚吞噬着她的心,但她愈加的愤怒。 知道此时,李情才恍然明白,这一场穿越令她成为了巫妖大战的导火索。然而身处量劫,命运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吾儿因劫而亡,然尚有一丝神魂未灭。」 天后深唿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恨意,凝望向李情的目光有怨有恼,但更多的却是乞求。 「本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倘若你对他尚有一丝情意,本宫求你,投入万千小世界之中替他收集残破的魂片。他心中有你,你们虽无天命却因情生有因果,因果不结,执念加身,吾儿侥倖留得一丝残魂。」 「唯有你能跨越时空找到他的残魂。吾儿的残魂有五片,分别为爱、怨、贪、嗔、痴。你们并无姻缘,即使转世亦当如此。届时你与他或是不復得见,或是皆各自成婚。他的执念不过与你白头偕老,待一世圆满终结,他的魂片自会归于你身,等到所有残魂收集完毕,吾儿亦可回归天界……」 「只要你下界走上这一遭,本宫可以助你成为这太阴星之主。」 「我会去下界寻他。」李情的眼中满是怅然,「但这不该成为一场交易。」 天后目光愕然,继而又是嘆道:「既如此,那便有劳了。本宫取扶桑木辅以吾儿残存之气息炼制了一面镇魂镜,此物可容纳吾儿残魂。本宫会在适当时机将这面镜子投放于你。」 「只一点,即使在万千小世界之中,你与吾儿亦无姻缘……强求的后果便是终生无子……」 「因神魂不全,吾儿所投身的每一世性格皆有缺陷之处,本宫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何种事情来,但相信本宫,吾儿绝不捨得伤害你……」 李情转过身,望向天边昏暗的夜空。 「我会去寻他,但去的只能是我斩去的三尸之一。」 天后被天道所困,只能苦守太阴星中,不得离开半步,而被天道选中成为太阴星君的嫦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嫦娥无法离开,但李情却可以。 目光流转之间,一抹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身前。 「李情见过本尊。」 「去吧。」 纤细美丽的女子沖她福了福身,化作一道光芒投向了虚空之中。 ** 现代,医院。 抢救室内。 医生的「抢救失败」刚脱口而出,下一刻仪器嘀的一声长调,原本化作一条直线的心率仪器忽然再度运转起来,高高低低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医生,病人的心脏重新跳动了!」 有护士惊喜的叫道。 「继续实施急救!」 第142页 医生将刚摘下的口罩又带回耳朵上,「手术刀……」 辅助护士立刻将他需要的手术工具紧张有序的放到医生手里。 紧急抢救一个小时后,医生摸了摸满头的大汗,喜气洋洋的宣布,「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先转入重症监护室查看后续情况。」 ……… 转入重症监护室当天晚上,李情从昏迷中醒来。 脑子里一片空荡荡,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然而当她仔细回想时却又一无所获。 李情额头的伤势恢復比预想得更好,医生在验看了她的伤情后,又将她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恢復意识的第三天。 夕阳余晖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在病床上,散落满床灿烂的光辉。 隔壁的病床上,年轻的母亲靠在床边,双手从腋下环绕过穿着无菌服的小姑娘,高举着一本童话故事书,以温柔的嗓音为满脸病容的小姑娘讲故事。 住在李情隔床的病人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虽然脸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一对深深的酒窝,衬得小姑娘可爱又活泼。 李情不经意间撇过一眼,发现那本童话书上印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不由会心一笑。 「很久很久以前……」 随着母亲慈爱温柔的嗓音响起,莫名的困顿袭来,李情无法抗拒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70章 番外 烛台上的油灯静静的燃烧着, 李情在一间充满中世纪復古欧式风格的圆顶房间内甦醒。 昏暗的光线中,斜对着圆顶大床的是一面缀满各色宝石的等身古朴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李情此时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欧式宫廷风的束腰及地蓬蓬裙, 黑髮蓝眸,五官比起从前的柔和精緻更添了几分深邃, 明明是同样的脸, 却偏偏多了几分属于混血儿的韵味。 脑子里突然涌现的记忆告诉她, 她是一位新丧夫的王后。 年迈的老国王因病去世,给年轻貌美的王后留下了一片领土与名为白雪公主的继女。 等等…… 这不就是她昏睡之前听到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里的情节吗? 李情当即意识到她不仅穿童话书了,而且好死不死的穿成了那位因为嫉妒白雪公主美貌而给人吃毒苹果的恶毒后母。 李情想起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 嘴角抽抽。 她对弱智的童话剧情没有任何兴趣, 也不想顺应剧情去杀死公主, 因为公主长得比自己美就要杀死她, 这是什么脑残的犯罪理由? 这种煞笔的情节大概也只会出现在童话世界当中吧。 但是身体的记忆告诉她,所谓童话剧情那就是个渣渣, 剧情背后的现实远比童话更残酷。 按照王国的继承法,王后应当是老国王死后第一顺位继承人。 然而王后并非出身贵族世家,而是老国王从森林里带出来的民女, 老国王死后,年轻的王后即没有忠心耿耿的侍卫可以依靠, 又没有强势的娘家作为后盾, 甚至在王宫中有着王后是女巫的传言。 野心勃勃的贵族们极力反对王后继承王位, 他们联起手想要扶持白雪公主上位,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白雪公主必须在贵族中选取一位英俊有为的青年作为丈夫, 到时候领土将作为公主的陪嫁一同交付到青年的手中。 用通俗的话来讲,贵族们都盯上了国王的宝座。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情穿越的这位王后宛如住在高塔里的豌豆公主, 除了尊贵的身份外,整个就像是一只笼中鸟。 原身传来的记忆里,王后入睡以前还在计划着如何杀死白雪公主,以保全自身的权利。 不过,贵族们放出的流言确实一语中的,这位王后她是个黑女巫。 神奇的童话世界里存在着一群擅长魔法的女人,她们被统称为女巫。 女巫可以划分为善良的守序阵营的白女巫与邪恶的黑暗阵营的黑女巫。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善良的喜欢帮助凡人的白女巫充满嚮往,亲切的称唿她们为仙女,而对传说中动不动诅咒人类的黑女巫敬而远之。 而原身便是一位半吊子黑女巫。 她的魔力继承自母亲,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天分不够,身边的魔法书一大堆,她学了很久也只会一点皮毛,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一只半青半红的毒苹果。 李情特地欣赏了下原身的杰作,那只毒苹果红的部分和青的部分被粗暴的融合在一起,两种颜色泾渭分明,一看就不正常。 拿这样不正经的毒苹果去毒人,原身她是认真的吗? 李情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多单蠢的人才会毫无芥蒂的把这看着就有问题的玩意儿吃下去? 哦,对了。 除了叫李情黑线的毒苹果外,原身她还有一面神奇的魔镜。 就是那面斜对着床铺放置的復古等身穿衣镜。 传说中能告知谁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的魔镜。 李情的面皮抽搐,实在想不出来这位反派王后就拿着这两样屁用没有的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信心去抢夺王位? 凭她脑子进的水吗? 还是因为这是童话世界,所以集体都中了降智的魔咒? 李情无语望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吐槽起了作用,还是她站在镜子面前的时间太长了,魔镜的表面忽而泛起一阵如水波般的涟漪,一张没有脸部轮廓,只有眼耳口鼻的脸浮现在镜面上。 第143页 镜中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惊艷之色划过,「啊~~我亲爱的王后,今日的你看起来格外美丽。我的天哪,我感受到了您的灵魂,被金色光芒笼罩的灵魂,她是如此的耀眼,我的双眼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面镜子,它不按常理出牌啊。 都没有念童话台词,差评! 李情朝天了个白眼。 「王后王后,请您靠近一些,我想要更亲近您,我能亲吻您的掌心吗?或者我可以亲吻您的额头?或者您会乐意我更进一步?」 什么鬼? 「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李情双眸圆睁,她掏了掏耳朵,「你这面破镜子说的嘛玩意?你想干啥?」 魔镜咏嘆调,明明只有五官的脸却愣是让李情看出了极度痴迷的神色。 「亲爱的主人,请原谅我的失控。您是如此的美丽,我已迷失在您的美貌中无法自拔,你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教我如何能不心动……所以我能不能亲亲你?」 亲?! 亲你个大头鬼! 李情二话不说拿起布盖在了魔镜身上。 这面镜子它不老实啊,李情深深怀疑其实她穿的压根不是什么童话故事,至少童话里的魔镜不可能这么色眯眯的吧? 「天怎么黑了?王后!我亲爱的王后,我见不到您了,天哪,这是多么残酷可怕的酷刑!王后!王后!请不要这样对我!请让我看着您,我深深爱着您呀,我的主人……」 跟你一面破镜子谈情说爱? 李情眼睛都开始抽搐了,抱歉,她眼睛还没瞎,也不想赶时髦来一场跨越种族的非自然爱恋! 这面屁用没有还贼色的破镜子哪儿凉快你就给她呆哪儿吧! 「王后!王后!」 魔镜不依不饶的喊着,李情直接双手捂住耳朵全当自己听不见。 但没一会儿她就有些受不了聒噪的镜子里,直接抱起镜子,往衣柜方向挪动。 魔镜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受宠若惊的神情刚浮现在脸上,下一刻整面镜子就被塞进了柜子里。 只听砰的一声关门声,魔镜直接被关进里小黑屋。 魔镜悲伤的眼泪哗啦啦流淌:「……」 解决了那面色胆包天的破镜子,李情换上一身干净的低胸束腰蓬蓬裙,推开房间的大门走了出去。 中世纪的城堡,与李情想像中的截然不同。烛台上的油灯里火光摇曳,走廊一片昏暗,右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先辈国王的照片,在幽幽的烛火之中,宛如欧美的恐怖片场景。 李情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好在城堡里不时有迎面经过的侍女,她们见了李情立刻让道并躬身行礼。 要不是还有这群活人存在,李情都要以为自己身处什么可怕的恐怖片现场了。 走出城堡,李情还没来得及参观一下中世纪的风土人情,直接就被城堡门口大坨黄色的不可描述的秽物给逼了回去。 我的天呀,这到底是什么可怕都生化毒药? 很快身体的记忆告诉她,中世纪的人们对卫生问题根本就不注重,平民百姓一年到头难得洗上一回澡,他们认为洗澡会引发瘟气和恶魔附身,只有在每年的神诞日才会去清洁身体。 而贵族们也是如此,当然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们在自身脏了臭了的时候会不停在身上喷洒香料香水以遮盖异味。 在这样的情况下,街道上自然也不会维持得有多干净,当街解决三急那是常见的情况。 积年累月之下,外头那味道别提有多销魂了。 李情二话不说掉头回到城堡。 打扰了,她果然不适合在这里逛街。 回到城堡里,李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真该庆幸这具身体的原身是个女巫,虽然没啥拿得出手的能力,但是她会清洁身体的咒语呀,虽然一样常年不洗澡,但人家就是有本事维持清爽芬香。 若是一睁眼发现自己穿成了邋里邋遢的脏婆子,李情当场就想去死一死。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闹,连打发时间的娱乐也没有。尤其是等到中午,李情看到侍女送上来的黑色料理后,险些没当场发飙。 所以她穿越到底是为了什么? 空着肚子回到房间,李情忽然想起来原主还有陪嫁而来的魔法书,好奇的翻了翻。 一本专门诅咒的魔法书、一本制造各种魔法毒药的书籍,以及最后一本原本母亲留下的札记,里头记载了各种各样奇异的魔法,包括能凭空变出自己想像中的食物的魔法。 李情简直喜极而泣。 她终于不用勉强自己去吃那些可怕的黑暗料理,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生生饿死了。 于是,她以全身心的热投入到了魔药的研究中去。 或许是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卓绝,没多久她就过上一手肥宅快乐水、一手炸鸡的美好生活。 而所谓的童话剧情更是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当然还有那面聒噪的色镜子。 被关小黑屋的魔镜悲伤逆流成河:「……」 李情穿越的第二个月,白雪公主领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据说这位还是来自于某个小国的王子。 李情恍然大悟,所以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童话故事直接抛弃了她,自行把剧情走完了? 第144页 这么牛批的吗? 李情浑然不在意的想,虽然她心知一旦白雪公主成婚,皇室有了男人后,她这个前王后就会被贵族们联起手来赶出城堡。 就这昏暗得跟牢房似的城堡,李情压根儿没有长留的打算。 她都做好了白雪公主婚礼过后就搬出皇宫的准备,哪知道离谱的事儿就那么发生了。 白雪公主的未婚夫,那位王子竟然对她这个未婚妻的后母一、见、钟、情! 被金髮碧眼的王子堵在门口表白的时候,李情整个人脑袋都是懵,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童话故事怎么就画风突变成了伦理剧! 这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 表白后,王子深情款款的抬起她的手,低头作亲吻状。 李情反射性的将收缩了回来,并且由于这段时间她给实验用的小白鼠餵魔药餵出条件反射来了,她十分顺手的拿出了诅咒类魔药,并且十分顺手的丢进了王子的嘴巴里。 随即,烟雾闪过。 英俊的王子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癞□□。 王子懵逼了一瞬,脑海中传来的记忆告诉他,他中了魔药,唯有得到真心爱慕他的女人的真爱之吻,便能解除魔法回归人形。 「王后!王后,你是为了告诉我你也是真爱我的吗?」 王子一双癞□□的豆豆眼冒出惊喜的光芒,哌哌叫着直往李情身上扑腾! 卧槽! 你这破癞□□想什么美事儿呢! 李情吓出了一身冷汗,下一刻勐地从病床上坐起。 病房内光线昏暗,窗外的天边隐约露出了一丝曙光。 原来是做梦呀。 妈呀,这梦未免也太上头了! 李情一拍脑门儿,整个人大汗淋漓,晕乎乎的。 她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一面古朴的宝石铜镜骤然出现在她的枕头边。 镜面光芒流转,一只癞□□的影响转瞬即逝,魔镜原本只有眼耳口鼻的脸上隐隐出现了脸部的轮廓。 魔镜上人脸憷然睁开眼,第一眼就望见了身穿病服的李情,强烈的惊喜涌来,它当即放声喊道:「王后!我亲爱的王后……」 魔音穿耳! 李情反射性的转过头,顿时傻眼了。 「你这面破镜子怎么会在这里?!」 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71章 番外 篝火熊熊燃烧, 上头架着一只黑色的铁锅。 锅里热气蒸腾,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儿,酸臭刺鼻的古怪药味随之瀰漫开来。 李情没提防被熏了一鼻子的腥臭, 差点儿当场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唿唿……」 半晌过后,她才勉强适应了这股怪味儿, 捏着鼻子打量着阴森森的房间。 墙壁上杂乱的悬挂着狰狞的野兽的头骨, 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贝壳床, 床边是石头打造的粗糙的石桌,桌面上则凌乱的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羽毛、兽骨以及说不出名字的草药。 陌生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个海女巫。 李情低头望向自己的下半身, 原本属人类的双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粗壮的月白色的蛇尾。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响起睡前那个母亲将给女儿听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 李情恍然大悟。 她又穿了啊。 这回还被开除了人籍,变成半人半蛇的海女巫。 李情有点懵。 美人鱼她耳熟能详啊, 但长蛇尾巴的海女巫是个什么鬼? 李情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蛇尾如指臂使顺心而动,擦着地面来回摆动, 虽然走路的姿势扭腰摆臀且看起来骚里骚气,但移动的速度可比使唤两条腿快了不止一筹。 很好。 很奇妙。 她又学会了特殊的生存技能呢。 李情苦中作乐的想, 随后开始静下心来接受原主的记忆。 童话世界的海底拥有各种各样灵智非凡的海洋生物, 它们被统称为海族, 由海族中的王者人鱼所统治。 由于海底物产丰饶, 海洋生物们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天敌, 日子过得安乐平顺,因此也养成了它们单纯善良的性格。 在极北的深海之中,那是所有海洋生物轻易都不会踏足的禁地, 传说中这里是邪恶、残忍、可怕的女巫的居住地。 原主是被海洋生物敬而远之的邪恶女巫。 要说邪恶,李情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到她有什么邪恶的行为,用现代的语言来形容原主这个海女巫是个技术宅。 整条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着魔法书籍,各种研究魔药,制造出了一批又一批投放到海里能熏晕所有海洋生物的臭气弹! 原主在极北的深海中生活了数百年,外出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门也只是为了收集魔药所需的各种材。但自从前年出门收集野兽兽骨与鱼骨时,不慎与一只海星相遇。 社交困难的原主刚抬起手想要打个招唿,然而海星惊恐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狰狞的白骨之上,一声惨叫就跑了个没影儿。 没多久海里到处流传着海女巫到处猎杀海洋生物,以它们的血肉皮骨炼制可怕魔药的传说。 海巫女不善言辞,又是个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宅女,等流言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什么面容丑恶、什么脸上长疮、什么喜欢吃海族的肉…… 第145页 这可怕的传言活生生把整条女巫蛇给吓得瑟瑟发抖,连做了三天三夜的噩梦,直接导致死宅好几年没敢踏出房门一步,生怕被恶魔捉去当了晚餐肉。 她压根就没意思到那只餐餐吃海族的肉顿顿杀海族的可怕恶魔就是她自己…… 李情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对此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要不是翻看原主记忆时,联想到前因后果,她压根就想不到还有这种乌龙事。 海洋生物们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散播留言的能力简直让最擅长利用舆论的人类都望尘莫及啊。 厉害了。 李情作膜拜状。 消化了所有的记忆后,李情望向扑哧扑哧翻腾的墨绿色黑暗料理,那阵阵扑鼻而来的臭味直让她喉咙反射性的作呕。 妈呀。 这味道太让人上头了! 明明是个可怕的学渣技术渣,偏偏还有着对魔药的无限的研究热情。 李情对这一锅子销魂的汤药充满了惊恐,这到底是多么强大的天赋才能制作出这种比毒药还毒药的魔药? 就沖这味道,谁能闻得出来,这位海女巫是在研究能将海洋生物幻化成人类的魔药? 记忆里,海女巫拿着这药拿许多没有灵智的普通生物做过实验,虽然服了药的鱼都变成了人,但是吧,它们都淹死了。 啥?你问鱼怎么会在海里淹死? 哈!因为它们吃了药变成了人类。而人类没法在海中唿吸呀,可不就是被淹死了么! 真是造孽啊。 甚至因为这个事,人间又有着海女巫会在月圆之夜将人类拖入水底淹传说。 又是从天而降一口大黑锅直挺挺的扣在了女巫的背上,把背锅侠这个称号顶的稳如泰山。 这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李情简直无言以对。 现在她成了原主,可喜可贺的喜提超级反派称号,从此花见花败,人见人跑,海洋生物见了嗷嗷惨叫。 突然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呢。 行吧,不就是当个技术宅吗! 不就是被人当成洪水勐兽吗! 她怕什么! 梦醒又是一条好汉! 李情给自己打气,无所事事的她只能学着原主的模样捡起她的魔药事业,继续当个技术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个世界学的技能还保留着些许经验,李情发现自己在制作魔药上的天赋超绝,至少她没有向原主那样熬出了生化毒药,也没有制作出效果不错,但是弊端也很明显的魔药。 沉浸在魔药中不可自拔的李情没想到,她好端端的宅着,可剧情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一天,海王的第十个女儿金髮碧眼的人鱼公主忽然找上了门。 「我想要一种能够把鱼尾变成人腿的魔药。我知道海女巫不会白给魔药,我……我可以付出代价。」 李情眯着眼打量着年轻的人鱼公主,后者被她锐利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下,许是想到了各种关于海女巫的可怕传言,整条鱼的身体都在哆嗦,但她却强行忍住了逃跑的欲望,满脸的坚定。 「你想要变成人腿做什么?」 李情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心里直吐槽,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恋爱脑公主?人类有什么好的,看中一个男人就傻乎乎的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最后因为得不到男人的爱而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这种爱情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想去找王子。」 人鱼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憧憬嚮往和爱恋,她还向李情讲述了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 哪儿来的傻鱼儿?真是傻的冒泡! 得亏你遇上的是她李情,她今儿心情好,难得得想做一回好事。 「去人类□□活有什么好的?难道你不想带你心爱的王子回深海生活吗?」 李情拿出一颗褐色的圆熘熘药丸,「难得我心情好。这颗魔药就送给你,只要你把这颗魔药放在水杯里给王子喝,喝完他就会长出鱼尾了,从此以后你们就能快快乐乐的在深海生活了。」 人鱼公主结过药丸,感恩戴德的给李情发了一张好人卡,心满意足的走了。 没多久李情就听到了海族中增加l新成员的消息。 她一笑置之。 也不知道是不是恋爱脑的人鱼公主给她洗白过了,还是别的什么,人鱼公主走后,一只海豚突然来到李情的门口,大着胆子探头探脑。 「女巫在吗?」 「你有什么事吗?」 李情接待了海豚,海豚是来要一枚消食片的,它最近吃撑了,肚皮难受了好几天。 李情无语的给了它魔药。 「你是个好女巫!」 「和吃海族肉的可怕女巫完全不同!」 海豚兴高采烈的夸赞了她一番,走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跑来问她求药,等李情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海洋生物的免费医生。 李情再次抽抽,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你们海洋生物都这么单蠢的吗? 穿越的第三个月,就在李情快要忘记人鱼公主这个恋爱脑时,和她相熟的海豚惊恐的跑过来报信。 「女巫!不好啦!」 「你快跑吧,王子带兵点将来捉你啦!」 第146页 李情一脸懵逼。 「什么王子?王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来捉我?」 她犯什么事儿了? 李情一直安安分分当她的技术宅,除了偶尔会接待前来求药等海洋生物外,她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吧? 那个她都不认识的王子为什么要来捉她? 有猫饼? 「就是那个被十公主带回来的人类王子!十公主爱上了人类,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就从海巫婆那里求来了魔药,不知情的王子喝下加了料的水,从此长出了鱼尾。哦~~他没有办法在陆地生存,只能奔向海中。哦~~」 海豚说着说着摇头摆尾的唱了起来,唱得李情嘴角抽搐,迪士尼动画片的即视感突然涌起。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子没有选择和十公主成婚,而是在海中掀起了叛乱!他十分厉害得杀死了前任海王,成为了新的海王!现在所有人都在庆祝新海王的胜利!」 「新海王他知道是海女巫的药让他失去了人类的身份,他要来復仇啦!」 「海女巫!你快跑吧!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王子已经召集大批兵马杀过来啦!」 「……」 卧了个大槽! 李情深深怀疑她走错了片场! 什么鬼!这不是童话世界吗?为什么还有这种宫斗权谋的情节?这位王子到底是个人什么品种多神奇生物,竟然还能牛逼的在海中掀起改朝换代的浪潮,关键是他还成功了! 惹不起!惹不起! 李情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礼,准备三十六计,先熘为上。 她包袱款款的打开门,抬眼正对上一群虾兵蟹将,为首的则是黑髮蓝眸的鱼尾男子。 麻爪! 被逮了个正着! 李情两眼发直。 新海王邪肆轻佻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俊美无涛的脸上勾起满是邪气的笑容:「海女巫是吧?久仰大名了。」 李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亲爱的王子,如果我说是是无辜的,犯下那等错误的海巫婆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善良的女巫而已……」 怎么办? 救命啊!蛇蛇好害怕啊! 她只是一条无辜的单纯的蛇蛇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蛇蛇? 李□□哭无泪!她该怎么说服这位牛批的新海王放过她一条蛇命! 「你觉得呢?」 曾经的人类王子,如今新上任的海王冷血着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邪魅,看得李情整条蛇都在抖,「海女巫是吧?好得很!你既然那么喜欢本王子,喜欢到把本王子变成海族,既然如此你就以身肉偿吧!」 啥? 虾米玩意儿? 以身什么偿? 李情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却听新海王厉声道:「把她带走!正好本王新登基,还缺个海后呢!你这一身肉以后就拿来伺候本王吧!」 啥? 不不不! 救命啊! 蛇蛇不想肉偿!蛇蛇不想当海后! 「我……我有药可以把你变回人类!」李情赶紧大喊,期盼的目光望向海王。 「可惜迟了呢!本海王现在不想当人了,就想要作恶多端的女巫肉偿!也算是为海洋世界的和谐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新海王凉凉的说,语气十分欠揍。 「带走!」 救命啊! 有恶霸鱼强抢良家民蛇啦! 李情求救的目光望向海豚,却见后者摇臀摆尾的感嘆道:「啊!这可真是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啊。」 李情:「……」 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72章 最终篇 太阴星, 月宫。 「我儿回来了。」 天后清冷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款款漫步而来,逶迤及地的长裙在身后划过优雅华贵的弧度。 「我知道。」 李情站在先天月桂树下,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中情绪复杂,辨不分明。 她怅然的抚摸着月桂树光滑如水晶的枝干, 一双如月光般盈亮的眼眸里闪过无数画面。 散发着淡淡银辉的月桂树无风自动, 长而茂盛的枝条迎合般的摇曳挥舞着, 无数细小的月桂花洋洋洒洒飘散,满室馨香随之瀰漫。 朵朵细碎的月桂花顺势飘落在李情的鬓髮间、精緻秀气的肩头、月白色的留仙裙上,明明灭灭的银色光辉似为她披上了清冷的月华, 越发衬得她身形缥渺, 唯美如幻。 前尘往事, 种种记忆如水波般涌现, 一一回放在她的脑海里。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与太阴星遥遥相对的太阳星,长长喟嘆一声。 「金乌生于太阳星, 又因上次巫妖之战皆染了一身的业力,被天道限制除了每半年飞离太阳星向人间挥洒一次日之精华的外,其余时间皆不得离开太阳星。」 「本宫本想让九儿的元神先回到太阳星安心养伤, 但是九儿担心伤养好了,会被天道限制再也出不得太阳星。他死活不愿意呆在汤山以太阳真火蕴养受损的元神, 吵着闹着非要跑来见你。」 天后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倔强糟心的熊儿子的无奈。 「所以, 本宫答应他了。」 李情转过身, 眉心微蹙。 「他如今只剩一道受损的元神, 太阴星至阴, 太阳太阴本就相生相剋。若是他完好无损时自然能抵挡得住这至阴至寒的太阴之气,但他此时伤势未愈,不应当离开太阳星……」 第147页 说着, 李情不贊同的望着溺爱儿子的太后,就算是宠儿子也要分清失态轻重缓急吧?哪能由得金乌想干嘛就干嘛? 她就说金乌转世为人的那几世,性格稳重成熟,怎么元神回归之后又变成这副脾性……摊上这么个宠儿子的天后,李情也是没话说了。 「为人母,又如何能拗得过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所担心的也确实是未来会发生之事。」 天后无奈的摊了摊手,「本宫想着这太阴星上的先天灵植月桂树散落的花瓣也有凝神静心、蕴养元神的奇效。正巧月桂树也数十万年未曾修剪过枝叶了,便允了他此事。」 「你的意思是……」 李情一愣,随即意识到了天后言外之意。 当年十日齐出,不仅仅成了巫妖之战的导火线,最终更是大地生灵涂炭,被太阳真火烧死的可不仅仅是巫族,还有更多其他的生灵。原本小九一死,大部分的业力都随之消散。但他如今既然还活着,这些业力冤孽少不得还要重新算在他的头上。 好在这些年,金乌们代日巡天也不是白干的,功过相抵才侥倖保住了一条命。 天后原是打算让儿子们每半年一次轮流飞向天外挥洒日之精华,以供大地上的生灵修行。 但小九呆不住,天后也心疼他经歷这一遭生死大劫,好不容易挣得情缘身系,却又要与心爱之人再度分离,如此岂不是违背了初衷? 但很快,天后想到了让金乌的元神长留太阴星的方法,那便是让他为洪荒大地送去帝流浆,以此来换取功德抵消自身的业力,且还能蕴养元神。 所谓帝流浆,其实便是先天灵根月桂树上结出的月桂花。 大地上的生灵利用日之精华修行的前提便是开智,鸟兽草木开智而化妖,人族开智而明修行之道。 天地之间,唯有帝流浆方可令生灵开智。 月桂树十万年开花一次,月桂花凝于树梢间,偶有几片被风吹落,流向大地,被无数生灵争抢,实则远远不够。 「此事,天道也同意了。」 天后念头一动,天道有感,此乃造福大地、功在千秋之事,当即降下法旨应允了此事。 李情神色惊愕,「那他……」 「娥!为夫来啦!」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男声兴奋的传来。 似一阵旋风飞扑而至,李情眨眼被人抱了个满怀。男人毛茸茸的脑袋不停的蹭着她的脸,语气兴奋到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李情被他大力的蹭脸蹭都红痒了一片,轻嗅着熟悉的气息,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 真好啊。 忽然一道热切的视线落在身上,李情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了天后揶揄的目光。 霎时,耳根发烫。 李情整个人跟火烧似得脸色唰得红了,她忙不迭用力挣脱金乌的怀抱。 「娥……」 金乌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踉跄,幽怨的望向她,目光控诉。 「你母后还在呢。」李情移开视线,忍不住又想扶额长嘆了。 这只破鸟如今的脸正是他转世成宋缺的那张脸,然而这跳脱的性情却让李情心中的柔情刚涌起就眨眼消失了干净。 有种怪怪的感觉。 顺着李情的目光望去,金乌顿时不满的开口:「母后,你怎么还在?」 这过河拆桥的糟心儿子! 天后暗地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语气凉凉的反问道:「我儿啊,你现在是不是有种得偿所愿的开心、高兴以及觉得特别幸福?」 「母后,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乌难得露出几分腼腆,再度抱着李情避而不谈,但他脸上的得意的神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很好。」天后勾了勾唇,伸出柔夷手心朝天,下一刻一把斧头出现在她的掌中,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开心够了吧!那你该去干活了!」 说着,她把斧头噼头盖脸扔向金乌,后者手忙脚乱的去接斧头。 「快去吧,月桂树还等着你给它修剪树枝呢。从今日起,你每日都需从月桂枝头砍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月桂花撒向大地,如此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是……」金乌傻眼了,「我才刚跟娥团聚。」 这么快催着他干活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你不想永守汤山,吵着闹着要和嫦娥在一起。母后都给你办到了,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你看月桂树都迫不及待想要修剪树枝了呢……」 话音未落,一根修长的水晶般剔透的树枝悄然伸到了金乌面前,整颗月桂树无风自动,树梢上冰晶般的叶片儿兴奋的簌簌抖动。 欣赏着糟心儿子被雷噼了的凌乱模样,天后冷哼道,「对了,差点忘记说了,太阴星上没有金乌,以后你就化名吴刚吧。好好伐树,唯有完成任务才能和你的娥相聚相守,永不分离。否则被天道丢出太阴星,可别怪母后没事前提醒你哦。」 语毕,天后一甩长袖,消失在原地。 有了媳妇忘了娘,她才不想着这里当个遭儿嫌弃的老母亲了。 「娥?」 金乌求救的望向李情。 「吴刚是吧?好好干。」李情忽而想起神话传说,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讨好了天道,升职加薪就在眼前,加油!」 金乌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第148页 李情看他这丧丧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你好好砍树,砍完了再回来。」 顿了顿,她别有意味的补充了一句,「我在房里等你。」 金乌的眸子嗖得亮了,简直灿若朝阳。 他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手提着斧头呸呸两下,朝着月桂树伸过来的纤细纸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重重的挥下! 铿—— 斧头砸在晶莹的枝条上,宛如噼砍在金石之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甚至还有火星飞溅,但看似脆弱不堪一击的月桂树却连个划痕都没落下! 「这这这……」 金乌望着缺了个豁口的斧头,再看看光洁明亮的月桂树枝条,欲哭无泪。 他这是要砍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人间所需的帝流浆? 「娥……」 金乌苦逼着脸望向李情。 「啊,好睏哦……」李情打了个呵欠,作势往广寒宫里走,「我先回房了,就是不知道我那位夫君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我小憩一会儿,不叫我独守空房啊……哎……」 「娥!娥!为夫马上来!」 金乌闻言手也不抖了,脚也不颤了,就跟磕了药似的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他迫不及待的再次抡起斧头,还不忘向着李情的背影大声叮嘱道,「我马上就来!娥一定要等着我呀!」 他就不信,今儿个还治不了这么一颗月桂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