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女不愁嫁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二章 薛家落败】 一桩桩罪名证实了,薛绍卿被闻武侯命人捆成了粽子。 原本还很有底气的薛夫人这会儿已经吓破了胆,紧紧地抓着薛老爷的手,发抖不停,连大气也不敢喘。 而经历这一突发事件的香姨娘更坚定了自己要搞死薛绍卿的心。 她将薛绍卿如何夥同她谋划毒害张梵等细节,有条有理地讲述出来,「薛绍卿给张小姐下毒一事做得十分隐秘,那毒药分内服和外用两种,需内外兼用方起毒效。他为了将自身的嫌疑抹除,先是让张小姐外用了一个多月的毒药,在他上京述职时,方让妾身将内服之药下在张小姐的吃食之中。 「薛绍卿一走,妾身便命心腹丫鬟下药,不出两日张小姐便病倒了,替张小姐看病的大夫亦被薛绍卿买通,无视她身上的中毒症状,只将她当伤风治,张小姐药不对症,而妾身亦未停止下毒,不多日,张小姐便病入膏肓,死期在即……」 一口气说了这麽多,香姨娘已是用尽了全力,她难受地喘了几口气,幽幽道︰「再後面的事情,薛府里的人都知道的……」 这些事是张冉一早就猜到了的,所以在听完香姨娘这番话後,她并不震惊,只觉得解脱,真相终於大白了。 而闻武侯同两个儿子在这次审问薛绍卿之前,也听香姨娘断续地说过这件事,所以他们也不惊讶。 放眼屋里,震惊的人是薛老爷和薛大爷、大奶奶。 饶是段衍之见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案子,也不禁为薛绍卿杀妻这一事实愕然。 而薛夫人是一脸的惨白。 段衍之皱眉片刻,问她,「你指证薛绍卿意图毒害正妻,可有证据?」 香姨娘一早就料到会有此问,迅速回答,「薛绍卿那外用的毒,是下在张小姐所用的胭脂里,而内服的毒药,妾身藏了一些在妾身屋子里床底下的隔板里,段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得了香姨娘这话,段衍之示意闻武侯带来的侍卫马上去寻证据。 香姨娘缓了口气,又道:「妾身一介女流,能派上的用场不多,薛绍卿所做的恶毒之事恐怕不只这一桩……希望段大人能扣下他身边最为得力的侍卫刘觉,拷打一番,便可知更多薛绍卿所作之恶……」 她话音一落,一直不说话的闻武侯终於开口了,「段太守,本侯思及你今日来此未带捕快衙役,是以先派人把那刘觉给绑了,顺便还替你拷问了……」说着,他接过二儿子张献呈上来厚厚的一遝纸卷,递给段衍之,「这是刘觉签字画押的供状,段太守你且瞧瞧用不用得上,若是用不上,那你再亲自拷问一遍也无妨。」 顿了顿,闻武侯沉了声,道:「还请段太守莫要责怪本侯越俎代庖,本侯全然是出於一颗爱女之心,还请段太守多多谅解。」 自己毒杀张冉一事已经是抵赖不掉的了,眼看着心腹刘觉又被拿下,薛绍卿一急,面对段衍之凄厉道:「段大人,且莫听他们张家人一面之词,这刘觉怕是被屈打成招,他的供词信不得!」 他一说完,便听到闻武侯一声冷笑。 「薛绍卿,你以为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主子还能养得出什麽样忠心的奴才?」站在闻武侯身边的张献骂道︰「这个刘觉一被我们抓起来,就什麽都招了!」 「薛绍卿,你就别想着狡辩了。」闻武侯看向薛绍卿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不知好歹的蝼蚁,「你这时候,该想的是——余生,该如何求我让你去死!」 因不耐烦听薛绍卿继续吠,闻武侯直接让人拿布条堵住了他的嘴。 这时候,前往二房屋子查找证物的侍卫回来了。 侍卫将下了毒的胭脂和内服的毒药呈上,与闻武侯同行的吴太医即刻上前,查证这些东西的效用是否如香姨娘所说。 在吴太医验毒时,段衍之草草翻阅了一番刘觉的供词,而後命随从当堂宣读。 「一开始,二爷收买二奶奶的陪房们时,绝大部分人是不从的,二爷命我杀了几个最为刚烈的,又把企图逃回京城告状的人抓了,油烹给余下的那些人看。一番杀鸡儆猴,剩下的那些人害怕,便都从了。 「陪嫁里头有个叫周德顺的管事,一开始假装归顺了二爷,待我们放松对他的警惕,妄想替二奶奶往外递消息告二爷的状,二爷发觉後,命我们抓了他,搜走他身上的六封信,用麻绳捆住他的脚,将他倒吊着拖行好一段路,半路上周德顺就被拖死了,屍身拖得血肉模糊。」 听到这儿,张冉的心不由得一震。 周德顺……薛绍卿还诓她说周德顺一早就倒戈,後来找不到人,她真以为周德顺畏罪潜逃了,想不到是薛绍卿的离间之计。 原来是她误会了! 张冉痛心。 这麽忠诚的一个好人,居然让薛绍卿害得惨死! 侍童将薛绍卿这些年来造下的恶事一桩一桩念来,其手法之阴毒、行事之嚣张,令人发指! 侍童将厚厚一遝供词念了快两炷香时间,仍没有结束。 「……二爷给二奶奶下的这个毒也不是近年才得的,早两年的时候……」 侍童念到此处,薛夫人忍无可忍,猛然把手边茶几上的茶杯一把扫到地上。 在陶瓷摔碎的声音中,薛夫人似难忍剧痛般地发着抖,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颤声道:「够了、够了、不要再念了!」 一旁的薛大奶奶看薛夫人这情况怕是要不好,忙命人下去拿参片泡参茶,以防她突然晕厥。 侍童被薛夫人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瞪着浑圆的大眼睛看向段衍之。 段衍之抬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往下念,道:「薛绍卿所作之恶罄竹难书,依我大吴律例,当处以极刑,斩立决……」 他的话直接被闻武侯打断了,「处死薛绍卿,本侯认为不妥!」 段衍之略一停顿,回身看向闻武侯,「那侯爷以为……」 闻武侯冷冷一笑,「薛绍卿当活着!他施予我张家人身上的每种痛苦,他都该一样一样地尝一遍!」 听到闻武侯这话,段衍之稍作思考,方答:「侯爷,下官体谅您的爱女之心,但是我大吴律例中并无如此责罚,而我扬州府也不会专门为薛绍卿一人拨出款项,用於罚他所作之罪孽。」 闻武侯笑了,「段太守不必担心,钱和人,由本侯出。」 段衍之面有难色,又道:「可是如此仍不符我大吴律例……无法律支持,侯爷所为,只怕要被人说成是动用私刑,这案子既然到了下官这边,下官就不能让侯爷任意处置他,否则将来百姓如何信任衙门与律法?」 「关於这点,本侯亦有所考量。段太守可先将薛绍卿收监,本侯昨夜已写好奏摺,说明本侯这个针对特殊罪犯的『专人专罚』之法,命人速速送往京中,呈给圣上。」闻武侯说着,拱手对着京城的方向一拜,「并请圣上允许薛绍卿作为试验案例,考察此法是否可行!」 先闻武侯乃随太祖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立国後百年间,张家男儿保家卫国,戍守边疆,为大吴朝的安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作为举足轻重的闻武侯府家主,闻武侯提出的议案,皇帝如何会不允? 不过是牺牲薛绍卿这麽个身分不高的坏人,便能博得闻武侯府的忠心,皇帝如何会不答应? 念及此,段衍之便再无异议,一切就交由皇上裁断。 对闻武侯长身一揖,段衍之道:「下官明白,只要待圣上旨意一下,下官便将薛绍卿交由侯爷处置!」 被薛大奶奶灌了参汤,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的薛夫人,一听到闻武侯和段衍之的这番对话,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看着薛家人手忙脚乱地要给薛夫人请大夫,闻武侯命吴太医先放下验毒之事,先去看看薛夫人的情况。 「薛夫人得清醒着,接下来本侯要议的事情,她也得知晓。」 闻武侯从京中带来的吴太医确实是妙手神医,只三根银针下去,薛夫人就抖了一下,悠悠转醒。 看着薛夫人醒了,闻武侯捋了捋长须,说:「段太守,眼下我们已经议完了薛绍卿害命之事,当议一议薛家谋财之事了!」 尽管闻武侯一路掌控问案过程,但仍算有分寸,加上先前薛绍卿的罪行也是有凭有据,想来谋财之事也会如此,段衍之於是十分配合,「不知侯爷所说的谋财一事,从何而来?」 第二章 闻武侯对张煜示意,张煜又从身边的侍卫手上取出一个卷轴。 张煜快步上前将卷轴呈给段衍之,道:「段太守,此乃舍妹远嫁薛家时,我闻武侯府的陪嫁单子。」 段衍之接过张煜手中的卷轴,抽出一部分,然後衡量了一下,发觉这卷轴当至少有五尺之长。 「依大吴律例,和离女子归家前,夫家当返还所有嫁妆。我们家阿梵是休夫,按理说,除了这部分嫁妆,薛家当赔付二十万两白银,以偿我家阿梵这半年来在薛家浪费的青春。至於阿梵遭受的苦,已经让薛绍卿以身体受罚偿还,这部分钱,我们张家就不要了。」 这番话,闻武侯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薛家人耳中却犹如一道天雷! 「二十万两!」薛夫人差点又要晕去,「张梵哪值得起这个价钱,你莫要狮子大开口骗我薛家的钱!」 闻武侯冷哼一声,「我张家就这麽一个女儿,打小锦衣玉食,捧在手心里、心尖上养大的,在京中多少侯门子弟求而不得,送到你薛家糟蹋了半年,二十万两我还觉得少了!」 事情闹到这个分上,薛老爷只想着快点息事宁人,哪还敢和闻武侯讲价? 忙不迭按住薛夫人,他苦声哀求道:「夫人,都这时候了,你就少说点儿话吧!」说完,他对着闻武侯抱拳一拜,「侯爷,这二十万两,我薛家赔。不过凑现银需要时间,还请侯爷宽限我些许时日。」 闻武侯不置可否,只看向了段衍之,「段太守以为本侯要二十万两白银赔偿,可算过分?」 虽然段衍之觉得闻武侯要薛家赔付二十万两有些多,但是想想,这时候就算闻武侯要两百万白银,薛家也只有掏钱的分。 要是闹翻了,闻武侯一纸诉状递到皇上跟前,薛家只怕不仅要给二十万两了。 想来薛老爷也是这般考量,所以才爽快地答应了吧? 段衍之於是回覆闻武侯道:「侯爷,下官以为二十万两白银并不过分。」 得了段衍之的认可,闻武侯淡然一笑,又指着他手里的卷轴,道:「另外还有一事,便是清点我家阿梵嫁妆单子上的物件。这事还得请段太守遣您衙门里的师爷亲自出马,盘点记录清楚,薛家贪了我家阿梵哪些东西!短了我们的,他们薛家得一样不少地赔!」 如果说,那二十万两白银只是让薛夫人愤怒,那麽闻武侯这话,简直是往她心口上用力地捅上一刀! 薛夫人一直眼馋着张梵的那些嫁妆,这半年来没少挪用她的嫁妆。 薛绍卿更是把张梵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为升官发财、打通关节,不知道拿了她多少嫁妆出去典当。 那长长的一张嫁妆单子,只怕半数以上的物件,薛家都拿不出来了! 这……要如何赔? 这……又要赔多少钱?! 想到这儿,薛夫人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气又喘不上来了,口中喷出许多白沫,两只眼睛一翻,她登时晕了过去! 薛家人又是急得人仰马翻。 这回吴太医不着急抢救薛夫人了,只回头看闻武侯的意思。 闻武侯泰然端起茶,喝了一口温茶,对他道:「我们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让薛家人自己想办法吧!」 吴太医了然,离开了薛夫人,回去继续验毒。 张冉已然被眼前这一场由闻武侯主导的大戏震撼得肃然起敬。 闻武侯这麽威武的一个亲爹,怎麽就养出了张梵这麽好拿捏的一个包子女儿? 她好想不通啊! 审问结束後,闻武侯不愿再住在薛家,带着张冉住进了薛家隔壁的宅子。 张梵的嫁妆单子虽然很长,但是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有了,是以扬州府衙门的师爷清点得很快,不过也是足足清点了一整天,才将东西全部点齐。 除去从薛夫人院子里搜出来的五十六件物品,薛家还短了张梵三百七十八件东西。 玉观音、红珊瑚、金缕衣……每一件都是价格不菲的精品。 为显自己公平,闻武侯让段衍之去查这些物件的市价,并计算了总和出来,薛家短了张梵的嫁妆,合计一千八百六十二万三千四百零五两白银。 听到这个数目,连薛老爷都突发心疾,让城里的大夫抢救了好久,方救醒过来。 这麽大一笔钱,薛家哪里拿得出来! 「大小姐,薛家大爷又到咱们宅子门口跪着了。」这日起来後,听涛一边给张冉梳着头,一边同她说道。 离开了薛家,所有人都改了口,唤回张梵在闻武侯府中的称谓。 那个「薛二奶奶」已经化为历史,变作了尘土。 张冉叹息一声,「说起来,他和大奶奶最是无辜……只是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娘亲和弟弟……」 听出张冉话里的不忍,听涛手上的动作一顿,试探性地问了她一句,「那……大小姐您要替大奶奶说情吗?」 张冉看向镜中的自己,离开薛家後,她有如乾渴多日的花朵重获甘霖,恢复了生机和美丽。 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张冉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在薛府时,大奶奶算是待我最好的人了……虽然我被软禁那阵子,她也不敢明着对抗薛夫人帮我……但是,她也冒着极大的风险让人给我送了银丝炭……」 说到这儿,她心中已有成算。 「听涛,快给我收拾好,我要去见爹爹。」 当张冉来到闻武侯的住处时,闻武侯方起来,由丫鬟们伺候他更衣。 见状,张冉未加思索,便上去接了大丫鬟手里的活,给闻武侯整理仪容。 这一动作如此自然,彷佛之前张冉做过许多遍了一般。 看到唯一的女儿,闻武侯面上带了笑,问张冉道:「阿梵可用过早膳了?」 「还未曾吃,女儿想过来同爹爹一道儿吃。」 听到张冉这般回答,闻武侯吩咐身边伺候的人,「叫厨房多做一个杏仁糊、一个千层酥来。」 杏仁糊、千层酥,都是张梵生前最爱吃的小点心。 张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既惋惜,又庆幸。 惋惜的是,张梵有个这麽疼爱她的父亲,但她却被奸人毒害,芳魂已杳,不能尽孝膝下。 而庆幸的是,自己穿越到张梵的身上,可以替她继续尽这份儿女孝心。 闻武侯不知爱女已逝,不会伤心;而她张冉前生未曾感受到的父爱,今生亦可从闻武侯身上得到…… 「阿梵在想什麽?」 张冉的思绪冷不防被闻武侯打断了。 张冉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手上的动作,替闻武侯穿上棉靴,紮紧了系带,方起身答道:「女儿方才在想……薛大奶奶。」 闻武侯闻言一默,继而一叹,「我的阿梵还是这麽地善良……」 张冉眉锁春山,对着闻武侯缓缓跪下,「爹爹,女儿身处薛府时,薛大奶奶待我不薄,是薛家人中唯一一个对我好的……眼下薛绍卿入狱,薛夫人半瘫在床,薛老爷中风,不能如往常般领朝廷的差事,受那份俸禄。薛家欠我们的债,拿所有家财来抵也仅仅只能还上一半。子债父还,父债亦是由子还,余下那一大半的债务,只会落到薛大爷同薛大奶奶头上……」 闻武侯应道:「嗯,眼下也只能让薛绍卿的大哥给我们还钱了。」 张冉凝眉沉吟片刻,道:「这原本是薛家罪有应得,女儿自不会求着父亲放他们一马,不让他们还那剩下的半数债务……女儿在此,只求爹爹一桩事——抄薛家的时候,给薛大奶奶留下她嫁入薛家时带来的那些嫁妆,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些。」 顿了顿,她又道:「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薛大奶奶同我相识一场,我无法以涌泉报答之,只能尽量帮她了。」 没想到张冉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闻武侯微微诧异了一会,答应了,「阿梵,你的这个请求,为父的允了。」 张冉眉间的愁意这才散去。 朝闻武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她缓声道:「女儿谢爹爹成全!」 事情说完,丫鬟也进屋来报早膳好了,父女俩一起上桌吃饭。 看着张冉一入座便要拿筷子布菜,闻武侯忙叫住她—— 「阿梵可别和爹爹来这套,你离了薛家回我们侯府,就还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女儿,我们侯府娇滴滴的大小姐,布菜这些活儿让丫鬟们来就成了!你呐,就还跟未出阁那会儿一样,让别人伺候着就是了,爹爹这儿,可万万没有让阿梵伺候人的道理!」 第三章 听到闻武侯这话,张冉心里一暖,乖巧地应了一声,搁下公筷,在闻武侯身边坐下。 接下来的一切,就跟张梵记忆中的一样。 早膳才开始没多久,宠爱她的爹爹就受不了笨手笨脚的丫鬟,亲自上阵,忙着给女儿张罗着吃这、吃那的了。 一直被闻武侯催促着东西吃,一顿饭吃下来,张冉前所未有的饱。 忍住了打嗝的冲动,她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爹爹,您这麽喂我,我可要胖成猪啦!」 「哈哈哈哈——」闻武侯爽朗地大笑起来,「我们家阿梵就是要胖一些才好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瘦得都只剩骨头了!」说到这儿,念起让宝贝女儿瘦成这样的缘由,他马上收了笑,冷哼一声,「呵,薛绍卿!」 虽然他只说了薛绍卿的名字,但是其中的杀意不言自明。 离了薛家,张冉倒是对这些看得很开。 起身勾住了闻武侯的手,张冉冲着他撒娇道:「爹爹,您就别老想着那个让人不高兴的人渣了,咱们到大哥那边去坐坐,听说他不知道哪儿得了些凤凰单枞茶,咱们去尝尝鲜?」 闻武侯和张冉来到世子张煜的住处时,他正拧着眉头看手中的一份纸卷。 听到下人禀报说闻武侯同大小姐来了,张煜忙起身迎接。 朝闻武侯行过大礼,又同张冉见过礼,张煜开口说:「爹爹、小妹,昨日我在查看刘觉的供词时,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说着,他将手中拿着的纸卷呈给闻武侯。 「就是上面右起第三行起……」他指着纸卷上那一行字,同闻武侯分析,「刘觉说,薛绍卿用来毒害小妹的毒,药并不是今年方得,而是两年前便得的……」 听张煜这麽说,张冉也靠到闻武侯身边,同他一道儿看张煜所说的那处,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张冉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赶紧揉揉眼睛,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她真的没看错。 「刘觉说,这毒药两年前便得了,这药并不会置人於死地,只会让女子滑胎……」张煜继续解说着,「这药他是帮薛夫人寻的,为的是……打掉薛大奶奶肚中的胎儿。」 张煜话音一落,张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真的吗?! 薛夫人这麽心心念念地想要一个孙儿,又怎麽会寻毒药来打掉薛大奶奶的孩子? 这……这不合理啊! 「该不会是这刘觉说了假话吧?」她脱口而出。 张煜看向张冉,摇头,「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刘觉说了假话,将他提出来又拷问了一遍,他却一口咬定毒药就是为了让薛夫人打掉薛大奶奶的孩子的,我琢磨着这事不简单,问刘觉定然也问不出内幕,就让人去提了跟在薛夫人身边多年的婆子来问话。」 「是陈嬷嬷吗,她怎麽说的?」张冉追问。 「不知道是陈嬷嬷、李嬷嬷,还是哪里的嬷嬷了,反正是薛夫人身边的。那嬷嬷向我们招供道,薛大奶奶自嫁入薛家,一直不得薛夫人的欢心,她怀孕那年,正好薛绍卿命犯太岁,算命的大师说薛大奶奶这一胎冲了薛绍卿,要是生下来,薛绍卿定要横死荒野,死无全屍。」 张煜这番话,张冉听了震怒不已,「就这样?就因为这样,薛夫人就要把薛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这还是人吗? 看到女儿发怒,闻武侯伸手在她的脑袋拍了拍,对张煜道:「只怕这只是其一吧?」 「是。」张煜颔首,「那算命的的话,薛夫人一开始是将信将疑的,後来薛绍卿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还差点被马踏到,她这才信了。正巧扬州城里把脉探男女一等一灵验的大夫给薛大奶奶把了脉,探出来是个女儿,薛夫人就铁了心,让刘觉寻了药来,下在薛大奶奶日常用的、吃的里头……最後那个孩子就滑掉了。」 冷静下来之後,张冉其实对薛夫人这歹毒的做法并没有太意外。 若不是有个心肠恶毒的亲妈,薛绍卿又怎麽会长成现在这个性子? 有其母必有其子! 张冉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愤怒了。 她是跳出了薛家这个火坑,可是……薛大奶奶呢? 【第二十三章 再见,扬州】 接下来的一切,皆如闻武侯所料。 扬州府衙门清点薛家的财产,发现薛家所有家产用以抵还债务,算出来不过价值八百万两白银,扣去这部分,薛家还欠张冉一千零六十二万三千四百零五两白银。 闻武侯命薛家立下字据,这一千多万两,以二分利,薛家可以慢慢还。父亲这一辈还不完,可以让儿子一辈的接着还,儿子一辈的还不完,可以让孙子辈的继续还。 子子孙孙,薛家何时还尽,两家恩怨才何时勾销! 薛家一家五口,除了被关在狱中的薛绍卿,另外四人被强制迁出薛府。 好在张冉替薛大奶奶求了情,她还能留得自己嫁入薛家时带来的人和嫁妆。 薛大爷在扬州城里寻了一处小小的四合院租下来,一家四口搬了进去。 生活虽然不容易,但是薛大爷同薛大奶奶两个相互扶持,倒不觉得十分艰难。 知道在扬州的一切尘埃落定,张冉大概快要回京了,薛大奶奶特地上门来给她送别,并表示感谢。 「我知道你见过的好东西比我多,送那些个物件,估计你也看不上,所以我就连夜给你绣了个香包,用的是你喜欢的海棠花花样,权当我们俩妯娌一场,回头给你做个念想。」 薛大奶奶说着,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香包拿出来,双手呈给张冉。 现在看到薛大奶奶,张冉满脑子都是张煜前些日子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很心疼,接过薛大奶奶送的香包,张冉舌根发涩,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谢谢大奶奶,大奶奶有心了。」 薛大奶奶淡然一笑,「薛家倒了,哪还有什麽薛大奶奶……」 张冉知道若告诉薛大奶奶真相,她怕是要伤心,便话题一转,聊起别的事,「现在换了个地方住,可还住得习惯?」 「一切都还好,就是婆婆还不适应只有这麽少人伺候,三天两头地都要骂我一顿。」说着,薛大奶奶凄婉地弯了弯嘴角,「好在之前在府里时被她骂惯了,现在都能当耳边风过了。」 张冉无言以对。 薛大奶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笑道:「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快把正事给忘了。」说着,她起身对张冉行了一个大礼,「谢谢大小姐宽厚相待,让我能留下我那一份嫁妆,让一家人有一方避雨的地方,不至於风餐露宿……还谢谢大小姐劝说侯爷,让侯爷抹去了薛家债务上面的零头,虽少,却聊胜於无。」 看着薛大奶奶认份的模样,张冉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为她痛了。 这麽温柔、这麽随和的一个人,怎麽就嫁到这倒楣的一家里去了? 张冉又生气起来,起身上前扶起薛大奶奶,掂量再三,还是决定将那句在舌尖萦绕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如果我说,我知道当年是谁害了你的孩儿,你会想知道她是谁吗?」 听到张冉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薛大奶奶眼中闪过错愕的神色,紧接着她似怕被人猜到心底所想一般,忙垂下芙蓉般的脸,避开张冉的注视,却没有立刻回答。 看到薛大奶奶竟然是这反应,张冉的心儿一颤,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其实薛大奶奶她,怕是早就知道是谁害了她的孩子。 那她这些年来…… 在张冉再一次替薛大奶奶感觉到不值时,薛大奶奶开口了,字斟句酌地说—— 「这时候就算知道了谁是那害我孩儿之人,又能如何?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在薛家的日子还长,又何必纠缠於旧事,让自己徒生苦恼呢?」 张冉心里一急,抓着薛大奶奶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可是、可是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绑在薛家一辈子啊,天地之大,还愁没有别的去处不成?」 薛大奶奶终是抬起了头。 「出了薛家,天地之大,怕是真的没有其他我的去处……」薛大奶奶看着张冉,眼中盈盈似有泪光,再一细看,又满是苦涩,「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这般显赫的家世,还是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出嫁前侍奉继母的日子,远比在薛家难过千倍百倍……」 第四章 听着薛大奶奶这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意思,张冉忍不住用力地拽了她一把,「我们不留在薛家,也不回你娘家,不成吗?」 「那我能去哪儿呢?」兴许是被张冉拽疼了,薛大奶奶蹙起了眉头,「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莫说旁的,在薛家,起码大爷待我是真心的,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以真心待我,我自当还报以真心,不管薛家如何,我与他同甘共苦便是了。」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张冉还能劝什麽? 「现在薛家算是倒了,他们一家子都指望着你的嫁妆了!」张冉思量着,对薛大奶奶说︰「谁出钱,谁说了算!你可别老想着薛夫人是你的婆婆,你就该容忍她,这会儿她还指望着你吃饭、穿衣呢!别纵着她,她若惹你不高兴了,你就甩脸子给她看,饿她个三两天的,看她还逞威风不!」 既然劝说不了薛大奶奶从薛家出来,那劝她对薛夫人那个老毒妇厉害些也没错吧? 「以後也别总是委屈自己,有什麽不高兴就说出来!这时候他们薛家人要是识时务把你哄好了,你就还和他们凑合过,要是他们哄得不对心意,你就翻脸!别怕,大不了就到京城来找我,我让侯府的人来扬州替你教训他们!我同你相识一场,给你撑个腰什麽的,不在话下!」 张冉话语中的拳拳之意,薛大奶奶是听得出来的。 这一回,她终於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一点你自放心,我都晓得的。」 怎麽说薛大奶奶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张冉尽了劝告的义务,接下来的路该怎麽走,还是得由薛大奶奶自己来决定。 见薛大奶奶心中已有成算,张冉便不再和她聊这事了。 拉着薛大奶奶再次坐下,张冉才发觉她的手腕被自己拽出了红印子。 「听涛!听涛,快把玫瑰舒痕胶拿来!」张冉连声叫着听涛,看到她去拿药了,才不好意思地向薛大奶奶道歉,「方才是我急了,把你掐痛了吧?」 薛大奶奶笑答,「无妨……这点伤不算什麽,过两日就好了。」 话是这麽说,张冉还是拉着薛大奶奶的手不放,亲自给她的手腕抹了药才放心。 看着听涛收拾桌上的药膏时,张冉突然想起当初她给薛大奶奶的承诺,忙又吩咐听涛道:「听涛,你收拾好东西了,出去请吴太医来给大奶奶把把脉。」 薛大奶奶没伤没病的,张冉这会子让吴太医来给她把脉,还能是为了什麽? 薛大奶奶心知她的心意,一脸感激,又要起身朝张冉行礼,被张冉按住了。 张冉拍着薛大奶奶犹然冰凉的手,道:「旁的我也帮不上你什麽,虽然不是先前跟你提过的刘太医,但吴太医医术也不错,若是他能替你把前些年落下的病根调理好,就再好不过。」 待吴太医给薛大奶奶把了脉,又开了药方,时候也不早了,薛大奶奶便起身告辞。 张冉亲自将她送到二门外,目送她走远了,方同听涛、观海二人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 昨夜扬州又下了一场大雪,庭中的雪未化,压在青翠的冬青树上,白的白,青的青,倒有几分可爱。 且行且赏雪,张冉突然想起方才聊天时,薛大奶奶提到的一桩事。 「观海。」张冉唤了一声跟在身後的观海,问她,「刚刚薛大奶奶说谢我,谢我劝爹爹抹去了薛家债务的零头……可有此事,我怎麽没听说?」 观海上前扶了张冉,一边答话,「是的,大小姐,侯爷受不住薛大爷日日都来门前跪着,就大发慈悲把薛家债务的零头给抹掉了。」 张冉一听,不由得皱了皱眉,「薛家尚欠我们一千零六十……」 看着张冉想不起那具体的数字了,观海接话,「一千零六十二万三千四百零五两银子。」 「嗯对,是这个数。」张冉点头,又问︰「爹爹抹掉的零头是多少?」 该不会从六十万那儿开始抹的吧? 那也太便宜薛家了! 听到她这麽问,观海和听涛相视一眼,皆笑了。 说到钱,张冉还是很有些紧张的,「你俩可别顾着自个儿笑,快告诉我。」 「大小姐莫着急,侯爷怎麽会让您的嫁妆短少太多呢?」观海掩着嘴安慰张冉,「咱们侯爷呐,给薛家抹了五两银子的零头。」 听涛则是笑得更欢了,「薛大爷一听咱们侯爷抹零头是这麽个抹法,当即气得拂袖而去,再也不来咱们府门口跪着了!」 张冉听了很无言。 闻武侯这抹零头的抹法……当真别致。 同薛大奶奶在屋里坐了半日,这会子张冉也不着急着回屋,在廊上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後花园的荷塘边时,乾脆停下来休息,顺便呼吸一下清新空气。 听涛见状,忙让跟着的小丫鬟去拿个新手炉来,在外面走了这麽久,大小姐手上的那个怕是不暖和了。 凝望荷塘里未清掉的残枝败叶,张冉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是薛大奶奶,在知道肚中的孩儿是薛夫人害得没了的时候,拚尽一切也要从薛家出来。」 观海替张冉拉拢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听到她突发的感想,不由得笑了,「大小姐想这些做什麽?这些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您毕竟不是薛大奶奶,您再怎麽想又能如何呢?」 张冉轻叹一声,「也是……」 看张冉仍然为薛大奶奶的事情挂心,观海理好了斗篷,扶住张冉,引她慢慢地向前走,「奴婢看,大小姐您这会子还是别想着薛大奶奶的事情了,您是该考虑考虑自己了。」 张冉不解地看向观海,「我要为自己考虑些什麽?」 观海笑答,「您当考虑一下您的将来……旁的不提,今日薛大奶奶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待大小姐您回去京城,仍是我们侯府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之前您嫁入薛家是识人不明,这回回去了,当要擦亮眼睛,挑个门第般配、人也好的夫婿才是。」 观海话音一落,张冉脸上马上换上了不喜的神情,「谁说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这话在我这儿行不通,我吃亏一次还不够,非要再吃亏第二次吗?再说了,我们张家家大业大,不差我这口饭吃!」 看到张冉气呼呼的,观海先行礼赔了不是,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张冉,「大小姐,咱们侯府的确是不差您这口饭吃……但是您想想呀,侯爷、侯爷夫人他们都不可能陪着您一辈子的呀,就算是世子爷、二爷、三爷,他们也是要成婚的,若是您一直不嫁,那到老的时候,一个人岂不是太孤单了?您看看咱们家的老祖宗现在多幸福?多子多孙才是福。」 张冉作为一个现代女性,观海这一套劝说的话她早不知听过几百遍了,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扭头看向观海,她严肃地道:「观海,你也别劝我了,我现在主意已定——以後的人生,绝不将就。遇见那个我觉得合适的人我就嫁,没遇见也无所谓,我就算是一辈子一个人,也好过随随便便嫁给个毫无感觉之人!」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薛绍卿下狱那一日,薛家的丑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扬州城,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後的谈资。 好好的一个薛家,百年名门却因不肖子孙薛绍卿作孽,一夕之间高楼坍塌,往日富贵荣光不复。 败家啊,败家!老祖宗多少年才积累下来的家业,你薛绍卿翻翻手掌就全败光了。 扬州百姓在欷吁之余,却无人说京城来的闻武侯心狠手辣,办事太绝。 这事完全就是薛绍卿自作孽不可活! 活该! 薛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让闻武侯府备受宠爱的嫡亲小姐瞎了眼看上他,这完全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这个傻子把人家侯府小姐晾着便罢,还想着取她性命,莫怪闻武侯不远千里地从京城赶来扬州收拾这个恶毒的女婿! 虽说薛家的全部家财加起来尚不足赔上张梵所有的嫁妆,但是细数起来财物也不少。 将薛家所有的家产过到张梵名下也花费了不少时日,待一应交易处理好时,皇帝回覆闻武侯奏摺的批文也到了扬州城。 对於闻武侯提出的「专人专罚」的提议,当今圣上只批覆了一个字——允。 第五章 得了圣上的这句允诺,闻武侯可以放开手去干了。 可具体当如何处罚薛绍卿,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马想法子,他把这件事交到属下手中即可,更何况之前扬州太守段衍之亦允诺了,有钱、有人、有皇上的准许,扬州府衙门这方面自会配合。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容易了。 安排好人手,并给段衍之留了银子,闻武侯命人收拾行装,即刻启程回京! 张家人启程之日,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缝儿窥看路边的景象,张冉心底还满是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离审判薛绍卿那日已过去了多日,她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她……就这样从薛家出来了? 她……就要去迎接全新的人生了? 发现张冉靠在车窗边上一直看着外面,闻武侯搁下手中的书卷,问她道:「阿梵在看什麽?」 闻武侯的问话让张冉回过神来。 放下手中托着的车帘,张冉回首笑答道:「快过年了,外头可热闹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小孩儿们个个穿得喜庆,在街上追着玩。我看他们玩得开心,一不留神就看得入迷了。」 一开始听张冉说话的时候,闻武侯的脸上还带着笑,可听她说到小孩子时,他面上的笑容逐渐隐去。 「薛绍卿那个混蛋!」他突然骂了一句。 张冉先是一愣,继而想起吴太医前些日子给她把脉时,说薛绍卿当初用的毒药太过阴狠,使她伤了根基,日後怕是难以受孕。 张冉一直不喜欢小孩子,所以对於自己可能不能生孩子这件事看得也很开,可是闻武侯并不这麽想。 张冉从窗边起身,挪到闻武侯的身边,宽慰他道:「爹爹不要生气,为薛绍卿那样的人动气不值得。」看到闻武侯脸上的神情仍是不满,她又补充道:「再说,吴太医不也说了吗,好好调理,我这身子还是能养好的。爹爹您放心,女儿这麽年轻,未来的日子又那麽长,到时候一定能为您生好几个白白胖胖的外孙的。」 哄了闻武侯好一会儿,张冉又说了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才让他脸上重新展露笑容。 叹息一声,闻武侯伸手拍拍女儿的脑袋,道:「我们家这麽好的阿梵,不愁嫁,爹爹不怕。只要人好好的,比什麽都强。」 闻武侯这句话击中了张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应了一声,偏头靠在闻武侯的肩上撒娇道:「阿梵这回不嫁人了,阿梵要一直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 「傻丫头,女孩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闻武侯笑了一声,顿了顿,又严肃道︰「不过话说回来,爹爹这回可由不得你像上回那般任性了,你的下一任夫婿必须人品、才识都入得了爹爹的眼,爹爹才会点头让你嫁过去,如若不然,爹爹宁可养着你一辈子,也不会再让你错嫁了!」 张家父女言语之间,车队已经行到了城门处。 听到车外传来守城士兵要查看通行令牌的话,张冉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听侯府的侍卫同他对答。 闻武侯见状,猜想张冉这是紧张了,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对她说:「阿梵,爹爹带你回家。」 闻武侯话音方落,张冉眼底就涌上了热意。 她暗中吸了一下鼻子,把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忍回去了,方红着眼睛,抬头看向闻武侯。 「嗯,我们回家。」 车外,守城的士兵检查完闻武侯府的通行令牌,这才放行。 马车的车轮向前滚动,张冉这一回心里终於踏实了。 她再次坐到车窗边,掀了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昨夜下的雪半化了,路边光秃秃的树似冒了新芽,几点嫩绿在白雪和枯枝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这冬日里的一抹生机,让张冉的心忍不住一颤。 新生。 这绿芽是新生,她张冉又何尝不是重获新生? 忽而一阵北风卷起地上的残雪。 和煦的日光照在人身上,使这严寒的冬天也显得不那麽冷了。 张冉的目光定在那嫩芽上,看着它渐渐被抛在马车後,方才向前方看去。 扬州,再见了。 她在心底默默地对身後越来越远的扬州城说。 不。 扬州,再也不见。 【第二十四章 回京一家团圆】 闻武侯一行紧赶慢赶地往京城前进,京城闻武侯府里的张家人也望眼欲穿地盼着。 可这京城里,除了闻武侯府的人,还有另外一人,亦是望穿了秋水。 正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子被自家亲娘逼着去相亲,为此头痛欲裂的顾检安。 「大哥,娘亲知道你没大碍,你就别装了,快起来跟我去庙里看姑娘吧。」顾检安的床边有个模样十分水灵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教训着他,「早看晚看都是要看的,拖来拖去的,还让娘亲反反覆覆地说,你烦我也烦,是不是?」 听到自家小妹这话,一直背对着她,面朝床里躺着的顾检安烦躁转过脸来,与她怒目相对,「小妹!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娘那边的?」 听到哥哥这句问话,定远侯府二小姐顾检容托着皎月似的脸盘,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原本是要站在你这边的,可是你都不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谁,我自然是要倒戈啦!」 顾检安被妹妹这句话噎到,好一会儿才没底气地回了一句,「我才没有什麽意中人……都说了那只耳坠是我在路上捡的……」 「得了得了。」顾检容翻着白眼打断了顾检安,「怀宴都和我说了,你在扬州这些日子就没正常过,什麽在屋里穿氅衣、灭炭火,老三更半夜的跑出去不知道干麽,回来的路上还对着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耳坠傻笑!怀宴以为你要发疯了,不敢和娘说才跑来找我,我一听就明白你这是怎麽回事了,哄了怀宴老半天才哄得他安心,让他不去找娘告状……」 一口气说到这儿,她陡然把脸凑到顾检安面前,压了声音再一次发问:「所以,哥,你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顾检安差点被妹妹这在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死,忙不迭伸手将她的脸推开,脸上则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阿……阿容你真的想知道?」顾检安心里小鹿乱撞。 「嗯!」顾检容眼神坚定。 「你……你可别说出去……」顾检安耳朵的红晕泛到脖子根。 「没问题!」顾检容点头点头,再点头。 「那个人就是……就是……」 张梵的名字在顾检安的舌尖萦绕,可是他怎麽都说不出口来…… 顾检安越是这样,顾检容的好奇心就越发强烈,等不及自家哥哥回答了,她乾脆主动猜了起来! 「威武将军府上的大小姐越怡凡?」 「不是她!」 「卫相家的卫若宓?」 「……也不是她!」 顾检容一口气把京城里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都猜了个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想到这个人,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却还是犹疑地说出口,「哥……难不成,是闻武侯府的大小姐,张梵?」 顾检安下意识要说不是,可在听到张梵的名字时,突然紧张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不……唔,痛!」 凭着对自家哥哥的了解,顾检容一看顾检安这个反应就明白了。 「还真是闻武侯府那个休了夫,又让薛家赔了上千万两白银的张梵啊!」她一时间难以说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大哥您的喜好……真是挺别具一格的。」 尤其人家还拒绝过跟他的亲事,大哥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呢? 不过,她大哥定然没想到这些,喜欢了就是喜欢,而她,也只能站哥哥这边了。 顾检安咬到舌头,痛得嘶了老半天,歪着嘴答道:「你以为我想啊?」 感情这事,能说得明白吗? 顾检容沉吟片刻,点头称是,「也对……不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不管怎麽说,你算是栽倒在张小姐这棵树上了。我还在想呢,你这麽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当真是行侠仗义给深陷火坑里的张小姐传信不成?原来这路见不平之中包藏着一颗不轨之心呐!」 顾检安被妹妹这话呛得一噎,不满地道:「什麽不轨之心,我这是……侠骨柔情!」 第六章 顾检容托腮,给他递了个白眼,又道:「不过,大哥你能喜欢上张小姐也好,起码证明了你不是个断袖,段衍之的清白算是保住了……」说着,她不住地点头,「挺好、挺好,这麽一来我们家放心,段家也能放心了。」 顾检安让自家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给说得无言以对。 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早就和你们说了,我和衍之是纯洁的兄弟情义!」 「我信、我信。」顾检容投以温柔的眼神,「可是我信没用啊,咱们娘她不信呐!你看你这回也不是逃到别处,偏偏去了他在的扬州,咱们娘能不着急吗?」 顾检安说不过妹妹,乾脆拉了被子蒙住头,「我说不过你,我不说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别这样啊,大哥!」顾检容说着,伸出手去拉顾检安的被子,「咱们这不是还没聊完吗?我们来聊聊那张小姐啊,她长得什麽样儿?比我们家做皇后的大姊好看吗?性格怎麽样?」 顾检容劈里啪啦地问了一连串问题,最後在把顾检安的头从被子里挖出来後,问了最为关键也最为一针见血的一问—— 「还有还有,那个张小姐,喜欢你吗?」 张小姐喜欢你吗? 听到顾检容的这个问题,顾检安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 她,喜欢我吗?顾检安扪心自问。 回想了一番两人寥寥可数的几次碰面,他的心跟挂了个秤砣一样,顿时一下沉了底。 别说拒婚,还有那几次偶遇,就说最为正式的那一夜见面,张梵待他进退有礼,客气大方,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对他没意思…… 顾检容从哥哥的神情中窥到了答案。 「没事、没事。」她说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哥哥,还是在宽慰自己,「只要你喜欢女的,不管是尼姑还是癞子,咱们娘亲都会狂喜地接受的。咱们家门第上配闻武侯府是再合适不过,哥哥你少年才俊,人品不错,又是头一回儿娶媳妇,要是咱们上门求娶,在门第才学这一关肯定是安安稳稳过得去的,怕只怕这张家不仅要才、要官爵,还要称心如意……」 分析到这儿,顾检容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顾检安说︰「所以……现在咱们要解决的问题就只有一个——怎麽让张小姐对你倾心!」 虽然归心似箭,但是闻武侯的车队一路上还是以安稳妥当为第一要务。 这时候天冷,路上又会时不时遇到风雪,待一行人抵达京城时,已经快到元宵了。 车队进城前,世子张煜已经命人赶往侯府传递消息,所以当他们一行人抵达闻武侯府正门时,门口处已经有乌压压一片人等着了。 「侯爷、大小姐,老夫人、夫人同三爷都到门口迎接了。」张冉同闻武侯所乘坐的马车外,有人禀报。 闻武侯闻言,答道:「知道了,我们在正门下车便是。」 「是。」 在闻武侯吩咐下人的时候,张冉已经忍不住掀开帘子,探出半个头,去看外头是个什麽光景。 她看到闻武侯府正门外,一位鬓发银白的老妇人被一群人簇拥着,正往这个方向眺望。 想必那就是张梵的祖母,闻武侯老夫人了。 张冉正寻思着,车队不多时便驶到了门外。 待车停稳,仆人拿了车凳来,张冉扶着观海的手随着闻武侯下了车。 看着门口那一群人迎上来,闻武侯先拱手,朝当中的老妇人行礼,「母亲。」 张冉跟着闻武侯随後拜见,「孙女阿梵,拜见祖母。」 老夫人叫了一声「我可怜的阿梵」,上前来一把将张冉搂入怀中,拍着她的後背,颤着声道:「这些日子让我的阿梵受委屈了……打从收到你从扬州寄来的信,我这心就一刻都不得安宁,只盼着你早点归来……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老夫人这句话,说得张冉心儿一酸,又唤了一声「祖母」,她再也忍不住,伏在老夫人的肩上哽咽起来。 一旁的闻武侯夫人早就忍不住落泪,见着女儿同婆婆抱在一块儿哭,她抹掉泪,强笑着上前安抚两人,「母亲,阿梵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咱们当高兴呀。」 话虽这麽说,闻武侯夫人到底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欣喜又心疼女儿的心情,依然掉了泪。 闻武侯过来揽住妻子,给她递了帕子。 等老夫人同张冉又哭了一会儿,他方劝道:「母亲、阿梵,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府去,一家人在屋里热热闹闹地说话,可好?」 听到儿子这句劝,老夫人方回过神来。 从袖中摸出一方绣帕,她替张冉抹着泪,道:「阿梵莫哭莫哭,到家了,咱们什麽都不怕了……辛苦了一路,你也累了吧?快进去快进去,等你休息好了,咱们祖孙俩再好好说话。」 回到了闻武侯府,张冉终於感觉到了久违的亲情。 上辈子孤单太久,她都快忘了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什麽感觉了。 错过了除夕这个一家团聚的日子,元宵节时,闻武侯府办得特别热闹。 家里的千金宝贝归来,老夫人心情很好,特地让府里的管事去请了京中最红的戏班子来侯府唱戏,一连七天,老夫人要求这个佳节闻武侯府要足足热闹上七天。 元月十五当日,张冉陪着老夫人听了一整天的戏,但用过晚饭,老夫人就拒绝让她陪伴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姑娘家不爱听我听的这些戏。」老夫人慈爱地同坐在自己跟前的张冉说︰「十五晚上城里有花灯看,阿梵你就不用陪着我了,同你两个嫂嫂一道,出门去看看热闹吧。」 听到老夫人提起花灯,张冉是悠然神往的,但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老夫人撒娇道:「可是阿梵好久没见着祖母了,想多陪祖母一会儿。」 这话说得老夫人眉笑眼开,她拍了拍张冉的手,「咱们在一块儿的日子还长,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阿梵你还是出去玩吧,你不出去,你的两个嫂嫂也不好意思出去呢!」 老夫人话音一落,一旁的闻武侯夫人也跟着劝,「阿梵你就出去吧,老夫人这边不怕,还有我伺候着呢,回京了,你就是咱们侯府的小姐,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同闻武侯夫人都这麽说了,张冉便没有再推辞。 起身拜别了老夫人,她唤上两位嫂子去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去。 在大吴朝,正月十五除了是阖家团聚的日子,还是一年一度情人们相聚的日子。 张冉是个识时务的人,想着这样的日子两个嫂子定是想要同夫婿一同过的,临出门前,她便十分自觉地将两位嫂子托付给哥哥们,只带着自己的丫鬟出门。 京城作为大吴朝的首都,在这样的节日里自然是热闹非常,一路花灯或繁复或简约,照得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街上,游人如织。 小孩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吵吵闹闹地放着烟火。 年轻男女们暗地里牵着手,跟着拥挤的人流向前,有些害羞的还戴上了面具,只露出两只柔情如水的眼,热烈地望着身畔的爱人。 张冉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觉得十分新鲜。 这个摊子逛逛,那个摊子摸摸,没一会儿她身後跟着的丫鬟们手里就塞满了物件。 一路且逛且吃且买,张冉逛到了一处卖面具的摊子上。 想起一路上见人们面上戴着各色有趣的面具,她心血来潮也想要买一个,问了老板价钱,她开始挑起面具来。 孙悟空的、红毛怪的、猪八戒的……一个个试过去,她却没挑到一个中意的。 在她的购买慾望消退,想要走掉的时候,听涛突然指着张冉身边竹竿最上面挂着的那个面具道—— 「大小姐,你看上面那个张飞的如何?」 听到听涛这话,张冉抬头去看她指向的地方。 果然,那最高之处挂着一张面具,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可不就是张飞,那面具做得生动又可爱,张冉动了心。 看着摊主在给另外一个客人算钱,她便不叫他过来,自己踮起脚,伸手去构那个面具。 不料她的身高不够,构了老半天都摸不到张飞的一根胡须。 在张冉琢磨着要不要让听涛扶自己一把,让自己跳起来构那面具的时候,她身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那个张飞的面具取下来了。 第七章 张冉一愣,就听到一把谦和温润的声音在她後方响起—— 「姑娘可是想要拿这个面具?」 这骤然响起的男声,有如上好古琴弹奏出来的琴声,低沉儒雅,让张冉忍不住耳朵一阵酥麻,她下意识往旁边避让,没料到撞到了摆放着各色面具的架子。 砰! 她只感觉到右腰一疼,还没来得及呼痛,便看到架子晃了晃要往右边倒去。 坏了!她心中暗叫不好,忙不迭伸手去扶。 「姑娘小心。」 那个令人沉迷的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从她身後又伸来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摇摇欲坠的架子,顺带另一只手也扶了张冉一把,让她不至於摔到。 看到架子稳住,张冉终是松了一口气。 扶了扶有些歪了的发髻,张冉这才回头,去看冒出来的神秘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是大冷的天,他却只穿了一件紫绣花袍,腰间系了一条金兽面束带,显得整个人猿臂蜂腰,英姿勃发。 张冉目光上移,终是窥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他肤若古铜,鼻如悬胆,浓眉星目,丰神俊逸,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前世有吴彦祖,金城武,今生有顾检安、张煜,张冉两世为人,早见惯了美男子,乍见到这人,并不惊叹於他模样的俊美。 倒是这人,同张冉一照面,眼中有惊艳闪过。 看清来者是个陌生人,张冉垂下眼,朝着这位公子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 那男子还以一礼,「这位姑娘客气了。」说完,他将手中拿着的张飞面具递给张冉,「姑娘可是喜欢这副面具?」 张冉应了声「是」,接过他递来的面具,正欲让听涛付钱,那男子已经先抢先了一步,摸出一粒碎银,扔到招呼完别的客人,转过来欲招呼他俩的摊主面前—— 「这个面具,我买了。」 张冉还未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那男子已经回过头来对她说道:「今夜我与姑娘有缘,这个面具便送给姑娘做个纪念吧。」顿了顿,他又道:「在下蒋晔,晔乃晔兮如华之晔,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说到这儿,男子态度已然明朗。 但是他的言语间却毫无轻佻之意,只让人感觉一切如水到渠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面对如此坦率的示好,张冉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他,「闻武侯府张梵,见过蒋大人。」 听到张梵的名字,蒋晔先是一诧,继而肃了脸色,後退一步对着张冉恭恭敬敬一拜,「不知姑娘原是闻武侯府上的小姐,失敬失敬。」 张冉默然垂首还礼。 「姑娘在扬州发生之事我亦有所耳闻,我很是佩服姑娘在那等境地之下仍能保持冷静,暗中筹谋,最後等到侯爷援救,逃出生天。」蒋晔说道。 言之切切,显示他是发自内心地欣赏。 自认在薛家一事中并未起到太大作用,听到蒋晔这般说,张冉觉得受之有愧,「蒋公子过誉了,我之所以能逃离薛家,说到底还是当感谢定远侯世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切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说曹操,曹操到,张梵话音一落,便听到右边有人唤她—— 「张姑娘?」语气是意外又惊喜的。 张梵先是一愣,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之後,不由得一笑,扭头看去。 只见顾检安身披一件玄色大氅,头上束着紫玉冠,手里提着一盏兔儿模样的花灯,正欣喜地看着她。 顾检安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头上罩着雪帽,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的斗篷,模样有七八分像顾检安,长得十分漂亮。 这时候,那小姑娘正眨巴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冉。 见到顾检安,张冉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朝顾检安盈盈一拜,张冉唤他道:「见过定远侯世子。」 顾检安方还了她这一礼,他身边的小姑娘便天真烂漫地开口发问—— 「大哥,这位就是你同我提起过的那位闻武侯府的张姊姊吗?」 顾检安稳住自己怦怦狂跳的心,答妹妹道:「是的。」 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顾检容脸上立即绽出一朵灿烂的笑。 上前两步直直插到张冉同蒋晔之间,将他们两人隔开,顾检容亲亲热热地执起张冉的手,欢喜地和她说话,「张姊姊,我是定远侯府上的二姑娘顾检容,你随我大哥一般叫我阿容就是了。」 看到张冉点头微笑,顾检容又道:「你的事情我都听大哥说了,我好佩服张姊姊!在薛家受到那样的对待还能这麽沉住气,透过那麽巧妙的法子寻到我哥哥,让他帮忙递信儿!换做我就没法像姊姊你这样,肯定一早就着了他们薛家的道儿了!」 顾检容人长得漂亮,声音又好听,说的话也不招人讨厌,一下子就博得了张冉的好感。 同张冉叽哩呱啦说了一堆,顾检容直接挽住张冉的手邀请她,「张姊姊,我和大哥原本是要去盛记去吃汤圆,既然碰到了,那咱们一起?」 走了好久的路,张冉正想找个地方坐坐,听顾检容这麽说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好呀,正巧我也有些饿了,我们一道儿去吃吧。」 听到张冉说要同行,顾检安的心早就跳得跟打鼓似的了,可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那今夜我做东,请你们吃盛记的汤圆。」 「就只请汤圆?大哥你也忒小气了,怎麽也得加一份吴大娘家的卤味吧?」顾检容鼓起腮帮子,故作生气地叉起腰。 「都行,都行。」 顾检安看了一眼妹妹,宠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张冉的脸上,猛地感觉快喘不过气,顾检安忙不迭移开目光,转去看张冉手中拿着的面具。 他看了好半天也没看清面具上是个什麽图样,心里的小鹿都快撞破头了,语气仍是轻松,「你们想吃什麽,我就请你们吃什麽。」 他话音方落,一道淳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相逢即是缘,既然街头偶遇了,想必世子不介意再多在下一人。」 这声音来得突兀,顾检安略一怔,不得不去正视他一直刻意忽略的人。 看到顾检安的视线转向自己,蒋晔双手抱拳,朝着他潇洒一拜,「在下蒋晔,见过定远侯世子。」 听到「蒋晔」二字,顾检安眼中有讶异闪过,忙正过身来给蒋晔还礼,「不知原是蒋将军,失敬、失敬了。」 顾检安对蒋晔的态度变了,顾检容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往张冉跟前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把她和蒋晔又隔得更开了。 看到顾检安这般尊贵的身分,却仍对蒋晔恭敬有加,张冉不由得好奇起蒋晔的身分。 可无奈原主是个不爱过问朝堂之事之人,不管她如何苦苦思索,也没从记忆中把蒋晔这个名字翻出来,倒是翻出来另外一个消息,当朝太后原是安国公蒋家的小姐。 张冉不由得思考起来,蒋太后和蒋晔可有关系? 在张冉短暂的思考过程中,顾检安同蒋晔已经聊了几句,生出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情。 无视妹妹顾检容一个劲儿递过来的眼神,顾检安盛情邀请蒋晔,「蒋将军难得回京一趟,就别和我客气了,走,咱们一块儿吃汤圆去!吃完了,我们把她们姑娘家送回去了,再一道去太白楼喝酒,我请你吃太白楼最地道的京味小吃,喝太白楼最陈最香的竹叶青!」 他说着乐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去太白楼和这新认识的兄弟好好的吃喝畅谈一番。 【第二十五章 情敌放话了】 顾检容简直要被自己这个没心机的哥哥气死了! 亏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唤他在张姊姊身边的凳子上坐呢,他倒好,只顾和蒋将军说话,还招呼他先坐! 现在好了,蒋将军坐到张姊姊身边去了! 这下子,她这个傻哥哥傻眼了吧? 只能讪讪然地坐张姊姊对面去了吧?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将军给张姊姊端茶倒水,关怀备至了吧? 蠢死了,愚不可及! 虽然不太明白顾检容怎麽突然心情不太好了,但张冉还是很高兴能听顾检安和蒋晔两人聊天的。 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听出了蒋晔的身分。 他的确是安国公府蒋家的子弟,不过早年随父戍守边疆,已有数年未曾回京了。 这一回回来,是因他去年杀敌有功,特被当今圣上召回,加封赏赐的。 第八章 与听蒋顾两人聊天听得津津有味的张冉截然相反,顾检容瞧得越久,心里头越觉得这个蒋晔对张冉居心叵测。 看,他又给张姊姊倒茶了。 呐!他又偷看张姊姊了。 哟,看完张姊姊还偷笑? 顾检容的内心波澜起伏,瞪着顾检安的目光真是恨不得要把他戳成刺蝟。 可顾检安毫无知觉,继续同蒋晔有说有笑,大大方方地同他聊天。 估摸着让张冉继续留在蒋晔身边只怕要糟糕,顾检容又吃了一粒汤圆,凑到张冉身边勾住她,撒娇道︰「张姊姊,我想去河边看花灯,你陪我去好不好?」 这会儿顾检安同蒋晔的话题已经聊到了边关局势,这是张冉也不耐烦听的,所以顾检容一邀请她,她便应了。 「好的,我们去河边走走。」 顾检容闻言欣喜,忙拉着张冉起身。 「大哥、蒋将军,我和张姊姊去河边走走,你们俩先聊,回头我们再来找你们。」顾检容和蒋顾两人打招呼道。 张冉只微笑着,朝他们微微一福身,算是辞别。 看着张冉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撒花袄,披着的披风也略显单薄,顾检安心底生出几分怜惜之感,忙起身叫住了她,「张姑娘,等一下。」 一回头,张冉只见顾检安一边解着身上披着的鹤氅,一边向她走来,走到张冉跟前时,顾检安也将氅衣取下了。 他轻轻一抖手上提着的鹤氅,十分自然地披到了张冉肩上,「夜里凉,小心别冻着了。」 因为方脱下,这件氅衣还带着顾检安身上的温暖,这温暖让张冉不由得想起了扬州初雪那一日,他披在她身上的另外一件大氅。 推辞的话语咽回喉咙,张冉抬手把氅衣的领口收紧,缓缓抬头,看向顾检安。 只见灯火辉煌之间,他望着她的眼眸如星如月,满是举手可掬的清辉。 怦——怦怦—— 张冉觉得自己的心跳似漏了一拍,匆忙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顾检安的左胳膊上。 只见他左胳膊上鼓鼓囊囊的,像是里面塞了许多东西。 张冉想起张煜同自己提起过,顾检安替她送信回来的路上受了伤,心不由得一软,再开口,声音也放软了下来,「你的伤……可大好了?」 张冉的关怀来得突然,顾检安没做好准备,差点让心头的欢喜漫到面上来。 忙不迭垂下眼睫遮住眼中闪烁着的喜悦光芒,顾检安微微偏过头,去瞧张冉同顾检容挽在一块的手。 「有劳张姑娘挂心,这点小伤不碍事。」顾检安答道。 这麽大好的机会可以博取张冉的好感,顾检安居然没抓住,可快要把顾检容气死了。 「张姊姊你可别听我哥说的,他这是在你面前逞能呢!」顾检容一上来就又快又狠地拆顾检安的台,「他中了毒也不肯歇着,催着怀宴一道一路快马加鞭回京替你送信。扬州到京城十来日的路程,哥哥他即使受了伤,还硬是不肯好好歇息,咬牙死撑地赶到了,一进京城就直奔你们闻武侯府,路过家门都不进来一下的!最後可好,信一交到张世子手里,他人就晕在你们府上了!」 顾检容说的这些,张冉都是知晓的,看着顾检安的目光不由得多了些内疚。 顾检容看着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斟酌了下,还是见好就收了。 来日方长,哥哥受伤这事得分几回说,不能一次都抖完了。 顾检容扭头对顾检安扮了个鬼脸,再回过身去勾住张冉的胳膊晃了晃,娇嗔道:「哎呀,我们不说这个了,张姊姊我们还是看花灯去吧,不和我大哥这个呆子处一块了,没得让他传染了呆气!」 顾检安目送着顾检容和张冉走远,都没有察觉到蒋晔何时走到了自己身旁。 「顾兄……喜欢张小姐。」蒋晔冷不防开口,说的却是十分肯定。 顾检安被蒋晔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吓了一跳。 心事被戳破,顾检安一时间有些羞赧,竟不知当如何回答。 蒋晔只当顾检安这一反应是默认,缄默片刻,又道:「顾兄喜欢之人,应当不是一般人。实不相瞒,末将此番回京,除了受封之外,还有另外一事。」 顾检安被蒋晔引起了好奇心,扭头看向他,「……还有何事?」 望着顾检安,蒋晔徐徐一笑,说了两个字,「娶妻。」 蒋晔话音一落,顾检安心中顿时警钟长鸣。 「那……蒋兄你可有中意的对象?」 在顾检安戒备的目光之中,蒋晔望着张冉远去的方向,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柔情。 「原先没有,可现在……有了。」 行往河边的路上,顾检容叽叽喳喳地同张冉说着话,说爱吃的点心、水果,说喜欢的花儿、草儿、叶儿,说一切快乐的事情。 顾检容这麽活泼,连带得张冉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走在街上,看到有些来往的行人戴着面具,顾检容不由得也来了兴致。 「张姊姊、张姊姊,我们也去买面具戴,好不好?」顾检容蹦得老高,向张冉提议。 张冉笑了笑,唤观海拿来方才自己在面具摊子上挑选好的张飞面具,递给顾检容看,「我已经有一个喜欢的了,我陪你去买个新的。」 张冉递来的这个面具做得栩栩如生,顾检容一看就喜欢上了。 「张姊姊,你买的这个真漂亮。」顾检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张冉的面具。 看到顾检容如此喜爱这个面具,张冉笑道:「我记得那个摊子上还有个一模一样的,走,我去买来送给你。」 顾检容是个机灵的,听张冉这麽一说,马上发现了其中乾坤,「张姊姊,这个面具……是别人送给你的吗?」 张冉先答了个「是」,然後回想了一下那个面具摊子所在的方向,牵住顾检容,带她往那边走去。 得到张冉肯定的回答,顾检容心中顿时狼烟升腾,有情况! 她心里警惕着,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是蒋将军送的吗?」 诧异於顾检容的机敏,张冉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答了个「是」。 那个蒋晔果然是不安好心! 顾检容气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再一想自家哥哥还和蒋晔称兄道弟,还要请他喝酒,顿时心中气愤化作羞愤,只想杀回去把那笨哥哥暴打一顿。 暗地里咬牙切齿,可顾检容明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张姊姊你喜欢这些小物件吗?我大哥可会做这些东西了,我小时候玩的小木马、鲁班锁什麽的,都是他给我做的。」说着,她突然拉着张冉站定,「张姊姊,你喜欢什麽样儿的脸谱?我回去和我哥哥说,让他给你照着做个面具玩,可好?」 听到顾检容这般问,张冉略一怔,继而莞尔,「面具什麽的我也不常戴,就今夜凑个趣儿罢了。」说到这儿,略一停顿,张冉突然看向跟在她身後的观海,问:「观海,我那个紫檀妆奁坏了,你们可曾拿去给师傅修一修?」 张冉这句问话来得突然,观海不明所以,却仍老实回答,「听涛已经命人拿去给师傅修了,二奶奶听说您这儿少了一个妆奁,说她那儿有个五子奁的黄花梨妆奁,明儿让人拿来给您先使着。」 一旁的顾检容听在耳里记在心中,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张姊姊接受了大哥的大氅,又暗示了我这麽一番话…… 她寻思着,喜上眉梢。 看来有戏呐!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检容感觉自家那个乏人问津的大哥卖出有望,喜不自禁,走路都带着风。 张冉带着顾检容去方才自己买面具的摊子上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张飞面具,两人一同戴上了,携手去河边看花灯。 月上中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开始散了,河堤上放花灯的人也少了。 看着路边买花灯的大娘年事已高,却因所做花灯未卖完而不肯离去,张冉顿生恻隐之心,让观海把她余下的那些花灯都买了下来,然後和顾检容一道放灯。 月光皎洁,河水清冽,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莲花似的灯,映着河面下随着水波扭动着的长长水草,有一种诡异且阴森的美。 看着张冉口中念着祷词,将手中的花灯轻轻放入水中,推向河心。 顾检容不由得好奇,「张姊姊,你在祷告些什麽?」 张冉静静地看着随波逐流而去的花灯,答道:「但愿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第九章 听到张冉这话,顾检容想起她前半生的遭遇,不由得心疼起她来。 接过侍女递来的花灯,她将其放入水中,然後双手合十,祷告,「老天爷,希望祢能保佑张姊姊余生顺遂,平安喜乐。」顿了顿,她又补充,「顺便,也保佑一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哥,早日娶得大嫂归家,与她一同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回侯府的路上,听涛忍不住了。 「大小姐,你说顾二小姐这一出一出的……是不是想让您去做她家大嫂啊?」听涛把话说出口,兴奋了,「我看定远侯世子好像也对大小姐您很有好感,要不然为何拚了命也要帮您把信送到?今晚上还解了自己的鹤氅给您披着……」 张冉轻抚着已经脱下,放在膝上的鹤氅,未答听涛的话。 观海伸手敲了听涛的脑袋一下,说︰「今日全靠顾二小姐一张嘴就把你给说晕了?只要定远侯世子不说,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听涛被观海敲得叫了一声「疼」,泪眼汪汪地看着张冉,又说:「定远侯世子不知道什麽意思,那蒋将军的意思总该是明了的吧?咱们回去问问咱们家世子爷,问他这个蒋将军是什麽样的人呀。」 听涛话音一落,张冉终於开口了,「听涛、观海,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回去之後你们一概不许提。」 听涛一听傻眼了,「大小姐……为什麽?」 张冉一把卷起鹤氅,交给观海。 「识人不明这样的错事,张梵犯过一次就够了。」 而这一回,她张冉要擦亮了眼睛,看准人了再嫁。 张冉回到家的时候,顾检容也回到家了。 方下马车,顾检容就看到怀宴拖着烂醉如泥的顾检安往他院子里挪动去,登时气倒,但气归气,人还是要帮忙抬着的。 唤了身边跟着的随从上去给怀宴搭把手,顾检容上前问怀宴,「这是和蒋晔拚酒拚成这样的?」 一听到蒋晔的名字,怀宴就来劲了,「二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家世子爷可厉害了!蒋将军才喝了两坛竹叶青就倒下了,世子爷可是实打实地喝了三坛呐!」 怀宴话音一落,顾检安就呃的一声打了个酒嗝,挥舞着瘫软的胳膊,嚷嚷道:「怀……怀宴……上酒来,我还能……能再……再喝一坛!」 看着顾检安这醉得分不清身在何处的模样,顾检容已然是气得没脾气了。 顾检安啊顾检安,你到底是吃什麽长大的?! 和蒋晔称兄道弟就算了,他喝两坛,你也喝两坛不成吗? 在酒量上胜过他,有意义吗? 啊——气死我了! 宿醉醒来,顾检安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妹妹顾检容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那张大脸。 「大哥,您可终於醒了啊。」顾检容阴森森地开口。 对於妹妹的神出鬼没,顾检安早就习以为常,他默默地从被子里伸出手,一巴掌罩在顾检容脸上,缓缓地将她推开。 「阿容,你也十四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麽随便就进男人的寝屋?」 顾检安说了妹妹一句,坐起身来,唤怀宴过来给他更衣。 「你是我大哥,又不是什麽不认识的男人。」顾检容十分乖巧地搬了凳子到一旁坐着,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看怀宴伺候顾检安穿衣,问他,「大哥,你昨晚上和蒋晔聊什麽了?」 「没聊什麽。」顾检安回道。 顾检容一脸的不信,倒没追问,而是提起了自己同张冉昨日聊天的事情。 「昨晚我和张姊姊去放花灯的时候,张姊姊和我说,她手里拿着的那个张飞面具是蒋晔送的。」顾检安冷哼一声,「就知道那个蒋晔没安什麽好心。」 顿了一顿,顾检安又道,「他昨夜和我说了,他此番回家,除了加封受赏,还要娶妻。」 一听顾检安这话,顾检容的眉毛往上一挑,「哦?」 顾检安顿时愤愤不平,「他还说,他已经有中意之人了。」 顾检容一听,又「哦」了一声。 顾检安斩钉截铁道:「是张姑娘!」 虽然蒋晔未曾明说,但是昨夜他那意思,属意之人当是张冉无疑了。 听自家大哥这麽说,顾检容眉头拧了起来。 「张姊姊回到京城也不过几日,这蒋晔自幼就随父驻守边疆……」顾检容一边思索着,一边分析,「昨日当是他两人头一回见面……要说这蒋晔对张姊姊是一见锺情,我信,但是这情有多深嘛……我看也不见得。」 顾检容说到这儿的时候,顾检安穿好了衣服,坐下来喝丫鬟端上来的醒酒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这事哪里说得清?」 被哥哥这般反驳,顾检容很不服气,「蒋晔对张姊姊的感情有多深,我们检验一下不就晓得了?」 顾检安眼睛斜过来,「你打算怎麽检验?」 怎麽检验?顾检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莺儿,莺儿!」顾检容叠声唤着自己侍女的名字,「快准备一番,我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当今皇后,是定远侯顾家的千金顾检宁。 顾家兄妹三人,顾检宁排行第二,长顾检容六岁,是年二十。 听到顾检容说要进宫面见皇后,顾检安顿觉不妙,「阿容,你肚子里又冒什麽坏水?你可别乱来啊!」 「我什麽时候乱来过?」顾检容回头白了顾检安一眼,「要是哥哥你有出息点儿,还用得着我出马?」 看着莺儿得令吩咐下去,顾检容想起自己昨日同张冉聊天的内容,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问顾检安道:「哥哥,这蒋晔一见面就给张姊姊送东西了,你认识张姊姊这麽久,可曾想到给她送礼物?」 顾检容原本以为自己会将顾检安问得哑口无言,不想他来了劲儿。 「哼!你以为你大哥我是这般不解风情之人?」顾检安闭眼一口气将苦涩的醒酒茶喝光,「啪」一下把茶碗拍在桌上,慨然道︰「怀宴!把我在扬州买的那一套首饰拿出来,也让我们顾家二小姐开开眼!」 送礼物,谁不会呢? 看不起谁! 当怀宴将那一套金光闪闪的头面拿出来,摆在桌面上给顾检容看的时候,顾检容的表情马上变得一言难尽。 顾检安全然未察妹妹表情的变化,只满怀期待地拿起其中一枚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想像了一下这簪子戴在张冉发髻上的模样…… 顾检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哥!」一把抢过顾检安手里拿着的簪子搁回锦盒里,顾检容气鼓鼓地问他,「你这些玩意都哪儿来的!」 「扬州的首饰店啊!」顾检安说着,把那枚簪子在锦盒里,「这可是扬州名妓苏小小用过的呢,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听到苏小小的名字,顾检容顿时要气晕。 扶额缓了好一会,她一把盖上锦盒的盖子,叫上怀宴,「怀宴,你快把这玩意拿去扔了,别让你家世子爷坏事!」 二小姐如是吩咐,怀宴却不敢轻举妄动,只一个劲地偷瞧顾检安,等他发话。 怎麽说,这也是世子爷千里迢迢亲自从扬州带回来的啊,给他一万个狗胆,他也不敢扔了啊! 看到妹妹如此嫌弃自己给张冉买的礼物,顾检安很想不明白,「阿容,这个礼物有什麽不妥吗?是苏小小不妥,还是金器太俗气?」 顾检容真的是懒得和顾检安解释。 发现自己使唤不动怀宴,她直接叫了莺儿,「莺儿,你把这锦盒给我没收了。」 看着莺儿动身收拾东西了,顾检容才转头回来和顾检安说:「大哥,送首饰等礼物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给你挑最好的最得张姊姊心的,让你送个几十年都送不完的,至於你现在要做的是……」 她漂亮的眼睛一眯,露了个古灵精怪的笑,「给张姊姊做个妆奁!」 顾检安一听,愣住,「为……为什麽要做这个?」 面对顾检安的发问,这一回顾检容有耐心了。 将昨日同张冉的对话简单地说了一遍,顾检容朝哥哥抛了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大哥,张姊姊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妆奁你可得好好做呀——」 顾检安已然被妹妹短短话语里这巨大的讯息给震撼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惊讶的问:「给她……做个妆奁?」 顾检容用力的点头点头,「对!」 大哥能不能获得张姊姊的青睐,就靠这个了! 大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