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江山:陛下您走好》 楔子 充斥在耳边的是什么?是呼喊吗? 她有些恍惚,眼前也模糊不清,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一般,动弹不得,只是一个死物。 曾几何时,她还心存幻想,曾几何时,她还天真的告诉自己,那个人虽然桀骜阴魅,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总会手下留情,总会念着这些年的相伴,总会……总会…… 眼前,似乎清晰一些,控制不住的泪水冲刷掉附在眼上的鲜血。 走廊上、前厅中、后院内,遍地尸骸,鲜血汇聚在她身下,那温度渗人,拖拽着她长久来的自欺欺人,刹那间坠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耳边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宫殿上下,一片死寂,她扶着身边石柱,缓缓站起,沾了血的衣裙重若千斤,险些将她拽倒在地。 一步两步…… 女子双目茫然、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为何行走,甚至于不自觉在心中发问——自己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简兮!简兮!”耳边似乎又有了声音。 “简兮!苏简兮!” 苏简兮?女子涣散的双眸渐渐聚焦到面前这个人,男子一袭蓝衫,白净面庞,一看就是儒雅之人。他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拽住女子双臂,眼神复杂。 “哦,是你啊。”对眼前之人,女子似乎有了印象,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对不起,简兮。”男子看了眼她身后犹如鬼域一般的惨状,忍不住扭过头,咬着牙说道,“我来晚了。” 女子笑出声来,缓慢抬起手拍在他的肩上,“孟煜,其实你是知道的。” “我……” “但你无能为力。” 女子的话语让孟煜心中一痛,一语中的,他确实知晓,但也确实……无能为力。 “他既然想要……”女子推了孟煜一般,后退半步转过身,看向逐渐隐没在夜色里的宫殿,“便拿去吧,只不过……” 女子笑了笑,并未将话语说完,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永远离开。 看到女子背影,孟煜挪动脚步,想要去追,却感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肩膀上,虽只是轻轻一拍,却让他僵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 “这就是你要的。”眼看着女子从眼前远去,消失于夜色中,孟煜再也无法忍耐。身后站立的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按压在他肩膀上的力量小了许多。 半晌后,才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回去吧。” 孟煜转身,向着一步步走向宫殿的人开了口,声音冷冽,“她身上穿戴的那袭嫁衣,可还是你亲自挑选的料子。”瞧见那人微微颤动的肩膀,他便又说了句,“你送她的这份大礼,当真厚重!” “孟煜……” “何必如此!”孟煜的声音陡然提高,“何必如此?” “你不懂……” “呵……”孟煜冷笑一声,瞧着那人忍不住低下头,捂住嘴,断续的咳嗽过后,空气中弥漫着近在咫尺的血腥气息,本要继续说出口的话语终是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道了句,“是啊,我……确实不懂……” 大昭历1134年,护国重臣苏旻之拥兵自重,取皇长子大婚之日起兵造反,攻入王宫,大肆杀戮,大昭国国主及其长子向后遇害。幸得三皇子萧正允及时赶到,全歼苏旻之。大昭江山方才稳固。 此后三月,萧正允正式成为大昭国新任国主。 第一章 再见故人(一) 大昭历1141年。 湘江以北,流谷往东,芳草萋萋,脉脉余晖。 缤纷草木之间,似有亭台楼阁隐没,两层落接,能眺高远望,能俯身细观。暗红木纹,金丝环绕,图腾睚眦雕于门前檐角,怒目圆瞪,栩栩如生。 闻居此之老者,形貌古怪,脾性暴躁,若遇孩童,骇其哭啼;若遇百姓,刁钻苛责。 如此性情刁僻之人,却人满庭前,不为其他,只因此人同京中官宦交情颇深。 是日,天青微雨,夏末凉爽,老者于楼檐下,轻挥蒲扇,双目微眯,斜靠于躺椅之上,听雨听风,好不自在。 “先生,屋外有人求见。”出声书童年岁不过十一二岁,收于老者座下也有多年,是个勤谨好修之人,只是年岁轻轻,过于迂腐。 “这屋外之人可还算少?毋需理会。”如此悠闲被扰,老者多有不悦。 “可这人送了一物……”书童支吾着,进退两难,这物事自己可甚少见到,还是禀告为好。 “哦?”老者冲他摆摆手,“拿来瞧瞧。”心中嘀咕着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儿,竟让这小书童不敢怠慢。 书童将手中捧着的木盒奉上。 老者猛从躺椅起身,眉头微隆如山,拿过那木盒,放在掌心,看了一圈。 这是一个简单的红木方盒,看似简单,却让老者眉目微皱,心中升起些许踟蹰。 打开木盒,盒内摆放一简帛,帛上字迹清秀。 将这短短几字上下瞧了半晌,老者哈哈哈大笑拍了拍坐下躺椅,“去去,快将此人请入,稀客,稀客呐。” 书童糊里糊涂,这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之人为何忽然兴高采烈?当真是个难懂的老古怪。 阁前等候的,是个穿着破烂的和尚,手中法器已然褪色,斑驳锈绿,一看就是穷鬼一枚,旁人瞧着可不是骗钱骗口饭吃的主儿。 书童将他上下打量了几回,真不明白先生怎么看重这种人物。 他冲着台阶下有些吵杂的人群高声道,“我家先生说了,除了这位……师父,其余人都回去吧,今日不见客了。” 看着众人悻悻而归,心中竟有几分畅快,小书童撇了那和尚一眼,“这位师父,随我来吧。” 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那和尚却也不气,只是笑笑,随他而去,一路行进,这阁楼从外看别致从内瞧清雅,不是一般居所。 老远瞧见那破褛衣衫,斑锈法器,老者哈哈大笑几声,“你这个酒肉假和尚,竟还有心思闲游我处?” “老道士,你这妄语楼可名声在外,不允旧友拜访一二?” 二人相视再笑,一个和尚打扮却并非和尚,一个夫子模样,早年却是个真道士。 “和尚,说说吧。”老者一挥衣袖,将他请入楼中,一般楼宇正对厅堂上座,两侧依次摆着红木雕花太师椅。 但他这厅堂,正对的是一棋盘,棋盘两侧摆放的也非太师椅,而是两个石凳。 瞧见此物,和尚哎呀一声,上前摸了摸,“这好东西,竟入了你的手,啧啧,当真贼人一个。” “若不是当年我这点小心思,你岂能在此地见着?”二人对着一对儿平白无奇的石凳,伤春悲秋起来。 “来一盘?”老者冲和尚抬了抬眉,和尚将那法器往地上一撇,“早就等着了。” 老者挽起衣袖,转头瞥见门前探出脑袋偷瞧的书童,不觉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论语可曾抄诵完了?” 书童惊了一跳,忙低头小声回道,“还没。” “还不快去!不抄完不允饭吃。”听到此话,小书童急匆匆跑开了。 和尚从头到尾都没言语,待那书童离开,方才问了句,“这就是那孩儿?” 老者点点头,“你倒眼尖。”捻起黑子落于棋盘。 “倒有几分相像。”和尚抬起白子,没怎么思索,就置于黑子一侧。 “说吧,何事?”老者没有抬头,问的话却让和尚两指间捻着的棋子掉落。 “这山门你不出,消息却不闭塞。” “我不过寻了一清净地儿,从未言说要避世隐居,何会消息不通?”老者反问着,“朝中动荡也有些时日,想来龙椅上那位也是坐不住了。” “知他莫若你啊。”和尚感慨一番,当年虽历历在目,哪知却物是人非,“坤王萧翼学半月前曾前往河西找寻一人。” 老者手下一滞,正要落下的棋子被捏回掌心,“可曾寻到?” “听说有了眉目。”和尚瞧着他,白子在棋盘边上轻叩着,“当年事发,你我二人皆在,各中关系也是清楚,如今坤王再动,京中本就不稳,你觉得她会如何抉择?” “她恨透了那位,却也恨透了争斗,但要我来说,也是不明。”老者说着将棋子扔回盒中,“这盘棋死了。” 和尚微微一愣,低头看去,下了半晌,二人黑白子竟未曾交集,棋盘乱作一团,如同两个年幼孩童玩耍一般,不觉叹气,也放下棋子,“心不在其中,自留不住棋。” “那你心在何处?”老者猛然发问,和尚微叹口气,起身言道,“你我相识多年,应是懂得。” 是夜,小书童揉着眼睛,抬起剪子将有些微暗的红烛芯儿减去一段,桌上的书本可还有不少,先生说了让抄送完毕,自然不敢耽搁。 外面的天已然黑透,自己的肚子却还未填饱,想来多少有些委屈。伸了个懒腰,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趁着夜色,偷偷去往厨房,记得晌午还留有馒头,能够饱腹。 从自己屋子要到厨房,途中必须经过先生卧房,小书童俯着身子,瞧见先生房子灯火通明,屋门大敞,失落的表情无需多言,今夜这肚子算是饿定了。 “涵儿,进来。”本来扒在门边准备伺机溜走的小书童听到自己名讳,不觉愣住,想着先生甚少在楼中唤他,大多数时间都称为“不争气的东西”。 “先生。”进了屋,涵儿怯生生回道。 屋中人的目光从他进屋起就未曾离开,沉默让他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斟酌起是不是要将这沉默维持下去。 好在,先生开了口,“涵儿,你自幼跟随我,甚少独自外出,但今日有一事不得不迫我让你离开。” 小书童大脑轰的一声,急忙跪地磕头道,“先生是要赶我离开?” “终有一日,你需离开。”面前人不再多言,“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离开妄语楼。” “先生!”钟涵瑾仰头看他,面前之人已非早先看到的老者模样,他面容俊朗,不过三十出头,衣衫朴素,身形消瘦,钟涵瑾咬了下嘴唇,他的先生,身上隐藏了太多秘密,而且是致命的秘密,他自小就被教育谨慎少言,不该说的绝不多说。 本以为如此本分,终于有个家,却不想还是逃脱不了被赶离的命运,“先生,涵儿要去往何方?” 知道多说无用,如今的钟涵瑾只想知道,要去往何方? “河东。”先生转身,面朝墙面悬挂的王朝地图,“寻找一户孟姓人家,当你目朓之处可遇高山,便是近了。” “那先生呢?”他忍不住发问,“便是要留在此地了?” “无需多管。”不悦的口吻让他没能再问,只是顺了先生的意,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即行离开。 本就是小小书童,离开时自然没有惊动多少人。 只他一人,天微亮就背上行囊,未曾同先生告别,也未曾同这座自己居所了多年的楼宇告别,只是在门前时,转身又瞧了此地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 中午时分,待和尚再次来访,面对的就只是空荡楼宇和老者一人,和尚四下张望,要寻找的人却久不出现,“他呢?” “该离开的总不能久留。” “孟煜,你是活的太长了?!”和尚拍案而起,“你以为在这么个地方,养了那个孩子会无人知晓,他一天天长大,总要承担起责任。” 孟煜无动于衷看着旧日老友,如今怒气冲天的和尚,“所以当年,她将这孩子交于了我,而非你。” “少说风凉话!”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今日放他离开,他日定会后悔!” 孟煜没有反驳,他其实明了,也知道和尚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孩童,而是这个孩子背后的意义,他的出生改变了许多人命运,让简单事态复杂化,其实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但……他们做不到。 她……做不到。 孩子交到他手上时她的眼神,这么多年过去,孟煜依然记得。 “同我离开。”那孩童不见,风声走漏,这个地方已不安全,孟煜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为了得到孩童讯息,那些人断不会放过他。 可是孟煜摇了摇头,他只说了几个字,“再等等。” 但和尚却不知他要等的是什么…… 第二章 再见故人(二) 三日后,山洪爆发,妄语楼被山洪摧毁,隐没于山间,楼中老者不见踪迹,许是丧命,许是离开,无人知晓。 那栋名动一时的楼宇残骸,就摆在那儿,直至一月后,一队人趁着夜色,收敛干净,分毫未剩。 “老道士,你将那破楼不管不顾,可知如今传成什么模样?”和尚晃着手中酒壶,从集市回来。 一月过去,他们已至河西几日,但这道士只知闭目养神,半点正事不干。 “集市可有人?” “奇了怪了,集市没人还有什么?”和尚将酒壶和馒头干粮放在木桌上,又觉得灰尘不少,吹了几口,“你说,这个坤王躲到什么地方,竟一点风声不漏。” “不是不漏,而是你不知。”孟煜睁开眼睛,从地上蒲团起身,坐在木桌前,“河西镇人口不少,但此地距镇子五六里路,村中人少,不过两百,家家相邻,户户相识,你一外来人,岂能打探消息?” 和尚一瘪嘴,化缘钵往桌上扔去,“你有本事,怎么不自个儿出去?” “再去趟集市吧。”孟煜弹了下衣衫灰尘,抬着和尚撇在桌上的钵和馒头,径自出门。 虽万般不愿,和尚还是动身跟了上去。 村中集市距他们居住之地不过一里,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只是…… 目瞪口呆盯着这空旷一览无遗之地,他心中忍不住嘀咕着,方才人满为患,怎地不过片刻,竟……无一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孟煜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向和尚,“被人欺了几日,竟没瞧出来?” “这……这。”和尚尴尬笑笑,倒也没再言语,自己这脑袋从来不如孟煜。 “来了。”见他脸色一转,陡然严肃,盯着这空荡街巷,退后几步,同和尚并排而立,高声道,“在下孟煜,见过坤王殿下。” 和尚一惊,看了孟煜一眼,目光又转回街上,神经陡然紧绷。 街巷寂静,不似有人,孟煜并未放弃,再次高盛道,“殿下,若你解当年往事,便知我并无恶意。” 依旧安静,孟煜眉头高隆,他已表明身份,对方却迟迟不现身,若不是怀疑,就是自己所料有误。 “和尚。”他压低声音冲身边之人说道,“若情势不利,你可抵挡几人?” 和尚眼珠子一转,“二三十人不在话下。” 孟煜点点头,“如此甚好。” “你这老道士,莫不是搞砸了要让我收拾残局吧。”这一次和尚倒还算聪明,只可惜孟煜没工夫恭维。 时间流逝,半柱香后,从集市屋舍后,冒出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妪,步履缓慢,向孟煜二人而来。 “这位爷,行行好,老婆子我家中已无米无粮,可否请你割块肉让我家中人饱腹。” 此话一出,和尚先不干了,指着那老婆子,“我说你哪儿冒出来的疯婆子,要吃人肉,怎么不把自个儿宰了!” “和尚!”孟煜挡下他,向老妪报了歉意,“老人家,我这儿有些干粮,您可拿去饱腹,割肉一事,不在你我。” 老妪回头也不知瞧了什么,再转身时脸上神情轻松许多,“二位随我来吧。” 和尚同孟煜对视一眼,随老妪而去。 从集市西南角转了几个弯,停在一座外表瞧来并无特别的两层小楼。老妪站在门前,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门内没有声音,院门却悄然开启。 老妪看向他二人,侧身站在门外,“请吧。” 和尚透着半敞大门向院中瞧了一眼,问着老妪,“疯婆子,你怎么不进去?” “疯婆子不能进,只有二位爷能进。”老妪如此说着,再不言语。 孟煜眉头微皱,看了眼和尚,既已到此,进与不进又有何区别,抬步向前,迈了进去。 这不过是个普通院子,东边种着花草,西边改了个简易木棚,养了几只母鸡。 “来啦。”许是听到他们声音,从里屋走出一青年,衣衫朴素,手上端着一盆谷粒儿,“不用拘谨,随意坐吧。”说着,漫步至鸡棚前,自顾自喂了起来。 和尚转头瞧了半天,嘀咕了句,“这么磕碜的院子,哪有坐的地方。”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院中待着的几人听了个真切,喂鸡人转过身,笑容暖人,“这位想必就是了悟和尚了,听说您自幼一心享想要向佛,偏生没有一家庙宇愿收,想来也是有因由的。” 这话可说到和尚痛处,当年投尽天下庙宇,竟无一处愿留他一时半晌,“你这小儿,如此不留情面,小心和尚我拆了你这小小院落,让你这神佛无处藏身!” “和尚!”孟煜出声喝道,“不得无礼!快向坤王赔罪。” 和尚上下左右瞧了那人半晌,不屑一顾,“老道士,猜错了吧,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会是那什么坤王?” “坤王年岁本就不大。”孟煜缓缓言道,盯着那年轻人的目光却不躲闪,“当年你我离京之时,这坤王不过十三四岁,如今也只是二十出头。” 萧翼学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盆碗,“孟相看人的功力,果然名不虚传。” “我已早不是孟相了。”如此说着,孟煜四下瞧了瞧,“坤王,那人现在何处?” 萧翼学放下笑容,冷言道,“不如孟相先说说,隐居多年,为何突现此地?” “那坤王呢?”面对他的质问,孟煜不甘示弱,“您又为何来此?” “朝廷要务,不便多言!” 和尚按耐不住,哼哼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忙着建自个儿的朝廷吧!” 这一次,孟煜没有开口阻止,他会带上这个遇事冲动的和尚,就在于此,适当的时候,说出适当的话语。 被刺中痛处的萧翼学强挤着面上笑容,“和尚向来活的长久,但你不是和尚,所以短命也在情理之中。” 话音方落,里屋同周边围墙外,跃入几人,印花黑色长衫,不同京中侍卫,想来是这坤王私下豢养的死士了。 瞧见这几人,和尚倒来了劲儿,“怎么着,要将和尚我命丧在此?你们且来试试,看爷爷我怎么收拾!”说着,就要动手。 孟煜顺势拉了一把,事情还没到这步,动手总是有机会,他回身看向萧翼学,“如果我没猜错,坤王在此地待了有些日子,却没那人一丝消息。” 萧翼学没有言语,只瞧着他继续说着,“当年我等只听闻她在河西,却不知真假,坤王,您当真没怀疑过自己其实……寻错了方向?” 萧翼学并非没有考量,几日前就已怀疑,若不是孟煜二人来此,恐怕早已离去。 挥手退去死士,“孟相以为如何?” “坤王可否信我?” 萧翼学轻笑一声,“孟相又可否信我?” 孟煜了然一笑,“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商量个买卖。” “什么?” 萧翼学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紧不慢的人,他知道这个叫孟煜的家伙很棘手,如果当年他不离京,后面的事恐怕也轮不到自己。 “到时坤王自会知晓。”孟煜瞧着萧翼学微微变青的脸色,嘴角上扬。 “若我拒绝呢?” 孟煜一挥衣袖,扯着和尚行至门前,“那坤王就请自便吧!” 第三章 再见故人(三) 河西,不过祖辈一称呼,仔细算来,永寿山以南皆可称河西;但河西镇,却小的不是一点。只不过,河西有山有河,而河西镇却只是个镇子。 “所以,你……推断,要翻过永寿山了?”喘着粗气,抹了把额上汗水,和尚停下脚步,甩了甩手中木棍,问向前方不远之人。 “不用翻过,就在山中。”孟煜回头答了句,又接着前行,“那里有河。” “你也真是的。”和尚再次迈开步伐,“应了这么个苦差事,怎不放那萧翼学自个儿来。” 孟煜摇了摇头,拨开面前低矮植株,“不能让他们单独相见。” “有什么可怕的。”不以为然说道,“那丫头片子,怎么说也不是糊涂的人,还能让萧翼学三言两语挑拨了去?” “和尚。”孟煜停下脚步,居高临下,背光让他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你觉得我是要去劝她莫要出山吗?” 似乎对问向自己的问题很不屑,“难不成你还是去劝她趟这浑水的?” 孟煜没有立即反驳,他的沉默让和尚心下一沉“所以说,你真的……” “了悟。” 多年没有从这人口中听到自己名讳,了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没有计较。 “我们离开京师,如此躲闪已有七八年,她这般闪避不见也有些日子。”孟煜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既放不下,何须隐忍。” “孟煜。”和尚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古怪,“这放不下的是你……还是她?” 一路上,这句话再未从孟煜耳边离开。 从河西镇出发,进入永寿山群,再到如今他二人站立之地,前后用去了三天时间。 看着山涧缓流而出的小溪,孟煜二人心情好了许多,此地确实是隐居的好去处。 和尚蹲在河边大小石子间,抬起一捧水砸在脸上,冰凉透心,这山中的水真不一般,“老道士,来洗洗,这水清爽的很!” 孟煜瞥了他一眼,抬头四下望去,这溪流从山涧而出,看似岩石峭壁,全无出路,实则别有洞天。 而且……他看着不远处顺着水流缓缓飘来的一只白色茶杯,嘴角微扬,看来自己所料不错。 “和尚。”抬脚踹了踹蹲在河边的了悟,在他发怒前,指向茶杯,“捡回来。” 和尚嘴里虽嘟囔着,动作却很迅速,踩着河水,捞起茶杯,把玩了一下,递回孟煜,“这东西,哪儿来的?” 孟煜扬了扬头,冲溪流上游,“顺此而行,必可知晓。” 一路行来,并不轻松,溪流从洞穴而出,二人便只能俯身入洞,蹒跚挪动许久,直至身后光明渐暗,眼前才有微光,若隐若现。 “这是要走多久,爷爷我都要逼疯了。”洞穴高度有限,他二人一直俯身前进,和尚早就不耐烦,念叨几句也是常理。 “就快了。”孟煜如此说着,步伐却慢了下来,许久未见,物是人非,当如何对言。 再次见到光明,孟煜揉了揉眼睛,适应着洞外光亮,好在天色已近傍晚,不再耀眼。 第四章 再见故人(四) “奶奶的,总算出来了。”和尚叫唤着,迈出洞穴,瞧着眼前景象,不觉赞叹,“竟有如此别样之地?” 小溪环绕,林木齐整,不远处的两层木屋并不突兀,屋子一侧几十米处竟僻出一片菜地,小小嫩芽出生,别有一番趣味。 “老道士,你真是高啊。”满心臣服,走了这么久,好歹精力没有白费,“走走走,快找人去。”扯着孟煜,却发现他呆愣原地,半点没有前进的意思。 “哎,我说你这老道士,人是你要找的,如今找着了,怎么反倒不动弹了?”和尚左右扯不动他,也就放弃,找了棵树,往下面一坐,向后靠去,“和尚我累了,没心思同你纠缠,爱去不去。”说着,竟闭目养起神来。 孟煜没有理会,他在犹豫,入山的那一刻,入洞的那一刻,他都未曾犹豫过,如今……却迟疑了,该不该找到她,这样的世外桃源,正是她当年心中所想,自己的出现,定会扰乱这几年来的惬意生活。 该打破吗?还是说……就这样延续眼前一切的平顺。 “孟煜。”突然而至的声音不仅打断了他的思绪,还将准备轻寐的和尚吵醒,抹了把脸,转身瞧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袭菊纹素锦长裙着身,云锦银丝披风的女子。 “简兮姑娘,可见找你了。”和尚惊喜起身,拍去沾到的枝叶,“这么好的地方,怎也不见知会和尚我一声,前来叙叙旧嘛。” “了悟师父。”眉目清秀,发髻随意上挽一半,苏简兮略低了低头,“简兮未语,您还不是来了。” 本来热情的和尚,顿时蔫了下来,尴尬笑笑,退到孟煜身侧,“简兮姑娘这话说的,和尚我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漫步向前,行至孟煜身旁,停了下来,弯眉上挑,乌黑眼珠一转,凝视着他,“家中就这一枚茶杯,还请还我。” 孟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手中一直捏着的茶杯,忙不迭递上,“简兮,我……” “孟相不必多言。”接过茶杯仔细查验一番的苏简兮出声道,“当年离京之时,曾发过誓言,若非国局动荡,此生定不再踏入京师半步。”她话语顿了顿,“如今孟相来此,想必同国有关。” 孟煜心中感慨颇多,多年未见,她对事态的敏感依旧未改,“坤王萧翼学就在河西镇。” 苏简兮眉头一敛,“他要反吗?” 听她说的如此轻巧,孟煜怔了一下,“确实……如此。” “龙椅上那人竟如此不堪。”苏简兮冷笑一声,摆弄着手中瓷杯,置于眼前,“孟相,离京时,除了这个瓷杯,我未带一物,可知为何?” 孟煜摇了摇头。 “为了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提醒自己,何谓覆水难收,何谓破镜难圆,何又谓……”举手,狠掷,瓷杯击在石上,发出清脆声响,碎裂几片,轻笑一声,“人心叵测,权势杀人!弃子终究是弃子。” 第五章 再见故人(五) 前尘往事,不过一念,用心者,必痛。 初秋傍晚,就在苏简兮再遇孟煜二人之时,远在千里之外大昭国京师梁州,深宫寂寂,往来侍从宫女行迹匆匆,低头不语。 这一日的宫廷,不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阴冷之气,若说因由,倒有传闻,宫中死了人! 许有丫鬟多嘴,宫里死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不过这一次死的不是寻常人。 梁州看守王允之,昨日午后入宫,一夜未归,今早寅时被发现横死西苑梨树下,满脸血迹,恐怖骇人。 这西苑早年为嫔妃处所,当今陛下登基不长,甚少纳妃,此地便空置下来,少有人往来,甚至曾传出闹鬼流言,如今有人枉死,传言自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段子。 只是,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闹不闹鬼的事。梁州看守王允之此前在河西待过,不过这一两年被坤王萧翼学举荐入京,担此要职,为的是什么自不用说。 萧翼学一月前离京,说是四处闲游,体恤民生,但究竟去了何地,还真没几人知晓,在这个时候,其手下爱将王允之离奇死亡,怎么想都不可能同当今陛下脱得开。 只是,这样的话,谁人敢说? 故而那王允之的尸身没再宫里停留多久,便被遣送回王府,并送来指令,西苑晦气,早些入殓下葬,莫要耽搁什么。 平静一月,终于按耐不住,朝堂上下,宫廷里外,谁人不自危,有了一个王允之,还怕没有第二个?坤王回朝之前,恐怕事态会越发紧张。 “陛下,李相求见。”低头禀报的侍从,话语有些微颤,王大人之死让他们这些下人们多有不安。 但大殿之上男子似乎并没察觉什么,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片刻过后,一身朝服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才过门槛,又猛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殿前守候诸人道,“你们,都先下去,退殿堂五十米外,不得放任何人入内!” 众人点头行礼急忙退下。 “陛下。”在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李亦桓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跪地向面前男子叩首,“陛下不可!” 正襟危坐于大殿上的男子起身,一步步缓缓走下阶梯,停在他面前,半晌没有动静。 李亦桓叩首半天,没听到动静,微抬头颅,却见本应高高在上的帝王正端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阶梯上,手掌撑头,盯着他看。 “陛下?”李亦桓疑惑的唤了声,这是什么情况,宫中发生如此紧要之事,作为一切猜忌的中心,他的表现过于反常。 “李相。”男子在等了许久后,才缓慢开口,“你接替孟煜有几年了?” 突然一问,李亦桓微微愣住,几年了。他细想起来,孟煜离开大约在七年前,那时陛下刚刚登基,国相一位因孟煜离开也就空了下来,直到三年前吧,自己一个国子监太傅,突然被任命国相,从那时起,人们对他的称呼从李大人,变成了李相。 第六章 再见故人(六) “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李相可知为何我当日选中你接替孟煜,国相一位空了那么多年,我若需要,早有人选。” 缓缓道来之语,李亦桓若在听不明白,这官也就别当了,“臣明白,臣告退。”说着,起身向后退去。 “李相。”声音再次传来,台阶上的男子抬眼,双目炯然有神,“如果我说,王允之非我所杀,你可信?” 李亦桓眉头皱起,这又从何说起,不是陛下所杀,那这宫中还有何人敢如此胆大,“陛下要如何要说都可。” “算了。”男子摆摆手,“你且离去吧。” 李亦桓不再多言,知道他不喜人打扰,退出后,又将殿门闭上。 男子叹了口气,不过几年光景,自己竟落得如此田地,若被他们知晓,恐怕不仅仅笑话那么简单,抛弃了那么多,背叛了那么多,最终换来的确是孤独终老。 自嘲一笑,看着如此空荡的殿堂,昏暗死寂,仿佛一个暮年老者,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他猛然起身,深吸口气,走到侧殿,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户,高大雕花木窗吱呀响动着开启。 冷风袭入,吹在脸上,陡然清醒。 他还活着,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萧翼学不过是个年岁二十的毛头小儿,能成多大气候,自己有大昭国,有整个国家的军队和臣民,只要他一天不死,萧翼学就无能为力。 王允之之死,若所料不错,无非是一个死士,目的很简单,引起众人慌乱,让众臣以为他们的帝王为了排除异己已到了无所不惧的地步。 本不愿同此人勾斗,但情势所迫,不可延误,他需要人相助。而朝中还有何人能用? 这日子时,梁州城南洛槐书院山长洛淮轩收到一封陌生来信,次日,书院对外宣称,歇息三日。学生倒是痛快,院中教师却百思不得其解,前一日还好好地人,今儿个怎么就不见了踪迹,留下这么一封模棱两可的书信。 而此时,梁州城外一个名为五里源的小茶楼,平日生意清淡,老板营生懒散,今日开门却被人一把按住,给了两个金条,让进城去,这茶楼今日便被包场了。 有钱为何不赚,老板抓着金条,扔下这祖辈营生,乐呵呵进城了。 不久后,一个书生模样三十来岁的男子,慢步徐行,一摇三晃停在了这茶楼前,瞧着四周守卫,点点头,也不理会,自顾自进去了。 而这守卫也不拦着,只待他进去后,关上了茶楼大门。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失踪的洛槐书院山长洛淮轩,他站在茶楼大厅,四处张望一番,没见人影,倒也不急,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庄子》,兴趣盎然的念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书本被猛然抽走,抬头看去,面前之人锦衣白裳,素朴却不简单。 盯着那人瞧了许久,他哈哈一笑,“萧正允,你小子怎么又抽我的书。”话音才落,急忙捂嘴,方才片刻,还以为早年草堂学徒,如今天差地别,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洛淮轩急忙跪地叩首,“在下洛槐书院洛淮轩,见过陛下。” “起来吧。”萧正允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摩挲着那本庄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章 再见故人(七)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 洛淮轩一愣,久未出声之人一开口就是《庄子》,是何意义?眼珠一转,瞧着从书后看向自己目光,张口道,“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无一同矣。” 萧正允没有吭声,将那册《庄子》往桌上一撇,轻笑一声,“年幼你便喜这,如今依旧。” 洛淮轩不自觉的抹了把额上汗水,目光落在书册上,生怕再不小心被旁人偷了去。 “收回吧,我倒不会赖你本书。” 听他如此说笑,洛淮轩也不客气,从桌上拿起书册拍了拍,放入怀中,“别总说我,孟煜那小子还不是从来一本《论语》不离身。” 萧正允脸色微僵,面上却没表现,只是笑着,“坐,今日不过老友叙旧,不分君臣。” 洛淮轩迟疑一下,心里嘀咕着就外面那阵势,还老友叙旧,真当他这洛槐书院的山长白当了。 “别在心里念叨,有什么说出来。”萧正允会这么说,是因洛淮轩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想的什么从来都在脸上。 他低头思虑片刻,再抬时脸色却不轻松,“既然陛下今日说是老友叙旧,那还请恕草民冲撞之罪。” 萧正允哈哈一笑,“你我言语不过几句,何来冲撞?” “并非此前,而是之后。”萧正允脸色陡然一变,顿了顿,随即摆手,“你且说吧。” “请陛下回答草民几个问题。”洛淮轩性子松散,却不是愚昧之人,当年同窗数人,死的死,走的走,唯有他洛淮轩不仅留下,还创办了洛槐书院,若没几把刷子,也不敢如此张扬。 “敢问陛下,梁州看守王允之可否死于陛下之手?” 一上来就直戳要害,萧正允多少也料到,若不问便不是他洛淮轩了。 “我并未杀他,也未曾想过要杀。” 洛淮轩点点头,“那敢问陛下,可否想要杀了坤王萧翼学?” 哈哈哈大笑几声,萧正允看着他,“洛淮轩,你方才所请果然是对的。” 洛淮轩耸耸肩,他自然知晓,若不是这后语尖锐,他怎会请罪在先,“还请陛下回答。” “我当如何回答?坤王是我兄弟,情谊上自不希望手足相残,可若为一国之君,朝堂稳定,天下平稳,百姓才得安乐。” 洛淮轩摇摇头,当年他三人相伴,自己喜读庄子,孟煜甚迷论语,而这萧正允却对帝王之学难以自拔,当年岂知如今,一个小小王爷的庶出竟有君临天下的一日。 “我再提一问,请陛下如实回答。”对此一问,洛淮轩也多有斟酌,但萧翼学前往河西的消息半月前就已传来,他找的谁还用多想,况且不久前,孟煜所在妄语楼毁于洪水,若他真相信此人葬身泥沙,也就不必坐在此处了。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地方,一件事,一个人,一个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人。 萧正允的手掌微微收拢,从面前之人脸上的踟蹰,他似乎猜到什么。 “若再寻简兮,陛下可会接纳?” “洛淮轩!”萧正允猛一拍桌子,整个人冲了起来,瞪着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好大胆子,竟然真的敢! 第八章 再见故人(八) “陛下。”洛淮轩不是傻子,这条命可还要呢,急忙跪地叩首,“陛下息怒,草民不得已,坤王萧翼学此番离京,只为苏简兮,若无意外,恐怕她不日就会随坤王回京,到时陛下再思量此事,恐怕就晚了!” 萧正允的双手微微颤抖,也不知这怒气是对洛淮轩、萧翼学,还是苏简兮。她竟然还会回来,这恐怕是萧正允穷尽一生都无法想到的,这个人,这名女子竟然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曾经过往,在七年之后,还如同昨日,那些情谊与恨意,那些尔虞我诈,满盘算计,都历历在目。 “为什么……要回来……”全身气力都似乎消失了一般,萧正允瘫坐在椅上,捂着头颅,不断重复喃喃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洛淮轩试探的唤了声,抬头看去,面前这个人仿佛在刹那失去所有光芒,他坐在那里,脆弱而痛苦。 猛然想起当年苏简兮离开前说过的话,她说,那个位子,会彻底磨灭一个人的生气,从坐上它的那一刻,这个人就开始走向衰败,小轩,你会看到的,终有一日,他的颓败与痛苦,都会尽收眼底。 没想到,一语成箴。 “很痛苦吗?”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或许眼前这个人让他有些同情,当年他不离开,是因他不如苏简兮恨得深,不如孟煜心狠,他只想着,也许吧,也许有朝一日,这个人会有需要自己的时候。 但可惜,这是一个哪怕走入绝境,都不会示弱的人,七年间,他遇过太多的坎,跌跌撞撞,却也都依次走过。 “淮轩。”萧正允声音疲惫,如同隔着一层薄纱,听不真切,“我需要帮助。” 洛淮轩陡然愣住,他听到了什么?方才还在思量的,竟然…… 他不知应用何种表情,不知应该哭还是笑,还是说应该拍着萧正允的肩膀,说句包在我身上。 他想了那么多,最后竟然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好!” 洛槐书院从那天起就不一样了,山长失踪两天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学生考了一番,留下不足四分之一,余下的都发配给其他书院,而教书先生也大多辞退。 不知道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混乱持续了两三天的时间,之后,洛槐书院的大门总是紧闭,偶有人出入也大多行迹匆匆。 这日午时,从案牍劳累中偷闲的洛淮轩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向后扬靠在椅上,面前暗红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两沓名单,一叠是书院学生,一叠是教师。 他已仔细研究数日,小心筛选,最终留下的这些都可谓城中英才,他日定有用处。 伸了个懒腰,从桌前起身,正午时分,众人饭食后都已歇下,难得安静。没想到那日萧正允一句话,自己就费了这么大的神儿。 河西传来消息,孟煜已经找到苏简兮踪迹,恐怕不日就会回京,多年后几人的再次重逢。洛淮轩陷入沉思,会是什么样子?苏简兮同萧正允之间会如何相见? 揉了揉额角,只要一想到这几个人凑到一起,自己就头痛不已,如果孟煜打定主意要协助萧翼学,自己恐怕势单力薄。 第九章 再见故人(九) 当年,萧正允登基,说来并非名正言顺,朝中早有异议,只是皇权在上,不可妄言。几年后,萧翼学成年,羽翼渐丰,论资质是先皇亲子,若是即位,名正言顺。 从那时起,朝中非议之声日涨,朝堂之外更是流言四起,他这个皇帝坐的颤颤巍巍,并不得心力。 若说萧正允无能昏庸,倒也未必,此人行事老辣干练,治国也算严谨,只是……当年事起,身侧诸人多认不妥,为达目的,他下了狠手。故登基之后,身侧留用之人少之又少。 说来,也算憾事一件。 洛淮轩深吸口气,正要转身回案前继续斟酌,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微微一愣,这个时候,何人来此? “谁?” “是我。”应声干净利落,又敲了敲,“开门。” 洛淮轩迟疑一下,这个人怎会来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会敲门。 房门打开,屋外站着的男子身着盘金彩绣对襟长衫,寻常人瞧来不过书生,可洛淮轩知道,这人不简单。 江湖三阁五楼中宰诸楼楼主尉迟归。 瞧见洛淮轩,尉迟归脸上表情从头至尾都没变过,迈步踏入房中,留身后人关好屋门,自己则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瞥了眼洛淮轩,“当年我敬你学识,认你为友,如今竟做起朝廷的走狗?让我宰诸楼楼主以后如何面对江湖兄弟。” 洛淮轩叹了口气,“我只想说,你那宰诸楼的名字能不能改一改,不然我总觉得你这个友人干的是杀猪的营生。” “别在我这儿耍嘴皮子。”尉迟归不屑一顾,从桌上拾起写满名字的两沓纸,“就指望这些人成事,下辈子了。” 洛淮轩也是无奈,“我手中也就这些人,其他的……”他话语顿了顿,“各个像你这般,混迹江湖,待我如朝廷走狗。” “别说我没提醒你。”尉迟归冷哼一声,“苏简兮可已经从河西启程,算算也就半月,定达京师,随行的除了萧翼学和孟煜外,还有了悟和尚,这些人凑在一起,不如让你那皇帝好好想想怎么保命吧。” “尉迟。”洛淮轩斟酌半晌,还是决定开口,“当初你我相识,你可是欠我一条命的。”提及此事,尉迟归眉毛动了动,明白此意,“你决定了?” “是我的迟早推不掉。”说此话时,他言语间满是无奈。 尉迟归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一旁桌上,“想来此番你也要用到,今日专门送来,雪锦阁一切安好。” 第十章 再见故人(十) 从河西镇到京师梁州,寻常人从永寿山穿过直行,十日便可抵达。而萧翼学偏吩咐了众人绕行借道大昭国边境鲁州,如此一来,抵京少说也得十五日,延误不少。 和尚骂咧不停,多走三十里路,若不是身下这马儿乖巧,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爷爷我自个儿先行,尔等慢慢爬着。 孟煜看向离山后一直很安静的苏简兮,那份安静不同寻常女子,旁人不语,只觉温婉,而苏简兮不语,只怕这心中不知何等思量。 “明日便入鲁州城了。”孟煜如此说着,目光转向队伍前方的萧翼学,前后近五十人的队伍,他要如何带入城去,明目张胆?那天下岂不都知他萧翼学有不臣之心。 “恩”苏简兮应了声,没再多言。 孟煜眉头微隆,心中却不是滋味。当初自己以寻苏简兮逼迫坤王做出让步,如今她已出山,同行近十日,萧翼学竟不闻不问,也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正想着,队伍停了下来,虽距鲁州不过一里来路,但萧翼学还是决定在此扎营,明日再行入城。 孟煜翻身下马,听着和尚一路没完没了的牢骚,又看向寡言少语的苏简兮,揉揉额角,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与这二人同行。 “苏姑娘。”才下马,便有人迎上前来,此人他识得,是一直跟随萧翼学身侧仆役,“王爷请您一叙。” 简短几字,让已经开始驼背弯腰唉声叹气的孟煜一个激灵,忙应声道,“想必我也是要随行的。” 那仆役看了眼孟煜,低头道,“王爷说了,若孟相想来,也不必阻拦。” 听得这话,苏简兮嘴角微扬,却不多言,只让那人带路前行。 本在动手扎营的萧翼学瞧见自己请来女子身后跟随的孟煜,也没有意外,为王者不拘小节,不违礼数,即已答应,便无反悔。 “苏姑娘。”萧翼学冲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略一点头,心中却全不似面上平静。 说来苏简兮,他其实并不陌生,当年若不是萧正允,如今的苏简兮恐怕早就为他长嫂,相见岂会生分。 “坤王别来无恙。”经年未见,在熟识之人中,这萧翼学是苏简兮难得报以微笑者。 “孟相。”虽同孟煜打过招呼,但萧翼学的心思早不在此,他行至苏简兮身侧,笑言道,“几日劳顿,都是在山间小路,如今鲁州就在不远,不如先一步进城,也好瞧瞧这边境城邦。” “坤王想微服私访,我等自无异议。”苏简兮回答简略,说不清同意还是不同意,萧翼学面上略有尴尬,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避过孟煜,在她耳畔言道,“简兮姐姐,你我多年未见,全当我入京前的孩子心性,随我一次。” 不知二人在说什么,孟煜上前一步,再要细听,却只听到苏简兮言道,“走吧。”二人一前一后,翻身上马,飞奔而去,留下他在原地,愣了下,才想起要了马匹,直追向前。 萧翼学回头瞧着在远处追赶的孟煜,眉头皱起,问向苏简兮,“孟相是个怎样的人?” “你不知?”苏简兮反问道,“我等离京之时,你已非孩童,孟煜其人如何,想来自有判论。” 第十一章 再见故人(十一) “你同我说话,何时才能不这般拘谨。”萧翼学摇摇头,冲她一笑,“我还是我,不过长了七岁。” “翼学,你想我如何?”是时候说清一切,放弃山中悠闲,再入争斗,她苏简兮不愿重走老路。 “我不是他,你不必总是防着。”萧翼学如此说着,抬手指向前方,“看,鲁州城到了。” 随着他的手指瞧去,高数十米的城墙坏绕城池,城门正中提书鲁州二字,恣意霸气。 “那是当年大哥所提。”指着城头上二字,萧翼学言语中难掩骄傲,他对大哥情谊在兄弟中最深。 苏简兮却沉默了,这个时候,不语是最好的办法。 “我们走吧。” 日渐傍晚,城门检查往来百姓的官兵许是累了,没让出示入城公文,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就放他们入内,反倒是晚到一步的孟煜被拦了下来,眼睁睁瞧着他们消失在城门内。 “你是故意的。”看到孟煜被拦,苏简兮开口道,“他骑着的那匹马,外族贵族才可得之,官兵瞧见,定要拦下。” 萧翼学倒没认得那么干脆,“营中马匹那么多,他偏挑了这匹,我耐他何?” “翼学。”苏简兮停下脚步,看着身侧这个虽言说者自己未变,实则已然不同的晚辈,“你希望我做什么?”这是她第二次发问了,看向萧翼学的眼神也不如方才舒缓, “我们走。”松开一直牵在手中二人马匹,拽过苏简兮,二人在鲁州城街道中来回穿梭。 苏简兮被他拽着,也不知要去往何处,但也不打算阻止,萧翼学其人,若不是有自己因由也不会执意来此。 “到了。”周遭吵闹之声将苏简兮从沉思中拖了回来,停下脚步,抬起头,微微一愣。 这是一个集市,所有城池都有这样的集市,很普通,寻常百姓做做生意,养家糊口过日子。但这个集市又很不一样,它太过冷寂了,不是人少,而是感觉。 沿街铺子老旧破败,有开张的店铺,却被身着官兵服的人依次敲诈,不给银子就拖拽出来暴打一顿。引起她注意的那吵闹之声就在此了,不远处一布店老板被摁在地上,狠狠掌掴几下,临行又踹了一脚,说着明日再交不上银子,就不是挨几下打这么简单。 苏简兮能够感到,眼前这一切身边人见得不少,却总是不能习惯,他的手掌微微收拢,眼角微睁,嘴角颤抖,险些就要冲出去将那官兵教训一顿,但他知道,这并没有用,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当他们离开鲁州时,这些人的生活还会依旧。 不,也许,他们会更惨。 苏简兮深吸口气,双眼低垂,不愿再看,“这并非萧正允之过。” “并非?”他咬紧牙关,瞪着眼前这一切,“若非他无能,这些人岂有如此胆量!” “毕竟边疆,不可同京中而语。” 萧翼学冷笑一声,“想来,你是不知这京中如何了?” 苏简兮身形一僵,似乎明白了什么,萧正允的困境,萧翼学的坚决,“朝堂上下,已无一人待他如君了,是吗?” “落得如此,一切不过当年。”萧翼学话语算是默认,“大昭国是我萧家天下,若继续在他手中,怕也走不远了。” 第十二章 再见故人(十二) “落得如此,一切不过当年。”萧翼学话语算是默认,“大昭国是我萧家天下,若继续在他手中,怕也走不远了。” 众叛亲离?苏简兮心中略带疑惑,对于萧翼学,不可不信,却也不能全信,但有一点恐怕未曾欺瞒,那就是这些年,萧正允这个帝王当得……并不如意。 不过叛军,不过庶出,却走上王位,他步步为营,却走得步步凶险,登基之时,朝中势力并未肃清,如此草率,结果不言而喻。 如同这远在边疆的官兵一般,有旨又如何,一个不得臣心的皇帝,他的威严又有多少? 大昭国易主是大势所趋,若没有萧翼学,或者萧翼学不才蠢笨,尚不至于如此迅速,可事实就是这般残酷。 “苏姑娘。”他又唤回了她苏姑娘,是因此时身份,此刻问话皆出自坤王之口,“你如何决断?” 苏简兮似乎并没有如他料想一般,思虑过久,只是一低头抬头功夫,她就开了口,“败寇萧正允需我手刃。” 短短几字,却让萧翼学陷入两难,看到他面露难色,苏简兮也不焦急,“回京尚有时日,坤王可细细思量。”言罢,看向官兵已离开的集市,漫步向前。 布匹老板妻子用瓷碗倒了些白酒,擦拭着自己夫君额上伤口,瞧着瞧着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老板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夫人,“这不没事嘛,好好地。” “可明日呢?如何过得去?”女人的眼泪止不住,也不愿他看着难过,便放下瓷碗,进了里屋。 老板瞧着冷清铺面,心中也是绝望,那些官兵越发猖狂,周边几家店铺都已开不下去,自己恐怕也只到今日了,鲁州早不是以前的鲁州了。 新帝无能啊。 “老板。”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抬眼瞧去,是一陌生女子,看起来清秀可人。 “姑娘想买点什么,随便看看。”有客前来,老板忙收起方才那股子怨气,迎了上去。 女子看了一圈,点了三匹布,临行前,留下一袋儿银子,“老板,这店铺也别开了,拿这些钱同夫人早些离开吧。” 老板一愣,盯着眼前钱袋,又瞧见方才女子挑选的布匹放在了门口椅上,才知自己是遇见大善人了,忙不迭追了出去,却已不见踪影,只好冲着空无一人的集市拜了三拜。 “心里舒服了?”将一切收入眼中的萧翼学看向她,“用我的钱袋做了善事,今夜你我二人可是要露宿街头了。” 苏简兮笑笑,“听闻鲁州城的夜景甚美,如今机会难得,不好好观赏一番。” 萧翼学语塞,只想问这荒唐话语究竟是何人所言,却终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得认命,陪苏简兮了。 第十三章 再见故人(十三) 鲁州地处边境戈壁,再往东不过十数里便入游牧外族——逐泺国,此族虽国境广阔,但人丁稀少,多集中于北部城池,同大昭国往来甚少。 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苏简兮端坐于茶楼中,手抬瓷杯,轻抿一口,眼光向左微转,两桌之隔的一名男子引起她的注意,他皮革束腰,衣着同周边百姓截然不同,且体格健壮,鼻梁高耸,不似大昭国子民。 方一坐下便命店中小二上了两坛好酒和一斤牛肉,如此酒量与豪爽气概,绝非寻常。 鲁州平日外来人并不在少,但这样的恐怕不多。正在思量,眼前一暗,离开许久的萧翼学站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银子,苦笑一声,“好好地贡品翡翠,却只当出如此价钱,这买卖好不值当。” 苏简兮放下瓷杯,将那几个碎银瞧了几眼,“已是不错,你那东西,若在京师,想来无人敢要。” 那倒也是,萧翼学点点头,鲁州地处偏远,当铺老板不识得朝中贡品,若是知晓,定要报了官的。 他在苏简兮面前落座,趴在桌上,低声道,“瞧你刚才看了半晌,有什么趣事也指给我看看。” 苏简兮维一挑眉,向左侧使了个眼神,“莫让对方注意了。” 萧翼学顺着她指点方向微微转头,待看到你喝酒吃肉的大汉时,脸色急变,忙抬袖掩面,“此地不宜久留。” “怎么?”见他神色慌张,也就没有多问。 二人绕过往来茶客,一路向楼外走去,谁知才没几步,便听身后犹如洪钟之声响起,“门口那人,留步!” 萧翼学脚下一顿,知道逃不过,只好转身,顺手将苏简兮挡在身后,冲那人微点头道,“不知将军在此,许久未见,一切安好?” 那壮汉不是旁人,正是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此人几年前进京同萧翼学有过一面之缘,没料到今日再次遇上。 吉摩尔擦了擦手上油渍,冲萧翼学挥挥手,“你我多年未见,要喝上一杯的,这是还你们大昭国的规矩。” 想是逃脱不了,若让他再叫唤几句,暴漏自己身份也是不妥。思来想去,只好上前喝上一杯,言谈几句,尽快离开。 “那位姑娘,也一同过来。”本打算趁此机会离开的苏简兮看了眼萧翼学,看出他眼中担忧,逐泺国人豪爽不拘小节,男女之事上亦是如此,尤其是吉摩尔这样的将军,平日里玩儿几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这是贱内。”不能说姊妹,在这个人面前这些都不算阻碍,唯有说自己妻子,多少忌惮几分。 吉尔伽似乎并没多将萧翼学话语听在耳中,这女子模样清秀,未曾盘发,说已嫁人,他可不信,“姑娘芳名?” 苏简兮停步施了礼,“小女子苏氏,见过将军。” “是苏姑娘啊。”大昭国的女子就是好,秀丽温婉,许久未见过这样的了,吉摩尔身子前倾,握住苏简兮胳膊,微微用力,“苏姑娘,本将军带兵打仗,见的男人多了,见得女人也不少,是否婚配,一眼就能看出。” 第十四章 再见故人(十四) 从方才萧翼学知晓此人时的神情便可得知,这是个难缠之人,故而谎言戳破,苏简兮倒也没有惊慌,反倒是萧翼学,有些急了。 “将军。”他掰开吉摩尔握着苏简兮的手,将她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后,神情严厉,“你我二人无需为一女子动怒。” 那吉摩尔也非不识抬举之人,光天化日,他二人一个国之将军,一个国之王爷,若被旁人传了闲话,日后脸面可挂不住。 冷哼一声,“我逐泺国大将军,送上门的女子数不胜数,这样货色,哼!”一掌将面前摆放木桌震成两半,狠狠瞪了萧翼学一眼,扭身走了。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听到动静一直未敢上前的店小二,此时忙迎了上来,瞧着劈成两半的桌子,心疼的紧,在鲁州城做个生意本就困难,怎料碰上这般事。 苏简兮将方才萧翼学换来的银两递到小二手中,“拿去。” 小二惊喜,萧翼学的脸上可就黑了下来,“你又将我那银子送了人,今晚算是彻底露宿街头了。” 苏简兮摇摇头,“不会。” 话音方落,茶楼外就走进一人,瞧见他们,松了口气,上前道,“方才见逐泺国的吉摩尔离开,又听人说里面打了起来,怕你们出什么事。” “真是什么也拦不住孟相。”萧翼学面不改色,心中却不乐意,“那匹马儿可是稀贵之物。” 孟煜冲他一笑,“坤王放心,马儿好好地在城外吃草,跑不了。” 此时城外,和尚牵着麻绳打了个喷嚏,白了眼停在原地啃草的马儿,“你说你,若不是生的那么金贵,怎么落得被赶出城的地步,还搭上我的休闲日子,真是不值呐。” 马儿哼哧一声,用头顶了他一下,貌似很不满。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牵着它继续向前走着。 孟煜到来,算是解了他二人钱财之急,最起码他们不用露宿街头,去看什么星星月亮了。 “营地人马,明日一早,会按照坤王安排,以百姓衣着,分散入城,并不停留,径直穿过鲁州离开。”寻了家客栈暂宿,安顿好后,孟煜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坤王,禀报城外人马之事。 萧翼学点点头,一切安排妥当,无需自己担忧,只是吉摩尔一事,他放心不下,逐泺国将军出现在他国境内,必有所求。 “若是担心吉摩尔,我已让人留心,任何动静随时禀报。”孟煜向来缜密,所以当年萧正允才青睐有加。 “既然孟相早有安排,我也不用多问。”如今若是计较这盯着吉摩尔的是何许人,怕是孟煜也不会多言,瞧着从方才就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女子,她的心中又想些什么? 苏简兮的寡言并非从来如此,只是有些时候,看比说更重要罢了。 三人居住的客栈在城中算是中等,上下三层,一楼食客,二楼以上宿客。他们到的虽晚,但这个时候来鲁州之人甚少,所以孟煜挑选了三层,他的选择没有错,在这样并不大的城池中,高处总有自己优势。 第十五章 再见故人(十五) 比如,此时此刻,苏简兮站在窗前,向外看去,在一巷之隔的四合院中,灯火通明,一眼就看清往来之人面目,而其中一人就是今天下午遇见的逐泺国大将军吉摩尔。 并没让下午的事扰了心情,吉摩尔拉过主人家的女眷挑逗几句,甚得欢心,在几人簇拥下进了屋。 此番入鲁州,是为见一个人,此人辗转迂回向他的帝王上了一封书信,大意不过邻国若亡,可愿分一杯羹品之。 逐泺国国君着实思量了一番,想来平日里他两国并无摩擦,若无端对峙,名不正言不顺,故而遣吉摩尔微服入城,同写这书信之人言谈一番,可逐泺国国君没料到的是,他这位将军,从来不知什么是微服,一入城便同萧翼学打了个照面,大闹茶楼,半日之内,名气大涨,却也不收敛。 苏简兮暗自琢磨着,吉摩尔会见之人,礼数得当,应非江湖草莽,对如此不拘一格之人能够耐下性子,恐怕是有利可图,许是朝中之人。 大昭国朝臣私下会见他国将军,目的不言而喻,又是一桩叛国之事。苏简兮暗自轻笑,萧正允啊萧正允,那个位子不仅自己兄弟惦记,外族可也没少操心。 若他没有强力后盾,此番对峙,必败无疑。 “简兮?”孟煜的声音让她身子微微一颤,转身看去,竟没注意何时萧翼学已自行离开,屋中又多了和尚。 “有事?”从窗前离开,坐在屋中圆桌前,看着眼前二人。 “和尚方才跟着吉摩尔,无意中发现一事。”孟煜如此说着,看向身边和尚,见他正端着茶碗,忙不迭的往嘴中送水,不禁皱眉。 和尚动作一停,瞧着孟煜脸色见黑,忙放下茶碗,将口中水咽下,“那吉摩尔根本就是一好色之徒,才进人家就拉过家中女眷,主人家也是好脾气,任他闹腾。” 苏简兮点点头,“我知道。”对吉摩尔之事,她并不在意,毕竟今日来的人是他,如若是逐泺国国主,或许会分心注意。 如此态度,倒让和尚无所适从,心里念叨着,这么多年,这丫头待人冷淡的毛病也不改改,清清嗓子,接着说道,“也是意外发现,这城中除了我们,还有一股势力盯着吉摩尔。” 苏简兮眉头微皱,“是何人?” “你这可就问对了。”他洋洋得意起来,“和尚我旁的不说,这江湖上哪门哪派可是一清二楚。”他从临窗的书桌前拿起纸笔,写下几个字,递到苏简兮面前,“隔墙有耳,看看就好。” 低头瞧去,陡然愣住,那张纸上赫然写着一个陌生却也绝对熟悉的名字——三阁五楼之一的雪锦阁。 对这江湖之人,苏简兮了解的并不算多,但雪锦阁的主人她确是知晓,或者说他们都很熟悉,抬头看向一侧的孟煜,果不其然,他的脸上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不自觉的喃喃起来,“简兮,你说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会……” 是啊,怎么可能…… 她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第十六章 再见故人(十六) ——十五年前—— “哎,我说你个孟煜,天天一本论语从头至尾,不觉迂腐无趣?” “那你一本庄子通读到尾,可觉无聊?” 洛淮轩唉了一声,趴在桌上,拍打着手中书本,揉了揉肚子,“夫子说,不背完可就不给饭吃,我这肚子,都饿了小半天了。” “那又如何?”孟煜白了他一眼,放下手中书,指了指斜前方落座的萧正允,“他可从昨天就未进食,怎你就娇气了?” “也别说我。”听到声音的萧正允转过头,“孟煜你不也是有顿没吃了。” “哎,你说我们三个会不会饿死在这里。”洛淮轩话音方落,面前二人就用一种你绝对是想多了的眼神看着他。 砰地一声,紧挨着的窗户从外面打开,夫子那张大饼脸险些没贴到他脸上,“还在吵!看来你们几个是准备明天也不吃饭了!” “夫……夫子?”那张饼脸,平日看来还算顺眼,今日可让他吓出一身冷汗,几人忙抬起手中书本,诵读起来。 “哎,哎。”待夫子才一离开,洛淮轩的声音又在孟煜耳边想起,“快看,夫子身边跟了个女孩儿。” 孟煜瞥了他一眼,“有什么稀奇的,咱这书院又不是没有女子。”也不知他在咋呼什么,若不背完这些书,恐怕真就到明日才能饭饱了。 “好像是苏国公家的小女儿。”不知何时萧正允也趴在了窗户沿上,探出脑袋向外看去。 苏国公家的小女儿,曾在朝中宴会见过一面,谨严谦婉,很有大家风范。 女孩儿似乎是感到有人偷窥,回头瞧去,趴在窗户上的几人,急忙俯身低下脑袋,生怕被瞧见告诉夫子,那可就不是饿几顿的问题。 “她是谁?来书院做什么?” 洛淮轩看向发问之人,机会难得,忙白了他一眼,“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不感兴趣嘛。” 孟煜没有回话,只是忍不住瞪了这小子一眼,“听闻这几日,苏国公要进京。” “可是又出什么事了?”萧正允急忙问着。 孟煜略带惊讶的看向他,“你好歹是王室中人,竟一点消息不知?” “有话快说,别卖关子。”洛淮轩打断了尴尬气氛,萧正允虽是王室中人,但母妃身份低位,多年来又不得喜爱,宫中大小事宜皆不同他言语。 “听闻陛下这段日子,身子骨大不如前,虽说暂无大碍,但想着还是尽快定下继位之人,也好安心养病。” “所以,苏国公入京是商讨此事?”洛淮轩好奇的睁着双眼,“那带着小女儿是为了什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彼此都没猜个所以然来。 “算啦,我还是好好背我的书,吃我的饭。”洛淮轩往地上一躺,拿起书本,有模有样的诵读着。 孟煜直觉好笑,抬着手边书砸在他头上,打闹起来。 只有萧正允还趴在窗沿,看着女孩低头乖巧的站在夫子身边,那模样,似乎并不觉欢心。 如今时间一晃,物是人非,此情此景再想起来,不觉感叹年少无知,那年那刻,苏简兮的神情,不过是对无力挣脱人生的不满与无能为力…… 第十七章 再见故人(十七) 孟煜看着和尚写下的那三个字,一瞧就是半夜,苏简兮就在他身边,二人却没有言语。 他们只是在思索要如何开始,雪锦阁,洛淮轩,萧正允,曾经逃离的一切,都在经年后一一回归,不可回避的往事迟早要摊开的。 而雪锦阁和洛淮轩就是记忆的第一道锁。 “没料到,他竟真的留了下来。”沉默寂静中的第一句话,孟煜抬起头缓缓言说,“本以为,他的性情,是最耐不住这般事的。” “淮轩只是随性,却不出世,他是谋才。”苏简兮的话落在孟煜耳中,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几人中最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才是最聪慧慎思的。 “萧正允也不赖,知道以他之力,不成气候。”苏简兮冷笑一声,“只可惜,雪锦阁毕竟为江湖门派,朝堂之事还需循朝堂礼数。” “你欲如何?” “无需费神,朝中之事,萧翼学早有安排。”她的笃定令孟煜意外,从未想过,萧翼学竞得她如此信任。 而此时,一屋之隔的萧翼学也未曾眠,此番故意借道鲁州,如果仅是让苏简兮看看边境疾苦,倒不至于,只是若不以此掩饰,恐怕无法瞒过苏简兮,更不用说还有孟煜在侧。 “王爷。”出声之人若让孟煜瞧见不会陌生,是一直跟随在其身侧的仆役,但此人真实身份是坤王手下第一死士——樊尚。 此人同萧翼学自小相识,当年事发,王朝易主,就是这樊尚陪伴左右,保他安然,好在萧正允继位后为抚朝臣,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这才有了之后的坤王。 “事情怎么样?”樊尚入城,除了萧翼学,再无第二人知晓,而他前来的目的,是见一个人。 “先生说一切按计划行事,让王爷莫要挂念,顺其自然。” 萧翼学点点头,他信樊尚,其所言,从不怀疑,“京中近日如何?” “梁州看守王允之已于早前暴毙宫中,朝堂上下无一人怀疑此事非萧正允所谓。”樊尚如此说着,“况且此前朝中局势已然动弹,朝臣对萧正允向来不服,此事更浮动了人心。”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前朝民间对萧正允怨声载道,他萧翼学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等待怨气聚集至能够一鼓作气、破军而入的地步。 距离夺回王朝的时间不短了。 五日后,坤王萧翼学回京,一行数十人,于正午城池繁华之时,从梁州正街,在众人注视下停在坤王府门前。 坤王回京,不仅未及时觐见,还以在外突染风寒,抱病连第二日的早朝也免了,各中深意,可够人猜上一阵儿了。 只是相对于坤王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萧正允表现的似乎过于轻松,既然风寒就遣人去瞧,既然抱病不能来朝就让好生歇息,毋用忧心。如此一张一弛,一松一紧,外人瞧来,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所谓。 而此时的洛槐书院,自那次削减教师,遣散学生后,又历经变数,当初任教之人仅留一二,学生更不用说,从一个书院彻底变为京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 第十八章 再见故人(十八) 而在萧翼学回京当夜子时,此地依旧灯火通明。 “我说您不会宫里待着,天天往我这儿跑是图个什么?”说话之人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偏面前这尊佛不移尊驾,真是愁死人了。 坐在他面前的萧正允只是一笑,没有多言。 洛淮轩揉了揉双目,连打了三四个哈欠,那尊佛还是半点动静没有,这大半夜的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了! “陛下,您若是无事,不如回宫吧,总在我这小小书院待着,不成样子。” “淮轩。”这一次,终于得到回应,“萧翼学今天午时回京,同行者中多了一名女子。” 洛淮轩身形一怔,虽已知晓,但经由此人之口说出,心中多少有几分触动,“看来她心意已决。” “萧翼学此番回京,张狂不少,想来是认为之前王允之之事对我势力打击颇大。”萧正允如此说着,把弄着手边桌上瓷碗,“这些日子你虽集聚不少人力,但你我都清楚如今情势很不利。” 此事洛淮轩不是没思量过,如今事态,朝堂不稳已是大势所趋,无人能阻,“陛下,恕我直言,大昭国国主这个位子恐怕您是坐不长久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语,萧正允听在耳中却未怪罪,只是若有所思问了句,“淮轩,依你看来,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洛淮轩迟疑片刻,起身跪地,缓缓开口,“此言不过淮轩一时兴起,若陛下不喜,听过忘了便是。” 萧正允哈哈哈大笑几声,“你又这般,只字片语未说,便想着保命了。你且说吧,不过闲谈之语,我不会放在心上。” 虽然有此保证,洛淮轩还是犹豫片刻,这才开口,“陛下可曾想过,大昭国上下,虽有支持萧翼学者,却非全部,既然大昭国国主位子您保不住,为何要让他萧翼学坐上。我们可以永寿山为界,分国而治。” 此话言罢,洛淮轩头颅低垂,险些撞在地上。在说出这话之前,他就知晓,萧正允的脸色必定不好看,如今瞧不到,也是好事,虽说是不定罪,但自己这条命总是悬在半空。 “淮轩。”过了许久,萧正允才开了口,“我知你心意,这大昭国若不是萧家的,恐怕我会考虑,但此为萧家天下,若我分国而治,如何颜面对萧家祖上?你且起来吧。” 洛淮轩提起头,小心翼翼起身,生怕面前这帝王改变主意,将自己碎尸万段了。 见他如此,萧正允微微一笑,“你还当我如七年前,心狠手辣,不管不顾?” “这……没有。”在这几人面前,洛淮轩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萧正允面露疲惫,“淮轩,如若我说,早就后悔当年,你可信?” 这一次,洛淮轩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信还是不信。 第十九章 坤王抵京 坤王回京十日,预料的巨变似乎并未到来,但朝中诸臣还是能感到局势紧张,这天是要变了,可何时会变,无人知晓。 五天前,坤王曾入宫进谏,想来那所谓的风寒也好了大半。但此后还是依旧不出现在朝堂。 众人好奇的是,这二人那日宫中究竟谈论了什么?迟早要兵戎相见的两人,竟相安无事?着实让人不解。一时间,猜测四起,城间小巷,茶馆酒楼好不热闹。 但这其中,有一人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苏简兮入京后便在坤王府暂住,每日不过摆弄花草,对京中消息从不过问,俨然一副处身世外的模样。 只可惜,孟煜不似她,从入京的第五日便忍不住了,天天耗在苏简兮处,似乎想从她的安逸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例如,在鲁州半日,她同萧翼学之间可是有了交易。 关于大昭国,关于梁州,还有…关于萧正允。 只是,苏简兮每日只是赏花,真的什么也没做。 如今已有十日,关于坤王要反的言论甚嚣尘上,但他却半分端倪没有瞧出。 “你们究竟如何打算?”再也按耐不住,孟煜出声问向面前端着花洒,整理花圃的女子。 苏简兮瞧了他一眼,浅然一笑,“没想到孟相的耐性如此不好。” “城中传闻早就翻天,偏是你们如此淡定,我孟裕实在不明。”明明入城时气势凛然,斗志昂扬,不过几日,怎就如此结果了? “孟煜。”苏简兮放下手中花洒,漫步行至他面前,“萧翼学要做什么,我并不知,也不打算过问。” 听到此话,孟煜微微一愣,不解问道,“萧翼学要千里迢迢,不就是为了将你请出,以助一臂之力。” 苏简兮闻言只是一笑,轻摇头,“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萧翼学要是与其说要一名谋士,不如说要的是我苏家的名号。” 孟煜神色一暗,“你即知晓,为何答应。” “他并未明说,也不愿我真的知道,一切都是猜测。”从她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孟煜以为,提到苏国公,她定会动容,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面前女子。 “孟煜。”苏简兮坐在园中的圆桌旁,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花圃,“我其实对谁坐上那个位子并不感兴趣,我只是一别七年,想见见他了。” ——只是一别七年,想见见他了—— 孟煜一把将面前桌上碗壶拨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引起四周路过下人注目,但没人敢上前,他们只是看一眼,急匆匆离开,作为坤王府中的下人,他们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从苏简兮的花圃离开后,他脑海中就只有这句话。想见见他?难道苏简兮忘了当年那个人将她害得有多惨?将他们的兄弟害得有多惨? 他为达目的,为了深宫高台上的那个位子,牺牲了多少人,又欺骗迫害了多少人,当年的恨意,为何在多年后转化为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他孟煜不明白,也不能接受,决不能! 第二十章 谁人透彻 他孟煜不明白,也不能接受,决不能! “我以为,几人中,你是看得最透彻之人,谁知……”不知何时,萧翼学出现在门前。 孟煜没有应声,此时他并无精力来应付此人。 “孟相对她情谊不浅,可惜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你们身上。”萧翼学自嘲一下,“如今的你倒让我看到了当年的大哥。” 这一次,孟煜抬了头,看着他道,“坤王带回苏简兮,目的何在?” 萧翼学冲他一笑,“孟相以为呢?”抬步走入屋中,将方才散落在地破碎的茶碗捡起,“当年孟相离京,除了对萧正允失望外更多的,恐怕还是不想让苏简兮独身离开。”萧翼学的话语虽轻,但听在孟煜耳中如同被雷电击中,盯着他的双眼越发凛厉。 “如果当初,你孟煜未曾离京,想来今日也轮不到我萧翼学了。”此话当真,他并未欺瞒,萧正允错就错在身边没有一得力之人,若留孟煜,情势大不相同。 “坤王言说这么多,想让我如何?”此人年岁虽轻,但打了一手好算盘,利用苏简兮引出自己,真不简单。 “若有孟相相助,我如虎添翼。”知他虽未说明,但那意思算是应允,他果然没有猜错,孟煜对萧正允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外,还是苏简兮。 自那日后又过了三日,孟煜再未寻来,她依旧每日在园中浇花,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坤王又入宫觐见了,这一次是举荐一人,而那个人正是孟煜。 坤王的意图越发明显了,国相位子自当年孟煜离开后,空了许久,李亦桓之所以会被提拔,不过是因萧正允知道此中厉害,只要是个人,无论能不能用,且先占住,就算他萧翼学想推举旁人,换相一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萧正允没料到的事,他会在大殿之上举荐曾经的国相孟煜,而那个当年两袖清风,毅然决然离去的人,正站在殿下,微扬头颅,全然不惧。 相隔七年之久,他们的相逢竟是在大殿之上,萧正允不知应做何感想。 想到这里,殿下双手抱拳的萧翼学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虽离得远,但他依旧能觉察出,萧正允脸上肌肉的抽搐和心中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将这一步走得如此之险,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殿上的寂静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不知陛下如何考虑?”萧翼学的声音落在这大殿上,空气稍有的凝滞。 “李卿家觉得如何?”萧正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现任的国相李亦桓。 本已经满头冷汗的李亦桓突然被点到,心中咯噔一声,直觉今日自己这条命算是要送到这儿了。 “李相怎么不说话?”萧正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李亦桓的小心思,但有些话不能他来说。 “陛下……”斟酌许久,李亦桓总算是出了声,他自己知道,无论说什么今日基本也就是一死,既如此,不如给自己家中人寻出一线生机,也算这些年,没有白活。 第二十一章 朝堂相对 陛下,臣以为不妥!”开口前踟蹰不已,开口后竟如此坚定,这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萧正允与萧翼学分外吃惊。 “李相有何见解,不如说来听听。”萧正允满意的冲殿下之人点着头,示意他可以开口继续。 “老臣蒙陛下提拔,担任国相要务,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为了我大昭国殚精竭虑,在所不辞。”如此说着,李亦桓深吸口气,心中多少生出些憋闷。 且不说今日之事是否为萧正允和萧翼学争斗所致,自己一届老臣,这些年没少为大昭国付出,凭何来了个当年临阵脱逃的家伙,自己就要让路?天理何在? “孟相才智老臣自己信服。”想通这些事儿,李亦桓挺直了腰板,继续说道,“但敢问这些年,孟相都去了何处?大昭国七年前历劫,此后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等出力之时,敢问孟相……” 说着,李亦桓转向孟煜,作揖质问道,“那个时候,孟相……在何处?” 一句话,似说到众人痛处,当年孟煜不管不顾,扔下手中要事,执意离开,萧正允虽有阻拦,但还是没能留住。 想及此,萧正允缓缓叹了口气,虽然轻慢,但在此安静大殿上却还是落入所有人耳中,“李相……这些年,寡人也是轻待你了。”如此说着,从椅上起身,跨下台阶,来到李亦桓面前。 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颔首,“你为大昭国付出的一切,寡人都记在心中。” 在朝堂这些年,从未遇到此情此景,李亦桓忍不住鼻头一酸,竟落了泪,堂上众臣子也似受到感染,纷纷抬了袖口,悄悄擦拭起眼角。 这情绪激动中,也不知何人喊了句,“天佑我大昭,天佑我王!” 堂上众臣子依次跪下,叩首于地,齐声道,“天佑我大昭,天佑我王!” “天佑我大昭,天佑我王!” “天佑我大昭,天佑我王!” 一声更比一声高,气势逼人。 萧翼学从未想过眼前会出现如此情形,明明最初一切利好都在己一方,怎突然两三句,所有人都叩拜起萧正允了。 大势所趋,孟煜随心中疑惑,但还是拽了拽萧翼学衣袖,示意二人跪下,此时异心必然当诛。 看着满朝臣子,看着虽心有不愿但仍得跪地和这些人一同高呼的萧翼学,冷冷一笑,转身踏上石阶,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俯视眼前的一切。 萧翼学回京后的第一步败了,虽然看着不过是二人对国相任选的任命有所异议,但对所有紧盯他们的人来说,萧翼学这第一步就是败了。 他带回了孟煜,带回了苏简兮,但他还是败了。 但……败在哪儿了?似乎又是个需要让人细细琢磨的事儿,毕竟用一个李亦桓拦住一个孟煜,总觉得……不是件可能的事儿,还有朝堂上古怪的走向,暗中定是有人仔细谋划。 第二十二章 花圃谈笑 所以……这就是你赖到我这儿的原因?”花圃中站立的苏简兮,看着眼前突兀长出一截儿的花枝,微微皱眉,抬起手上剪子,找了个好角度,咔嚓一声,裁断的花枝落在她的掌心。 她转过身,看向一旁坐在石桌前,盯着桌上褐色瓷坛的人,微微摇了摇头,上前将那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瓷坛挪到一旁,坐在他对面,观察起这个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友人,“孟煜,你在想什么?” “简兮……”孟煜抬起头,他的神情可不是料想中的失落,而是带有少许不解,“我在这儿待了多久?” “早上下朝后就一直在。”苏简兮如此说着,看了眼一直握在孟煜手中的酒杯,白瓷杯里没有一滴酒水沾染过的痕迹。 她笑了笑,将方才移开的酒坛挪了回来,掀开盖子,酒香溢出,惹得面前人按捺不住深吸口气,“真香啊,我可是忍了一下午。” “既然等着的人没来,不如就让我陪陪你。”如此说着,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碗来,也不计较,倒满了,抬起往孟煜面前的杯子里倒了点。 瞧着自己手里的小瓷杯,又看了眼苏简兮面前的大碗,不觉笑出声来,“怎么看,都觉得是我占了便宜。”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还怕外人说?”苏简兮一抬眉,顾盼笑兮的模样,让孟煜刹那间恍惚起来,仿若看到多年前,几人也曾这般坐在花圃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算来……也是多年……”话未说尽又停下了,他瞧着苏简兮,面前这个女子熟悉又陌生,他们曾朝夕相伴,曾把酒言欢,曾……笑谈天下事,却从未……交过心,他于她是挚友,也……仅仅是挚友…… “今天,大殿相见,如何?”苏简兮抿了口酒水,瞧向孟煜,虽是相问,心中却似早有定论。 “七年时光,不可同日而语。”孟煜边回想着大殿之上情形,边将自己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记得多年前,你曾说,萧正允非帝王之才。” 苏简兮偏着头回忆片刻,微微颔首,“确有说过。” “今日一见……”孟煜顿了顿,“当年所言,怕是……” “我知有误。”如此云淡风轻的回答,让孟煜忍不住挑眉看去,“你似乎……不意外。” 苏简兮笑笑,没有吭声。 “你既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孟煜如此说着,“但今日大殿之上,萧翼学一败涂地,我就不信你当真不关心?” “我应该关心吗?”苏简兮抬起手,举到孟煜面前,她指尖修长,随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看的到我吗?” 被她的声音从思绪中拖拽出来,孟煜愣了愣,看着眼前挡住视线大半的手掌,“不怎么看得清。” “这就对了。”苏简兮收回手,又抿了口酒,“该让你看清时,你自会知晓。” 孟煜呆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儿来,自己一下午到底在苏简兮这儿等谁,所为又是何时,她虽然不问,却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简兮。”忍不住的感叹脱口而出,“当年……若不是当年之事,你可会留在梁州?” 第二十三章 等候故人 苏简兮没有即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孟煜,落在了花圃不远处的长廊,孟煜疑惑,随即转身,一眼就看到站在长廊处斜靠在石阶旁的萧翼学。 可算是……来了。 孟煜暗自嘀咕,自下了早朝,这人便全不见踪迹,本想着就大殿上事谈上几句,谁知此人已还有要事为由,先送他回到坤王府。 临行,只说自己会早些回去,没料到竟到现在。 “苏姑娘。”这些日子,萧翼学将苏简兮放在府上,好生招待,却甚少露面。 “坤王。”冲他微微一笑,苏简兮没有多问。 萧翼学边感叹眼前女子沉稳细慎,边看向孟煜,“让孟相久等了。” 孟煜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可忍不住嘟囔起来。 “坤王前来,应是有事。”既然人都来了,就不多废话,苏简兮径自说道,“孟煜同我说了一些,今日殿堂之事,坤王怎么看?” “萧正允背后有人谋划。”萧翼学也不避讳,“下朝后,我去打探了一番。”边说着,看了眼孟煜,似在解释自己为何没能在约定时间回来。 “结果如何?” “洛槐书院山长,苏姑娘可熟悉?” “洛槐书院?”苏简兮离开京师已久,对这个书院有些陌生。 “洛槐书院山长名为洛淮轩,这些苏姑娘该是熟悉了。”萧翼学如此说着,目光扫过桌上瓷坛,虽掩饰的好,还是被站在对面的苏简兮瞧出些许不对。 “坤王殿下,这酒有什么不对?”如此发问后,孟煜的脸色也开始变化,忍不住咳嗽几声,“这个……这个……” 萧翼学抚摸着那看似普通的坛身,“也没什么,这酒挺好,私藏多年,孟相喜欢最重要。” 孟煜干咳着看了苏简兮一眼,后者了然后,边自顾自笑着坐下,等着看戏。 “当然……”没等孟煜开口请罪,萧翼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么好的酒,自不多见,全京师只有两坛,一坛在宫中,剩下一坛……”他看向孟煜,“也就在这儿了。” 孟煜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明的尴尬气息。 猛然“噗嗤”一声,女子断续不止的笑声传来。 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的女子,一脸茫然。 “你们……你们真是……的……”苏简兮话都说不清,看着两人,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这般融洽随意的氛围,让孟煜和萧翼学一直以来放在心中的隔阂开始松动。 他们这些人,相识那么多年,曾如此亲近,再见时,却个个心怀思虑,话中有话。 孟煜本就怀念当年,面对如今如此放松的苏简兮,嘴角忍不住上扬,语气中满是无奈,“简兮,我们两个当真有那么好笑?” 萧翼学也似被感染,坐了下来,面对笑颜若花的女子,思绪飞回多年前,最初相见,自己尚且年幼,面前女子就如这般,笑颜温和。 他脱口而出,“简兮姐姐真不够意思,不评评理就算了,还笑话我们。” 第二十四章 仿若多年 “学儿才是,一坛酒罢了,同他那迂腐书生置什么气。” 萧翼学瞥了孟煜一眼,正欲开口调侃两句,身后猛然传来声音。 “王爷,闵先生求见。” 老管家一句话,犹如扔进湖面的一面石子,打碎本就脆弱的平静和谐,相对而坐的三人均是一愣,随即收敛笑容,客气颔首。 “王爷既有要事,且先去吧。”苏简兮语气平和,谨言慎行的模样落在萧翼学眼中,微微有些刺目。 “天色也不早,苏姑娘还请早些歇息,今日之事,明日一早,我等再做商议。”边说着,看向孟煜,颔首道,“孟相也是,今日多辛苦了。” “王爷客气了。”孟煜欠了欠身,“此为在下需做之事。” 再没多言,萧翼学退了出来,随着老管家远去。 花圃再次回归平静,苏简兮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这里的环境果然太过熟悉,以至于自己都没能认清——今非昔比。 “简兮……”孟煜看着她,欲言又止,他是知道的,当年萧翼学还是年方十三四的孩子,对简兮很是亲近。 苏国公家没有男丁,简兮又是幺女,对这孩子也如同手足,甚是喜爱,未曾想过,多年后,竟是如此方式再见。 “孟煜。”苏简兮抬起头看向他时,方才还在眼中的恍惚已然退去,在这短短片刻,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你说。” “方才,萧翼学提及洛槐书院,提及洛淮轩。”苏简兮眉头微锁,“我离京多年,对此不甚了解,不如你同我说说。” 距离坤王府三条街区的洛槐书院中,山长洛淮轩正在整理历年留下的学生资料,这些资料有些年头,落了些许尘灰。 洛淮轩将最上头的几本取下,拍了拍,灰尘扬在空中,吸入鼻子,让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用满是灰尘的指尖揉揉鼻头,嘀咕一句,“大晚上的,谁看我不顺眼啊。” 边说着,顺木梯爬下,踩在地上,将那几本册子仍在案牍之上,正要翻阅,看到自己被灰尘裹挟的双手,忙跑出门找谁去洗。 半蹲在井边,正欲附身将吊桶拉上,身后猛然一个声音,让他险些跌进井中,好在对方一把拉住,这才免了杀身之祸。 看了眼来人,洛淮轩顺顺呼吸,“尉迟归,你来就来,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 尉迟归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边境前几日的消息。”说着,将一张字条递到他手上。 井边漆黑,洛淮轩看不清晰,招呼着尉迟归去往书房。 一到两趟地方,尉迟归这才发现,面前这人鼻头漆黑一片,活生生像刚去挖了煤的,不觉皱起眉头,又看那黑漆漆的双手,更是有些烦躁。 觉察出他按压的情绪,洛淮轩这才发觉,哈哈一笑,“你啊,真是的,要是嫌弃,给我打桶水去。” 若是平常,尉迟归怕是要将眼前这张狂的家伙按住好好打上一顿,今天……瞧着那黑手黑鼻头,心中暗暗道,记下了。 第二十五章 书房议事 暖暖的水穿过指尖,洛淮轩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也难怪萧正允给自己宫中安排那么多宫女侍卫,让人服侍的感觉……摇着头啧啧两声,真是没的说。 “你到底洗好了没有……”尉迟归闷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洛淮轩有些不情愿的将手从温暖的水中抽回,甩了甩,随后取过放在一边的方巾,细细擦过,“急什么?这不就好了嘛。” 边说着转过身,看到一脸阴沉的尉迟归,将自己还准确烫个脚的话憋了回去,咳嗽两声,“这边请。” 这次尉迟归却没有动,一言不发看着洛淮轩,那眼神有够犀利。 “额……怎么了?” 话音方落,面前人抓过方才随手丢在桌上的方巾,冲着洛淮轩的脸粗暴的胡摸了一通,看到鼻尖上的黑色痕迹被擦去,这才舒了口气,心里顿时亮堂许多。 洛淮轩抢过方巾,揉了揉被蹭的有些发红的鼻头和脸颊,默默嘀咕了句,“活该夫人跟着隔壁县城师爷跑了。” “你说什么?”尉迟归耳朵动了动,这话算是听到心里了,今天真是不该来寻这个没正形的家伙。 “好了好了,我赔罪赔罪。”生怕再激怒这家伙,洛淮轩赶忙示弱,“这趟去了鲁州,应是有了收获。” 尉迟归冷哼一声,二人来到书房,挪去桌上摆放杂乱的书本名册,将一张薄薄的地图摆了上去。 洛淮轩取了烛灯,细细看去,片刻后,猛然一惊,放下烛台,看向尉迟归,微微皱眉,“此物,你从何得来?” “不是稀罕物。”尉迟归如此说着,目光也落在那地图上,“在鲁州城,这基本是公开的秘密。” “鲁州是我大昭国边境一条防线,怎么可让外族如此放肆!当职的军官将领在何处?”洛淮轩有些不明白了,这地图分明就是逐泺国在鲁州城外的布兵图,严格来说,是一份军事地图。 “这些年,逐泺国虽然同我大昭算不上和平,但也从未听说有过吞并之心,况且,其本就是草原民族,大昭国除了鲁州干旱,戈壁之地外,梁州可都是多雨天气,并不适宜,他们怎么就……”洛淮轩如此发问,盯着那地图,心中并不舒坦。 “你方才说,这图在鲁州已是公开秘密?”见到尉迟归颔首,洛淮轩的神情更是沉重。 既然百姓已知,官兵将士难道不知?既然知晓却不上禀?其心昭然若揭。 他本以为萧正允登基的法子虽然血腥了些,但好歹在其位谋其事,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国政上从不马虎。却不曾想过,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传了出去,经由某些喜好宫闱秘事之人改编,更是精彩纷繁。 “淮轩。”看他半晌没有吭声,尉迟归将一直以来斟酌再三的话语吐出,“我还是想要提醒你,这是出浑水,当真莫要去趟。” 洛淮轩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听闻前些日子,吉莫尔也在鲁州城。” 第二十六章 旧书 洛淮轩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听闻前些日子,吉莫尔也在鲁州城。” 知道一时半会儿没法劝住他,尉迟归也就点了点头,“不仅如此,逐泺国国主应是希望他暗中查访,但你也知晓,吉莫尔是性情中人,万事从来就和低调挂不上关系。” “那倒也是。” “还有一事。”尉迟归打断正准备开口的洛淮轩,神情有些古怪,“淮轩,对于逐泺国和鲁州城之事,你当真一无所知?”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洛淮轩心中多少感到事态非常,于是点点头,“我确实一无所知。” “我的人说,吉莫尔在鲁州城曾遇到萧翼学和苏简兮二人。”他边说着,边观察洛淮轩神情,“萧翼学为大昭国坤王,入京多日,为何不告知萧正允吉莫尔之事?难不成他还认为那吉莫尔入境大昭是来闲游的?” 洛淮轩瞧着他,倒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略过桌面上方才整理的书册,一本书突兀的放在那儿,抬手,将它从书堆中抽了出来。 拍拍上面尘土,翻看几页,扔给尉迟归。 接过书册,翻了翻,看到里面的陌生文字,尉迟归微微皱眉,“这是逐泺国文字。” 洛淮轩微微颔首,“得到这本书算起应是四五年前了,这确实是逐泺国文字。”边说着,指尖忍不住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这个小动作落在尉迟归眼中,心中略微有些不适,但并未多说,只听洛淮轩说来,“这书是萧翼学赠与我的,据他所说,是从一位书贩子手中获取,自己又不识得这文字,所以交给我这个才子看看。” 说及此,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初次拿到,我也是调侃他,别是写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译出来惹人笑话。那时他只是笑笑,到没说话。” “所以……这书上是……”听到此处,尉迟归愈发感到握在自己手中的书册重达千金,里面藏匿的秘密恐怕没那么简单。 洛淮轩突然抬手摸了摸鼻头,趁着屋外一阵冷风咳嗽一声,开口道,“其实……我倒也没有猜错。” 尉迟归愣了片刻,“什么?” 洛淮轩尴尬的笑了笑,指着他手中的书册,“其实我还真没猜错,这里面的内容……那简直是……”摇头晃脑叹着气,“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尉迟归的脾气算是在这一次次的底线挑战中,彻底崩塌了,一本书扔出,正中洛淮轩鼻梁,顿时鲜血如注,顺着鼻孔就往下流。 洛淮轩“哎呦”一声,赶忙捂住鼻子,“别别,你听我解释,这书真的很重要。” “我尉迟归今日算是看透了,你小子的事儿我要是再理会分毫,宰诸阁阁主的位置就让给你坐。”气的浑身发抖,偏生克制着自己别一个不小心将这小子剁成几块儿。 “尉迟?尉迟,我说的都是真的。”洛淮轩还要解释,尉迟归甩开他,踏着夜色迅速消失在洛槐书院上空,没留下一丝痕迹。 留下洛淮轩在原地,仰着头,小心着不让鼻血流出。 “今天晚上天上怎么没有星星,看起来……明天是要下雨了……”如此念叨着,捂着鼻子蹒跚着步伐走回了房间。 第二十七章 了无生趣 找了布条堵住鼻孔,总算是暂时止住了血,这才附身将方才扔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看着书脊上淡淡的血痕,洛淮轩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指抹去。 这本书确实不简单,也确实记叙的不是什么正经事儿,准确来说,这是一本从逐泺国王宫流出的书籍。 一本记叙了逐泺国深宫秘事的书。 旁人定然拿不到此书。 当年萧翼学将这本书交于他,事后虽然问过几句,但也未曾真正追问,仿佛不在意般,反倒是自己,如坐针毡,天天揣着这么本古怪书籍,若是被院中学生瞧见,可要如何? 于是想方设法藏匿起来,不让外人知,自己也逐渐忘记,今日忽然提及,猛然瞧见,这才想起,当初萧翼学将此书交给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他怎么可能拿到逐泺国深宫流出的书?他和逐泺国之间可有什么……交易? 如今种种猜测摆在眼前,洛淮轩忍不住又翻动起那书籍,说起来,当时不过看了前面十数页,知晓里面内容后便未再继续,如今翻来,还是新册。 如此翻着,猛然翻到一页,突觉古怪,用指腹搓了几下,方觉这纸张中似有事物。 将书页凑近烛火,趁着光亮看去,隐约瞧见似乎有张字条被封入其中。 洛淮轩取了小刀,沿着边缘裁开,撑开书页,将里面的字条倒在桌上。 那纸张上的文字依旧是用逐泺国语,也很简单,不过几句,翻译过来便是——人已寻到,五年为期。 ——人已寻到,五年为期?—— 洛淮轩微微皱眉,虽然这字是逐泺国的,但这笔迹却有几分熟悉,他寻到自己桌案上的毛笔,沾了些许墨汁,试探着仿照那笔势写出了大昭国三个字。 看着落于纸上的文字,洛淮轩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片刻后,他将自己写下的文字连同那张纸一起点了烛火,等待其慢慢燃尽,又顺手将这书册也点了火。 忙完一切,已近深夜,洛淮轩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向自己卧房走去,困了就要休息,这些个烦心事,就待明日艳阳高照时,再做计较吧。 而此时,众人依次睡去,整座梁州城都陷入一片宁静。 深宫中却有人睡不着。 萧正允坐在花园,随身伺候的宫女侍从都在十米开外,夜色浓了,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点小酒,清闲一下。 想到“清闲”两字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七年时光,似乎从来都和清闲挨不上边,自己这君主当得真成了老妈子。 如此想着,又倒了杯酒,默默喝下。 深吸口气,想着今日大殿之上,遇到多年未见的孟煜,竟然没有寒暄几句,问问那小子这些年过得怎样,真是不该。 又想着,萧翼学的脸色那般难看,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早知如此,就不应将那人逼得如此之紧,真是不该。 紧接着,念及洛淮轩,为了此番之事,本想远离江湖,却不得不重新涉足,自己真是不该。 如此思来想去,几个“不该”,四五杯酒也就下了毒。 呵呵一下。 又倒了一杯,仰头望月,低声呢喃,“今时今日,虽知晓你近在咫尺,却不得见,当年之事……当年之事……”话未尽,又是仰头凉酒入肚,一个激灵,萧正允捂住额头,微微有些晕眩,看来是醉了。 他站起身,迷蒙中看着远处等候的侍从,各个仿若人偶,了无生趣。 “了无生趣……了无生趣,这原来就是你当年所言的……了无生趣啊……” 第二十八章 东市油饼 又是一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一大早便从宫中传了消息,陛下偶感风寒,今日上朝也就免了,本已于各家中穿戴好的臣子们,均是惊愕,近乎异口同声问了句,“所言属实?” “所言当真属实?”萧翼学如此问着面前来传话的公公,来人在宫里时间算不上短,面对萧翼学还是多少客气,“坤王殿下,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您是陛下胞弟,容老奴多说两句。” 萧翼学有些惊讶,这些年似乎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及自己和萧正允的关系,“公公您说。” “陛下风寒不是忽至,是昨夜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在花园喝酒。”说着叹了口气,“夜寒风厉,这一夜过去,您说能不染上病吗?” “你是说,昨天陛下在花园喝了一晚上的酒?”萧翼学愈发觉得古怪。 公公点点头,“是啊,老奴也是奇怪,这些年陛下可从未有过如此僭越之事。” 听到这话,萧翼学的眉头微微一皱,倒也没说什么,“有劳公公,烦请带我向陛下问好。”如此说着,往那人手中塞了点银两,算是酬劳。 瞧见银钱,公公脸上算是笑开了花,“坤王所言,一定带到,一定带到。”如此说着,边退下离开了。 那公公才走远,孟煜的身影就出现在坤王府门前,他转身望了望,随即抬步进了府,“宫中李公公来,所谓何事?” 萧翼学有些意外看着他,“这么早,去了哪儿回来?” “集市上转转,买了些早点。”边说着晃了晃手上拎着的用油纸包裹好的油饼,“刚出锅的。” “东市王家的肉饼?”闻到那香味,萧翼学觉得自己肚子咕噜一声。 平日上朝早,有事早上餐食也就免了,今天凑巧有着机会,孟煜又恰好拎着许久未曾吃过的美食上门,真是难以拒绝。 “简兮起来了吗?”瞧见他那眼神,孟煜又抬起另一只手,自己可没忘记这府上人不少,“多买了些,不少你的。” 萧翼学满意点点头,冲身后喊了声,“柳姨,苏姑娘可起来了?” 一位年长夫人从他身后徐徐漫步走来,微微欠身,“老奴离开时,苏姑娘已经起身,正在花圃中摆弄那些花草。” “一同前往?”孟煜抬了下手中油饼。 萧翼学本想着趁今早无事,出去溜达一圈,但那油饼的威力真不小,没等自己想清,便已经先点了头。 此时,花圃中的苏简兮刚刚将那些看着有些萎靡的花草依次浇了水,正拿着水瓢还算满意的看着满院子的花。 空气中飘来一阵略微熟悉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回了头,正瞧见孟煜拎着油饼踏了进来。 “正说你一大早怎就不见人,原来去买这吃食了。”如此说着,余光瞥见随后跟进来的萧翼学,微微颔首,“坤王。” “苏姑娘早。”萧翼学如此说着,目光也就不掩饰,落在油饼上。 “东市王家的油饼,在梁州城算是有名的。”洗了手,苏简兮也不客气,撕下一片,咬了口,香味萦绕口齿间,让人忍不住感叹,“许久没有尝过,真有些想念。” “这倒也是。”孟煜正咬着手中的油饼,他也是许久没有吃过,心中正念着。 第二十九章 难得清静 “这倒也是。”孟煜正咬着手中的油饼,他也是许久没有吃过,心中正念着。 “坤王殿下今早怎么有时间?”饱腹后苏简兮忽然想起这位本应在大殿之上的人,怎么会有闲心跟着他们一起吃油饼。 “陛下偶感风寒,今日不早朝了。”如此说着,将手中最后一块儿塞进嘴里。 “这……倒难得。”苏简兮看似不经意的呢喃,引起萧翼学的在意,这几年间,萧正允不是没病过,他是凡人,总有病痛,但从未以此为由,不上朝。 “这件事……”萧翼学正要开口,本在门口候着的老管家突然走上前来,低声在他身侧说了句,“那位先生来了。” 萧翼学神色一凛,眉头微皱,嘀咕了句,“他怎么来了。”随即又如没事儿人般,向苏简兮二人告了辞,先行离开。 瞧着萧翼学走的匆忙,孟煜看向苏简兮,“刚听见那管家说了句,‘那位先生来了’。萧翼学身边还有谁?” 苏简兮微微一笑,“孟煜,你是否真的细细想过,萧翼学将我请回梁州却半句不曾过问的原因?” 孟煜本还有些不解,如今看了萧翼学离开,想着管家话语,又联系从河西至此路上种种,多少就明了了。 苏简兮略微颔首,“萧翼学身边有位不曾露面的谋士,正是此人,向他进言,去往河西寻我,也是此人,出了主意,让他昨日在殿堂之上出头推举你为国相。” “可惜,那个人败了。”孟煜如此说着,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思量。 “了悟师傅这几日去了哪儿?”苏简兮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反倒让孟煜打了个颤,“那和尚说什么都不进城,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游逛到何方去了。” “也许,了悟师傅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去找他。”孟煜如此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苏简兮拦下,“莫急,莫急。” 如此一来二去,孟煜反倒有些看不透彻,反倒是苏简兮,看起来似不在意的又开始摆弄那花草。 如此闲事时光,倒也没持续多久,女子幽缓的声音传来,“孟老夫人可好?” 孟煜愣了愣,“恩,家中尚好。” “孟家在大昭国势力并不算小。”苏简兮如此说着,抬眼看向孟煜,“孟相可曾想过?” “想过……什么?”孟煜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苏简兮瞧着他,偏是不说一句,片刻后,才慕然一笑,“倒也没什么,孟相如此便最好了。” “简兮……”孟煜低声唤着她的名字,“那个孩子……还活着……” 女子正修剪花草的手微微一颤,锋利的刀刃划破指尖,鲜血涌出,却不觉痛楚。 “简兮!”孟煜瞧见,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用手帕将受伤的指头包裹住,眼中满是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简兮看着他,倒也没什么表情,“确实是我不小心,但也没事。” “我知你在意那孩子。”孟煜边帮苏简兮包扎伤口,边说着,“这些年,我一直带他在身边,也就前些日子,和尚寻了过来,这才将他送走。” 第三十章 林家先生 “孟煜……”苏简兮缓缓叹了口气,“这些年……谢谢你了。” 孟煜笑笑,“当初我会答应,一方面是因为你苏简兮甚少求人,另一方面就是……”话说到这儿,猛然停住。 孟煜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应如何去说,有一个人,他们都在避讳。 他、萧翼学、萧正允甚至苏简兮,他们都在小心翼翼,不去提及。 但回京数十日,他猛然感觉到,也许……这份他们一直保持的默契,总有一天是要打破的,要斗萧正允,没有办法不去提及那个人。 那个死于七年前宫廷斗争中的人——前任大昭国长子萧榛。 萧翼学此时脸上的神情可算不上好,他从未想过那个人竟然会到府上来寻,还是在苏简兮他们面前,此番后,想要再有所隐瞒,怕是…… “先生在书房等候。”管家如此说着,边退后几步,不再跟随。 萧翼学瞥了他一眼,这人虽然跟了自己多年,但总不是贴身之人,心中多少有些隔阂。只是,他一直相信那个人派遣到他身边的总不会是要害他,也就留下,这些年没有理会,如今却隐隐感到有些心烦了。 这间书房并不是常去的地方,此地对于坤王府而言,过于偏僻,他选在这里,多少还是有所避讳。 萧翼学如此想着,人已经站在了门口,深吸口气,抬手推开面前房门,木质的大门发出嘎吱声响,一点点开启。 屋中人许是听到这声响,转过身来,看向萧翼学的双眸狭长。 就是这双眼睛,当年让他认定此人非凡。 萧翼学随手关上房门,看向面前之人,出声道,“林先生怎么突然到此。” 被询问之人一袭紫衣,金丝点缀衣上,腰间白色腰带坠着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翠玉,手中纸扇轻摇,山水花鸟,雅致不凡。 听到萧翼学的问话,那人上扬嘴角,坐在椅上晃着扇子,“坤王殿下是嫌我叨扰了。” 没有过多反驳,萧翼学径直说道,“你应知晓我府上都有何人。” “那你以为你所指的‘何人’会不知晓我的存在?” 他所言不错,萧翼学心中也是明白,回京这么长时间,自己没有过问过苏简兮关于萧正允的任何事,她心中其实是明白的。 “无论苏简兮是否知晓,您的身份依旧是秘密。”萧翼学这话说的笃定,他面前之人听到后,眉头微挑,笑出声来,“既然坤王下了决心,我遵从便是。” 虽然是顺从话语,让他听来却多少有些刺耳,心中忍不住叹口气,这个人若真要任性为之,自己倒是没半分办法。 “林先生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赐教。”既然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赶出去不成?况且对方如若没有要事,定然不会突然来此。 被称为林先生的男子一把收回扇子,将那折扇放在桌上,神情变得严肃,“今日一早,鲁州传来消息,逐泺国恐生祸乱之心。” 萧翼学眉头皱起,他忽然想起此前自己和苏简兮一行路过鲁州城时偶然遇见的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此人会出现必有缘由,只是……这情形他并未同萧正允提及。 第三十一章 一场风寒 此时,本对外宣告偶感风寒,必须卧床休息的大昭国国主萧正允并没在宫中好好歇息。 他人正坐在洛槐书院的后院,晃着手上的瓷碗,喂着后院散养的几只母鸡。 “如果不是了解你,我恐怕会以为你今天是冲着我这几只老母鸡来的。”洛淮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萧正允扭头看去,“谁说不是呢?” “我这几只母鸡可养了许久,都有感情了。”生怕自己这几只宠物进了旁人的五脏庙,洛淮轩忙不迭挡在萧正允面前。 “我身子虚,炖一只补补又如何?”萧正允如此说着,还掩面咳嗽两声,“今日可是带着病来,若不是你说有要事,我可还在我软榻上好生歇息。” “你若真在宫中,还能好好休息?”洛淮轩眼中满是不信,“也就是来了我这儿,喂喂鸡,斗斗嘴。” 萧正允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将手中的粮食尽数抛给那些四处蹿跳的母鸡,拍拍手,看向洛淮轩,“说吧,今日我可是抛下了满朝文武,来赴你的约。” 洛淮轩挺直了身子,面前之人好歹是一国之主,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得放在火上煎烤了去。 “您请看。”洛淮轩如此想着,将此前准备好的那张地图递了上去。 萧正允眉头微皱,本还算轻松的神情在看到这图纸后,沾染上些许踟蹰,“这是……” 洛淮轩点点头,“逐泺国之事,不知道陛下您知道多少?” “并不曾有过多往来。”萧正允的回答听起来符合常理,这些年他一直在梁州,未曾远游,自然不知逐泺国事。 “鲁州城之事恐怕不是一两天。”洛淮轩小心措辞说着,“这些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怕是……” 萧正允不是傻子,一切就摆在自己面前,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不知自己边疆的城池早被邻国暗中策反,成了外邦联络要点。 这些年,大昭国往边疆投的银子不算少数,都去了何方?这此间经手多少人,竟无一人回禀,此事古怪? 这一切说明什么? 自己这个君主早就不被放在眼中……嗤笑一声,虽然早有猜测,军中有人不忿,对自己坐上这个位子充满怨恨,但不曾想,竟做出此等卖国之事。 “是我疏忽。”没有什么好隐瞒,自己处境不早就知晓吗? “陛下……” “这些年,军中事,我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不愿牵连过多,看来……”话锋一转,本来一脸颓色的人猛然起身,扶着后院石柱,“当年……是我心软了。”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且说。”对洛淮轩,萧正允是信任的。 “这些年,逐泺国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开始谋算此事?”这是对他来说最大疑点,“而且,全然不避讳,难道他不怕吗?还是说……” 此举背后,另有计较? 萧正允也开始思量,“淮轩,你说我知晓此事后,一般来说,应当如何?” “此事,已经不是两国摩擦,逐泺国公然挑衅,且内外勾结,若寻常来说,其一必定要震慑逐泺,以示国威;其二,彻查鲁州内外,叛国者立斩!” 第三十二章 突来访客 “那大昭就乱了。”萧正允冷哼一声,“内忧外患之际,彻查叛国?有人瞧准了这点,正等我呢。” 这是一场局,在等着萧正允开场,如若他下令,捉拿叛党,对方会如何? “我……不能动。”如此说着,他有些累了,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屋。 洛淮轩看着他离开,又瞧了眼院中的母鸡,暗暗下了心思,扯了嗓子喊道,“王嫂,抓只母鸡炖了。” 待听到王嫂回应,这才安心,入了屋。 一进里屋,正瞧见萧正允咳嗽着自己满屋子找水喝,忙不迭让他歇下,自己舀了水煮开端上来。 “淮轩。”抿了口水的萧正允总算觉得好些,看向洛淮轩,“此番之事,恐怕只有你能相助。” 洛淮轩明白他所言为何,朝堂不能有所反应,只得暗中进行,但既然有人能够在萧正允眼皮底下策反鲁州,就有可能将眼线安插到任何地方,朝中任何一方势力均不可动。 “我会尽力而为。”洛淮轩如此回答着,萧正允神情一动,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在软塌上睡去了。 看着没有一丝防备睡在自己面前的一国之君,洛淮轩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人……如若当年自己也同孟煜一般,一走了之,他会如何呢? 如此想着,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传入耳中,之前他有叮嘱,如若无要事,莫要敲门,如今听到声响,必然是有要事了。 看了眼熟睡中的萧正允,洛淮轩取了身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又不放心找了薄被,这才安心离开。 打开房门,看到外面是看门的王叔。 书院这几日没有开门,原本的学生大都遣散,余下的也不在此地教学,偌大园子仅剩他和王叔王婶两夫妇。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王叔如此受着,洛淮轩有些意外,“有人?何人?” “此人自称是您的旧友,说来一叙。” “是男是女?” “一男一女。”听到此处,洛淮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将房门关好,叮嘱王叔莫要打扰里面的人,自己则向大门口走去。 他的旧友,还是一男一女,总觉得不会是…… 如此思量着,随即有摇摇头,心中想着不可能,此二人如今正在坤王府,就算他们有此想法,坤王恐怕也不会…… “淮轩。”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瞧着方才还说不可能,如今却好好站在自己大门前的两人,洛淮轩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吓傻了?”女子轻笑着走到他面前,捏捏他的脸颊,“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有趣。” “好了,简兮,别戏弄他了。”说话的男子还是一脸谦和,“好歹也是书院山长,若是被学生瞧见,岂不是没了面子。” “方才王叔可是说过,这书院中没有学生。”女子继续说着,“莫不是好好的书院,让你做坏了名声?” 一来二去几句话,萦绕在耳边,那熟悉的感觉仿若从未离开。 面前的人从来都在回忆中,未曾想过有一天当真如此鲜活就站在眼前,洛淮轩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 第三十三章 另有所求 “你们……怎么会……”他的舌头有些僵硬,还没从震惊中苏醒过来,话都说不利落。 苏简兮瞧着他,笑意盈盈,“这么多年没见,这么冷淡?” “不……不是,我……”本要说的话,在想起自己这书院中还藏着什么人的时候,戛然而止,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苏简兮,孟煜。”他清楚的叫出这两人名字,目光也聚焦到这两位不速之客身上,“你二人应该一直在坤王府上,今日为何来此?” 苏简兮看了孟煜一眼,微叹口气,再看向洛淮轩,眼中早已没有那熟悉的戏谑。 “如今情形,你二人同我怕是不便相见。”洛淮轩如此说着,起了送客之心。 苏简兮倒是摇摇头,“淮轩,你可知这一路走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洛淮轩没有吭声,静静看着她。 “没有意义了。”苏简兮的话语轻缓,却仿若千斤巨石砸在他心头。 她没有说错,这二人已经进了洛槐书院,如今出于不出,确实没有意义,正如苏简兮所言,这座书院,眼前这二人,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今日之事必定谣言四起。 与其忙着辟谣,不如……听听这二人前来何事。 “进来吧。”如此三个字,让孟煜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他看了眼苏简兮,对方回了个一个微笑,似乎一切都在掌控。 孟煜不仅感叹,方才在坤王府,初听到这建议,还以为自己得了癔症。洛淮轩已然是站了队,自己作为坤王府的客人,突然造访洛槐书院,也不知……旁人会生出多少版本。 苏简兮随着洛淮轩,在书院中转了一圈,正对的大堂应是平日里讲学的地方,只是这些日子没有学生,冷清不少,地上也散落了写书页,大堂两侧分别有五间厢房,平日里若是有外乡学子,可以交些银两,在此处住下,也算清闲。 “这里幽静,虽说在京师,但竟有几分避世之感。”苏简兮如此说着,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洛淮轩,抬手捏捏他的脸颊,“从方才开始,就黑着一张脸,好歹是故人呐。” “一个突然消失七年的故人上门,你让我如何思量?”一句话,竟让苏简兮无话可说。 “果然……”她眉眼微挑,笑出声来,“还是那个淮轩,说话不留半点情面。” 洛淮轩没有接话,从方才开始,这两人就一直想要营造一种旧友平和的氛围,越是这样,心思越发明了,“书院就这么大,这几日没有学生,旁的地方脏乱,不必去瞧。” 苏简兮没有强求,只说了句,“客随主便。”就让洛淮轩带二人坐在了大堂,又麻烦王叔帮三人端了壶热水,放在刚刚才升起的炉灶上。 “若不是知道你,还以为这些年过起了苦日子。”孟煜边说着,接过洛淮轩手中蒲扇,将这个刚刚被炉子里的烟尘熏到泪流不止的家伙遣走,自己将水壶放在炉上,缓慢摇动扇子。 火苗温和暖着本就有了温度的铁壶,不多时壶盖噼啪作响,这水算是开了。 第三十四章 一杯热水 洛淮轩将三个茶碗摆在炉前,“书院中没有茶叶,姑且白水凑合吧。” 孟煜瞧着那空无一物的茶碗,看笑了笑了眼苏简兮,没多说什么,将水倒入。 “水也喝了,书院也参观了,有什么就说吧。”放下茶碗,洛淮轩看着眼前二人。 苏简兮冲孟煜微微点头,后者倒也没有遮掩,“此番,若不是简兮,恐怕我并不会出现在此。”孟煜如此说着,看向洛淮轩,“虽说坤王和陛下关系……微妙。” 他话语一顿,看到洛淮轩紧绷的神情,“但外敌入侵,怕要比王位相争更为重要,你觉得呢?” 从他开始说出这些话起,洛淮轩心中多少就明了了,既然他会得到逐泺国之事,难保坤王不知,只不过,今日这二人来此,究竟是坤王的意思,还是…… 洛淮轩的目光转向苏简兮,思虑半晌,方才开口,“坤王可知?” 孟煜沉吟,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苏简兮开了口,“若是不知,我二人如何来此?” 这话说的笃定,听在孟煜心中却是一颤,且不说今日二人来此萧翼学是否知晓,就连他是否知道逐泺国之事,都尚不确定。 “既然知晓。”洛淮轩抬起水壶,给几人茶碗添满水,“不如我等这些旁人都退下,让他二人相商如何?” “你应知晓,此时,他二人均不可动。”孟煜眉头微皱,洛淮轩不是不知道,既然如此说,怕是不相信他们了。 “如果……”苏简兮抬手端起茶碗,“嘶”的一声,茶碗打翻,滚烫的热水溅在手上衣上,不过瞬间,指尖便红肿起来。 “怎么样?”临近的孟煜赶忙拉过她的手指,吹了吹,瞧着红肿扩大,不禁面色铁青,“今日是怎么了?同这双手过不去?” 苏简兮眼眸轻转,收回手,看向洛淮轩,“添麻烦了,不知水井在何处?” 洛淮轩上前几步,看她烫的有些严重,最好的医治方法就是用冷水冲洗,于是忙唤了王婶,让她带着苏简兮去往后厨,处理烫伤。 王婶为人和善,看到姑娘家的手掌都映红一片,心疼起来,忙不迭说着不操心,她会安顿好,就带着苏简兮一路离开大堂,去往后院。 孟煜眼瞧着她离开,心中咯噔一下,看着地上已经碎成几片的茶碗,若有所思。 “七年未见,你们似乎都未曾变过。”洛淮轩感慨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孟煜抬起头看向身侧不远处坐着的旧友,微微一笑,“你也是,未曾变过。” “可惜……”洛淮轩同他目光相接,不知该如何言说。 他们都没变过,是啊,这些年,他们过得简单,不参与世事,过得平静安逸,但……毕竟是不同了。 今非昔比,截然不同。 “方才所说关于逐泺国之事,我多少知道些。”既然上了门,无论真假,还是要释放出些许善意,洛淮轩如此想着,开口说着,“鲁州城,怕已不是大昭的鲁州了。” 另一边,王婶带着苏简兮来到后厨,厨房简单却很干净,苏简兮环视一圈,后院几只蹦跳额母鸡让她觉得有趣。 第三十五章 后院母鸡 再一回头,厨房炉灶上可不还炖着一只。 “好香啊。”她深吸口气,将手放入王婶准备好的冰水中,“王婶,这灶上炖着什么?” 王婶笑盈盈的掀开锅,用勺子搅了搅,“是鸡汤,加了红枣枸杞和山药,补身子。” “淮轩身子不好?” “哪能啊,我们山长那身体可结实着呢。”王婶并没有避讳,毕竟洛淮轩可没告诉她不能说书院还有旁人在的事儿,“是给西厢房睡着的那位,那位身子……可有些虚。” “哦。”苏简兮没有继续深问,只是揉搓了一下自己还有些红肿的手背,看向一直来回忙碌的王婶,“王婶,您先忙吧,不用顾我,我这手,再冰一会儿应是没事的。” 王婶看着苏简兮,打心底喜欢,文雅可人的大家闺秀,说话又耐听,本就没什么戒心的老者冲她点了点头,“也成,这时候不早,我还要忙前院的事儿,你呀还是注意点,多冰一会儿,莫要留了疤痕。” “谢谢王婶。”苏简兮微微欠身,冲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王婶摆摆手,自己拎着水桶就去前院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苏简兮将手从冰水中抽出,用怀中的绣帕擦了擦,小心走到后厨门边,探出头观察一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走了出来。 顺着她的记忆,避开大堂,去往西厢客房。 整个书院,就王叔王婶两人打理,平日也是忙碌,不常住人的地方也很少去往,今日不过是洛淮轩有叮嘱,王叔总是有空就去厢房门前瞧瞧,正巧被苏简兮看到。 生怕被人发现,苏简兮忙在拐角处躲了起来。 洛淮轩离开前叮嘱不要打扰屋内人,王叔也就没有推开屋门,只是在两边转了一圈,也就离开了。 等他远处,苏简兮再走出,看着厢房前种满的花草,嘴角微微扬起,没曾想,这洛槐书院中种满的竟是兰花,还以为……按照洛淮轩的喜好,满院子必定种满了竹子。 感叹也仅是一瞬,苏简兮来到方才王叔所检查的房门前,静静听了一会儿,屋内没有任何声音,方才王叔也未曾进入,许是洛淮轩交代了什么。 如此想着,她试探着推了下,随着她的力气,屋门开启了一条小缝。 未曾上锁?苏简兮有些吃惊,随即暗自猜测起来。没有上锁,但又如此谨慎,生怕旁人知晓,那屋中人恐怕在洛淮轩离开时,并非清醒,再想着方才王婶所言,此人体虚,一切也就有了解释。 小心将房门推开一个能容忍进入的空隙,苏简兮轻声迈了进去,随即反手将房门关上,这动作一气呵成,屋外又恢复平常宁静,王叔老远看了眼,并未瞧出什么不对。 屋内,苏简兮在门前停了片刻,仔细听着屋中声音,微弱平缓的呼吸声告诉她,屋中的人必定是在熟睡。 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一些,但也仅是刹那。 她深吸口气,不觉摇摇头,苦笑一声,如今才觉得,想出这法子的自己当真是……疯了。 也难怪孟煜最初拼命阻拦。 第三十六章 西厢客房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否则此番岂不是空手而归? 如此想着,她慢抬步子,一点点向里屋走去,在看到软榻上熟睡之人时,还是没忍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也许是这声音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缓缓睡去。 苏简兮斜靠在屏风上,捂住嘴,目光紧盯软塌,七年没见,虽然有所准备,但当真再见到此人,心中还是难以遏制的痛苦。 仿佛被遗弃了七年的记忆,在这片刻,一点点被拖拽回来,在脑海中依次涌现。 初次相见,尚且年幼,此后种种,仿若过眼云烟,一切均定格在那场震慑天下的杀戮中。 她揉了揉额角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如今情形可不允许她苏简兮有任何差错,成则兴,败则亡。 缓慢走到那人身前,开始细细打量。 因洛淮轩离开时生怕他冷到,硬是多加了床被子,此时的萧正允额上正冒出汗滴点点。 看他脸颊和脖颈处有些红晕,苏简兮微微敛眉,试探着将自己手掌覆在他额头之上,滚烫的温度,告诉她,面前这个人病得不轻。 这是个机会。她心中暗暗计较,此时拿走自己所需,对方必然不知,只是…… 还没等她想清,方才被烫伤的手指突然被人握住。 苏简兮“嘶”了一声,低头看向对方,许是被烧的有些糊涂,眼前人抬着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看到她目光后,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嘶哑,“真好。” “为什么好?”没听明白这个烧糊涂的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想要询问。 那双眼又闭上了,拉着她的手不曾放开,“还能在睡梦中,见到你,为何不好?” 苏简兮不知如何回答,明知道说这话的人意识模糊,却仍然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不好—— 为什么? 对萧正允而言,不过一场风寒,竟还能在梦中见到她,为什么会不好?明明知道她回京数日,却从不敢面对,只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些闲话。 知晓她在坤王府,知晓她只是安静待着,没有涉足自己和萧翼学的争斗。 但同时又有些焦心,萧翼学带回苏简兮,从不是为了将这个人安静放在那儿,总有一天会被推出去,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一种让所有人都无法意料的方式,让她处于旋涡之中。 可那又如何?自己从不能做什么?从不能…… 如此想着,手上的劲儿大了不少,苏简兮的手背本就有些疼痛,如今更甚。 “你……”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正要抽回手,却不曾想,被对方狠拽一把,整个人随即倒在软榻上。 不及反应,对方欺身上来,摁住她的喉咙,仿若清醒般,狠狠问道,“为什么回来?为什么!” 苏简兮陡然被他气势惊住,竟无法动弹,也无法回答,她有些不确定,面前之人当真在病中? 没等她反应,炙热的呼吸顺着脸颊滑落在脖颈,那滚烫的温度让苏简兮背脊发冷,下意识抬手狠狠推了一把。 “咚”的一声,其实本就没什么气力的萧正允,被一下推在软塌边沿的木角上,他摇了摇脑袋,试图清醒,却还是倒在塌上,昏睡过去。 第三十七章 梁州东市 大堂中,洛淮轩正和孟煜相谈甚欢,毕竟是昔日旧友,两三句就说到点上。 除了必要忌讳的信息外,洛淮轩也没有隐瞒多少,毕竟如若能够联合萧翼学共同抗争逐泺国危机,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知说了多久,直到再瞧见苏简兮,忽然觉得似乎这个人离开的时间有些久,目光又落在她有意无意抬起的红肿手背,怀疑又消了下去。 “看样子,还有些严重。”孟煜背对洛淮轩而立,看着苏简兮的手背,眼神中满是责备。 苏简兮微微摇头,只说了句,“没什么事,这几日多加小心便是。” 孟煜并不认同的拽住她想要收回的手腕,转身看向洛淮轩,“今日且说到这儿,简兮这手怕是要寻大夫上点药,若是落了疤……” 洛淮轩也起身,那伤看的一清二楚,确实严重了点,“王婶没取些冰块儿来?” “嫌麻烦,没让王婶去拿。”苏简兮总算是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伤口已经亮过,还在疼,自然要小心对待,“是我自己不小心,莫要牵连老人家。” 洛淮轩没放在心上,只是说,让二人先回去,叮嘱孟煜好好照顾苏简兮,烫伤若当下处理不当,回去伤病发出,可要难受一大阵子。 孟煜应承下来,协同苏简兮两人,先一步离开。 出了洛槐书院,拐过一个街角,便是东市,此时已近中午,集市上还算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本不在意的孟煜,在看到苏简兮硬往鱼龙混杂的集市上走时,微微一愣,忍不住伸手拉住,“简兮,你……” 这几日,这看似温婉安静的女子平和的坐在坤王府中收拾花草,竟让他有些忘记,她从不是一个拘于规矩的人。 否则今日二人也不会突访洛槐书院。 也许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苏简兮安慰笑着,拍拍孟煜拉着她的手,“没事儿,只是觉得回京数日,想添些家用事物。” 这话听着没错,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眼瞧着苏简兮在集市上转悠起来,孟煜无奈叹气后,只能紧紧相随,生怕她再出些差错。 一路走来,苏简兮还算平常,左看看右瞧瞧,尤其对首饰颇感兴趣,若不是感叹自己银两不多,当真想要带一件回去。 如此转了几家,她忍不住叹口气,问向跟在身后的孟煜,“你说说,既然我大老远跑到京师,是不是该问萧翼学要些俸禄报酬,维持生存?” 孟煜也是一笑,“如你开口,他必然不会拒绝。” 苏简兮眨了眨眼睛,倒没继续言说,只是往那集市深处走去,两旁生意人家少了许多,显得荒凉了些。 老远就听到一个雄厚老者声音,“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爱买不买,老子不缺你这银两!” 循着声音瞧去,说话的长者一身布衣,身形高大精壮,面前支着一个简易摊位,上面摆放的饰品看着新奇,梁州城中甚少见到,也难怪惹人怀疑。 “这看着是个好东西。”苏简兮走上前,拎起一枚暗红色的宝石坠,“是境外的东西,真是难得。” “姑娘好眼力。”老者如此说着,“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回,谁知竟碰上不识货的。”边说着,还狠狠瞪了眼在摊位前犹豫的客人。 第三十八章 东市老者 “既然如此,老板,您看还剩多少,我都要了。” 苏简兮话音方落,那客人连忙抬了手,“这可不行,这坠子可是我先瞧上的。” “那你是买不买啊,不买我这还等着清货呢。”老者恶狠狠的语气并未减弱。 “买的,买的。”边说着银两就掏了出来,递给老者,收下坠子,生怕被旁人抢了去。 见那人走远,苏简兮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老者,“房大将军别来无恙。” 面前老者瞥了她一眼,收拾起自己摊位,“小丫头片子可不要乱认人。” “当真认错?”苏简兮挑眉问着。 老者听她声音,隐约有几分熟悉,但也仅是停顿,没有搭话。 “好不容易找寻到您,不同晚辈多说上两句。”如此说着,苏简兮从怀中取出半枚玉佩。 那玉佩形状简单,这集市上找找遍地都是,但老者在瞧见那玉佩的刹那,整个人僵在原地。 而方才还一脸看热闹的孟煜,神色也是一变,忙上前一步,挡住玉佩,低声说了句,“简兮,此物不变外露。” 听到孟煜声音,老者这才终于抬头好好打量面前所站女子,她似笑非笑,眼角微扬,鼻梁高挺,那模样倒是同自己一位旧友颇为相似。 “你那朋友说的对,此物不应外漏。”如此说着,抬起自己方才收拾的摊位,放在一旁推车上,准备离开。 “房鹰叔叔,您真打算就这样离开?”苏简兮的声音再次响起,房鹰看了她一眼,默默说了句,“我老了。” “镇军大将军从不服老!” “孩子!”房鹰声音陡然一高,看向苏简兮的神色也是凛然,“我年岁已高,早已离开军中,不愿再纠缠其中。” 苏简兮微微咬唇,她想说的话其实不少,若是时间合适,她不怕说服不了周围长者,但…… 她看向眼前老者,他神情没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颓败气息,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 “那也请您收下。”苏简兮将那半枚玉佩递了上去,“无论如何,这本就属于房叔叔您。” 看着那玉佩递到面前,房鹰有些迟疑,但在瞧见玉佩上划刻的痕迹时,反倒有些不舍。 这确实是枚普通玉佩,但又并不普通,玉佩上刻着几个字—— ——与君同往、死生不计—— 他依稀记得刻下这几字的情形,那时他尚且年少,跟随苏简兮的父亲苏瑜炀去往边境剿匪,路遇艰险,最终存活,刻下这些字。 那些岁月,曾经就在身侧,兄弟并肩,血战沙场。 但一切……都因那场变乱…… “房叔叔,就当……纪念吧。”苏简兮说得真诚,房鹰心中多少起了波澜,最终还是收下。 但并没留半句,闷声不吭的离开了。 “你觉得有用?”看着房鹰远去,孟煜微微皱眉。 苏简兮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那不是普通玉佩,他最清楚,既然收下,期间分量,也自明白。” 孟煜忍不住出声问了句,“你早有此心?”所以才会冒险去往洛槐书院…… 后半句他终是没有问出口,就像自己明明知道那玉佩本应佩戴在萧正允身上,苏简兮想要得手,必定是见过他了,但孟煜终究是没有问。 有些事,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第三十九章 猛然醒悟 洛槐书院 萧正允苏醒的时候,已近下午,额头的烧虽然退下,但人还是有些虚弱,从软榻上坐起后,晕头转向,险些没砸到地上。 抬手捂住后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后脑勺有些摸去有些微疼,正想要起身取些水来,挪动被子的手,突然拽出一条手帕。 萧正允微微一愣,随即眉头皱起,拿着那手帕看了看,又回忆起睡梦中的片段。 “嘎吱”的开门声将他思路打断,洛淮轩看到已然起身的萧正允,端着鸡汤进了屋,“醒来了?感觉如何?” 萧正允揉了揉脑袋,抬起那手帕,问向面前正将鸡汤放在桌上之人,“今天这书院可还来了旁人?” 洛淮轩一愣,关于苏简兮二人之事,他尚且没思量好如何开口,没料到对方竟然先一步逼问,再看萧正允手上的手帕,那样式分明是女儿家的。 洛淮轩猛然想起,此前他和孟煜在大堂谈天说地,苏简兮不小心烫了手,此后许久未归,那时,还以为她当真是…… “真有人来过了。”萧正允双眼一眯,洛淮轩并不是会撒谎的人,看那脸色神情,前来之人必然是不要言说的。 “是苏简兮吗?” 一句话,让本还端着鸡汤瓷罐没放稳的洛淮轩砰的一声,将那托盘整个砸在了桌上,瓷罐的盖子因为颠簸而开了个口子,热气伴随着香气冒出,萦绕在西厢客房中。 “早些时候,陛下刚刚歇下。”既然已经知晓,就不必多做隐瞒,毕竟苏简兮二人前来,整条街可都瞧见了,“我请他们到大堂小聚片刻。” “他们?”萧正允眉头微皱,“还有孟煜?” 洛淮轩点点头,掀开那已经露出口子的瓷罐盖子,取出勺子慢慢舀着,“中途苏简兮被热水烫了手,这才让她脱离了视线。” 萧正允细细想了想,应该就是那段时间,自己方才睡下,病气才发,所以精神混沌,对方趁自己不在意,偷偷前来,为的……是什么? 总不会只是想……看看他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忍不住自嘲一笑,他萧正允可从不认为苏简兮会是那种估计儿女私情之人。 “你们谈了何事?”他边出身询问,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看是否丢了东西。 “关于逐泺国之事,对方依然得到消息。”洛淮轩如此说着,“只是,尚且无法判断,今日苏简兮和孟煜前来,坤王殿下……是否知晓。” 这件事,从他们二人前来到离开,他洛淮轩都未曾明了,期间曾三番五次试探,但都被孟煜挡了回去。 “是否知晓,都不重要。”萧正允抽出自己腰间锦囊,捏成一团,“她的目的,从不在此。” “陛下,可是丢了东西?”洛淮轩瞧他模样,再看他手中锦囊,微微一惊。 那锦囊红色外衬上绣着一两只白梅,看着别有情致。这东西洛淮轩曾见过一回,是在多年前,萧正允取出过,还记得那时,他曾举着这锦囊,对自己说,“淮轩,这里面的东西可是能号令半个大昭兵马,只可惜……它只认一人。” “那枚玉佩……”是的,洛淮轩知道,那枚玉佩能号令整个大昭半数军马,军中在位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曾是苏简兮之父苏瑜炀的兵符,同时……也是他的遗物。 第四十章 一箭双雕 “她费尽心思,潜入此地,为的只是这个?”萧正允的低声喃喃落在洛淮轩耳中,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应。 洛淮轩只是将盛好的鸡汤端到他面前,“陛下,喝点吧。” 萧正允恩了一声,接了过去,抿了口,双眉微抬,方才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下来,“不错,比宫中那些大厨要厉害许多。” “这老母鸡养的时间够久,再加上王婶在厨房可是一把手。”洛淮轩忍不住骄傲夸赞着,“陛下若喜欢,余下的也带回去吧,病了一场,总要补补。” 萧正允点点头,没有拒绝便是答应了。 不一会儿,一碗鸡汤见了底。将那碗放在桌上,又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方巾擦擦嘴,目光还是落在自己刚放在一旁的手帕上。 “方才你说,她被热水烫伤了?”萧正允抬头问向面前正在收拾碗筷之人。 洛淮轩点点头,“刚烧开的水,不小心浇在了手背上,离开前,看那样子,伤气还没发出。” “烫伤最是麻烦。”萧正允如此说着,略微思量,吩咐道,“让人去坤王府送些烫伤膏药。” “陛下……”听他如此安排,洛淮轩颇有微词,“这让外人如何解读?” 萧正允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就是让旁人无处解读,才是最好。” 这几日,梁州城中并不太平,朝中更甚。 回京多日的苏简兮突然出现,协同孟煜去往了洛槐书院。那洛槐书院是什么地方,还有说吗? 萧正允可早在暗中将洛淮轩收入囊中,这是公开的秘密。苏简兮二人代表的可是坤王一方,他们去往洛槐书院…… 难不成,坤王和当今陛下要准备讲和? 若说讲和,这从何说起?两人除了此前当堂就相国一事明里起了争执外,再无交集,这如何议和? 若不是议和? 那之后,萧正允送往坤王府的上好烫伤膏药,由从何说起? 一时间,众说纷纭,满朝文武,满京师的谋臣,都看不透彻。 而陷于舆论旋涡中心的几人,却也并不那么悠闲。 苏简兮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面前,拢共能用上大半年的烫伤膏药,不禁抬手揉揉眉心,那人应是知晓自己伤势再严重,也是用不上这么多,送来这些,不过是…… 看着占了大半个圆桌的瓶瓶罐罐,不仅叹气,不过是……外人看来,甚是隆重。 “他这是好心,若非他提醒,我还不知。”说话的人,语气不善。 苏简兮挑眉看去,只见萧翼学斜靠在门边,看向她的神情中暗含怒气。 “不进来坐?” 听苏简兮如此说着,萧翼学倒是摆了摆手,“还是算了,这间屋子虽说在我坤王府,但谁知什么时候就易了主。” “坤王殿下应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简兮是明白的,在看到送到府前的膏药那一刻,就明白,萧正允是在试探。 试探当日自己去往洛槐书院之事,萧翼学是否得知,同时也是报复,报复自己趁其不备,偷拿走了那半枚玉佩。 这真是一箭双雕,让自己不得不佩服。 第四十一章 不再信任 “为何不提前告知?”萧翼学还是没有迈进,双目看向屋外被照料极好的花草,“既然进了我坤王府,总要让我知晓去向。” 他心中有怒气,那是必然,谁人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千方百计带回京中的筹码,背着自己同旁人见了面,都不会平静,更何况见的人是萧正允,消息也是萧正允处得知,让他如何冷静。 这几日,整个京师仿佛都在看他笑话。 “来,伸手。” 没有注意,刚刚那个还坐在桌子前,面对一堆瓶瓶罐罐唉声叹气的人如今已站在自己面前,冲他微笑。 萧翼学没有犹豫,几乎是条件反射将手伸了出去,一个可爱的兔子香包落在他手心。 他有些愣住,瞧着那小香包看了半天,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笑得问心无愧的女子,“这是……” “那天,去东市转了转,看到街边有卖的,突然想起,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就买了来。”苏简兮如此说着,似乎并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很自然,很自然的将这么个小事物送个已然这么大的人。 “那也不至于……”余下的话被他咽了下去,恍惚中似乎记起了什么,摇摇头,急忙将这不切实际的记忆挥开,顺手将那小兔子挂在了自己腰间,“手上的伤还疼吗?” “好了不少。”苏简兮心里嘀咕着,萧正允送来的药确实不错。 “下次莫再这样。”这句话一出,此前种种算是一笔勾销。 面对眼前这人,萧翼学猛然觉得自己似乎无能为力,她过于狡黠,几乎知道所有人的弱点。 对自己更是了解,虽然知道,这段时间来,这个人一直试图用多年前的熟悉感迷惑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逐泺国之事,我已经知晓,不日会有定论,到时我们再说。”瞧着时间也差不多,萧翼学拍拍衣上尘灰,准备离开。 没曾想才走出几步,苏简兮的声音倒传来,“若有机会,想见见那位先生。” 萧翼学脚下一滞,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她眉眼带笑,立于门楣,端庄舒雅,那神情似从未觉得所言话语有何不对。 “你说什么?”萧翼学眉头微皱。 苏简兮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那位先生,可否一见?” “苏姑娘。”萧翼学回转身子,这个人当真是难以捉摸,前一刻还在念旧,下一瞬,就如同陌路,“你从何……” “也只是问问。”熟悉的语气又回来了,苏简兮冲他摆摆手,“且先忙去吧,孟煜也该回来了。” 萧翼学被堵了一句,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 在转过一个弯,看到靠在墙上的孟煜时,神情并不怎么好。 孟煜瞥了他一眼,看向前方,不经意说了句,“她不好对付吧。” “你怎么看?”萧翼学同他并肩而立,也看着眼前这花圃,此处似乎也是经苏简兮修整过的。 “七年前,我们任何人在她身上都是输。”孟煜的声音缓缓传来,“除了他。” “她过于信任萧正允。”所以,才落得惨败。 “那今时今日,你觉得重回梁州的苏简兮,还会再信任任何人?”孟煜挑眉问道,萧翼学低头沉思片刻后,沉重的摇了摇头。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所以,这是在提醒他,当年的那位凡事总护着自己的姐姐,已经不在了吗? 第四十二章 七年未见 眼瞧着萧翼学离开,苏简兮松了口气,看着满桌子的烫伤膏药,暗自揣测,此番之后,萧翼学可否再信任自己。 眼瞧着孟煜就要回来,若是看到这瓶瓶罐罐,心中怕又要不痛快,如此想着,她忙不迭开始收起起桌子上那些罐子,准备找个地方藏好。 这膏药不错,留着以后送人也是极好。 如此想着,便开始动手,才将一半瓶子挪开,就听到屋门“嘎吱”一声,缓缓关上,门旁站着一人,身着一件暗紫色缎面衣衫,头发拢在后方,一丝不乱,他安静的看着苏简兮,没有言语。 瞧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苏简兮的脸上倒没显出多少疑惑,只是低头继续摆弄自己手下的活,“怎么白天就来了,也不怕被人瞧见?” “外面已经翻了天。”那人嗓音略微低沉,听在耳中倒是种享受。 “恩,已经知道。”苏简兮将最后一瓶药膏放回柜子里,拍拍手,看着自己劳动成果,甚是满意。 “房将军这几日并未再出现于东市。”见她对之前所说,不甚在意,那人又开了口,“有消息说,是出了城,外东方而去。” “房叔叔应是有了决定。”苏简兮合好柜门,这才转身,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果然还是那双眼睛,炯燃有神,无论何时都未曾出现迷茫。 “陆琰,为何要再联系我?”苏简兮眨了眨眼睛,微微含笑,瞧向他。 自从回京,她便一直深居于坤王府,并不愿做过多纠葛,若不是那日在花圃,无意间得到被锁入圆球中的信息,也不会得知萧正允去向。 “你有七年未曾回京。”陆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垂着眉眼,自顾自说道,“当年事发后,苏府被抄,不少人在那之前已得到消息,却不愿离开。”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向苏简兮,字字诛心,“你猜……他们在等谁?” 苏简兮双目陡然大睁,眼角有些抽搐,忙用手扶住身边桌子,这才稳住身形。 “养父在那晚前,寻了个差事,将我引出梁州,若非如此,当年死守苏府的五十三口人中……必定……有我的尸身。”陆琰的话语清清淡淡,停在苏简兮耳中却让她窒息。 “事后想来,也许那时,养父就有所察觉了……他做了准备,却又心存迟疑……”陆琰注视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向那遥远的过去。 “所以……”在短暂的心情平复后,苏简兮终于觉得自己能喘上气来,“所以,你给了我萧正允的消息,暗示我房鹰所在,目的就是在萧翼学下定决心前,将我推出去。” “苏府五十三条人命,这七年,我从未忘记。” “以你的身手,想要杀掉萧正允,虽有难度,却也并非不可。”苏简兮如此说着,仰头看他。 在接触到苏简兮眼神的刹那,陆琰微微一颤,面前女子神情如水,仿佛他方才所言,与其无干。 “你觉得,他若这般死去,是得了便宜。”没等陆琰回答,苏简兮先一步说道,“所以,你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能够报复自己心中的痛。” 第四十三章 鲁州郡守 鲁州城,地接逐泺,在大昭国境中算是地界儿偏僻的了,所以每年朝堂都会拨出大笔开支,用于镇守鲁州。只可惜,军没整好,倒肥了那些钻空子的人。 如今局势不同往年,逐泺国已然在鲁州城外驻扎军队,就算京师是群傻子,差不多也该知晓了。 郡府大厅中,鲁州城郡守孙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紧锁的眉头对在告诫坐在大厅中的其他几人,事态已然不容乐观。 “孙大人莫要惊慌。”开口之人年岁四十出头,穿着铠甲,正襟危坐,双目炯炯有神,对孙郅此等文人,眼中难掩鄙夷。 “不让惊慌,不让惊慌!那姜将军您说,应当如何?”孙郅瞪着方才开口的姜子淖,这都火烧眉毛了,这群人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孙大人。”姜子淖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孙大人且先坐下,我们从长计议。”如此说着,又吩咐身侧的仆人去背些好茶来。 眼瞧着对方使唤自己府中下人如此顺手,孙郅心中虽然不忿,但并未出声阻止,自己面前这人可是镇守边境的定远大将军,手握兵权,自己虽说是鲁州城郡守,但…… 念及此,孙郅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出身寻常人家,靠自己拼劲儿,好不容易混了个小官,虽说地方小,倒也安闲,谁知,三年前突然来了任令,让自己去往鲁州任郡守。 虽说是升了职,但孙郅心中忍不住嘀咕,自己这些年一没政绩,二没人际,怎就突然升了职。 鲁州为边境,自然是朝廷命脉,每年去往鲁州的银两可是他十年都见不到的,如此肥差,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疑惑,但调令已出,自然是奉命行事。 初到鲁州,一切顺遂,城中民风还算淳朴,驻扎的行军也算客气,其中以姜子淖最甚,总说着他远道而来就是客,自然要好好招待。 这一来二去,有事儿没事儿就请这位郡守大人去喝点小酒。 一开始,不过街边酒铺,只说酒香巷子深,来此尝尝,别有一番风味。 此后,事态变化,喝酒的地方从酒铺换成酒家,又从酒家换成酒楼,喝酒的人也从几位平日熟络的同僚,变成十数人,待孙郅觉察到事情不对时,自己的酒桌上已经出现了不少逐泺国人。 而萦绕在身侧,身怀异香的女子,又让他心猿意马,来不及思考,大笔一挥,签下了一纸合约。 就是这纸合约,让孙郅彻底沦为姜子淖等人棋子。 而那合约,表面是通商,暗地里却是为逐泺国部队驻扎开了方便之门。 待明白一切,孙郅陷得已然太深,他若毁约,对方必定会将此事捅上梁州,自己没有背景,半句争辩机会都不会有,自然死路一条。 如此,他总算知晓,为何一个肥差会落在自己身上,那群人要的就是自己出身低微,说不得任何话,为求生存,只能乖乖做一枚棋子,任其摆布。 夜深人静之时,他也曾暗暗怀恨,想要一雪前耻,同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可瞧着卧榻之侧的娇美妻子,和熟睡于隔壁的可爱孩儿,这份心思又全泄了气。 第四十四章 知与不知 本打算如此浑浑噩噩,混到年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家安度晚年,却不曾想几日前,京中探子传了消息,梁州城中的那位,怕是已经知道鲁州事态,这可如何是好? 如此几日,他如今日一般,在大厅上来回踱步,思来想去,终是遣了人请姜子淖来此相商。 “孙大人。”姜子淖抬起方才下人奉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到孙郅手中,又给自己倒了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抿了口,放在桌上,这才将目光放在孙郅身上,“孙大人为何焦急?” “还不焦急?”孙郅身子前倾,那茶也直接扔在了桌上,“京中那位……”猛然想起什么,四下望了望,低声说道,“京中那位可都知晓了!” “那又如何?”姜子淖看向他的双目深邃,若非知晓此人不是善茬,孙郅倒真觉得面前的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京中那位都知道了,你还问我如何?那还不得……还不得……”孙郅脑子转了几个弯,也想不出“还不得”怎么样,顿时卡在那儿,不知应说些什么。 姜子淖安慰的拍拍他肩膀,“孙大人莫要自己吓唬自己,生出病来可不好了。” 这话说着普通,听在孙郅耳中陡然一颤,身子差点儿没抖起来。被姜子淖设计陷入圈子后,他曾打听过上任鲁州郡守消息,可知之者甚少。 唯一知晓的,都说上任大人偶得怪病,一天天不见好,被拉回老家医治,可在孙郅看来,这哪是偶得怪病,十之八九是姜子淖等人暗中做了手脚。 想到这儿,他强迫自己扯出个微笑,“将军说笑了,我孙某人别的不敢,这身体可是一等一的结实。” “如此就好。”姜子淖冲他点点头,“这上头若是命令下来,要同逐泺一战,倒是可得烦请孙大人为吾等保驾护航了。” 如此说着,也不理会那人因自己话语打翻了茶碗,径自带着自己副将,大摇大摆的离开郡府,临出门前,扭头看了眼瘫坐在椅子上的孙郅,切了一声,满是不屑。 府门紧紧关上,方才一直在旁没敢出来的夫人终于露了脸,她神情凝重,漫步走到自己夫君身侧,将这个已经被吓得瘫软的男人拦在怀里,轻轻拍了拍,“相公……” 没有过多的话语,孙郅搂住自己的发妻,遥寄当年他们二人还只是村中无知青涩的孩童,常玩耍在一起。 后来,年岁渐长,女儿家就不甚见人了,而孙郅则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深究学识上,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 此后几年,孙郅运气不错,果然在众学子中脱颖而出,虽然只是地方小官,在家乡却也名声大噪。 之后,他回了次村,也算是荣归故里。 再见到当年的女儿家,曾经种种浮上心头,陡然心动。 他娶了自己青梅竹马,也算是修成正果,多年来,二人算得上相敬如宾,家中也添了两个孩童,日子其乐融融。 但夫人知晓,自己的夫君虽在她面前一切安好,心中却藏着天大秘密。 可他不说,她便不问。 第四十五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此几年,直至今日,看着那些人吆五喝六,入这郡府如入无人之境,她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是时候站出来,守护这个家了。 “夫人。”二人就这样静静拥抱了许久,孙郅的心绪总算平静下来,这才起身扶着夫人坐下,开口道,“这几日,不如带孩儿们先回老家暂避风头,鲁州必定成为是非之地,不宜久待。”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虽然轻缓,却很坚决,她直视自己夫君双眸,“此时,我不能离开。” “夫人……”孙郅拉住她的手,有些焦急,“你可知,一旦事发,我无从护你。” “我无需保护。”女人一字一句说着,“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那些人总还是要计较名声的。” 他们夫妻多年,仅从眼神,孙郅便知晓自己任何的规劝都不会改变女人心思。 思量一番,姜子淖等人就算要灭口,只需除掉他便可,自己妻儿对此一无所知,应是安全吧。他不肯定,却又无能为力。 女人则握住他的手,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那些人哪怕不计名声,但凡敢侵犯她家人一分,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走一个。 姜子淖在离开郡守府后,就同跟在自己身后的副将,镇边军校尉元椋说道起来,“这个孙郅,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 元椋亦趋亦步跟在他身后,“这次事态确实有些紧急,将军您说可否……”暗暗动了杀机。 姜子淖摇摇头,“不可,如今情形,鲁州怕是已经被人盯上,如果再动孙郅,事态会进一步加剧。” “那……”难道就如此放任? 姜子淖沉思片刻,吩咐元椋,“去,小心出声,告知莫吉尔将军,三日后,城外十里堡相见。” 元椋点点头,趁着夜色先一步离开了。 姜子淖一个人悠悠转回宅院。 按说,他在鲁州城中不应有什么宅院,作为镇边大将军,他应时刻同城外驻守的将士们同生共死。 可如今,那算什么? 姜子淖家境其实也是一般,会入军队不过是为了能够混口饭吃,只是当年一直跟随苏国公,虽说自己一直散漫,但对苏国公确实一等一的敬佩。 此后,随着年岁渐长,但多少懈怠,差不多年岁,也就要被清出军中。 那是姜子淖已经谋划好,拿着发下的银两,就在梁州摆个小摊,挣点小钱。 只是,临近离开的那一天,梁州城外突然来了一批马匪,先前遣去的人吃了亏,就向苏国公求助。 苏瑜炀为人一向正直,况且这小小歹徒竟如此猖狂,不将大昭国放入眼中还得了。 于是,随手点了几人,带出城去,那几人中便有姜子淖。 本打算过过清闲日子,谁知就这么被推上战场,姜子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在这你死我活的节骨眼儿,不专心的下场自然是没有活路,只是姜子淖命好,在暗箭来袭的刹那,刚巧在苏瑜炀身边。 这位大将军二话没说,挥剑帮他挡了下来,自己却因为没来及反应,肩头中了一箭。从那以后,姜子淖就对苏瑜炀死心塌地,玩儿命尽忠。 第四十六章 目的何在 如此算算,那也应该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了,姜子淖仰头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辰,暗暗叹了口气,若苏国公还在,一切是否…… 梁州城坤王府。 “陆琰,你应知晓,就算你不动手,总有一日,我也是要入这场乱局的。”苏简兮如此说着,仰头看向面前之人。 片刻后,陡然一笑,“今日来应不仅这些事儿吧。” 陆琰冷哼一声,他同苏简兮从小相识,对她的性情多少了解一二,“鲁州城外镇边大将军你可知是谁?” 听他提及此,又联系方才所说,能够让房鹰离开梁州,去往鲁州,此人必不简单,“你我相识之人?” 苏简兮眉头微皱,说来当年所识之人可不在少数。 “还记得当年总跟在养父身边的小兵?”陆琰挑眉问着,在看到苏简兮微微颔首后,继续说道,“此人名为姜子淖,说来对养父是忠心不二。” 当年,梁州之变,苏国公命丧宫廷,萧正允指使内侍冲进苏府,誓要将叛贼斩草除根,姜子淖不知从何得到消息,冲进苏府,对着前来抓捕的侍从就是一顿猛砍,全然一副疯子模样。 若非房鹰及时出现,将其打昏,制止了这场混战,怕是当年送在苏府的就不是五十三口人了。 “你认为姜子淖所为,是为了父亲?”苏简兮暗暗掂量陆琰所给信息的可信度,这个人多年不见,如今何等身份尚不知晓,信还是不信? “你心存怀疑也是情理之中。”陆琰看出她的疑惑,耸耸肩,倒也觉得无所谓,“这件事必定是要进行下去,鲁州距梁州大约十天路程,房将军快些,应该五六天就能抵达,逐泺国之事也要有个交代,你我这些在京中混居之人,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两行记录事迹的文字罢了。” 该说的都已说尽,陆琰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留下句“再会”,便先一步离开。 苏简兮坐在房中,手指在红木雕花桌上轻轻瞧着,目光直盯着前方,心中默默思量。 孟煜从门前走过,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简兮,他走入房中,将方才从院子里拔下来的花插入瓶中,摆在她的面前。 随后抬手,在苏简兮眼前晃了晃。 思绪被打扰,苏简兮愣了下,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孟煜竟然出现,而一阵幽香入鼻,转头瞧去,桌上竟被摆上了一盆兰花。 “从院中摘得?”这个时节,梁州可没几处有兰花的。 孟煜坐在她身侧,摆弄这花瓣,瞧向她,“刚刚,在想什么?” “想着……”苏简兮看向他,缓缓说道,“在想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 孟煜不动声色,顺口继续问着,“那……有结果了吗?” 苏简兮摇摇头,“这么复杂的事,怎会如此快就有结果。” “那倒也是。” 瞧着身边的人情绪略有些低沉,苏简兮偏头想想,似乎并没得罪,也许…… “刚在外面,遇见萧翼学了?”怕也只有这个答案了吧。 孟煜抬手撑着下巴,瞧着苏简兮,“简兮,你回梁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七章 青楼寻人 孟煜抬手撑着下巴,瞧着苏简兮,“简兮,你回梁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前不是问过,答案也是说过的。” “报仇雪恨?”孟煜摇摇头,“我并不这么觉得。” “孟煜。”苏简兮打断他的猜测话语,抬手拽下一片兰花花瓣,放在桌上,那么看着,声音清冷,“猎人在捕猎之前,总会让猎物多跑一阵儿,甚至会让猎物觉得自己已经脱离危险。” 孟煜心中陡然一寒,只听女子声音传入耳中,“若是一开始,就拉开弓箭射杀猎物,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花瓣被她捏在手上,随即扔向地面,弃之如履,“你说呢?孟相。”“你……” 孟煜正欲开口,却见苏简兮太了抬手,“关于鲁州城,有件事需要让萧翼学知晓。” “什么?” “无论他在跟什么人合作,让对方速速前往鲁州,若能救下鲁州郡守便是最好。”房鹰已经离开两日,若陆琰所言不错,再过三日必定抵达鲁州。 而萧正允既然知晓鲁州之事,怕是不会放任,无论什么手段,一定会打破现在鲁州城平衡,若是激怒逐泺,趁此起兵进犯大昭,恐怕不好收场。 所以,最好的结果便是将此事化为大昭国内部之事,让逐泺之人不好插手。 既然是内部之事,姜子淖不可用,那就只剩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郡守。 寻到郡守,也许能掌握些许资料,也未可知。 “此话当真?”萧翼学问向孟煜。 今日下午,并未听苏简兮说几此话,若是早都知晓,为何不亲自告知,反倒让孟煜当起了传话人。 “她……应该是多少觉察出你的怀疑。”。孟煜出声说着,“简兮的性子你应该有所了解。” “我去找她。”正说着,萧翼学就准备推开书房房门,去寻苏简兮。 “坤王殿下。”孟煜赶忙拦下他,“现在去问,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 “她既然会说,那便是要帮你了。”孟煜如此说着,“萧正允应该已经行动,我们必须在他之前,寻到鲁州郡守,以此人证言质问萧正允治下朝堂,以此削弱他安插在各地实力,替换为我们的人。” 苏简兮此前说的那般明白,他们如何不知这背后目的,利用此次事件,釜底抽薪,只有将坤王的人安插进重要职位,才能进一步架空萧正允。 “我即刻吩咐。”扔下这句话,萧翼学转身出了屋门,事不宜迟,他必须亲自去找那个人。 这位林先生居住处所,若说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奇怪。 明明是梁州最大的烟花之地,却偏偏空出了后院,阻拦下所有冒失客人,留给他在此安歇。 萧翼学站在挂着洛繁两字的青楼前,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激动,应该寻个靠谱之人传话即可。 但又想及此事重要,顾不了那么多,闷着头走了进去。 老鸨瞧着他衣衫不菲,应是块肥肉,眼睛就冒出绿光,恨不得将萧翼学拆解入腹,“这位大人从何处来呀?怎么从未见过?” 第四十八章 真假难辨 “我找后院之人。”萧翼学咳嗽两声,这吸入鼻中的脂粉气,让他险些窒息过去。 “后院那位……”听到此话,老妇神情未变,但也仅是一瞬,这些在烟花地待过的女人,听得不少,见得不少,从来都是处变不惊。 “后院那位可是惊为天人呐。”边说着,抬起手,冲萧翼学摆了摆。 看看摊平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又瞧着那老妇似笑非笑的模样,总算是明白过来,瘪瘪嘴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扔在她手中,“带路。” “好嘞!”老妇亲自带路,护送他来到后门,到了此处,已经听不见前院那些吵杂,有的只是月明星稀,乌雀南飞般的静雅。 他真有些感慨,那人竟寻了这么个安静地方。 “人就在里面,爷请好。”老妇说着,冲他微微施礼就退下了。 眼瞧着她离开,萧翼学深吸口气,推开后院大门。一个算不上大却干净整洁的院落出现在他面前。 这园子连同左右同五间房子,而正对的主厅此时正亮着烛火。 本接着烛火翻看书页的人,在听到房门开启声音后,抬起头,向他望去,也就在刹那,一个黑影略过,冷气渗人。 萧翼学忙退后几步,那人暗藏的匕首仅划破他胸前衣衫。没等他站稳,对方又转头袭来,萧翼学忙拔剑迎战,刀光剑影中,当啷之声四起。 正厅中人,放下书册,抬着烛火走到门边,看向院中打作一团的二人,出声道,“訾天,住手。” 听到声音之人忙拉开同萧翼学距离,落定在地,却不再攻击。 主人家看向萧翼学,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镇静说了句,“坤王殿下。” 叶訾天听到对方身份,没有行礼,反倒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钻进侧边房中,不再出来。 “这孩子……”萧翼学嘴角微微抽动,这些年似乎从未见过对自己莫名怨恨之人。 “訾天这孩子心性不坏,怕是嫌你扰了我休息。”林先生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坤王进来说话。” 萧翼学点点头,走进屋中。 林先生将烛台放回桌上,出声问道,“今日为何会来此寻我?” 心中虽然对那孩子还有疑问,但鲁州之事最为要紧。 “得到一个消息,鲁州城恐会生变。”萧翼学出声说着,“姜子淖镇守边境那么多年,怕是已经同逐泺国同流合污,若要除他,不能硬来。” “需要知晓内情人的状子。”林先生倒了壶热茶,摆放在桌上,仿佛萧翼学方才所言并不稀奇。 “你知道了?”看他那神情,明摆着就是早已知晓。 “这消息是何人告知于你?”林先生坐在他对面,出声问道。 萧翼学顿时如鲠在喉,不知当不当说。 见他如此,也不逼问,“看来是苏简兮了。” “我想,她……应该没有恶意。”萧翼学下意识开始为苏简兮辩驳。 林先生点点头,“她确实没有,只是这消息有点晚,我早已遣了人去往鲁州,务必救出鲁州郡守。” “有……难度?”看他样子,似乎不是轻松差事。 第四十九章 鲁州顽疾 “有……难度?”看他样子,似乎不是轻松差事。 林先生微微颔首,“那鲁州郡守不是个硬骨头的人,想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并不容易。” “那……” “苏简兮可否告知你,还有一人去往鲁州?”林先生看向萧翼学的眼神,仿佛将他看穿,“应该没有。” “你是说苏简兮故意隐瞒?” “我并未如此说过。”林先生抬起茶杯,抿了口热茶,“你们一个个都拼着劲儿想要保护鲁州郡守,却不知有人偏生将你们当了挡箭牌。” “那个人是谁?”若林先生所言不虚,苏简兮真知晓此人,那无论是自己还是萧正允,纷纷派遣出人,一路相随,正是为对方打开方便之门,可不是被人拉做挡箭。 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男子微微叹了口气,眼前这个萧翼学什么都不知晓,就因为苏简兮一句话,便冒险前来寻他,真不知该如何言说,“先一步去往鲁州之人,名为房鹰,你应该有所知晓。” “房鹰房将军?”萧翼学略感意外,“他为何会……” “这各种原因,怕是要问苏简兮了。”林先生边说着,瞥了眼萧翼学,“前几日,苏简兮协同孟煜去往洛槐书院的真正目的,难道你不好奇?” 萧翼学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苏简兮是何人,孟煜又是何人?他们不想说的话,自己从何查起? “坤王殿下。”萧翼学尚未从猜测中回过神儿,眼前的人反倒神情严肃起来,“虽说寻回苏简兮对我们颇有益处,但此女子非寻常人,你可莫要被她算计了才是。” 直到走在回去坤王府的路上,萧翼学的脑子里也一直未曾将这句话抹去——莫要被她算计。 真的……会被算计吗? 萧翼学离开后,男子缓了口气,微微咳嗽几声,这才起身,拿起边上的茶壶,预备着去厨房中寻些水来。 谁知才开房门,外面站着的年轻人脸色铁青,手中倒是捧了铁壶,壶盖儿正因沸腾的水蒸气嗒嗒作响。 “訾天,他不是坏人。”侧身让年轻人进屋,男子无奈的摇头说着,“毕竟是坤王,今日若是不小心伤了他,怕是……” “那又如何?”叶訾天赌气起来,“不就是个王爷,死了也清闲,我们正好回去。” “訾天!”男子厉声喝止他的话语,这是梁州,是大昭国京师,谁知外面是否隔墙有耳,如此混账话怎可胡说。 叶訾天明显被吓到,瞪大眼睛看着他,片刻后,低下头,将热水倒在茶壶里,却也不再言语。 知道自己话语重了,男子咳嗽着走到他身前,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等等,就快了,快了……咳咳……” “梁州干旱,不宜你养病。”叶訾天忍不住出声,“林偌锡,你是打算把自己这条命送到这儿吗?萧翼学凭何一句话,就让你千里之外赶来,还不允我等跟随。” “不让你不也来了?”林偌锡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从小跟着自己的孩子。 第五十章 蓄势待发 叶訾天一时语塞,半晌后嘟囔了句,“出门前,师兄们交代了,师父若是死在外面,记得把尸身带回就好。” “所以,你便要随时跟着,生怕一不注意,我就死在外面了?”林偌锡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也是感慨,自己都教了群什么徒弟,天天都想着自己如何死去,“我若真离开了,你们……” “那倒不会。”叶訾天打断他的话,笃定说道,“大师兄会第一个举杯庆祝,庆贺我们天邪阁终于安宁了。” “你们……”这次林偌锡当真没有忍住,哈哈哈大声笑了起来,“你们……你们这些小子们,当真是……白吃了我这么多年粮。” “师父若是不忿,就早早了解梁州之事,回去好好教训师兄他们。” 说来说去,还是希望自己早日离开呐。林偌锡微微颔首,看着面前这孩子,拍拍他的肩膀,“我答应,尽早离去。” 叶訾天瞧着他,没有再多出声,心中却暗暗说了句,信你才怪! 此时,洛槐书院的大门缓缓开启,山长洛淮轩披着斗篷快步走出,低头进了等候在旁的轿子中,悄悄隐没在梁州城寂静夜色里。 萧翼学回到府中,并未立即去寻苏简兮,这一路走来,他心中多少开始思量,就算自己去问,结果又如何? 苏简兮想要鲁州郡守,目的多少和逐泺国有关,既然利益相同,不如暗中相助,到时人入了京师,再先一步掳去,未尝不可。 另一边,苏简兮坐在屋外,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银月,陷入沉思。 连孟煜何时出现也不知晓,只是默默坐着。 “萧翼学回来了。”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孟煜只好出声说着,“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苏简兮沉默半晌,转头看着他,“他应该有很多疑惑,只是……不曾说罢了。” “我们现在……”孟煜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苏简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孟煜,我所知有限,只是希望房将军此行能有所收获。” 千里之外,房鹰翻身下马,拭去额上汗水,看了看四周,此地正处山区,一路行来未见酒家。 看来今晚要露宿了。如此想着他倒也没在意,早年间行军打仗,露宿野外十之八九。 寻了处软和地方,将马儿绑好,翻出随身带着的薄衫披在身上,就地躺下,歇息一阵。 时间紧张,他必须争分夺秒,赶到鲁州。 又是一日艳阳天。 孙郅起了个大早,前几日姜子淖从他这儿离开后,也没什么指示,观察几日一切倒算得上风平浪静,也许是自己多心也说不定。 才洗漱完毕,准备喝点小茶,吃吃糕点,这前院的大门就响了。 管家连忙去开,看到来人,陡然惊住,忙不迭喊道,“各位军爷,您这是……” 那十几位士兵可不听他一个老人家碎碎念,径直推开后,就往里面冲。 孙郅听到响动,忙跑了出来,看到来人,也是一愣,“各位是……” 为首之人,他倒是熟悉,是姜子淖副手元椋。 “孙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毕竟看在面前之人还是郡守,元椋还算客气。 第五十一章 清晨突变 孙郅看这架势,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要杀人灭口,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元大人,本官方才起身,未及穿带梳洗,还是让我更衣好随各位前往。” 元椋本想着就这么带人走,但他们毕竟不是来抓人,一位郡守大人说要更衣梳洗难不成他们还要阻拦? 于是点点头,开口道,“大人请便。” 孙郅略微颔首,倒也没有多说,转身就往里屋走。 一大早闹出这么大动静,夫人自然是知道了,但好在心中有思量,没有冒冒失失的冲出来和那些人理论,只是在孙郅回到里屋,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很是担忧,“他们这么一早过来,恐怕来者不善。” 孙郅心中也是明白,但如今若说不走,对方可是带了十几人,怕是由不得他,思来想去,他下了个决定。 女人有些不解,她的夫君脸上并没有过多神情,只是径自走进卧房,打开一个甚少开启的柜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在柜子底部敲了敲,听那声音,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里面是……” 孙郅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说话,紧接着将柜子底部的隔板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本册子,看册子看着寻常,但女人接过后,翻开来,却暗暗颤抖。 这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是这三年间,姜子淖协同其部下暗扣京中补助、中饱私囊,为掩盖罪行宴请鲁州各方势力,压下悠悠众口,更重要的是——同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私下会面,陷害孙郅签署条约,占据鲁州城外要地。 孙郅看着浑身发抖的女人,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抱住,轻声在耳边说道,“我离开后,你带孩子们尽快从后门离开,这三本册子一定要带到京师,交给国君。” “那你呢?”女人抓着那几本册子,抱着面前之人,也不松手。 生怕这一放手,便是生死相隔。 孙郅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安心的微笑。 女人拽着他的衣衫,但还是没能阻拦,眼睁睁看着攥在自己手中的布衫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 这才苦笑一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孙愣子,那么笑好丑的。” 孙郅走到前厅,老远就瞧见因为不耐烦,而不停转来转去的元椋,不觉一笑,人都一样,心慌的时候,还不都是转圈圈。 “元大人。”孙郅走上前,看到元椋停下脚步后,忍不住念叨了句,“原来您也会转圈圈啊。” 元椋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所言竟是讥讽,恨不能当即剁了这奴才样的舌头,“孙大人,你我相识有些年头,能听您多说几句,自然是好的。” 孙郅心下一沉,自己此去,当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也好,如此想着。 他抬起头,挺直了腰板,深吸口气,看着面前曾熟络的一切,说了句,“许我说不了多久,但也总有人来说道说道,你觉得呢?元大人?” 元椋倒吸口气,今日这谄媚奴才样的家伙怎么仿若变了个人,有了傲骨,还是说,孙郅本就是这样的人。 心中如此嘀咕着,眼瞧面前之人被手下将士夹住胳膊,准备拖走。 第五十二章 陷入僵局 “慢着!” 孙郅本已做好准备,却突然听到元椋声音,有些意外,紧接着对方说道,“孙大人腿脚都好,自然会自己走,你们几个准备做什么?还不退下!” 架着孙郅的将士也是委屈,临行前,姜将军明明说将那孙郅架来就好,也不用留什么面子,如今怎么到元大人这儿就变卦了。 但军令如山,也就赶忙松了手,几人齐声说道,“孙大人,请!” 孙郅看了眼元椋,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同此前大有不同,没那精力深究,也只是微微颔首,略表感谢。 元椋瞧着那人背影,心中暗暗思量,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孙夫人在元椋带着一行人离开后,便叫醒了几个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寻了自己信任的老管家,让准备车马,自己想要去城西的布庄走走。 管家人好,多少明白,但并不多问,也没惊动多少人,备好车马,孙夫人从前门出,车子绕向后门,带上几个孩子,即可前往城西。 鲁州城往南出城就是逐泺国地界,而往西就是宪州,途径宪州一路越过河西,向东前行,就能抵达京师梁州。 孙夫人的打算是先前往城西,城西的布庄是自己熟络之人,在布庄乔庄辗转离开鲁州。 计划是好计划,但毕竟赶不上变化。 孙郅离开后,姜子淖就派人暗中监视郡守府,孙夫人离开的时间过于急促,也不合常理。 按说孙郅被元椋等人带走,寻常人家怕是已经惊慌失措,孙夫人却想着去什么布庄。得到回禀的姜子淖眼珠子一转,念叨一句,“抓回来吧。” 旁边的元椋神情一怔,垂在身子两侧的双手紧握一下,随即有松开,没有插嘴。 得了命令的将士召集几人,随即去往城西,寻找孙夫人及其孩童。 等众人离开后,姜子淖这才将目光放在有些走神的元椋身上,“怎么?对我方才处理心中有不赞同?” 元椋忙作揖道,“将军多虑了,下属并未觉得不妥。” “元椋,你我还不了解,你那脸上什么表情都藏不住。”姜子淖倒也没因为元椋的异议而生气,“你从来见不得这事儿,心中必定想着,那不过柔弱妇女,何必苦苦相逼。” 一句话说到元椋心里,他也是忍不住出声道,“将军,我们真要……斩草除根?” 姜子淖瞧着他,若有所思,片刻后说了句,“人是不能出鲁州的,至于后果,这就要看孙郅了。” 元椋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不但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让事态严重,于是就此打住,“孙郅已在正厅,将军这会儿要见他?” “吉莫尔将军呢?”姜子淖出声询问着。 元椋摇摇头,“早就让人去请了,但据说在店家瞧上位姑娘,所以……” 本来还算好心情的姜子淖顿时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鄙夷,“这逐泺国人可当真心胸开阔,也不知他们国主是何方神圣,能留用吉莫尔这样的人。” 说来,这还确实是一大秘密,这么多年,虽然他们大昭同逐泺国比邻而居,但对方君主究竟何等面貌竟然无一人知晓,私下里也没少议论。 “算了,他既然在忙,我们先去。”如此说着,姜子淖起身,拍拍衣衫,迈步向前走去。 第五十三章 步步逼迫 孙郅被带着许久,他盯着眼前一直紧闭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那扇门会开启,也不知道门后进来的会是谁? 他只是一直在担心,担心自己夫人和孩子是否能够按照他们预期那样离开这里。 如此想着,屋外忽然有了动静,他赶忙探头看去,人影从一旁窗户上闪过,来到门前,房门被推开,看到走进的人,他的心微微一沉,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姜子淖看着坐在屋中,看到他却依旧挺直腰板,一言不发的孙郅,微微有些吃惊,扭头看了眼元椋。 元椋微微摇了下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姜子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平静走到孙郅身边,看着他身侧桌上已经见底的茶杯,伸手敲了敲,冲屋外说道,“怎么没人给孙大人添茶水?待客的礼数都去哪儿!” 话音方落,等候门外的侍女就忙不迭跑进,端起孙郅身边的空茶杯,转身又跑远。 “孙大人累了吧。”姜子淖貌似关心的问着,“这一大早请您来,应是还未进餐吧,我让人去厨房做些吃食。” “不用麻烦了。”孙郅起身开口道,“将军这么急切寻我来,自然是有要事,不如先说要事。” 难得见到敢和自己公然顶撞的孙郅,姜子淖倒起了兴趣,“也好,也好,先说正事,说正事。”如此念叨着,在孙郅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冲还在门边等候的元椋抬了下手,“元将军也来吧。” 尚未准备参与此事的元椋,听到此话,微微一愣,但也没有拒绝,进了屋。 侍女端上已经填满茶水的茶杯和茶壶后,关上屋门,匆匆离去。 姜子淖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在桌上,出声问道,“孙大人知道此地是何处?” “尚在鲁州城中。” 今日一早,自己被元椋等人一路带到这么个宅院中,这院子建的隐蔽,若不是找对路子,怕还进不来呢。 “哈哈哈。”听到孙郅回答,姜子淖笑了起来,“孙大人开玩笑了,这儿当然是鲁州城中,我姜某是问你,可知这院子在鲁州城哪个方位?” 孙郅眉头紧皱,看着姜子淖满脸笑容,心中有些疑惑,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如此算来,应是在南面。” “对,正是南面。”姜子淖满意的点点头,“孙大人在我鲁州这么几年,应是知晓,鲁州城向南是何处啊?” 话题总算清晰起来,孙郅紧皱的眉头渐渐抚平,“姜将军在考我?鲁州城向南出城后,自然是逐泺国地界。” “逐泺国啊。”姜子淖有些感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请教模样看向孙郅,“你说这逐泺国人住在那么大片草原,平日里除了蓝天就是白云,当真有些无趣。” 如此说着,见孙郅脸上没任何表情,笑了笑,继续问道,“孙大人看来并不认同我?” 孙郅转过头,看向坐在二人对面,只是远了一些的元椋,“逐泺国人虽没我大昭国人会享受,但平日里娱乐消遣的活动也不算少。” 第五十四章 逼入死路 “说起来,我倒记起一个。”姜子淖边说着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逐泺国有一项游戏,游戏双方若对一件事情有所争议,争辩不下,可以用比武的方式确定到底听谁的。” 听到这里,元椋眉头微敛,也不知想起什么。 坐在对面的孙郅看他神情,知道情况并不乐观,有听到比武,神色暗了几分,“姜将军的意思是……” 姜子淖转身,踱步走到孙郅面前,意外的伸出手拍拍他的脸颊,“听闻孙大人,对城外十里那处商街有意见?” 孙郅身子一僵,忙挤出笑容,“将军说笑了,那商街可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正因为是三年前,而且……”姜子淖话语一顿,脸上的神情让孙郅心中一颤,“那可是孙大人你签下的第一个合约。” “姜将军……”孙郅正要说话,姜子淖却放开他先一步开口。 “这事儿我不过是中间人,孙大人您既然同逐泺国有争议,那就按照他们的法子,看看最后……听谁的!” 孙郅噌的站起身,咬着牙怒瞪姜子淖,这哪是什么商量,这完全就是让自己去送死。 “姜子淖,你给我听着,我好歹是鲁州城郡守,凭何听你安排,商街之事我从未说过半个不字,你这就是……” “嘘……”姜子淖没有因为孙郅的反抗而有所忌讳,他只是抬起食指,放在自己嘴边,示意面前这个已经被激怒的家伙安静下来。 “孙大人似乎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姜子淖笑眯眯的看着他,“孙夫人去了城西布店,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吧,孙大人应该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 孙郅双目陡然大睁,方才那股子拼劲儿,在听到自己夫人孩子消息的刹那,消失殆尽,“你……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姜子淖扶着孙郅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又帮忙将桌子上那杯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递到孙郅手中,扶着他的手,将茶水送到嘴边。 冰冷的茶水流入喉咙,也浇灭了孙郅准备以死相抗的决心。 看着面前这个如同斗败公鸡一样的男人,姜子淖总算舒坦许多,这才会孙郅,胆小怕事,把柄又多,方才进门看到那个一脸正气的家伙可从来不是他们鲁州城的孙大人。 “孙夫人和孩子现在很安全。”姜子淖的话语如潺潺流水,在他耳边响起,“但以后是否安全,这就需要看孙大人您的选择了。” 孙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呆滞,傻傻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子淖也不逼迫,拍拍他的肩膀,“孙大人好好想想,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到时只说您是为了我大昭国,同外邦拼死相博,落下以死殉国的名声,孙夫人以后的日子会差吗?别说孙夫人,您老家可都会沾上光啊。” 见他还没反应,姜子淖心中嘀咕了句,别是被吓傻了吧。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便嘱咐元椋好好看着孙郅,自己则先一步去寻寻那位乐不思蜀的大将军。 第五十五章 转机忽现 鲁州城城西。 孙夫人按照最先计划,来到城西刘家布庄,此时布庄刚刚开门,主人家见到她,面上带了喜色,“孙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早?” “刘掌柜,刘夫人可在?” 刘掌柜为人还算老实,这些年做生意也是本本分分,看到此时从马车下来的女人神色慌张,身后还跟着自己的三个孩童,便知道事情不对,忙点点头,将这母子四人迎了进去,四周望了望,关上已经开了一半的大门。 刘夫人也是刚起,见到她很是惊讶,又看到身后跟着的孩子们,不觉问道,“今天是怎么了?” “能帮我尽快准备马车,我从后门离开。” “你要去哪儿?”看着架势,怕是出了大事,刘夫人握住自己好友的手,焦急问着,“可是孙大人出什么事了?” 见到面前人点了点头,她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事情恐怕不小,忙叮嘱自己家掌柜,寻个口风紧的准备一辆不大的马车,然后将在库中存了许久的布料取出备用。 看着自己来到鲁州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般进心里,孙夫人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搂着几个还算乖巧的孩子也不出声,只期盼着能够安心出城。 刘掌柜办事牢靠,要不了一刻钟,就寻来了马车。 几人协同,将方才取出的布料先放入马车中,紧接着让这母子四人坐进车中,又添了些布料,从外面看,就像是运了一车慢慢的绸缎料子。 城门马上就要开了,他们要趁早,赶着这辆马车出城,就说是宪州一商贾看上他家料子,让一大早送去。 刘掌柜坐在车前,深吸口气,这趟可不寻常,若被发现,他们两口子怕是要被卷入。 “去吧,送他们安全离开。”刘夫人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期盼。 刘掌柜回握自己妻子的手掌,点了点头。 后门打开,他挥动马鞭就准备离开,前门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快开门!快开门!”的急促呼喊。 这架势应是有人找上门了,同样听到声音的孙夫人探出头,听着那催命般的声响看向自己两位友人,“不如,让我去吧。” “不行!”听她这么说,刘夫人第一个不肯。 “孩子们烦劳二位帮我照看。”如此说着,她从车中走了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连累你们,我怕是……” 几人站在后院,听着那声响,顿时一个个都陷入绝望,前门怕是要被砸烂了,时间拖得越久,越可疑,但就这么简单的将她交出去,怎么想都不甘心,况且他们刘氏夫妇真的能脱干系? 如此胶着之际,后门突然有了声音。 院中三人一愣,难道对方已经寻到后门? 此时前门聚集的正是听从姜子淖命令前来带走孙夫人及其孩童的将士,敲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问过几人,只说早上听见马车声响。 孙夫人应该就在里面。 “你们几个。”随手指了几人,他命令道,“给我砸门,还就不信了,看你们能多多久。” 话音方落,大门里面有了声音,屋门也随着那声音缓缓开启,刘夫人站在门口,一脸睡意看着几人,“几位官爷,一大早什么事儿啊?” 第五十六章 进犯众怒 “王将军,这情况……”身后跟着的将士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给我搜!”大手一挥,其余几人互相看了看,又瞧着堵在门口的女人,迟疑片刻,还是动手将女人推开,大踏步向布庄里院走去。 “哎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女人的喊叫声就在耳边,临街的生意人也都一个个探出脑袋,“就算是官爷,也不能这样目无法纪,横冲直撞!” 女人骂得爽快,旁边人听得也是爽快,这些年鲁州城的情况没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郡守孙大人虽然为人谦和,但总归出不得力,城中大小都被镇边将军姜子淖掌控了,而他手下这些将士,仗着他的名声,私底下可没少犯事儿。 只可惜,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心中虽有怨气,但大多不敢出声。 王岩冲进后院,带着手下几人将布庄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出什么。 “刘掌柜呢?”忽然想起此事,转身逼问不远处的女人。 女人咬咬嘴唇,“我夫君一早外出做生意了,怎么,军爷是要抓他回来?” 王岩眉头紧皱,冲身边人吩咐道,“立马去往城门,不允任何人出城!” “是!” 女人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但还算掩饰的好,靠着后面墙壁,瞧着对方几人,“既然军爷不说找什么,那妾身这儿就不招待了,前院可还要打理呢。” 王岩瞧着那女人,心中虽然知道孙夫人铁定在此,但临边都瞧着,找不到人,自己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你给我听好了!”他走上前,掐住刘夫人下巴,恶狠狠说道,“别让我从你夫君哪儿查到什么,否则……哼!” 扔下狠话,留下两人死盯此处,自己则先一步离开,去往城门。 此时,天已大亮,城门往来之人不在少数。 王岩才到,消息传来,就在刚刚,刘家布庄的刘掌柜架着马车准备出城,说是要给宪州的一户人家送货去。 刘掌柜此时正站在自己马车旁,见到王岩,忙迎上前作揖道,“军爷,我这好好的做生意,怎就被拦下了。” 王岩绕着他那马车看了一圈,问向身边人,“车上检查了没?” “刚刚扣下,刘掌柜说都是名贵料子,不让我们动。” 王岩冷笑一声,这还不明显,“去给我查,出任何事儿责任……我扛着!” 既然上面都发话,这几个兵卒自然冲上前,掀开马车布帘,将里面塞得满满的布料拖拽出来,扔在地上。 瞧着自家料子被这般糟蹋,刘掌柜可是痛在心中,“哎呀,都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这……这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如此一来……” 他边捡着被对方扔在地上的布料,边哭啼不停,“简直是作孽呀,作孽呀!” 马车就那么大,料子也就这么多,整个被掏空后,看着空荡荡的车厢,王岩如何都想不明白。 这怎么可能?孙夫人一定是在这刘家布庄,刚才布庄内已经查过,只有可能藏在马车之中,但…… 这一闹腾,周围可已经围了不少人,刘掌柜哭喊的是撕心裂肺,王岩没抓到人,面上自然无光。 第五十七章 暂且出城 一时气恼,揪住刘掌柜衣衫,狠狠一拳砸在脸上,怒吼道,“说!你们把孙郅的老婆藏到哪儿去了!” 不喊叫还好,一喊叫,人群都是跟炸开了锅一样。 “孙郅?可是咱们郡守孙大人?” “应该是,还没听说鲁州城有其他叫这名字的。” “看那急切劲儿,应该就是郡守大人。” “郡守犯事儿了?那抓孙夫人做什么?” 王岩这人,平日里姜子淖用的并不多,此人让打仗还好,冲劲儿十足,但相较元椋,脑子确实不怎么好事,又是彻彻底底粗人,不识几个字。 此番,若非对元椋起了疑心,也不会安排王岩。 对于姜子淖来说,这不过是个抓人的事儿,人抓到就好了,谁知孙夫人并没按预料藏匿在刘家布庄,事情超出王岩能够解决的范畴。 对一个粗人,解决不了的事儿自然就只能用暴力了,当街殴打无辜百姓,就算是他王岩,怕也过于大胆了。 最初也不知是谁扔出个鸡蛋,正中王岩脑门,紧接着,他还没回过神儿,青菜萝卜豆腐,只要是趁手的,可都招呼上来。 骂骂咧咧嘈杂声,也是众人对他、对姜子淖等人的不满。 此前一直跟在身侧的兵卒此时可都悄悄溜了,忙不迭回去给姜将军禀报。 也就在这混乱之际,一辆马车在众人都没注意之时悄悄离城远去。车窗帘子微微动了动,掀开一条缝隙,有什么人向外看了眼,车子继续前行,远离人们视线。 孙夫人怀抱着身边的几个孩子,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子里,车前赶路的老者她并不相识 方才在后院,他们几人束手无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然放弃挣扎。而此时,后门 却走进一位老者,他自称有办法帮助他们脱险。 虽然明知此人身份不详,但在那般情形,只有选择相信。 也正是那相信,让她此时能够安然坐在这马车中。 “多谢老先生相救。”她出声说着,心中的感激溢于言表。 “孙夫人客气了,我也是受人之托。”老者如此说着,“只可惜……孙大人就……” “我夫君……”孙夫人忙掀开车帘,满是焦急,“今日一早,附近就被他们带走,究竟是……” “孙夫人。”老者让马车慢了下来,看了看车内的三个孩子,“我将你和孩子安全送到宪州后,就会返回鲁州,孙大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同您一起。”女人如此说着。 老者摇摇头,“好不容易出城,你何苦为之。” “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女人说的坚定,“宪州有相熟的人,孩子们交于他我放心,但您必须让我再回到这里。” “孙夫人。”老者思量半晌,缓缓出声,“孙大人离开前,是否有交于您什么重要事物?” 女人身子微微一怔,思绪一转,还是摇摇头,“他走的匆忙,并未交于我什么。” “这样啊……”对她的谎言,老者一眼看穿,但并未多言,只是让她坐好,挥动马鞭,直冲宪州而去。 第五十八章 离开梁州 大昭国京师梁州。 萧翼学一拳狠狠砸在桌上,还算结实的红木桌面,顿时显出一条缝隙,看那样子,便知这拳头使得劲儿不轻。 “发完火了?”同样坐在屋中的林偌锡看上去就冷静许多,他端着一碗热茶,挑眉看向明摆着已经被点着的萧翼学,微微笑道,“人是你请进来的,如今离开,竟未同你言说半句?” 萧翼学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扔给身侧之人。 这一幕恰巧落入拎着水壶准备进来添水的叶訾天眼中,气不打一处来,将水壶种种砸在方才已经裂缝的桌上,扶起准备俯身去捡掉落在地信笺的林偌锡。 将信笺拍在桌上,咬咬牙,狠狠刮了萧翼学一眼,那神情很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他这是……”瞧着没对自己说半句话的叶訾天,看着被扔在桌上的信笺,萧翼学算是明白过来。 “林先生,方才是我鲁莽了。”自己正在气头,有些事确实顾不上了。 林偌锡倒不在意,萧翼学生气也算是情理之中,他打开那信笺,看着上面清秀字迹,忍不住想要同书写之人见上一面。 想要问问,她的心中究竟如何思量,萧翼学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筹码?傀儡?还是……垫脚石? “苏姑娘只留下这封信?” 萧翼学点点头,两日前,管家突然寻来,只说苏简兮外出一日未见归来,一开始只想着是在集市可派遣去跟踪苏简兮的侍卫已于两个时辰前跟丢。 情况古怪,他第一时间寻了孟煜,好在此人尚在。 寻到孟煜之时,他正坐在一家茶庄中品茶,见到萧翼学略有些吃惊,问及原因,神情可就不轻松了。 苏简兮外出之事自己并不知晓,虽然一直在这集市,但也未曾见到。 二人在街市上又寻找了一番,瞧着这往来之人,萧翼学有种感觉,苏简兮已经不在梁州了。 寻找无果,孟煜提议回坤王府,看看苏简兮离开前是否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封信,在他们进入苏简兮卧房时看到的。 “为什么她不告诉我?”萧翼学的疑惑,恐怕没人能够解答,是他全力寻找苏简兮,也是他将苏简兮带回京师,但从始至终,苏简兮都未过问过一句,若说唯一一次,便是此前提起,想见见林偌锡了。 “她在气我放她,所以才不告而别?”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答案。 一旁看着他的林偌锡心中却并不这么认为,苏简兮不是寻常会置气之人,就算心里有不痛快,一走了之解决不了问题,而这封信中,提及她放不下鲁州之事。 此前明明不打算插手,只排除房鹰,自己作壁上观,如今怎突的要亲自前往。 如此变化,让林偌锡有些看不透。 还是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还是说……房鹰离开之事,苏简兮其实并不知晓。 正因她不知,所以才在之前让萧翼学来寻自己,希望保全房鹰和鲁州郡守。也正因不知,她心中放心不下,才下定决定离开梁州,去往鲁州,一探究竟。 第五十九章 宪州之行 “我会让天邪阁的人一路盯着,一旦发现苏简兮,即刻回报。”林偌锡如此话语,多是安慰萧翼学。 巡查这么多天,房鹰的踪迹尚未查到,更何况苏简兮。 还是在鲁州,守株待兔才是最佳。 此时此刻,就在萧翼学百寻不到苏简兮踪迹之事,另一人也恰巧遇见了同样烦心的事。 洛淮轩正托着下巴,坐在宫殿后花园石桌旁,盯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不如您先歇息?”在远处待了许久的王公公实在是忍不住,走到他跟前说着,“您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儿,陛下他……” “王公公。”洛淮轩的语气并不似寻常温和,严肃许多,“你应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今天大殿之上,也就是用这么个过敏的名头糊弄过去,明天呢?后天呢?若他半个月不出现,难不成还要顶着那面具瞒上半个月?” 王公公从来不是会说话的主,如今被洛淮轩三言两语说的是满头大汗,“先生,这……这……” “到时如何收场?旁人质问,大昭国国主何在?你要如何应答?”此话一出,王公公算是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先生,先生您可饶了我吧。”边说边磕着头。 若是寻常,洛淮轩早就上前扶他起来,并安慰稍安勿躁,一切都会平安。 可如今的洛淮轩,端坐在石凳上,半点没有移动身子的意思,默默看着眼前奴才,半晌才说了句,“你家主子离开前,就应该料到此事,而你也应知晓各种关系,一旦事发,我要离宫轻而易举,但你……王公公,可只有死路一条。” 王公公身子开始哆嗦,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先生,您……您就算是看在我可怜,我也只是听陛下差遣,我……我绝不是……” “从一开始,你就应该告知我真相,而不是听从萧正允那家伙命令,将我骗入宫中,妄图将这么个烂摊子扔在我身上。”边说着,忍不住冷哼几声,“他可真是想得美!看我回头不得……” 此后,又是一阵碎碎念,跪在地上的王公公,看着眼前这位古怪的爷。刚刚还在训斥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谩骂陛下,且那言语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若是寻常,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罪,但今天,自己算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后面日子可还要靠这位爷撑着,否则,自己的人头……真就不保了! 宪州城。 房鹰带着孙夫人几人在正午抵达宪州,看着城门口一派祥和,看来鲁州之事尚未影响此地,还算安全。 平安进城后,孙夫人预备带着孩子投奔一位许久不曾联络的远方亲戚,房鹰并不觉妥当,若对方寻到宪州,第一个去寻的怕就是那位亲戚了。 思来想去,二人准备先找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苏夫人心中挂念孙郅,自然想尽快找寻到能够托付她孩儿的可信之人,若不找亲戚,哪还有人? 房鹰虽然将孙夫人带出,但也知道前行多波折,况且孙夫人一心要回到鲁州去救孙郅。 可就他前两日得到的消息,姜子淖会带走孙郅,此行怕凶多吉少。 第六十章 突遇贵人 “房先生。”正在思虑的二人被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同时转头看去,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年岁不大的青年,约莫十四五岁,笑盈盈看着他们,“房先生,我家公子请您。” “你家公子?”房鹰眉头微皱,能在这个地方拦住他们,证明对方应是知晓自己是谁,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房先生……”孙夫人有些后怕,生怕这又是姜子淖他们设下的圈套。 “房先生,孙夫人请放心,我家公子不是坏人。”男孩一本正经说着,“此地人多,不宜久留,二位还是随我前去。” 房鹰虽还是踟蹰,但对方所言极是,此地他们确实不能停留过久,客栈应是姜子淖等人搜查的第二个地方。 “有我在,放心。”他面向孙夫人,如此说着,示意她先上马车,“有情况,我会挥动鞭子,到时你引着马车一路出城,莫要耽搁。” 房鹰压低声音,交代着她,一方对方有诈。 女人捏紧我在手上的缰绳,身子紧绷,紧张的观察着四周情况。经过方才路途,车内的几个孩子已经熟睡过去,女人抚过孩子们脸颊,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跟随年轻人一同去往的地方在宪州城北边,穿过几个胡同,还算隐蔽。 “就是这儿了。”年轻人说着,停了下来,看向房鹰,眼神清澈淡定。 “你们少爷是何人?”忍不住问出自己一路以来的疑惑,年轻人笑了笑,上前敲着门,“少爷,房先生我接来了。” 院内听到有人走动声音,房鹰神情一沉,紧盯大门,已然做好若有情况,随时拼命的准备。 大门开启,门口站着一人,青花软缎夹袍裹身,发丝上拢头顶,身躯挺直,一副英姿飒爽谦谦君子的模样。 若非那姣好面容,倒真被面前之人骗过,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房先生。”那少爷先开了口,声音清脆沉稳,听得孙夫人也是一愣,“还请进来说话。” 大门两面开启,马车也顺利进入,随即房门关闭,青年并未随同进入,而是顺着方才来时的胡同,坐在路口,四处张望。 院中安静,苏夫人将几个孩子抱下车,那位少爷寻了房间,让几个孩子好好休息。 接着取了几个瓷碗,到了热水递给他们,“路途艰难,应是累了吧。” 孙夫人道了谢,真是渴了,将那碗水一滴不剩都喝完了,见那公子盯着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瓷碗,“多谢公子相助。” “孙夫人客气了。”公子说着,又倒了碗水,“看您渴了,多喝点,莫要客气。” 孙夫人心中一暖,这些日子总是担惊受怕,甚少有人这般关心,“这位公子儒雅非凡,一看就非寻常人,家中可有婚配?” 心定下来,多年来总想拉几桩姻缘的念头就冒了上来。 公子一愣,没料到会被问及此事,忽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是已有心仪姑娘了?”此话一出,那公子猛被一口水呛住,咳嗽起来。 瞧那反应还古怪,孙夫人心中疑惑,若是有了心仪女子,承认便是,为何这般反应,难不成…… “心仪的……不是女子?” 第六十一章 不该相遇 “心仪的……不是女子?” “好了,孙夫人你可把人吓到了。”一旁看戏的房鹰哈哈哈大笑起来,从未见到面前人这般狼狈,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那公子也是无奈,笑了笑,只向房鹰说着,“房先生,鲁州之事可还未完。” “见你来此,便知道事情严重了。”房鹰如此说着,叹了口气,“不过,你离开,萧翼学那小子还不得气个半死?” 公子没有回答,只是扬起嘴角微微笑道,“房先生,只会有更气人的事。” 见他说话语气不对,房鹰有些疑惑,环视着院子一圈,方才他们进来的大门靠西,剩下三个方位分别有五间房,除了正对的主厅外,北边的两间房门打开,没什么动静,而南边有一间房屋房门紧闭。 房鹰瞧着那房间,难不成这院中还有旁人? “看看时间,他该要醒了。”如此说着,那公子起身,漫步走到门前,才要抬手敲门,却听里面有了动静,屋门嘎吱一声,向里开启。 孙夫人好奇伸头看去,房门口站着一位男子,身形高颀,随意披了件玄清外衫,白色里衬上鲜红血迹结合他略微有些惨白的面色,此人应是受了伤,而且不轻。 瞧着那人看向这位公子神情,深邃难测,就算初次相见的旁人也能瞧出,这两人之间并不简单。 孙夫人心中嘀咕着,原来这就是方才公子欲言又止的原因啊,原来真的是…… 正在思虑,坐在身侧的房鹰见到那人后,陡然起身,目光中难掩恨意,他咬着牙问着,“苏公子,这就是你说的‘气个半死’?” 那被称苏公子的人也是无奈叹气道,“房先生还是莫要动气。” “多年未见,房先生的火气还是那么大。”出声的正是那名受着伤的青年,“这些年,虽然知道先生就在梁州,但一直未曾得见,是晚辈的错,在此谢罪。” 房鹰哼了一声,满脸不屑,“我房鹰无需你来谢罪!” 院中气氛陡然凝滞,苏公子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房鹰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脸上却难掩怒气,而那青年靠在门边,扶住腹部,额上汗水都说明伤口还在疼痛。 孙夫人咳嗽一声,“苏公子,还请您朋友一同过来坐吧,他的伤势应该不轻。” 提到伤势,对方下意识的看了眼苏公子,但也是一瞬,并未有人注意。 等几个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次坐在一起的几人坐定后,孙夫人顺势问了句,“这位公子伤口还在渗血,应该不轻,是何人所为?” 说到这伤,房鹰也是好奇,谁能伤到这个人,还伤的如此重? 所以,在孙夫人问出这句话后,他的目光也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这刹那停顿,让孙夫人觉察出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之事,正想打个圆场,却不想苏公子开口了,“是我所伤。” “啊?”房鹰也是愣住,这什么情况,“怎么就……你……” “确实是我所伤。”他冲房鹰微微颔首,有些事暂时不想去提。 房鹰虽然满是疑惑,但还是按捺住自己,且当此事不存在。 第六十二章 鲁州之变1 孙夫人已经彻底晕了,本以为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谁知竟然一个伤了一个,这是个什么意思?她老人家似乎有些跟不上思路了。 “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青年看向孙夫人,客气说道,“在下姓萧。” “萧公子啊。”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另一旁的房鹰自从那萧公子坐下后,脸色就一直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该喝药了。”随着声音,一晚黑色的汤药放在那萧公子面前,孙夫人隔着桌子都能闻到汤药中散发的苦味。 果不其然,那公子哥眉头微微皱起,正想要说什么,瞧见一旁苏公子又放下盘蜜饯,神情有些意外,也就没再出声,乖乖将汤药一口咽下,顺带塞了几块蜜饯。 “伤了几日?”一直没开口的房鹰总算是出声了。 “两日前的事。”苏公子如此说着,面上倒没多少情绪,仿若这伤同自己无关一般。 房鹰哼了一声,心中多少还是不太痛快,但碍于孙夫人,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既然前两日就来,那鲁州城之事想必也是知道不少。” 苏公子点点头,“今日一早,孙大人被姜子淖手下之人带走,临行前应是嘱咐了夫人您离开鲁州。”边说着看向孙夫人,见她点头,接着言道,“既然孙大人如此急迫希望您离开,怕是知道此行不易,同时……” 他话语顿了顿,观察起面前从刚刚开始略微有些紧张的女人,“孙大人应是交代了什么吧。” “啊?”女人猛然抬头,眼珠来回转动,说出的话语也是磕磕巴巴,“没……没有……” “当真?” “孙夫人。”听到此处,房鹰开了口,“我你还是信任的吧,有什么今日咱们就说开否则不好救出孙郅。” 思来想去半晌,女人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三本册子,放在桌上,“今日一早,姜子淖手下副将元椋来此,夫君暗中将此物交于我,让我带入梁州,递给大昭国国君。” 话音方落,苏公子和房鹰同时看了眼坐在二人中间,受着伤的萧公子。 萧公子抬手,翻开其中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这三年姜子淖在鲁州的所作所为,何时何地如何贿赂各方要员,以及何时同逐泺国勾结。 书册被他重重拍在桌上,强压着怒火,“岂有此理!鲁州竟已至此!” “你要发怒也是情理中。”苏公子从他手中抽走书册,放回桌上整理好,转而指指伤口,“但伤口要再裂开,我可不会再理。” 听到此话,萧公子咳嗽一声,捂住伤口,方才一怒之下,似乎又牵扯到,如今那伤还在隐隐作痛。 “房先生。”苏公子看向房鹰,略微思量后开口道,“姜子淖此人您应该熟络。” 房鹰点点头,确实如此,“简……咳,苏公子也是相识的。” “去见见他吧。”苏公子如此说着,话语中竟多了几分感叹,“此人并非背信弃义之徒,会做出此事,怕是因了……”话未说尽,在场除了孙夫人外,可都听得明明白白。 第六十三章 鲁州之变2 “我也要去。”喘了几口气,觉得伤口处好了不少的萧公子出声道,“鲁州情形复杂,房先生一人怕是……” “你的伤未好。”没等房鹰开口,另一边的苏公子就先开了口。 “只是皮外之伤,没有关系。”自己身子什么情况,他最清楚,这伤口看着恐怖,鲜血淋淋,其实不过是被刺破了皮儿,算不得什么。 “哦?”苏公子挑眉看向他,那神情让房鹰有种大不妙的预感,忙看向孙夫人,准备将这位已经云里雾里的女人带走,省的被殃及无辜。 可还没等他动手,苏公子清冽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看来萧公子是觉得自己体魄健壮,如此小伤不足挂齿,同时也是在斥责在下下次动手时,应该一招毙命,不应手下留情。” “不……我这个……”萧正允此时可顾不得其他,忍不住要站起身,好说歹说自己也有伤在身,方才那狠话自然是放给旁人听的。 “萧公子不如将我匕首还来。”苏简兮虽然知晓他此时念头,但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算了,她边说着边伸出手,“好让我在公子身上再多开几个口子,扔到边境荒野,自生自灭去,如何?” 萧正允正要开口,耳边突然一阵尖利声响,苏简兮回头看了眼厨房,淡淡说了句,“炉上的水开了。”于是起身离去,孙夫人见此也随她起身去了厨房。 房鹰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一番后,对上萧正允,趁机发问,“你们一同离京?” “路上偶遇。” “那伤……” “这刀总要受的。”萧正允尴尬笑笑。 “怕是不够吧。” “远远不抵。”说到此,他叹了口气,“此次鲁州之事,劳烦将军。” 房鹰摇摇头,冷哼一声,“陛下言重,我并非什么将军,只是来此闲游。” “房将军。”萧正允扬起嘴角,“那半枚玉佩此前可一直在我身上,你觉得我会任由如此要紧之物,被人随意取走?” “苏简兮从你身上取走了它,为何不抢回?”这是房鹰这几日的疑惑。 萧正允转身看了眼从厨房出来的两人,轻声说了句,“我也是……意外……” 孙夫人看了眼坐在石桌上的两人,想起方才在厨房中的情形。 本想着帮忙,谁知一进去,就被苏公子拦下,只说一句,“别再去鲁州了。” “我夫君在那儿。” “可你的孩子在这里。”苏简兮如此说着,“孙郅……恐怕……” “我会陪着他。”孙夫人的坚定倒在苏简兮意料之外。 “苏公子。”女人面颊带笑,看着她,“说着应该说苏姑娘。” “从何看出?”苏简兮有些好奇,若是旁人还罢,这女人瞧着并不是顶级聪慧之人。 女人也是笑笑,“我毕竟年长于你,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男人女人总还分得出,不过……”她指了指院外,“若非那位萧公子出现,我怕也不敢确定。” “和他有关?”苏简兮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他的眼神很复杂,他明明被你所伤,你却无法放任他,且照料周全。”孙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女人的心思总是细一些,复杂一些,说来这不过是你真对他动了心思,否则半分都不会理会。” 第六十四章 鲁州之变3 “你……爱他?”问出这句话,苏简兮有些尴尬,别人的家事,被自己问来问去。 苏夫人倒没介意,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回了句,“那是自然。”见苏简兮没有搭话,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留下孩子,自己离开,很自私?” “没……没有。” 苏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我确实自私,我虽为母亲,却想抛下自己的孩子,和我所爱之人共同赴死,我不狡辩……” 午时的燥热逐渐过去,房鹰没有再等,孙郅情况尚且不明,想要在离开鲁州后再次归去,怕是不那么容易,他需要绕过鲁州外城,从周边深林寻找小道深入,随后找到姜子淖。 只有见到姜子淖,一些事才能找到转机。 孙夫人并没有和房鹰一同离开,按苏简兮的说法,房鹰所行路线偏僻,带着孙夫人不好前行,如若现要见到孙郅,只能在房鹰寻到姜子淖后,方能行动。所以,她会让人随着孙夫人在鲁州城外暂时等候消息。 孙夫人并非冥顽不灵之人,明白他们苦心,知道这般安排也是出于自己和孩子考虑,这些本是陌生的人们,希望她能够活下来。 在房鹰离开后一个时辰,苏简兮遣了一直在巷口监视的年轻人同行,孙夫人这才知道,这看来年轻的孩子名为赵修,跟在苏简兮身边有些年头。 “苏公子,谢谢您了。”临行前,孙夫人见了自己孩子,最大的已经十三,最小的还只有六岁。 “娘亲。”老大已经懂事,多少知道自己母亲准备去做什么,但他不能说,害怕弟弟妹妹难过,“娘亲,你自己要保重。” “你才是。”孙夫人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抚摸着孩子脸颊,“皓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妹妹,娘会快快回来。” 孙皓渊拽着孙夫人的衣袖,心中总有种不好预感,“娘,你一定要回来。” 孙夫人紧紧搂住几个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院中等候的苏简兮,看着房中惜别的母子,有些不忍,别过头去。 萧正允看在眼中,想要说些安慰话语,但又停下了,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她,半句话也说不出。 多少还是知道,如今他们二人境遇,能这般平和站在一起,已然不易。 他不能,也无法再深入苏简兮的生活,他知道她难过,却连询问的资格也没有了…… “苏公子,我……走了。”孙夫人从房中出来,看到他二人,微微欠身使了礼,“这几个孩子,得劳烦您二位。” “你放心。”没等萧正允思索,苏简兮先一步开口承诺下来,“我会好好照看,等……你回来。” 听她这话,孙夫人抹去面颊上还未干的泪痕,眼中带笑,“是啊,我会回来,和我夫君一起。” 苏简兮点了点头,送她坐上马车,赵修在前方扬起鞭子,马车离开小巷,往城门方向行去。 “她走了?”萧正允坐在石凳上,翻看着桌子上孙夫人留下的那基本册子。 苏简兮嗯了一声,不准备多话。 “简兮。”他放下书册,仰头看着故意拿着扫帚,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的女人,“为什么回来?” 第六十五章 鲁州之变4 苏简兮手下的活儿没有停,继续扫着地,“很难猜?” “并不。”萧正允托着下巴,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 地上本就没有多少尘土,苏简兮扫了几个来回,终于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放下扫帚,扭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的萧正允,“在想什么?” 萧正允双眼微合,惬意说道,“为什么不问我在看什么?” “因为你没在看,在想。”苏简兮不是傻子,她知道一个人在观察和思考的时候,眼中神情截然不同。 “简兮。”他向她伸出手,脸上淡淡笑容,让苏简兮不自然靠近。 他们曾经相伴多年,太熟悉彼此,一个神情一个动作,都仿若曾经,若说不再被吸引,那就是自欺欺人。 苏简兮在心中如此念叨着,没有犹豫,走到萧正允身侧,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呆呆的看着她如此乖巧,放在自己掌心的手,萧正允有些愣住,他以为……不会再有了…… “你回来想要什么?”萧正允仰头看着她,说出的话语仿若是对自己,“想让我退位?想扶持萧翼学?想让我一败涂地?” 苏简兮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并未急于回答。 “如果……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些。”他双眼微合,似笑非笑,漫不经心说着,“我给你……无论是大昭国还是其他,我都给你,好不好……” 苏简兮默默看着他,抬起手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陡然一笑,笑容中尽是冰冷,“太简单了……” 萧正允看着她,微微皱眉。 “为什么要如此轻松?”苏简兮俯视着他,指尖向下,划过脖颈胸膛,一把按在渗血的伤口。 萧正允“嘶”了一声,“你……” 伤口随着按压,更是涌出鲜血,沾染在她的手上。苏简兮抬起手掌,看着满手鲜红,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落在萧正允耳中,仿若一刀刀割裂他的心脏。 “不会这么简单。”苏简兮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英朗的面颊上,“总要有牺牲,否则……怎么对得起……”她压低身子,在萧正允耳边,柔声说着,“怎么对得起,那年血溅梁州?你说呢?我的国主陛下……” 她边说着,抬起染了血的手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养好伤,想弥补我,总会有机会的……” 如此说着,她抽回另一只一直被握着的手掌,淡漠冷笑,转身离开了。 眼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本应该追上去,应该要告诉她,无论以前,如今的宪州也并不安全,但……他动弹不得。 真的是……动弹不得,脸上还留存着方才她拂过的温度,那冰冷到骨子里的温度。 萧正允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准备回房中歇息一下,可才转身,就瞧见躲在房门后的悄悄观察的男孩。 冲他招招手,“过来说话。” 男孩儿犹豫片刻,还是打开门站了出来。 “你是孙郅长子?”看那孩子腰背挺直,有几分练家风范,出声询问着,“叫什么名字?” 男孩听他提到自己父亲,自然站的端正,“我叫孙皓渊。” “孙皓渊?”萧正允摸摸下巴,略微思量半晌,点点头,“倒是好名字,刚刚为什么扒在那儿偷看?” 第六十六章 鲁州之变5 “我没有偷看。”男孩睁着滚圆的眼睛,瞪着他,“我只是想看看娘亲,结果你们在说话。” “过来。”萧正允又挥了下手,“过来坐。” 男孩儿犹豫片刻,关好身后房门,小跑过去,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盯着他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有话想问?”瞧那样子就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男孩点点头, “想问就问吧,我不生气。” 听到萧正允的话,男孩儿鼓起勇气出声问道,“你和方才离开的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男孩儿偏着头想了想,“应该是仇人。” 萧正允哈哈哈大笑几声,顺便点头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仇人。” “你做了什么?”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让他那么恨你?” “做了什么?”萧正允收敛笑意,神情也沉重起来,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并未闭严的大门,“我杀了她全家。” 男孩瞬间愣住,后脊梁阵阵发寒。 萧正允见他那表情看在眼中,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假话也被吓到?” “我没有……”男孩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吓到,转头掩饰过去。 萧正允也不揭穿,安慰说道,“回去吧,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男孩儿也不愿和他多说,急忙跑开进了房间,房门死死闭上,听那动静,里面应是上了栓。 萧正允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自己房间前时,陡然停下脚步,他转头看了看院子,微微皱眉,进了房间。 果不其然,房间正中站着一人,身着黑衣,一脸的生人勿进。 萧正允将房门关好,这才看向来人,出声问道,“林先生的人?” 对方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萧正允双眸转了一圈,“何时来的?” 那人眯着眼睛看向他,哼了一声,“刚刚。” 好吧,看来这位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萧正允也不再多说,洛淮轩什么身份,他大抵知道一二,但手下之人从未见过,能被派来的应该不是架子货。 “敢为阁下尊姓大名?”对方不是个知礼数的,自己可不能连身侧人叫什么都不知晓。 那人似乎在犹豫,萧正允轻笑一声,“总不能让我称呼阁下为‘喂’吧。” “尉迟归。” 短短三个字,却让萧正允落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这个人他从未见过,却有所耳闻。 这可不是洛淮轩手底下随意差遣的人,而是他在江湖的唯一友人,宰诸阁阁主。 “淮轩为何会让阁下前来?”若是随行保护,恐怕用不上这位阁主出马,且对方脸上一直一副便秘表情,想必对此次安排甚是不满。 尉迟归白了他一眼,萧正允的神经还算敏锐,自己确实不是来随行保护,派遣的人早就围聚在鲁州城四周,只等机会。 而自己来此,不过是受了洛淮轩死皮赖脸的拜托,一定要将他们这位国主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可……瞧着萧正允衣衫上的血迹,就这样子了,还算不算完好无损?要不趁机多开几个窟窿,让他卧床几个月,这下不是不就清静了? 尉迟归心中开始嘀咕了。 第六十七章 鲁州之变6 苏简兮从巷子走出后,微微有些后悔,手上还带着血痕,就这么出来,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怕是要多增误会。 只是要再回去清洗……想及方才萧正允那一脸惊愕的模样,摇了摇头,不能回去,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回去。 思来想去,人已经来到集市。宪州城从占地上要比鲁州大些,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往来更加方便,如今她所在的就是城南的集市,孙夫人和房鹰也正是穿过这集市,才被带往苏简兮处所。 寻了一个街角的茶铺坐下,问店家要了壶茶水,抿了口,只看着天,等时间渐渐过去。 若不出意外,房鹰此时应该已经抵达鲁州,但能否顺利见到姜子淖,另作他说,再过一个时辰,孙夫人应该也会到达鲁州城外,等候消息。 只是她是否能够听从赵修那孩子安排?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鲁州,鲁州,这个时候,无论是洛淮轩手下还是萧翼学相识那人下属,恐怕都已经盘踞在城外,静候消息。 其实……苏简兮抬起茶杯,杯沿刚挨住嘴唇,胳膊就被人突然撞开,伴随着扑鼻香气,女子罗裙环绕,扑到她的身旁。 杯子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碎成几片。 苏简兮看向地上碎片,又瞧着紧紧扒住自己胳膊的女子,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凶狠之声却先传入耳中。 “青寒梓,你最好乖乖跟我们回去,别让我把你漂亮脸蛋刮花!” 苏简兮挑眉看去,不远处,一位壮汉手持一柄长刀,身后还跟了两人,正死死瞪着扒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本来吵杂的街道因了这声怒吼,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简兮身上。 在旁人看来,柔弱纤细女子定然是被这群大汉纠缠,错乱中求助路人,恰巧被求助的是位一表人才儒雅非凡的男子,按正常套路,必定是要来场英雄救美,再接着以身相许,佳偶天成、早生贵子、长命百岁。 可偏偏那声怒吼后,这位公子哥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从旁边又拿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品着,对旁人几乎怒瞪而出的眼神全然无感。 怒吼的大汉微微有些尴尬,这人不接茬儿,下面可怎么进行啊。 就在众人将无比期待的眼神从公子哥转移到大汉身上,等待他做出下一步动作时,一声凄厉的哭声打破僵局。 见那女子一手扒着公子哥胳膊,另一首掩面开始哭啼,听那声音要多惨有多惨,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如此又过了片刻,人群中已经有坐不住,准备站起英雄救美的了,只是他的台词未免有些问题。 那人站起身,大义凛然一拍桌子,指着苏简兮,“这姑娘都哭成如此模样,你怎么见死不救!” 苏简兮没有吭声,也没有理会。 那人接着骂道,“简直是铁血心肠,这样的人,如何存活世上!” 这般错乱辱骂,竟然有了附和者。 一时间,倒没人理会那大汉如何,只是骂着眼前这“冷血”之人。 第六十八章 鲁州之变7 被骂久了,苏简兮觉得自己在不说句话,似乎有些不尊重各位,于是瞥了眼还在哭啼的女子,拍拍她的头,低声安慰道,“别装了,嗓子哭哑了着。”顺便将自己胳膊从她怀中抽了出来。 转身看向方才带头辱骂之人,嘴角一扬,冷冷说了句,“既然这位先生,有如此救人救世之胸怀,不如请您帮这位姑娘,除掉面前的大祸害。” 如此说着,苏简兮指向大汉,“也不过三人,想必您不在话下。” 那人顿时语塞,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竟说不出半句话来,犹如斗败的公鸡。 “都乱七八糟的吵些什么!”大汉终于是忍不住了,抡起长刀狠狠一挥,将面前一张方桌劈成两半。 茶铺老板大叫一声,忙不迭跑过去,跪地就开始求饶,“这位爷,这位爷,您行行好,我这可都是小买卖,一张桌子也不少银两,您……您看……能否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呐!” 紧接着,又转过身,跪着爬到苏简兮身旁,揪住她的衣衫,回来晃动,“这位公子,您……您要是能……能……” 苏简兮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场乱局,将那老板扶了起来,看向还坐在她身旁的女子,“此事因你而起,就这般看着?” 那女子怯生生站起身,摆出一个我见犹怜的表情,“公子……奴家……奴家错了,是奴家连累了店家,奴家这就跟他们回去……”如此说着,两道泪痕滑落。 那眼泪仿佛滴在旁观众人心头,让所有人倒吸口气,除了苏简兮。 “这桌子的钱……”她猛然拽住准备离开的女子,“赔给老板。” 女子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做出一副可怜样,从怀中取出钱袋,看样子倒是沉甸甸的。 苏简兮眼珠一转,趁她不备,将那钱袋一把夺了过来,掂了掂,“不少钱啊。”如此说着,问向大汉,“为何追赶她?” 大汉支支吾吾半晌后,看到她手中上下晃动的那钱袋,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欠我们钱,要带回去……抵债,对!就是抵债!” “欠了多少?”苏简兮话音方落,女子出手想要夺回钱袋。 苏简兮瞥了她一眼,抬手竟然就将那钱袋扔了出去,散碎银子掉落一地。 “银子!快捡。”也不知谁喊了句,场面顿时混乱,方才规矩坐在椅子上的人们,可都凑了过去,想着许能分一杯羹。 瞧着眼前情形,苏简兮轻笑一声,没再多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了不远,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到一直跟在身后女子,并不意外,这个人会出现在这儿,明摆着就是冲自己而来。 “老板桌子的钱……” “明天我会让人送去。”女子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颜说着,“你果然是苏简兮。” “你又是谁?”在这边境之地,她可不相信自己能碰上熟络之人,来此者,必有目的。 “青寒梓。”没再隐瞒,她走到苏简兮面前,眨了眨眼,“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第六十九章 鲁州之变8 另一边,看着房间中的尉迟归,萧正允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洛淮轩应该明白,此时我不能离开。” “所以呢?”尉迟归摊开手,眼中略带蔑视,“洛淮轩求我办事,我只需事情办成。” “不计生死?”萧正允语气轻慢,看着他的神情倒有几分绝然。 这是个什么情况,尉迟归感到有点棘手,自己是来保护此人安全回到梁州,可不是来收尸的,若对方真以性命相逼,自己怕是…… 思来想去,洛淮轩那张大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就快刀斩乱麻,早了早轻松。 “你预备如何?” 萧正允眉头一挑,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眼前这位是准备协助了,他暗暗思量后,淡笑道,“第一步,去鲁州。” 尉迟归瞧着他一副泰然处之模样,心中默默思索起来,按洛淮轩此前所说,他这位陛下平日里没那么多鬼主意,基本是个按部就班的人,但此番接触,怎么觉得事情好像不似他言那样。 “先生还有疑问?”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萧正允出声试探,“还是说……” “用不着激将。”尉迟归瞥了他一眼,“洛淮轩让你生,我自不会让你死。” 如此笃定语气,让萧正允微微有些感慨,当初先萧翼学一步找上洛淮轩果然没错,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鲁州此去至少两个时辰,你可否要换个药?”尉迟归瞧着他衣衫渗出的血,可不想这人死在道上。 苏简兮回到小巷宅院,留给她的除了三个孩子外,再无一人。 她多少料到萧正允此番离京目的是在鲁州,但不曾想他行动竟如此迅猛。 “哥哥。”寄居几位孩子的房门打开,孙皓渊探出脑袋,看向苏简兮,“那位公子离开前,有让人照顾我们。” “他去了哪儿?何时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前,跟一位男子离开。去了哪儿……”男孩摇摇头,“我也不知晓。” 苏简兮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决断,“你和弟弟妹妹,好好休息。” 男孩点了下头,钻进房间,关上了门。 苏简兮没有立即启程,而是推开萧正允此前房间,转了一圈,在卧房桌上看到了孙夫人带来的那三本册子。 其实,当初苏简兮让带回鲁州郡守,目的就在用此人证言形成证据,对质姜子淖,可谁知这人早留一手,将这些年在鲁州所见,依次记录,仿佛早为这天做着打算。 如此一来,人死人活,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这这记录姜子淖的册子在手,便已足够。 或者说,如若孙郅死在姜子淖手上,这册子的分量会更重。 “在瞧什么?这么慢啊。”听到声音,苏简兮顺手将册子塞进衣中,走出房间,看到已经不耐烦的青寒梓,只说了句,“我们走吧。” 一路上,她的心中并不平静,萧正允走的如此之急,又将这般重要事物忘记,难道他此行目的不在姜子淖?还是说…… 苏简兮有些不确定,难道说……他是去救孙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定了,那个人……绝不可能…… 第七十章 鲁州之变9 孙郅坐在椅子上,偏过头看向被紧闭的窗门,算算自己来这儿的时间,应是下午了吧。 自从早上见了姜子淖一面后,就再无一人来此,他们倒也放心,不怕自己一时兴起……玩个自杀?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向后靠在椅背上,自嘲的摇摇头,那群人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于他们而言,自己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之徒,自杀?恐怕这个念头冒出来都会觉得可笑。 如此想着,一直安静的屋外突然有了动静,孙郅抬起头,看向大门。 屋内阴暗,唯一的光线透过房门上被绢丝覆盖的雕花窗映入屋中,孙郅就那么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注视着。 随着脚步声响走进,门口看守的侍卫似乎说了声,“将军好。”随后房门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口,环视屋中一圈后,对门口两侧已经有些疲惫的侍卫说了句,“这里有我就好,你们下去休息吧。” “可……”虽然已经非常疲倦,但早上姜将军临走前可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将这房中人看好,如今…… “连我都不信任?”那人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都给我快滚,省得老子看着心烦。”边说着走进屋中,顺手哐的一声,将屋门在背后砸上。 门外站着的二人对视一眼,疑惑的看了看房门,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安排,若是惹得这位不高兴,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进门之人在摔上房门后并没有即刻走开,而是贴着屋门,细心听去,直到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又在窗前,悄悄推开一条缝隙,观察片刻后,关上窗户。 将屋门上了栓,这才转过头,看向从刚刚起,目光一直追随他的孙郅。 “宅院在鲁州城南,姜子淖此时没在宅中。”不等孙郅发问,他径自说着,“孙夫人已经出城,一切安好,如今就只剩你。”他低头看着孙郅,念叨了句,“我得把你弄出去。” 孙郅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眉头皱起,“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机会,为何……” “你能走吗?”孙郅抬头看向他,“元椋,你能离开鲁州吗?” “我不怕牵连。”元椋忽然觉得,要来和这么个胆小怕事儿的家伙商量,真是件麻烦事儿。 “我怕……”此话一出,元椋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只听他继续说道,“怕连累你,怕连累我夫人,也怕连累郡守府那些无辜下人。” 元椋揉了揉眉心,“孙郅,什么时候你这么有责任心了?” 孙郅笑了笑,看向因门外人走进而越发清晰的影子,“我从没有责任心,我孙郅就是个废物,我此生走到这步,只希望妻儿平安,旁的……” 如此话语,让元椋觉察出不对,转头看去,心中咯噔一下。 “无论你还是姜子淖,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这话说的真心,在他身边的元椋都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动静。 按说被人如此辱骂,应该要还手,而且不能停顿,尽快还手,表现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给屋外人瞧瞧。 第七十一章 鲁州之变10 可元椋还是愣了几秒,这几秒钟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只是那之后,若非门外人踹开大门阻止,孙郅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元椋,你是疯了!”姜子淖拖拽住还要上前的元椋,将他强压着坐在椅上,忙吩咐外面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孙大人带走,去请大夫!” 众人忙慌乱进来,拖着孙郅,抬了出去。 攻击目标从眼前消失,元椋紧绷的肌肉总算是放松一些。 “好点儿吗?”姜子淖放松手上强压的劲儿,问向面前的人,“好在我进来的及时,若是让你把那家伙打死了,后面的戏还怎么演。” 元椋低着头,盯着自己拳头上的血迹,半晌不吭声。 “我也是明白,被那么个窝囊废骂的一无是处,搁谁都要生气。”按照姜子淖的思路,孙郅应是说了不好话语,让元椋这混小子听到心里去,才怒而动手。 “但你也要明白,那人还有用处。” 话说到这儿,元椋也缓和许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此事责任在我,听候处置。”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对他认错态度还算满意,姜子淖将这他扶了起来。 虽说元椋是在三年前才被调到他身边,但此人慎思严谨,是个不可多得能办事的主。王岩那小子已经废了,此后和逐泺国之事,只能指望元椋。 孙郅毕竟是小事,好在还有条命,便已足够。姜子淖念头一转,既不要紧,不如卖元椋个人情,让这小子以后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干。 想到这儿,拍拍元椋肩膀,故作威严说道,“这种事,可没有下次了。” 元椋身子微微颤抖,点点头,“谢将军。” 这边事儿处理完,姜子淖也就不打算留下,一会儿吉莫尔就要按照约定,在城外挑衅,他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去休息一会儿,下面可还有要事。” “属下明白。”元椋还跪在地上,目送姜子淖离开。 双手微微作痛,想必孙郅伤的不轻,他有些后悔,应该再下点儿狠劲儿,反正都是一死,孙郅死在这儿总比被推出去做逐泺国那群猎杀的玩物要好…… 从昏迷中苏醒的孙郅,在看到床铺上方的帘子时,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也是——为何元椋不再下点儿狠劲儿。 “孙大人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孙郅扭头看去,姜子淖一脸笑意,“属下没轻重,孙大人可还好?” 孙郅尝试着动了动胳膊,揉了头有些晕外,一切都无大碍。于是,他撑着床板坐起身,“姜将军怎么在这儿?” “孙大人睡了许久,我这儿可有事儿需要孙大人相助,自然就要等着。”姜子淖如此说着,取了旁边薄被,垫在孙郅身后。 对于这突然而至的照顾,孙郅苦笑一声,“我是不是该赴死了。” 姜子淖瞧着他,没有即刻回答,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孙大人对当今陛下如何看?”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孙郅一愣,开口道,“我从未见过陛下。” 第七十二章 鲁州之变11 “并非只有见过,才能评价。” 见他说的认真,孙郅倒也开始思索,“似乎……并没……” “举国之事,仿若与其无关。”姜子淖如此说着,“鲁州地远,又处边境,争端不少,但这些年,从来只是被层层盘剥后留下的银两,再无半点协助。” “姜将军若有不忿,大可亲自入京,说明详情。”孙郅掂量半晌,继续说道,“我想,陛下应会听你所言。” “应会听我?”姜子淖的脸色陡然一暗,他缓缓起身,看向孙郅的神情仿佛要将他活剐一般,“如何听我?其间牵扯你又知道多少?官官相护,层层剥削,我要如何上禀?难不成将那些人一个个揪出?让他一气儿斩了!” 孙郅被他镇住,一时间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子淖对国主,对这个国家充满戾气,仅仅是因为鲁州之事? “姜将军。”孙郅清了清嗓子,有些疑虑趁此问出也不枉自己送条命,“这些事自然是陛下不对,治下不严,应该自省,但依在下拙见,无论这个国家变成何等模样,怕都不是通敌借口吧。” 他说得一脸正气,姜子淖确实一脸平静。 “孙大人。”姜子淖语气也是平和,“时间不早,我们该……上路了。” 上……上路?孙郅咽了口唾沫,逞英雄的结局似乎都不怎么好。 鲁州城外十里。 吉莫尔骑在马上,带着百人在十里外一个驿站门前等候,这驿站本是早年间萧正允设立在此,监视逐泺国行踪,如今早被吉莫尔占据,成了他们观测大昭国最为重要的联络点。 其实对于吉莫尔而言,一个区区鲁州城,不足挂齿,若不是自家老大如此看重,他可懒得在这么个潮湿之地待如此久。 “还没来?”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姜子淖踪迹,他有些不耐烦问向方才跑来联络他们的王岩,“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将军将军,您……您息怒啊。”王岩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安抚着吉莫尔。 今天一早城门那件事,很快传到姜子淖耳中,虽然但是并未说什么,但王岩知道,自己算是废了。此后紧接着打发自己来联络吉莫尔,这件事若再出什么意外,恐怕他这条命都保不住。 吉莫尔切了一声,对这些柔柔弱弱的大昭国子民,他可从来没好脸,尤其是王岩之流,一个将士,竟然在外族人面前唯唯诺诺,一点气魄都没有。 正要出声讽刺,王岩的声音倒先一步发出,“来了来了,将军,你看他们来了!” 随他所指方向,吉莫尔看到不远处尘土飞扬,约莫十数匹马儿奔驰而来,眼瞧就到跟前。 姜子淖一拉缰绳,转身看了眼跟在最后的马车,那车上载着的就是孙郅。 “姜将军。”吉莫尔虽然傲慢,但对姜子淖多少还是敬重,此人做事正派,脑子也够用,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如此一人为何要背叛家国,做他们逐泺国的走狗。 “吉莫尔将军久等。”姜子淖说着,指向后方,“可以开始了。” 第七十三章 鲁州之变12 赶在路上的房鹰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后脊背阵阵发颤,挥动马鞭,再次快速飞奔而去。 自离开苏简兮之后,他并没有按照预先道路前行,鲁州之事,盯着的人太多,若是堂而皇之,恐怕更难事成。 话说,想及孙夫人交出的那几本册子,若是平常,萧正允恐怕拿了那册子便已足够,这人是生是死,从不关心。 这次怎么变了心思?房鹰微微皱眉,萧正允也学会不按常理出牌了?还会说他真的另有所图? 如此想着,鲁州城侧门就在前方,此地一向少人,派往监察的将士也大多懈怠,这是最好突破的地方。 “哎,你们说,城里发生那么大事儿,会不会把咱几个抽调过去?”说话的小张盘腿坐在城门前,问向同样瘫在地上的人,“这么个小侧门,平日里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还不如封了算了。” “姜将军自有安排,你操心什么?”坐在他对面开口说话的人打了个哈欠,“这儿安静,多好。” “王六,也就是你能这般安逸,我可不想十几年后,还是个看大门的小卒卒。”这话刚撂下,张三猛然听到一旁的草丛中有动静。 他机敏的站起身,冲一旁也发现情况不对的王六使了个使了个眼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天,一个人影总算是进入他们视线。 张三皱了下眉,一个老头子?迷路的?当年看那人还牵了匹吗,行走身形,总觉不那么简单。 “这位老人家从哪儿来啊,要进城走北边,这儿不通。”王六冲他喊了一嗓子,但那老者仿佛没听到般,走到他们面前,神情肃穆,“这城边就你们二人?” “你是何人!”张三觉察情况不对,忙退后几步,刀都抽了出来。 老者取下腰间被缠在一起的玉佩,“此物可曾听过?” 张三和王六年岁也不算小,关于军中流传着的一枚普通玉佩的事儿多少也有听闻,如今瞧着此物,心中第一反应便是,不会吧,真被自己撞上了? 房鹰取出玉佩目的在尽快得知姜子淖去向,赶往此地,这些年过去,玉佩的事儿多少人记得他并不知晓,这才取出询问一番,若能和气慢慢自然好说,若不能……这两个臭小子,倒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不知的是,此物当年是苏国公苏瑜炀遗物,虽说辗转到了萧正允身上,但坊间传闻,苏瑜炀受了天冤,此物是跟随他下葬,深埋地下。此后传闻颇多,过不了多少日子,总会传出玉佩现身的种种诡秘消息。 张三看了眼王六,王六也瞧着张三,二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地儿他们待了也有两三年,偶然见到一些迷路之人,指了路一个个乐呵乐呵的走了,今天竟然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房鹰看他两人一来二去递着眼色,心中也是疑惑,这什么情况?如此僵持不下,城外寂静,天色也不算早,深林中偶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儿鸣叫。 第七十四章 鲁州之变13 张三腿肚子一抖,想着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不如求个绕,许能保条命,如此思量,人也软了下来,“大……大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啊。” 房鹰一愣,这态度变化有点儿快,他老人家可承受不起,“我……进城。” “哦,咱这城门不好开,要不您挪步,往东边去?” “这边近。” “哦……”张三瞪了眼王六,自己的话可算是说完了,这再不说点儿什么,是不是就要那他们开刀了。 “这个……”王六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脑子里就蹦出那么几个字来,“您老……是人是鬼?” 张三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在地上,平时蠢笨也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能…… 你问他,他还能回你不成。 房鹰总算是明白了,面前这两个年轻人,算是把自己当做从荒山野岭而来的鬼怪,眼珠一转,主意也就上来了,“这门开不了?” 没回答也就是默认了?王六也退了几步,“开倒是能开,就是……咱有规矩。” “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可听过?”房鹰变了语气,阴森森说着,“这些年,林子里死了不少人吧。” “您……您……老有啥吩咐。”被如此逼问的两人基本算是崩溃了。 房鹰冷冷一笑,“开门!顺便……”他看着已经开始动手开门的二人,开口道,“姜子淖人在何处?” 孙夫人的马车在距离鲁州城五里地的时候停了下来,赵修掀开车帘,看向里面若有所思的女人,“孙夫人,我们暂且在此处等候。” 孙夫人瞧着外面天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真的不能先进城,或者起码让我知晓夫君消息。” 赵修年岁不大,安慰人并不擅长,只能磕绊说着,“我会提前打探,若有消息,我们一定会及时知晓的。” 听他这般言说,孙夫人只能暂时作罢,乖乖等候。 赵修瞧她神情,心中也是一酸,自己并非一开始就跟着苏简兮,记忆尚有时,也是跟随母亲,东奔西走,若不是…… 他微微叹了口气,此时马车中女人心情,恐怕同当年的他一样吧。 咬咬牙,赵修转头冲她说道,“孙夫人,你……能走吗?” 孙夫人一愣,随即明白,重重点头,“需要我怎么做。” 赵修扶她下车,马车目标过于明显,要想偷偷进城,他们必须寻到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我知道一个地方。”下车后孙夫人赶忙开口,“在城北侧,有一处碎裂城墙,去年洪水时被冲破,郡守没有银两,那地方平日里也甚少有人经过,也就用几块儿大石堵住,那么摆着了。” 听她如此说着,赵修收拾好必要事物,拖拽着马儿进到深林绑好,说了句,“我们走。”带着孙夫人穿过丛林,去往城北。 就在他们刚刚藏匿好,动身后不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之人捂着自己腹部伤口,看着外面天色,说了句,“停车。” 车子停下,赶车的尉迟归扭头看他,“怎么了?不舒服?” 萧正允摇摇头,“太慢了。” 第七十五章 鲁州之变14 “那有什么办法,你这样子也就这速度能成,否则……” “骑马去。”萧正允将车内的纱布尽数裹在自己腹部,随后勒紧。 “这样只能抵挡一时。”尉迟归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若是时间过长,一旦放松,血液急速流动,反而有可能造成大量出血,那时……” “撑得过此刻便好。”萧正允打断他的话,抬眼瞧着那人,“不用担心洛淮轩,我这条命总还能留口气回去帮你解释。” “我倒不是……”尉迟归话语弱了许多,“不是这个意思。” 切,老子什么身份,还能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洛淮轩,不过是可怜你罢了,随即瞧着将马匹从车上卸下的萧正允动作如此熟练。不禁又皱了皱眉。 这个人……真是和洛淮轩所言相差甚远。从不是什么按部就班、思虑不足之人。 他有些不明白了,洛淮轩认识萧正允的时间可不算短,为何会有如此定义?还是说……想及那家伙告诉自己这一切时气急败坏的神情,似乎明白了点儿。 “萧正允。”作为江湖人士,看着面前这位国主,直呼其名,摆明了没多少敬意,萧正允也不在意,转头恩了一声,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儿。 “你知不知道。”尉迟归跳下马车,接过他手中马匹缰绳,抬起架在马背上连接马车的架子,扔在地上,“你可把那家伙气了个半死。” 听他这般说,萧正允倒是笑出声来,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回去自然是要谢罪的。” 马儿只有一匹,可人有两个,尉迟归啧啧两声,“陛下,怕是要委屈你了。”如此说着,自己先一步翻身上马,随后向站在马下的萧正允伸出手,“帮你。” “多谢。”自己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故作坚强可得不来什么好处,于是拽住尉迟归的手,稳稳落在马上。 拽进缰绳,尉迟归看了眼坐在自己后面的萧正允,想了想,还是拆了腰带,将两人绑在一起。 萧正允有些吃惊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骑马不必马车,一路必定颠簸,你的伤口肯定会剧痛难忍,倒是若是晕了过去,总不至于摔下马去。”如此说着,马鞭一扬,马儿飞奔而去,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城外十里堡。 孙郅抹去额上的汗水,紧握手中长剑,盯着面前之人,他的左肩隐隐作痛,但还算能动,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吉莫尔一脸轻松站在他面前,瞧着这个不过过了十几招就如此颓败的家伙,冷哼一声,“大昭国也真是没人了,一个文官挑战我?真是不自量力。” 孙郅没有吭声,他转过身,看着已经退出数里的将士,那是他大昭国的军队,本应在面对外敌时和他站在一起,但…… 他深吸口气,姜子淖想他死,又不让他死得那般简单,真不知这个人到底是何等思量。 “我说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吉莫尔突然想要逗逗这个郡守,早前见面多在酒家,这人给他印象就是官宦做派,贪生怕死,处处小心。 第七十六章 鲁州之变15 如今瞧见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逼站在自己面前,手握兵器,以求生存,便觉有趣。 既然是被迫,是不是为了活下去,能做出更低贱的事?他很好奇,这也是对大昭国的好奇。 “孙大人服个软,跪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这条命,我给你留着如何?”吉莫尔似笑非笑看着他,身后随从们听到,按捺不住哈哈哈嘲笑起来。 在这片嘲笑声中,孙郅揉了揉自己左肩,他不是武将,自然不是如何挥剑发力,但他是个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是,仿若不在意那些声音,他尽量让自己挺直腰板,面向吉莫尔哈哈一笑,“逐泺国的大将军,莫不是怕了我?想做做样子,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自不量力!”吉莫尔脸色一变,同时抬脚狠狠踹在孙郅腹部。 那力量不小,孙郅向后倒在地上,侧身伏地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 应是受了内伤,他如此想着,捡起掉落在旁的长剑,插入地下,扶着剑柄,支撑自己站起来,“大将军看来是准备好了……咳咳……” “对你,我一根指头足矣。”吉莫尔性格一向如此,容易激怒,此番孙郅一两句话,让他心中愤恨难平,就这么家伙,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叫嚣,就让他给点儿教训,长点儿记性,让那些人一个个都长点记性! “姜将军。”几十米外,退在姜子淖身边的王岩看着不远处情形抖了抖,“这吉莫尔为什么不一刀就杀了孙郅?” 姜子淖目光深邃,盯着已然气急败坏的吉莫尔,心下一颤,“多比自己弱许多的对手,一刀毙命岂不是过于简单。” “他本想折磨。”一直没有出声的元椋死死攥着手中缰绳,就差下一刻冲出去。 “元椋。”姜子淖拽住他的胳膊,“吉莫尔是逐泺国大将军,背后是逐泺国国主,切不可冲动。” “将军。”元椋深吸口气,这段日子来自己有太多想说的藏着掖着,如今看到眼前情景再也忍耐不住,“眼睁睁看着敌国折磨我们的子民,这样……对吗?” 姜子淖拽着他的手开始使劲儿,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远处,吉莫尔一刀挥来,孙郅跪地躲过,紧接着刀锋一转,凭空就向他劈来。 条件反射抬起手中长剑,刀剑相碰,发出哐的一声,孙郅整个人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抵挡着那刀刃切入身躯。 “将军!”元椋再也等不住了,一把推开姜子淖,挥鞭就要冲上前。 可就在前行刹那,一个人骑马越过他,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直奔前方战场而去。 瞧着那背影,姜子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句,不可能,是他? 骑马之人看着年岁不青,但也好歹在壮年,他直奔吉莫尔而去,手中却并没拿什么武器。 吉莫尔被突然而至的一人一马惊住,向后退了几步,放松了对孙郅的钳制。 肩上一送,孙郅也松了口气,但没等弄清眼前发生什么,整个人就向前砸在地上。 第七十七章 鲁州之变16 “吉莫尔。”马上老者看着面前手上还沾着血迹的人开口道,“逐泺国第一勇士,今日怎么跑到我大昭国来?” 吉莫尔只觉面前之人眼熟,但也说不上在哪儿见过,“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我的事儿?” “我自然算不上什么。”房鹰冷笑一声,“但我还是知道逐泺国主的规矩,也知道逐泺国的规矩,如此实力悬殊的决斗,大将军就不怕回去被人耻笑?” “那个人……是谁?”远处,看到吉莫尔明显停滞的王岩忍不住出声问着。 姜子淖没有回答,而是拨转马头,冲所有人说了句,“回城。” “将军!”元椋还要开口,却被姜子淖挡了下来,本以为自己会受责罚,谁知姜子淖凝视他半晌,说了句,“去吧。”便再没理会。 元椋愣了愣,忙扬鞭赶去。 与此同时,在距离姜子淖他们不足百米的山林中,也进行着一场胶着。 苏简兮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呼吸,手中的匕首也一直颤颤巍巍,但无论她如何不能冷静,但还是不忘将匕首死死贴在萧正允的脖颈上。 坐在马前的尉迟归有点儿抑郁,如果说只是苏简兮这么个柔弱女子,他只需要轻挑手腕就可救出萧正允,但偏偏苏简兮带来的还有一位。 这女人看着可不简单,犹如月牙的尖刀搁在自己面前,看似随意,但只要他动手,即刻划破喉咙。 更别提已经缠绕在脖颈上的皮鞭,稍一使劲儿,自己就算送不了命,也觉然是占不到便宜的。 “有什么话,咱们是不是坐下来好好聊聊?”尉迟归挑眉看向面前的女子,开口道,“这弯月刀可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事物,若出个好歹,事情可不容易解决了。” 青寒梓可不讲这些话放在眼中,轻声一声,抬着笑意说着,“宰诸阁阁主也有求饶的一条?” 尉迟归脸上的笑意一滞,面容有些僵硬,“这话说的,空蝉楼楼主难不成真被那混小子迷了心智,还是说这空蝉楼已然易主?” 话音方落,脖颈上的皮鞭又紧了积分,青寒梓的脸色可不好看,冷冷说道,“再提陆大哥一句,我可顾不得你什么身份!” “阿梓,松手。”苏简兮的声音猛然传来,青寒梓切了一声,松了手上皮鞭,但那弯刀可不打算撤掉,“简兮,若趁着机会除掉宰诸阁阁主尉迟归,可会省掉不少麻烦哦。”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话间,尉迟归抬指在她刀背上轻弹一下,青寒梓猝不及防,一阵酥麻从指间传至肩部,胳膊也开始微微颤抖。 如此情形,自己怕不是尉迟归对手,正欲后退,却被对方拽住胳膊,夺下弯刀,随即刀尖冲着青寒梓而去,就在划过她脖颈前一刻,萧正允开口了。 “尉迟!住手!”尉迟归动作陡然停止,刀剑已在青寒梓脖颈肌肤上,点滴鲜血滑落,但好在仅是皮外之伤。 处理完那二人之事,萧正允瞥了眼苏简兮,脖颈不敢妄动,“可以收回了,逐泺国的军队已然离开。” 第七十八章 鲁州之变17 苏简兮早看在眼里,放下匕首,开口道,“暗杀吉莫尔,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总有震慑。”萧正允如此说着,“此事若成,倒是对不住孙郅了。” 苏简兮没有再说,她在方才看到萧正允的一刻才陡然明白,那个人拼命要来到鲁州城的目的,从来不在孙郅,而在吉莫尔。 他随身携带一柄长弩,虽然轻巧,但威力极大,方才若不阻止,此时吉莫尔恐怕已是一个死人,而所有的罪责都会归于孙郅。 只不过……苏简兮看着不远处拼劲全力跑去的孙夫人,只不过…… 姜子淖离开后,元椋来到孙郅跟前,看了眼房鹰,稍微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心思细想,只是翻身下马,将在躺倒在地,无法起身的孙郅扶起,“孙二傻子,你还好吧。” 孙郅觉得自己胸口和腹部犹如翻江倒海,估摸着里面的东西怕都移了位,但在看到元椋后,还是扯出个笑容,“你……怎么过来……了,不怕……姜将军……发现。” “该做的都已做完,就算现在被拖出去砍了脑袋,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元椋说得洒脱,心中却是沉重,孙郅这样子怕撑不过今日…… 当年,他们自小相识,先后离开村庄,各怀抱负,也都做过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的美梦,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这般结局。 “是啊……事情都做完了……”孙郅抬头看着眼前蔚蓝的天空,这三年,他在鲁州,其实并不寂寞。 三年前初到就在姜子淖身边认出元椋,只是事发突然,也就没有多言。 之后元椋来寻,提及这些年姜子淖在鲁州所做之事,人神共愤,但碍于上下沆瀣一气,抓不到把柄,可长此以往,大昭将会被逐泺一点点蚕食。 孙郅虽不是什么热血少年,但个中关键还是摸得清,自己已处于郡守位置,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跟随姜子淖,做个糊涂郡守,二是听从元椋建议,暗暗隐藏,搜集姜子淖内通宦臣私吞银两,外勾劲敌,意图将大昭江山拱手相让的证据。 元椋回来寻他,实为信任,也是在赌自己这位少年友人能够有些许良知,协同自己完成此事。 孙郅果然没让他失望,此后三年,二人虽在面上不断对峙,私下却互通消息,将姜子淖这几年所作所为均记录在册,形成那三本让孙夫人带走的重要证据。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姜子淖所作为早被人盯住,孙郅性命堪忧,所以他才会在之前拼死想要送孙郅离开。 可这家伙,还是那个二傻子,关键时刻偏偏生出些正气来,让人哭笑不得。 “早让你一走了之,这下好了……可算是走不成了。” 孙郅笑了笑,他竟从元椋话中听出些许哭音,自己原来已经伤的那么重,他使劲全身力量,拽住元椋胳膊,憋足劲儿吐出几个字,“月颖,月颖她……” “我知道,我知道。”元椋尽量让他放松下来,“我会照顾好她,不会有人伤害她和孩子们,你放心,放心。” 孙郅松了口气,柳月颖嫁给他这些年,福没享到,还天天跟着他担惊受怕,真是亏待她了。 第七十九章 鲁州之变18 眼瞧着他呼出的气儿比吸入的多,元椋心中不是个滋味,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只想怀抱着自己这位从小到大的友人痛哭一场。 孙郅虽然已经意识稀薄,但多少还能感觉出,自己的离开对身边这些留下人是如何伤害,他忽然想再见见自己的妻子,见见孩子们,虽然一早就做好永别的打算,真到了跟前,事情可远不是想象中那样。 “孙郅,孙郅,月颖来了。”耳边是元椋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孙郅。”女人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总算是赶上了,她将自己夫君揽在怀里,抹去满脸的泪水,轻声问了句,“你怎么样?” 也不知是从哪儿来得力量,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孙郅倒有些清醒,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愣了一下。 忍不住抬起手,试探着抚摸过她每一寸面容,“月……颖?”他还是有些不信,总觉是自己在梦中。 “是我。”女人握住他的手,眼中竟然带着笑意,“我来看你了,不算晚吧。” 孙郅摇摇头,“不算……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那就好……柳月颖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一侧脸颊贴在他沾了鲜血的侧脸上,“你说你,什么事儿都自己做了决定,要是早告诉我,我不早在这儿了?” 孙郅扯了扯嘴角,“是我的错。”说了这么些话,他的神情又开始恍惚了。 “以后呐,真不能这样了。”女人仿佛没注意到一般,继续说着,“这边的事儿也结束了,咱们回老家去好不好,前段日子王叔说家门口那棵枣树已经结满红透透的枣子,让咱们快点儿回去,不然啊,可要被邻村的小虎子偷完了。”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还有后院那几颗杏树,没人打理,差点儿都要枯了。”女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孙郅的面颊上。 她紧紧抱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 那年隆冬,他自京师而来,不为其他,只为娶她,至此……许诺一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恸哭声划破天际,久久不散…… 驿站前早已空无一人,仿若方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虚幻,城池中的人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平静而祥和。 没有人会去思虑,今天掀起的小波澜对之后的日子会有何等影响。 苏简兮坐在客栈中,默默盯着眼前被自己收起的册子不出声。 青寒梓则在一旁安静坐着,她知道现在面前这个人需要的是安静。 “此前,尉迟归提到宰诸阁是什么回事儿?”本来沉默的苏简兮猛然开口出声问着。 青寒梓一愣,还是回答道,“江湖传闻三阁五楼,宰诸阁算作之一,宰诸阁阁主尉迟归同洛槐书院山长洛淮轩交情甚好,这件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苏简兮摇摇头,“江湖中事,我向来所知甚少。” 青寒梓也没过多怀疑,苏简兮毕竟常年不是江湖中人,对这些江湖中事,知道不多也很正常,“听闻洛淮轩也占一阁。” 第八十章 鲁州之变19 “洛淮轩?”苏简兮语气上扬,她摆弄着面前书册,不知在思索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青寒梓明摆一副你一定还有要知道的架势,苏简兮轻声一笑,开口道,“既然你要说,我自然不会阻拦。关于空蝉楼的事。” 青寒梓耸耸肩,坐的离苏简兮近了些,“这件事就是尉迟归那家伙在造谣,我家楼主从来不是偏听则信之人,而陆大哥……”说到这儿,她看了眼苏简兮。 将她的迟疑看在眼中是,苏简兮也不在意,“是陆琰。” 青寒梓点点头,忙不迭拽住她的衣衫,“你可别乱说,这次来,陆大哥其实并不知晓。” “是你们楼主意思?”苏简兮挑眉问着。 “楼主对陆大哥其实……” “我明白。”苏简兮点点头,此事从来不再自己考虑内,那楼主对陆琰是何等思量自己也从不关心。 “你不生气?”青寒梓歪着脑袋,看向苏简兮,对她过于平静的表现有些吃惊。 “为何要生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苏简兮也是疑惑。 青寒梓眼珠一转,猛然想通什么,竟哈哈哈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竟然是这样,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苏简兮瞧着她发疯,心中思量着,这小丫头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毛病。 “此番楼主让我前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平静后,青寒梓瞧着苏简兮的眼神中满是笑意,“楼主想让我问问苏姑娘,对苏家之事,如何看待?” 苏简兮神情一敛,青寒梓的直接让她微微有些不快,这些年,从未有人在她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提及七年前苏家灭门之事。 “目的。” 苏简兮冰冷的语气让青寒梓一愣,随即明白自己应是踩了她的痛处,忙出声道,“楼主多年前曾受过苏国公恩惠,当年事发,心中也是难过,故而收留了陆琰,所以……” 听她说完,苏简兮的脸上没有半分神情,只是默默盯着她,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就在青寒梓觉得她恐怕不会再多说半句的时候,她却开了口。 “苏家之事……”苏简兮话语停顿一下,“毋需旁人。” “哎……”没等青寒梓再说什么,她便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那丫头一人,坐在屋中,嘀咕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鲁州城客栈,平日里人就不多,今日更是,此时她站在屋外,抬手捂住胸口,微微喘气。 青寒梓的话其实刺痛了她的心,这些年苏家背负着叛君罪名,虽然所有人都知晓事情真相,但无一人能够张口。 苏家……苏家……她恍惚中又想起此前陆琰所说话语,五十三条人命,一夜之间…… 去到梁州许久,她从未去过苏家旧宅,甚至于从前经过都没有,她其实……在怕,害怕看到当年,同时也在厌恶,厌恶那个临阵脱逃的自己…… 太阳穴微微有些痛,她抬手揉按起来,耳边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本不欲理会,却见萧正允正站在不远处门前,瞧见她时也是微微吃惊。 随即反应过来,这间客栈可早就被包下,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第八十一章 鲁州之变20 “不舒服?”瞧着苏简兮脸色不好,忍不住出声询问,“为何不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拨开他的手,苏简兮转身就要离开。 “简兮。”忙扶住想要离开的女子,她的样子很不好,脸色惨白,步履轻浮,这样放任离开,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你需要休息。” “不用管我……”苏简兮再次想要推开他,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心中也是极度焦躁,偏偏身侧的人还不依不饶,念叨不停。 “放开我!”这一推算是下了狠手,萧正允撞到后面的墙上,腹部发麻,看向她的神情复杂。 声音令苏简兮一下清醒,瞧见他腹部的伤口,心中微微有些后悔,这一来二去,本来不是什么重伤,如今也折腾的够呛。 “我……”她揉了下额角,尽量压制下自己难以言说的情绪,出声想要解释一二,却被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 “陛下?”那声音从楼梯传来,伴随着焦急,若是旁人听去,只觉这声音主人必定侍卫温婉可人的女子。 但对苏简兮而言,这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思索间,女子身影从她面前越过,扶住萧正允,语气中尽是担忧,“你受伤了?” 似乎对面前女子出现有些吃惊,萧正允愣了下后,才出声,“我没事。” “可是……”瞧着衣衫渗出的血,她可不觉得没事,“何人所伤?外出为何不带人相助?” “我……” “陛下,你可知如此贸然离京,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她紧盯着萧正允,焦急万分,“况且若是外人知晓,堂堂大昭国国主竟只身前往边境,那……” “我没事的。”对她的担忧,萧正允并未厌烦,只是有些无奈,抬手拍拍女子,安慰道,“江雪,我没事的。” 尹江雪听到自己名字,揪住萧正允衣衫的手微微颤了下,低眉道,“许久了……陛下许久未唤过我名字,只是唤我……王后……”说着,惨然一笑,心中忧闷不言而喻。 苏简兮扶着墙壁的手,陡然收紧,死死握住,而萧正允的目光也恰好穿过尹江雪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似乎觉察到面前人的不同,尹江雪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不远处竟还站着一位公子。她面色一红,自己方才焦急,也未曾注意,那些小女儿家的言语怕都被听了去。 “这位公子……”瞧萧正允神情,应是同此人相识,她便仰头问道。 萧正允看着苏简兮,似乎在斟酌什么,半晌后才开口道,“这位是苏公子,此番鲁州之事也多亏苏公子相助。” 尹江雪向她颔首,唤了声,“苏公子。”紧接着开始打量起面前之人,那眉眼间似是熟络。 “苏公子是哪里人?”试探的出声问道。 苏简兮本不欲多言,如今却被牵绊,正思考着如何编个圆满瞎话糊弄过去,却听房门响起,一直在屋中的青寒梓如今探出了头,环视一圈走廊众人,蹭到苏简兮跟前,“公子怎么话说一半就要离开?可让人家好等~~” 第八十二章 逐泺之军1 短短一句话,让在场几人鸡皮疙瘩都掉了几层。 萧正允瞧着那两人,心中嘀咕着这又是哪儿出。苏简兮的嘴角也是微微一颤,瞧见尹江雪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时间恨不得表明身份,和青寒梓划清界限。 还是尹江雪打破僵局,咳嗽几声说道,“苏公子若是忙,便不打扰,日后有机会,江雪定会相谢。” 尹江雪性情温婉,聪慧得体,幼年就深得当时国主喜爱,曾一度想要选入宫中为长子王妃,若非之后苏简兮出现,一切就会简单许多,但无论变化如何,如今的尹江雪依旧是大昭国王后,单就此点,这个女人就不简单。 以上就是青寒梓在见到尹江雪后的全部思量,她甚至觉得,若真闹起来,苏简兮怕还不是她的对手,毕竟女人间那些手段,简兮还是太嫩了。 尹江雪瞧着苏简兮和青寒梓回到房中,转头又看向若有所思的萧正允,并未追问,只是笑笑,“这位苏公子,确实像一位故人。” “江雪……”萧正允唤了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了句,“扶我回去吧,有些……累了。” 尹江雪应了声点点头,扶着萧正允回到房中,入宫前,父亲叮嘱过她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些年,她也是谨遵规矩,慎思慎言,倒也平稳。 萧正允并不是贪恋后宫之人,故而多年过去,宫中竟只有她一人。 尹江雪不觉笑了笑,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王后意义何在?萧正允当年娶她入宫的意义何在? 边想着边怀疑者,一转眼就是七年时光…… “在想什么?”萧正允挑眉看着端坐在他面前的女子,方才未曾注意,如今看来,为了此番出行,她做了不少准备。 宫中见久了华丽衣饰和精致妆容,如今瞧着面前素雅之人,猛然想起,她今年不过二十有二,七年前王后之位空缺,他想着随意挑选一人,放在宫中,旁人也就不在多言。 那时尹江雪刚过及笄之年,青涩懵懂,没有过多心思,有的只是初为少女的羞涩情怀。 萧正允几乎是一眼看中她,温婉可人,最重要的是……那双明亮透人的眼眸,让他几乎在刹那间忆起多年前初识苏简兮的情形。 尹江雪的直觉没有错,她曾同苏简兮有过几面之缘,虽然简短,但也是说过话,最重要的是,她的双眸与苏简兮相似,若方才在走廊,有一面镜子,她只需看上一眼,就会明白一切。 可有些事……总归是失了那机遇,久久不得释怀。 “陛下在想什么?”听到他问话的尹江雪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 萧正允皱了下眉,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虽然相识多年,但在宫中甚少碰面,总归不是熟络。 “洛淮轩洛大人让我将这封信交于陛下。”见他没有出声,尹江雪便从怀中取出一信封放到萧正允面前。 提起洛淮轩,萧正允的太阳穴跳了下,“他没说其他?” “洛大人说,想说的话都在这信纸上,旁的……”她微微一顿,“也就没必要说了。” 第八十三章 逐泺之军2 萧正允叹了口气,听这语气,怕是这里面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罢了罢了,洛淮轩什么性格他还不知道?此番算是将那家伙骗入宫中,怎会有半分好脸色。 萧正允拆开书信,整整十页,果不其然,满篇不得入眼。看到第三张就有些按捺不住捂住额头,心中嘀咕着,这家伙平日里还算温和,怎么笔头如此不饶人。 “陛下?”尹江雪瞧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出声询问,却见萧正允自顾自笑了起来,口中还念叨着,“这小子,当真是……啧啧……” 瞧着他莫名高兴,又莫名纠结,尹江雪却半句话也插不上,心中总有些空落落,自己强行出宫,为的可不是在萧正允身边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后。 “江雪,江雪?” 唤了几声后,尹江雪才反应过来,忙抬头看向萧正允,应了声,“陛下。” “路途劳累,你应该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如此说着,萧正允站起身,环视一圈,“这屋子我还未用过,你便在这儿歇下吧。” “那陛下呢?”眼瞧着萧正允要走,尹江雪忙起身跟在他身后,“陛下不……不在……”她话语磕绊又小声,萧正允心中有事儿并未听清,只是安慰地说了句,“早点休息,这里很安全。” 转身就打开房门离开了。 屋中留下尹江雪一人,她站在门前,一动未动,拇指指甲忍不住掐扣着食指皮肉,直到刺痛,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远去。 抬起手,看到又被抠出血痕的指尖,她感到有些无力,将食指上的血痕拭去,走到屋中床铺前,看着整洁被褥,想起萧正允离开前的话语,笑得凄厉。 “果然是……还未用过……”伸出手抚摸着那干净的被褥,嘴角上扬的微笑骇人,声音也是阴冷,“和我……一样啊……” 鲁州城南——姜子淖宅院。 “将军……许久未见……您……”坐在正堂中的姜子淖看着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的房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并未想到有朝一日,房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我还以为您……” “我离开军中有些日子了。”许久未曾开口的房鹰,抬眼扫视一圈,周围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喽啰,也就不在意,“没想到你小子有能耐了,恩?” 姜子淖身子一颤,险些没磕头认罪,房鹰是何许人也,当年他和苏瑜炀并肩作战之时,自己可还是军中的毛头小子,就算不论辈分,当初苏府之事,若非房鹰从中相护,他们这些紧随苏瑜炀身侧的人断然无法全身而退。 “子淖,可否给我个交代?”房鹰眼神犀利,今日会来明摆着就是讨要说法。 姜子淖深吸口气,挥挥手,让一侧众人先行离开,随后管好正堂大门,停顿片刻,这才开口,“将军,您可知我在这鲁州多久了?” 房鹰听他语气,多少还是明白他心中苦楚,若无心结,苏简兮也不会让他来寻姜子淖,“子淖,你先坐下。” 第八十四章 逐泺之军3 房鹰抬手,示意面前之人落座,“我今日来,自然代表萧正允已然知晓鲁州之事,若你至此收手尚且可以留条性命,若是不收,怕是……” 姜子淖冷声一声,坐在椅上,“他萧正允还有怕的时候?” 房鹰被此话憋住,半晌后才开口,“莫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姜子淖向后靠在椅子上,“将军为何不劝劝自己?七年前,为何放弃大好前程?记得那时,萧正允可是有意拉拢呐……” “前事莫提。”房鹰不欲多言,“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将军从未想过吗?”姜子淖站在他身后,高声说道,“从未对当年之事提过异议?为何……苏将军必须得……” “姜子淖!”房鹰厉声喝止,转身怒目相对,“瑜炀不是你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 那话语落在耳边,犹如雷鸣轰顶,让姜子淖整个人僵的原地,双目大睁,仿若不敢相信般,死死盯着房鹰。 他希望这个人再多说几句,他希望能听到谅解的话语,他希望对方能够说,理解他。 可房鹰并未再多言半句,只是冷冷看了眼姜子淖,没再做停留,径自离开。 黄昏的暗红光芒映在他身上,堂中一片漆黑,他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许是等的时间久了,王岩有些按捺不住,悄声走到姜子淖身侧,看着自己这头儿不知吃错什么药,半天都不说一句。 “将军?”他试探的出声喊了句,但没得到回应,又清了清嗓子,不怕死活的再次出声,“将军,那老头已经走了,您要不……唔……” 夕阳已沉,声息寂静,鲜血就那样从咽喉处流下,滴落在地。 先是一两滴,随后不间断形成一小滩。 王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双手捂在脖颈处,似乎想将那流出的鲜血塞堵回去,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依旧无法阻止。 浑身气力开始消失,他再也坚持不住,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向前趴在,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掌,想要抓住面前那人。 一点……再一点……马上就…… 姜子淖向后退了一步,那尽力伸出的手指在自己鞋尖前停了下来,地上被烙下一片血痕。 宅院静得怕人,姜子淖仰头深吸口气,嗅着空气中的血气,心情逐渐平和下来,再低头看了眼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 目光捕捉到从门前一闪而过的人影,出声道,“进来。” 本准备尽快离开的人,不得以停下脚步,退了回来,站在门口,低着头,仿佛不愿看到那血腥场景。 “又不是第一次见,处理了吧。”姜子淖挥挥手,自己转身坐回椅上,端起一旁已经冰冷的茶水,倒入喉咙。 听到他的吩咐,那人没有耽搁,将王岩尸体抬起,转身就准备出去,临踏出门栏前,身后的姜子淖出了声,“今日死掉的孙郅,你和他很熟?” “这三年在鲁州任职,也就同僚关系。” “哦……”姜子淖应了声,“别让我查到旁的,不然下次,就轮到旁人给你收尸了。” “属下明白。” 对他的听话,姜子淖一向满意,“快去快回。” “是。” 一个人安静在大堂坐了一会儿,姜子淖便起身点燃烛火,唤了管家将大堂的血迹擦洗干净,自己则从后门离开了。 第八十五章 逐泺之军4 距离鲁州城二十里外,有个平日里甚少人察觉的小村庄,名为舒锦村。听名字倒文雅,此地若是往前推个十年,理应算作大昭国领地。 但这些年,逐泺国虽不在明面上和大昭国抗衡,私下底小动作从未断过,否则怎会找上姜子淖这么个家伙。 吉莫尔带着人马回到舒锦村,觉察出村子前明显多了不少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心情有些低沉。 呸了一口,翻身下马,心里开始嘀咕,也不知这次又是哪儿来的家伙,本就阴沉的脸上更多了几分阴郁。 对吉莫尔而言,每日和那些往来探子们商谈已然烦躁,国主既然有侵吞大昭之心,不如直接起兵,干净利落。 “又是什么情况?”心中再有不愿,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这几年,自己一直在外,朝内诸多言论他也是听在耳中,况且每过几月,总会有朝堂派来的人,美名其曰慰问在外辛劳的边境将士,实际不过是监视他吉莫尔是否有异心。 沿途随行迎接的将士脸色变了变,不知如何应答,只说,“将军……您见了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吉莫尔微微皱眉,看来来人不简单,也不知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乱子。 如此想着,随迎接之人进了村子中西面一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宅院。 这院子紧挨着吉莫尔住所,毕竟只是荒漠中一个孤僻村落,条件自然没那么优越。 可吉莫尔在走进这四合院刹那,就觉得氛围不对。 这个宅院和他住所可不相同,且不说自己离开此地不过半天,这院子从里到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单单就门前铺就的地毯就彰显出其地位。 那长毯从门前直通正厅,借着屋外光亮,隐约瞧见厅中,也被毛毯盖住了本来脏乱的地面。 暗红底色,云锦纹路,来的一定不是普通人,难道…… 吉莫尔在正厅前迟疑了,但也仅仅片刻,便大小自己念头,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 “将军,请进。”站在正厅两侧的随从微微欠身,向他说道,“主子已经等候多时。” 此话一出,吉莫尔身子陡然一颤,只听胸口咚咚作响。 “将军?”门侧侍从见他久不动身,提醒道,“主子等候多时了。” “大将军外出归来,应是累了吧。”房内传来声音,清亮且略带慵懒的男生,“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 仿佛被那声音击中,吉莫尔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且怯懦,小心翼翼走进正厅,就在门口跪地道了声,“陛下,您……您来怎么不……” “不提前说一声?”应答的人就坐在大堂正中央,真丝裹就的软榻上,随便穿了件白色薄衫,衣领大敞,一条薄毯从腰部盖住。 他捏了捏眼前垂下的发丝,狭长的双眸看向吉莫尔,“大将军这几年收获不少呐。” “没……没有,是陛下教导有方。”短短几个字,吉莫尔的汗都流下来了,跪在地上就不敢抬头。 “教导?有方?”男人嗤笑一声,从本来斜靠的软榻上坐正,拿起放在一旁的软绳,将凌乱的发丝随意绑在脑后,露出一张逐泺国少见的精致面庞。 第八十六章 逐泺之军5 “我可未曾教导过大将军,要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找寻形容的词语,“文人动手。” “陛下,陛下!此事臣下可以解释。”吉莫尔抹着额头汗水,忙不迭出声说着,“这只是一计,只是为了震慑大昭,只是为了……” “吉莫尔,你脑子不好使,整个逐泺国可都知道。”男子打断他的话语,站起身毫不客气开口,“可哪知竟愚笨至此?这计谋意义何在?对我逐泺国有何好处?” “这……这……”说道此处,吉莫尔这才开始思量,似乎……并没多大用处,只是成全了姜子淖,帮他排除异己,又在外人看来,洗脱了孙郅通敌之名。 “你被姜子淖玩弄于鼓掌之间,竟还暗暗欣喜?”男子冷哼一声,脚步停在吉莫尔面前,俯下身子,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方式看着自己。 “这三年,除了弄死一个郡守,你还做了什么?”吉莫尔被揪得生疼,正想说说十里外的据点,就被男子大力推向一旁。 “莫提十里外据点,有何用处?不过是让大昭那群久居深宫的家伙知晓了我逐泺暗藏的心思罢了。”男子负手转身回到软榻前,整理了一下衣衫,坐了下来。 “莫要怕。”瞧着吉莫尔一脸惊恐,仿佛是被注定了死亡,“我若要杀你,必然不会亲自前来。” 听到这话,吉莫尔陡然发现转机,忙不迭爬到男子脚下,磕头道,“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臣这条命哪怕豁出去,也定然完成任务。” 似乎对吉莫尔的话语很满意,男子斜靠在软榻上,眯起双眼盯着他,“既然如此,有件事倒希望你去办。” 屋外夜色渐浓,是个谋算的好时机。 尉迟归就在客栈下,萧正允才出门就瞧见,走上前问了句,“果如所料?” 尉迟归点点头,虽不甘愿,但还是忍不住对他心生敬佩,逐泺国国主的动态,竟然都能猜到。 “你打算如何?”尉迟归出声问着,虽然知晓萧正允有暗杀之心,可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此下作的法子,恐怕…… “除掉他。”未等尉迟归思虑外,眼前人就开了口,如此随意,仿佛刚刚说出的话语不过是出去喝杯茶那么简单。 “你说什么?” 萧正允神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况且这样的事也是开不得玩笑的,“我说——除掉逐泺国国主。” “你疯了!”这是尉迟归唯一能想出的原因,想要暗杀一国之君,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成功,让旁人如何看待? 萧正允瞧着他,半晌后猛然反映过来,扯了扯嘴角,问道,“你认为,我是准备暗杀?” 尉迟归一愣,条件反射问了句,“不然呢?” 萧正允无奈的叹口气,“我还没那么下作,这传出去,大昭国要如何立足?” “哦,如此甚好,我还以为……”尉迟归松了口气,不是暗杀,那就只有,等等……不是吧……“那你是打算……” 第八十六章 逐泺之军6 “那你是打算……” “自然是开战。” 尉迟归第一次觉得萧正允笑得有点儿欠打,若非他是大昭国国主,自己恐怕拳头早招呼上去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这个人相较初次见面,似乎平和了许多,是这样吗…… 房间中,青寒梓继续盯着苏简兮发呆,直到听着外面传来的开门声,才扭过头,趴在门边,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萧正允离开了,一个人。”她如此说着,转身看向苏简兮,“这个时候,他为何一人离开?” 苏简兮眉头微敛,也是疑惑,孙郅之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萧正允一不急着离开;二也未曾问自己要过孙郅留下的基本册子;三也未曾有过任何要定罪姜子淖的动作,他的目的倒是是什么? “阿梓,跟去看看。”其实不用她说,青寒梓也打算去一探究竟。 趁外面无人,小心打开房门,跟随萧正允踪迹,查探过去。 端坐屋中的苏简兮心中仍是不安,她想要找寻房鹰,探清姜子淖究竟何种思量,随后尽快将孙夫人和那几个孩子带回京师,安排到萧翼学府上。 这本是她最初的计划,但如今萧正允给出的信息让她开始怀疑,如此这般计量是否有意义。 正在思索间,微弱的敲门声响起,苏简兮愣了一下,才起身,问了句,“谁?” 房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紧张,隔着屋门都能听到呼吸,苏简兮沉默片刻回了句,“是王后吗?” 站在外面的尹江雪没料到她会猜到自己,有些吃惊,但随意“恩”了一声,算是承认身份。 这个时候,她出现是为了什么?苏简兮满怀疑虑,打开房门,看着外面明显一脸疲惫,却依旧倔强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进来坐。”她侧身,让尹江雪入内,随后关上房门,转身看去。 女子似乎是下了很大心力才站在她面前,但本应说出的话,却当着苏简兮的面,不知如何说出。 “坐吧。”多少是明白了,苏简兮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你很累,应该休息。” 尹江雪惨然一笑,抬头看向她,“为何你们都要这么说?” 苏简兮也是一愣,不明所以,只听她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在说,你应该这么做,你不应该那么做,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决定一件事?” 瞧着她精神状态并不很好,苏简兮觉得自己方才开门是个错误决定,“你……” “我知道你是谁。”尹江雪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古怪的笑容,这让苏简兮警惕起来。 “我们曾见过……”女子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她的眼神飘忽无神,“在多年前的大殿上,记得那年你初次进京,立于朝堂,仿若……仿若……”她整个人陷入回忆,喉咙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尹江雪,你怎么了?”苏简兮再也忍不住,伸手触碰着面前这个明显不对劲儿的人,她的状态很不对。 尹江雪是今日才进的城,之前一直正常,为何现在突然…… 第八十七章 逐泺之军7 “听我说,江雪。”她抬着女子的脸颊,轻拍一下,让她尽可能维持清醒,“你没记错,是我,我是苏简兮,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常常带着你在梁州城的集市上玩?” 似乎是她的话语起了作用,尹江雪的眼神慢慢聚焦,“简兮?简兮……” “对,是我,我在这儿,告诉我,进城后你有遇见什么人吗?”苏简兮如此问着,“很奇怪很不寻常的人?” “奇怪?不寻常?”尹江雪似乎开始回忆,“好像……有……” 说话间,一枚银针趁其不备,刺入苏简兮脖颈处,直觉一阵晕眩,苏简兮拽着尹江雪,看着面前还一脸茫然的女子。 听到她眼神中似有挣扎,口中也是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想……” “我知道……”苏简兮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抱住她,在耳边轻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去找……萧正允……” 言罢,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尉迟归不是傻子,萧正允也不知傻子,他们来到鲁州已经有些时日,别有用心之人怕是多少已经料到。 只是防贼防贼,未曾想过,那些家伙在这之前已然做了手脚。 最先听到女人呼喊的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青寒梓,听从苏简兮吩咐,想要摸清萧正允来意。 她的位置距离二楼居住的房屋较近,所以在那呼救声还很微弱时,她便听到,心中道了声不好,转身直奔房间而去。 许是这动静大了,加上呼救越发清晰,尉迟归也有所察觉,但并未让萧正允行动,而是自己只身上楼,一探究竟。 苏简兮房门已然大敞,尉迟归走进几步,一眼瞧见跪坐在地,满手鲜血的尹江雪,微微皱眉,为何尹江雪会在苏简兮房中。 随之萧正允身影出现在楼梯处,他心中不安,看了眼尉迟归,后者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没有危险。 青寒梓在屋中四下查看一番,目光聚焦在打开的的窗户。 这里是二楼,隔壁是一间无人居住的宅院,若是对方从此处进入,带走苏简兮,倒有可能。她转头看向坐在地上已被吓傻的尹江雪,刚刚听到的呼救应是她发出,但进来后,第一时间做了检查。 尹江雪并未受伤,那她面前一小滩血迹和站在手上的鲜血,从何而来? “江雪?”萧正允的声音传来,青寒梓扭头看去,见那人正站在门口,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脸色可不怎么好。 “江雪,你受伤了?”一眼就看到尹江雪手上血迹,他忙上前将地上女子扶了起来,靠在椅上,小心检查起来。 “她没受伤。”青寒梓出了声,“地上和手上的血迹应该都不是她的。” 萧正允瞥了她一眼,并未多问,目光还是落在尹江雪身上,安抚着面前人的情绪。 半晌后,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总算是能够冷静下来,但还是呼吸急促,看到萧正允仿佛有话要说,却半句也说不出。 “这是怎么回事?”萧正允瞧着面前拼命同他比划的尹江雪,问向跟在身后的尉迟归。 第八十八章 逐泺之军8 尉迟归思量片刻,似是想起什么,走到女人面前,说了句,“失礼了。”随即翻开她的衣领,在脖颈右侧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红痣出现。 青寒梓瞧见那红痣,脱口而出,“傀儡针!” 尉迟归指尖顶住红痣,微微使劲儿,一根银针从脖颈后飞出,定在窗框上。青寒梓走去,将那银针拔了下来,定睛看去,片刻后说了句,“果然是傀儡针,上面的雀形图案虽然刻得浅显,但依旧能看的出。” “什么是傀儡针?”萧正允出声问着,扶住不断咳嗽的尹江雪。 尉迟归正要回答,却被尹江雪打断。眼见这女子死死揪住萧正允衣衫,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着,“快救……快救……苏简兮……被带走……带走……” 这话落在青寒梓耳中,她目光陡然一转,盯向地上血迹,“为何会有血?” 尹江雪咬了下嘴唇,脸色惨白,缓缓开口,“对方为了灭口……要杀我,但被……她阻止,地上的血迹……是她死抓住剑刃不放……才……” “也就是说,我们进来的前一刻,对方才离开?”尉迟归算是理清,对方在他们都离开后,进屋抓人,抓了人想灭口,但被苏简兮拦下,后听到青寒梓前来,这才不得已作罢。 “傀儡针是为了控制人才下,况且傀儡针刚下时应看不清颜色,两个时辰后方才变为红色,对方早就给你下了针,为的是……” “够了!”萧正允陡然出声,喝止了逼问的青寒梓,他安抚着尹江雪,带她回到隔壁房间安顿下来,又找了几个人好生看着,这才放心离开。 再回到这间屋子,房中的尉迟归和青寒梓互相瞧不上,坐在那儿谁也不说一句。 萧正允顺手关上房门,叹了口气,这才开口,“现在好好说说,那个傀儡针到底是谁干的?” “提到傀儡针,其实目标已然明确。”尉迟归瞥了眼青寒梓,冲她扬了扬下巴。 青寒梓冷哼一声,“傀儡针是江湖中一门暗器,目的是为了让被下针之人听从自己吩咐,让往东就不会往西。”她目光不经意掠过地上血迹,心中还是不痛快。 “江湖中有两派拥有此物,其一就是我们空蝉楼,其二则是……”环视一圈屋中二人,接着道,“三阁五楼中的五楼之首——孟曐楼。” 尉迟归点点头,“孟曐楼甚是神秘,平日里很少有人有所接触,但并不代表他不存在,相反,他是五楼中最为厉害者。” “这和苏简兮有何关联?”萧正允出声发问。 “这段日子,你和萧翼学闹得沸沸扬扬,但这可不仅仅是朝堂之事。”尉迟归难得严肃,“洛淮轩为天邪阁阁主,这个你应当知晓,而我一直待在宰诸阁。”说着,他指向青寒梓,“那个丫头……” “什么丫头!”青寒梓哼了一声,自己说道,“我可是空蝉个右使。江湖中的三个五楼中已有三个搅入江湖纷争。哦对了……”她猛然想起件事,“萧翼学背后之人,据传可是那位甚少楼面的雪锦阁阁主。” 第八十九章 逐泺之军9 萧正允的脸色阴沉,他多少猜到江湖朝堂不可能分割如此清晰,但像这般将帮江湖拉扯入朝堂纷争,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关于孟曐楼之事,有人说,背后是逐泺国国主。”尉迟归言语神秘,看向萧正允,“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逐泺国国主……”萧正允敛眉沉思起来,也不知在思虑什么,只是片刻后,叹口气,说了句,“倒是正好。” “你预备如何?”尉迟归出声询问,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已经将萧正允的话当做行动的命令,这是无形中的一种信任,只是那时,尉迟归并不这么觉得。 姜子淖这天晚上过得并不好,从宅院离开后的他,其实并没去什么神秘的地方而是坐在一个巷子里的小酒馆,自己要了几壶酒,就这么闷闷不乐的喝了起来。 元椋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昏沉,但好在没有喝醉。 “将军。”他坐在姜子淖对面,之前的尸体已经处理妥当,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是有些事儿做得多了,身上的气息总是抹不去的。 姜子淖抬着有些昏沉的头,半睁着半闭的眼睛瞥了他一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来了,事儿办完了?” 元椋点点头,将他手中的酒壶取了过来,自己倒了杯,“将军,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回去啊……”姜子淖仰着头,看向夜空,点滴星光让他呵呵呵笑了起来,“再坐坐,不急。” 元椋从不是个多话的人,这种时候更明白不能话多,姜子淖心情不好,这点可以确认,但何人惹了他?听府中人说,那位老者下午来过,似乎还起了争执,但再大争执,总不至于要杀了王岩解恨。 元椋不明白,也暂时不准备明白。 “喂喂喂,有没有听说一个大传闻。” 他们两人安静喝酒,可不代表其他人就安静,这个时间点,外出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之前孙郅牺牲的事儿已经传遍全城,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 姜子淖一开始并未在意,这房间流言蜚语多了去,自己要是一一都听,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可知道早年间苏国公家的那个女儿。”说话的人年岁不算轻,但油嘴滑舌,一看就是多年混迹市井的,这种人弄到什么消息倒也不算意外。 “知道啊,这不前些日子还回京了一次。”另一人开了口,“怎么,有关于这苏家小姐的消息?” “我这可是听我一友人说的,他私下了和逐泺国的将士做过生意,今天最新消息,下午逐泺国从鲁州城带回去一名女子。”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听那意思,就是苏家小姐。” “一个大小姐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听的人摆摆手,“肯定是胡言乱语。” “这可说不准,你也知道,京中现在可分了两派,坤王势头正盛,苏小姐可是跟着坤王回京的,话说回来,咱们国主还能做多久都说不准喽~”正要显摆显摆,那人桌上猛然劈来一柄刀。 第九十章 逐泺之军10 一桌人都吓了一跳,赶忙逃窜,旁人也罢,那方才传消息的可被揪住后衣领拖了回来,跪在地上连忙求饶,“您行行好,行行好,我这都是道听途说,爷饶我一命啊。” “你说,苏家小姐在逐泺国人手中?”姜子淖身上戾气颇重,元椋忙将那人从他手中拽了出来,生怕若说错话,姜子淖再当街将这人砍了,那时可就说不清了。 “我……只是听说,听说……” “说说清楚!”人都吓个半死,话还能说清? 元椋示意姜子淖放下刀,安慰那人道,“您好好说,不会有事儿。” 那人咽了口唾沫,眼珠子在这两人跟前转来转去,最终开口道,“我一朋友,确实认识逐泺国的将士,真就是今天,抓了一个人,听闻那苏家小姐早几日就来到此地,目的吧应该和咱郡守那事儿有关,具体的我还真就不知道了,您大人大量,小人真是冤枉啊。” 姜子淖冷哼一声,踹了他一脚,说了句,“滚!” 那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将军。”元椋见他要走,忙出声道,“您要去哪儿?” 姜子淖扭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逐泺之事,尚不明确,您就算相救苏家小姐,断不可妄动。” 他的话让姜子淖暂时冷静下来,他确实相救苏家小姐,自从房鹰说完那句话后,他心中如鲠在喉,本是是如此,却偏是辩解不了半句,如今似乎终于有能够自证清白的机会。 他会救人,而且是以自己的名义。 “元椋。” “在!”元椋跟到他身后,立正站定。 “军中要事你来决断。”说着,姜子淖交出令牌,“若有意外,便宜行事。” “属下得令!”元椋跪地接令后,起身问道,“将军您……” “既然不知真假,我便去一探真假。”话音方落,人已离开。 见他远去,元椋端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半杯酒,倒入口中,神情和方才迥然不同。 对姜子淖行踪知晓的人并不多,与此相干之人也不多,所以在房鹰找上萧正允最初并未问及,只是告知孙夫人柳月颖及其三个孩子已经安排妥当,孙郅的遗体也送回老家,一切算是暂时安定。 萧正允很是感谢,当年事发,自己曾多次相邀,但都被拒绝,那时房鹰曾言,不过想在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度晚年,可谁知因了苏简兮几句话,又再次出现。 不愿和萧正允过多接触,确实是房鹰心中所想,但此次来此,本欲同姜子淖好好谈谈,但发现那小子已然陷入太深,冥顽不灵,无从言说。 “对了,简兮如今在何处?”既然是要离开,那便不可避免需要和苏简兮说上几句。 萧正允笑笑,“昨日已经先一步回去,我曾说是否要渐渐房将军,但她心意已决,我身份特殊不好多加阻拦。” 这话,萧正允说的是顺理成章,但听在房鹰耳中却只有一半可信,要说事情结束,苏简兮急切离开,倒有可能,但不同他房鹰说上一声,可这可说不过去。 第九十一章 逐泺之军11 “陛下,我虽然一把年纪,但还没痴傻,苏简兮真的先一步离开?”房鹰观察者萧正允面上神情,隐约觉得此人和自己七年前接触稍有不同。 萧正允思量半晌,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既然将军要问,那我也就不再隐瞒,苏简兮现在确实不在鲁州,但并不是要急切回京,而是……”他话语顿了顿,脸上现出些许神伤来,“而是被逐泺国绑走。” “你说什么!”本来还安逸坐在椅上的房鹰陡然站起,心中急迫同时方觉失言,“陛下,您所言为真?” 萧正允点点头,“句句是真,将军且坐。”他示意房鹰坐下说话。 “我虽同苏简兮关系复杂,且又隔着萧翼学这层,但将军应该相信,我萧正允从不会伤害苏简兮。”这话说的诚恳,房鹰姑且信了。 “如今鲁州情形并不乐观,城外二十里,有一处村落名为舒锦村,此地常年被吉莫尔霸占,已经成为逐泺国安插在大昭边境的据点之一。”萧正允开口说着,“昨日得到消息,前几日有一队护密周全的人马抵达舒锦村,可以肯定来的人真是逐泺国国主——贺兰绮。” “贺兰绮这人不简单。”房鹰眉头微皱,虽然当年他并未和此人有过交集,但多少还是知道。 贺兰绮本是逐泺国国主三子,按说不足以继承王位,老国王身子不好,日子有一天算一天,王储自然是他大哥,可这个老大平日里除了喝酒混迹烟花巷,似乎就没多大本事。 逐泺国二皇子又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对王位从不计较。 贺兰绮平日里也不过发发牢骚,但也做不出什么。可一些从六年前开始,平日里还算安宁的贺兰绮突然起事,不仅杀掉了自己那个混吃等死的大哥,还将二皇子逐出国境,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不过若说起来,倒比……房鹰瞥了眼嘴角带笑的萧正允,贺兰绮所做之事,多少不过宫闱暗斗,并未牵扯朝臣,事后也未多加追责,或许是大皇子太不得人心,逐泺国人很快接受了这个新王,直至今日。 “贺兰绮的事,房将军知道的不少。”萧正允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此前截获的吉莫尔发往逐泺国主的信函。” 房鹰有些惊讶,萧正允是何时弄到这信函的,他接过翻开粗览一遍,一个名字刹那映入眼帘,“这……这是……” 瞧着房鹰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萧正允知道自己多少事达到目的,“这下,房将军或许就明白了,六年前贺兰绮起事的手段是何人教授,而在那之后,逐泺国对我大昭步步紧逼,又是为何……” “不可放任!”房鹰双手握拳,砸在桌上,“不能让苏简兮去往逐泺。” “这是自然。”萧正允出声道,“镇边军将军姜子淖已经离开,将军莫问我他的踪迹,我只能说此时军中由其副手元椋主持,如果将军愿意助我,不如……”边说着,他拿起方才其实一直放在旁边的令牌。 第九十二章 逐泺之军12 “此物就交到将军手中。” 房鹰低头看去,那令牌他并不陌生,当年跟随苏瑜炀在边境也带了几年,这是镇边大将军的令牌,有此不仅可以调动鲁州城周边十三个据点军队合计五十万大军,更可随意抽调临近城镇护卫。 有此令牌,再加上自己此前收回的玉佩,可谓手握重军。他抬眼看向面前坐着的年轻人,他虽然不到三十年岁,但已然当了七年帝王,这七年间,这位君主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大多评价,办事中规中矩,虽然兢兢业业,但并无治国智慧,谋略上更是不值一提。 这些闲言,房鹰平日里听到也就是嗤笑一声,就从七年前灭掉苏家,就可看出,萧正允此人没有长远谋略。 七年之后,新政风雨飘摇,坤王英雄少年,气势雄厚,大有取而代之意。在朝堂上举荐一个铁定稳妥的孟煜,竟被摆了一道。 这件事传遍整个梁州,他也只是听在耳中,笑笑不过雕虫小技,萧翼学此人颇有当年萧榛风范,宫中那位子若要易主,定是不二人选。 可此番外出,偶然撞见,猛然发现,这个人似乎和所有人看到的不太一样。 “房将军在犹豫什么?”萧正允见他紧盯令牌,半晌没有动静,出声询问。 “陛下可知……”房鹰迟疑一下,但还是问出,“陛下可知这令牌老臣收下,意味着什么?” 萧正允轻松一笑,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随即停在房鹰面前,一字一句道,“除了没有那名号,房将军如今身份和手握的兵权,可比肩当年苏国公。” “陛下……”这就是房鹰犹豫的地方,“老臣怕担不起。” “若房大将军担不起,那这整个大昭国便无人可担了!”萧正允这句话说得极重,脸上也没有半分玩笑模样,他是真的要将大昭国大半个军队交到房鹰手上。 “令牌将军且先收着,毕竟此后调动兵马要用。”萧正允并未咄咄逼人,而是先退了一步,“鲁州事了,若将军还觉不妥,令牌再还于我如何?” “可……” 房鹰随着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元椋,去往军中。元椋在见到萧正允时并未意外,也未惊喜,只是向他微微颔首后,就先一步离开。 事情办完的尉迟归从窗户翻了进来,看着萧正允的神情古怪。 萧正允瞥了他一眼,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才出声,“怎么不说话,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是盯着一个怪物。” “怪物倒算不上。”尉迟归靠在椅子上,观察起萧正允,“就觉得,你这只老狐狸当初是不是也是这般骗得洛淮轩信任,让他死心塌地协助你?” 端着杯子的萧正允轻笑一声,微微摇头,“淮轩不用我骗,他是知我的。” “我看你是怕算不过他,所以干脆一清二白。”尉迟归虽然不了解萧正允,但对洛淮轩那小子还是多少了解。 那家伙吃软不吃硬,你骗着他打着他都没用,偏偏在他面前装可怜,一装在一个准。 萧正允将那杯茶水慢慢送入喉咙,放在桌上说了句,“你也知他。” “先不说这个。”尉迟归摆摆手,“苏简兮失踪这么久,你一点就不担心?” 按照他最初想象,萧正允恐怕早就单枪匹马奔赴沙场,誓要将苏简兮夺回不可。 “我担心。”他说着叹了口气,“但我也信她会保自己平安,况且……” “况且什么?”尉迟归好奇问着。 萧正允摇摇头,看向大敞的窗户,说了句,“没什么……” 第九十四章 逐泺之军13 顶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苏简兮从床铺上坐起身来,环视一圈。 这是个普通房屋,并非客栈,从外面往来脚步和风声能够觉察出应在村落,什么样的人会将她掳到村落? 抬手摸了下有些发痛的后脖颈,指尖不经意划过脖子左侧一个浅浅的针眼,深吸口气,不觉扬起嘴角。 “有什么事,那么开心?”声音从她左侧传来,目光随之转向,屋门不知何时已然开启,门外站着的男子看着很是陌生。 男子对上她打量的眼神,不觉有趣,踏步走到床前,径自坐了下来,盯着苏简兮开口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苏简兮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随意洒脱慵懒,片刻便下了判定,“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的人应该准备带走我的同时杀掉尹江雪,从目前结果来看,尹江雪应该还活着。” “你怎么肯定……” “第二个问题。”苏简兮打断他话语,继续说道,“我并非不担心,只是尖叫和恐慌并不能改变现状。” 对于自己话语被打断,男子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所以这次他并未急于开口。这样的举动似乎让苏简兮心情大好,“第三个问题,我怎么肯定尹江雪尚且存活。” 苏简兮看着自己手心被包扎的痕迹,开口道,“因为我在松开那柄剑前,听到了门口动静,你的人应该明白轻重,为了带走我,只能放弃杀掉尹江雪。” 对她的判断,男子兴趣慢慢,环抱手臂瞧着面前还坐在床铺上的女子,“你说了几遍‘你的人,你的人’,我是何人,你可猜得出?” “不用猜。”苏简兮如此回答着。 “哦?”男子挑眉瞧向她,“为何?” 苏简兮指着这间屋子,从容说道,“这房中铺满毛毯,在这么热的天气还为了讲究的人可不多。” 男子维持在脸上的微笑有些支持不住,“继续。” “毛毯上绣制的雀形图案,初看并无什么,但仔细观察,能够瞧出,这雀鸟并非常见雀类。”苏简兮并不在意他脸上神情,继续说着,“也许是对方觉得真正想要绘制的鸟类过于复杂,于是简化至此,方便绣娘工作。” 男子咳嗽一声,虽然说得夸张,但也是事实。 “所以只需大概猜测,何人哪怕就是简化成雀,也必须在这毯子上绣出?”苏简兮抬眼看向男子,“我想,必定是因为‘雀’对他们十分重要,普天之下,能和雀联系上的,恐怕只有和大昭临近的逐泺国。” 男子秀眉舒展,哈哈哈笑了几声,“果然厉害,是苏国公的女儿没错,这天下,只有我逐泺将朱雀奉为图腾,但此番毕竟外出,不敢招摇,这才选了简单鸟儿绘制。” 苏简兮眨着眼睛盯着,淡然问了句,“当真不是因为朱雀过于复杂?” “当然不是,我逐泺国可是人才济济,小小刺绣还做不好。”喂喂喂,你也是够了吧,这种问题不用重复确认啊。 第九十五章 逐泺之军14 “那言归正传,逐泺国主将我掳来此地,所为何事?”苏简兮抬眼看着他,出声问着。 男子正要开口,眼眸一转,改变主意,“既然苏姑娘如此聪慧,不如也来猜猜。” “我猜不到。”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让男子一时语塞,“你……” 苏简兮语气平静,“我若什么都猜的出来,早就反将一军,你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问出如此问题了。” 咳咳咳,男子一阵咳嗽,看着苏简兮的神情也开始变化,“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陛下是从旁人口中听过我?”苏简兮反问道,“旁人口中的话,多少都不可信。” “嚼舌根的话语自不可信,但有些话还是能信的。”男子如此说着,微微一笑,“关于你和萧正允的事。” 苏简兮仰头看着他,心中默念一句,总算是说出来了,自己的疑惑也算是解开,这个逐泺国国主将她带来此地的原因,还真就是萧正允。 “我想陛下有所误会。”苏简兮并未因他的话语有所动摇,“我和萧正允若真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叔嫂罢了。” 男子轻笑一声,正要开口,猛然反映过来一件事,“为何你称呼我‘陛下’?” 苏简兮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因为你就是逐泺国国主。” “你怎么知道?”印象中可未曾提过。 苏简兮揉了揉额头,她忽然觉得,这几年逐泺国能够在大昭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多动作,简直奇迹,眼前这个逐泺国主,怎么隐隐觉得……脑子有点儿问题。 “算了,这不是重点。” 苏简兮无奈的看着他,是,这确实不是重点。 “你和萧正允之间,究竟何种关系,我想明日便会知晓。”男子如此说着,目光落在苏简兮面颊上,微微感叹一声,“话说,你们苏家的基因可真好啊。” 苏简兮身子微微一颤,猛然死盯住面前之人,眉头也渐渐隆起,这句话可不是无意说出,加上方才提及自己同萧正允关系。 此事其实极其严密,除了相熟的几人外,再无旁人知晓。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逐泺国国主如何得知?答案只有一个,当年对此事十分熟悉的几人中,有人离了大昭,去往逐泺,会是那个人…… “为什么……”她的话语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拼命压制着无法控制的情绪。 男子双眸一亮,对面前这个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变化的人兴趣更盛,“原来,萧正允对你而言并不是一切啊。” “那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现在就在逐泺……”男子俯身捏住苏简兮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会如何?” “他不会。”其实这些年,她并不知晓那人在何处,只是隐约有种感觉,他……还活着。 “你怎么肯定?若不是他告知,我怎会知晓,你苏简兮和萧正允最初相识于书院,若非萧榛,你二人怕早成连理,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苏简兮双目陡然大睁,这些句句属实,这些已然开始忘却的曾经,为何……为何还会有人将其撕裂,摆在自己面前。 第九十六章 逐泺之军15 “为何他……会在逐泺。”已经不想去争辩,苏简兮有气无力的问着,“为何……” 看到她由最初的张扬,到现下的消沉,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松开苏简兮,乐呵呵说着,“七年前,我在路边捡到他,算是救了他一命,从那之后,……”他说着,斜眼看向苏简兮,露出诡秘的笑容,“苏俣就一直……在我后宫中。” “啪”的一声,贺兰绮愣在原地,脸颊的赫然一个五指印。 苏简兮在他话未言尽时,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同时抽出一直绣在衣袖上的细针,向他喉咙袭来。 贺兰绮猛然反应,向后躲闪,想要逃离,却被苏简兮拽住,整个人压在床铺上。 尖针刺破他下意识抬起放在喉咙前的手掌,鲜血只是一两滴从伤口滑落。 贺兰绮大口喘着气,死死瞪着面前要将他置之死地的女人。 可怕—— 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这两个字,明明前一刻还看似柔弱无力,下一秒却仿佛能取人性命的厉鬼。 苏简兮不会武功,这是一早就调查过,但她的手段过于歹毒,趁人不备,且气力不小。 刚刚若是一个闪失,自己怕就要去见祖宗了。 贺兰绮动了动身子,抬头看着自己上方的女子,她的眼神暗淡,看着自己仿若瞧着一个死物。 方才的动作应该是消耗了过大的力量,女子身形晃动一下,竟然直直倒在他的身上。 听着耳边传来平和呼吸,贺兰绮总算是松了口气,将女子从自己身上挪开,随后拔出掌心刺着的针。 那根针他不陌生,应该早就经由尹江雪之手,刺入苏简兮脖颈,但如今却在她手中。 中了傀儡针,竟然能够逃脱控制,未按计划将迷针送入苏简兮体内,那个尹江雪也不简单呐。 手心的伤并无大碍,迷针上的药应该也早过了效力。 贺兰绮看着平静躺在床铺上的苏简兮,眉头微敛,默默说了句,“玩笑似乎开的有点大了。” 屋外夜色浓郁,耳边还算平静,贺兰绮走出房间,吩咐了人取锁链来,将屋中人质锁好,自己则漫步在院子里。 吉莫尔刚进院子,就瞧见自己主子兴致正好,站在夜色中赏月,上前行了礼,“陛下。” “吉莫尔来了。”贺兰绮难得平和说着,“鲁州城什么情况?” 吉莫尔一直卡壳,不知从何说起。看他样子,应该并不安宁,“说吧,不说,如何解决?” 听到贺兰绮话语,吉莫尔只得开口,“姜子淖不见踪影,一个没怎么见过的老头接管了镇边军。” “老头?” “是。” “他们准备做什么?”贺兰绮冷冷一笑,换几个老头都没用,萧正允真是个缩头乌龟。 “陛下。”吉莫尔嗵的一声巨响跪在地上,贺兰绮眯着眼睛看向他,这是几个意思。 “他们提了要求?” 吉莫尔磕头道,“那老头不知都说了些什么,那些平日里散漫的镇边军一个个竟斗志昂扬,说要……要……” “要亲手惩治杀害孙郡守的凶手。”贺兰绮接着他的话说完。 第九十七章 逐泺之军16 “要亲手惩治杀害孙郡守的凶手。”贺兰绮接着他的话说完。 “本来有姜子淖,可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对方准备明日一早,就来此……我……” 真是难得,贺兰绮心中想着,逐泺国大将军竟然也有怕的一天,“吉莫尔。” “属下在。”他眼中满是期盼,只等着贺兰绮开口,可谁知…… “要不,你就去死吧。” “陛下……您……您说什么?”吉莫尔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双目盯着贺兰绮,有些不敢相信,“您……是在开玩笑吧。” “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贺兰绮的表情可不像开玩笑,“既然事已至此,未免事态扩大,个人安危又如何?你说呢,将军?” “我……我是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极力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逐渐围上来的将士们,“逐泺国除了我,谁……还能带兵!” 吉莫尔这句话其实并没说错,逐泺国从不是一个善于列兵打仗的国度,他们更多的习惯于零散作战。 可惜,这话在五年前,甚至三年前说都不算晚,如今……却有几分可笑的意味。 “既然大将军不想去死。”贺兰绮一字一句说着,不仅是说给吉莫尔,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那就开战吧,让这些将士为了你一人,拼死沙场,如何?” 吉莫尔张了张嘴,确实半个字也吐不出,他如何回答,又能回答什么…… 逐泺和大昭明日一战不可避免,交出一个吉莫尔解决不了问题,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清楚,但偏偏都不吭声,只是等着他的答案。 “臣……臣……”吉莫尔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吸了口气后,缓缓道,“臣一人罪责,不敢让众将士为此送命。明日一早,臣便去往鲁州城,大昭国那些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最后几个字说的铿锵有力,甚得人心。 贺兰绮挪动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向吉莫尔伸出了手,“有大将军,是我逐泺之幸。” “陛下?”吉莫尔一脸茫然,看了看贺兰绮,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直到瞧见所有将士眼中崇敬的目光,方才明白,贺兰绮演这出是何用意。 这些日子,自己张扬跋扈惯了,在军中风评并不好,明日大昭就要前来讨要说法,如果今天不定军心,明日自己恐怕真的会被这群人交出去。 “大将军和众将士早些休息,明日可有一场硬仗。”如此说着,贺兰绮转身返回自己房中。 吉莫尔松了口气,招呼着众人离开,不多时,院子中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鲁州城客栈中的萧正允同样未曾入眠,元椋带了消息,姜果然是老的辣,房鹰简单几句就将众人情绪煽点起来,如今那些将士恨不能将吉莫尔拆解入腹。 已经放出消息,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就看到时贺兰绮是否露面。 贺兰绮露不露面萧正允其实并不在意,他需要担心的是,在如此复杂情形下,尉迟归等人可否找寻到苏简兮,并将她完好无恙的带回。 开战是幌子,但同时也是试探。 互相试探…… 第九十八章 鲁州初战1 “要亲手惩治杀害孙郡守的凶手。”贺兰绮接着他的话说完。 “本来有姜子淖,可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对方准备明日一早,就来此……我……” 真是难得,贺兰绮心中想着,逐泺国大将军竟然也有怕的一天,“吉莫尔。” “属下在。”他眼中满是期盼,只等着贺兰绮开口,可谁知…… “要不,你就去死吧。” “陛下……您……您说什么?”吉莫尔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双目盯着贺兰绮,有些不敢相信,“您……是在开玩笑吧。” “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贺兰绮的表情可不像开玩笑,“既然事已至此,未免事态扩大,个人安危又如何?你说呢,将军?” “我……我是逐泺国大将军,你……不可能杀了我。”吉莫尔极力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逐渐围上来的将士们,“逐泺国除了我,谁……还能带兵!” 吉莫尔这句话其实并没说错,逐泺国从不是一个善于列兵打仗的国度,他们更多的习惯于零散作战。 可惜,这话在五年前,甚至三年前说都不算晚,如今……却又几分可笑的意味。 “既然大将军不想去死。”贺兰绮一字一句说着,不仅是说给吉莫尔,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那就开战吧,让这些将士为了你一人,拼死沙场,如何?” 吉莫尔张了张嘴,确实半个字也吐不出,他如何回答,又能回答什么…… 逐泺和大昭明日一战不可避免,交出一个吉莫尔解决不了问题,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清楚,但偏偏都不吭声,只是等着他的答案。 “臣……臣……”吉莫尔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吸了口气后,缓缓道,“臣一人罪责,不敢让众将士为此送命。明日一早,臣便去往鲁州城,大昭国那些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最后几个字说的铿锵有力,甚得人心。 贺兰绮挪动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向吉莫尔伸出了手,“有大将军,是我逐泺之幸。” “陛下?”吉莫尔一脸茫然,看了看贺兰绮,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直到瞧见所有将士眼中崇敬的目光,方才明白,贺兰绮演这出是何用意。 这些日子,自己张扬跋扈惯了,在军中风评并不好,明日大昭就要前来讨要说法,如果今天不定军心,明日自己恐怕真的会被这群人交出去。 “大将军和众将士早些休息,明日可有一场硬仗。”如此说着,贺兰绮转身返回自己房中。 吉莫尔松了口气,招呼着众人离开,不多时,院子中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鲁州城客栈中的萧正允同样未曾入眠,元椋带了消息,姜果然是老的辣,房鹰简单几句就将众人情绪煽点起来,如今那些将士恨不能将吉莫尔拆解入腹。 已经放出消息,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就看到时贺兰绮是否露面。 贺兰绮露不露面萧正允其实并不在意,他需要担心的是,在如此复杂情形下,尉迟归等人可否找寻到苏简兮,并将她完好无恙的带回。 开战是幌子,但同时也是试探。 互相试探…… 第九十九章 鲁州初战2 第二日卯时,一夜未眠的尹江雪敲响萧正允房间的房门后,并无一人作答。通过房间窗户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息。 她缓缓吐了口气,转身看向走廊尽头,暗暗说了句,“会成功吧……” 鲁州城外镇边军,实际上包括周边的十三个据点,总共二十万人,而姜子淖长居的军营常驻鲁州,集合起来拢共五万人。 房鹰坐在营帐内,桌上的油灯既然昏暗,看样子应是一夜未眠。 元椋掀开帘帐,看到房鹰,走上前行礼道,“尉迟归等人已经启程。” “算算时候,他们也该走了。”房鹰看了眼帐外,那些人本是混迹江湖,对隐秘行踪很是拿手,先一步抵达舒锦村,趁混乱之际救出苏简兮。 见元椋一直站在面前,似有话要说,房鹰放下手中图纸,抬头问道,“还有事?” “将军。”元椋有些无奈,“陛下……恐怕随同去往舒锦村了。” “什么!”房鹰从椅子上猛然起身,眉头紧锁,脸上神情可不好看,“胡闹!简直胡闹!” 昨天明明说好,萧正允待在城中客栈,也已经安排人随行保护,毕竟两军若真是交战,到时可没人能抽出时机保护他。 战场瞬息万变,一个分神可能就身首异处。 “这个人……”房鹰咬着牙,偏是做不了什么,“尉迟归跟着,多少能照应些,他不是傻子,自保的意识还是有的。” “明日是否要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多多注意?”元椋的顾虑是,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 “不用。”房鹰摆摆手,坐回椅上,“他既然敢走,就明白后果,若是叮嘱,明日上了战场,恐会有顾虑,都是拼上性命的事儿,断绝后顾之忧才是我们要做的。” “属下明白。”元椋低头回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是集合时间,将军不如歇息一下。” 房鹰点点头,“你也是。” ——舒锦村—— 虽说让众人歇息,但贺兰绮这一夜其实并未好眠,他端坐在房中椅上,随意翻看着自己顺手带来的书籍。 桌案上的红烛随风跳动,映着月色的窗前一个黑影闪过。 贺兰绮放下书本,扭头看向面前漆黑,似在观察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道,“有事?” 随着他的声音,人影从屋子尽头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全身包裹在黑布中,看不清模样,“楼主得到消息,逐泺国国师已在路上。” “哦?”贺兰绮挑眉问了句,“这是几日前的消息?”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详问,迟疑一下,还是回答,“三日前。” 轻笑一声,贺兰绮站起身,绕到窗前,“也就说,不出意外,明日就会抵达?” “是。” “我明白了。”他转身向那黑影说道,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回去回禀你们楼主,下次……可不要这个时候再来送信。” “是。”收到回复,一阵风刮过,贺兰绮面前再无一人。 “明天到啊……”他思量片刻,微微颔首,“只要苏简兮别乱说话,应该还是能糊弄过去,应该……吧……” 第一百章 鲁州初战3 天蒙蒙亮,房鹰随行五千人已经抵达舒锦村外三里,部队暂时停下整休。元椋跟在房鹰身后,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红日。 “将军觉得五千人足够?”他出声问着。 房鹰哈哈哈一笑,开口道,“你觉得舒锦村能容纳多少人?” 这倒也是,元椋心中想着,“若贺兰绮在别处安插了埋伏……” “此地毕竟距离逐泺国边境二十余里,一马平川,就算真的安插了埋伏……”他看着元椋,神情镇定,“咱们难道没有?” 说话间,远处似有马蹄声起,房鹰拨转马头,冲身后众人高声喊道,“众将士,杀人偿命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今日我们来此,为的就是让逐泺国为鲁州郡守孙郅偿命!同时……”他指向远处,“此地,自古就是我大昭领土,他逐泺有何道理占我疆土,杀我忠良!” “还我疆土!还我忠良!”“还我疆土!还我忠良!”“还我疆土!还我忠良!” 一时间,军中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房鹰抽出长剑,高举冲天,大吼道,“我们上!” 众人随着他的脚步,冲向尚不明确的战场,群情激愤,热血沸腾的感觉充斥着元椋全身。 他猛然想起,几年前,姜子淖有次心情好,找他喝酒,酒酣正浓提及当年军中之事,多有感慨。 他说,“元椋,要是你早生几年,能跟着苏将军上次战场,就好了,那个人可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他又说,“所以,这些年我心中多有不忿,这样的人,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大昭愧对他,萧正允愧对他!” 记得那时,自己听着姜子淖有些失仪的话语,只说了句,“将军,你喝多了……” 如今,跟随在房鹰身后,在日出之时狂奔而去,他忽然能够理解姜子淖所言,能够理解他心中多年来的不舍。 若是今日,他再问起,自己的答案也许……会不同吧。 房鹰的部队横冲而来,吉莫尔也早已做好准备,双方全然没有阵前喊话对峙的意思。这就是场必须要打的仗,一切不过虚名。 想通这些后,双方都不曾手软。 擂鼓震心,喊杀冲天,兵刃相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房鹰杀过几人后就和吉莫尔正面相接,长剑与大刀挥斩,铛的一声。 吉莫尔瞧着面前的男人,露出阴狠笑容,“我……后来问过他们,算是知道了你是谁?老人家,这么多年过去还上战场,大昭国怕是没人了吧。” 房鹰冷哼一声,收回长剑,看向吉莫尔,“逐泺国才是,派个蠢材来,也不怕误国!” “你说什么!”这几日被人羞辱的不忿在刹那爆发,吉莫尔挥刀砍来,房鹰急忙闪躲,拽住缰绳带动马匹向后退去。 “蠢材就是蠢材。”如此说着,一挥马鞭,直冲吉莫尔而去。 瞧着对方逼近,吉莫尔熊熊怒火总算是找到发泄途径,大吼一声,也冲向前。沿途还斩杀了不少将士。 就在刀刃都要触及房鹰之时,却发现此人忽然拨转马头,竟越过他,直奔后方。 吉莫尔愣了愣,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转身去追,却见房鹰身影隐没在战场混乱人群中。 第一百零一章 鲁州初战4 他切了一声,念叨一句,“敢阴我。”一踢马肚,就要追去,却被一个人影拦了下来。 元椋挡在他面前,已经沾染鲜血的衣衫随风摆动,他看着吉莫尔,孙郅临死的情景不断在脑海闪现。 “让开!”吉莫尔怒吼一声,对这么个小喽啰,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但元椋没有动,就那样站在马前,挥动手中染血的剑,砍断了面前马匹的前肢。 “不好意思,杀人偿命这四个字,于我而言……是认真的。”他如此说着,眼神坚定,看着吉莫尔从马上翻身落地,“我不是为了大昭,也不是为了郡守,而是为了……孙郅!” 吉莫尔心中道了声不好,元椋的眼神告诉他,这关可不好过,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丢掉性命。 这个年轻人,那日初见多少就觉出不一般。 看了眼房鹰离开的方向,心中只能期盼,贺兰绮身边跟着的人足矣抗衡。 ——舒锦村—— 苏简兮是被屋外的一阵喊杀声吵醒的,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感觉浑身上下仿若灌了铅,抬起手揉了下太阳穴,耳边传来锁链滑动的声响。 她愣了下,目光落在手腕上,猛然坐了起来,甩动胳膊,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回事?那贺兰绮需要将自己锁在房中。 目光顺着锁链,落在不远处的门柱上,看来对方是下了决心让自己动弹不得。 外面的声响更盛,苏简兮站起身,尝试着走到门边。还算好,贺兰绮虽要锁住她,但多少还是留有余地,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到门口。 抬手想要推开房门,却发现屋门已经从外面上锁。 深吸口气,她眉头微敛,心思沉重。既然出不去,那就好好思量一下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自己因为贺兰绮的一句话震怒,随后失去意识,再醒来就是被铁链所在屋中,而屋外却传来喊杀声。 但听声音,大约十数人,算是小范围。 被从客栈掳走前,她同尹江雪说的话想必已经完好传到萧正允耳中,同时青寒梓也应该知晓。 既然知晓,必定会来相救,此时门外和贺兰绮手下拼杀的到底是谁的人? 如此想着,一个黑影直冲大门而来,苏简兮急忙闪躲,啪啦一声,房门被砸破,滚进的人已经昏死过去。 屋门打破,这对苏简兮而言,算是一个额外惊喜。 她走到门边,看向院中,环视一圈,微微皱眉,这人手应该不是贺兰绮全部实力,其余人去了哪儿? 就在她思量之中,目光意外落在站立在院子角落中人身上,陡然僵住,萧正允? 同时,遥相对视,站在另一角落中的,是难得穿着严肃的贺兰绮,二人算是同时注意到苏简兮。 贺兰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趣的微笑,目光随即转向萧正允。 而萧正允在看到苏简兮的刹那就发觉紧扣在她手上的两条锁链,目光回转,瞪向贺兰绮,强迫压抑下的怒火还是会从眉眼中渗出一二。 第一百零二章 鲁州初战5 得到答案,贺兰绮脸上一闪而过诡秘的笑容也算是落入苏简兮眼中。 她神情一沉,这个人,怕是从一开始目的就在此,将自己掳来这个地方,以此来刺探萧正允。 贺兰绮抬手,出声说了句,“停!” 十名和尉迟归等人缠斗的黑衣人一个个停了下来,退居到他身后。 尉迟归也停了手,紧盯面前几人,来到萧正允身侧,低声道,“这些黑衣人不是逐泺国将士。” 萧正允微微皱眉,“以你看,他们是……” “恐怕和孟曐楼脱不了干系。”这对尉迟归和萧正允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逐泺国背后有孟曐楼,日后恐怕多有动作,大昭现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若贺兰绮趁虚而入,恐怕难以相抗。 而对尉迟归来说,孟曐楼在江湖地位颇重,此事忽然支持逐泺国,若逼迫其余各江湖派别站队,那时可就不是朝堂诸国之争,倒是整个江湖都会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人就在那儿。”贺兰绮此时心中可没有萧正允那么多念头,他指了指苏简兮,“能不能带走,可就要凭本事了。” 方才相斗,虽然也是激烈,但双方毕竟都未出全力,故而只有伤者,未有战亡。 “多少把握?”萧正允低声问着。 尉迟归正欲回答,却被贺兰绮打断,见他挑眉,一脸无趣,“你我身边这几位可都是高手,高手过招,何时才能有个结果,太累人。” 萧正允轻笑一声,倒也不惧,“敢问逐泺国主,意欲如何?” “好说。”贺兰绮眼中一亮,“不如你我切磋一番,谁胜即可带苏简兮离开,如何?” 萧正允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苏简兮,这女子眼中神情可从最初的惊讶担忧转到如今的反感与不认同。 贺兰绮也多少注意到,只是他向来话多,也不遮拦,径自说道,“苏姑娘心里不痛快也无能为力,谁让你被我锁起来了,那锁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拆解下来,所以……”玩闹的使了个眼色,“还是乖乖在那儿看戏,谁胜谁败对你并无害吧。” “逐泺国主客气。”苏简兮可不打算就这么被人捏圆捏扁,“若非昨夜你险些丧命我手,今日也不会用铁链相防,其实国主所言倒也不错,谁胜谁败于我何干,你们自杀个你死我活,我在旁看戏变好。” 如此说着,竟将屋中的圆桌搬前不少,又挪了椅子坐着,俨然一副今日还就看戏,你怎么着的架势。 贺兰绮啧啧两声,看向萧正允,“就这性子,阁下还能忍受,真是难得。” 萧正允对此并无异议,淡然一笑,只说了句,“简兮甚好。”如此便不再多言。 而一旁的尉迟归忍不住拽了他一把,低声道,“那个贺兰绮不简单,不是寻常人,当年未上位前,在逐泺国可是有第一剑士之称。” 萧正允神情微动,对贺兰绮倒是高看不少,逐泺国人善使刀,显得霸气十足。而剑身细长,过于轻巧,又偏重技巧,所以甚少有人上心,可贺兰绮是个例外,自小喜欢用剑,且自成一家。 第一百零三章 鲁州初战6 在尉迟归看来,萧正允虽然早年也算是有点儿名气,但毕竟同贺兰绮相较,差了许多。 “不一定拼命。”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萧正允难得露出不那么虚假的敷衍笑容,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言罢,也不再耽搁,拔出另一侧护卫长剑,上前几步,指向贺兰绮,“来吧。” “好说。”贺兰绮拔剑上前,也不客气,直逼萧正允面门而来。 侧身闪躲后,萧正允挥剑向后,挡住他不间断的第二击,脖颈的衣领被贺兰绮剑尖划出一条缝隙。 萧正允忙向后退去,二人拉开距离。 这个逐泺国第一剑士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贺兰绮有两把刷子,萧正允心中如此想着,余光打量起稳稳坐在房门口的苏简兮。 这丫头,当真如此镇定? “这种时候……走神儿可就不好了。”话音逼到耳边,萧正允一惊,目光陡然,双目犀利,瞪向逼向前来的贺兰绮,压低身子躲过剑尖,却还是被伤及肩膀,衣衫顿时鲜红一片。 同时,因激烈运动,一直未见完好的腹部伤口也开裂,虽然旁人瞧不出,但阵阵剧痛还是折磨着萧正允。 苏简兮的手放在腿上,看到萧正允退后时有些踉跄的脚步,多少知晓腹部伤成为他的累赘,手掌忍不住微微攥紧。 “她其实……挺担心的。”贺兰绮步步逼近,出声说着,“坊间传闻太多,七年前当真是你负了她?” 萧正允平复一下呼吸,真心觉得这个人话可真多,忍不住挑眉接住迎面而来攻势后,“你想知道什么?” “好奇,就什么都想知道……”如此说着,贺兰绮渐渐用劲儿。 萧正允的脸色可不好看,接住他方才一招已是极限,如今若是陷入拉锯,对自己十分不利。 必须尽快脱离。 “贺兰绮。”一旁就差嗑着瓜子观战的苏简兮突然出了声,生怕酣战二人未听见,声音又提高了不少,“贺兰绮——” 此时正是压制萧正允的最佳时机,如若抓住,就能提前结束这场“切磋”,本不应受外界干扰,可那女子的话语自己却忍不住接了句,“怎么了!” 苏简兮嘴角扬起淡淡微笑,说了句,“你裤腰带掉了。” “啊?”刹那间,萧正允找到时机,逃脱成功,气喘吁吁的站在贺兰绮侧放不远处,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手腕也微微颤抖。 如此还能让人跑了,贺兰绮也是想要狠狠捶捶自己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苏简兮,你什么意思?”他没忘记背后使了暗招的家伙,咬着牙恶狠狠的瞪向笑意盎然的女子。 “看错罢了,国主这么小心眼儿?”苏简兮抬眼问着,嘴角的笑意可是遮不住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小得意。 “你……”贺兰绮抬起长剑,指向她,想了半天的话语,最终只说出了句,“你……好!” 随即再战向萧正允时,可不再客气。 明显觉察出眼前人带着怒气,本就多少落于下风的萧正允真不知方才苏简兮的恶作剧,是帮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鲁州初战7 若是之前不过切磋,如今的贺兰绮可是要招招致命,不死不休。 尉迟归也觉察出不对,心中担忧起来,若是萧正允有个三长两短,这后面的事可不少善后,很有可能自己整个宰诸阁都要跟着陪葬。 “陛下。”他低吼一声,想要出手阻止二人继续打斗,可才迈出一步,对方黑衣人便抢先拦下他,道了句,“规矩不得破。” 瞥了那人一眼,知道自己理亏,尉迟归咬咬牙,只能干着急。 在又一次避开贺兰绮攻击后,萧正允深吸口气,愈发感到体力不支,这样下去,会败的,他如此想着,准备最后一搏。 可贺兰绮却冷然一笑,轻松躲避开萧正允后,故意将手掌落在他肩膀伤口处,狠狠一捏,用仅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调笑道,“看来苏简兮是要跟我走了,我那后宫还空了一处,苏家小姐做个小小宠妃还是值当的。” 此话一出,本以为萧正允会破口大骂,谁知他轻笑一声,缓缓抬手将贺兰绮从自己肩膀上拽开,全然不顾及肩上伤口在此剧烈运动下,撕裂会更加严重。 贺兰绮咦了一声,感到不对,想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胳膊将被萧正允死死拽住,而拽住他的手连接的竟是那受伤肩膀。 “萧正允,你莫是不想要这胳膊了?”他如此执着全然不顾的架势,让贺兰绮有点儿发怵,忍不住出声,“再继续用力,可救不回了。” “不急……”萧正允的嘴唇有些发白,但目光依旧迥然,“杀了你……再去医治,不就是条胳膊而已。” “你……” 没等他张口,萧正允挥剑直冲他胸口。凶险避过后,贺兰绮并非觉得畏惧,而是浑身血气直冲脑门,他切了一声,双目有神,“你小子想玩命,我奉陪!” 如此说着,顺势拽住萧正允胳膊,狠狠一甩,将面前人整个砸向地面,上去就是一剑穿心,可惜他想得好,萧正允在落地刹那,已经翻身站起,那剑不过是戳在地上,陷进去几寸。 二人气氛全然不同,仿如无人之境。 尉迟归再也按捺不住,拨开面前阻挡之人,“必须阻止,否则……” “否则至死方休。”黑衣人接过他的话,“但如今,怕是你我也无法轻易能够干涉。若是强行,恐怕……” 萧正允和贺兰绮,此二人恐怕此时再也听不到旁人声音,全然陷入酣战,贸然阻止,无论是这二人,还是阻止的人,都很危险。 “那也……” “我去!”清亮女声,让尉迟归和那黑衣人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一直被困于屋中的苏简兮不知何时已然逃脱,双手腕上拖着两条不长的铁链,那链条切口平整,功力深厚。 “不可……”尉迟归出声阻拦,他们都不敢轻易出手的事,苏简兮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子,怎可上前。 “还是我去。”就在尉迟归觉的自己恐怕阻拦不及时,苏简兮身后站出一人,那人拦住她,顺手将她推到身后,屏气凝神,关注着都已经拼劲全力相斗的二人。 第一百零五章 鲁州初战8 对那人,尉迟归不算熟悉,但此前查探消息时,见过几次,正式昨晚就离开鲁州城的姜子淖。 他应该很早就来到此地,但久久未现身,目的难言。 苏简兮看着挡在面前的人,忍不住出声唤了句,“淖哥哥……” 姜子淖耸耸肩,本来紧绷的身子,放松不少,微侧过头,冲她笑笑,“这次,会帮你。”话音方落,在尉迟归等人注视下,他举剑冲向萧正允二人。 就在二人准备拼死下一刻刺中对方的刹那,被横空而来的长剑,隔空劈开,两人同时剑断,向后摔在地上。 被折断的剑冲上天后,掉落在地。 一切归于平静,姜子淖退后几步,一口鲜血涌出,身子也支撑不出,咚的一声,半跪在地,只有手中折断的剑撑住地面,勉强维持。 “淖哥哥。”苏简兮冲上前,扶住姜子淖,焦急问了句,“你怎样?” 听到那声音,萧正允的思绪总算从方才酣战中抽回,看向扶住他的尉迟归,看向对面同样倒地的贺兰绮,也看到面色惨白,不断吐血的姜子淖和在她身旁,难得露出焦虑表情的苏简兮。 姜子淖深吸口气,看向苏简兮,摇摇头,“没大事,放心。” “可是……”虽然没有晚上,可那样子,绝不是‘没大事’那么简单,苏简兮瞥了眼倒在前面的两人,略一思索,还是拉过姜子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说了句,“我送你回鲁州找大夫。” “简兮……”姜子淖随着她站起身,面上有几分无奈,“简兮,听我说……” “我们走!”苏简兮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强迫自己扛起姜子淖大半重量,在明知他根本走不远的情况下,依旧要拼死拽他离开。 “好了,简兮。”犹如洪钟般的声音从前门传入,大门被踢开,房鹰骑着战马踏了进来,“姜子淖交给我带回就好。” “房叔叔。”看到他的刹那,苏简兮的声音有些哽咽,随着房鹰来的还有几人,七手八脚将姜子淖挪上了马,先行离开。 房鹰走到她身边,瞧着面前女子少有流露的脆弱,多少猜到姜子淖受伤让她想及七年前的苏府。 她毅然离开,却未曾想那些人的命运,当年未能救回,如今遇到当初之人,必然会心存执念。 “陛下。”房鹰面向萧正允,出声道,“逐泺国军已然溃散,不成气候,是否追击。” 听到回禀的贺兰绮眉毛挑起,这个人算是专门来给下马威的,虽然从未对吉莫尔寄予厚望,但若当真如此不堪一击,自己可真该考虑逐泺国大将军一职该换人了。 “逐泺国主怎么看?”萧正允没有直接问答,竟问向贺兰绮。 这个人,当真是……贺兰绮在心中已经把它祖宗八十代都问候过了,扯着标准假笑开口道,“不到最后,谁都不知晓结果,您说呢?大昭国国主?” 有点意思,萧正允心中念叨一句,未及多言。 贺兰绮瞥了眼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血迹,略显失落的苏简兮,开口道,“方才可还没分出胜负啊。” 第一百零六章 鲁州初战9 “你要继续?”萧正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虽然受了外伤,可贺兰绮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不好好考虑自己带出来那点儿兵马还能剩下多少,竟然还在纠结苏简兮的问题,这个人,当真是…… “你是猪脑子吗?”一句犀利的质问穿过所有人耳朵,扎进贺兰绮的脑子里,那声音听声冷淡,无论喜怒哀乐都是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贺兰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思及自己在苏简兮面前扯下的慌,忍不住惧怕起来。 这小表情也算是落在萧正允眼中,刚刚那个豁出去拼命的家伙竟然也有惧怕的?出于好奇,他转过头,看向宅院大门,看着一顶朴素无奇的轿子被人抬了进来,落在地上。 声音的主人坐在轿内,并不急于出现,而是继续说着,“吩咐下去,全军集合,即可撤退。” 跟随他轿边的将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开。 处理完战场的事儿,那人抬着折扇掀开轿帘,俯身走出,站在众人面前。 贺兰绮看着眼前一身白衣、脸色阴沉的男子,尴尬笑笑,“你来了?” “我不来,你欲如何?”男子瞥了眼萧正允,在对方眼中瞧出些许惊讶,但也没多说,径自向前走到苏简兮面前。 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的锁链,伸手抬起手腕,紧接着发现掌心被包扎过痕迹,微微皱眉,“怎么伤的?” 苏简兮仰头看向他,整个人有些发蒙,但还是乖乖回答,“为了阻止昨天掳我来的人杀人灭口伤到了。” 话听到耳中,男子扭头看向贺兰绮,虽未言语,但那眼神中尽是质问。 贺兰绮向他走了几步,但并未挨近,辩解道,“下面人也是急了,这才……” “回去再说。”男子打断他,摩挲着苏简兮手腕因锁链被磨红的痕迹,神情又是沉了几分,“来人!钥匙拿来!” “钥匙,快去找钥匙来。”贺兰绮瞪了眼那群不长眼的家伙,要是晚了,还不知道这人会发多大火。 一群人鸡飞狗跳找寻钥匙,萧正允站在原地,略觉多余,而处于目光中心的苏简兮,在男子出现的刹那,双眸就从未离开。 男子见她欲言又止,想是自己方才过于严厉,毕竟多年未见,有些生分,于是露出一个并不算明显的笑容,“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事太多,在她脑海中转了几圈,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也是张开有闭上多次,最终几个古怪的问题冒了出来,“逐泺国后宫待得还好?他们愿意放你远行?” 后宫?男子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却听贺兰绮尴尬的笑声继续传来,“简兮妹妹,你这玩笑就开大了,苏俣想去哪儿,谁还能拦得住?” 苏简兮眨眨眼睛,目光在贺兰绮和苏俣身上转了几圈,嘴角倒扬起一个意义未名却让贺兰绮毛骨悚然的笑容,随即化为落寞,看向苏俣,带着些许鼻音亲昵,“大哥,贺兰国主昨天说你被他所救后,执意要以身相许,我还以为……” 话未说尽,一切却已在不言中。 第一百零七章 鲁州初战10 苏俣脾性一直挺好,最起码在梁州城的时候,谁人不知苏国公家有个面若潘安、性情温润的公子哥,他待人一向好,无论是府中看门的大爷还是集市上颤颤巍巍乞讨的老者,都谦和以待,有求必应。 苏瑜炀那时总忍不住摇摇头,同房鹰念叨几句,自己这个孩子过于温顺,不够刚强。 房鹰也是安慰着,俣儿年岁尚轻,锋芒还未展露,此时下定义过于早了,况且苏夫人在世不也是希望这孩子温润谦和,如今也算是随了弟妹心愿。 提及苏夫人,苏瑜炀感叹几句,说道着,也是,也是。 所以,在苏简兮和萧正允记忆中,苏俣永远都是波澜不惊、与世无争的模样,直到现在。 “贺兰绮!”他的话语外人听着平静,而在贺兰绮耳中,这可意味着这位爷当真是生气了。 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平日里受苏俣的气也就罢了,今天当着众人面,总不能不给自己台阶。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还是忍不住顺从低了头,“哎,阿俣,这个我能解释。” 苏俣看着他手足无措,有点儿意思,当着外人面,不好发作,也就说了句,“回去再说。” 贺兰绮松了口气,这算是暂时得救。 经过一阵鸡飞狗跳的寻找,总算是将钥匙挖了出来,那将士急匆匆来来,恭恭敬敬的站在苏俣面前,将钥匙递上出声道,“国师大人,这是钥匙。” 苏俣拿过钥匙,冲他微微颔首,同时余光打量了一圈周围人。 萧正允的镇定让他猜到此人之前怕已经知晓自己在逐泺国,这也简单,自己这些年从未遮掩,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苏简兮微微一愣,同时将目光转向萧正允,只一眼多少就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抵如此,既然知晓苏俣是逐泺国国师,既然也是多加监视,恐怕苏俣会出现在此处的消息也是一早得到。 若说贺兰绮的目的是一探自己在萧正允心中地位,那萧正允的目的何在? “简兮。”苏俣将眼前这个有些呆愣的丫头揽在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要和我走吗?” 苏简兮回到梁州,这是个信息,代表萧翼学已然下定决心,同时也代表苏简兮终于要在七年后,正视当年发生的一切。 多少人盼着萧正允从那位置上摔下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逐泺国。 苏俣的话是一种邀请,邀请她去往逐泺,只是…… 她猛然笑了起来,看着苏俣,偏着脑袋出声问道,“是以何种身份带我走?大哥?还是……逐泺国国师?” 从头到尾,萧正允都在默默观察,此时他却随着苏简兮的话语陡然紧绷起来,垂在两侧双手微微攥紧。 尉迟归不是傻子,多少察觉出身边人变化,这人明着不多说,心中对苏简兮的在乎恐怕连自己都无法知晓。 苏俣瞧着她,没有立即出声。他这个妹妹的性子他是清楚,过于刚强,过于锋芒。这也是苏瑜炀当年甚为头疼之事。 自己儿子性情温和,女儿却总憋着股劲儿,难办,当真是难办。 第一百零八章 鲁州初战11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女儿也还是那个女儿,可多年时光,当真一切都未曾变过? “都有。”在沉默半晌后,这两个字终究是从苏俣口中说出了。 苏简兮反倒有些解脱,是了,他现如今不仅仅是自己大哥,还是逐泺国国师,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依了逐泺国的利益,他不会也不可能,只用苏家长子的身份。 况且……苏家早都灭了…… 轻笑一声,苏简兮拽着苏俣衣衫,就像小时候那样晃了晃,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间断的说了句话。 远处听不清一切的萧正允眉头紧锁,他不知道苏简兮打算,他只是在赌。 最初来到鲁州,怀抱的目的是重创逐泺,无论是刺杀吉莫尔还是公然和贺兰绮开战,目的都在试探后设法重创,只可惜,贺兰绮掳走苏简兮在他意料之外,苏俣成为逐泺国国师也在他意料之外。 苏简兮不能去往逐泺,这是他当下最终目的。 房鹰走的匆忙,其实早在路上设下埋伏,如果苏简兮同意,恐怕……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苏家兄妹非等闲,慎用之,切不可让其互通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竟然想起当年先王在世时的话语,瞧着苏简兮放开苏俣,面带笑意。而苏俣背对他们而立,瞧不出什么神情,偏是一旁不愿的贺兰绮,急匆匆想要过去,却被苏俣拦下,只说了句,“我们走吧。” “啊?”贺兰绮愣了下,瞅了眼苏简兮,见她一脸玩味笑容,背后一阵恶寒,嘀咕了句,别把自己整坑里了,便跟着苏俣身后离开。 在经过萧正允身侧时,苏俣并无反应,这个人仿若不存在他眼中,他想尽快离开,不愿多说半句。 可这份心思,却被跟在后面的贺兰绮葬送,他一把拉住苏俣,迫使他转过身瞧向萧正允,出声道,“我觉得你还是看上两眼,别回头认错人了。” 苏俣目不转睛盯着萧正允,片刻后微微一笑,作揖道,“见过国主。”没再多言,甩开贺兰绮径自上了轿子离开。 贺兰绮有点儿下不来台,但也无所谓了,今天丢面子的事儿可还少,于是让人牵了马,向所有人道了别,最后冲苏简兮跑了个媚眼儿,挥鞭离开。 逐泺国军队随着这二人慢慢撤离,最终不见踪迹。 待一切平静,萧正允这才转头看向那不远处女子,见她揉了揉手腕,目光也向自己而来。 没有离开……还好,没有离开。 萧正允心中如此想着,整个人泄了口气,肩膀和腹部的伤陡然剧痛无比,方才打斗自己没得便宜,除了外伤,还有内伤。刚刚只是在人前憋了口气,如今一切事定,最先垮下的必定是身体。 “陛下。”尉迟归一把扶助他,吩咐旁边人急忙取担架来。 匆匆忙活一阵,再要寻找苏简兮,却不见踪迹了。 另一边,刚刚离开舒锦村没多远,苏俣就让众将士停下,原地休息。 经过一场大战,所有人其实已经疲惫不堪,如果继续赶路,恐怕坚持不下。 第一百零九章 鲁州初战12 路边阴凉,苏俣挥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旁边的贺兰绮乖乖坐在椅子上,虽然他声明自己其实没多大事儿,可苏俣一个眼神儿过来,再多的话语都没有用。 “说实话,我其实真的没大事儿,要有事儿也是那萧正允,看那小子命都去了半条,啧啧。”还是忍不住想要嘚瑟一下,贺兰绮在苏俣退去所有人后,小声说着。 “当真?”一直不曾接话的苏俣猛然挑眉问了句,顺带着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使劲儿。 一股子酸痛从肩膀直逼全身,紧接着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也喷了出来。 擦掉嘴角血迹,贺兰绮带了几分虚弱,“阿俣,你再生气,也不能去我半条命。” 苏俣冷哼一声,取出丹药让他服下,“这口淤血吐出,才能痊愈,否则总会落下病根。” 身子虚弱,人也就乖了不少,贺兰绮靠在椅上,望着树林,安静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刚刚为什么不带苏简兮走?” “简兮不愿,我不强迫。”苏俣如此说着,人也在边上铺了毯子,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你是她兄长,大昭情势堪忧,此次是带她走最好机会,否则……” 话没说完,就被苏俣打断,男子瞥了他一眼,开口说着,“这就是你将苏简兮掳走原因?” “哎,我这不是为你考虑。” “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扔下这么句话,苏俣又闭上眼睛,“今日之事,不要再提。” 本想讨了人情,谁知碰了一鼻子灰,贺兰绮自觉无趣,也就不在多说。 “对了。” 本来已经快要熟睡的贺兰绮因为苏俣这句话,猛然惊醒,揉了揉眼睛,问了句,“怎么了?” 谁知才扭头,就瞧见苏俣渗人的笑容,“关于我苏俣被你收入后宫的事,回去……从长计议。” 贺兰绮脸色顿时惨白,本以为已经平安度过,谁知忘记这家伙睚眦必报的性子。战战兢兢的又闭上眼,这次,何为逐泺国的国主,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鲁州城—— 萧正允在苏醒,人已经在客栈,身边略显疲惫的女子瞧见他醒来,脸上总算是挂上些许喜悦。 “江雪?”萧正允从床铺上坐起,看着女子忙着端起桌上瓷碗,递给他,小心叮嘱着,“慢慢喝点。” 萧正允舔舔嘴唇,确实有些渴了,端着瓷碗,大口喝了起来。 只到一碗水见了底,这才总算舒服,将瓷碗递给尹江雪,顺口问了句,“你一直在?” 尹江雪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着,自己放心不下,所以想要看着。 “房将军他们呢?”有意忽视掉她眼中的期盼,萧正允搬出了房鹰。 “房将军下去来了一趟,陛下您一直昏睡,他先去了军中,只说明日再来。” 萧正允点点头,“还有谁在?” “那位尉迟先生倒一直守在门口。” “让他进来,我有话要问。” 听他如此说着,尹江雪略微有些失落,本想着照看许久,醒来后能得几许温存,可他的界限摆的太明太清了。 第一百一十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尉迟归听到开门声音,随后尹江雪,“陛下醒了?” 女子点点头,“请先生进去。” “好。”尉迟归也不客气,萧正允让他入内,必有要是,故而进入后顺手关上房门,竟将这开门的人也顺道关在了外面。 尹江雪抬手,正要敲门,却又放下,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直到外面没了声音,尉迟归这才走向萧正允,瞧着他除了有些虚弱,面色倒好算好,“就这么想躲着她?” “我从未想要躲任何人。”萧正允出声说着。 “要不是想躲,用得着一醒来就叫我进来?”尉迟指了指房门,“她可是伤心了。” “现在伤心,总比以后割心要好。”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尉迟归顿时卡壳,今日坐在这儿的若是洛淮轩,怕是要和萧正允争论许久,也不得辩服对方。 “房鹰那边情况如何?”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言说,萧正允转移了话题。 “这个嘛。”尉迟归迟疑一下,私下斟酌,“此次正面交锋,我方伤亡不在少数,对方应该也是差不多,但……”他话语一顿,“吉莫尔……死了。” 本还没有半分表情的萧正允,因了这句话,陡然一滞,“此话当真?” 尉迟归点点头,“千真万确。” 吉莫尔是逐泺国大将军,这些年逐泺国全境军马都在他一人手中,可谓是风生水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有一点——吉莫尔并非当今国主贺兰绮提拔上去。早在贺兰绮之前,就已然在位,算是一个异类。 “何人斩杀?”萧正允思绪在转了半天后,出声问道,“逐泺国可有态度?” “斩杀吉莫尔之人,是姜子淖副将元椋,目前逐泺国已然离境,到没见有何动作。”尉迟归如此说着。 关于元椋的事儿,还是昨日房鹰所说,对这么个看似不显山不漏水的人,充满好奇。 而此时元椋坐在姜子淖原先宅院的大堂中,听房鹰和大夫言谈,心思却并不欢愉。 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鲜血的热度,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严明的恐惧。 吉莫尔确实死在自己手中,当时房鹰身负任务,需要先一步离开,自己便被下了牵制吉莫尔的命令。 是的,牵制,而不是斩杀。虽然刀剑无眼,但毕竟是吉莫尔,逐泺国会不会反扑报复,谁也说不准。 如此想着,忽然觉得当时自己就应该战死沙场,或许旁人计较起来,也不过是同死人言说,无从下手。 “元椋。”忽然听到自己名字,元椋抬起头,不知何时大夫已经离开,面前站着的事此次新任命的大将军房鹰。 房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生死关头,谁还能让着谁不成。” 这话确实没错,但元椋过不了的关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吉莫尔活。 孙郅之死,对他打击重大,这些年在姜子淖眼皮底下,总是他二人相商决断,毕竟同乡,又自小相识,总有份情谊在。 孙郅虽不是硬骨头的人,却也坚持到最后,完成他该完成的路。从最初决定那天,就知道总会有这样结果,只是当真正来临时,人心中……却不一定能够接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2 更何况,孙郅当初是被自己拽上这条不归路的,如今……想及柳月颖离开看向他的眼神,心中就无法释怀。 杀掉吉莫尔,亦或者除掉姜子淖,会更解脱吗?会让自己更平静吗?他不知道,他只是希望,这份一直按捺在心中的躁动尽早平复,他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房鹰瞧着他,心中只想着这孩子心思倒挺重,萧正允能够重用,恐怕不仅仅是边境一个副将。 正想着,门外来了下人,瞧了元椋一眼,支支吾吾说着后门来了辆马车,车中公子马上就过来。 “公子?”房鹰微微皱眉,似乎没有约见什么人,“那公子是何姓名?” “是位萧公子。”下人回禀着,房鹰咦了一声,忙说了句,“带路。” 跟随那下人一同离开,走了没几步,正瞧见被尉迟归扶着走来的萧正允。 其实他最初并不准备亲自来此,但思量再三,又听尉迟归多说几句,最终决定亲自来一趟。 “陛下怎么来了?”房鹰也是意外,此时可不早了。 “我刚刚苏醒,来将军这儿坐坐。”如此说着,虽房鹰进到大堂,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元椋,暂未言语。 房鹰瞥了眼尉迟归,见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便知此番是萧正允极力为之,让人备了热水,递了上去。 萧正允抿了几口,放在桌上出声问了句,“姜子淖如何?” “命是保住,但毕竟内伤过重,如今还在昏迷,什么时候会醒尚不知晓。”这也是方才和大夫商谈后,得出的结论,“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虽说此人是否因救他们负伤,但毕竟这些年留下不少坏名声,如此放任不做处置也不合适,萧正允略微思量后,说了句,“让他随我回京吧。” 房鹰微微颔首,“如此也好,多少也在陛下眼前。” 姜子淖的事儿处理完毕,萧正允的目光转向元椋,冲他摆摆手,“过来坐。” 元椋乖乖走了过去,却没能坐下。 “你我也不是初次相见,生分了?”萧正允的话算是坐实了房鹰心中所想,元椋一开始就是萧正允安插在鲁州的人。 “许久未见陛下了。”元椋低着头,回了一句。 “听说吉莫尔死在你手上了?”看似不经意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神经一紧,元椋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是。” “很好。”萧正允如此说着,看向他神情中皆是激励,“吉莫尔本就是我此番目标,只是……”他话语顿了顿,“此前有些意外,未曾的手,如今甚好。” “陛下……”听他这话,元椋鼻头一酸,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咳嗽几声,萧正允站起身,拍了下元椋肩膀,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小子,现在都比我高了,还记得你跟我身边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 如此说着,又转向房鹰,“这孩子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将军多多担待,替我好好照料他。” “应该的。”房鹰作揖说道,“军中事,元椋可比我熟悉,还需让他多帮帮我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3 一来二去,气氛和谐许多,元椋也总算是总了口气,心情平静不少。 萧正允身子尚虚,没待多少时候越发困倦,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这一别可就不知何时再见。 他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转身向着跟随他身后的元椋说了句,孙郅于大昭有功,定会嘉奖,柳月颖和几个孩子也会好生照看,让他放心。 元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后,哽咽的说道,“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萧正允看着他,松了口气,只说句,“照看好自己,我萧正允可不能少了你!” 房鹰送萧正允上了马车,一切就绪,萧正允出声说道,“多谢房将军助我稳固边疆。” “再怎样,也是大昭国的江山,我自有一份责任。”这话说的变扭,萧正允也不好多言,知晓房鹰已经认了自己大将军的位子,但偏偏有股老人家倔强劲儿。 “此去梁州,再见不易,可否请房将军应承我一件事。”萧正允开口,房鹰自然遵守。 二人定了誓约,房鹰目送他离去。 坐在马车,虽颠簸来回晃动的萧正允靠在车厢,缓缓吐了口气,虽然落了一身伤,但鲁州之事算是解决。 明日一早就要返京,还不知京中何时情形。 苏简兮已经先他一步离开,就在那天自己昏厥,众人慌张之际,她独身一人悄然离去,临行前也去见了房鹰,但具体说了什么,房鹰嘴紧,套不出半句。 算算时间,若快马加鞭,她连同青寒梓,恐怕要不了四日便可抵京。 然后呢? 如此迅猛,在自己之前回京的目的何在?萧正允忍不住开始思量,马车经过集市,快要抵达客栈之际,他猛然掀开车帘,问向押车的尉迟归,“柳月颖等人可否抵京?” 这么一问,尉迟归也是一愣,“算算时间,昨日应该就已经抵达。” “随行之人,可有回禀?” 尉迟归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事儿……按说他宰诸阁的人,一旦护送柳月颖回京,毕竟会第一时间回禀,可如今似乎并未得到消息,这是前所未有,除非…… 除非他们依然不在人世。 如果猜测不错,那柳月颖此番就在另一队人手中。 萧正允冷冷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简兮用自己吸引了他们过多注意,其实根本目的还是在孙郅身上。 而且当年从宪州离开,自己觉得吉莫尔既然要死,孙郅留下的东西并不一定那么重要,便未曾向苏简兮索要,如今这些恐怕都会一一送抵萧翼学手中。 有了柳月颖,有了孙郅的笔记,下一步要做什么?难不成扣自己一个视察误国的名头? “快速回京。”扔下这句话,他放下车帘,不再言语。 无论前景如何,总得人进了京,在那之前,还是尽快养好身子,也好抵挡之后那些破烂事。 而此时,城外再次准备启程的逐泺国部队,经过休整之后,脚步果然快了不少。 贺兰绮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醒来后,发现同样和他坐在马车内的苏俣,微微有些发愣,“你怎么也进来了?” 苏俣外出甚少和他同行,总是瞧不惯他懒散的样子,如今竟然能和自己坐在车中,而且坐了一路,真是天大新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4 此时正值午时,外面正式烈日炎炎,贺兰绮坐在马车中,看着对自己问话一眼不吭的苏俣,微微有些奇怪。 “你是……有话同我说?”试探着问了句,苏俣转头看向他,算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很严重?” “算是。”这位刚刚一直沉默如同石雕一般的男子,总算是开了口。 贺兰绮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说了句,“我要死了?” 见到苏俣摇摇头,紧接着问道,“那就是你要死了?” 苏俣叹了口气,自己这位君主的脑袋真不知里面塞得都是什么东西,“吉莫尔死了。” “哦。”贺兰绮点点头,“无关你我生死的事儿,倒无所谓,吉莫尔死就死……”待反应过来,猛然扭头看向他,“你说……吉莫尔……死了?” 苏俣点点头,“尸身就在后面轿中,无论如何,总要带回去的。” “所以你……才坐到我这儿?”贺兰绮右眼皮一个劲儿猛跳,他抬手揉了揉,缓了口气,一字一句说道,“国师大人,你方才所说是否意味着我逐泺国此时军中无首?” 苏俣略微思索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略微停顿片刻后的贺兰绮,猛然大吼一声,“返回鲁州!我要让萧……” 话未说完,就被苏俣一把捂住嘴巴,按在车壁上,“你冷静点。” “呜呜呜呜呜……”贺兰绮还在奋力挣扎,那样子仿佛在说,老子将军都没了,还冷静个屁啊。 “你乱吼乱叫,外面都能听见。”苏俣极力压制着他的反抗,“战场本就是生死之地,大将军既然迎战,也是明白后果,此番好歹是战死沙场,赢得了荣光,若你继续胡搅蛮缠,旁人听到耳中,传入朝堂,那些个臣子们如何想你?” 如此一来二去,贺兰绮总归是因为无力而停止闹腾,苏俣也放松阻拦的力量,“不要喊叫,我就松开你。” 贺兰绮睁大眼睛,冲他点了点头。 苏俣信他,也就松了手。贺兰绮低垂头颅,方才如同炸毛的猫,如今就仿佛是斗败的公鸡,“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如今他们早就远离鲁州,就算心想,返回也不可能。 “你有伤。”苏俣只说了这么一句,“况且此番,我军伤亡惨重。” 贺兰绮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靠着车厢,久到苏俣觉得这个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开口时,他猛然出了声,“我果然不是萧正允。” 坐在他身侧的苏俣一愣,瞧着面前的人抬头,双眸漆黑,少有的清醒,“我不是……萧正允。” 苏俣身子微微一颤,随后想要扯出一个微笑,想要对他说一句,你本来就不是。 却不知为何,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整个人呆坐在原地,脑海中只是年轻人那漆黑的双眸,和那句听着心脏有一紧的话语。 ——我不是萧正允—— 这句话他初次听到,是在六年前,自己试图怂恿贺兰绮谋反之时。这位逐泺国的三皇子外人看来是个十分慵懒散漫的人。 但苏俣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断言,此人是帝王之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5 苏家之事当时在四周国度早已传来,苏俣也未曾隐瞒自己身份,所以在说出试探话语后,这位慵懒散漫的皇子给了他一句——我不是萧正允—— 记得那时,他真真切切的回了句,我知道。 可如今,六年时光,念叨着自己不是萧正允的年轻人还是坐上了逐泺国国主的位子,可这句话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俣。”贺兰绮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微微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真正想辅佐的君主并不是我,你希望将我塑造成和他一样,但可惜……我真的不是他。” 苏俣是个执拗的人,这点和苏简兮很像,他执拗到去了逐泺国,随便捡了个皇子,就像把他拧巴成自己最初立誓效忠的人。 只可惜……贺兰绮和萧正允差的实在太多了。 他们本就不同,虽然最初第一眼,从二人身上仿佛看到的相似,就是那份压抑在慵懒散漫之下的不服输。 萧正允在书院时期,是个看似普通的皇子,但苏俣在接触过他后,深知这个人心中有一股子野心,按捺不住。 贺兰绮亦是,只是…… 他看着眼前还沉浸在失去吉莫尔痛楚中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你确实不是他。” 听到这话的贺兰绮眼中有一丝丝的失落,紧接着耳边又传来那静如止水的声音,“你是贺兰绮,是逐泺国国主,是六年前我苏俣发誓要效忠的人。” 贺兰绮猛然抬头,看向他眼中有几分不可思议,也有几分茫然。 瞧着又变成一只温顺猫咪模样的家伙,苏俣微微眯眼,忍不住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你太笨,我已经放弃要将你培养成希望的样子。” “你……” “你自己想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一直都在。”说完这句话的苏俣,感到有些恶寒,对于说这些肉麻话语,自己实在不上道。 “哇~”贺兰绮在愣了三秒后,一伸手扑向苏俣,大喊一声,“我就知道阿俣最好了!” 苏俣一个重心不稳,本来坐着,被他扑倒,脑袋也砸在马车底部,发出咚的一声。 外面随行的侍从听到这动静,再加上方才贺兰绮那声鬼吼,忙不迭掀开帘帐,出声道,“陛下、国师大人,可有什么……” 话语随着目光定格在眼前旖旎画面的刹那停止,这算个什么情况,陛下把国师大人扑到了?还是在马车里? 再猛然想起方才在村庄中,那位女子所说的话,难道……陛下真的把国师收入后宫?这……可是……可…… “看什么?去拿点儿水来。”贺兰绮并不觉得现在的姿势有何不对,反倒是苏俣,已经很不得将这个蠢笨脑袋的家伙踹下车去。 帘帐又放下了,苏俣坐端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咳嗽一声,开口道,“既然吉莫尔亡故,大将军的位子总得有人来坐。” 贺兰绮点点头,摸着下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倒有些人选。” 生怕他再弄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苏俣赶忙说了句,“回去后,从长计议。” 贺兰绮笑嘻嘻的应了声。 逐泺国此番对阵大昭,虽然败了,但似乎这位国主心情……还挺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6 萧正允回京的车马被洛淮轩挡在梁州之外,尉迟归掀开马车车帘时,半卧在里面的人已经熟睡。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再加上身上有伤,自然需要静养。 不得已,先按照洛淮轩意思,在城外小镇寻了一户相熟人家,暂时安置。 “什么情况?”尉迟归趁着间隙,问向洛淮轩 按说此人此时应该在宫中继续假扮萧正允,为何突然出宫离京,这可是要冒风险的。 “柳月颖已经抵京。”洛淮轩捏了把粮食,喂着主人家后院的老母鸡,“但人并没有送到洛槐书院,而是直接送进了坤王府。” “我的人应该是被除掉了。”此事,在离开鲁州之事,萧正允就有猜到,只是……他们押住一个妇人,想要如何? “此番萧正允离京,目前除了我们几人,暂无人知晓,但……”洛淮轩直起腰背,活动了一下身子,“前两日,苏简兮回来了。” 尉迟归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事情已然暴漏。” “若是完全暴漏,其实也好,起码边关起了战事,陛下亲征倒也是有说道,但……”洛淮轩叹了口气,“偏偏事前未曾告知朝堂诸臣,大昭国国律之一——亲政者私自离京,视为不敬朝堂,朝臣皆可弹劾,重则废除王位!” 尉迟归陡然站直,微微皱眉,“这……若不说?” “若不告知,那孙郅已故,鲁州又有战事,期间各种牵扯,均可质问陛下,当政者何以不体恤下民,视为失察。”洛淮轩摇摇头,“左右都难逃朝堂一辩。” 尉迟归也是沉默,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但洛淮轩会来阻止他们进京,可是有了主意? “你来是……”他出声问着。 洛淮轩白了他一眼,想要逗弄那老母鸡,谁知竟被狠狠啄了一口,揪着手指头痛心疾首吼道,“我就准备来,先将那家伙打个半身不遂,然后抬进城去,告诉所有人,陛下被坏人劫持,命不久矣啊——” 尉迟归脸色青紫,自己可没那闲工夫听着家伙诉苦,于是转身就要走,“人已经带给你,后面的,我管不上。” “别介,别介,我刚刚说的可是认真的。”洛淮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若是没了你,这计划可就行不通了。” “我不去。”尉迟归说得坚决,这么白痴的计划,他可不愿抛头露面,“自己调动你的人去做。” “我不是不认识嘛。” 一句话再次让尉迟归头脑爆炸,忽然觉得跟随萧正允的日子简直就是美梦一般。他咬着牙问了句,“雪锦阁阁主,您要是连自己的人怎么联系都忘记,我也是无能为力。” 洛淮轩还是要做最后挣扎,身后一个声音却突然阻止了他,“淮轩,松开尉迟兄吧。” 听到声音的二人均转身看去,萧正允披了件薄毯,靠在房门前,环视一圈陌生环境,目光定向洛淮轩,“京中出了大事?” 洛淮轩松开尉迟归,脸色陡然严肃,“不好办了。” “柳月颖可会站在我们一边?”萧正允出声问着。 洛淮轩略一沉思,“可以一试,但人毕竟在坤王府,我等……” “大昭国国主看望鲁州郡守遗孀,合情合理。”说着,萧正允觉得身子有些困倦,转身就要进去,脚步却一顿,似是思索什么,随后转身对院中二人说了句,“这次,就让让坤王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7 ——坤王府—— 青寒梓坐在王府一进门正对的大堂中,四处打量,顺带着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沉闷的赵修,推了他一把,“喂,你一直跟你在苏简兮身边?” 赵修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这么闷,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青寒梓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句。 自从前两日回到梁州,自己便跟着苏简兮大刺刺进了坤王府,同行而来的还有赵修和孙郅妻儿。 萧翼学虽然未曾阻止他们入住,但除了大堂和居住的屋子外,他们并不被允许去往任何地方。 这点让青寒梓很是烦闷,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被困在如此方寸之地,怎么想都觉得好无聊啊。 再碰上更加无聊的赵修,忍不住叹口气,直说自己也是命苦。 苏简兮这几日甚少出现,就算是,身边总跟着萧翼学,对他们也只能报以微笑,说不得过多,这让青寒梓隐约觉得,他们是不是被软禁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软禁。 想及此处,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而距离他们不过数十米的花圃中,苏简兮可没有闲着,青寒梓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她自从走进坤王府就被紧迫监视,不允再出任何意外。 这怪不得萧翼学,毕竟自己离开并未提前告知,鲁州之事多少已经传入京中,但毕竟乡野传闻,增添了不少香艳色彩。 孟煜此时端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女子,忍不住开始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一核对,“在鲁州,你当真被逐泺国国主掳走?” 苏简兮歪着头想了想,出声道,“的确如此。” “陛下真的出兵了?” “是的。” “他去救你?” 问及此句,苏简兮迟疑一下,萧正允会出现真正的目的是去救自己吗?她不确定,毕竟在一切为结束前,她便趁着混乱先一步离开,“也许吧。” “逐泺国主想带你走?”孟煜几乎是咬着牙齿问出这句。 苏简兮倒没有犹豫,回了句,“确实。”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孟煜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苏简兮,你已经将一滩浑水搅成了一滩稀泥。” 听他如此言说,苏简兮忍不住笑出声来,“挺有意思。” “有意思?”孟煜抬头看着她,微微皱眉,“你……” “她只是来看笑话的。”萧翼学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孟煜转身瞧去,这几日,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坤王。”苏简兮起身,微微使了礼,“我已说过多次,并非来看笑话。” 萧翼学冷哼一声,迈步走到她面前,眼神犀利,“那就是让整个朝堂来看我笑话了?” “坤王急躁了。”苏简兮低垂眼帘,“坊间传闻如何可信?这些日子,‘陛下’可是一直坐在这梁州城的宫廷之中。” 萧翼学眉毛微挑,“你觉得此事会任由你说?我皇兄难道就不会辩驳?” “他不会。”苏简兮猛然抬头,看向萧翼学,眼中尽是笃定,“这一次,他的确不会。毕竟,私自离京和失察,哪一个会让他在朝臣中丧失威信?”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8 “坊间可是传的这位国主英勇非凡。” “坊间不过是坊间,传言也不过是传言,百姓要的不过是饭后谈资。”苏简兮声音轻缓,说出的话是这几日少有能让萧翼学冷静的,“孙郅亡故,边境大战,都是你我知晓,世人不一定知晓,比起这些,他们怕更喜欢其中暗藏的暧昧情愫。” 如此说着,她目光转向孟煜,“此事,就需要孟相相助。” 孟煜隐隐有些不好预感,但还是点头,“你说。” 虽然洛淮轩极力阻止,但萧正允还是在那之后的第二日悄然入京,回到了离开大半个月的宫殿。 尹江雪在得知他归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去往怀瑾轩,这个地方其实并不符合萧正允国主的身份,只在宫中西边角落,虽然这些年,各方打理已经瞧着没七年前那么寒颤,但终归比不过正殿。 可萧正允就是住不得正殿,平日里瞧着那地方都会微微皱眉。 尹江雪比萧正允快一步回京,洛淮轩的保密工作果然厉害,就算是自己离京,也未曾有人真正抓住把柄。 “陛下。”站在门口,轻唤一声,尹江雪的目光在正屋转了一圈,随后迈步走进,在侧放的书房案牍前,发现了萧正允。 此时,他正握着笔,似在思索什么,面前摆放的宣纸平整干净。 少有的雅兴,尹江雪心中想着,这么多年,似乎很少再见到这样的萧正允,原来朝堂喧嚣,娴雅淡然,如同多年前的初次相见。 似乎是察觉出屋中有了旁人,萧正允放下笔,抬头看向面前女子,微微一笑,“江雪来了。” 尹江雪欠身使了礼,自从鲁州之后,这个人便不再称呼自己‘王后’,而是改称名讳,这点让她美美想及,心中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来看看陛下。”尹江雪出声说着,走到案牍旁,“陛下是要练字?” 萧正允笑了笑,“这次欠了洛淮轩人情,被他索要一副字画,可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善习字,倒是难为了。” 难得瞧他那般为难,尹江雪心中倒生出几分安心,这人在她面前,总算不再是那般生分。 “只要是陛下写的,洛山长都会喜欢。” “这倒真说不准。”想起洛淮轩那样子,萧正允笑出声来,盯着那白纸,想着此事暂且放一放。 “江雪坐吧。”从桌后绕了出来,扶着尹江雪走到正厅坐下。 “陛下伤如何了?”边说着,看向萧正允肩膀和腹部,记得那时刚回到鲁州客栈,看着萧正允满身血迹,她真是吓得魂儿都差点儿没了。 “皮外伤,修养了这几日,好的差不多了。”萧正允如此安慰她说着,“这次鲁州之行,你多少受到惊吓,是我不好,不该大意。” “陛下言重了。”尹江雪笑颜说着,“我……也是不碍事的。” 提及这些,她猛然想起苏简兮,似乎她在回京后,便去了坤王府,同萧正允也未再有联系,他们二人之间……真的已经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9 “尹大人最近身子如何?”忽然提及自己父亲,尹江雪愣了下,回答道,“父亲自从离开朝堂后,每日浇浇花逗逗鸟儿,日子还算清闲。” 萧正允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反倒是尹江雪开始思虑颇深,这个时候,提及父亲,是否和这几日京中变故有关。 说来奇怪,前几日,城中谣传的还是萧正允暗中御驾亲征,将逐泺国国主打得落花流水,好不痛快。 这几日风向忽然变了,暗自谈起那位逐泺国主的情史来,说的是有模有样,该煽情的地方煽情,该痛骂的地方痛骂,一时间这故事成了坊间热门,对大昭国边境要事的关注反倒少了不少。 萧翼学最近也开始频频动作,似乎是联合了几位老臣,准备由孙郅之事,质问朝堂多年对鲁州情形不闻不问,才至如此境地。 此番鲁州之战,虽然以逐泺国撤退终结,但鲁州镇边军伤亡也不在少数,若是最初就能压制逐泺,何必走到鲁州城外征战这步。 而萧正允这些年,在朝中风评毕竟……一般,大多数臣子恐怕都会沉默。 “需要父亲出面吗?”在思索半晌后,尹江雪还是出声问了句。 尹家地位其实不凡,应说是朝堂这臣子中,唯一一个自先王时就备受重用的族亲。 尹江雪的父亲尹锐晟是先王在书院读书时的挚友,他的表姐是先王最疼爱的妃子,尹家地位在朝中可见一斑。 只是前两年,尹锐晟年岁慢慢大了,朝堂中事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慢慢退下,回家安度晚年生活。 尹江雪在说完这话后,忽然有些后悔,虽然她嫁入宫中,成为王后,可在家中,人微言轻,并不是个能说动尹锐晟的人。 萧正允瞧着她,片刻后,抬起手,拨开散落在她额上的碎发,温和说道,“若真需要,我亲自去寻,你……莫要担心。” “陛下。”尹江雪握住他准备收回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看向萧正允的神情闪躲,“陛下……陛下今晚……” “这几天事情有些繁多。”萧正允没有撒谎,自己毕竟离开半月,有些事洛淮轩无法下决断,只是面前女子在听到他所说话语的刹那,眼中的光芒逐渐淡去,心中又有几分不忍,“明日若有时间,陪我用完膳如何?” 本以为已经没有机会,谁知萧正允竟未曾阻止,尹江雪抬起头,看向他拼命的点着头,“我等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萧正允微微一怔,随即转过头,抽回手,之淡淡说了句,“明日再见。”目送尹江雪带着满是不舍的神情离开。 殿中又只剩下自己一人,掌心还有女子方才离开留下的余温,方才那句话……萧正允抬手揉了揉额角,让他猛然想起苏简兮。 七年前,大婚之前,书院后的花圃,她搬弄着自己最喜爱的兰花,仰头看着他,月色下,她双眸明亮,仿若装满星辰,她嘴角微扬,将那兰花递到自己手上,也是淡淡的语气说了句,我等你。 苏简兮终归没有等到他,太子大婚,萧正允领兵逼宫,他们再见已是阿鼻地狱,不共戴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0 ——逐泺国京师鹿延城—— 前两日,逐泺国主带着溃败的将士回到京师,满城素缟。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战死的消息已然传来。 贺兰绮听着车外震天撼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引送亡者的音乐混在一起,心中也是阵阵感叹,吉莫尔毕竟跟随自己多年,虽说性子莽撞,不慎谋略,但在带兵打仗上,是一把好手。 想着想着,就要掀开车帘,慰问一下陷入悲痛的众人。 可手才伸出,就被同车的苏俣拦了回来,瞧向他的目光中也满是不认同。 “看一下都不行?”吉莫尔之死,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必定担有责任,若是一言不发恐怕…… “若你这般出去,明日城中可就谣言四起了。”苏俣边说着,抬手揉乱贺兰绮的头发,又不知从哪儿寻来女儿家白净的妆粉,在自己脸上扑了几下,定睛看了看,又沾了点,涂抹在红润的双唇上。 “干什么?”贺兰绮抬手就要去抹,又被苏俣拦了下来。 “一会儿下车,必定有臣子迎接,记得装作重伤未愈,性命堪忧的样子。”如此说罢,又给他脖子上抹了点儿,“眼神要空洞,猫着腰,总之装出一副活不了几天的模样,最好。” “你……”贺兰绮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半晌后还是只说出了句,“你这家伙。” 苏俣瞥了他一眼,“后面半月,不得上朝,好生静养。” “简直专制!”被人这般指挥来指挥去,贺兰绮鼻孔都要冒烟儿了,“苏俣,我觉得这逐泺国国主的位置,你来坐挺合适。” 苏俣盯着他,一言不发看了半晌,微微扬起嘴角,道了句,“好啊。” 贺兰绮还要开口,马车停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抵达宫门,一切只得作罢。 苏俣没再理会,掀开帘帐,先一步下车,同外面相迎臣子说了几句,这才转身,掀开车帘,想坐在里面已经感到无聊的贺兰绮伸出了手,微微点头。 边境一战,除了吉莫尔将军亡故,逐泺国国主也是深受重伤,马车前早就背下了软轿,贺兰绮惨白的脸一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忍不住倒吸口气。 心中暗暗念叨着,好在这位主子命硬,否则逐泺国岂不是要…… 贺兰绮从马车下来,为了扮演好自己角色,还忍不住绊了一跤,咳了点儿之前就就备好的血包。 看着众臣子一个个推倒在地,高呼,陛下保重时。 苏俣僵硬的嘴角微微抖了抖,扶着贺兰绮的手,渐渐收紧,示意他别演过了。 步履虚浮的坐上轿子,瞧着他安安生生的回到深宫,这一出总算是结束了。 只剩下自己被重臣子围住,一个劲儿问着,陛下身子如何,是否能够痊愈。 安抚完这些老臣,苏俣总算是松了口气,坐上自己回府的轿子,安静下来。 此次,贺兰绮奔着要同大昭一战的心思奔赴边境,若非自己及时赶到,还是不知要闹到何种地步。 只是如此也好,这样对双方实力多少也有些了解。 第120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1 虽然这些年萧正允算不上得民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昭国还是不可小觑,在说,苏俣此番有个小小疑惑。 这也是这些年他的疑惑,调整云并非如此无能之辈,为何会被众人唾弃?他在位几年可以说是碌碌无为,坊间对其评价也大多如此,究竟为何?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能君主,目的何在? 苏俣思虑间,轿子已经在府前停下,叮嘱几句后,下轿离开。 门口看门的老者见到苏俣,脸上展出笑容,“大人回来了。” “吴伯辛苦了。”苏俣对面前这位老者微微颔首,这位老人家当年同自己父亲有过一面之缘,苏家事发,自己也是穷途末路,沿街乞讨,得过且过,若非吴伯,恐怕在那时,苏俣就已经死在街巷中,何来今日的逐泺国国师。 “兰郡主今早来过,本说要等,老奴怕郡主累着,让人先送回去了。”吴伯关好府门,跟着苏俣走向正厅。 府中十分清净,拢共就十个侍从,不是贺兰绮抠门,而是苏俣实在不喜欢身边那么多人,况且因了自己外族的身份,平日里上门来访者并不在多,也就没必要那么多伺候之人。 “她有急事儿?”苏俣出声问着,自己和贺兰绮今日抵京算不上秘密,但也不至于让郡主一大早就在自己府邸等候。 “算不上……”吴伯眼神闪烁,似乎在斟酌话语。 “吴伯,有什么您边说。”苏俣停下脚步,耐心等这位老者开口。 吴伯叹了口气,尴尬笑笑,“这不是您和陛下离京数日,从边境传了些谣言来。” “谣言?”苏俣微微皱眉,似乎印象中没什么要紧事儿。 “大人您平日里甚少在意坊间传闻,其实这话语早年就有,毕竟您作为一名外族,为何能让逐泺国主信任有加,诸多恶意猜测未曾停过。”话说到这里,苏俣算是明白了。 那日的事儿自己还没找贺兰绮算账,他一时兴起,胡说八道想要激怒苏简兮,谁知军中耳目众多,听者的心思可不在此。 “不过一些谣传,过些日子就好了。”吴伯说的很多,苏俣确实不甚在意,毕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吴伯点点头,他是明白自家主子,这点事儿自然不放心上,只是……“郡主那边……” 苏俣略一思索,出声道,“过两日,我入宫时当面再说吧。” “如此也好,当面说也明白,郡主聪慧,自然能够理解。”吴伯如此说着,和苏俣停在卧房门前,“房间已经打扫妥当,大人且先歇息吧。” 苏俣点点头,“吴伯费心了。” “应该的。” 告别了吴伯,苏俣关上房门,看着面前房屋,一直戒备的心才总算是放下,这屋中摆设是他按照当初苏国公府一样样挑选的。 虽然并不完全想象,但还是让人有怀念的感觉。 这一趟鲁州之行,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收获颇丰,比如……萧正允,又比如……简兮。 贺兰绮想要带苏简兮走,并不是说着玩玩,大昭变动在即,苏简兮此时回京,明摆着就是要蹚浑水,苏俣虽人在逐泺,但并非不知,而这份担忧也是难以隐藏。 第121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2 贺兰绮这个人,真性情上来,说得好听就是讲道义,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个不计后果的蠢蛋。 他想留着苏俣在逐泺,所以想出个也将苏简兮带来逐泺的主意,苏家反正被大昭害得那么惨,这两兄妹留在他这儿,日子肯定要比那儿好。 只可惜,简兮的心思从来不会那么简单,也从来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他这个妹妹,有时候真是……犟的可以。 如今,仗也打了,兵也败了,吉莫尔也死了,如果面子上不做点什么,贺兰绮回京的路途比之萧正允,只会艰险,如今第一关已过,尚且还在控制之中。 之后……苏俣从自己床铺下方一个暗格中取出一本密诏,双眸微微眯起,之后,边看着空闲的大将军之位,归于何人之手。 几日后,待京中一切平稳,贺兰绮还在修养之中,甚少见外人,倒是苏俣,贵为当朝国师,总是要见上一见。 故而在御医嘱托之下,苏俣入宫觐见。 既然贺兰绮人还伤着,自然不能再正殿,觐见的地方也就换做了后宫寝殿。 苏俣在门口行礼时,层层屏障后那人咳嗽几声,有气无力说着,“爱卿平身,寡人虽有心相见,奈何身体不佳,不如……咳咳咳……” 苏俣嘴角抽动,碍于外人在旁,只得说着,“臣有几件要事,需禀报陛下。” “要事啊……咳咳”屏障中人影晃动,声音再次传来,“爱卿进来回话,其他人等,退下吧。” 两侧服侍的侍从应了声,匆匆离去,临行还不忘关上寝殿大门。 待屋中再无旁人,床铺上装病的家伙,一蹦三跳蹿了下来,看着苏俣双眼冒光,“这几日,我可憋坏了。” “陛下还是注意点,小心有人……”苏俣说着,指了指寝殿四周的窗户。 贺兰绮瘪瘪嘴,念叨了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乖乖的回到床铺上。 苏俣紧随其后,其实回京这几日,让贺兰绮安静一下也是好的,毕竟之后事态如何尚不知晓,以静制动才是万全之策。 “这几日可有人求见?” “多了去了。”贺兰绮啃了个苹果,盘腿坐在床上,“满朝文武来了十之八九,没让进来,在外殿光递折子了。”说着,指了指墙角。 苏俣顺着他手指看去,墙角处堆了慢慢的奏折,“不看看?” “无非就是关于大将军人选的事儿。”贺兰绮不用看都知晓,他只是养病,可不是脑子也坏掉了。 “将军人选,事关逐泺国社稷,不可儿戏。”苏俣这话说的真切,听到贺兰绮耳中,却是让他感到一阵恶寒,啃着苹果的牙都差点儿酸掉了。 放下苹果,盯着面前之人,贺兰绮微微皱眉,说了句,“你不会也是为了将军人选,才来的吧。” 苏俣挑眉反问了句,“不然呢?” “好。”贺兰绮伸出手,“折子拿来,我扔到那堆去,还是说,你自己去扔。” 苏俣不动声色取出密诏,递到贺兰绮面前时顿了顿,“最好看一眼,再说扔不扔的事儿。” 第122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3 贺兰绮哼了一声,也就顺眼一撇,准备挥出去的手陡然停滞,看向苏俣的眼神中满是疑惑,“此物从何而来?” “密诏。”苏俣只吐出这两字。 “我知道是密诏。”贺兰绮把苹果放在一旁,仔细瞧了那密诏一眼,“这是父王时期密诏,你如何得来?” 贺兰绮偏着头看着苏俣,这个家伙和自己相识六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但这般总有后招的样子,有时着实让人讨厌。 尤其是现在,脸上满是奸计得逞后掩盖都掩盖不住的笑意,他低头翻开手中那本密诏,从前完后大概游览之后,抬头再看苏俣,也是吐出两字,“不准。” 天色尚早,苏俣便现行告辞,陛下毕竟才回宫,身子也还虚弱,若是一直商谈国事,怕会坚持不住。 国主也未挽留,只说着几日后吉莫尔将军的丧葬之事要好生操办。 那时自然,留下这几个字后,苏俣转身离开。 贺兰绮掂量着手中这般密诏分量,同时也掂量着其真实性,思来想去,在侍从进入寝殿前,唤了一直在房梁上待命的黑衣人,让查探一番。 苏俣从寝殿离开,并未急着回去,而是转身去了兰香坊。此处之前并不叫兰香坊,而是兰郡主看到此处竟然生出兰花,便改了名字,自己也常住在此。 门前侍卫见了苏俣,欠身行了礼,只说郡主已经等候多时,便邀他进去。 苏俣也不客气,径自走入。 按说郡主年岁不小,又是皇亲国戚,早该思量婚嫁,可惜贺兰绮这位妹妹偏偏是看上一个死心眼冷冰山的家伙,这么多年生生不让半步。 好话说尽,到了这个时候,也就释然,随她去了。 “大人来了。”兰海薇性子谦和,见到苏俣,面上一红,多了女儿家的娇羞,“昨日没见到大人,还以为……” “吴伯提及郡主来了府上,但那日事情太多,也就未曾叨扰。”苏俣说着,虽侍女在桌前软塌坐下,看着面前糕点,甚是熟悉。 兰海薇见他打量,忙介绍道,“这是前几日跟一位厨娘学的,说是大昭国的糕点,也不知做的是否正宗,还请大人品评一二。”说着,将那糕点向前推了一下。 苏俣微微一笑,没有戳穿,抬手捏了一块放入口中,许久未曾尝到的味道萦绕口中,确实让他想及年幼在梁州情形,“郡主手艺很好,味道正宗。” “大人喜欢就好。”见他又捻了一块儿,兰海薇心中生甜,忙让侍女去包了点,说是一会儿让苏俣带回去,也给吴伯常常。 苏俣没有拒绝,承了这份情谊。兰郡主在逐泺国地位非凡,虽然自己此句有些下作,但有这层关系,总比没有要强。 “大人方才见了王兄?”总归是自己在意的话题,兰海薇不经意的问着。 苏俣笑笑,“坊间谣言传到郡主耳中了。” 兰海薇耳朵一红,这样事情,就算不说,也知是坊间谣传,只是这谣言传了这么多年,越发真实,让她心中多少有点儿猜测。 “郡主。”苏俣看着她,神情还算恳切,“我是外族人,自如逐泺那天起,总有些谣传不止,多年过去,那些看不惯我的人,从未停歇。” 第123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4 “我不该问。”听他这般说,兰海薇有些愧疚,多少是明白他心中苦楚,为何还要问出。 “没有关系。”苏俣笑着看向她,“因为是郡主,所以……想要解释。” “啊?” “时候不早,臣不宜久留。”说完该说的话,苏俣起身行礼,“先行告退。” “大人……” 苏俣离开的脚步因郡主的话语而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女子,眉头微挑,似是在等她言说什么。 兰郡主微微一笑,低垂眼帘说道,“若有时间,多来此地坐坐,平日里我这儿也总一个人。” 苏俣看着面前略带羞涩的女子,她的心意自己一早就知,只是…… “谢郡主。” 从宫中离开之时,路上避不得被让人指指点点,谁让他虽是一名外族,却偏生被这帝王家的兄妹二人青睐有加,私心者不知一二呐。 “大人回来了。”老远在府门前等候的吴伯瞧见苏俣,赶忙迎了上来,“见您这么久未归,老奴心中倒有几分紧张。” 苏俣笑笑,多少明白吴伯在紧张什么,他苏俣能如此安生,不过是贺兰绮还信任重用,若是一日这份信任不在,自己性命堪忧。 “让吴伯担心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关好大门,方才开口,“大人,不是老奴多嘴,毕竟这逐泺不是家乡,多少还是……” “吴伯。”苏俣打断他的话语,眉目间暗藏着难以掩饰的情绪,“大昭便是了吗?” 老人家略微一愣,“这……”眼瞧着这位大人从面前离开,默默回到自己寝室。 此时,距离萧正允等人回京已经七日,是时候了。 作为孙郅的遗孀,柳月颖自回京后,并没有收到多少关注,萧翼学将她保护周全,一方面是害怕外界信息过多,对她产生影响,二是孙郅毕竟人已去了,坊间有些传闻不大好听,不愿这孤儿寡母听去,心中再生些苦痛。 五日前,宫中就传了消息,陛下想要一探柳月颖母子,但都被萧翼学以孙夫人身体欠佳为由推脱了去,如今再也推脱不住,只得同意。 孟煜坐在坤王府正厅,看着略微有些焦虑的萧翼学,打了个哈欠,“若是真没把我,不如还是让简兮来吧,陛下一见到简兮,多少会分神。” “不行!”萧翼学说的坚决,孟煜也是一愣,自从鲁州回来,不仅是柳月颖母子,就连苏简兮都被禁足。 此事若是刚入京那会儿,怕苏简兮不会搭理,该干嘛干嘛,可如今竟乖乖待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让孟煜来说,她恐怕多少是觉得愧对萧翼学,才如此听话。 再加上,从昨日开始,苏简兮突发高烧不退,今早醒来还是虚弱,让萧翼学如何忍心唤醒。 孟煜叹了口气,耸耸肩,“陛下前来必然是要同柳月颖言说孙郅之事,如若之后殿堂之上,柳月颖说出陛下曾去往鲁州,并救出他们母子,你待如何?” 城中关于萧正允御驾亲征的消息好不容易停歇,如今若再起风波,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 第124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5 萧正允无故出宫是错,若为救深陷水火的朝臣而亲赴边关,可就是另一番说话,苏简兮一早知晓这些,所以才让他孟煜编纂了写逐泺国的秘事要闻,去往城中扩散。 柳月颖是最关键的那枚棋子,却也是他们阻挡不住的那枚。 “既然如此……”萧翼学略微思索片刻,“只能……” 孟煜陡然起身,他不是傻子,虽然萧翼学未曾明说,但从他语气中多少还是听出了——杀意。 “不可!”只此一句,萧翼学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片刻后,笑笑说道,“确实不可。” 二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有计较,却都不再言说,只在斟酌。 “坤王,陛下已在府外。”大堂门口传来侍从声音,萧翼学收回目光略微颔首,“随我一同接驾。”言罢,转身再问向孟煜,“孟相可要一同前往。” 孟煜笑笑,“我还是算了,自找个地方逍遥去。”说着,转身离去。 萧正允的轿子就在门口,此番出行并未大张旗鼓,柳月颖之事,朝臣中已有传言,为何孙郅的遗孀会居住在坤王府上,这其中深意可是有的推敲,若萧正允明着说探视柳月颖,多少已不合适。 故而此番只是立了兄弟相会的名头,只说见见胞弟而已。 “臣萧翼学接驾来迟,还望陛下见谅。”远远见到萧正允已经入了府门,萧翼学连忙上前跪地请罪。 萧正允看向他,轻声一笑,“翼学这是生分了,今日只是我二人兄弟闲谈,不说君臣。”边说着,萧正允挥了挥手,身后跟随的将士侍从均退了出去。 萧翼学将这瞧在眼中,忍不住嘀咕了句老狐狸,将自己的人全部撤出,便是将他安危全权交于自己之手,今日若萧正允掉了根汗毛,可都会是他萧翼学的责任。 “都说了不要紧,准备跪到什么时候?”萧正允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脸上道瞧不出别的神情。 “陛下这边请。”在他注视下,萧翼学缓缓起身,既然要做这幅兄友弟恭的模样,自己也屈尊陪陪。 二人行至花圃,信步闲庭,倒真像多年未见好友,相谈甚欢。 其实说来,在七年前梁州宫变前,他萧翼学对这位兄长很是敬仰,萧正允向来待兄弟姊妹和善,因为只是三殿下,不似太子萧榛忙碌,平日里多同他们闲谈玩耍。 那时他年岁尚有,萧正允很是照顾,每每外出踏青,总也是带着他这懵懂无知的少儿。 只是多年过去,当年种种虽常常浮现眼前,却也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原来你这里也种了兰花。”萧正允的目光被院中一处花圃吸引,走上前,看着虽不是开花季节,却还算旺盛的植株。 “哦,多年前……种下的,一直就在那儿了。”对于兰花,不便说得过多。 萧正允似乎觉察出他的不自在,也就起身环视一圈,“花圃有人打理?” 这个花圃自己平日甚少前来,以前也是杂草丛生,不过苏简兮入坤王府后,闲来无事就拾掇拾掇,如今瞧着倒是清丽素雅。 第125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16 他瞧了萧正允一眼,正准备说家里仆人有在打理,话到嘴边却又变了,“简兮回京后,一直在我府上,总喜欢摆弄花草,我倒未曾管过。” 因了他这句话,萧正允的神情有些微变,“简兮啊……” 萧翼学微微一愣,多少有些后悔,但还是坚持说了句,“是的。” “听闻孙郅的夫人在你府上?”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萧翼学多少松了口气。 知道今日必然是要见柳月颖,也并没有隐瞒阻拦,“陛下随我这边来。” 对柳月颖,萧翼学的照顾可谓细致,专门腾出一处院子供她还三个孩子居住,还派遣了侍女随行服侍。 待他二人来到院子门口,见到服侍的侍女都站在门口,萧翼学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儿?” 侍女瞧见他们,忙不迭跪地叩首,领班侍女出声回道,“苏姑娘在里面,让我们都先离开。” “苏姑娘?”萧翼学心中咯噔一下,明明已经让众人谨言慎行,不要告知苏简兮萧正允今日来府之事,为何她还会知晓。 “你们下去吧。”说着挥挥手,自己正要向前,猛然停下看向跟随身后并无一言的萧正允,侧身问道,“陛下先请?” 萧正允摇摇头,“此处是你宅院,自然你先请。” 这话虽没错,但听着还是有些不舒服,萧翼学咳嗽一声,推开宅院大门。 大门并未上锁,门开后,一眼就见到院子中闲聊的二人。 柳月颖听到声响,偏头看到二人,猛然一惊,正要起身,却被面前的女子拉住了手,示意她不用起来。 “简兮怎么来了?” 萧翼学的声音传入苏简兮耳中,只听称呼,她多少就明白,只是低声问向柳月颖,随行可还有人? 柳月颖疑惑的点点头,“还有此前见到的那位公子。” 这算是明白了,为何平日总唤自己苏姑娘的人突然改了称呼。 苏简兮起身,转头看向他二人,微微低头欠身道,“见过坤王,见过……”她话语顿了顿,“见过陛下。” 柳月颖听她请安,方才知晓,自己面前的竟是大昭国陛下。忙不迭跪地叩首道,“民女见过陛下……” “孙夫人多礼了。”萧正允上前几步,越过苏简兮时,余光打量了下身侧女子,她脸颊微红,额上有虚汗,再加上方才言语神情不如先前果断,怕是带着病。 柳月颖谢过,从地上起身,目光在他和苏简兮身上转了几圈,那日在宪州,自己猜测不错,但今日再见,情形怕不简单,也难怪那日这位苏姑娘神情中多是落寞。 苏简兮的确不知道萧正允回来,今日不过是个巧合,自己也是方才苏醒,身子还是虚弱,同柳月颖说过几句话后,更是有些晕眩。 萧翼学见她模样,知道病还未好,上前正要叮嘱几句,却见面前女子身形摇晃几下,就向后倒去。 柳月颖喊了一声,萧正允转身,正瞧见苏简兮倒在萧翼学怀中,顺便也将萧翼学脸上担忧的神情纳入眼中。 第126章 若有所图 落入怀中的人浑身滚烫,明摆着重病未愈。萧翼学揽她在怀中,抚上额头,果然还在高烧。 “病还没好,为什么不好好在房中休息。”忍不住苛责一句,看着女子张嘴准备反驳,连忙打断,“算了,我送你回去。” 说着,没等苏简兮反应,在柳月颖惊愕的眼神注视下,将她拦腰抱起,随即看向目光不定的萧正允,出声道,“我先送她回去。” 萧正允没有吭声,他的目光落在萧翼学怀中人身上,许是真的有些疲惫,她的头微微靠在萧翼学肩上,攥着他的衣衫,指尖微红,应是攥得过紧。 “去吧。”沉静许久后,萧正允才出了声,“快去快回。” 萧翼学应了声,抱着苏简兮转身离去。 从大门出来后,向左转,走上不远就能达到。在远离那院子后,怀中女子这才开口,“你是故意为之。” 萧翼学笑笑,低头看她,“你又何尝不是故意?” 萧翼学不是傻子,苏简兮虽然重病,但还不至于到能够任人摆布的地步,若非她默许,自己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将她从萧正允面前带走。 “其实你何必。”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既然放不下,当初何必回来。” “放我下来吧。”居所就在前面,苏简兮出了声,萧翼学也不强求,将她放下。 踩在地上的女子,还是觉得晕眩,只是这次,她拒绝了萧翼学伸出的手,而是扶向一旁墙壁,“坤王殿下可还记得当初为何寻我入京?” 萧翼学微微一愣,“自然……记得。” “我看陛下是忘却了。”苏简兮推开屋门,转身看向他,“否则也不会因这点小伎俩而沾沾自喜。” “你……” 这个人,说话真的很毒。 “将萧正允和柳月颖单独放在一起,想必已经放弃再做打算了。”苏简兮边说着,走入房中,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沓奏折扔在桌上,“其实无论柳月颖曾经有多信任萧正允,这些东西摆在眼前,什么都不会剩下。” “这是什么?”萧翼学感到意外,苏简兮回京后这些日子从未离开坤王府,而桌上的可都是从兵部流出,“你怎么会……” “坤王殿下不记得为何寻我入京,可我一直记得自己为何入京。”苏简兮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莫要被不必要的事蒙了眼,阿学,萧正允从来不是个废物。” 从苏简兮处离开时,她已经睡下,毕竟是生着重病,人也困乏,否则不会屋中尚有旁人,就先行睡去。 不知道自己如何一步步回到柳月颖居住宅院,直到萧正允出声唤了句,“翼学?”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院中的萧正允和坐在一旁的柳月颖,微微颔首,说了句,“陛下。” “苏姑娘如何了?”柳月颖有些担心,刚刚同苏简兮说话时多少也是察觉到,但没想竟会昏倒。 “已无大碍。”萧翼学出声回道,“前几日染上风寒,这几日重了些。” “梁州秋季天气微寒,平日还是多注意为好。” 第127章 一桩风流 “多谢孙夫人关心。”他如此说着,目光转向一直未曾言语的萧正允,略微思索后,开口问道,“陛下可要同孙夫人多说几句?” 萧正允笑笑,“只是来瞧瞧,孙夫人在你这儿,我自然放心。”如此说着,起身看看天色,“翼学,让孙夫人歇息,你我二人就不打扰了。” 萧翼学虽心有疑惑,但也不拒绝,点点头,叮嘱柳月颖几句,和萧正允一同离开。 二人一路行来,看似平静,心中却都各怀心思。萧翼学笃定面前之人心中多少还是有所介怀。 “翼学。”萧正允的步子总算是停下,萧翼学抬头看着他转身,听耳边传来声音,“你说,若我将苏国公府重新修葺,苏简兮可愿重新入住?” 萧翼学双目陡然大睁,瞧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陛下,您……说笑了。” 苏国公府可不是说修葺就修葺,当年宫变,苏府可是满门抄斩,一个不剩,如今修葺,以何名目?虽说这些年将苏府废墟留在这梁州城中本就异常,但……这般坐实私心恐怕…… “确实是说笑。”萧正允并没强行多言,平静转过身后,继续前行。 反倒是萧翼学跟随身后,有些恍惚,这个人到底准备做什么? 这一天也就这么看似安宁的过去了。 第二日,萧正允端坐在洛槐书院中,手执白子,紧盯棋盘微微皱眉之际,正坐在他对面的洛淮轩目光可从一开始就落在他脖颈上一块儿让人无法忽视的痕迹。 说来,这事儿也算是传遍京师,虽说是宫闱秘事,但事关皇子多少也算得上国家大事。 萧正允这个陛下,这些年虽没建功立业,但也没将心思放入后宫,故而宫中这些年仅仅王后尹江雪一人。 既然只有一人,那每晚陛下留宿何处自然一目了然,整整七年,他们这位王后,似乎一直独守空阁,甚少一见龙颜。 昨夜却是个例外,难得一见,陛下留宿王后宫中,直至今日清晨早朝方才离去,且朝堂之上,众人都瞧见陛下脖颈上的痕迹,一切也就不言而喻。 朝堂细碎言语,自然就传了出去,虽然萧正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恐怕也多少听闻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你……当真?”忍了一下午,洛淮轩还是没有忍住,出声问着。 “什么当真?”萧正允落下一子后,抬头看向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那个。”洛淮轩抬手指向他的脖颈,那抹暧昧吻痕明晃晃的,生怕旁人不知。 萧正允愣了一下,似在思索,似是犹疑,但终究还是点了下头。 “我说陛下啊,你可还清醒?”见他承认,洛淮轩当即起身,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扰乱一局好棋,“事已至此,为何还要去碰尹江雪!” “江雪是我王后,这些年多有亏待,是我的错。”萧正允如此说着,将乱做一团棋局上的白子捡出,放入棋盒。 “话虽如此,可……可……”洛淮轩磕绊半晌,才冒出了句,“可用不着弄得满城皆知。” 第128章 多是怜惜 萧正允放下手中棋子,看着欲言又止的洛淮轩,他明白面前这人想要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满城皆知——满城皆知,其实不过是想问他,如若苏简兮知晓了,该当如何? “淮轩……”萧正允叹了口气,想及昨夜,苦笑一声,“其实……并没有。” 从尹江雪入宫的那天起,他便知道,自己此生定是会负,只是昨夜之后,心中的罪责更深。 他着实不该在多年后还去招惹她,也着实不该被萧翼学的小伎俩激怒,更不该在给她希望后又断然拒绝。 “如果没有,那个是……”洛淮轩小心斟酌的话语,他察觉出萧正允心中压抑的负罪。 “算是……惩罚吧。”萧正允抬手覆在那痕迹上,旁人看着旖旎,唯有他明白这痕迹下是尹江雪的恨。 华灯初上,她是盼了七年,才盼来这个人,总以为这是迟到的幸运,却不知只是一场羞辱。 褪去衣衫才方知尹江雪总归只是尹江雪,就算成了王后,就算是花去七年时光等待,终究不是那个人。 萧正允在这个时候拒绝了她,明明已经应承,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拒绝了。床铺上的女子低垂头颅,微红的脸颊并非因了羞涩,而是满满的屈辱。 自己已然低微到如此地步,为何他还是…… 面对穿戴好衣衫准备离开的萧正允,她第一次不再那般温婉听话,而是死死攥住离开人的衣角,咬着牙说出,陛下今夜不能走,否则旁人如何谈论臣妾? 事已至此,对不起她的是自己,让她难堪的也是自己,萧正允明白留宿在此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同尹江雪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在外人看来,却是不同。 “所以,你就答应她了?”洛淮轩双手环抱,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看向面前之人,“既然已经留宿,宫中消息也都传出,脖子上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本不必如此,确实不必…… “江雪心中有恨,这是惩罚。”萧正允松开覆在脖颈上的手掌,看着面前棋盘,“我们重来一局。” “心不静,多少局都无用。”洛淮轩如此说着,将自己的黑子收好,“自从那日离开坤王府,陛下就神思不定,不如说说,在坤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翼学不知何时会就孙郅之事质询,如今在那之前,萧正允无法摆脱心中执念,恐怕当堂会有所慌乱。 听着洛淮轩话语,萧正允微微一怔,片刻后笑笑道,“没什么。” 洛淮轩叹了口气,“我说陛下,您真当我这雪锦阁阁主是白当的?坤王府可一直是我辈监视重地。” “既然知晓,为何还要问我。”萧正允靠在椅上,神情不怎么轻松。 “陛下要说得出,才算放得下。”洛淮轩如此说着,看向萧正允,“只可惜,今时今日,陛下怕还是放不下。” 萧正允从椅上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转身说道,“放不下便放不下吧,此前已然说过,这次就让让翼学,大昭国的王位还不至于这般就易了主。” 洛淮轩也是一笑,念叨了句,“那倒也是。” 第129章 依稀当年 青寒梓看着窗外绵绵细雨,若有所思。回到梁州已经有些日子,虽然看似平静,但他们多少都知道,鲁州之事并未完结。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看向隐没在阴影中的人,“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想回去了?” 青寒梓没有回答,只是又将头看向窗外。 “若真想回去,不如……”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青寒梓站起身看向他,眉头紧皱,“陆大哥,你为什么要留在梁州?” 陆琰微微一愣,向前走出阴影,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细雨,“梁州的事总要有个结果。” “但那应同我们无关啊。”青寒梓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衣袖,“无论是大昭国还是苏简兮,早都应该同你没有关系了,陆大哥,还记得当年你初次来到空蝉楼所说的话吗?” ——我陆琰既人空蝉,此生必定为楼主一人尽忠—— “记得……”陆琰声音一沉,他不会忘记,当年若非空蝉楼主,自己早已…… “楼主对我有救命之恩。” “既如此。”青寒梓眉头紧皱,“离开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大昭国那些纷争,回到空蝉楼去,前两日,楼主还来了书信,问起你来……” “阿梓。”陆琰打断她的话,偏过头看着这个有些焦急的小丫头,她太过年轻,一些事情总看不通透,也过于心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楼中人,总是挂心。 但事实远非那么简单,空蝉楼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革中,真的能够独身其身? 陆琰并不信,“阿梓。”他出声唤道,“楼主现在何处?” 青寒梓拽着他衣衫的手陡然收紧,“应在楼中。” 陆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去吧,洛繁楼中的那位应该已经动身了。” 青寒梓还想要说什么,张开的口却不知应该如何言说,最终只是低下头,松开陆琰后,回了句,“知道了。” 陆琰目送她离开后,斜靠在窗边,日渐深秋,自从孙郅事发后,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先是萧正允突然去往坤王府邸,引发诸多猜测,这些年,两人虽是兄弟,但甚少单独接触,有人说萧正允是去渐渐居住在坤王府中孙郅的遗孀,可这位遗孀为何会去往坤王府,就不好说了。 之后,萧正允突然留宿多年甚少触碰的王后尹江雪宫中,朝中一片哗然。坊间更是编的头头是道,听着都想拍手称好。 如此一来,隐没多年的尹家是要出面了吗? 说起尹家,若是向前翻上十数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要你是在梁州城生活,自然是听过“文在尹家武出苏府”这句话,当年的尹苏两家,占据朝中文武重位。 每每宫中设宴,苏国公苏瑜炀和尹家的尹锐晟二人,都是端坐于陛下两侧,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二人也是多年相识老交情,虽然一文一武但也是惺惺相惜,互相敬重。 若非七年前梁州宫变,如此格局怕还是会继续下去。 第130章 比邻人 事发后,尹家并未发声,其实朝局已变,发声并不会让已然糟糕的事态有所扭转,故而在当下,众多朝臣虽对苏瑜炀起兵谋反一事心存疑惑,但还是沉静下来,没吭一声。 尹家和苏家交好,若不出声倒也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此情形保命自然要紧,沉默便好。 但尹锐晟偏偏在此时将自己方才及笄的女儿嫁入宫中,并成为王后,如此一来,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 众人皆知,若非宫变,如今坐在那王位上的应是太子,而王后自然是当年嫁于萧榛的苏简兮…… 只是尹江雪入宫后,尹家并未在朝政上有所作为,反倒渐渐没落,前几年,尹锐晟已年岁已高为由,也淡出朝堂。 想及此,陆琰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笺,上面仅仅写了四个字——雪入尹府。 这一举动,是否能够翻转萧正允的局势?他很好奇,想必这京中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奇,尤其是居住于他们对面洛繁楼中的那位。 洛繁后院。 林偌锡大门敞着,并不介意外人瞧见什么,自己拿了本书册,默默翻看。 叶訾天从外面进来,一身寒意,这入秋的雨水看着不大,可是阴寒。他看向穿着薄衫坐在屋中的林偌锡,丝丝冷风从屋外袭来,正吹在那人身上,脸色不仅一沉。 “阁主这几日感觉好些?” 林偌锡瞧见他面色阴沉,略微思量便知自己身上衣衫薄了,为不听那孩子唠叨,自觉的取过放在不远处的薄毯披在身上,微微颔首,“虽然入秋,倒觉好些。” 见他还算知道,叶訾天的脸色好了些,在屋中寻了椅子坐下,拍拍衣裳,开口道,“坤王这几日走动频繁,有人已起了疑心。” “阻止不了的事,就算不频繁走动,对方也会觉出不对。”林偌锡微微笑着,抿了口热水,“对面住着的人可查清了?” “对方甚是谨慎,尚未明确。”叶訾天眼珠一转,“倒有猜测。” “说来听听。”林偌锡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毛毯,出声问着。 “你也知晓洛槐书院和江湖多少有些关联,而洛槐书院的洛淮轩,其身份基本已经明确。” 林偌锡点点头,“雪锦阁阁主。” “而平日里有一位男子常常出入洛槐书院,多次查探后,大概能够确认就是宰诸阁阁主尉迟归。” 叶訾天说完后,看向自己主子,见对方并未意外,也就耸耸肩,“所以对方可能是这两方中一方。” 这是他的猜测,一切还要看林偌锡衡量。 “还有一个人……”在思量半晌后,林偌锡托着下巴,“这京中还有一个人。” “谁?” “此前告知苏简兮萧正允要去往洛槐书院的那个人,同时也是告知房将军离开梁州城的那个人……”林偌锡缓缓起身,轻咳一声,走到门前,看着外面细雨滴落石阶,目光上扬,环视一圈后,微微笑道,“还记得护送孙夫人回京时一同带回的消息?” 第131章 暴风之前 叶訾天点点头,“记得,鲁州之事,尉迟归是跟随萧正允,而苏简兮身边也跟了一名女子和一名孩童。” “且不说那孩子,单单说这名女子,去查查是何人。”林偌锡如此说着,目光一撇,不远处从房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更让他确认,“查清那女子,对面何人自会知晓。” “是。” 叶訾天得令准备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身问向站在门边看雨的人,“坤王那儿,就是明日?” 林偌锡点点头,“拖得太久,反倒不好,如今机遇何时,不如出击。” “您要同坤王一见吗?” “不用。”林偌锡说的干脆,“若是要去,如此雨天,訾天你会允了?” 叶訾天一脸心思被猜透的模样,问出这话,其实就是阻止,林偌锡身子一向虚弱,能不四处走动尽量不要。 “阁主,你还是好好休息,让我们少担点心。”留着这么句话后,人就跑得不见踪影。 林偌锡靠着门边,微微笑道,“还真是个孩子呐。” ——梁州宫殿—— “陛下,国相大人在外等候多时,是否……”侍奉的公公大着胆子向刚刚苏醒的人小声询问着,若非李大人催得紧,自己可万万不敢来惹这位有起床气的主。 好在萧正允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见他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是。” 李亦桓慢吞吞进来,看到还未穿戴好的萧正允忙不迭跪地,“陛下,老臣有要事相报。” 对穿着也不在意,萧正允瞥了他一眼,“爱卿起来说话。” “陛下,这是兵部呈上来的折子。”说着李亦桓将手中奏折递了上去,“说是从鲁州传来,需要陛下定夺。” “鲁州?”萧正允算了算日子,自己原来回来已有半月,那这份奏折恐怕署名之人不会再是姜子淖了。 他并不打算那么快接下这折子,“怎么了?鲁州又出什么事儿了?” “陛下一看便知。”李亦桓虽然耿直但毕竟还是老道,有些事儿决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多少也明白他的心思,萧正允也不为难,接过折子翻看起来,“不就是写日常禀报,没什么重要的,按程序批阅即可。”说着,又将那奏折扔回李亦桓手中。 这位国相是傻了眼,如今什么情况,一国之君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任命在毕竟鲁州的将军是何人,明明未曾听到姜子淖被罢免的消息,奏折署名是另一人,陛下难道不在意? “对了国相。”萧正允略带消息的看着他,“前些日子,我带回一个人,如今就在城外关着,今晚可否劳烦相国,将那人带入京中。” “敢问是何人?陛下也……” 萧正允轻松笑笑,“不过是鲁州前镇边大将军姜子淖罢了。” 这一声罢了,生生让本来站的直直的国相扑通跪在地上,“陛……陛下,您是在拿老臣玩笑。” “朕句句属实,怎算玩笑?”萧正允挑眉看向他,“姜子淖犯了重罪,被罢免后带回京中,有何不对?” “那……” “朕能否信任国相?”萧正允没让他多说半句,径直逼问,“此事事关重大,朕认为国相能够委以重任。” 李亦桓是思量来思量去,几度想要推脱,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应承下来,“老臣定然不负君望。” 萧正允满意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朕先谢过国相。” “不敢,不敢……” 第132章 朝堂论辩1 农历九月十一,忌嫁娶祭祀宜捕捉入殓。 这天萧翼学起得不算早,甚至较平常晚了一些,收拾穿戴好后,走出房屋,竟意外看到坐在屋外长廊上静候的苏简兮。 印象中,她似乎从没有主动找寻过自己。 “天冷了。”瞧着女子衣衫有些单薄,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记得多加件衣服。” “坤王准备上朝了?”苏简兮的目光落在他随身携带的奏折上,“是今日?” 这并没什么值得隐瞒,也就点点头,“多方已经联系妥当,孙夫人那儿也知晓了。” “昨日去过孙夫人那儿。”苏简兮慢慢起身,走了几步,看向长廊外不远处的花圃,“记得那日萧正允来此,问询过种在那边的兰花?” 萧翼学上前与她并肩,瞧着远处花丛,微微点头,“确有此事。” “洛槐书院也有兰花。”苏简兮浅浅笑道,“虽说这梁州城不适此花,但有心之人却不在少数。” 如此话中有话,萧翼学也是一怔,“苏姑娘的意思是……” “坤王随自己心愿即可,旁的……”她略微一顿,“都不重要。” 言罢,施礼后悄然退去,剩下萧翼学在原地皱紧眉头。 苏简兮顺着长廊转了个弯就瞧见在不远处等候的孟煜,走上前后,问了句,“孟相起得早。” “你如此左右不定,会让他动摇。”孟煜径自说着,“简兮,再多的借口也无法隐瞒你还在意萧正允的心思。” 苏简兮双眸漆黑,紧紧盯着他半晌后,才挪开眼神,随意坐在长廊边上,“在意或不在意又如何?若萧翼学会因我动摇,他这坤王的位子也就可以让出了。” “你……”孟煜叹了口气,“我也是累了,此番确实不应参与其中,你……好自为之。”说着也就离开了。 苏简兮坐在长廊边,趴在栏杆上,静静的看着眼前院子,直至身侧有人出现,才闭目说了句,“这几日找寻机会,出城去吧。” “简兮姐……”身后站着的男孩儿似有话要说,“你这是要赶我走?” “赵修。”苏简兮转过身,看向面前眉宇难掩英姿的男孩儿,“当日宪州,若非事态紧急,我断然不会将你牵扯进来,毕竟当年已经答应你的父兄,绝不会将你再卷入凶险之中。” 赵修咬了下嘴唇,毕竟还是孩子,这些年一直孤身在外,好不容易有个熟悉的人,如今又要让他离开。 瞧他眼中满是难过,苏简兮也为微叹口气,想了想,“此番让你离开,并非是要赶你走,而是有要事相托。” “什么事,简兮姐但说无妨。”听到有命令,赵修眼神一亮。 “那孩子小你两岁,名为钟涵瑾,此时应在河东。”苏简兮出声说着,“接近他,保护他。” 一个听着甚是陌生的名字,赵修微微皱眉,“此人是……” 苏简兮笑笑,“故人之子而已,去吧。” 既然是苏简兮的请求,赵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日便启程离开,去往河东。 此去不知何时归来,苏简兮目送少年离开,心中多少也是喟叹,希望能够寻到,希望他们都安然无恙。 第133章 朝堂论辩2 ——朝堂之上—— 今日上朝的臣子,仿佛都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意味,纷纷谨言慎行,彼此观察,毕竟这几日坤王的人可没少在他们中走动。 而陛下也没有闲着,如今站在李亦桓身侧的便是许久未曾出现在尹锐晟。 前几日关于陛下留宿王后宫中的消息总算是有了后续,多年未曾碰过的人,在此时触碰,关切的自然是尹江雪背后的势力。 尹锐晟虽然多年没有上朝,但气势一点不输,立于朝堂半句不言,就连此前熟络的人也仅是颔首。 这明摆是有目的而来。 窸窸窣窣的朝堂陡然寂静,所有人目光开始向后转去,坤王萧翼学漫步从台阶走上,跨入大殿,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站在了尹锐晟身侧。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个什么意思。 朝堂之上,文武有别,国相和尹大人均是文官,而坤王自是武将,如今一个武将站在文官的位置上,这是何意? 哪怕他是坤王,此举也并不合适。 正在所有人低声谈论之际,上朝声陡然响起,萧正允的身影出现。 一进大殿,他的目光自然被尹锐晟和萧翼学的站位吸引,嘴角微扬,他这位弟弟,怕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端坐王位上,瞥了眼众臣子,这些日子坤王的活动他不是不知,只是不了解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人希望自己从这个位子上下去。 今日如此也好,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众卿家平身。” 众人起身后,目光都集中在萧翼学身上。 萧正允也就顺从的出声道,“坤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翼学作揖,“回禀陛下,臣不懂。” 萧正允眉头微挑,“坤王,你不站在武将位子,为何要挤到文官那儿去?” 萧翼学瞥了眼身侧的尹锐晟和李亦桓,倒也不客气,高声道,“臣觉得,有些人做不好自己的事,不如将位子让出来。” “哦?”这算是撕破脸面了,萧正允面上带笑,“坤王不如说说,准备让何人让位?” 此话一出,大殿上臣子皆是背后一冷,就连此前发誓要跟随萧翼学的,到此时此刻,心中都忍不住退缩。 萧翼学仰头看着自己这位兄长,他其实无法理解,这个人明明一副聪明模样,偏偏在这位子上毫无建树。 “臣此处有几份奏折,可否请陛下一阅。”说着,他将已经备好的奏折呈上。 萧正允在看到那奏折时,神色一动,“这些可都是从兵部出来的,坤王如何得到!” “臣罪该万死!”萧翼学没半点狡辩,跪地道,“但就算陛下要斩了臣,这奏折中的内容臣弟还是要说。” 萧正允的目光紧盯着他,方才的快速浏览,他已然知晓这些奏折都是何物。 这一份份都是三年间,孙郅递上来的折子,这折子经过了层层人手,递到兵部被作为常规汇报截了下来。 “陛下应该已经知晓这是何物了吧。”萧翼学如此说着,扭头看了眼四周朝臣,“各位大臣怕还是不知,那由臣弟来一一说明。” 第134章 朝堂论辩3 没有萧正允的允许,他竟然站起了身,“那几本奏折,都是三年间鲁州郡守孙郅所递。方才递给陛下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据臣弟所知,这样的奏折应有六十七册。” 说着,他笑了起来,“列位大臣可知这奏折中所奏何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孙郅之事,坊间谣传过多,不好判定。 “孙郅从成为鲁州郡守第一天起,便备受镇边大将军姜子淖习威胁,被逼默认姜子淖勾结逐泺之事,蚕食我大昭国境之事。”萧翼学看了眼高坐在上的人,那人脸上没有半分神情。 “但孙郅并未放弃,他一次次写下奏折,递往京城,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抵达上庭,但可惜……”萧翼学叹了口气,从怀中抽出一本奏折,“可惜……他至死也未曾如愿。” “这是他最后一本奏折,其中尽述心中不解,同时……”萧翼学环视众人一圈,“这也是一本遗书,他多少觉察出自己命不久矣,便写下此书,之后第二日,孙郅便被姜子淖私自软禁,之后命丧逐泺国大将军吉莫尔之手。” 萧正允坐在大殿之上,静静听着他的言语,衣袖下的双手死死握紧,他低估了萧翼学,孙郅这些年的奏折他不是不知,只是各种关系,他只能忽视,再加上,早年已然安插了元椋,断不可打草惊蛇。 “我想问问葛大人。”萧翼学看向站在李亦桓身后的瘦弱男子,“你身为兵部尚书,难道不知鲁州之事?而孙郅的奏折又是何人拦下?草草批复后归入库中?” 葛隽怯怯的走了出来,眼神不自觉的瞥了眼萧正允,如此动作,落入萧翼学眼中,看来孙郅之事,萧正允一早便知。 朝堂寂静,葛隽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臣有罪,臣有罪啊!” 萧翼学冷笑一声,“兵部那么多人,就算你是兵部尚书,也无法只手遮天,况且从鲁州到梁州,这本奏折经过了多少人之手,姜子淖鲁州之事难道真的无人知晓?” 朝堂依旧一片寂静,所有朝臣都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臣觉得。”一个声音突然发出。 萧正允眯着眼睛看去,此人平时甚少言语,“霍大人有何高见?” 霍子骞虽为太史令,但毕竟当年是先王手下出来的人,心思自然不定,只是性情沉稳,哪怕早有不忿,却从未在朝堂争论什么。 他是萧翼学找的第一人,也是最快答应下的那个。 霍子骞跪地昂头,既然做了第一人,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臣以为,孙大人之死,是我朝堂之过。” 霍子骞是心中有抱负的人,他的话语自然有种难以言明直抵人心的力量。 这让萧正允很是意外。 他眉头微皱,忍不住想要起身,却还是按压下情绪说了句,“霍大人请讲。” “陛下。”霍子骞叩首道,“孙郅在边关三年,上递奏折,层层向上,无人阻拦,看似通畅,实则大胆。那些人深知,就算这一份份奏折递到朝堂,也无济于事,他们……他们就是只手遮天!” 第135章 朝堂论辩4 “大胆!”方才还认罪的葛隽忍不住指着他喝道,“霍大人切莫信口雌黄,如此指责,我大昭国承担不起!” 霍子骞白了他一眼,“葛大人如今已是罪人,还要狡辩,方才认罪如此干脆,难不成背后还有指使?” “你……”葛隽咬牙道,“霍子骞,你我同乡出身,怎可如此胁逼!兵部选任军将自有规矩可寻,怎由的你这般胡言乱语。” “既然葛大人以为自己行的端做得正,那不如就说说,现如今鲁州镇边大将军为何人?” 此话一出,葛隽张着的嘴微微一怔,终归是没有说出,只能咬牙摇头。 “葛大人如此步步相逼,难不成是对自己太史令的位置不甚满意?”李亦桓终于是开了口,虽然不知陛下意图,但此时早不说话,怕是以后都无话可说了。 霍子骞听到此话时,下意识看了眼萧翼学,见他微微颔首,便不再顾忌,“国相大人,我方才所言哪一句让您有此念头?既然兵部掌管兵籍任命,鲁州镇边大将军为何人,李应知晓。” “葛大人自然知晓。”李亦桓冷笑一声,“但是否能让霍大人知晓,另作他说。” 如此发言,让霍子骞有些意外,李亦桓平日可不是个善于辩驳之人。 “国相大人是否暗指这朝堂之上……”霍子骞话语停顿,“有人暗藏异心?” 好一个掷地有声,声东击西,萧正允从椅子站起身,示意李亦桓暂不言语,自己漫步走下,瞥了眼萧翼学,心道他真是找了个能说会道的。 “霍大人请起。” 听到话语的霍子骞扶着地站起身来,方才跪着,膝盖已然疼痛,踉跄几步,站稳身子,“谢陛下。” “鲁州之事,坊间猜测颇多,诸位有所疑虑也在常理。”边说着,他转身看向萧翼学,“但坤王不是寻常臣子,此间之事你应知晓,也理应平常心以待。” 萧翼学赶忙作揖,“是臣弟鲁莽,这些日子,孙夫人居我府上,每每见到,念之孙大人之事,心中也是悲痛。” “坤王仁慈之心,实属难得。”萧正允出声道,“鲁州之事,原镇边大将军姜子淖私通外敌,谋害忠良,不可再担大任,故而免去其职,此事兵部虽然知晓,但朕不愿扩大事态,便叮嘱不便同旁人语。” “陛下。”萧翼学单膝跪地,看向他,“我身为坤王,自有责任为国分忧,为边境安稳出力,陛下隐瞒镇边之事,对我等可否不信?” “坤王言重了。”萧正允难得没有笑意,“朕处理国政自有朕的意图,坤王难不成想要替朕?” “臣有罪。”萧翼学低下头,却依旧不停,“孙郅一事,震惊朝野,若不是个例,那我边疆该当如何?” 萧正允看着他,半晌没有吭声,殿堂之上,静得吓人。 他在大殿上踱了几步,环视一圈,一一略过那些垂手不语的臣子,他应该承认,萧翼学这步走的不错,彻底将他压制。 但他手中并非没有筹码,只是……那筹码该出吗? “坤王以为如何?”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传来的声音,让萧翼学松了口气。 第136章 朝堂论辩5 “臣以为,彻查兵部,整顿部队,将姜子淖之流清出我大昭!” 果然是在这里,萧正允勾起嘴角,肃清异心,趁此机会,将朝野各路乃至禁军中安插入自己人手,彻底掌控大昭。 “陛下。”李亦桓向前一步出声,“臣以为,此举需慎重,况且并没证据说明孙郅之事,根源就在兵部,姜子淖之流从未隐没其中,陛下您是……” 萧正允抬手阻止他进一步出声,他明白李亦桓想在此时祭出姜子淖,说出自己去往鲁州,参与边境之战,也同时说出,姜子淖之事早有关注,也早就安插人手,暗中紧盯。 若是如此,如今情形定有翻转,但代价便是这么些年,四处安插眼线的事彻底曝光。 他萧正允尚且承担不起如此后果。 况且他说要让让萧翼学,那自然就是让一让的,“国相且听坤王说完。” “既然姜子淖能够和逐泺国将军勾结如此之久,且无人上报,臣弟觉得大昭国自上而下难辞其咎,均需一一甄别,方才稳妥。”此话一出,引起骚动不小。 但没等众人缓过神,霍子骞第一个出声,“坤王所言极是,不仅边境,这些年我大昭子民生活堪忧,虽说天灾是有,但朝堂每年下拨的银两不在少数,怎会没有半点起色,其中定然有人中饱私囊,私相授受,还望坤往借此机会,一一查明才是。” “臣附议。” 又一个出声的,萧正允眼眸一转,看向那人,此人是刑部侍郎公季烔。有此两人在前,其余更是不再忌讳,一一跪地,满朝都是一声声的“臣附议。” 萧正允目光转向一直没有出声尹锐晟,他不相信此人今日来朝就是来当一个不说话的哑巴。 “尹大人如何思量?” 这句话让本来群情激愤的朝堂陡然一冷,所有人都猛然记起,在国相李亦桓身侧,可还有尹家那位大人。 尹锐晟被点到,活动了一下腰背,看看四周跪成一片,哈哈一笑,“诸位大臣身子骨可真好,说跪就跪,我上年纪了,这样的事儿可做不来。” “大人不说几句?”一旁的李亦桓忍不住念叨着。 尹锐晟看了他一眼,“既然陛下问到老臣,老臣自然要说几句的。”他清了清嗓子,转身面向萧翼学,漫不经心说了句,“坤王这是要逼宫啊。” 朝堂空气陡然凝滞,萧翼学本来还在嘴角的笑意顿时停滞,“尹大人……您说笑了。” “这可不就是逼宫的架势嘛。”尹锐晟的语气仿佛在闲谈街坊间的闲事,“整这么乌泱泱一群人,跪在上,逼迫当今陛下,还说不是逼宫?” “我等……我等不过是为了孙郅大人请命。”看不下去的霍子骞出声说着,“这都是众人心中所想,都是为我大昭。” “好一句为我大昭!”尹锐晟毕竟是老臣,眼中犀利让霍子骞微微一颤,“为孙郅请命?就是这么个请法?只怕是要排除异己。” “那依尹大人的意思?”霍子骞心中虽是不忿,但面子上还是要给足,摆出一副请教的模样。 第137章 朝堂论辩6 尹锐晟冷哼一声,转身向朝堂上的萧正允行礼后说道,“依老臣之见,孙郅之事是要处置,毕竟事关边疆,不可不重视,兵部在此事上难逃此咎,可以整顿,而边关……”他说着,目光微敛,“陛下不如就将新任镇边大将军之人公布,让众臣瞧瞧,此人可够资格。” 尹锐晟此话,可算得上是拉了萧正允一把,他自然也不在假意隐藏。 “既然尹大人这么说,那葛隽。”萧正允出声唤道。 葛隽忙向前爬了几步,叩首道,“臣在。” “同这些大人们说说,如今的镇边大将军是何许人也。” 葛隽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姜子淖已被撤职,如今的镇边大将军是房鹰房将军。” 这个名字在朝堂更是掀起一番波浪,这房鹰是何许人,无人不知,当年可是苏瑜炀副手,当年苏家获罪,房鹰可是发誓退出朝堂之争,此生再不踏入,如今为何…… “事出突然,房将军也是临危受命。”萧正允出声说道,“毕竟方才霍大人也说了,一切……为我大昭。” ——怀瑾轩—— 李亦桓总算能够松口气,今日早朝的当堂论辩,可是让他吓出一身冷汗,同时也隐隐觉出,这些日子坤王当真是没少动作。 “陛下。”瞧见萧正允从后堂走入,李亦桓忙不迭起身行礼。 “李大人。”萧正允看到后微微颔首,同时目光转向同样站在一旁的尹锐晟。 早朝过后,他便让人差李亦桓和尹锐晟一个时辰后进宫于怀瑾轩相见,如今时辰到了,二人倒也算准时。 “尹大人。”既然对方不欲言语,那自己便先开口,“今日早朝,需感谢大人。” “陛下言重了。”尹锐晟毕竟老臣,言谈举止总是沉稳,“老臣不过是惦念小女罢了。” 萧正允脸色微变,但还是客气说道,“江雪在宫中一切安好,尹大人一会儿不如前去瞧瞧。” “老臣先谢过陛下。” “二人请坐。”萧正允太了抬手,三人在殿中坐定,“今日早朝之事,不知二位如何看待?” “陛下。”李亦桓先一步开口,“坤王意图已然明显,恐已成大患。” 此话不假,萧翼学的动作可不仅仅是在这几天,在萧正允离京期间,早就开始四下走动,为的自然是逼宫那日,能够少些阻力。 如今朝堂虽说仅是审定兵部,但也既然达到坤王目的。 尹锐晟靠在椅上,扭头瞥了眼身侧的李亦桓,“李大人所言,陛下必然知晓,今日陛下会让我等来此,怕是要寻一法子。” “是是,尹大人所言极是。”对尹锐晟其人,李亦桓可谓是绝对敬重。 “翼学自入京便未曾停歇,看来是势在必得。”萧正允如此说着,抬眼看向面前二人,“若是这王位让与坤王,二人觉得如何?” “陛下是在说笑!”李亦桓吓得起身跪地,“如此怎成!” 萧正允冲他笑笑,“国相大人请起,朕不过问问。”说着,扶他起身后,又问向尹锐晟,“尹大人觉得如何?” 第138章 另有所求 尹锐晟眉头微皱,盯着面前这年轻人,说来,初次相见约是在十年前,那时的萧正允规矩谦和,是个本分的皇子,也是个聪慧之人。 七年前的梁州宫变既然令他吃惊,如今又有此一问,意图在何? 思虑再三,他还是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陛下会吗?” 萧正允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站起身,在殿中环绕一圈后,停了下来,叹口气道,“如此简单,怕是……不适。” “陛下,可否听老臣一言。”尹锐晟在思虑过后,还是想要将心中所想说出。 萧正允点点头,“大人请讲。” “坤王势力不是一两天,老臣虽不解陛下为何如此纵容坤王,但……”他说着,抬头看了眼萧正允,“既然陛下已然坐在这王位上,自然要履行王者的责任,这也是对大昭国子民的责任。” 萧正允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大昭比邻三国,可不仅仅受到逐泺觊觎,陛下应该知晓,如若朝局动荡,会给那些肆意而动者,何等机会?” “尹大人说的是大昭南方的安岚国。” 此国较之逐泺可神秘许多,平日甚少与人交往,但十年前,没有预兆下,安岚突然发兵逐泺,造成不小损失,从那后,便总有人在边境观望,似在掂量什么。 尹锐晟说的没错,多少双眼睛盯着梁州,盯着他也盯着萧翼学,一旦事起,多少人会趁机落井下石。 “尹大人所言极是。”萧正允如此说着,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如今朝堂情形大人也是知晓,各种利害大人也是明白,所以……”他深吸口气,“望大人助晚辈我一臂之力!” “陛下折煞老臣。”对他这般低声下气的邀请,尹锐晟也是未曾想到,自己今日会出现在朝堂,其实就是因了尹江雪。 自己这个女儿,平日里过于温婉,故而入宫多年,并不得宠,自己虽然心中疼惜,面上却甚少表露,如今陛下既然临行江雪,作为尹家,总要表个态。 “容臣想想……” 洛淮轩看着萧正允,眨眨眼睛,出声问了句,“就这么一句话?” 萧正允点点头,“对尹大人而言,有这句话便已足够。” “所以,你是真的准备和萧翼学抗衡到底?”洛淮轩开口说着,“其实,若你有心,他真的未必能走到今天。” 萧正允笑笑,“手足相残的事,七年前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洛淮轩看着面前人的笑容,微微一愣,似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七年前,语气中满满的无奈和愧疚。 “你……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萧正允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今时今日的大昭,能平安度过罢了。” ——坤王府—— 萧翼学端坐在屋中,手边的一杯茶已然冰冷,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似在思索什么。坐在他身侧的正是今日在朝堂大放异彩的太史令霍子骞。 此时他抿着自己的茶,看向面前似有难言之隐的萧翼学,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句,“坤王如今在烦忧什么?” 第139章 王府议事 萧翼学听到他声音转头恩了一声。 “今日朝堂,虽说陛下没有应允坤王全部主张,可能够拿下兵部,已算成果。”霍子骞很是不解,明明今天他们占了上风,为何下朝后的萧翼学情绪并不高涨。 “坤王,您难不成是在担心那个尹锐晟?”实在想不出,霍子骞只能开始猜测,“尹家虽说势力庞大,但尹锐晟多年不在朝中,又叮嘱自己儿孙不要过于涉足官场,如今的尹家只是不过是瘦死的骆驼罢了。” “那也是比马大的。”房门外传来的声音总算让还在思虑中的萧翼学有所反应。 他急忙起身,迎上前去。 霍子骞有些意外,也站起身,定睛瞧去。 屋外人应是匆匆赶来,额上有点滴薄汗,步履也并不稳健,更令人奇怪的是,虽说最近天气阴寒,但还不到初冬,面前这人竟已披上裘袍。 脸色却还是有惨白。霍子骞小声嘀咕了句,就见萧翼学将那人迎了进来,扶他坐在椅上,吩咐着下人去端壶热水。 究竟是何等身份,竟能让坤王殿下如此小心。 “敢问这位先生是……”既然没人理会自己,便要寻找机会,这是霍子骞的为人之道,若不主动引起注意,就算你有天大本事,也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 林偌锡方才坐稳,就听到身边有人发问,他转头看去,见这人年岁不大,但看起来在官场中混了不少日子,行为语言也多应酬,心中大抵明白。 “这位就是霍子骞霍大人吧。”这话问向霍子骞,同时也问向萧翼学。 霍子骞也是一愣,“先生可曾见过我?” “并未见过,只是霍大人的名声还是有所耳闻。”林偌锡如此说着,门外又走进一年轻人,面色阴沉,将一壶热水放在桌上,倒了一杯递给林偌锡。 林偌锡冲那年轻人微微一下,说了句,“且先外面等候,我同坤王殿下说几句话边走。” 年轻人冷哼一声,扭头竟然狠狠瞪了萧翼学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萧翼学也是无奈,“看来叶訾天还是对我有怨言啊。” “訾天尚且年幼,性子倔了些,倒没恶意。”林偌锡如此说着,又转头看向方才被晾在一边的霍子骞,“在下林偌锡,今日能见霍大人,实乃幸会。” “不敢当,不敢当。”霍子骞赶忙行礼,方才见到萧翼学对待此人举止,自然明白这人在坤王心中分量不低,再加上不过初见就猜出自己身份,恐是高人。 萧翼学催促林偌锡喝了口水,才出声说道,“今日朝堂之事,你应是听说了。” 林偌锡点点头,“多少知道一些,开局算是不错。”如此说着,他看向萧翼学,“但感觉坤王似乎并不高兴。” 萧翼学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 林偌锡轻咳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缓缓道来,“坤王可知洛繁门前是一排临街铺子。” 突然提到这事儿,萧翼学虽然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前些日子,那铺子中搬了新的主人,这主人家虽然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庄,但平日里生意稀拉,没几个客人。” 第140章 各方势力 萧翼学略微思索片刻,“洛繁门口开布庄并不是个好营生。” 林偌锡点点头,“只要是梁州城的人,这点都是知晓,但对方偏偏如此开了数十日,并不见要关门的准备。” 话说到此处,已然点明,萧翼学眉头微皱,“谁在监视?” “这个人若说出名字,你应该熟悉,霍大人也是认识。”突然被提到,霍子骞有些吃惊,方才那二人所言,自己可是半句都没听懂。 “但我想,他如今身份复杂,并不仅仅代表自己。”林偌锡如此说着,瞥了眼霍子骞,“霍大人今日可还有要事要忙?” 霍子骞心中明白,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可自己好歹也是来拜见坤王,一个突然而来的陌生人竟然要向自己下逐客令,心中总有些不痛快。 萧翼学看了眼霍子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日朝堂,对亏了霍大人,如此相助,本王自然记在心中,今日也是劳累,霍大人且回去歇息歇息。” 既然坤王都开口,自己也不好多言,只得行了礼,悻悻离开。 霍子骞从坤王府大门离开,心中要有股子憋屈,他这个人其实若非万不得已,萧翼学是断然不想用的,死脑筋还有些故作清高,为官也有些年头,但偏因了这性子,不让人待见。 而霍子骞自己心中,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先王旧人,故而不受待见。 说白了就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 霍子骞来时是何坤王一道,回去才发现自己的轿子已然离开,只得步行,心中自然多了份憋屈。 才走了两步,却见一人挡在自己面前,那人看着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只得皱眉问了句,“阁下是……” 那年轻人冲他客气行礼,说自己是仰慕霍大人民生,没想到竟能在街上遇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请大人喝杯小酒,也算是聊表自己心意。 霍子骞真是心情不爽,见有酒局,忙答应下来,两人便结伴离开。 离开时,霍子骞心中有那么几分古怪,总觉得路上突然冒出个人要请自己喝酒,怎么都怪怪的。 但在见到满桌子好酒好菜时,也就放下戒心,念叨着不信这朗朗乾坤,自己还能让人宰了不是。 霍子骞也确实乐观过度,毕竟这梁州城中,可不仅仅是萧翼学萧正允两方势力。 他过于迂腐,过早的沉浸于今早朝堂的雄辩,自认已是众人楷模,懈怠了…… 而霍子骞离开后,林偌锡才说出于自己比邻而居之人,萧翼学在听到陆琰之时,微微一愣,随即重复了一遍,“你是说,陆琰?” 林偌锡点点头,“是他。” “是苏国公的养子,陆琰?”萧翼学又重复一边,见林偌锡慎重点头后,做回椅上,有些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他七年前就已经……” “许多人在七年前都已经死了……”林偌锡说出这句话时,萧翼学看着他,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微微叹息。 “他是何时来的梁州?” 林偌锡端起水杯,他有些渴了,喝了点水后,才继续说道,“据我手下人调查,陆琰来到梁州已有两三月,此前进入坤王府告知苏简兮消息之人,恐怕就是他。” 第141章 朝堂江湖 “你是说,苏简兮和陆琰暗中联系?” 林偌锡摇摇头,“这倒没有。”他出声说着,“陆琰似乎只是单方面寻找苏简兮,应该是有所图。” “那他住在洛繁对面……”萧翼学的神经陡然紧绷,目光也是一沉,“他已经发现你了。” “早就瞒不住了。”林偌锡笑笑,“城中既然盘踞着如此多势力,我能查到对方,对方必定也成查到我。” 萧翼学沉默下来,他开始思考林偌锡的安全,“陛下……你说陛下是否……”萧正允是否知晓,自己和江湖势力协作,一同抵抗他? 林偌锡沉吟片刻,点点头,“应是知晓的,毕竟他身边还有一个洛淮轩。” 是了,洛淮轩,他不没有记错,洛淮轩可是雪锦阁的阁主。 “那陆琰是何方势力?”既然方才林偌锡说他身份复杂,那就不单单是苏国公养子那么简单。 “坤王应该知晓江湖中的三阁五楼之说。” 看到萧翼学点头,林偌锡继续说道,“三阁分别指雪锦阁、宰诸阁和天邪阁,而五楼则指空蝉楼、孟曐楼、须弥楼、献沧楼、朽崋楼。” 这三阁五楼,统领了整个江湖。 “而陆琰,据说当年逃离梁州后,便投奔了空蝉楼,如今是空蝉楼左护法,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子,此人名为青寒梓,是空蝉楼右护法。” “一个空蝉楼,左右护法都在梁州,这可就不那么简单了。”萧翼学如此说着,林偌锡点点头。 “如此算来,加上空蝉楼,如今在梁州,我等可知晓的已有四股江湖势力,洛淮轩手下的雪锦阁,其好友,此番鲁州之行护送萧正允的尉迟归可是宰诸阁阁主,加上我加上陆琰。” 萧翼学苦笑一声,“我们这是将大半个江湖扯入朝廷纷争了。”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林偌锡出声说道,“朝堂和江湖,从来是分不开的。” “既然局势已然明朗,那我们下一步自然就是想方设法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朝堂。”萧翼学如此说着,看向林偌锡,“前些日子走动了不少人,朝堂上造势还行,可用的并不多。” “既是整顿兵部,那空出的位子可不仅仅是朝堂那几个,自上而下好好查查,自然能揪出不少。” 话说到这儿,萧翼学猛然一惊,从椅子上站起,他的目光和方才不同,多了几分忐忑和疑虑。 林偌锡不明所以,微微皱眉,“坤王这是……” “我知道了……”他打了个绊子,身形微微颤抖,“总算是明白了。” “坤王?” 萧翼学死死盯着林偌锡,“终于明白为何明明在朝堂是我胜了,心中却依旧不安,萧正允……”他咬紧牙根,“那家伙根本就还有后招。” 情形似不对劲,林偌锡皱眉思量片刻,吐出一个名字,“姜子淖。” 是了,姜子淖可是从鲁州被萧正允带回,但他们路上只有能力阻截柳月颖,却一直未曾发现姜子淖的踪迹。 对萧正允而言,一个柳月颖算不上什么,姜子淖才是一切关键,他是何逐泺国直接接触的人,他的脑子里必定有诸多信息。 第142章 初次相见 同时,鲁州之事背后究竟暗藏了多少人,这各种关系,谁能说清?除了姜子淖再无旁人。 今日朝堂,若萧正允搬出姜子淖,自然能证实他去往边关,也亲自过问处置边关,只是如此一来,便是要奋力一搏了。 萧正允没走这步,证明他还是有所保留,并未同萧翼学正面交锋。 说白了就是,此番朝堂优势,不过是萧正允让他罢了。 “这个人……”萧翼学咬牙说道,“真让人……” 林偌锡起身,站在他身后,狠狠拍了萧翼学一把。 突然被大力一拍,他险些站不住,忙扶住一旁桌子,扭头看向身后之人,见他神情凝重,微微一愣。 “此番不比之前,萧正允会让一局,但绝不会再让第二局。”林偌锡语气严厉,“你断然不可大意。” 萧翼学重重点头,他是明白,在此事上林偌锡看的比他透彻,萧正允绝不是平白让人占了便宜的主,之后必有反击。 林偌锡的咳嗽声将他再次从沉思中唤醒,看着眼前面色还是惨白之人,萧翼学难掩担忧,“这段日子在梁州,你身子似乎大不如前。” 林偌锡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这话可莫要让訾天听见,又该摆张臭脸了。” “林先生于我也是萍水相逢,能如此倾力相助,在下实在……” “客套话莫多说。”林偌锡打断他的话语,拍拍萧翼学肩膀,“此前便已说过,苏国公对我有恩,七年前苏家灭门,我无力相助,此番若能事成,想必坤王也能信守承偌,为苏家及当时卷入纷争的无辜之人正名。” “这是当然。”萧翼学扶助他,郑重起誓,“我萧翼学定会信守承诺,决不辜负枉死冤灵!” 叶訾天扶着林偌锡离开,萧翼学站在屋中,感慨颇多,林偌锡离开前,有意无意的提醒他,此次朝堂论辩,议算决裂,切不可手下留情。 忍不住叹了口气,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其实说来,自己得势多年,若非萧正允手下留情,怕早已成为沙场白骨,留不到今日进京。 而自己若不是手下留情怕早就带着将士逼宫,萧正允的王位断然坐不到今日。 拖到现在,也算是对彼此兄弟一场有所交代吧。 独身一人坐在屋中的萧翼学,此时算是下了决心。 且说林偌锡从屋中离开,行至大门口时,被一人从身后叫住,女子的声音清凉,想不听到都难。 林偌锡嘴角微微上扬,随后转身,站立在不远处的女子,瞧她脸色微青嘴唇发白,多少猜出,在此等了许久。 “苏姑娘。”轻轻颔首,算是见过面了。 “先生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知晓先生名讳。”苏简兮如此说着,上前几步,打量着面前男子,她知晓此人是萧翼学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却拿不准这人背景。 “在下林偌锡。”并不打算隐瞒,他报出名讳,“外面天寒,苏姑娘还是莫要久待才是。” “林先生似乎身子不好。”见他一直被身侧年轻人搀扶,苏简兮顺口问道,“过于操劳,也于身子无助。” 听到这话,林偌锡身侧的叶訾天身形陡然一僵。 第143章 心意可定 “不劳苏姑娘费心。”林偌锡面色一凛,“听闻前些日子姑娘刚在鲁州见到故人。” 苏简兮眉头微挑,看来这人消息网不差,“先生有何赐教。” “赐教倒算不上,不过是些许建议。”林偌锡如此说着,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叶訾天,走下台阶,来到苏简兮面前,漆黑双眸一动不动紧盯着她。 苏简兮直觉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整个人被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先生……的建议,说来……听听。”苏简兮看着他,明明方才柔弱不堪,力气却如此之大,并不正常。 林偌锡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在下想先问姑娘几个问题,此番入京,当真是要助坤王一臂之力?” 这是……试探? 苏简兮眉眼一沉,低声道,“是。” “七年前苏家灭门,苏国公枉死,姑娘心中可有怨念?” “先生是在明知故问。”苏简兮冷笑一声,“我看先生样子,似乎对苏家之事颇为关心?” “我只想确定姑娘心意。”林偌锡放开她的手腕,双手负背,“坤王曾说,他答应姑娘,若此番事成……”他微微咳嗽一声,“萧正允交于姑娘处置。” “确有此事。”这确实是她苏简兮跟随回京的条件之一。 “既然如此……”林偌锡继续说道,“还望到时,苏姑娘莫要心慈手软。” 苏简兮眉头微皱,瞧着面前忍不住抬袖掩嘴咳嗽的男子,因在病中,身形看着有些瘦弱,但个头不低,惨白的脸色若说是长久病中,不如说…… “该说的话已然说完。”林偌锡有意退后,和苏简兮拉开距离,侧过头说道,“在下就此告辞。” 眼瞧着对方离开,苏简兮并未挪动步伐,她静静看着林偌锡离开身影,似在思考什么。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孟煜出现在他身旁,虽说前两日扔了狠话,到头还是抛不下。 苏简兮转头看向他,斟酌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萧翼学为何会认识此人?” “天邪阁阁主林偌锡。”孟煜出声说着,“此人这段日子似乎一直居于京中,他和坤王殿下如何相识,似乎没人知晓。” “这样啊……”苏简兮抬起手腕,看着腕上方才被抓出的红色印痕,“孟相可寻到青寒梓?” 孟煜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青寒梓?” 苏简兮笑笑,“只是猜测。” 孟煜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面前这女子不会说真话,“与其说我找到青寒梓,不如说是她来寻的我。” “为何?” 孟煜目光灼灼,盯着苏简兮半晌后才开口,“你……可要一见陆琰?” 苏简兮没有立即回答,她仰起头,看向天空,说了句,“深秋马上就要来了,天色也是阴沉不少。” 孟煜站在她身侧,扭头看着身边女子,“方才林偌锡所言,当真?” “什么?” “若当真一日,萧正允沦落为阶下囚,你要亲手将他……”话未说尽,听着却是明了。 苏简兮淡然一笑,开口说了句,“此番要见陆琰,怕是要先和坤王殿下见一面了。” 第144章 一壶毒酒 “难得你会来找我。”萧翼学抬起酒杯,瞧着满前的女子,似笑非笑。 对他这般嘲弄的语气,苏简兮倒不放心上,“若是事后再被你念叨,这坤王府可真就住不下去了。” “听说早些时候,在府中遇到了林先生。”毕竟是在府中发生的事儿,萧翼学怎可能不知。 苏简兮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位林先生甚是有趣,一直想要见见。” “要去寻陆琰之事,可否是林先生说过什么?” 苏简兮瞧着他,半晌后才开口道,“若说有什么关联,便是陆琰正巧住在林先生居所对面。” 酒杯递到嘴边陡然停了下来,萧翼学看着她,神情有些波动,看来方才林偌锡所言为真,“陆琰为何会居于此地?” 苏简兮似是瞧出什么,淡然说道,“怕是除了监视,再无其他。” 一口才倒入口中的酒刚要过喉,被苏简兮一句话生生的呛住,萧翼学边咳嗽边看着她一脸笑意,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忙取了手帕擦了擦嘴,开口道,“你若出现,林先生必然知晓。” 苏简兮笑笑,“所以,我也我未曾想过要隐瞒殿下。” 这才是真正原因吧,萧翼学平复一下呼吸,若非她知晓自己此番行踪定然会被林偌锡察觉,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去往鲁州那么大的事儿,她都未曾知会一声,如今不过上一趟集市,用得上如此上心告知。 “殿下早些休息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女子一抬手将他桌上的酒壶拿过,“后面几日可还有的忙。” “啊?”萧翼学眼睁睁瞧着她转身,端着自己的酒壶离开,呆愣在原地,半句话也没能反驳出来。 这一夜怕是睡不着了…… 从萧翼学处离开,转而走向王府后院,从一个平日里甚少有人经过的路口穿过,便抵达和孟煜约定的地方。 瞧着月光下身着藏蓝衣衫的男子,苏简兮浅浅一笑,出声打了招呼,“孟相。” 孟煜转头看她,目光也落在她手中酒壶,微微皱眉,“这是坤王的酒?” 苏简兮点着头,将酒壶递上,“从他面前抢来的,孟相闻闻,可是好酒?” 孟煜顺手接过,放在鼻下嗅了嗅,本来和顺的脸色微变,看着苏简兮,神情肃穆,“这酒中……” 苏简兮从容颔首,出声说道,“应是有些日子,不过今日遇上了我,这才被带出。” “这可是在坤王府,是何人要……”孟煜压低声音,“萧正允吗?” 苏简兮在沉默,也在思索,她尚且弄不清晰,萧正允若要取萧翼学性命,用得着如此手段? “这酒中之毒并非剧毒,无色无味,常人难以分辨。”孟煜出声说着,“长期饮用,可致思绪恍惚,行动迟缓,最终中毒者成为痴儿,不辨人事。” 苏简兮瞧着那壶酒,脸上神情莫测,半晌后才说了句,“我知道……这毒害人不浅。” “简兮?”孟煜张了张口,猛然想起什么,忽然又闭嘴了。 “先去寻陆琰吧。”苏简兮捂着额头,面上尽是疲惫,“顺便将此物带给林偌锡。” 第145章 西市布庄 天色阴沉,正值亥时。 梁州城氛围东西两市,东市白天开门黄昏闭市,西市傍晚迎客黎明闭门。 时间不同,两个集市上的买卖也不相同,梁州城鼎鼎有名的烟花之地洛繁就在西市中心,傍晚时分开始,往来宾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苏简兮二人抵达时,此处更是门庭若市,门前迎客的灯笼高高挂起,幽红旖旎的灯光映着每位宾客,暗暗有种疯狂的气息。 “这就是洛繁了。”苏简兮低声念叨一句后转身看向正对洛繁的一家布庄。 这个时辰,可不是布庄营业的时候,可这家却还是大敞着店门,店内一盏小灯,看着有些寒颤。 孟煜拉了把苏简兮,示意自己先一探究竟,毕竟此处他们二人未曾来过,西市又一向人员混杂,恐有危险。 苏简兮摇摇头,推开他,自顾自走了进去。 店铺不大,东边角落中一人坐在油灯下拨着算盘,时不时抬笔记录几下,听到有人进店,对方抬头看向他们,似有些吃惊,“二位是……” “敢问主人家可在?”看着这人应是寻常伙计,也不刁难,出声询问。 “主人家就在里屋。”那伙计起身将苏简兮二人看了个仔细后,才开口,“敢问二位可是孟煜孟先生和苏简兮苏姑娘?” 被叫出名字的二人对视一眼,孟煜出声道,“是我二人。” “主人家一早便在等候。”伙计如此说着,走到店铺正中,一个被帘帐遮掩住的房间门前,“二位请进。” 苏简兮正要先一步走进,被孟煜拽住。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一个转身,先进去了,苏简兮紧随其后。 这帘帐后可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条悠长隧道,二人走了许久,面前才出现些许光亮。 走到跟前才看清,这是一扇虚掩着的门,孟煜推开屋门,吱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个不大却整洁的屋舍出现在他面前。 他迈入房中,转身将苏简兮迎了出来,二人环视一圈后,发觉这间屋子似乎没有窗户。 “看来是发觉了。”另一扇门前传来声音,苏简兮抬头看去。 半开的房门旁站着的正是他们要寻的二人之一——青寒梓。 见到苏简兮,青寒梓脸上不自觉现出亲昵的表情,“简兮,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 “这是什么地方?”没给机会让她寒暄,孟煜先开了口,他关上自己出来的那扇门后,看着青寒梓背后,“你又是从何处而来?” 青寒梓坐在屋中椅子上,撑着脸颊,瞥了眼孟煜,“我等怎能让旁人知晓藏身之处?” “陆琰在何处?”苏简兮打断二人见剑拔弩张的氛围,出声问道。 青寒梓冲门口挑了下眉,“这不来了嘛。” 苏简兮随即转身看去,门口站着的正是陆琰。 环视一圈屋中三人,陆琰的脸上倒没多少惊喜的神情,苏简兮回来自然不是来叙旧,而是另有所求。 而他们回来自然也不是为了许久,而是空蝉楼楼主下了命令。 “既然人都到齐,我们就来谈谈吧。”陆琰看向苏简兮,出声说道,“回京这么久了,简兮,你……要什么?” 第146章 雾里看花 几天前的朝堂论辩,算是给此后洗牌开启序幕。 自从允许彻查兵部,萧翼学可是一天也没停,作为坤王他不能亲自动手,只得委托下面人暗中操作。 与此同时,萧正允也未曾歇着,得到尹锐晟协助,多少比之前轻松许多,李亦桓虽然言语不重,但毕竟还是国相,人员任命之事也是要经由他手,最后认定。 但无论是萧正允还是萧翼学,都是明白,此次事变虽有漏洞,但绝不可能将自己一方之人尽数填入兵部,赶尽杀绝尚且不是时候。 彼此都要有所退让。 而苏简兮去见陆琰,为的便是此事。 她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陆琰道,“我希望这里面的人,能够在此次洗牌中获得些许利益。” 陆琰眉头微挑,他接过苏简兮手上信封打开,抽出信笺,粗略一看,说了句“并非要职。”后,又将信纸放了回去,递给苏简兮,“你找错人了,此物递给坤王,不是正好。” “这些人……”苏简兮没有接过信封,“坤王不可知。” “陛下的人?”如今朝堂可不就是这二者争锋,坤王不能知的,自然是萧正允的人。 苏简兮微微一笑,还是摇了摇头,“并非。” “那……” “问这么详细,便是要帮我这个忙了?”苏简兮打断他话语,抬眼看着面前之人。 分坐两侧的青寒梓和孟煜也是一头雾水。 孟煜疑惑的是,自己此前并不知晓苏简兮有此一事,况且这本就是朝堂之事,为何要求于一个江湖中人。 青寒梓不解的是,他们此番来此,是空蝉楼楼主亲令,为何他们一个江湖门派会莫名和朝堂挂上钩,更确切的说,是何苏简兮…… “一同十人。”陆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谈笑道,“兵部才多大?你胃口不小。” 苏简兮倒镇定自若,“陛下虽然下令彻查兵部,但各种问题可不仅仅是一个兵部能够负责,况且此番各方都意图以此机会,安插自己人手……”她话语顿了顿,“最终受牵连的绝不仅兵部。” “你所提之人,若在此番洗牌过后,安插到何时位置,你欲如何?”陆琰出声问着,面色冷峻。 苏简兮一脸平静,仿若此事算不得什么,“不欲如何。” “不欲?”陆琰冷哼一声,“简兮,你莫要欺我。” 面对他如此逼问,苏简兮反倒露出笑意,似有所指说道,“你搞错了一件事。” 陆琰眉头一皱,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只给出名字,至于何人提拔,那些人会认为是何人恩情,自不在我管辖之中。” 这是怎么一出?陆琰默不作声,苏简兮给出名字,却又将受恩情的事拱手相让,此番会见之前,楼主再三叮嘱,无论苏简兮有任何需求,自当应允。 这二人……是何关系? 她难道不知,若照她所言行事,这些人此后记得恩情的人,只会是他陆琰,只会是空蝉楼。 如此机会,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苏简兮……”陆琰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回京究竟是为何什么!” 第147章 忽遇奇事 苏简兮眼眸一转,微微笑道,“这个问题,最近总有人在问。我的答案也从未变过……让该赎罪的人赎罪!” 如此说着,她双目紧盯陆琰,“在这点上,你我二人,应该没有分歧。” 陆琰将那信封紧握在手中,迟疑几秒后,重重点头。 “青寒梓最近跟在我身边。”这件事解决后,苏简兮径自说着,“梁州城最近可算不上太平。” “如此也好。”这本也就是陆琰心中所想。 该说的话已然说完,苏简兮起身,准备离去,才一转身,却被陆琰拦下。 瞧着面前曾经熟悉如今又无比陌生的男子,苏简兮眼帘低垂,出声问道,“可还有事?” 陆琰张了张嘴,似乎在纠结什么,片刻后,总算是出了声,“可曾考虑,搬离坤王府?” 陆琰不是第一天思考此事,他想了许久,也观察了许久,虽说入京是随从萧翼学,但其实苏简兮心中并非真的向着坤王。 如果继续下去,谁知哪天会被裹挟利用,他在担心。 似乎觉察出他心中担忧,苏简兮笑笑,安慰说道,“我在坤王府,并无大碍,无需离开。” “但……” “陆大哥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利用曾经苏家留在京中势力,将方才那些人安插进入。”她如此说着,看向他目光清亮,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其实那时陆琰如果强硬一些,坚持一些,或者更准确来说,拖延苏简兮走出布庄大门的时间,后面的一些事,似乎会更轻松一点儿。 从布庄离开的苏简兮二人映入眼帘的,自然还是那个灯火辉煌的洛繁,能在梁州城将一个烟花之地经营到如此格局,主人家想必不是普通人。 “林偌锡据说居住在洛繁后院。”说话的是跟随他们一同出来的青寒梓,她拍拍自己衣衫上的渣土,小声嘀咕了句,“那隧道也该是休休了,整天掉渣滓。” 苏简兮嘴角漾着笑意,看向她,“阿梓,有事拜托你。” 青寒梓不明所以,一脸天真瞧着苏简兮,“有什么事,若能办到,我必定全力以赴。” “不难。”如此说着,她让孟煜将转着此前毒酒的酒壶从随身背着的木盒中取出,“将此物带给林偌锡,只说是坤王常喝的酒。” “如此便好?”这么简单的事用得着她青寒梓出手,“小事一桩。” 苏简兮微微点头,“快去快回。” 也就是一瞬,面前的女子便踏着夜色而去,不见踪影。 “西市夜间人员混杂,我们不如现行离开。”孟煜瞧着这街面上往来之人,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苏简兮正要出声同意,目光却被一件事物吸引。 那是漂浮在半空中仿佛由一片薄纱制成的灯笼,灯火忽明忽暗,看着稀奇。 孟煜顺着她目光,也瞧见那物,念叨了句,“这是哪儿来的……”后,咱低头,方才身边站着的女子已然不见踪迹。 “简兮?”耳畔的马蹄声,吸引他的目光,眼瞧着留给他的背影,双手死死握拳,怒吼道,“苏简兮!” 第148章 纱笼传信 “那是什么?”青寒梓刚将酒壶递给林偌锡身侧的叶訾天,天空中飘过的古怪灯笼就引起了众人注意。 本来在门边坐着,还算懒散的林偌锡在瞧见那灯笼的刹那,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一动不动。 “阁主。”叶訾天觉察出身侧人不同寻常的反应,微微皱眉扶助他。 灯笼在他们上空没有停留多久,就顺着风向逐渐远离,“那是……”林偌锡眉头紧锁,陡然侧头看向青寒梓,“方才你说,苏简兮正在门外。” 不明所以,青寒梓点了点头,“简兮是在,那灯笼和简兮有何关联?” “那是……当年苏国公苏瑜炀的集合信号,若空中出现此灯,苏家之人,皆去往灯火消亡处等候。”他一字一句说完后,瞧了眼还在呆愣的青寒梓,“快去找苏简兮,怕是……” 青寒梓大叫一声,赶忙飞身而去。 林偌锡推了把扶着他的叶訾天,“你也跟去,探清此事,今时今日梁州城中谁人有如此胆量,拿出苏家的东西示人。” 要知道,苏家当年叛国的罪名可还没平呢。 布庄前,孟煜眼瞧着苏简兮离开,浑身颤抖,虽不说那信号多年未曾出现,就算出现,也不应扔下他,自己私自去探。 如今梁州可不是当年,这纱笼传信出现蹊跷,背后何人操纵,断然不知。 “孟煜。”青寒梓从他背后冒出,喘了口气,“苏简兮呢?” “方才骑马离开,可能追上?”总算来了个能用得上的人,孟煜赶忙拽住她,“简兮恐有危险。” “我带你去。”如此说着,青寒梓揽住他腰,足尖点地,向前追去。 “既然知晓可能陷阱,为何苏简兮要如此冲动?”这是青寒梓不能理解,常人都看得出,苏家的信号出现在西市,极不正常,苏简兮难道不知? 孟煜微微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乱了方寸。” 纱笼传信对苏简兮意味着什么,旁人不知,孟煜是知晓的。七年前,那个纱笼带着尚还身着嫁衣的苏简兮,见证了苏瑜炀的死亡,见证了宫廷内乱,见证了梁州宫变。 纱笼传信是将薄若轻纱的纸张做成灯笼,平日可以折叠,必要时打开点燃烛火,用烛火热气撑开灯笼飞上天空。 而灯笼飞往的方向和何时掉落,均是秘密,除了苏瑜炀无人知晓。 但七年前那个纱笼绝非出自苏瑜炀之手,他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亲眼瞧见如此惨烈的一幕。 自那之后,她也曾暗中调查,但信息颇少。当年事态混乱,无人知道何人发出灯笼,又是何人引苏简兮前来。 七年过去,纱笼传信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怎能控制,不去找寻答案? 纱笼在离开西市后不久便逐渐熄灭,苏简兮一路跟随,身下的马儿似有灵性,带着她去往目的地。 这匹马儿并非偶然,在翻身上马后,苏简兮就明白了,有人故意引她来此。 马蹄声渐渐停止,停在了一个小巷口。 若是仔细观察,方才那纱笼掉落的地方,正是此处。 苏简兮翻身下马,抚摸一下马儿脖颈,说了句,“去吧。” 马儿乖巧,静静离开远去。 第149章 暗中有人 苏简兮站在那巷口深吸口气,环视一圈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她知道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用自己让对方上钩的法子,其实……是两败俱伤。 小巷并未向里面延伸多远,走了不到半柱香,她便已然来到尽头,面前砖墙下方,借着并不怎么明亮的月色,隐约瞧见一个已经熄灭掉落的纱布。 苏简兮俯下身,指尖触碰到纱布刹那,脖颈后一阵剧烈疼痛,顺势向前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手却死死攥住纱布。 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最后刹那,她揉搓着手中攥着的纱布,闭上双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然……不是—— 随即陷入黑暗。 青寒梓带着孟煜在不久后抵达,四周一片寂静,孟煜虽然焦急,却无能为力。 “马蹄印在此处停顿后,去往西方。”青寒梓低头观察后,“同时在这里,出现了人的脚印。” “苏简兮在此处下马后,马匹自行离开了。”借助她提供的信息,孟煜出声说道,“苏简兮就在附近。” “可彻底并无人声。”青寒梓对气息非常敏感,她能够肯定,四周并无多余之人。 “顺着脚印看看。”孟煜四下瞧瞧,他们并非在十字路口,只有左侧有个小巷,而马儿停下的地方也偏靠左边,“她应该进去过。” 边说着,抬步向前走去,青寒梓喊了声,见他无动于衷,无奈下也只得跟随。 直至走到尽头,他们都没有找寻到苏简兮的任何痕迹,晚到一步,差之千里。 站在夜色中的孟煜低下头颅,他说不清自己此时心中感受,苏简兮应该是被人掳走,那人也同七年前梁州宫变有关。 可……已经入京许久,为何……为何到此时才动手? “到底是……为什么!”孟煜咬着牙说道,“目的在何?对方先做什么?想要利用苏简兮做什么?” “孟先生……”青寒梓跟在他身后,对面前情绪极端的人,全无办法。 苏简兮失踪,她也焦急,但这件事太过古怪,对方放出纱笼,必定是知晓苏简兮行踪,也同时猜测出苏简兮见到纱笼,会大失方寸。 这证明,此人对苏简兮极其熟悉。梁州城中,对苏简兮熟悉者可不多啊。 二人一时间没有再发出声音,青寒梓靠在巷口,正要叹气,耳边一阵风声,随即一人跃出,紧随那人之后,的正式陆琰。 那人落地后,步履踉跄,应该是被陆琰逼至此地。 “在下何人?”站在他对面的陆琰边出声问着,边瞥了眼青寒梓。 后者瞧见那突然冒出来的人,咦了一声,随即说道,“你是林偌锡身边的……” 陆琰目光一沉,“天邪阁意欲何为?” 叶訾天拍拍身上尘土,他不过跟随,想要一探究竟,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竟被陆琰逮了个正着,方才若不是闪躲的快,如今可就要卸条胳膊了。 “我家主子不过让我前来看看,你们有何需要帮助罢了。”无论如何,既然彼此表明身份,自己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第150章 苏家宅院 “如此说来……”叶訾天也不甘示弱,“苏简兮可是在和你们相见后,突发意外,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你空蝉楼派人暗中捣鬼?” 陆琰哼了一声,“若我想要掳走苏简兮,当初就不会让她离开布庄!” 两人一来二去,互不相让。 一旁一直沉默的孟煜忍不住出声喝止,“够了!” 叶訾天和陆琰同时转头看去,孟煜上前几步,青寒梓紧随其后,如今的街巷仅是他四人,苏简兮失踪已成事实争吵并不能解决问题。 “唯今之计。”孟煜深吸口去缓缓说道,“我等相互协作,方才有找寻出苏简兮的可能。” 陆琰和叶訾天自然明白,只是突然被人诬陷,心中也是不满。 “这位小兄弟是……”孟煜看向叶訾天,出声询问。 “在下叶訾天。” “叶兄。”孟煜出声说道,“还望你回去后,告知林先生,苏简兮行踪不明,对我等都不是好事。” 叶訾天微微点头,瞥了眼陆琰后,转身下一步离开。 此后三人站在路口,陆琰眉头紧皱,看向孟煜,“掳走苏简兮之人,必定对这梁州城十分熟悉。” 这点孟煜认同,“但林偌锡等人来此不过数月,虽有动机,但在这里的我们,何人没有动机?” 陆琰想要张口反驳,却还是停下,孟煜所言无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掳走苏简兮的动机,只是……何人会冒如此风险下手? “我会调动全部人手,彻查梁州,就算是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苏简兮找出!” 无论是谁,都不放过。 就在众人已经开始在梁州城中行动起来之时,苏简兮在阵阵疼痛中苏醒。 身下冰凉,直觉自己应该是躺在地上,双目被蒙住,但双手并未被人束缚。她抬手将蒙在眼上的布条掀开,眼前有些恍惚。 自己身处的明明就是一座院子,月光下,院落几乎坍塌,地上四处散落着木屑和砖块。 她支撑着自己站起身,环视一圈,整个人陡然情形,背脊发凉,全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自从回京,她一次都为踏入此地,许是不忍,许是不敢,心中总有一个难以跨过的鸿沟。 毕竟,七年前,是自己深陷消沉,只身离开,将这个地方,这座院落,将这里的所有人弃之不顾…… 苏简兮颤抖着身体,转头,看向不远处大门旁掉落在地上,已然漆黑腐朽的牌匾。 上面大大的刻着几个字 ——苏府—— 再也忍受不住,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眼泪按捺不住夺眶而出,死咬着嘴唇,却不让自己出声。 就在自己沉浸在悲痛之时,不远处似有一抹红衣划过。 苏简兮陡然转头,漆黑一片的宅院废墟中,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男子悄然略过,消失在正堂中。 苏简兮微微一愣,张了张口,神情有些恍惚,念叨了句,“榛哥哥……” 紧接着,起身就要去追,全然不顾这宅院中根本不可能出现人迹,况且是个早已在七年前离世的人。 第151章 曾经现在 在哪儿?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她找遍了所有地方,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踪影,为什么……为什么眼前竟会是如此情形…… 殿堂上下,满是亡者,鲜血覆盖整个路面。 正殿中,似有声响断续传来。 她加快步子,跑到正殿门口,看到熟悉背影,正要呼喊,目光却被他手中所执的带血长剑镇住。 而在那人身前,是一位身着红色嫁衣,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全无呼吸男子。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她想逃离,浑身上下竟没有半分气力,她也想要尖叫,但不知为何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半点声响也没发出。 长剑上的鲜血还在一滴两滴不停。 地上人的鲜血也逐渐从衣衫渗出,汇聚在地面。 那人似是觉察出什么,猛然扭头,目光陡然和站在正殿门口的女子相接,他似有些意外,却又在下一刹那释然,张开口唤了句她的名字,“简兮……” 而女子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再也忍不住跪倒在正殿前,目光却看向已然逝去的男子,念叨着,“榛哥哥……” “简兮?”男子再次出声边唤着她的名字,边一步步向前逼近。 而女子一动不动,扬起头颅,看向他的目光中积攒的愤怒,她咬着牙,吐出那个名字,“萧……正……允” 此时此刻,苏简兮站在苏家正堂,看着同样立于他面前的男子,此时他虽背对自己而立,身上那件嫁衣虽然令她有几分恍惚,但却无法认错,毕竟,时光易逝,以血刻于心中的记忆却无从抹去。 微风吹拂而来,扬起两人发丝,她张开口,声音微颤却坚定,“萧……正……允。” 男子在她话语出声的刹那转身,夜色中瞧向她的双眸仿若映着月色般明亮,他扬起嘴角,看着女子,轻声唤道,“你来了,简兮。” “像这样正式的见面,是第一次吧。”萧正允出声说着,抬手抚摸着堂中留下的红木茶桌,“我想这里,应该适合我们重逢。” 苏简兮没有出声,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萧正允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前两次见面,一次在宪州,你刺了我一刀。”说到这儿,他竟笑出声,“但我并未觉痛,只是在想,多年过去,你还记着我。” “第二次见面,便在坤王府……”萧正允陡然转身,抬头看向苏简兮,目光古怪踟蹰,“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翼学的小把戏,心中却不能平静。” 苏简兮眉头微敛,面前这个人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 “翼学应没同你说过。”萧正允在屋中踱了几步,“我问过他,若是重修此地,你可愿搬离坤王府?”他轻笑一声,“翼学说我在开玩笑……” “是吗?” 没料到苏简兮会开口,他微微一愣,扭头问了句,“什么?” “会重修此地吗?”苏简兮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有些难以克制。 “那你会回来吗?”他上前几步,双手死死掐住苏简兮肩膀,目光咄咄逼人,“会回来吗?简兮?” 苏简兮瞧着他略带期待的神情,片刻后,扬起一个微笑,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永远也不会了…… 第152章 一无所获 那天之后,苏简兮真的从梁州城销声匿迹,无论是坤王、林偌锡还是陆琰,都未曾找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质询兵部的事容不得拖沓,萧正允全然一副一切任凭坤王做主的模样,让人看着生厌。 他有些怀疑,苏简兮的失踪和萧正允有着关联,毕竟,那人显得过于平静了。 只是……没有证据,就算是他安插在宫中监视萧正允的细作不眨眼的紧盯,也未曾找寻出萧正允的漏洞。 他的表现真的仿佛一个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君主。 一脚踢翻屋中桌椅,桌子上的茶具摔在地上,裂成碎片,声响也惊动本就在不远处的孟煜。 快步走到门边,看到地上倾倒的桌椅,又瞧见萧翼学脸上的阴沉,孟煜也是叹了口气,已经五天,整整五天过去,他们几人竟然没有一点进展。 苏简兮到底被何人所掳,如今又在何方? “方才公季烔公大人过来一趟。”孟煜遣了几位下人,将桌子扶起摆好,又重新摆了套茶具,“这几日审讯兵部,倒审出不少事儿来。” 发泄过后的萧翼学平静不少,看了眼孟煜开口道,“说吧。” “兵部上下连同尚书大人总共十五人,其中十人都收取过姜子淖的贿赂。”孟煜如此说着,语气还算平静,但他知晓,这样的数据背后暗含着的只会是更加庞大的腐烂数据。 “十人……”萧翼学眉头紧锁,“若非鲁州之事,尚还无人想要质询兵部,如今倒好,怕要动了根本。”略微思索片刻问了句,“公季烔可否上报朝堂?” “尚且……没有。”这才是孟煜来此的原因,“公大人的意思是,牵扯面如此之广,他怕拿不了注意,若是坤王能进宫和陛下相商,那……” 进宫?这倒是个好机会,萧翼学心中思量着,“告诉公大人,明日我便入宫,和陛下详谈此事。” 孟煜微微颔首,“这几日若是得空,坤王不如去尹大人府上走走。” 明白孟煜适合用意,萧翼学也未拒绝,但只说自己有空必定去往,再无多言。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离开,殿下若有要事,可遣人去往布庄,在下定然相助。” “如此……也好。” 自从那日苏简兮失踪,孟煜也就搬离坤王府,毕竟此处目标甚大,不便找寻苏简兮。萧翼学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未曾阻止,毕竟苏简兮的行踪是目前最为要紧之事。 临走到门前,孟煜停了脚步,转身叮嘱道,“若殿下当真怀疑萧正允,不如从洛淮轩入手,也许……会有所得。” 洛淮轩常年跟随萧正允身侧,当真想要隐瞒也未必能够瞒得下,既然宫中的萧正允一切平常,那不如查查洛淮轩,看看最近这位雪锦阁阁主有何动静。 而在不远处洛槐书院中,翻看古籍的家伙猛然打了个喷嚏,拍了拍书本上浮灰,念叨着自己是不是该将此前送去雪锦阁,精挑细选的书生们召回几位,起码平常能够擦个桌子扫个地什么的,也是极好。 第153章 下定决心 “你还真是能坐得住。”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洛淮轩又打了个喷嚏,瞥了一眼,出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会山野中颐养天年去了。” 尉迟归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走进屋中,拉了椅子在洛淮轩书桌前坐下,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抽走书册,开口道,“你有几日未见萧正允了?” 没有了书册,洛淮轩这才关注其面前之人,他说的认真,自己也想的认真,“差不多六七日吧。” “城中消息已经传来,天邪阁和空蝉楼都跟疯了一样,你竟不为所动?”此番他本是准备回去休息休息,谁知才走到半路,就被传来苏简兮失踪消息,想着洛淮轩可能已成热锅上蚂蚁,边想着回来瞧瞧。 谁知一进书院大门,这家伙竟然安安静静坐在屋中,看着一本自己连名字都看不懂的书册。 “人不见了,他们不去找,难不成静静坐着,等人上门?”如此说着,洛淮轩伸手又要去抢,尉迟归向后一倒,没让他抢着。 “你什么意思?”尉迟归觉得他话中有话,“对你们而言,难道这人并非不见了?” 洛淮轩迟疑片刻,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我都说了,陛下哪儿已经六七日未去,苏简兮失踪应该是在五天前吧。” 尉迟归双眼一眯,“你知道内情,故意抛开关系。” 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安安静静看书了,洛淮轩叹了口气,收回双手,趴在桌上,无奈说道,“那家伙疯起来,谁有办法,我人微言轻,说不得说不得啊……” “还真是!”不过猜测,如今却是认定了,尉迟归陡然起身,看那架势就要去寻萧正允。 “慢着!”身后的洛淮轩急忙出声,“你且去哪儿?” “你说呢?”尉迟归眉头紧皱,“苏简兮入京,多少双眼睛盯着,且不说一开始是否有危险,就算是有,掳走她的人也不能是萧正允。” 这番话让本欲阻止的洛淮轩微微一愣,本想着面前之人是本着良善之心,准备将苏简兮救出后,揭发萧正允不齿行为,可这么看来,似乎并非自己所想那般。 “你欲如何?”思虑过后,他问出这话,自己这位友人,向来不喜朝堂之事,早些时候也是念叨自己早些脱身,可现下,既然天邪阁和空蝉楼已然卷入,自己的雪锦阁也不可独善其身,若是加上宰诸阁,那…… 尉迟归轻哼一声,“我虽不愿,但江湖已然谣传四起,既然无法说清,不如就此踏入,也总好过被人冤枉一番。” 听到此言,洛淮轩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家伙是怕到时候两边都讨不到好,索性就这么着了。” “随你怎么说。”尉迟归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应该明白空蝉楼和天邪阁的能力,若是再不动手,你那主子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提到‘主子’,洛淮轩按捺不住又叹了气,“尉迟,萧正允想做什么,我阻止不了,事发后,他未来寻我,怕是……要鱼死网破。” 第154章 访客 若是寻常,如此要事,萧正允定然会来找寻洛淮轩,起码找寻个法子,能够隐瞒过去。可此番萧正允并未出现,甚至七天未曾和自己联系,恐怕是为了脱离干系,他洛淮轩多年来一直跟随萧正允,这是公开的秘密。 苏简兮之事,但凡有人怀疑,宫廷不好刺探,自己却甚好监视。 “他怕一但事发,牵扯上洛槐书院,故而有意疏远。”说出此话都是尉迟归心中也是一叹,对于萧正允其人,他心中其实有些矛盾。 若是按照此前听闻,此人若非七年前那场宫变,恐怕这辈子也就是个寻常王爷,没什么过多建树。 偏偏速来不动声色三皇子突然发难,恐怕当时谁都未曾想到吧。 “既然……”尉迟归思量过后,开口道,“既然你不好行动,不如让我代劳。” 洛淮轩瞧着他半晌后点头道,“拜托了。” 萧翼学自从被孟煜提点之后,便开始让林偌锡的人暗中监视洛槐书院。但这个地方,平日里无人往来,就连大门也不开一扇,真说要监视院中人动向,还多少有些难度。 而他第二日带着关于兵部质询的内容,入宫觐见。 萧正允这几日的精神并不算好,为他穿衣的尹江雪虽不曾听身边人多说什么,但还是能够觉察出。 “陛下若是累了,多多歇息。”凭借自己的猜测,她如此说着。 萧正允抬手拂过女子发丝,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没事,倒是江雪你,这几日我带满了。” 尹江雪面上一红,低下头去,自从那日自己强迫萧正允留宿后,这人仿佛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对她愈发温和,这几日虽然因朝堂之事烦劳,却无论多晚,都会过来说上几句。 尹江雪抬手将他领子翻好,拍了拍,露出笑意,“好了,陛下。” 萧正允微微点头,只说了句,今晚不用等我后,便离开了。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尹江雪微微叹了口气,虽说已然同床几次,这人却还是未逾雷池半步。 自己这份旁人看来的恩宠,也只是……旁人看来欣喜罢了。 “王后。”如此想着,屋外侍女轻声唤了句。 尹江雪转头看去,“什么事?” “尹大人在偏殿等候。” “父亲?”尹江雪微微皱眉,这么早,父亲为何会来,“陛下知道吗?” “陛下知晓,已经批允。” “让尹大人稍候片刻,我梳洗完毕就过去。”如此吩咐着,她看着镜中女子,陷入沉思。 ——怀瑾轩—— 萧翼学被带到怀瑾轩的时候,有些不自在,这个地方自己甚少到来,况且环绕满屋的兰花,总让他不经意的回想起当年。 没想到人已不在,这个地方却被保留了下来。 “我搬到此处,坤王应是第一次来吧。”身后传来声音,萧翼学忙转身,行礼道,“陛下。” 萧正允微微颔首,这是他们二人自朝堂论辩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边的墨兰算算时间,也快了。”萧正允站在花株,“此物最难照料,那日去你坤王府见到,才觉稀奇。” “有心的人,自然会留心。”萧翼学如此说着,“那日也提及,花草都是苏姑娘在打理。” 萧正允的身子微微一僵,似是想到什么,低声说了句,“是啊,她从来都是有心之人。” 第155章 入宫觐见 “听闻兵部质询的事有了结果?”萧正允话锋一转,转身看向他抬手说道,“坐吧。” 萧翼学收回心绪,坐在椅上,门外侍女也端来热茶,摆在桌上后,退了出去,顺带关上大门。 “公季烔递了话,兵部十五人中,十人都有问题,不知该如何决断。”他出声问向萧正允。 后者正抬起茶壶,将茶水缓缓倒入杯中,“坤王觉得应该如何?” “臣弟也是无从决断,这才来此。”不知萧正允是何心思,他不敢妄言。 “既然公大人已经查出十人……”萧正允将其中一个茶杯推向萧翼学,“那便处置了吧。” “陛下不看看这十人是谁?”萧翼学微微皱眉,未曾向竟如此轻松,莫不是其中…… “坤王似乎有所误会。”萧正允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转身笑笑,“自从七年前,兵部中人,乃至朝堂臣子更替,我都未曾干预,既然这十人有问题,按律法处置便是,无需我过问。” “那新任之人……”一个兵部去掉十人,如何维系正常运转。 “明日早朝,让公大人当堂提及,到时各方递折子上来,衡量后,再做定夺。” 萧正允这话说的并没什么漏洞,萧翼学只好低头称是。 “坤王还有事?”见他久不说话,萧正允出声问了句,“若是没有要事,不如……” “臣还有事。”此番进宫,为的就是刺探萧正允口风,若是一句都未问出,此不白来一趟。 “既然有事,坤王且说。”萧正允的冷静出乎他意料,忍不住暗中替这人叫好。 “是关于……”他话语顿了顿,“关于苏姑娘……” ——王后寝殿—— “关于苏国公之女苏简兮之事,这几日,你可曾听闻?”尹锐晟看向自己女儿,径直问着。 “苏简兮?”尹江雪有些意外,为何父亲来此突然提及此人,“她怎么了?” “苏简兮已于六天前失踪。”尹锐晟抿了口茶,观察一下四周,继续说道,“陛下这几日可都在你寝殿之中?” “在是在……”尹江雪思绪一转,“只是……每次到来已是深夜,有事女儿梦中苏醒,身侧……并无人……” 这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若非今日父亲提及苏简兮,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别人,每晚其实都是自己孤身一人入眠。 “父亲,为何要问及这些,难道您觉得……”话未曾说出口,尹锐晟的眼神警告她莫要多言。 “江雪,为父可否求你一件事。” “父亲,您言重了。”尹江雪直觉事情非比寻常,否则父亲怎会如此说话。 “这几日留个心思,尤其夜晚,留心陛下行踪。”尹锐晟小心压低声音说着,“三日后,我会再来。” 多少猜到此事和苏简兮相关,但她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女儿明白。” 作为外戚,尹锐晟在宫中待不了太久,临行前,忍不住拉住尹江雪,“孩子,你也知道我和你苏伯父交情,所以……务必。” 尹江雪咬咬嘴唇,重重点了下头,目送尹锐晟离开。 第156章 暗中刺探 尹锐晟出宫后,回到尹府,看到一直等候在庭院中未曾离开之人,冷哼一声,开口道,“事情已经告知江雪。” 那人冲他笑笑,行礼道,“多谢尹大人,若非洛淮轩不能亲自入宫,也不会来此叨扰您。” 对此说辞,尹锐晟全然不信,“若此前你所言为真,就算是洛淮轩也不可能从陛下口中套出半句话来,此番若非牵扯苏家,我断然不会和尔等江湖之人合作。” 尉迟归面上一僵,但还是强压下不满,毕竟面前这倔老头若有个闪失,麻烦可就大了,“三日后,我会再次来访,那时希望王后能获取关于苏简兮的信息。” 尹锐晟瞥了他一眼,“若有消息,自然不会隐瞒,我尹锐晟可还没老糊涂。” “尹大人是明白人。”尉迟归出声说着,“这苏简兮可以在任何地方,偏偏就不能出现在陛下身侧,否则,坤王那……” “我有分寸,你且回吧。” 这可是下了逐客令,尉迟归也就没有多留,想必各种关系,尹锐晟也是明白。说了句在会后,他便从后院小巷离开。 见人远去,尹锐晟心中这才沉下思量起来,今日此人忽然上门,若非带了洛淮轩手信,自己断然不会相见。 这几日城中风声,他多少也有听到,只是多少有点疑惑,为何陛下对苏简兮失踪一事不甚在意,如今那人一说,怕是十之八九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那陛下当真……不该啊,兵部质询,朝野即将洗盘,如此敏感之际,软禁苏简兮? 不该……真是不该…… ——怀瑾轩—— “苏简兮失踪之事,陛下……”萧翼学话语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口,“陛下难道真的……” “翼学。”萧正允猛然出声打断他的话语,“你可知此处为何称之为‘怀瑾轩’?” 萧翼学一愣,没想到他竟提起此事,“‘瑾’为玉,是君子德行,‘怀瑾轩’自然是希望我等长记君子德行。陛下为何……” “既然记得这些,那应该也记得,这名字,是大哥给的。” 如此说着,萧正允走到桌边,端起茶杯,默默饮了口,“我既敢居于此地,自然无愧天地!” 萧翼学张了张口,似乎有话反驳,却好似说不出,萧正允的坚定,让他在刹那竟然相信了。 可若是不信,这人有何脸面,提及‘大哥’?提及曾经的太子殿下“萧榛”…… “是臣弟的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萧翼学低头谢罪,“臣弟不该有所怀疑,只是这些日子简兮不见踪迹,多少有些焦急。” “人之常情,不必责怪。”萧正允笑着扶起他,“回去再好好查找,总有蛛丝马迹能够追寻。” “是……”萧翼学直觉话中有话,但暂未多言,“既如此,臣弟先行告退。” “且去吧。”萧正允挥挥手,那神情当真仿若兄弟般,温善谦和。 从宫中回到坤王府,便得到林偌锡传来消息,洛淮轩并未入宫,也未曾见过旁人,一切正常。 在此事上,越正常越不正常,无论是萧正允还是洛淮轩,不应如此淡定,不应该…… 第157章 关于失踪 朝堂三日,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所有势力都希望能在此次分得一杯羹,公季烔查处兵部的消息,此前已经传遍京城。 随后在萧翼学授意,萧正允默认下,当堂提出,既已查出,那些位子总还是要有人坐的,不仅双方举荐不少人选,就连平日里甚少发声臣子也开始有所举荐。 名单递到萧正允手中,每一个增删都可谓困难重重。 苏简兮失踪的第十日,林偌锡虽未曾找寻到多少线索,但基本而已确定,对方并不打算利用苏简兮来威胁坤王。 既如此,那暂时也无性命之忧,如今最为重要之事,自然是能够取得兵部控制权。 这十人中,若能得五人,已是极限。 萧翼学才一下朝,便被请到了林偌锡处所,白天的洛繁,静得吓人。 “坤王。”这日天气算好,不太阴冷,林偌锡便坐在院中阳光处等候,身上的薄袄是叶訾天强迫穿上,远看壮硕一团,看着有趣。 “林先生。”萧翼学行了礼,坐在他面前,“如此匆忙请我过来,可有要事?” 林偌锡点了点头,“坤王记得苏简兮失踪那日还有一事发生。” 萧翼学微微皱眉,似在思索,“不知林先生说的是何事?” “关于……”林偌锡看向他,“太史令霍子骞。” “霍子骞?”萧翼学似是意外,“不是说染了重病,需隔离治病,这才不见人影。” 那日霍子骞从坤王府离开后,萧翼学便再未见其踪迹,府上人往朝中和坤王府报了信,说是霍大人偶染重病,或会传染,需隔离治疗,如此算来,那应该也是十天前的事。 “可有什么不妥?”既然林偌锡提及,那此事必不简单。 “不过在查探苏简兮之事时偶然得知。”林偌锡开口缓缓说道,“那日,霍子骞离开坤王府后,被街上一人拦住,随后二人去往咸丰酒楼,夜半时分方才离开。” 萧翼学略微思量后,开口道,“这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妥。” “怪在一事。”林偌锡继续说道,“那日之后,霍子骞府中下人,三三两两被送出了城……” “这……”这确实古怪,平日里常年服侍的下人,不会如此轻率赶出府去,除非,“府中有变。” 林偌锡点了点头,“既然查到古怪,我便让人留心,如今那霍府中恐怕再无一位旧人,而霍子骞其人,若不是被软禁,恐怕就是已然丧命。” 萧翼学腾地一下站起身,脸色不怎么好看,霍子骞可说是他谈妥的第一人,若是此人有什么意外,旁人必定认为受到报复,恐会动摇众人心思,而希望如此结果的,定然是……“萧正允!” “坤王莫急。”林偌锡拦下他,“此事怕和陛下无关。” 虽然没有证据,但林偌锡的猜测不会错,“对方既然遣散府中人,自然是不希望消息外传,只要霍子骞名义上活着,当初跟随坤王的臣子便不会动摇,若此事是萧正允所谓,他必定广而告之,毕竟杀鸡要有猴看啊。” 第158章 兵部初定 如此说着,他话锋又是一转,“可萧正允不是傻子,如此敏感时机,动手杀人,恐怕……适得其反。” “那即是说,城中……还有旁人?” 一直以来,他们猜测,城中暗藏三股势力,萧翼学及其背后林偌锡所在的天邪阁,萧正允及其背后洛淮轩尉迟归等人的雪锦阁和宰诸阁,还有便是一直暗中潜伏的陆琰等人。 如若此事和萧正允无关,同时与陆琰也无利益冲突,那这城中就还藏着另一股势力,暗中操纵。 “兵部之争,不易拖延。”林偌锡话语凝重,“以防夜长梦多,尽快决断,对萧正允而言,想要吞掉全部十个名额也不可能,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也好过为他人做了嫁衣。” 萧翼学在回到坤王府后,让人找了公季烔来,商谈半晌,算是基本确定最后底线。第二日呈报萧正允的折子上,算是有所退让。 萧正允也在思量观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萧翼学已在退让,这件事也不能无休止拖延下去,便同意。 持续了几天的人选之争总算落下帷幕,十人中,萧正允和萧翼学推举者各占三人,其余四人挑选了朝堂臣子推举之人,综合考量,最终定下。 兵部暂且算是稳定,但公季烔的质询并未结束,从此前获取消息中可知,从梁州城至鲁州,期间要经过十道关卡,若姜子淖想要有所隐瞒,仅仅贿赂兵部并不足够,这十道关卡中的每一道多少都有他安插的人。 所以质询查审的工作依旧不停,只不过一步步下去,难度颇深,同时因不是朝堂大臣,自然关注不足,一切陷入缓慢。 而霍子骞的‘病’依旧没有好。 苏简兮的事似乎有了点儿眉目,但一切终归是捕风追影。 尉迟归再次出现在尹家大堂,除了跟了尹老爷多年的管家外,旁人不曾知晓。 管家将尉迟归引到书房后,只说老爷回来后自会接见,人也就离开了。 尉迟归也不急,这几日整个梁州都动了起来,无论是林偌锡还是陆琰的动作都掩藏不住,而自己的宰诸阁这些年总在外围,甚少参合其中。 洛淮轩还是在书院中,萧正允依旧不曾理会他,看来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 但这个人怎么能有如此定力,在如此混乱吵杂之时,依旧藏匿这苏简兮,全然不怕。 他要如何?难不成想要叙旧?记得上次宪州,二人相见,萧正允可是生生受了苏简兮一刀,那女子其实是铁了心要他的命,他难道当真觉察不出? 忍不住想要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这些事和自己到底有何关联。 如此思量着,书房大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房门打开,尹锐晟出现在门口,他瞥了眼尉迟归,随后转身观察了下门外,这才关好房门走了过来。 “尹大人。”尉迟归皮笑肉不笑冲这位老者行了礼。 老人家瞧见他,没有吭声,径自坐在自己椅上,似在思索什么。 “尹大人从王后处回来,可是有所发现?”见他不出声,尉迟归忍不住多问一句。 第159章 何为忠 尹锐晟的目光从桌子上转向他,微微皱眉,“你和你背后的洛淮轩,当真是站在陛下身后?” 他的怀疑,尉迟归能够离开,“那尹大人呢?朝堂之上,近乎三分之一者其实已经暗中倒向坤王,余下的三分之一大多数不过打算混混日子,不愿站队,您本能够脱离,为何还要回到这浑水之中?” 这个问题,让尹锐晟陷入沉默,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桌侧边挂着的一副画像前,画像中的女子笑意频频,温婉可人。 “我的表妹简玉,十五年前入宫,在世时是先王最宠爱的妃子。”尉迟归微微一愣,才明白他所言为何。 “十年前,我曾收到她一封书信,那是通过宫中以为关系甚密的公公方才传出。”尹锐晟叹了口气,“她好歹也有尹家做后盾,但深宫之事……我等依旧无能为力。” “之后呢?”尉迟归见他不再言语,出声询问着,“您这位妹妹……” 尹锐晟转过身,冲他苦笑一声,“十年前收到那封信后的第三日,她……便自缢于宫中。先王去看了一眼,说了句可惜,便匆匆离开。记得那时,先王应是有了新的宠妃,也就不将我这位妹妹,放在眼中了。” 宫中之事,向来如此,旁人倒真的无能为力。 “既然大人知晓,为何当年要将王后送入宫去。”明明是清楚此间残酷,却偏是将自己女儿送入,说来很是残忍。 “有些事你无能为力。”尹锐晟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尤其是面对一个已然下定决心的人,江雪不是寻常家女子。” ——洛槐书院—— 尉迟归坐在书院洛淮轩寝室旁的书房中,盯着他满屋子书册,傻乎乎的问出了句,“你从何时下定决心,要跟随萧正允?” 洛淮轩正在啃点心,被他的话语吓了一大跳,睁着圆不隆冬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小子是傻了吧。” 没得到调侃回应,将点心咽下的洛淮轩终于明白,这家伙是正儿八经的问自己,“认识这么多年,难得你会这么迷茫。” “我……迷茫?”尉迟归微微皱眉,似乎是下午从尹府离开后,自己的思绪就一直未曾抽离,尹锐晟为了尹江雪,拼死也要保全如今的萧正允,可在最初,明明可以不用将尹江雪送入宫去。 如果尹江雪未曾入宫,今日之事,尹家必定能够全身而退,他一个老头子,逍遥自在,做什么不好? 可尹锐晟最后倒是被他的话语逗笑了,难得亲近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小伙子,江雪只是我协助萧正允的原因之一罢了,你们江湖有道义,我们朝堂有忠义,虽有不同,却也是殊途同归呐。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念叨几句。”洛淮轩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尉迟归冲他翻了个白眼儿。 洛淮轩咳嗽几声,念叨了句,“好吧。简单来说,当年我等还在书院之事,我便一直跟着萧正允屁股后面溜达。那时候,严格来说,觉得这家伙有点儿可怜。” “为何?”好歹也是皇子,有何可怜的。 第160章 七年之前 “他是个从天资性格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三皇子,爹不疼娘不爱,还不可怜?” “那孟煜他们呢?你们不是师出同门吗?”印象中,他们三人应该自小相识。 洛淮轩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孟煜那小子,从来就是跟着太子跑的,其实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跟着榛大哥,谁让他不仅是太子,而且聪慧异常、能力超群。”洛淮轩眼珠子一转,“对了,还有一人除外。” “谁?”尉迟归有些好奇,谁还和洛淮轩一样,不长眼。 洛淮轩笑得就像偷吃了油的耗子,“自然是……苏简兮那丫头了。” 在他们几个相熟之人眼中,就算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应将怀春的心思放在萧榛身上,他是个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人,近乎完美。 待兄弟姊妹严厉之余不乏温和,对朝堂官员谦逊有礼同时气势不减。 几位大人家的女儿都对萧榛心思切切,可几人中,萧榛只待苏简兮好,而且是宠溺非常,好的过分,就连先王也被惊动,旁人说了几句,想着自己这位长子也到年龄,直接嘻嘻哈哈赐了婚。 只可惜,萧榛只当苏简兮是讨人可爱的妹妹,苏简兮对萧榛的亲昵,也不过是因苏俣为人淡漠。 但婚已经赐了,萧榛为了此事,在先王前磕过不少头,但这位国主面子上可挂不住,赐婚是好事,当事人不来谢赏,反倒说他这门亲事赐错了? 赐婚哪有什么对错,郎才女貌,苏家也是名门,并不亏待,如此联姻有何不可? 萧榛知晓事情暂无转圜余地后,便暂时不去触这霉头。况且对于娶苏简兮,萧榛其实并不抵触,这话他曾同苏国公苏瑜炀提过。 若当真无法抵抗,不如就将简兮嫁于他,他会将简兮奉为王后,定不相负。 “只可惜……”说到这儿,洛淮轩反倒叹了口气,“那丫头的心思当真是一点儿都没在榛大哥身上啊。” 这算是第一次听到当年这几人间所发生之事,尉迟归也是沉默,萧榛其人他不知晓,但萧正允算是接触,这个人有种古怪的气质。 “啊。”洛淮轩似乎又想起什么,拍了下桌子,“我还忘了一人。” “哈?”不明白他忘了什么的尉迟归被桌子声吓了一跳,“什么人?” “苏家兄妹还真是一致啊。”洛淮轩哈哈哈笑了起来,“若不是七年前梁州宫变,苏家蒙难,今日坚定站在萧正允身边的可就是苏简兮兄长苏俣。记得还在书院,那家伙就对萧正允颇为重视。” 赐婚之后,苏俣曾经和萧正允争吵过一次,紧锁的大门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旁人听不真切,也不在意。 不过若让洛淮轩说,萧正允的变化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这猛然让尉迟归想起在鲁州时,曾同苏俣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已经是逐泺国国师,国主贺兰绮当年在逐泺国也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那家伙是不是有这方面爱好……想到这儿,忍不住冒出个贺兰绮被苏俣吃的死死的念头,脸色铁青。 第161章 彼时之约 ——苏家废宅—— 听到声音的时候,苏简兮刚刚苏醒,她试图拆去蒙在自己双目上的布条,双手却被锁链死死拖拽住,触不到面颊。 自从被带到这儿,眼前一直一片漆黑,她明白萧正允如此不过是想要扰乱她对时间的感知,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此时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并不知晓,也算不清自己被软禁在此几天。 耳边传来房屋开启的声音,有人缓步走进,虽然看不见,但她猜得到来人是谁。 “简兮,饿了吧。”随着声音,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苏简兮微微后侧,并没胃口。 “这样不好。”来人有些无奈说着,“你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如此下去,会饿坏的。” “放我离开。”苏简兮仰起头,虽然看不到,但她肯定,那人就站在面前,“不想我死,放我离开。” 许久之后的沉默,她感到身边有人挨着坐下,拨开她额上的发丝,柔声道,“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 “你是疯了……”苏简兮挪动身子,尽量距离萧正允远些,“我失踪应该有些日子,萧翼学他们绝不会放弃寻找。” “可惜一无所获。” “但只需动动脑筋,便能猜到,究竟是何人将我掳走。”苏简兮出声说着,“萧正允,无论你有何种心思,此时软禁我都不合适。” 萧正允盯着面前女子,半晌后,抬手拂过她的脸颊,轻声一笑,“简兮,你在担心,你怕萧翼学会揪住此事发难,你怕……我会死。” 听到他所言,苏简兮冷笑一声,“陛下过于自信了,若翼学事成,希望你死的第一人会是我。” “当真?”萧正允挑眉问着,顺手将锁住苏简兮手腕的锁链打开,将双手换做拷在身前,“胳膊应该酸了吧,这样会好一些。” 手腕被人握住,轻轻揉搓,若非自己双目还被蒙住,若非此时还被软禁,她险些都要以为这人是真心的了。 “我听到过你同萧翼学的约定。”萧正允低着头,按摩着苏简兮胳膊和手腕继续说道,“我毕竟是一国之主,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动作停下来,看着苏简兮,“成王败寇,莫要给我留后路才是。” “你在交代后事?”苏简兮有些意外,这个人坚持了整整七年,为何突然说出如此话语。 “那倒没有。”萧正允笑出声来,“只是想着许有一日,提前念叨几句罢了。” “碗拿来。” 萧正允面上一愣,只听苏简兮继续说道,“碗拿来,我饿了。” 隔着布条,苏简兮感觉出他应是露了笑意,随后说了声,“好。” 瓷碗递到面前,熬煮了几个小时米粥的香气让苏简兮忍不住深吸口气,说来确实有些饿了,“八宝米粥?” “是。”萧正允用勺子搅了下,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知道你喜欢。” 试探着张开口将米粥咽下,几日没有好好吃饭,这米粥软糯倒很合胃口,没多时,一碗就见了底。 “若是不够,我再去取些来。” 第162章 不可心软 “不用了。”苏简兮出声说着,伸手试探一下,拽住萧正允衣角,“足够了。” 萧正允嗯了声,放了碗,还是坐在苏简兮身边,“胳膊可还好?” 苏简兮没有立即回他,而是抬手想要扯拽遮住眼睛的布条。可才触及,就被萧正允拦住,双手被死死攥住,她觉察出面前人全身仿佛都在颤抖,“为什么?” 萧正允平复一下自己心情,这才开口,“怕你瞧见我生气,这样就好。” 今天的他似乎有有些奇怪,苏简兮心中暗自思量着,这几日他虽然每日都来,但从未像今天这般,说过如此多话语。 “是否……”苏简兮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声,“是否已经暴露?” 他的异常只有这个答案,萧正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握着苏简兮的手,轻轻摩挲指腹,“简兮……” “恩?”苏简兮仔细听着,希望从他呼吸中探查出些许信息。 “没什么。”可惜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好好休息吧。”话音伴随着一个落在嘴边轻柔的吻。 “萧正允?”觉察出身侧人要离开,苏简兮的心陡然一颤,忍不住喊出声,“你……要去哪儿?” “简兮。”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永远触摸不到,“简兮,答应我。” “萧正允!”苏简兮站起身,四处摸索,想要找寻到那人,却一无所获,只有声音在耳边不停。 “简兮,答应我,不要心软,我不能……苟活……” “萧正允!”一声大喊后,苏简兮被脚下椅子绊倒,摔在地上,本就没有捆绑很紧的布条脱落,眼前一片模糊。 在休息片刻后,才隐约看清所在屋舍,苏简兮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仰头环视四周,每一处景象,每一件家具摆设,都让记忆鲜明如初。 片刻后,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洛槐书院—— 洛淮轩正和尉迟归在感叹之际,便听到王婶在门后喊道,说有来客。 这么晚了,何人回来?洛淮轩正在意外,就瞧见萧正允从大门外走了过来,瞧见他,笑了笑,“抱歉。” 洛淮轩也是一愣,让王婶先去睡了,自己则将这位爷带回书房。尉迟归本在书房无所事事,见到来人也是一愣,起身让了坐。 “什么情况?”他小声问向洛淮轩,刚刚才提及的人,怎么就蒙头蒙脑的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陛下。”洛淮轩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萧正允神志可否还正常,“您应该知道,我这儿可是被人监视的死死。” 萧正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起旁的事,“我刚从苏家旧宅出来,那个地方,你们谁都没有想到。” “啊?”也就是刹那,洛淮轩就明白过来,“苏简兮在……”如此说着,他看向尉迟归。 今日下午,尉迟归从尹锐晟那儿得来的信息不多,但基本可以确定苏简兮就是在萧正允手中,若是顺着线索,不出两日应该就能查出,只是尹锐晟也有提及,坤王在宫中安插了眼线,既然尹江雪能够获取消息,恐怕难逃那些人耳目。 苏简兮的行踪很快就会公之于众,而他们要做的是在萧翼学之前,转移苏简兮,让她的失踪和萧正允全无关联。 第163章 离开!尽快! 但……如果萧正允自己从藏匿失踪之人的地方走出,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陛下,你……”想通这些,洛淮轩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干跳脚。 “好了,淮轩。”还是尉迟归开了口,安慰他道,“无论如何,事态已非我等能够决断。”如此说着,他看向萧正允,出声问道,“陛下是何打算?” 萧正允似在思索,又似对此事全不在意,只是在屋中二人都按捺不住之时,才出声道,“尹锐晟指使尹江雪之事,可是你们所为?” 尉迟归二人对视一眼,倒没反驳。 “萧翼学在宫中没少安插探子,这次应该是抓到把柄了。”按照他对萧翼学的猜测,尹江雪能够探查到的事,他必定已经知晓。 “所以,如今是否要隐瞒苏简兮之事,已全无意义。”这便是他决定从苏家废墟正大光明走出的原因之一。 尉迟归眉头紧锁,大抵是听明白了,“那陛下意思,需要我等如何?”事已至此,找寻到解决方法才是重要。 可萧正允并未立即发声,只是抬头看向洛淮轩,神情似有所指。 片刻后,洛淮轩总算是冷笑一声冲尉迟归开口道,“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若是寻求帮助,一早就会告知,今日来此,就是来交代后事的。” 尉迟归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什么叫交代后事,眼前之人却并未反驳,只是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萧翼学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洛淮轩如此说着,同时也在观察萧正允神情,“若仅仅是苏简兮之事,应该不致如此。” 听到此话的萧正允嘴角微扬,开口说了句,“姜子淖一直在我手中。” “你就是找死!”洛淮轩猛然起身,抓起身边书册全然不顾面前人身份,扔了过去。 书本砸中姜子淖额角,掉在地上。 “淮轩!”尉迟归赶忙来拦,“你疯了不是!” 洛淮轩却偏偏怒气冲天,恨不能掀了面前桌子。 “你冷静一点!”尉迟归强硬阻止着自己这位友人,同时眉头紧锁,看向萧正允,到底发生什么,他目前还不确定,但这么多年,洛淮轩从未如此生气。 “尉迟!”总算是冷静下来的人冲他吼道,“带着你的人,立即出城,再也不要回来!” “为什么!” “快!尽快!” “洛淮轩,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萧正允却开了口,“带着洛淮轩一起走。”他这话是说给尉迟归听的,“带着他,你们所有人都尽快离开。” 一切发生突然,尉迟归也是忍耐不住,“tm的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片寂静之后,洛淮轩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萧正允,一字一句说道,“这家伙准备将大昭国国主的位子拱手相让。” 尉迟归一愣,心中暗道一声怎么可能? “你要记着,今日此举,是背叛了我!背叛了尹锐晟!也背叛了磕磕绊绊跟了你这么多年的李亦桓!”这些话说出口,洛淮轩揉着额角,气喘吁吁。 第164章 十月初七 “抱歉。”似乎没有旁的话能说,萧正允低着头,重复了一边,“抱歉……只是七年了……我在遵守了承诺,如今……累了……”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总要让我歇一歇。” “告诉他们。”洛淮轩拽住眼前这个已然放弃的人,近乎哀求,“昭告天下,当年……” “当年已经过去。”萧正允截断他的话语,深吸口气,“快离开吧,梁州城已然没有你们藏身之地。” 林偌锡和陆琰几乎是在同时得到萧正允从苏家旧宅出现后,又去往洛槐书院的消息。苏家旧宅虽然一直不是监视重点,但多少有所顾及,此前并未见到萧正允进入宅院。 无进却有出,仔细掂量便知苏家之内必有暗道。 林偌锡听着叶訾天回禀消息,细细思量下午从宫中传来消息,这两日尹锐晟似乎频繁出现后宫,同尹江雪商谈许久,那之后,尹江雪便开始关注萧正允行踪。 若非尹江雪如此反常,他们恐怕也觉察不出,萧正允每晚其实并未在王后寝宫入眠,差不多午夜时分,尹江雪都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大殿门前,似在张望。 萧正允傍晚时分进入宫殿,有时更晚,为何午夜时,尹江雪会独自张望? 基本只有一种可能,那个时候,萧正允并未在宫中。 尹江雪居住寝宫和苏家之间怕是……有所联通啊。 想明白这些后,苏简兮的行踪基本可以确定,就在苏家旧宅之中。 “訾天,尽快去往坤王府,通知坤王,先一步进入苏家旧宅,找寻苏简兮,尽快!”既然他能够得到消息,距离他们不愿的陆琰孟煜等人必定知晓。 孟煜毕竟早年和萧正允相熟,若在此事上有所隐瞒,那……到手的机会可就…… 想及此,林偌锡心中还是多少放心不下,亲自又带了几人,去往苏家。 林偌锡猜测的没有错,陆琰的消息也很灵通,并且青寒梓得到消息时,孟煜就在一侧。 对待此事,他们并未匆忙寻人,而是沉默下来,孟煜眉头紧锁,掂量半晌后才开口道,“陛下此举,总觉是条死路。” “什么意思?”从来对各种是由并不了解的青寒梓脱口而出问着,“难不成萧正允还是自己故意将苏简兮行踪送上门来?” 陆琰瞥了眼青寒梓,冷冷说道,“还真是如此。既然能够隐瞒多日,为何突然今天曝光?可有深意?” 深意…… 孟煜在密室中来回踱了几步后,猛然转身,双目大睁道,“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陆琰微微皱眉,略微一算,面上陡然僵住,“十月初七……七年前……不,应该是八年前的今天……” “记得那日正是冬至。”孟煜长舒口气,竟然笑出声来,“萧正允啊萧正允,你当真是……”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虽然分别数年,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同在书院时一样,也难怪,当年苏俣会发那么大的火了。 第165章 心不悦兰 “我们现在应当如何?是否去往苏家,先一步将苏简兮藏匿起来,这样,就算坤王发现,找不到人,也是无用。”总算明白一切的青寒梓出声提议。 孟煜看向陆琰,“既然和八年前有关,和苏家有关,不如就让陆兄决定吧。” 陆琰略微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林偌锡应该已经行动,我方若是沉默恐会引人怀疑,不如去往。”如此说着,他看向孟煜,“但孟兄也想明白,此番之事,你究竟咱在何人身侧?” 孟煜微微一愣,有些动摇。若萧正允身上没这一出,他自然不会,但如今情形,仿若是在……是在……赎罪一般,他忍不住动摇了。 “我去洛槐书院。”在临行前一刻,孟煜突然改变主意,“还未得到萧正允离开洛槐书院的消息,那我便去见见他。” 陆琰没有阻止,微一颔首,“如此也好。” ——洛槐书院—— 院中寂静,洛淮轩和尉迟归坐在椅上,看着眼前不知怎的,突然对院中兰花兴致满满的家伙。 “尉迟,你知道吗,其实那家伙以前特别讨厌兰花。”一直沉默的洛淮轩猛然开口道,“在书院的时候,每次瞧见兰花,旁的人都是一副崇拜模样,偏偏他觉得此物矫情了。” “萧正允确实和其他为君主,不太一样。”此前几次接触,加上今日这般做派,让尉迟归也忍不住感叹。 “他其实并不适合为君。”洛淮轩出声说着,“当年苏简兮也曾说过。” “为何?”尉迟归微微皱眉,“其实,让我来说,萧正允是具备为君者的素质和能力,若是好好经营,一代明君也非不可能。” “问题就在这儿了。”洛淮轩伸了个懒腰,无奈说道,“好好经营……那家伙也就是把这八年混完罢了。” 尉迟归还有疑问,正要出声,却听到王婶声音,“山长,书院外又有人来访。” “何人来此?”洛淮轩也是意外,这个时候,他这里还会有谁来? “此人曾经来过,自报名号孟煜。” “是他?”洛淮轩和尉迟归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他不去往苏家救苏简兮,来此处是…… “还是让进来吧。”一旁本在关上兰花的人,出了声,“也许是来送我最后一程。” 洛淮轩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孟煜踏进书院,院中和此前一样,空无一人,真不知洛淮轩将他培养的那些贵子都发配到了什么地方。 “果然在这儿了。”瞧见萧正允,也不行礼,散漫说道,“还以为陛下已经准备跑路了。” “为何要跑?”萧正允一脸轻松,“总要走到这步,还算轻松。” 瞧着他这幅全然放弃的模样,孟煜忍不住咬紧牙根,“陛下当真是好兴致,哪怕明天就会沦为阶下囚,也不打算挣扎一下?” 萧正允略微思索片刻后,笑出声来,“孟相,若仅仅是阶下囚,你倒高看我了,恐怕明日之后,我便会是整个大昭国的敌人。” 孟煜一愣,不明所以,眉头紧皱看向洛淮轩,见他和自己神情并无二样。 第166章 回忆之中 “陛下……”洛淮轩面色阴沉,难得严厉,“您除了掳走苏简兮外,还做了什么?” 萧正允斜靠在长廊上,瞧着这一院子兰花,眉头微敛后,说了句,“淮轩,我……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喜欢兰花,当真……矫情。” ——八年前—— “三哥,为何你一直盯着院子里这株兰花?”年岁尚幼的萧翼学眼瞧着萧正允已经趴在院子里一下午,忍不住出声念叨着,“你也喜欢兰花?” 在书院中,或者整个梁州城,谁人不知,大昭国太子萧榛对兰花爱之深切。 也因了此,城中许多权贵皆以兰花为荣,逢人聊上几句,只说自己喜爱兰花,便觉是天大荣耀。 萧翼学年岁尚幼,看不来这些花草有什么好的,只是偶尔瞧着漂亮罢了。 萧正允挪动僵持半晌的头颅,看向身侧这个小家伙,摇摇头,“正因为不喜欢,所以才盯着看。” “不喜欢,看什么?”萧翼学眨着眼睛,满是不解。 “只是想要弄清,为何不喜。”蹲了半晌,萧正允也坚持不住,站起身活动活动,“你小子也别看了,今天先生布置的诵读可曾完成,拿来让兄长我检查检查。” “早就背完了。”萧翼学白了他一眼,“中午时候就拿给大哥检查过了,倒是三哥你,一直都是吊儿郎当,先生都要发火了。” 萧正允哈哈笑了起来,将萧翼学从地上提溜起来,“你这家伙,找起三哥麻烦了,看我怎么教训你。”如此说着,直冲萧翼学胳肢窝地下,挠了起来。 小家伙忍不了痒,忙不迭退后逃跑,留下萧正允还在原地笑个不停。 “三皇子真是好兴致。”本来还算愉快的心情,在听到身后人声音的刹那降到极致。 萧正允转身,看到向来一脸阴沉的苏俣,瘪瘪嘴,“苏家大公子这个时候来书院,有何事儿啊。” “堂堂皇子,这个时间还在书院打发时间,作何解释?”苏俣向来嘴上不饶人,冰冷性子也是出了名的。 似乎不愿同他过多言说,萧正允就要转身离开。 “怎么,这么不愿同我苏家人说话?”苏俣并没打算放过他,“倒也是,等我妹妹苏简兮入了宫,成为王妃后,我苏家自然是要和你减少往来,否则若被陛下认为我等不忠太子,可就……不好了。” 萧正允的双手在身子两侧握紧,他紧皱眉头,迈出的步子陡然收回转身,冲到苏俣面前,压低声音,“苏俣,你够了!” “一个准备放弃逃跑的人,我说什么又同你有何关联?”苏俣挑眉说着,“萧正允,你一心相求清闲,可有些人一辈子注定就不是清闲的命。” “那我能如何!”萧正允压制着怒火,“大哥去都没用,我能如何?冲进宫廷,逼迫父皇吗?那和……” 苏俣眼中的不屑让他微微一愣,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是我看走了眼!”眼瞧着萧正允从面前离开,苏俣忍不住出声喝着,“你可知道,如此举动就是背叛!萧正允,你的放弃就是背叛!” 第167章 苏家旧宅 什么是背叛,什么又不是背叛,这辈子不遂心的事太多,所谓背叛也太多了…… 萧正允越过孟煜,走到花圃前,盯着面前的兰花半晌后,在几人未曾反应过来之事,伸出手,将那为数不多的兰花尽数拔除。 叶子割破手心也不为所动。 孟煜正要阻止,却被洛淮轩拦了下来,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任面前人去吧。 这些年,在萧正允心中,无论是深宫还是洛槐书院还是梁州城的任何地方,总会瞧见此物,只要看到一次,便会想起一次。 八年,对他而言,憋在心中足够久了…… “现在轻松许多了吧。”洛淮轩上前几步,问着已然坐在花圃前,衣衫上尽是草屑的家伙。 萧正允深吸口气,转头看向他,露出许久未曾见到的笑容,“确实如此。” ——苏家旧宅—— 萧翼学在得到林偌锡传来的消息后,便带了身侧信任的五六人赶忙去往苏家。一路上,萧翼学的心情可不曾平静,还记得前些日子萧正允来到府上时吐口而出的那句玩笑话,从未想过,他但真实如此思量。 更不曾想到,那个人真的能够做出软禁苏简兮的事来。 苏家旧宅距离他们并不遥远,快速抵达后,便看到先一步站在废墟前的林偌锡。 见他到来,一直神经紧绷的林偌锡算是松了口气,“殿下,您来了。” 跟随在萧翼学身后的叶訾天脸色却不好看,越过二人,站到林偌锡身后,将一旁侍从手中的薄袄披在林偌锡身上,说了句,“夜深寒气重。” 林偌锡也是笑笑,“刚走的急了,有些热便先褪下了。”如此说着,打断还要开口的叶訾天,看向萧翼学,“坤王可否准备好了?” 萧翼学目光看向面前漆黑一片的废墟,难以想象苏简兮竟然被萧正允藏在这种地方,“她……在哪儿?” “方才让人检查过,这废墟深处竟然有一处新建的屋舍,外人在门口自是瞧不出,进来几步便能看到。”如此说着,引导萧翼学二人一同走上台阶,迈进那放置了整整八年未曾清理的废墟。 “就在那边。”林偌锡抬手指着,借着月色,萧翼学总算是看了清楚,那屋舍隐没在废墟中,建造者当真是用心了。 “他……真是厉害。”萧翼学低声说着,心中也是感叹,在这世上,怕再无一人会如此待苏简兮,“我们走吧。” 一行人向那屋舍走去。 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坐在地上的苏简兮猛然抬头,侧耳听着,那声响应不止一人,也就是说,外面的不是萧正允。 她挪动身子,看着大门,想要再进一步,脚踝上的锁链却限制了她再次前行。 萧正允是笃定她无法离开,这才松开了她一直被禁锢的双手,只可惜自己被关的久了,竟然忘记脚踝上还被套了枷锁。 从屋外还有微光到如今一片漆黑,自己坐在这地上,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来人站在屋外,似在查探,她坐在屋内,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发不了声,仿佛不愿让人知晓她在这儿。 第168章 屋内屋外 按说软禁这么些天,终于有人前来相救,自己应该欣喜异常,但她没有,相反,心中萦绕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痛处,说不清道不明。 房门其实没有上锁,在屋门被拖动的刹那,苏简兮才发现,她呆呆的看着房门,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看着突然一下涌进,充满整间屋子的光亮,双眸竟按捺不住的开始流泪。 萧翼学也是意外,房门竟未上锁,他推门而入就瞧见坐在地上,神色间尽是失落的苏简兮,眼瞧着她落下泪来。 “简兮……”萧翼学上前,半跪在地,将女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柔声安慰道,“简兮姐姐,没事儿了,已经……没事儿了。” 苏简兮双手垂在地上,被他抱在怀中,默默流泪,不说半句话语。 站在门口的林偌锡只是看着,也不吭声,屋中摆设甚是精致,桌上还摆放了一个空碗,软禁她的人应是好生照料了。 方才他们进入,萧翼学也是未曾觉察,可跟在他身后的林偌锡却看得真切,苏简兮见到他们的刹那脸上并非喜悦。 她在难过,如同现在,一副想要大声哭啼的模样…… 苏简兮被萧翼学扶着走出房门,瞧着面前废墟,回头看了眼身后精致的屋舍,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琰晚到一步,和他预料不出意外,只是看到苏简兮,身子微微一颤。 女子面上的神情让他有几分熟悉,上次见到还是八年前,如今竟然…… “简兮……”本来不应同林偌锡等人有正面接触,但瞧见这样的苏简兮,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你……怎样?” 苏简兮抬头看向他,许是突然遇见曾经相熟之人,苏简兮一下扑入陆琰怀中,死死抱住他,咬着牙想要忍耐哭声。 萧翼学也是一愣,看向陆琰,见后者微微叹了口气,冲他摇摇头,拍着苏简兮,“好了,丫头,好了……” “殿下,府中有事……”林偌锡趴在萧翼学耳边,低声道,“简兮跟在陆琰身边,不会有姓名之忧。” 萧翼学有些迟疑,好不容易救出苏简兮,难道就要放任不管? “坤王若有要事,可先回去,稍后,我会将简兮送回府上。”明白他在担心什么,陆琰的话语是为了让他安心。 萧翼学点点头,“如此就有劳了。” “简兮是我妹妹,此处又是我苏家旧宅,我有分寸,坤王不用担忧。”此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多少有些警醒意味。 萧翼学有点儿尴尬,但不好表明,只是说了句,“多谢。”后便带着林偌锡等人离开。 废墟中仅剩苏简兮他们三人。 青寒梓瞧着将整张脸都埋在陆琰怀中的苏简兮,叹了口气,“他们走了,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就说出来,也好过憋在心里。” 苏简兮的身子微微一动,换换抬头,面上还有泪痕,眼中尽是疲惫,她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又被扔下了……” 青寒梓一脸茫然,还想要问,但被陆琰拦下。 第169章 心有疑惑 陆琰将她额前刘海整理妥当后,拍拍她的肩膀,“今日是十月初七。”瞧见苏简兮神情微动,知晓她明白了,“振作起来,你回来的真正目的,难道真是为了向萧正允报仇?” 苏简兮呆滞半晌后,拭去眼角方才的泪水,深吸口气,扬起嘴角,“问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果然还是二哥懂我。” “好歹相伴多年。”见她逐渐恢复,陆琰也放松下来,“如今萧正允是打算彻底放弃,萧翼学也定然会顺水推舟,毕竟那个位子他觊觎多年。” 苏简兮思绪一转,“你方才承诺他让我回到王府,是在帮我留后路。” 陆琰点了点头,“我怕你一时伤心,忘却后面还有不少需要善后之事。” 确实如此,需要善后之事不少,最为重要的是,她需要萧翼学兑现当初承诺,将萧正允交于她手处置! 希望到时,萧翼学可不要言而无信呐…… “为何方才不让我将苏简兮接回?”回程路上,萧翼学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疑惑,出声问向一旁明显脸色有些苍白的林偌锡。 后者裹紧身上的薄袄,咳嗽几声后,才出声回答,“苏简兮在您面前,不会多说半句的。” 这话听在萧翼学耳中,多少有些伤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林偌锡所言并非有错。 “陆琰就能说动?”虽然道理明白,但心中总是不痛快,“方才苏简兮可是没有说出关于萧正允的半个字。” 林偌锡目光转动,落在萧翼学身上,微微笑道,“坤王似乎还不明白,让陆琰留下可不是给苏简兮抚平伤口,而是让他们在最快时间内决定,是保全萧正允还是……跟随坤王您。” “苏简兮会保全萧正允?”萧翼学有些不信,毕竟苏家八年前可是毁在萧正允手上。 “坤王似乎从未想过一种可能。”林偌锡压低声音,仅让他二人可听,“不过也是,当年事发之时,坤王尚且年幼。” 萧翼学思虑一动,多少明白林偌锡所言,这些年坊间是有传闻,当年萧正允并未逼宫,一切尚有内幕,但有何内幕?无人知晓,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事发后,下令封锁苏府的是他,下旨格杀勿论的人也是他…… “林先生。”萧翼学停下脚步,坤王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他并不急于入内,而是遣散身侧之人,看向林偌锡,“我需要单独同先生谈谈。” 林偌锡也是明白,向跟随身侧的叶訾天说道,“我没事,坤王又不会伤害我。” 叶訾天心中虽是不愿,但无法忤逆他的决定,只好后退。 身侧已无旁人,林偌锡看向萧翼学,“坤王有何疑问,请说。” “今日,只要我走进坤王府,下一步必定是处置苏简兮之事,而所有证据指向萧正允,此番基本可下定论。是吗?”萧翼学出声问着。 林偌锡没多思量,点了点头,“是。” “但若要让萧正允无从翻身,必定需要苏简兮口供,而先生已经确定,苏简兮会顺应而为,是吗?” “是。” 第170章 似曾相似 “但本王还有一事不明。”萧翼学眉头微皱,“苏简兮其实并不足以扳倒萧正允,先生可是还有后招?” 听到这儿,林偌锡笑容更甚,“坤王,你可知为何朝中臣子多数愿意跟随于你?” 萧翼学不明所以,并未吭声。 “此前数十年,大昭国执政者素来平庸,就连你的父皇,也仅仅是但求无过罢了。”林偌锡继续说着,“但一人的出现,让朝野上下看到了希望。” “你是说……我大哥?” 林偌锡点了点头,“是他,萧榛为人近乎完美,这点有目共睹,当年萧正允起事,不过寻常,这些年,大昭王室也从来不是平静。让众人真正在心中无法忘却的是……萧榛之死。人们总会崇尚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强大,八年前已经有所建树的萧榛,正是这样的未来,可惜……” “为何……提及此事?”萧翼学有些不明。 林偌锡神情一变,紧盯着他,停顿半晌后,才一字一句说道,“虽然有所差距,但坤王你的性情是所有皇子中,同萧榛最为相似的,你……可自知?” 萧翼学一愣,他从未想过此事,此前只是觉得,众臣子不过是对萧正允心存怨念,才即刻倒戈于他,从未考虑过此。 “这个位子萧正允是坐不稳的。”林偌锡并未在意他的神情,继续说道,“因为他也觉察出,你年岁愈长同萧榛愈发相像。” 萧翼学身子开始颤抖,双手死死握紧,他想要反驳什么,却又不知自己究竟为何抗争,难道不好吗? 和被大昭国人敬仰的萧榛相像,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吗?这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可以在夺去王位后,轻而易举稳固江山,可以让他如此轻松在短短八年之中,就动摇了萧正允的统治。 不该高兴吗?不该吗…… “好了。”林偌锡叹了口气,抬手拍在面前人肩上,年级轻轻便屡立战功,被封为坤王,承担了诸多人的期望。 这些年,他的心中应是累过,但为了曾经立下的承诺,一直在前进。 低头沉默半晌的萧翼学总算是抬起头,眼神清明,虽然迷茫,却并未被打倒,他看向林偌锡,出声问道,“事成之后,你会留在梁州,留在宫廷吗?” 林偌锡有些迟疑,瞥了眼不远处的叶訾天,“你应该知道,现如今的我不是当初逃离京师的我了。” “当真准备隐瞒一生?”萧翼学猛然抬手,抓紧他的肩膀,有些急迫,“这个世上,我的亲人本就……” “坤王。”林偌锡打断他的话语,“注意你的言辞。” 萧翼学愣了愣,方才觉得自己所言不妥,松开林偌锡,转身说道,“我们走吧。” 坤王府中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他虽不清楚,却并不惧怕,毕竟有林偌锡在,当年若不是遇见此人,自己恐怕不会有如此决心。 萧正允毁掉了他的生活,无论坊间有多少传闻,都无所谓,他萧翼学只知道,当年在宫殿之中,自己躲在长廊之下,耳边尽是杀戮。 第171章 最终底牌 他捂住口鼻,生怕发出半点声音,仅能透过木栏隔断的缝隙,看到外面如同地狱般的杀戮。 他看到萧正允的身影,看到被鲜血沾染的盔甲,看到他的长剑挥起落下,看到他身侧再无一人存活。 夕阳西下的余晖洒满宫廷,暗红的光芒笼罩大地,身边静的让人发怵,静的让人发怖。 他从长廊下的空隙钻出,看着面前一个个倒在地上,分不清的尸身,呆呆发愣。 身后突然有了声音,他不敢转身,只能紧闭双眼,承受死亡。 但身后人并未动手,而是扶着长廊柱子,低头看向他,笑着冲他说道,“呦,还活着啊。” 他鼓起勇气仰头看去,慌乱后的突然举动,让有些脱力的他向后倒去,砸在长廊边上。 刺痛让他清醒,也让他将站在长廊上的人看的更加清晰。在失去意识前,双目只能瞧着那人一张一合的嘴,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八年过去,他的心中依旧存有这个疑问,当年明明已经在长廊边上抓住他,为何不动手?难道还会是良心作祟?生怕残害兄弟过多,被世人唾弃? 萧正允会在意吗?已经弑父杀君,还有何不敢做的。那又是为何?不仅留下自己,还不加打压,任其发展到今日能够与他抗衡的地步,到底是为何? 萧翼学坐在坤王府,看着跪在面前,一脸颓败模样的男子,出声道,“你……就是姜子淖?” “是……”那人声音微弱,这段日子应该过得并不好。 萧翼学看向林偌锡,他没料到,林偌锡所指能够扳倒萧正允的杀手锏,竟然就是姜子淖。 “你应该是在萧正允手中,如何逃出?”这个人来的蹊跷,必要小心谨慎。 姜子淖逼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看着面前之人道,“我若说有人相助,殿下可信?” “何人?” 姜子淖摇了摇头,“自不能说。” 萧翼学眉头紧皱,“既不能说,你让我如何相信?” “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姜子淖话语陡然犀利起来,他只是有些脱力,并非当真成了废物,“我能给殿下想要的,这不就够了吗?” 萧翼学暗暗思量,这个人应该被萧正允一直藏匿,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若说有人相助……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他总觉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儿。 “不如先让他说说自己带来了什么信息,若真有用,再做定夺?”一旁的林偌锡见他决定不下,出声说着。 萧翼学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姜将军,我等保全你的安慰,你也要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 “正合我心。”姜子淖如此说着,看了眼一旁椅子,“我身子不好,殿下可否容我起身。” 萧翼学看向一旁侍卫,“赐座。” 坐舒坦了,姜子淖才张开了口,“鲁州之事,想必很多人都暗中猜测,而我姜子淖也应该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倒不假,通敌卖国之罪,谁人能担?”萧翼学冷哼一声。 “但我这罪名担的也是冤枉。” 话中有话!萧翼学眯起双眼,“将军不如说说,有何冤枉的?” 第172章 为何叛国 姜子淖抿了口水,清清嗓子,“这通敌行径从来都不是我孤身一人,而是有人下了命令。” “何人?”这便是重点了能够留到现在,想必那背后之人应不简单。 “听闻前些日子,兵部被查了。”姜子淖不急于说出,而是开始发问。 “那又如何?”萧翼学紧盯着他,这个人的狡猾在几句话中展漏无疑。 “兵部是在何人手中掌控,兵部尚书又是站在何人身侧?”姜子淖瞧着他,冷冷笑道,“难道坤王殿下当真是一点都不曾想到?” 话说到这份儿上,萧翼学不可能不明白,只是他在猜测,猜测姜子淖话中的可信度。 “姜将军。”身侧的林偌锡在他开口前,先一步出声,“想必逃离萧正允也是累了,不如在坤王府暂且歇下,如何?” 姜子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如此也好。”他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向二人行礼,“多谢坤王。” 萧翼学微微颔首,并未多说,向身侧侍从抵了眼神,让护送姜子淖离开。 见他远去,萧翼学这才松了口气,揉揉额角,“他的意思是,当初在鲁州做的一切,都是萧正允指使?” 林偌锡坐回椅上,微微点头,“应是如此。” “可是为何?”萧翼学眉头紧皱,“为何萧正允要如此?他作为大昭国主,通敌?目的何在?” “毁掉大昭吗?”林偌锡不经意一句话,让萧翼学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指……” “不过猜测,需要佐证,除非萧正允神志不清,否则也绝不会和外敌私通。” 话虽如此,但在萧翼学心中多少还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大人。”二人尚在理清思路,外面侍从在门口禀报,“公大人求见。” “这个时候,公季烔前来何事?”萧翼学心中满是疑问,看了眼林偌锡,见他点头,便吩咐到,“让公大人进来说话。” “是。” 公季烔行迹匆匆,见到萧翼学赶忙跪地叩首道,“坤王殿下,此事定需你来决断呐。” “公大人请起。”萧翼学赶忙将他扶起后问道,“可是调查中出了什么问题?” 公季烔擦去额上汗水点点头,他可是刚从外地回来,直接就进了坤王府。 “有何问题,公大人且说。”安排公季烔坐好,喘了口气,见他目光落在林偌锡身上,微微笑道,“这位先生是我熟络之人,不用在意。” “不……”公季烔会注意到他,其实并非因为所言不能为外人道,而是此人让他有种说不上的熟悉感觉,“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林偌锡作揖答道,“在下林偌锡,见过公大人。” “林先生。”说了几句,听着他声音陌生,许是看错,便也不再注意,目光转向萧翼学。 “此次我奉命追查兵部下属职责机构,竟发现多方势力纠缠,其中竟还有逐泺国的细作。” “什么?”萧翼学也是一惊,人员任命可是大事,怎会出现如此纰漏。 “期初我以为是敌人狡黠,询问后方知,那是……是……”公季烔话语踟蹰起来。 第173章 逐泺女子 “是什么,大胆说来。” “是……”公季烔实在不敢,只得跪地回禀,“是陛下亲自下令,安插入内啊。” 如此发现,竟同方才姜子淖所言印证,萧正允不仅是下令让姜子淖和逐泺国接触,而且在朝中还安插了逐泺国人。 “为何……怎么……”他实在是想不通。 “这件事,臣也是不解。”公季烔出声说着,“所以私下查了查,这才发现一事。” “什么?” 公季烔又有些迟疑了,“敢问……敢问殿下可否知晓陛下生母之事?” 生母?萧翼学微微皱眉,印象中,萧正允的生母似乎在剩下他时难产而亡,并未留下多少印象。 “公大人为何问及此事?” 公季烔叹了口气,“下臣查到一些关于陛下生母的消息,似乎先王多年前曾去往逐泺做客,结识了一位当地女子,后带入京师,至于那女子之后消息,在无人知晓,臣怀疑……怀疑……” “怀疑那女子被父皇接进了宫,奉为妃子,此后又生下了兄长?”萧翼学紧皱眉头,看着面前跪地臣子,公季烔并无理由撒谎,若萧正允生母当真是逐泺国人,那……这一切似乎就有迹可循。 “殿下。”一直未曾出声的林偌锡开口道,“若此事当真,那当今陛下通敌之罪可就坐实了。” “但……一切不过传言,捕风追影,不可当真。”萧翼学摇摇头,无论是姜子淖还是公季烔,带来的消息都只是一家之言,全无证据,不可当面指责萧正允。 “殿下多虑了。”林偌锡咳嗽几声,缓缓道来,“有些事,有风声便足以。” 萧翼学瞧着他,神情一沉,“先生此举不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可以考虑。” 两人一来二去,言语的都是公季烔听不明白之事,他跪在地上,多少有些迷惑。 “公大人。”正在迷茫之际,萧翼学的声音传来,“大人今日且先回府歇息,此间信息莫要告知他人。” 公季烔重重点头,“下臣明白。” 目送公季烔离开,萧翼学坐回椅上,似在思索什么,半晌后才缓缓出声,“可否帮我一探,萧正允可还在洛槐书院?” 林偌锡看了他半晌,微微颔首,走到门边吹响口哨,叶訾天落在门前,听他吩咐几句,又离开了。 屋外月色深沉,林偌锡站在门边转身看先屋中的萧翼学,见他盯着自己,有些愣住,随即露出笑容,“方才话语,殿下不用放在心上,若是不愿,我等自可寻得其他证据。” 萧翼学转过头,盯着地面,“先生可否觉得我幼稚不成大器。” 林偌锡摇摇头,“不会。” “先生说的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翼学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若是以前,我自不会踟蹰,只是这些日子,萧正允又太多让我看不透之事,我心中有惑。” “所以,你想当面与他对质。”这就是萧翼学想知道那人是否还在洛槐书院的原因。 “有件事埋在心中多年,临到最后……”萧翼学咬了下嘴唇,“我还是想要知道。” “且去吧。”林偌锡冲他笑笑,“訾天回话了,萧正允还在洛槐书院。” 第174章 又有客来 ——洛槐书院—— “时候已经不早,为何还不回宫?”孟煜从屋中拉了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直坐屋前石阶,看着大门口的人。 尉迟归已经先一步去遣散城中宰诸阁的人,而洛淮轩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竟然睡着了。 说来有趣,这似乎是多年后,他们三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实属难得。 “在等人。”萧正允如此说着,拿着手中石头在地上刻刻画画。 孟煜忍不住好奇,起身走了过去,“刚刚就见你在地上乱画,画了什么东西?” 萧正允也不遮掩,拍去手上尘屑,“老虎。” “老……老虎!”孟煜瞪大眼睛,盯着地上那三角脑袋方形身子的东西,“你说这是……老虎?” 萧正允略微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老虎。” “你画活物的技法,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盯着那古怪东西,孟煜忍不住摇头感叹,“好歹也多关注一下身边的事物啊。” “孟相又不给我弄头老虎来,让我如何关注?”顶嘴的萧正允着实少见,现在的他竟然异常放松。 一直沉睡的洛淮轩似乎被两人吵到,翻了个身,念叨一句,“挺……好吃……恩……”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他,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笑声吵醒,洛淮轩一脸呆滞坐正身子,看着两人半晌,随后又看看四周,这才抓了抓头发,嘀咕一句,“还以为是在书院,想着先生要是冲出来怎么跑路呢。” “你小子睡糊涂了。”孟煜面带笑意,“但还是老样子,总不忘吃。” 洛淮轩打了个哈欠,“吃喝乃人生大事,怎能忘记?”还要开口,就见王婶顶着黑眼圈冒了出来,“山长。” “怎么找,还有人来啊。”不过随意一说,谁知王婶竟然点了点头,“山长,这大晚上的,您就别老让人来,老朽这身子骨,一晚上就没睡好过。” “我错了,王婶,让门外的人进来吧。”送走老人家,他起身走到孟煜身侧,“你们猜猜,来的是谁?” 孟煜看向萧正允,见他正盯着大门口,“看来,应该是陛下认识的人。” “不。”萧正允摇摇头,“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总算是来了…… 萧翼学踏进洛槐书院时有些吃惊,这个地方竟然真的如此寂静,除了开门的大娘,看不到一个人。 “跨国前面那门,山长在院中等候。” “多谢您。”道过谢,萧翼学独身一人向前,穿过大门来到院中,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几人。 “坤王。”见到俩人,孟煜和洛淮轩行了礼。 萧翼学看向孟煜,“没想到孟相竟还在此?” 孟煜笑笑,“那殿下为何会在此?” 萧翼学不曾回答,目光转向一直坐在石阶上之人,“陛下这个时候,还在此处,怕不合适。” “哦?”萧正允挑眉问道,“坤王认为朕应在何处?” 萧翼学握了握拳,咬着牙说道,“我哪知道你应该在哪儿!” 第175章 心中困惑 萧正允仰头瞥了他一眼后,开口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坤王殿下不如请回吧。” “你……”萧翼学也顾不得那么多,本来就是一股脑冲过来的,思考什么,上前一把将坐在地上的萧正允拖拽起来,“既然想知道,那今天我们就来说道说道。” “萧翼学!你做什么!”面前场景可是超出预料,孟煜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身侧的洛淮轩拦了下来。 “你拦我做什么?”他使劲儿的甩着胳膊,谁知洛淮轩紧紧拽着,偏是不松手。 “现在过做什么?被打吗?”洛淮轩在他耳边小声说到着,“这萧翼学会来,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 “可这……”孟煜眉头紧皱,这两人可是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放心,没事儿的。”洛淮轩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毕竟一个是帝王,一个是王爷,总不至于为了这些事打上一架吧。 心中虽然还是不安,但姑且是信洛淮轩一回,孟煜没有出手。 萧翼学拽着萧正允,这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让他实在是想要动手揍上一顿。 “坤王这是做什么?”萧正允看了看揪住他衣襟的手,抬头问道,“难道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安排?安排!”萧翼学冷笑起来,“藏匿了那么久的姜子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府上?公季烔去查下属各县情况,按说每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怎么就那么巧,今天突然出现,还带回一个听着跟天方夜谭一样的消息?” 听他话语,萧正允嘀咕一声,“原来公季烔已经回来。” “怎么,难道他获取的消息和你无关?”只要想到这些都是萧正允一手促成,他就觉得自己被当做了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说不是,怕你也不会相信。”萧正允轻笑一声,“不过这样多少,也算是完成你多年心愿。” “我心愿?”萧翼学收紧攥着萧正允衣襟的手,瞳孔微微放大,“你说我的心愿?” “不是吗?”萧正允眨了眨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难道坤王这些年的诸多计量,不是为了坐上大昭国国主的位子,顺便将我这个千古罪人拎出来当街斩首以正视听?” 萧翼学微微一愣,那话语虽然句句属实,却不知为何听在他耳中,确让人十分不舒服。 “难道朕……说错了?”萧正允偏着头,看向他,“难道坤王其实不想要那个位子?不想帮八年前丧生在宫变中的将士报仇?不想承担起大昭国的责任!”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直说的萧翼学双目微愣,发不出半点声音。 “翼学。”萧正允掰开他揪着自己衣衫的手,“你不该……也不应今日来寻我……”他整了整自己衣领,“你应带着所有证据,明日一早上朝弹劾于我,在重臣子面前,将我这个背信弃义、叛国投敌的叛徒揪出,告诉世人,你能够接管大昭,也能待他们好……” “你……”随着他的话语,萧翼学的双眸渐渐湿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其中,他咬着牙,盯着面前之人,“你……混蛋!” 第176章 来打一架吧 “是……”萧正允笑笑,点头承认,“我是混蛋。”他抬手指指萧翼学,“但你不能是,萧家出的混蛋已经够多了。” “可恶……”萧翼学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不停念叨着,“可恶……” 他有无奈,但无能为力,一切拼搏的路,在最后才发现不过是早已被人铺好,只等他走来,拱手相让。 “我不会……也不能认同……”萧翼学陡然抬头,在面前之人没反应过来之时,猛然出手,一拳砸在萧正允脸上。 似乎没料到他真的会动手,萧正允一个踉跄向后退去,靠在石阶旁的柱子上。 “陛下!”孟煜也是一惊,瞪了洛淮轩一眼,随即走到萧正允身侧,扶助他。 洛淮轩也是一惊,从未想过那小子竟然真的动手。 揉了揉阵阵发痛的脸颊,萧正允挑眉看向眼前怒气未减的人,“不错,会还手。” “我不管你做过什么,也不管你到底为何要做这些。”萧翼学揉了额角,走到萧正允面前,“我只问你一件事。” 看他这般认真,萧正允下意识推开孟煜,“你问。” “八年前。”他步步逼近,双眼紧盯着萧正允,“八年前,在宫廷中,你明明已经发现我了,为何……不杀了我。” 听到此话的萧正允脸上没多少神情,反倒是他身边的孟煜,一脸惊愕,他一直以为,萧翼学能够存活下来,是因当年未在宫中,最重要的是,此后萧正允也是这般共他说的,为何…… “为什么不说话?”对他的沉默,萧翼学很是不满。 许久过后,他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你一直记得啊,还以为你年岁小,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 如此说着,他扭头看向同样一脸不解的孟煜,又是叹气,“孟相也是,瞒了这么久不想让你知道。” “陛下为何……骗我?”孟煜声音有些发颤,“我一直以为坤王的存活是奇迹。” 如果……如果萧翼学所言为真,当年那等情况下,萧正允为何会留下活口,这分明……分明就是给自己埋下隐患。 “你告诉我!”萧翼学等不下去,抽出随身长剑,在孟煜惊呼声中,抵住萧正允的脖颈,咬牙说道,“告诉我……当年,为何会……” 萧正允并不相信萧翼学会杀了自己,他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能理解,这么多年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怎能不疯狂。 “其实……”他抬手,指尖划过剑尖,血痕出现在手指上,却并不觉痛,“其实,没那么难理解。”他看向萧翼学,扬起嘴角,“毕竟当时会出现在那儿,就是为了去救你的。” “救……”萧翼学整个人愣在原地,手中的长剑也摔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你说……去救我?怎么……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透过那栅栏看到的是杀戮的身影,明明在那天见到的应该是死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怎么会救他? “为什么要……” “嘘。”萧正允抬起食指放在他唇边轻声道,“翼学,你该回去了。” 话音方落,萧翼学直觉脑后一痛,整个人就昏厥在地。 第177章 如此离别 “多谢。”看着地上昏迷的萧翼学,萧正允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萧翼学身后的尉迟归,“麻烦了。” 尉迟归哼了一声,没有多说,而是看向洛淮轩,出声道,“可以走了。” 洛淮轩漫步来到几人身前,瞧着地上的萧翼学啧啧两声,“这个要怎么办?” “一会儿我送坤王回府。”一旁的孟煜出声说道。 “如此也好。”萧正允微微点头,孟煜去总好过他们任何一人前往,“麻烦孟相了。” “陛下客气。”孟煜如此说着,有些吃力的抬起地上的萧翼学,想了想,还是转身问向萧正允,“当年之事,陛下可否还有隐瞒?” 面对如此问题,萧正允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笑了笑,说了句,“快回去吧。” 这个疑惑在孟煜心中逐渐积攒,此后经年,不曾有解。 书院在孟煜和萧翼学离开后,总算是安静下来,洛淮轩深吸口气,看了眼这个自己长居了多年的地方,有些不舍。 他眼睛余光打量着身侧之人,略微思量片刻后,开口道,“不如你和我们一同离开?” “你……”萧正允转头看向他,眉眼中皆是不解,“你怕是脑子进了水。” “哈?”自己可是一片好心,怎偏就有人不识好歹,洛淮轩怒气冲冲吼道,“等你脑袋挂到城门口的时候,看会不会来求我救你!” 萧正允白了他一眼,双手抱于胸前,挑眉说道,“我脑袋都挂在城门上了,还怎么求你?” “你……”洛淮轩现在可是明白,刚刚为何萧翼学最后还是要挥那拳,这家伙根本就是不知好歹。 “好了好了。”一旁的尉迟归看不下去,从后面拦住洛淮轩,“你又不是不知,他现在根本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洛淮轩气哄哄的扭头喊道,“活命的事儿,哪顾得上那么多。” “那是旁人,他是大昭国国主,随着你我走了,扔下这么大个烂摊子,让谁收拾?”尉迟归有些无奈,明明眼前之人是知晓这些道理,偏就不去认同。 “萧翼学那小子不就搁边上等着吗?” “你……这话就……” 听着那二人来回争论,萧正允不知为何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的洛淮轩。 小孩子脾性的模样何人斗嘴,说的都是歪理,偏偏就是让人无言以对。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满满的繁星,多年前,他们几人曾被先生罚在书院诵读,也是这样的夜空,看的几人忘却时光,最后一个个都免不了十个板子,那时生疼的手掌,如今早已没有感受。 只是那份闲适心情,如今依然记得。 瞧着还在争论的两人,萧正允笑了笑,抬手说了句,“走了。”便不回头的向大门走去。 洛淮轩听到声音赶忙转头想要去追,但被尉迟归拦了下来,冲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目光那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尉迟……”洛淮轩的声音有些失落,“这家伙……我们认识十数年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 “恩。”尉迟归没有说过多话语,只是站在他身侧,拍拍洛淮轩的头。 第178章 活得太久 孟煜没来的及将萧翼学背回坤王府,半路上就被早就在那儿等候的林偌锡碰见。 将昏迷的人抬上轿子,林偌锡便让叶訾天护送萧翼学先一步回去,自己则留下来有话要同孟煜言说。 瞧着面前这位自己并不甚熟悉之人,孟煜微微皱眉,对于林偌锡,虽然此人并未作出什么让他厌恶之事,但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孟先生。”安排好一切后,林偌锡转身向有些发愣的孟煜出声道,“多谢您照料坤王。” “无妨。”孟煜摆摆手,“反倒是林先生,对坤王当真是照料有家。” 林偌锡似是看透他话语中的讽刺,微微一笑,“也就是今日,殿下心情不好,我怕出事,才会来此等候。” “倒也好,最近可是多事之秋,有林先生,殿下安慰自不必担忧。”如此说着,他也不必再待下去,“既然坤王安然回去,那在下也就现行告辞。” “孟先生留步。”林偌锡出声拦下孟煜,“有些话可否同先生言说。” “若是问我关于苏简兮之事,只能说一切拿出证据。”孟煜并不欲同他过多纠缠。 “并非此。”林偌锡摇了摇头,“先生同陛下应该幼时相识,有些事想要询问一二。” “陛下?”孟煜转过身,看向他,“何事?” “关于陛下生母,不知先生知晓多少?” 起先,孟煜并不在意,只是在听到生母二字时,微微皱眉,此后,随着林偌锡话语,他陡然觉察出事情可能非同寻常。 按照林偌锡说法,这消息是公季烔暗查兵部之事时偶然得知,可如此隐秘之事,怎会突然被人获知? 忽然想起,不久前在书院中萧正允曾说过的话。 他说——若仅仅是阶下囚,你倒高看我了,恐怕明日之后,我便会是整个大昭国的敌人—— 大昭国的敌人…… 孟煜忽然明白什么,想要转身,却被林偌锡叫住,“您可是想到什么?” “萧正允生母一事,若坤王不知,我更不会知晓。”孟煜如此说着,心情却是难得焦躁,“在下还有要事,先生请便。” 这次林偌锡没有阻拦,而是站在原地,裹紧身上的皮袄,目送孟煜去往书院方向。 “阁主,坤王已经回府。”叶訾天的声音出现在他身边。 林偌锡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快。” “夜深,路上并无旁人,行进就快了些。”如此说着,叶訾天叶看向已经消失的孟煜,“为何要告知孟煜萧正允生母的消息。” “你觉得孟煜知晓后,会如何?”林偌锡目光盯着远方,出声问道。 叶訾天略微思量后,“去找萧正允问个明白。” “萧正允会如何回答?” “这……”叶訾天皱了皱眉…… “萧正允不会否认。”林偌锡如此说着,转身向坤王府方向走去,“因为这消息本就是他自己放出的。” “为何萧正允要自己将自己置于死路?”对朝堂中事,叶訾天并不清楚,平日里也不关心,只是这次事情让他很是不解,故而多注意了些。 林偌锡轻声笑笑,步履也轻松许多,“谁知道呢,有些人,也许就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罢了。” 可能吗?叶訾天跟在他身后,心中默默念了句。 第179章 大昭之变1 可惜林偌锡没有料准,孟煜到底是没找到萧正允,等他去往洛槐书院之时,早已紧锁,书院中再无一人了。 初阳升起,缓慢爬升到人们所能瞧见的地方,算不上暖意的阳光就那么随意的将整个梁州城笼罩。 集市上渐渐聚集了不少人,新的一天,日复一日,对他们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深宫之中怀瑾轩。 一夜未曾好眠的尹江雪掀开帘帐,看到和衣而卧在软塌上的男子,也不知他何时归来,只是紧挨着软塌的窗边似有一小块儿脚印。 她无奈的笑了笑,真不知自己应该用何种表情,昨夜父亲曾托人打听萧正允行踪,可自己身为王后,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晓。 她在软塌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还在熟睡的男子,若是往常这个时候,他怕是早已醒了,今时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熟睡的如此沉。 眼瞧着上朝的时候就要到来,门外等候的侍从早就焦急万分,偏是王后不让发出任何动静。 也许是从窗户映入的光亮愈发强烈,总算让还在酣睡的男子有了动静,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看向坐在身侧女子,楼露出笑容,“江雪,早。” “陛下……”尹江雪极力控制自己,让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怎么了?”明显瞧着面前女子的僵硬笑容,萧正允坐起身,扶着她的脸颊出声问道,“跟你父亲已经说好,不日就让你离宫,翼学那边不用担心,不会追究与你。” 正是这般好,这般万无一失,才让她心中无法割舍。 尹江雪低下头,肩膀微微晃动,她说不出口,因为注定会被拒绝,可……心中,总是不能放下。 “好了。”萧正允瞧着她,默默叹了口气,将女子揽在怀中,“是我的错,当年不该接你入宫,这些年让你受了不少苦,当真是……对不起了。” “陛下……”女子哽咽的声音传来,她攥住萧正允的衣衫,咬咬牙出声道,“让臣妾陪着陛下,无论发生什么,臣妾都愿意和陛下一同承担。” 女子说的坚决,脸上神情也是坚定,萧正允抬手拭去他的眼泪,露出笑容,“江雪不必如此。” “可是……” “你会有自己的生活,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萧正允如此说着,斟酌了一下话语,接着道,“你应该明白,我对你……从来都……只是兄妹情谊。” 尹江雪心中一痛,低下头,“陛下……所言极是……” 知道她被伤到,但也无能为力,萧正允不愿也不能让她在怀有任何希望,同尹江雪之事,必然要在此时此地做一了断,才算是……对她好。 “时候不早,陛下还请更衣吧。”拭去眼角的泪珠,女子仰头看着他,仿佛此前一切都未发生,“臣妾现行告退。” 萧正允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保持距离,彻底断绝。 门外守着的侍从见尹江雪出来,匆匆入殿,未萧正允梳洗穿衣。 这一日的早朝,势必要晚了。 第180章 大昭之变2 布店门口,天还未亮苏简兮便既然苏醒,站在门口,看着对面逐渐冷清最终人去楼空的洛繁。 陆琰一开始并未打搅,看了许久,生怕她钻牛角尖,这才走了过去,站在苏简兮身边,“身子还好?” 苏简兮点点头,虽然被萧正允软禁,但事实上那人并未亏待她,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就算自己没空,也会打发身边的公公前来。 “对面一直这样吗?”苏简兮盯着大门紧闭,门口仅剩一位仆役在清扫街面。 “什么?”陆琰不明她所指。 “那里。”苏简兮抬手,指着对面的洛繁,“那里一直这样吗?每到清晨就人走楼空,霎时寂静。” 原来是那儿,陆琰点点头,“毕竟做的是夜间见不得人的营生,天一亮自然都隐没了。” “那里的姑娘,每到夜间便如众星捧月,可天色微明,盘踞在身侧的人们就开始渐渐褪去,最终什么也落不下。”苏简兮如此说着,目光依旧看向远方,“你说,那里的姑娘该有多失落?” “简兮……”陆琰没有回答,毕竟她真正想问的,也并非这些。 “其实,要是不去在意,是不是就不会为其所动?”苏简兮低声呢喃着,放入是在说给自己听。 “怎么一大早,两个人就站在门口。”青寒梓的声音恰好从身后传来,陆琰松了口气,转身看到她,“起来了?” 青寒梓点点头,“昨天睡得晚,整个城转了一圈,大半夜的,尉迟归已经将宰诸阁全部人马撤了出去,就连洛淮轩也跟着离开了,洛槐书院此时就是个空壳子了。” “看来萧正允早有打算。”陆琰如此说着,既然能够连夜撤走洛淮轩,说明此番情形绝不乐观,“简兮,你可想好?” 苏简兮点点头,看着天边的朝阳逐渐升起,“这个时候,该上早朝了吧。” ——朝堂之上—— 姗姗来迟的萧正允方才坐下,就觉察出今日不同寻常的氛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冷冷一笑,果然如此,对自己看不惯的多了去,如今可到了报仇的时候。 “众爱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事情总要继续下去,既然没人开口,他就先撕开这个口子。 “陛下。”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公季烔,“今日尹大人为何未来上朝?” 尹锐晟未出现自己是知晓的,毕竟为了让尹江雪脱离干洗,这件事他不得参与。 “怎么,刑部的职责中是有管理臣子病休一事吗?”萧正允挑眉问着。 公季烔支吾一声,看了眼萧翼学,本想着这位主子能说上几句,谁知这位今日一上朝就不在状态,不知在思索什么。 “公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臣……臣没有。”只得如此说着,公季烔退了下去。 一旁李亦桓瞧出事情不对,而萧正允的神情确实气定神闲,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李亦桓断续咳嗽几声,“这几日天气渐冷,尹大人染了风寒,未曾来此,昨日臣听陛下似乎身子也不大爽快,可是也染了风寒。” 这一番话,是要帮萧正允脱身,在李亦桓看来,这群人没一个是好心思,尽快让陛下离开才是上上策。 第181章 大昭之变3 “李相。”萧正允的声音从大殿正中的位子上传来,他缓缓起身,看向李亦桓,“朕没事,李相勿要担忧。” 李亦桓这下可是看不清晰了,这是几个意思,难道陛下对此还有后招? “坤王,你可是有话要说?”萧正允的话语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翼学身上。 而此时的萧翼学心中其实并不好受,昨晚自己被林偌锡带回坤王府,天色未明便已苏醒,看到一夜未眠坐在他寝室一侧的林偌锡,一时间有些恍惚。 许是知道萧翼学去往洛槐书院同萧正允谈过什么,林偌锡才不放心孤身离去。 见他醒来,没有多言,只是说道,今日早朝,莫要忘记。 他也是踟蹰,忽然想起昨晚一切,问了句,若无证据? 抱歉,殿下。 记得那时林偌锡看向他的神情,在月色映照下多少有些鬼魅的样子,而他的话语也让萧翼学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抱歉殿下,他这般说着,证据已经备齐,明日早朝会随殿下入宫,到时还望殿下莫要迟疑。 只可惜,萧翼学毕竟是萧翼学,林偌锡会这般叮嘱,也是将他看得透彻。 “坤王?”见他就不言语,萧正允眉头微皱,提高声音继续说道,“坤王可是身子不适?” “陛下。”萧翼学未及回答,一侧的公季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季烔这一跪,让萧正允的神情暗了几分,“公大人这是何意?” 萧翼学也是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林偌锡终是将自己看透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萧翼学向前一步,在公季烔开口前出了声,事已至此,再无退却可能。 既然这是满朝臣子的意愿,是林偌锡的意愿,是自己的意愿,也是……他仰头看向萧正允,心中默念道,也是那个人的心愿的话…… “臣有三问。”萧翼学的声音响彻殿堂,所有人屏气凝神,只听他话语绝厉,“其一,日前苏国公之女苏简兮失踪一事可与陛下有关?其二,鲁州镇边大将军姜子淖通敌叛国一事可否是陛下授意?其三……”他深吸口气,眼前人虽然距自己有些距离,却已然能看清他面容上的平静。 这种时候,他竟然能够保持的如此镇定,萧翼学继续说道,“其三,敢问陛下生母可否为逐泺国女子?”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虽说这苏简兮失踪一事多少和萧正允有关,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可其二和其三,却是众人不曾知晓的。 “坤王,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第一个出声的自然是李亦桓。 萧翼学冷冷一笑的,等着就是你这句,他看向公季烔,既然林偌锡对他有所交代,那后面之事,想必此人也是知晓。 公季烔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臣有证人,陛下可否允臣让证人上殿?” “既然坤王和公大人执意如此,那朕也无从反驳。”如此说着萧正允再不吭声。 公季烔转身冲殿外高喊道,“带证人!” 殿外早就准备好的侍卫捆绑着一人拖拽到大殿之中。 重臣子都在好奇,有认识者盯着来人,啊了一声,高声道,“这不是在鲁州失踪的镇边大将军姜子淖吗?” 第182章 大昭之变4 “是啊,是啊,就是他。”人群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为何,看到姜子淖的刹那,萧正允松了口气,而李亦桓却陡然一怔,他扭头看了眼坐在高位上之人,从他并没有多少神情的面容上,看出些许情绪。 总算是明白了,或者说,在尹锐晟未出现在朝堂之时,他应该就已经明白了,萧正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从来没什么后招,也没什么想要退一步的想法,毕竟这一切都是他一手设计完成的。 那日萧正允让他从城外将姜子淖秘密带入梁州,找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暂时看管起来。此后印象中,萧正允曾去过一回。 姜子淖的身子自从苏醒后,一直不是特别的劲儿,平日里也沉默寡言,偶然听人提及苏简兮时才多少有点儿生气儿,这个人的心思太复杂,或者说本身就是个纠结的人。 所以,虽然被关在这儿,心中却时不时想要打听外面的情况。 直至一日,萧正允到来,二人言谈许久。 萧正允走后,姜子淖的心绪似乎更加沉重,李亦桓为了安全起见,在那之后也曾去过一回,彼此,这位曾经的大将军第一次同他搭了话。 他问李亦桓,是不是大昭国没人了,才将他这么个算不上栋梁的人奉为国相。 李亦桓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随后,那人有问出第二个问题,萧正允这个国主是不是当得特别苦? 这两个问题李亦桓都未曾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而今时今日,站在大殿之上,看着殿上的姜子淖,看着王座上的萧正允。 他似乎……有答案了。 “坤王。”萧正允微微笑着,“你是如何找寻到姜将军的?” “陛下,此人一直被陛下囚禁,难道您不知晓?”萧翼学如此说着。 “朕为何要囚禁此人?” 一步步,滴水不漏。 “那不如请姜将军亲自说说,为何陛下要囚禁他。”萧翼学转身,看向姜子淖,“你有何要说,今日就在这殿堂之上说清楚。” 姜子淖缓缓抬头,环视朝堂,一群眼神惊恐的家伙,不成气候。 “我姜子淖任镇边大将军之时,陛下曾暗中嘱托,协同逐泺国吉莫尔,意图将鲁州城作为厚礼赠予逐泺国!” 此话一出,震惊朝堂,本只是猜测,当真摆在面前,让人如何相信,一国之君想要将自己的城池分割他人。 “姜将军难道不觉得陛下此举甚是古怪?”萧翼学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萧正允,继续问道,“将军可知其中因由。” “起初,我只认为是陛下的缓兵之计,为了迷惑逐泺,后来……”他如此说着,目光看向萧正允,一字一句说着,“后来,我得到些许传闻……” “是何传闻?”萧翼继续问着。 “关于陛下生母的秘闻。” 姜子淖话语方落,公季烔急忙磕头说道,“臣在查探兵部之案时也曾听闻,臣斗胆,还请陛下言明此事。” 萧翼学转身,看向那人,见他稳坐在朝堂之上,似乎此间之事均与其无关。 第183章 大昭之变5 到了此时,重臣子算是明白过来,今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朝堂议事,坤王萧翼学可以算是已经准备了足够的证据逼问萧正允,若是一切属实,那萧正允这坐了八年的位子恐怕…… 有些人开始谋算着逃离,权力之争最怕在排除异己,虽说此前已经站位,但多有些摇摆不定者,如今大局已定,这些人生怕会被秋后算账,背脊开始发凉。 “坤王,朕的生母在朕出生时便难产而亡,此事后宫皆知。”萧正允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石阶,“今日你问朕的情况,朕无从回答。” 萧翼学看了眼公季烔,见他微微点头,也就明白,继续说道,“既然陛下不知,那臣弟陡然,就让陛下知晓一番。” 此时,宫廷之外,林偌锡已然带着坤王手下诸多将士围聚城门,控制了这个梁州,此后早些时候就已经反叛的禁军副将为他们打开了通往宫殿的大门。 朝堂中的人,多少已经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时士兵列阵之声,而慌乱的脚步从朝堂大门前传来。 禁军首领张卫之已然不顾情形,闯入朝堂跪地道,“陛下,禁军副将刘项已叛,此时城门打开,坤王萧翼学手下之人已然入宫,我等还请陛下尽快离开此地。” 还在朝堂的臣子听闻此话,各个焦虑不安,争吵起来。 本来跪在地上的公季烔如今却也站起身来,跟在萧翼学身侧,低声道,“殿下,林先生的意思是诸位大臣无功无过,不如免开杀戒。” 萧翼学点点头,此番宫变,他也并不希望过于杀戮。 “各位大人。”萧翼学高声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坤王在此,无人会动各位本半分,还请各位安静等待。” 张卫之看着眼前情形,算是明白多少,但还是越过人群,冲到萧正允身前,“陛下,臣带您离开此地。” “卫之。”萧正允摆摆手,“这些年,你护卫宫廷,功劳苦劳可都是有,朕恐怕无法再给予你什么了。”如此说着,他看了眼李亦桓,“最后烦请你带李大人先一步离开。” “陛下!”李亦桓心情急切,“您还是随同我等一起离开。” “他若要走,昨天夜间便已然离去了。”萧翼学的声音从李亦桓身后传来。 萧正允瞧着他,挑眉问了句,“坤王看来什么都在尽在掌握了。” 萧翼学咬了咬牙,“那也是兄长铺垫的好。” 萧正允轻笑一声,正要开口,殿外传来喊杀之声,他微微一愣,对上张卫之,“带李亦桓离开,让你的人不要抵抗,尽数归降。” “陛下!”张卫之跟随萧正允的时间不算短,当年在书院时便已然跟随身侧,如今此人明摆着是有了什么心思,却偏偏不同他们言说,“陛下,您应该明白,我等禁军尽然没有跟随刘项,自然是对陛下衷心。” 他如此说着,瞥了眼萧翼学,“就算是这大昭国的国主换了人,与我等并无干系,我等只追随萧正允一人。” 一旁的李亦桓也是点头,“臣亦是。”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一旁听到一切的萧翼学退后几步,向公季烔道,“通知林先生,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第183章 大昭之变6 “萧翼学,你已胜券在握,何必赶尽杀绝!”萧正允眉头紧锁,他最初并不打算有所抵抗,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不如平静安然过度。 毕竟八年前的杀戮已然足够。 “你虽不愿,可你身侧之人却并非如此思虑。”萧翼学如此说着,从一旁公季烔手中拿过方才递进来的长剑,出声道,“既然张将军如此执着,我必不想让。” “卫之。”萧正允拦下准备迎战的人,死拽着他的手腕,“若你当真要保我,现在就立即带李亦桓离开此地,不要酣战。” “陛下!”张卫之双手紧握,殿外喊杀声不停,他心中明白自己那点儿人是支撑不了多久,最初设想,不过是趁乱带萧正允离开,谁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此等意图。 “翼学,我能做的都做了,只一个要求,停止攻击放他们离开。”萧正允将张卫之护在了身后。 “陛下!”他一个臣子竟然被主子护在身后,明明是他应该为萧正允披荆斩棘,除去一切障碍,怎就…… 同样悲痛的还有张卫之,他可是禁军首领啊,他跟随萧正允多年,从未料到竟有今日。 大殿上其实安静,除外外面的喊杀生,再无一人出声,所有臣子都在看,看萧翼学这最后一局,如何决断。 “不能放!”沉默破裂,声音的主人推开方才紧闭的殿门,气势迫人。 他走进大殿,环视一圈后,说了句,“今日若是无事,诸位大人不如请回。” 众人微微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偌锡向公季烔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过来,先前几步对各位大人道,“诸位且回吧,此处有坤王坐镇,定会有个结果。” 这算是……要易主了? 众人心中多时猜测,却无一人敢发问,他们都低着头,缩着脖子,怯生生走出大殿,踩在因方才争斗,已然染上鲜血的地面。 不发一声,寂静犹如行尸走肉,默默离开了…… 殿中总算是空荡下来,林偌锡的目光转向萧正允几人,他微微咳嗽几声,步履有些虚浮,和方才气势截然不同。 叶訾天恰时出现,扶住他走到萧翼学身侧,便转身离开。 “见过陛下……”他先向萧正允行了礼,“在下林偌锡。” 虽未见过,对这个名字却略有耳闻,萧正允点了点头,“林先生免礼。” “陛下对眼下情势应该清楚。”林偌锡出声说着,“既然大势已去,不如束手就擒。” “我自会束手就擒。”萧正允这话才出口,身后两人便急忙要反驳,被他拦了下来,他目光紧盯萧翼学,“只是我方才要求……” “坤王仁厚,于心不忍。”林偌锡在萧翼学之前出了声,“可惜,陛下是为君者应该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萧正允眉头紧锁,若非这人出现,萧翼学方才已经有所松动。 “况且。”林偌锡接着说道,“陛下身后二人可不想就这么在人世间苟活啊。” “世人均为生计,没有苟活之人。”他出声说着,“李亦桓为国相,张卫之是禁军首领,二人这些为大昭出过力,是能臣,可留用。” 第184章 大昭之变7 这话自然也是说给萧翼学听得。 “再有用的人,心不在此,也只会是威胁。”林偌锡话语犀利。 “既然如此……”萧正允不再理会林偌锡,而是看向萧翼学,“坤王,下个决断如何?” 萧翼学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同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二人,林偌锡所言并没有错,李亦桓对萧正允如此用心,必不可用,张卫之自不必说,从来都只是萧正允的人。 斩草除根的道理是个人都清楚,只是他萧翼学看着面前人的目光,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坤王。”林偌锡先一步挡住了萧正允视线,紧盯着有些摇摆不定的萧翼学,“您必须做出决定!” 萧翼学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忍,片刻后,闭上双目转身说了句,“就依林先生的意思。” “萧翼学!”萧正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声音中传递出的除了愤怒还有些许失望。 “陛下。”林偌锡拦下他想要上前的脚步,淡然说了句,“得罪了。”紧接着高喊一声,“来人!” 殿门外早就等待好的侍卫快步走进,站在殿堂之上,不发一声。 林偌锡看向萧翼学,低声道了句,“殿下……” 萧翼学回身看了眼萧正允后,低头叹了口气,随即挺直身板,厉声道,“萧正允身为帝王,却勾结外敌,意图侵占大昭,其心当诛,现行收押,听候吩咐!” 侍卫齐声应道,“谨遵坤王带殿下吩咐!” 如此说着,一众人就要向前。 谁知情况突变,本来还算本分的张卫之抽出长剑,挡在萧正允身前,直指前方,怒吼道,“我看谁人敢动!” “张将军这是准备谋反了?”萧翼学皱眉说道,“还请放下武器。”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拼,也好过如此窝囊。”话音方落,身后竟然有人鼓掌。 萧翼学微微一愣,瞧着拨开张卫之从他身后走出的萧正允,也眼看着萧正允从张将军手中夺过长剑,握在手里,观察片刻后,指向他,“张将军所言极是,既然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好歹都是习武之人,总不能如此窝囊。” “陛下?”张卫之想要阻拦,却被一旁的李亦桓阻止,随后,李亦桓也上前一步,“陛下,无论您做任何决定,我等都会相随。” 张卫之这下算是明白,脸上也有了笑意,“臣亦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相随。” 听着身侧二人所言,萧正允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迥然,“萧翼学,我……变卦了。” 萧翼学微微一愣,正好出声,却被林偌锡撞向一旁,紧接着目光所及处尽是血光。 林偌锡重重落在地上,腹部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拿着滴血的长剑,笔直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让他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躲在走廊下的日子。 “萧……正……允!”心中的恶念一旦被激发,便再无压抑的可能,这么多年,那份恐惧深深的藏掖在心中,从来不敢与外人道,今日总算是……爆发了。 第185章 大昭之变8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又是末路求生,险中取胜? 萧翼学喘着粗气,默默看向面前之人,心中这般想着,当年若他当真想要杀掉自己,今时今日恐怕早无坤王名号。 他甚至于开始相信,多年前的那场残忍的宫变之下,也许真是隐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不能动。”一个声音从他开始动摇的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咳嗽,传入耳中。 这个声音他听了整整三年,一直信任。 “殿下。”那声音继续发出,“不能动。”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手中的长剑也开始晃动,逐渐向下偏移。 “殿下!”随着林偌锡的呼喊声,萧正允的剑尖从他脖颈略过,蹭出一道血痕。 紧接着,他侧了身,越过萧正允,重新举起长剑,直冲向一直担忧萧正允而冲向前方的张卫之。 萧正允的剑落了空,萧翼学的剑却并没有。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随着萧翼学收剑,张卫之整个人摇晃了几下,跌倒在地。 “张将军!”被眼前一切震慑到,既然有些发愣的李亦桓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扶起张卫之,看着他胸口的剑伤,鼻尖一红。 李亦桓仰头看向正默默望着他的萧正允,微微摇了摇头。 萧正允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竟冷笑起来。 “坤王此番便是要斩草除根了。” 萧翼学转过头,瞧着他,神情却有几分恍惚,“皇兄……” “皇兄?”萧正允哼了一声,目光紧盯,“不知坤王唤的是哪一位皇兄?” 刚至大殿门前的苏简兮几人听到的便是此话,她拦下孟煜和陆琰,静静站在大门旁,仔细听着里面动静。 “还能是谁?”伤口刚刚被包扎好的林偌锡坐在大殿中专门为其准备的红木椅上,看着他,“陛下糊涂了。” “何人是真糊涂?”萧正允挑眉问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几年,操纵翼学做了不少的事,你……当真厉害。” “皇兄?”萧翼学捂住额头,阵阵剧痛让他没有办法继续思考。 “事已至此,我无言以对。”萧正允不愿继续纠缠,“李亦桓必须活!” 林偌锡扶着椅子站起身,在萧翼学出声前开口道,“既然如此,一命换一命,萧正允必须死!” “坤王这是要毁约啊。”声音从大殿外传来,殿中几人均转头看去,只见苏简兮一人出现在殿门外。 “苏姑娘。”林偌锡微微一笑,“这可是宫廷,你如何来此?” “我苏简兮想来的地方,当真有人能阻拦的了?”她如此说着,看向萧翼学,“当初坤王答应我的事儿,如今便不作数了?” 在看到苏简兮出现的刹那,他的额头疼痛似乎好了许多,望着苏简兮,望着萧正允,有看看一旁的路林偌锡。 他微微摇摇头,“没有忘,答应苏姑娘的事一定应允。” “殿下!”林偌锡正要开口,却被萧翼学拦下。 林偌锡有些吃惊,这么多年,这应该是萧翼学第一次反驳他的意见。 第186章 大昭之变9 “皇兄。”萧翼学走到萧正允面前,余光瞥了眼李亦桓,“我答应你,放李亦桓离开,但条件是,今生今世李亦桓及其亲属不得再入京半步,如何?” 萧正允扭头看向还在发愣的李亦桓,“做什么痴呆!还不快走!” 李亦桓仰头看着萧正允,“陛下……” “走!”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离开,便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就不下张卫之,能留住李亦桓也是好事。 觉察出萧正允心中所想,李亦桓咬咬牙,将张卫之的尸身放好,跪地冲萧正允磕了个头,随即跑出大殿,远离这场权利风波之外。 那个时候的李亦桓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返京师的那一天…… 眼瞧着自己身边剩下的唯一拥护的人离开,萧正允微微叹了口气,目若无人的走到张卫之身边,瞧着已然没有任何声息的这位将军,席地而坐。 他仰头看了看萧翼学,又看了看苏简兮,“禁军中,张卫之跟随我时间最长,我一直以为,禁军中并没有你的人。” “确实并非……我的人……”萧翼学艰难的说着。 听到这话,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不少,缓缓点头,冲萧翼学招了招手,“翼学,过来,皇兄有话叮嘱。” “陛下有什么就说吧。”林偌锡拦住了准备走去的萧翼学,“这大殿上也没几个活人。” 萧正允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盯着林偌锡,半晌后,嗤笑一声,“是我天真了,坤王恐怕一早就知晓你身份,否则怎么如此信任。” 林偌锡只是紧紧拽着萧翼学,并不欲同他多言。 “既然如此……”萧正允拍拍身边的张卫之,将他的衣衫盔甲整理好后,站起身,将这位已然殉国的将军背了起来,“最起码让我带他走到宫门口去。” “陛下,我唤两位侍卫,即可将张将军带走……”林偌锡这般说着,毕竟让一国之君背着位将军,在外人看来可不那么好看。 萧正允脚步没停,但也没有准备将张卫之交给前来的侍卫,他摇摇头,边走边说了句,“不用担忧,我一人便可,旁的人……不干净!” 走过苏简兮身边时,他脚下停了停,扭头看向苏简兮,一天前,他二人的见面还是在苏府,如今不过数个时辰,恍如隔世。 “这些日子,受累了。”他轻声说着,“那日的话,还望遵守。” 如此言语后,萧正允越过她,一个人缓慢的背着张卫之,向宫门口而去。 苏简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远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作痛,这个人……到底想要如何…… “坤王。”直到萧正允再也不见踪迹,苏简兮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看向萧翼学,“经此之后,坤王便不再是之前的坤王了,望您莫要食言。” “苏姑娘所言,本王自当慎重,决不食言。”萧翼学如此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只是不知苏姑娘要将萧正允其人软禁于何处?” 苏简兮嘴角扬起笑容,“这就无需坤王操心了。”言罢转身离去。 第187章 大昭之变10 大殿之上仅剩下林偌锡和萧翼学二人,如此空荡的殿堂,萧翼学是第一次见到,每每上朝,见到的都是黑压压的臣子和高高在上的萧正允,从没有一次,这般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地方……仿佛就是自己的了。 “结束了。”站在他身后的林偌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 “对吗?”萧翼学猛然发问,他的神情开始困惑,或者说从刚刚开始,他心中的困惑就一直未曾散去。 “殿下做的很好。”林偌锡站在他的身前,目不转睛,“萧正允是八年前梁州宫变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今时今日你的身边可还有诸位皇子环绕,不知如今孤家寡人。” 萧翼学的目光逐渐聚焦到林偌锡身上,也许是被他的话语动容,萧翼学的神情有些激动,“真的……真的是对的?将萧正允从那个位子上赶下后,换个人坐上去,是对的?” 真的有所改变吗?当初想要出去萧正允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他恍惚了。 ——宫门外—— 萧正允刚刚将张卫之抬出宫门,便看到不远处跑过来两位浑身已然鲜血淋淋的侍卫,他们高呼着,“张将军”的名号,不顾及自己是否被人发现,指向要再见一面自己的将军。 萧正允放下肩上的张卫之,让他靠着宫门旁的城墙静静坐着。 这般看去,仿佛只是受了重伤后,在闭目休息一般。 “陛下,这……”一位侍从跪地爬到他脚下,叩首道,“我们溃不成军,陛下息怒啊!”萧正允俯身将那侍卫扶了起来,拍拍他衣衫上的尘土,检查一番后,“没有受伤?” 那侍卫摇摇头,“没有,小人可没那么容易受伤,皮实着呢。” 甚少听到这样有趣的话语,萧正允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侍卫见他小,也咧着嘴报以笑容。 “真好……”萧正允若有所思的说着,抬手拍拍面前侍卫,“和自己的兄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梁州已经不安全了。” “怎么不安全,有陛下在……” “我已经不是陛下了。”萧正允如此说着,低下头,不忍看面前人双目中流露出的不可相信,“新王眼中必定是容不下你们,尽快离开吧。” “可是……” “若是可以,希望你们带走张将军,找个地方将他好生安葬,这些年,是我不好,也没能为他寻一门亲事,否则也不至于到今日孤家寡人,无人收尸的地步。”如此说着,萧正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听他这般说着,看他神情的颓败,侍卫也是明白,不忍继续追问,只是说着,陛下一切保重,和自己同乡来的兄弟一起背着张卫之。 “您放心,我二人一定会找地方,将张将军好生安葬。” 萧正允点点头,“多谢了。” 交代完张卫之的事,萧正允转过身,看向一直静静跟在身后的苏简兮,冲她微微点头,“已无牵挂了。” 苏简兮挑眉笑着问道,“当真?” 萧正允正欲点头,谁知脖颈后一阵刺痛,整个人也在刹那昏厥过去。 “如此,怎办?”陆琰看了眼摔在地上,已然没有知觉的萧正允,问向苏简兮,“下一步如何?你要如了萧正允的愿?” 第188章 大昭之变11 苏简兮笑笑,并未即刻回答,只是说了句,“苏府整理的如何了?” “还需要几天,毕竟重新修葺是项大工程。”陆琰说的可都是真话,苏简兮突然决定要重新修缮苏府,也不知到底心中是什么念头。 “不重要。”苏简兮如此说着,“府中不是有一处收拾妥当的地方吗?” 陆琰双目一眯,“那地方可是刚刚软禁过你的。” 苏简兮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要……”回去吗?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口,当时的陆琰只是转移了话锋,问了句,“当真合适?” “对于萧正允而言,那个地方,当然合适……” 远在千里之外的逐泺国京师鹿延城,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总算能够活蹦乱跳出门的逐泺国国主贺兰绮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摆驾去了国师苏俣府上,谁知苏俣并未在府中,问问管家,也不知晓,只能无所事事的坐在大堂等候。 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自己的国师怎么如此随便,越等待越发想着事情让人不快。 贺兰绮这个人从来闲不住,尤其在他心中憋了气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四处溜达起来。 好在国师府没有下人,故而他在府中行走也无人阻拦。 左拐右拐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忽然瞧见一间半掩房门的院落。贺兰绮一时好奇,上前推开院门,里面别有洞天。 院落中其实并不是能够居住的地方,而是一个缩小版被还原的园中园。 而那被缩小复原的府宅门前牌匾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苏府。 另一边,得到陛下去往国师府的消息后,还在兰郡主处走动的苏俣赶忙返程,来到府门前,正瞧见吴伯焦急等待。 “吴伯。”苏俣忙走上前,“陛下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归来,吴伯也算是松了口气,“但老奴看管步骤,被陛下发现了后院藏匿的宅院。” “宅院?”苏俣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吴伯指的应该是多年前他刚到逐泺,心中因了思念,便做出那么个小小院落来。 这么多年,甚少入内,今日怎么就被贺兰绮碰上了。 带着疑问,他刚忙入内,眼瞧着坐在大堂中一动不动的贺兰绮,心中念叨着一会儿要如何糊弄过去。 “见过陛下。”行过礼,苏俣这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平日自己还没行礼,贺兰绮就已经出手阻止,如今自己行了礼,面前竟然一定动静都没有。 “陛下。”苏俣又唤了一声,耳边这才穿过凝重的声音,“苏爱卿多礼了。” “陛下。”苏俣正要开口,却被贺兰绮打断,“国师来逐泺有多少年了?” 这可是明知故问,苏俣忍不住要翻白眼,“陛下为何问及此。” “想着你既然离家这么久,是不是也到了该回去看看的时候。”这话说的到真切,听到苏俣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陛下……什么意思?” “国师聪慧过人,难道不知?”贺兰绮挑眉问着。 “臣下愚钝,不懂。” 第189章 大昭之变12 贺兰绮咬咬牙,瞪着低头,眉眼温顺的苏俣,“你是跟我装糊涂?” “不,微臣确实不懂。”苏俣如此说着,抬起头看向贺兰绮,“臣不懂一个灭我家族的国家,为何还要回去,为何还得思念,为何必须要承认,那里一切都好?” “那那里……”贺兰绮虽然没有明说,但从方才吴伯的提示,苏俣已然明白。 “不过是早年间的些许念想,本是做着玩的,谁知看着不错,便不忍心毁掉了。”苏俣所言其实并没什么欺瞒,当初会将那个地方留下,其实多少就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真正的苏府已经回忆一旦,就让他记忆中的能够永久留存。 贺兰绮打心底是信任的苏俣的,他们相识多年,当年苏俣在大昭国是何等凄惨,他也是知晓的。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若苏俣当真想要回到大昭,也并非不可能……可他并未如此…… “我只是有些担心。”贺兰绮泄了气,靠在椅背上,“大将军的位子你将我逼得太紧了。” “是微臣的错。”苏俣依旧低眉,恪守本分。 贺兰绮终究是忍不住了,起身拍了他一把,“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恪守本分的样子,瞧着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是臣子,自然应该守本分。”苏俣说着,抬头看向贺兰绮,嘴角带了笑,“若再像之前那般,没大没小,什么时候惹怒陛下也不知晓了。” 贺兰绮捂住额头,他算是彻底明白,自己本来是准备兴师问罪,谁知现在变成自己得罪了苏俣,这个人虽然大事上看的透彻,但心眼儿却很小。 “好吧,我错了,我承认,可以了吧。”印象中,似乎每一次的争吵都是自己最先低头,自己这君主做的真是窝囊。 “臣不知陛下错在何处,莫要折煞了臣。”苏俣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全然不接招的样子。 贺兰绮咬咬牙,心中念叨着,好小子,这算是讹上我了,“说吧,条件!” 听着贺兰绮几乎是用咬断牙齿的声音说话,苏俣的笑容更盛,“陛下应该知晓,毕竟大将军之位空闲久了于国不利。” “你这家伙!”听到这话,他一把拽过苏俣,拉到身前,怒目瞪着,“你可明白若是顺了你的心愿,整个逐泺国会如何看待我?会如何对待你?” “所以,我为陛下拿出了先王的遗诏。”苏俣不动声色继续说着,“陛下只管说是先王的注意,此前为拿出不过是吉莫尔将军尚且在世,如今逐泺大军不可一日无人掌管,这才临危受命。” “想的美!”贺兰绮松开手,将他向后推到椅子上,居高临下,“这朝堂从来不是你我决定的。” “这件事,我可是比陛下更加清楚。”苏俣的笑容让贺兰绮感到些许刺眼,他退后几步捂住双目,叹了口气,“是,你是清楚,当年若非你同那些朝臣做了交易,如何能够让我成为逐泺国国主……” “陈年往事,不足为提。”苏俣脸色微变,没再多说什么,“贺兰绮,你应该清楚,朝野上下暂时无人比我更合适。” 第190章 大昭之变13 贺兰绮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坐回椅上沉默下来,半晌后才低着头出了声,“有件事,需要你知晓。” “什么?”苏俣有些不解,明明正在言说大将军一事,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 “大昭国之事,你可否已经知晓?” 如此一问,苏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许久未曾将目光落在大昭身上,毕竟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兰郡主处。 “看来你是不知了。”贺兰绮瞧着他神情也就明白,“大昭已然易主,如今的新王是曾经的坤王萧翼学。” “这消息陛下如何得知?”苏俣出声问着。 “已经过去半月你说我如何得知?”怕这天下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情理之中。”苏俣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坤王早有这么一天,只是……” “过早了?”贺兰绮挑眉问着,见到他点头,这才继续开口,“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此前,萧正允刚刚将镇边大将军的位子交给了曾经的房将军。” “房将军与我苏家速来交好。”苏俣的话语一滞,他似乎想到什么,但又有几分不可估测,“此事蹊跷。” “为何?”贺兰绮虽然觉得古怪,但尚未到需要怀疑的地步,毕竟没有一个国家敢用自己的国主开玩笑。 “房将军与我苏家交好,坤王萧翼学向来对八年前之事耿耿于怀,若是想要推翻此前评判,房将军必定会成为其有利后备。”苏俣如此说着,神情沉重起来,“既然如此……那房鹰……” 并非萧正允为自己所留。 若真如此,大昭国易主之事,扑朔迷离。 “让你手中之人查一查吧。”苏俣如此说着,贺兰绮微微一怔,尴尬笑道,“我手中……没什么……” “陛下,我睁只眼闭只眼,你真当我一无所知?”苏俣挑眉说着,“江湖中的三阁五楼我多少还是有所知晓。孟曐楼一直跟随陛下您左右吧。” 贺兰绮的身子陡然紧绷,他看向苏俣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那其中情绪仿佛在犹豫,是否要将面前之人灭口。 “你……如何得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苏俣不曾知晓,毕竟孟曐楼之人行动各个隐秘,不应该露出破绽。 苏俣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深吸口气,“你应该问我知道多久了才是。” “你……难道……” 苏俣点了点头,“八年前,在宪州,你我二人初次相见之时,我便已经知晓。” 贺兰绮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八年整整八年,他竟然已经知道八年了,那为何……为何当初不曾要求自己动用孟曐楼的力量。 为何这么多年中,没有一次提出过如此要求? “为什么……若是动用孟曐楼,当年和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们谈判就要简单许多,不至于……” “江湖和朝堂,从来分不开却也不宜过密。”苏俣如此说着,“我只希望在成为国主这件事上,不让你同江湖势力有所牵连。” 贺兰绮看着苏俣,他有些恍惚,想要笑笑,却又忍不住难过起来,“阿俣……” 苏俣转头看着他,恩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第191章 大昭之变14 ——逐泺国京师鹿延城—— “辛大人。”开口的男人身着一件藏蓝花缎锦衣,看起来器宇轩昂,“许久未见,大人可好。” 辛峒昘瞥了眼来人,目光中带着隐隐不屑,“梅大人才是,贵人多忘事。” 梅颀的笑容并未因他的脸色而有所变化,“是我不错,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于我。” “梅大人谁敢怪罪,如今的逐泺国,除了那个外来的国师苏俣,也就是梅大人您最受陛下喜爱了。”说到这儿,辛峒昘又是冷哼一声,“不过看梅大人如此英俊潇洒,陛下不喜欢也不可能。” 话说道这份上,梅颀再不出声可这后面的话可就说不下去了,“辛大人莫要将我同苏俣之流混为一谈。” 这些年,虽然逐泺国的朝堂不怎么和谐,但只要提及苏俣,众人没有一个不是恨得牙痒痒,一个外来之人,怎么就能够得到陛下赏识,做到国师位子,而且在陛下面前没大没小,缺乏礼数。 “听闻苏俣的妹妹苏简兮,可是那大昭国几番易主的幕后黑手。”辛峒昘如此说着,瞥了梅颀一眼,“你平日能近陛下身,可要提点着些,莫要让苏俣迷惑的陛下。” “这是自然,辛大人放心。” 见他态度一直还算恭敬,辛峒昘的语气也放松下来,环视一下四周,对酒楼环境还算满意。 昨日清晨,自己本在家中歇息,突然得到消息,梅颀邀请自己去酒楼坐坐,只说是有要事相商,平日里那梅颀在人前也算得上趾高气昂,如今碰上自己,怎么着都得让他知道些厉害。 如此思量,才有了今日开始的那出。 一切平静过去,辛峒昘想起今日是有事前来,便出声问道,“梅大人邀我至此,所为何事?” 梅颀微微笑着,“大人应该知晓,自从陛下回来后,身子一直虚弱,这几日才见好,故而留下不少朝政未曾清理,其中之一便是……我逐泺国大将军一职。” 辛峒昘瞥了他一眼,“印象中,你可是文官。” “自然不是我要去争什么大将军,但不可否认,此职务人选不可鲁莽匆促。” “确实如此。”对他所言,辛峒昘很是赞同,大将军可是要掌管逐泺国举国大军,断然不能轻易委派旁人,“陛下迟迟未做决定,想必也是需要多加思考。” 话音方落,梅颀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辛峒昘面子上挂不住了,冷冷问道,“梅大人是听到什么有趣好笑的事了?” “不,还请辛大人见谅。”梅颀控制住自己后,赶忙谢罪,“只是方才您说陛下要多加思考,这可就是消息不通了。” “此话怎讲?”他辛峒昘这些日子可没听到宫中传来什么消息。 “您可知道一道先王的遗诏。” “先王遗诏?”辛峒昘差点儿惊呼出来,先王身份尴尬,毕竟当年是被贺兰绮逼迫退位,所以那遗诏可说有用也可说无用,就看陛下如何评判。 “据说是一封大将军任命的遗诏。”梅颀如此说着,压低了声音,“遗诏中明确指出,要让苏俣任逐泺国大将军。” 第192章 大昭之变15 “岂有此理!”辛峒昘怒从中来,狠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苏俣是个什么东西,有何资格担任大将军一职?” “辛大人莫要激动。”梅颀安慰着扶他坐下,到了杯酒推到辛峒昘面前,“今日寻大人出来,为的便是此事,大将军之位不可悬而无果,也不能落入苏俣手中。” 冷静下来的辛峒昘觉察出些许不对,看向梅颀出声问道,“为何寻我前来,若是梅大人当真是不忿此事,大可多找几位大人,众人一起联名上书。” “辛大人。”梅颀向他微微摇头,“您以为这个位子有多少人盯着?” 辛峒昘不说话了。 “那您有可否知晓,关于密诏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梅颀出声问着,他的话语总有种勾人的魅力,无论是多么厌恶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来仔细倾听。 “听闻辛大人的长子一直在军中效力?”辛峒昘听到这话,没多想就点了点头,“犬子确实一直在军中历练。” “大人可曾想过……”梅颀话说道这儿,看向辛峒昘,后者是聪明人,陡然就明白他的意思,眉头皱起,“梅大人是在说笑了。” “您觉得我今日将您寻出,是为了开这个玩笑?”梅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辛大人,我们商讨的可是关乎逐泺国未来的大事。” “只不过……” “若您当真觉得辛将军不能委以重任,在下也不多加逼迫。”如此说着,梅颀站起了身,“如此便告辞了。” “梅大人留步。”见他当真要走,辛峒昘刚忙上前拦下,好生相劝,仿佛已然忘记自己最初还想要给梅颀一个下马威。 “辛大人是有决定了?”梅颀挑眉问着。 辛峒昘心中虽有诸多顾虑,但有些事错过便再无机会,他咬咬牙,点头说道,“犬子定当为梅大人尽一份力。” “辛大人,您客气了。”梅颀冲他笑笑,不再多说。 从酒楼离开后,他自然而然的走到国师府门前,紧闭的大门看不到任何希望,梅颀冷冷哼了一声,从那门前略过,准备离开。 谁知才走了几步,听到后方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扭头看去,出来的竟然是他逐泺国陛下。 而紧跟陛下身后的,正是苏俣,二人还在交谈,外人看来甚是亲密,也难怪城中已经谣言四起。 不多时,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在国师府门前停下,贺兰绮坐上轿子,就那么晃悠悠的回了宫。 而苏俣转身正准备关门时,突然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这方向,收回步子,走了过来。 梅颀想要转身当作没看见离开,可身子却死死站在原地,半步也动弹不得。 “梅大人。”直至苏俣走到面前,向他行了礼后,才回过神儿回礼道,“苏大人。” “不知梅大人从我府门前路过,有何要事?”苏俣问的轻巧,停在梅颀耳中却仿佛在质问。 “不过四处转转。” “哦?”苏俣将信将疑,但也并未继续追问,“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了。”言罢转身离去了。 第193章 牵一发动全身1 ——辛府—— 急匆匆赶回府中的辛峒昘第一时间开始寻找自己长子,可惜暂未见人,便遣了家中下人去寻。 不到一炷香时间,辛家长子从宫中归来,见到自己神情焦急的父亲,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敬问了句,“父亲今日和梅大人宴席,为何突然回来?” “青儿过来。”辛峒昘向他招招手,示意坐下。 辛枫青见此情形,事态恐怕非同一般,便不多话,乖乖坐下,安静听着。 “青儿在禁军副将上待了有些年头吧。” 辛枫青眉头微皱,心中嘀咕,自己这位父亲可甚少问及自己的事,毕竟辛家一直走的文官之路,偏是自己天生喜欢武艺,当年参军也和家中闹得不甚愉快。 “约莫六年多吧。”他如此回答者,观察者自己面前这位长辈。 “六年啊。”辛峒昘点了点头,若梅颀所言可靠,自己长子确实算得上是大将军有力人选,毕竟如今军中有名有姓的可没几人。 这也是这么多年,吉莫尔虽然作风算不上好,贺兰绮却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 “刘大人这些日子身子可见好?” 这刘大人是宫中的禁军首领,只可惜前年起身子一直不大好,平日里也甚少出现,陛下念着旧情,没有抹去其职务,只是平日禁军之事多数是由辛枫青负责。 “还是老样子,前几天去瞧过,怕是……”说到此,辛枫青心中道感慨起来,毕竟自己初入军中,可是一直跟着这位老将军,本想着有朝一日会战死沙场,谁知一躺在病床上便再也没能起来。 “刘将军着实可惜。”辛峒昘叹了口气,“青儿,你是刘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可要争气,也是为了我辛家啊。” 话说到这儿,辛枫青基本听出些意思,“父亲是有所安排?” “大将军的位子,自吉莫尔亡故后,一直空缺,这不是个办法。”辛峒昘抬手阻止他想要张开的口,“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此机会,若能抓住也不枉当年你拼死也要参军了。” 辛枫青的参军并不为此,但此时他的话语却没有能说出的时机,毕竟在辛家,辛峒昘的话向来一言九鼎。 “既然父亲有了安排,孩儿自是听从。”如此说着,他起身,“父亲若没旁的事,孩儿先行告退。” “去吧。”辛峒昘挥挥手,他同自己这位长子向来生分,既然该说的已经说清,便不欲继续纠缠。 现在就要看梅颀的能力有多大了。 辛枫青该别辛峒昘后并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再次离府,他是禁军副将,宫中事多,常年不着府也很正常,辛峒昘的人并没在意,所以也没注意他们这位辛家公子离开后,去往的方向并非宫廷。 苏俣送走贺兰绮,总算是清静了,和吴伯管好大门,想着今日应该再无访客,便让吴伯先去歇息,自己坐在书房中整理这几日的公事。 随着时间,眼前的烛火有些昏暗,看得眼睛生疼,他寻了剪子,将那烛线剪短一些,不过刹那,桌案后的窗户晃动一声,苏俣停下手中动作,屏气凝神,细细听去。 第194章 牵一发动全身2 直到一声“叮铃”的铃铛声响,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将剪子从烛火上拿开,甩了甩,屋中亮堂不少。 苏俣随后转身,看到正在关窗的人,露出笑容,“这么晚来,应是出了大事。” 来人见到他,毕恭毕敬的站好,行了礼,这才出声,“苏先生。” “你我算不得生分,有什么就说吧。”苏俣放下剪子,对面前之人做出请的动作,示意他莫要着急。 来人随他来到书房前厅,坐在椅上后抿了口茶,看看四周,“先生这里还是没有外人。” “不需要外人。”苏俣说的简单,听的人心中却并不这么想。 他和苏俣多年前就以相识,只是那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苏家会沦落至此,苏俣会千里迢迢跟随当今陛下来到逐泺国。 “先生若是信得过,青儿帮先生寻几个服侍之人,这样您和吴伯也能轻松一些。”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苏俣能分辨得出。 “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清静惯了,再多几人,反倒不自在。” “这道也是。”他点点头,“一切随先生。” 苏俣笑笑,“莫再说我,今日你来,必定有事,否则这个时间,你这位禁军副首领还不得在宫中好好执勤?” 提到这儿,辛枫青的眉头不自觉紧皱起来,“一个时辰前,父亲突然遣人将我召回,先生也是知晓我那父亲,若没有要事,怕一年半载也不会同我说几句话。” 这确实有些古怪,苏俣微微颔首,“可说了是什么事。” 辛枫青迟疑片刻,还是张口道,“关于大将军一职……” 大将军……苏俣眼神微微收紧,看来这个位置惦记的人当真不少,“辛大人是有了安排?” “父亲提议由我担任,只是先生知道,我不欲参与其中,况且此番争斗,派系意味太浓。”这就是辛枫青厌恶文官官场的原因之一,当初选择武将,本想着多少能够规避一些,谁知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枫青,你自小正直,不喜这些,也是情理,辛大人为你仕途考量,到算不上有错。” “若当真是我父亲也就罢了。”辛枫青冷声一声,“今日下午,父亲同梅颀梅大人见了面。” 梅颀?苏俣想及方才不久在门前曾见过一面,自己还有些好奇,那人为何会突然绕到此地,看来一开始就是奔着自己而来。 “先生。”辛枫青叹了口气,“您应该知晓,我的心思从来不在此地,这些年如此低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调往边境,去寻……” “嘘。”苏俣打断他的话,抬起手指按在他唇上,“此话人前断不可说。” 总算是反应过来,辛枫青忙收了话头,“青儿明白。” “虽说你不愿担此职务,但梅大人既然找上你,若鲁莽拒绝,恐怕会牵连辛家。”苏俣如此说着,“大将军之时,陛下已有定夺,你无需多虑。” “当真?”听到这话,辛枫青眼神一亮。 “大昭国之事,你应该有所耳闻。” 辛枫青点点头,“萧翼学已经成为大昭国新主。” 第195章 牵一发动全身3 “大昭事变,逐泺国边境也算不上太平,本来一直镇守边境的吉莫尔将军离开,新任命的大将军一时间恐怕不能顾及许多,我会寻找机会,让陛下将你调遣至边境。”苏俣如此说着,辛枫青脸上神情欣喜起来。 “如此一来,能遂你心愿,同时又能断绝辛大人利用你的心思。”对辛枫青这孩子,苏俣一向喜欢,毕竟初次相见,他还仅仅是年幼孩童。 “谢先生。”方才在辛家阴霾的心情,此时畅快不少,“先生,以你所见,此番大将军之位,会落于何人?” 苏俣抬起面前茶杯,微微一笑,“尚未可知。” “陛下。”才回到宫中的贺兰绮还没来的及喘上口气,别有人来报,只说梅颀大人已在偏殿等候。 贺兰绮深吸口气,脑仁发痛,梅颀会来,意思已经明确,苏俣手中密诏一事,他也没想过会瞒住多久。 只是此人身份关键,除了身为太傅,更同自己母妃有同门之谊,不久前母妃还曾叮嘱要好好关照梅颀,毕竟整个朝野,这个人的心思绝不会在旁人身上。 算算年龄,梅颀其实比母妃年少不少,较之自己也不过大了十岁,这般尴尬的情谊,着实让他不好估量。 “让梅大人去书房等候。”吩咐完毕,贺兰绮走到自己桌前,翻开着此前苏俣递交上来的那封密诏,这些天,他已经将这短短密诏从头至尾详细看了数遍,没有找出破绽,看来这当真出自自己父王之手。 可当年苏俣来到鹿延城,随时随处都是和自己一同,什么时候获得此封密诏,让人犹疑。 “陛下,梅大人已经等候多时。”方才的侍从又回来催促,看来梅颀已经等不及了。 贺兰绮略一思量,点点头,“走吧。” ——书房—— 贺兰绮站在书房门边时,里面的人全部的目光正被书房中的一副画像吸引。画像上的女子眉目生辉,巧笑勾人,世间少有。 “梅大人喜欢这幅画?”贺兰绮如此说着,走不过站在他身侧,“记得这应是母妃刚入宫时,陛下让人专门画作。” 梅颀点点头,“我知道,那个作画的小学徒,正是我本人。”如此说着,他的神情柔和许多,“你母妃今日可好?天寒了,可要注意保暖。” “昨日去见过,一切都好。”贺兰绮出声说着,请梅颀坐下,“不知梅大人这么晚入宫,有何要事?” “陛下聪慧,我自不必多说。”今日他本不打算入宫,可在苏俣府门前见到贺兰绮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关于大将军一职,陛下可有思量。” “这些日子一职思量。”果然是这件事,贺兰绮叹了口气,“可您也知晓,我逐泺国能胜任此职务的人选不多,尤其武将中,大多没此才能,故而想着不如在文官中思量一二人,做以打算。” “陛下。”梅颀转头看着他,“您这话是在暗示我,此番人选可能会在苏俣头上。” 贺兰绮微微一愣,没料到他说的如此直白,只能尴尬笑笑,“梅大人这话说的……朕不过还在商讨此事。” 第196章 牵一发动全身4 “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能前来,自然是要将此事谈论清楚。”梅颀边说着,站起身看向贺兰绮,“敢问苏俣身边是否有一密诏?” 贺兰绮迟疑片刻后,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此事,也会要同大人商榷。” 梅颀接过那密诏,仔细翻看后,点点头,“此物为真。” 随即,在贺兰绮发问前,继续开口,“想来陛下应该疑惑,为何苏俣手中会有此一物。” 见贺兰绮点头,梅颀继续说道,“陛下可还曾记得一人。” “何人?” “说来,此人和您有些联系,只是多年前就去往大昭,此后再无消息。”说到这儿,梅颀叹了口气,“记得年幼之时她还曾抱过你。” 梅颀转身,看着方才那幅画作,“方才陛下说,这是你母妃年轻之时,其实并非如此,这画上的女子是先王最小的妹妹,名为贺兰钰,数十年前,大昭国先王萧溱暗访,贺兰钰对他一见钟情,未同陛下言说,便同萧溱离开,这一去便是生离死别。” 说道此处,贺兰绮隐约有些印象,“这同苏俣有何关联?” “陛下初见苏俣,为何要将如此一个陌生之人带回逐泺?”梅颀挑眉问着,“我想陛下看重的从不会是苏国公这样的身份。” 贺兰绮陷入沉默,说道为何将苏俣带回,只不过是因为面善,初次相见就觉面善,想要亲近,此后接触,觉出此人非同一般,心中信服。 “既然陛下迟疑,想必我的猜测没错。”梅颀缓缓说道,“苏俣眉眼间同这位这位钰公主多少有几分相似。”他抬手指着那幅画像,“陛下若是不信,不如仔细观察一番。” 贺兰绮抬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到那幅画作,果然如此,仔细观察,那眉眼确实相似。 再加上这封密诏,如此便能说通,先王定然是见到苏俣,念及自己那位多年未见的妹妹,这才动了密诏的心思。 “可是……”他心中还有疑惑,“当年钰公主明明跟随的是萧溱,为何父王会对苏俣如此在意。” “这嘛……”梅颀古怪笑笑,“臣便不知了。” 梅颀定是还有隐瞒,贺兰绮心中念叨着,“既然如此,密诏的事弄清楚了,至于这密诏中交代的事情,其实并非不可。” “陛下过于信任了。”梅颀摇了摇头,叹气道,“苏俣其人绝非寻常,这在当年的梁州也是众人皆知,若非萧正允起事,苏俣必定受到重用。”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道,“八年前之事,苏俣当真不再理会?如今位子上的那位萧翼学,可是赞同苏家蒙冤,难道我们这位国师大人,从未想过要为自己的族人翻案?” 如此说来,贺兰绮眉头微微皱起,苏俣的性情他了解,算得上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可这么多年,对苏家之事,却一直淡漠,难道他真不在意,还是说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密诏早就下了,吉莫尔这大将军也并非什么能人。”梅颀的话说的有些重,但也是事实,“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儿会?难道他苏俣当真没有私心?” 第197章 牵一发动全身5 梅颀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对于苏俣,贺兰绮心中多少信任的,只是……对方也是如此真诚以待吗? 他……有些不确定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对于贺兰绮而言,梅颀的话真的让他动摇了。 同苏俣相识八年,似乎从未有过一次,他对他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怀疑,这份怀疑甚至让曾经的种种付出消散殆尽。 半月后,和大昭国易主同样重要的消息传到已经成为大昭国主的萧翼学耳中。 争论月余的逐泺国大将军一位总算是尘埃落定,只是那人选,多少令人吃惊。 “公大人如何看待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萧翼学问向跟随身后的公季烔,这个时辰,早朝已经下了,也就公季烔跟在身侧,处理些闲杂事儿。 “此人是辛峒昘长子,辛峒昘在逐泺国虽然位子不高,仅仅是个廷尉,但碍于辛家地位和在朝野的时间,算得上不可小觑之人。”公季烔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尽数告知,“只是记得早年间,辛峒昘似乎对这位长子颇有怨言,没料到最后竟还是助了他一把。” “辛枫青……”萧翼学念叨着这个名字,微微皱眉,“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确实如此……”这么一说,公季烔也觉奇怪,“许是曾到过大昭?” “去问问老一辈的朝臣,看谁人记得。” 公季烔领了命令,转身离开了。 大殿之上仅剩萧翼学一人,他忽然有些恍惚,总觉的那高台上的位子还坐着那个人,虽然已经过去一月…… “时间……可真快啊。”他低声念叨着,走出大殿,去往怀瑾轩。 这个地方曾经是萧正允喜好的处所,但建造者确实当年大昭国太子萧榛。一月前,大昭国易主后,这个地方便被萧翼学收拾出来,供另一人居住。 才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不间断的咳嗽,他眉头微敛,走了进去,瞧见坐在火炉旁的男子,略带担忧,“身子还不见好?” 林偌锡瞧见他,抬起有些乏力的头颅,点了下头,算是行礼,“见过陛下。” “何必客气。”萧翼学坐在他身侧,“前几日让人寻了些冬虫夏草,也许能有些作用。” “陛下费心了。”林偌锡的嘴唇惨白,声音也是沙哑,他的身子情况本就不好,一月前大殿之上,又被萧正允一剑刺中腹部,落下了伤,更是加重许多。 “今日来,可是有要事?”林偌锡见他不说话,便出声询问,“关于……逐泺?” 萧翼学点了点头,“刚得到消息,逐泺国大将军人选定了。” “不是苏俣?”林偌锡挑眉问着,瞧见萧翼学脸色时,多少也能猜测。 逐泺和大昭这些年边境争端不断,此前又出了姜子淖之事,此番探查,苏俣可是有很大可能接任大将军一职,那时依苏俣和萧翼学之间关于苏家之事的交情,两国关系多少回缓和一些。 谁知竟出了变数。 “是何人?”既然不是苏俣,那又是谁? “此人名为辛枫青。”萧翼学才说出名字,就见林偌锡眉头一皱,直觉不对,“怎么?此人有问题?” 第198章 牵一发动全身6 “你是说,辛枫青取代了苏俣,成为逐泺国大将军?”林偌锡又确认的问了一遍。 见到萧翼学点头,他猛然哈哈哈笑了起来,“有趣,当真是有趣了。” 萧翼学不明所以,只是盯着林偌锡,“怎么有趣?” “你可知那辛枫青是谁?”林偌锡见他摇头,继续说道,“那孩子早年间曾在梁州待过一些时日,当时教导那孩子的正是苏俣,所以二人本就相识,辛枫青对苏俣一直敬重且信任,你说是他挤走苏俣?还不如说……逐泺国国主对苏俣起了芥蒂。” “此事对我大昭似乎并无好处。”逐泺国主不再信任苏俣,对他们可不是个好消息。 “你且静待,此事定有后续。”说完这些,林偌锡又咳嗽几声,“萧正允这几日如何?” “一直在苏府,苏简兮看的紧,我派去的人都未曾知晓情况。”提及此事,萧翼学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听闻,此次……苏简兮似乎……下了重手。” “当真?”林偌锡多少还是有些不信,“莫不是他们联合起来瞒你。” 萧翼学沉默不语,对此事他也拿捏不准,毕竟这么些日子,他的人连萧正允的面都不曾见到。 “萧正允其人可在苏简兮手上,却绝然不能出城。”林偌锡出声说道,“这件事轻重,陛下应该明白,我等虽然放过了李亦桓,却未曾放过李家呐……” 这件事是萧翼学心中的梗,也是在萧正允之事上一直听从林偌锡的原因,当初大殿之上,他可是承诺放过李亦桓,只是时候,林偌锡在他之前下了命令,李家早就灭门。 孤身一人的李亦桓很快隐没在离城的人群中,不见踪迹。 随后,一直跟随张卫之的几名将士也被秘密处决,谁的决定,自不必说。 萧翼学没有办法去质问林偌锡,每每看到他拖着病残身躯,为了自己,多少心中有愧。 这些人丧命之事,天下可知,萧正允不可知…… “可是要试探一二?”在沉默半晌后,萧翼学缓缓开口,“试探苏简兮对萧正允是否还留有情谊?” 对这个提议,林偌锡来了兴趣,“若是还有?该当如何?” 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萧翼学的声音幽暗凌冽,“她若背信,我必杀之。” 这副模样,让林偌锡也是一愣,为王者似乎多少都会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这恐怕是每个人都无法逃离的…… “我会安排。”他如此说着,看向萧翼学,“陛下这几日还是尽快处理霍子骞之事,拖得过久也不是办法。” 萧翼学点点头,“已经派人深入调查,这一两日应该会有消息。” 霍子骞在易主前已经失去踪迹,整座霍宅仿若一个死寂的坟墓,可偏就是一个人都进不去。 此前派出的人都在门前就被暗器所伤,且暗器古怪不似大昭所有。 最终这件事交到了叶訾天等人手上,林偌锡身子不好,便让叶訾天听从萧翼学命令,尽快将如此棘手的敌人处理妥当。 第199章 牵一发动全身7 ——苏府—— 外面修葺声叮叮当当,陆琰穿过往来施工人们,来到站在一旁监工的青寒梓身侧,四处望了望,没等开口,就听青寒梓出声说道,“在里面,一回来就在了。” “还在屋中?”陆琰转身就要上前去推房门,但被青寒梓一把拉住,不觉皱眉,“怎么了?” “没听懂啊,一下午了,就没见人出来。”青寒梓一字一句强调着,那古怪语气猛然让陆琰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不过,我在门口站了一天,倒也没听到什么。”也许是觉得他的表情过于吓人,她忍不住安慰着,“苏简兮不是那样的人,你也是知道。” 陆琰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月前,将萧正允带回来后,就被苏简兮直接扔进当初软禁这她的那间屋子,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她亲自去送,不允他们任何一人入内。 若说最初让苏简兮逼迫萧翼学,目的是留下萧正允一条命,如今这走向就过于古怪了。 苏简兮对萧正允到底保持着何种情绪,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我……还是去看看吧。”想及此,他实在是忍耐不住,边向青寒梓说着,便走到大门前,抬起手正要敲门,谁知房门竟从里面嘎吱一声打开。 苏简兮见他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怎么,有事?” 陆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目光越过她,想要查探里面的情形。 “好奇?”苏简兮挑眉问着,“想知道萧正允是死是活?” “倒不至于。”陆琰如此说着,看向苏简兮,“他的性命应该无忧。” 苏简兮笑得古怪,在听到他话语后,只是念叨了句,“那也未必。”在陆琰诧异的眼神中,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再过几日,苏府应该就能翻新了。”她如此说着,看了眼陆琰,“可要回来住?” 虽说在八年前自己离开前,一直住在苏家,可如今物是人非,这样情形似乎让人有些许变扭,苏简兮没等他回答,又看向青寒梓,“阿梓也可以一起。” “真的吗?”青寒梓兴高采烈的蹦到她跟前,“这么多屋子,可以我自己挑?” 苏简兮点点头,“当然可以。” 瞧着没心没肺的青寒梓,陆琰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实的……” “阿梓的性格我喜欢。”听到他的叹气,苏简兮出声说着,“如此无忧无虑,着实难得。” “其实现如今的你,已然可以离开京师。”陆琰明白,这话说出没什么意义,只是……总是想要去说。 苏简兮也是一笑,“我们都是,但又都不可。”她边说着,扭头看了眼紧闭房门的屋子,“萧翼学身边的林偌锡最近有何动作?” “一直在宫中,没得到什么消息,只是……”陆琰话语顿了顿,“他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苏简兮敛眉问道,“怀疑我将萧正允好吃好喝的供起来?还是怀疑我已经将人放跑?” “恐怕……都有。” 第200章 牵一发动全身8 苏简兮的沉默让陆琰觉察出些许不对,他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对于萧正允,心中究竟如何考量。但直到夜色渐深,也没能问出口。 “洛淮轩一行已经彻底离开京师。”陆琰最后能告知苏简兮的消息便是这个,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梁州城在没能见到洛淮轩和尉迟归的势力,看来他们真的是放弃了。 可……真的放弃吗?萧正允可还活着呐。 “展示不用顾忌他们。”苏简兮略微思量后开口道,“可否查查这个林偌锡到底是什么人。” “你在怀疑?” 提及林偌锡,苏简兮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虽然仅仅见过几面,可这个人总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其面容却绝非此前相识,若我判断没错……萧翼学很危险。” “你认为是林偌锡斜坡萧翼学完成的这场政变?” 苏简兮摇摇头,“这倒不是,毕竟此番能如此平静过渡,多少是萧正允的安排。” 只是……林偌锡很可疑。 “我会注意。”陆琰如此说着,便先告退,这几日城中还算太平,他已经慢慢开始布置空蝉楼的势力,最好能尽快完成潜伏任务。 “还有一事。”苏简兮对正准备离开的陆琰说道,“关于霍家之事,还需注意。” “最近天邪阁在此事上很是活跃。” “那是自然。”苏简兮如此说着,毕竟霍子骞当初可是萧翼学的人,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他背后的天邪阁能够安静? “如此倒是个机会。”想及此,陆琰看向苏简兮,“或许能以此接近林偌锡,也说不定。” 苏简兮点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言谈至此,该说的也都说完,陆琰不再留下,同青寒梓交代几声,便暂且离去。 目光他离开后,青寒梓转身看向苏简兮,“我忍不住。” “什么?”苏简兮挑眉问着。 青寒梓冲那紧闭房门的房间努努嘴,“自然是里面那位,你……”她压低声音,“你到底将那位……怎么样了。” 苏简兮转身看了眼,微微笑着,“多年来,我一直讨厌他一个地方。” 青寒梓眉头一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讨厌他满脸的无所谓和事发之后的自以为是。”苏简兮边说着,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回想起什么,“所以……有时觉得,若自己面前的是个傻子,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烦忧了。” “哈?”青寒梓愣了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可能……” “这世间有一种药。”苏简兮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兴趣,“最初服用,能够镇痛,随后便会浑身酸软,站立不起,犹如废人,若是继续服用,最终就会如同痴儿,不辨是非,不明事理。” “你……当真?”对于这么一番话,她可是半信半疑。 苏简兮点点头,“为何不当真?” “你一定是疯了。”青寒梓如此说着,越过她就要进屋查看。 “阿梓。”苏简兮的声音从她身后,“这间屋子,我曾说过,不允任何人入内。” “如果我就进去了呢?”青寒梓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 苏简兮盯着她,一动不动,目光中隐含杀意,“自然是……依规矩办事。” 第201章 牵一发动全身9 屋中寂静无声,青寒梓最终还是没有那个胆量,对于苏简兮,她摸不清楚,这个女人明明没有功夫,却偶然散发出的那股子狠劲儿,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屋门开启的声音落在萧正允耳边,他仰起头,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通过轻微的脚步辨别有人来到身边。 “这间屋子并不隔音。”他出声说着,“你……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为何要避讳?”苏简兮穿过前厅,走入卧室,看到被捆绑在床铺上的男子,出声道,“从到来的第一天,我便已经将什么都告诉你了。” 萧正允笑了笑,“既然如此,什么时候能将我的绳索去掉?反正我最终的陌路也不过是是个废物傻子。” “不急。”苏简兮走到他面前,低下头俯身在他身侧,低声念叨着,“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正允听着耳侧的声音,忍不住转过头,想要透过蒙在双目上的布条看到面前之人,却在转过头的刹那,嗅到些许香气,“好香。” 话语落在苏简兮耳中,她脸色微微一变,“什么?” 萧正允仰头看着她,“你身上,有熟悉的香气。”他略一思量,“去过后院了?” 苏简兮整个人因为这句话僵硬起来,站在原地,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看来真的是去过了。”萧正允微微点头,“还在想,什么时候会发现,没料到……这么快。” “这样……不好。”在沉默半晌后,苏简兮才找回呼吸,“萧翼学的人一直在紧盯,若被发现……” “我不会连累你。”萧正允打断她的话,“若真被发现,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与你无关。” 见苏简兮沉默,萧正允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只是将我关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那些喝进去的药,也只是普通补药罢了。” “萧翼学会知道……只是时间问题。”在说完这些话后,他停了下来,仔细倾听者耳边的气息,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一声嗤笑划破耳边的寂静,萧正允的思绪被那声音吸引。 “你啊……”苏简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脖颈,冰冷的触感让他全身战栗,“萧正允,你知道我真正讨厌你的是什么地方?” “记得刚刚……在外面你说过。” 苏简兮轻笑一声,“对,我是说过,可那不过是打发青寒梓的话,我真正讨厌你的地方……”她话语顿了顿,指尖划过脸颊收回,嗓音陡然一沉,“你总是在自作多情,尤其……对我……” 话音方落,萧正允只觉胸口一同,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大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酸软无力。 “这些天,你喝下的,真的不是补药啊。”苏简兮如此说着,拍拍他的肩,“后院,我确实去了,只不过是让下人们去将那些碍眼的花儿铲掉,毕竟我准备在院子里种上竹子,调节一下心情。” “简兮……”萧正允的声音微弱而充满疲惫,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盈满他的心间。 “乖乖待在这儿,我会让你一点点见证自己如何变成一个废人,在如何变成一个痴儿。” 这残忍的话语烙刻在萧正允心中,无法摆脱。 第202章 牵一发动全身10 自那之后,又过了三日,青寒梓每日都来苏府,眼瞧着修葺工作进展顺利,自己的目光也从监工变成监视那间矗立在慌乱中完好无损的房屋。 记得陆琰说过,这间屋子本是没有,应该是之后萧正允偷偷让人按照苏简兮闺房原来的模样建造的,而苏简兮如今将他囚禁再次,真说不清到底几个意思,毕竟没有人会将仇人囚禁在自己的闺房中。 而苏简兮的不允靠近,明显带有一种独占欲。青寒梓看着紧闭的房门,思量起来,按照此前的感觉,她对萧正允多少是怀有一份心思,可那心思到底有多少,无人可知。 萧正允在那扇门后,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也无人可知。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门口,见没人,她便开始一点点向房间大门口挪动,记得今天一大早,苏简兮便离开,没说什么事,但瞧见在门口等候的陆琰,事情应该不简单。 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吧,她心中如此想着,挪到窗户旁边的时候,猛然听到屋中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也是一惊,没等到反应,就冲到门前,踹开大门,“萧正允?” 冲进卧房的青寒梓一眼就看到摔碎在地上的瓷碗,碗中原先应该是盛有汤药。 也许是第一次听到有外人入内,萧正允明显身子颤抖一下,“谁?谁在那儿?” “我是青寒梓。”先自报名号后,青寒梓将地上的瓷碗捡了起来,“你没伤到?” 从语气判断,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他,萧正允微微点头,“没事,刚刚只不过是不小心,我的手……”他苦笑一下,“会突然无力。” 无力?青寒梓心中嘀咕着,难不成是苏简兮此前说的药物起了效果。 “既然如此,那平日里就不要乱动。”她如此说着,又不放心检查了一下萧正允的双手,忽然察觉,这个人坐在床铺上,双手并未上锁。 “你在迟疑?”觉察出异样,萧正允出声道,“是在吃惊吗?吃惊为何苏简兮没有将我双手锁住?” 联系到刚刚所说,青寒梓也就明白了,“你乖乖带着,简兮倒不会要你的命。” 萧正允微微摇了下头,“是啊,不会要了我的命,却会让我生不如死……” 虽然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言说,青寒梓的再次沉默,让萧正允抓到了能够倾诉的缺口,“你可知晓,我曾让苏简兮答应,萧翼学事成之后,让我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可惜……她并未遵守诺言。” “简兮……”青寒梓张了张口,最终说出的还是那句话,“她不会让你死。” 这次萧正允异常听话,点点头,向她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我知道……她不会……” 是啊,他知道,她也知道,他们都知道,苏简兮不会要了萧正允的命,但同时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啊…… 青寒梓这一辈子都未曾忘记,那个冬季下午,她推开屋门,看到的萧正允,他的脚踝被锁链锁住,他的双目被蒙住,他的双手虽然自由,却不能控制,他仿佛一步步在走向没落,正如苏简兮所言,终会成为一个残废的痴儿…… 第203章 牵一发动全身11 “青寒梓,寒梓?青寒梓!” 突然被人从身后唤住,青寒梓差点儿掉进面前的水沟,她呆呆的看着眼前,又呆呆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陆琰。 “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失魂落魄。”陆琰眉头紧皱,不知道这丫头哪根筋儿又不对了。 “恩?” 如此一个简单的字,让陆琰更加确定,面前的人有事相瞒,“到底怎么了?” “昨天下午,我进了那间屋子。”面对陆琰,她并没隐瞒,或者说,只是想要获取些许的认可,“他……很惨……” 陆琰沉默下来,没有立即回复她,只是慢悠悠的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说道,“你不该进去,要是简兮知道……” “我明白!”青寒梓提高嗓音,“正因如此,才……” “青寒梓。”陆琰打断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尽是警告,“你要明白自己身份,莫要让此人离间了你同苏简兮的关系。” 这是警告亦是叮嘱。 此后几日算得上是平安无事,只是站在门前的青寒梓总是不经意听到屋中传来萧正允的咳嗽声,隐约中此前未曾听到过。 真的是过于难受吗?还是说……仅仅是为了就引起自己注意? 再一次进入那个房间,是在五天之后,苏简兮再次离开,临行前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青寒梓呼吸一滞,总有种感觉,她……已经知道了。 陆琰说的很对,无论如何,怎样对待萧正允都是苏简兮自己的事,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有他们之间去梳理,无论是自己还是陆琰,都是局外人。 可……话虽如此,在听到房间中越发明显的咳嗽之声,青寒梓还是忍不住挪动步子,走到大门前,尝试着推了下屋门,竟然没有落锁,这是意料之外。 迟疑也就是瞬间,萧正允的声音传来,虚弱缓慢,“在……吗?” “你怎么了?”再无暇顾及其他,青寒梓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看到较之前越发疲惫惨白之人,倒吸口气,“你……” “抱歉。”萧正允向她报以一个愧疚的笑容,“让你看到了恐怖的事。” 还在震惊中的青寒梓,僵硬的摇摇头,“苏简兮……就任由你如此?” 他面前躺在床铺上的男子面色惨白犹如鬼魅,他的手脚已经都将锁链解去,只是这并没能改变什么,从俩年前开始,萧正允已经彻底丧失而来行走的能力。 如今的他,只是躺在床铺上,等待着自己神经不断混沌。 “我能……做什么?”青寒梓强忍着对眼前所言的痛楚,出声问着。 萧正允拼劲全力抬起手,指了指桌子,“那儿……有杯水,麻烦……咳咳咳……”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开始了剧烈咳嗽。 青寒梓赶忙将热水倒了杯,端了过来,递到萧正允面前,扶着他靠在床铺上,将杯子递了过去。 萧正允点点头,冲她微笑的说了句,“谢谢。”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杯子颤颤巍巍的被萧正允送到唇边,才抿了一口,就因手部无力而跌落在床铺上,染湿了面前一片。 “抱歉……”萧正允看着用手帕帮助自己擦拭水印的女子,“真的抱歉……” 第203章 牵一发动全身12 心中的放不下终于因了这件事彻底爆发,青寒梓没有再进行过多思考,她捏紧手中手帕,看向萧正允,咬咬牙说道,“我……并不信你。” 萧正允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 “但我决定帮你。”此话一出,萧正允眉头微微一敛,但也仅是一瞬,随即露出笑意,“青姑娘说笑了。” “我没有!”急于证明自己,青寒梓抓住他的胳膊,“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苏家宅院,永远离开,不再回来。” “青姑娘……” “我看不下去……”青寒梓咬了下嘴唇,虽然她身为空蝉楼右护法,但这么多年,却从未真正杀过一人,她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忍。 这点陆琰一早知晓,所以才会事事和她同行。 “青姑娘。”见她总算说完平静下来,萧正允微微笑道,“你只是被假象蒙蔽了。”他边说着,边尽自己全部力量坐直身子,“在你眼中,我变成这幅模样,是个废人,造成这一切的……是苏简兮。” 青寒梓站在他身前,默默听着。 “只可惜,你未曾见到八年前,宫廷中发生的一切。”他边说着又咳嗽一声,“简兮知道,所以……她的所作所为……可以理解。” “可是……我……” “你想帮我。”萧正允挑眉问道。 见她点头,满意的笑笑,接着开口,“我明白了,我也希望你能帮助我,但……并非逃离此地,你……明白?” 不是逃离?那是什么?在青寒梓的脑海中,将所有可能转了一遍后,方才想起之前萧正允同她说过的话。 这个人……其实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活这么久,他的心从决定将那个位子让给萧翼学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然化作死寂。 既然如此,不如……都安静下来吧…… 青寒梓瞧着他,瞧着他的笑容,瞧着他憔悴的面容,忽然被蛊惑了一般,点了点头。 ——霍府—— 苏简兮站在距离霍家一街之隔的地方小心观察,陆琰的身影从她背后出现,低声道, “萧翼学的人已经包围此地,正在想办法突破。” “事情没那么简单。”苏简兮出声说着,能在梁州城做出如此举动的,绝非寻常江湖之人。 “逐泺最近可有动作?” 陆琰摇摇头,“暂时没有,不过前些日子大将军的人选倒是定了下来。” “何人?” “名唤作辛枫青。”陆琰才念出这个名字,就见苏简兮神情一动,不禁追问,“你识得此人?” 苏简兮迟疑一下,才开口,“有些渊源罢了。” 见她似乎不想继续谈及,陆琰也就不问,“霍府难道就交给萧翼学?” “小心外围观察,只有探听清楚盘踞在那里的是什么人,才能继续。”苏简兮说完后,见陆琰还看着她,不觉皱眉,“怎么了?” “青寒梓留在了苏府。”陆琰提点的意味浓重,毕竟此前青寒梓的表现很危险。 苏简兮倒不在意,“我倒很好奇,她会怎么去帮萧正允。” “若她真的救出萧正允,你欲如何?” 苏简兮点点头,“不如何……” 第204章 牵一发动全身13 “简兮。”陆琰看了眼暂时无法靠近的霍府,出声问道,“你是否觉得,最近对待萧正允过于……” 在他还在斟酌话语的刹那,苏简兮的声音猛然响起,“是残忍吗?” 对于她的接话,陆琰没有意外,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点点头,“你真的准备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青寒梓忍不住,跟你说了不少啊。”苏简兮有些感叹,“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细腻。” “这才是我想提醒你的。”陆琰开口道,“青寒梓的身世,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既然知晓那她在此事上的态度,就明白了。” 苏简兮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对青寒梓,她其实是知晓的,自小离家,过得大多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基本幼年时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会出现在空蝉楼,多少也是出于自保。 但这样的坏境并未让她变得残酷血腥,反倒在这困顿生活中找寻到了自己的天地。 在空蝉楼楼主遇见青寒梓之前,她其实过得很开心,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身边总有关心的人。 这些困顿逃亡的人们彼此依靠,互相取暖,生活总算是过得下去。 所以青寒梓对人们,尤其是弱者,是心存一分感念的,就如同如今被软禁在苏府的萧正允,看着他一天天憔悴下去,青寒梓的心中很是不忍。 毕竟,如果当年自己足够强大,或者说在此之前就遇见空蝉楼的人,那也许……曾经和自己相伴互相依偎的人们就能够存活下来。 这是她一声的遗憾和愧疚,她会希望也会试图再另一个人身上找寻赎罪的感觉,那个人……此时便是萧正允。 “萧正允……”苏简兮在思虑那么多后,看向本来已经将注意力转移的陆琰,缓缓开口,“他……不会答应。” “答应什么?”陆琰有些不解。 “不会答应……青寒梓救他离开的。”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神情却更加凝重。 “小心。”陆琰猛然拉了她一把,两人退向巷子深处,方才所站立的地方猛然闪过一个黑影,也仅仅一瞬,就不见踪迹。 “看来萧翼学很谨慎。”苏简兮小声说道,“霍子骞的情况并不乐观。” “有何猜测?”这件事如今看来过于神秘,什么人会有如此能力,如此肆无忌惮。 “应该不是江湖中人。”苏简兮如此说着,“我的猜测,恐怕和他国有关。” “为何?”陆琰很是不解。 “动机。”扔下这两个字,苏简兮准备走出巷子。 陆琰一把拉住,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 “既然无法暗中探查,不如正面询问一番。”苏简兮拍拍他的胳膊,“放心,我不会有事。” 在陆琰紧张的目光中,她从巷子走了出去。 自从苏简兮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周围所有监视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故意转过不认识,苏简兮深吸口气,向霍宅走去。 大老远,就瞧见霍宅门前站岗的两人,她微微皱眉,所以舒展容颜,上前笑着道,“两位爷,敢问刘管家可在?” 第205章 牵一发动全身14 门前站岗的应该是被安排都在外围之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怒喝道,“什么管家,我们这儿没管家。” “这难道不是霍大人的宅院?”苏简兮假意惊讶问道,“刘管家昨日可托人给我带了话,让奴家今日来此,说是……”话说到这儿,她眉眼一转,淡淡笑道,“解解闷儿。” 看守也不是傻子,瞧了眼苏简兮衣着,“你可不像烟花女子。” “哎呀,这位爷您当真不了解刘管家的喜好啊。”她越说越真,“他啊,可喜欢大家闺秀,不喜欢脂粉气重的,我这不也是投其所好嘛。” 如此说的头头是道,府门前的二人,忽然有几分迟疑,互相嘀咕几句,其中一人说道,“你等着。”随后打开身后大门,走了进去。 透过门缝,苏简兮仔细辨认,院子中站了不少人,他们的服侍和外面看守的截然不同,袖口有一只类似雄狮的图案,但碍于距离远,看不真切。 片刻后,那询问之人回来,关上大门,看向她的目光尽是狐疑。 苏简兮生怕暴漏,见好就收,低头问道,“这位爷,难不成是刘管家改了主意?” 那人踟蹰半晌,这才出声道,“管家说了,让你……进去。” 进去?这可是始料未及,苏简兮微微一愣,但也是刹那,立即恢复平常,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好了,可是现在?” 门口之人点点头,推开一条仅能一人入内的缝隙,苏简兮忍不住回头望向陆琰所在方向,微微点了下头,这才转身入内。 另一边,在巷口埋伏的陆琰差点儿没爆掉,本来不过投石问路,怎么人就进去了。 他们和萧翼学的人可都埋伏几日,怎么苏简兮忽然就……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不敢想象。 略一思量,便转身赶忙离开,他需要尽快获取萧翼学的帮助,但自己去寻并不现实,这城中有一人能帮助他达成愿望。 梁州城西市,曾经的布店已经无人,虽然对面的洛繁还是繁花似锦。 孟煜站在大门口,看着面前往来之人,也不知在思索什么,自从月前萧翼学坐上那个位子,他便一直在寻找自己。可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想入宫,于是开始四下躲藏,直至今日。 这个地方曾经是陆琰二人,自己不过借住,算算日子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此番若是不成,恐怕就要离开梁州了,如此想着,目光所及处却发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陆琰疾步至他身旁,看向他开口就是一句,“我需要你帮忙。” 孟煜一愣,退后一步,说道,“进来说话。”随即管好店门,继续问道,“怎么了?” “是简兮。”陆琰喘了口气,“她进到霍宅了。” 霍宅?孟煜眉头一皱,“这霍宅不是……” 陆琰点头,“我的人手有限,我需要因若曦手下的天邪阁相助。” “你是让我去寻萧翼学?”孟煜这算是明白了,这人上门是让自己自投罗网的。 “简兮已经进入霍宅,什么情形概不知晓,也许生死悬疑一线也未可知。”陆琰所言并没有错,孟煜也是担忧。 第206章 牵一发动全身15 此时宫中,萧翼学的消息也不闭塞,立即得到苏简兮已经进入霍宅,他立马去往林偌锡处,询问此事经过。 林偌锡本已准备歇息,没料到竟出此事,这苏简兮真是让人不能放松。 “她难道是认识?”萧翼学出声发问。 林偌锡摇摇头,“据监视的人说,苏简兮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了一通。” “那为何……”这就是萧翼学最不解的地方,如果一开始敲敲门就能进去,他们不早就进去了。 “应该是,对方知晓她是谁,才会放入。” “会有危险?”这也是萧翼学最关心的,他并不希望苏简兮有任何性命之忧。 “也许……”林偌锡略微思量,“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萧翼学很是不解。 “进入霍宅的机会。”如此说着,林偌锡看向萧翼学,后者思量片刻后,陡然明白,“那简兮难不成是……” 如果苏简兮没有入内,他们便找寻不到能够进入的理由,如今苏简兮在霍宅,寻常官兵都可上前盘问,只说有人报了官,只是……苏简兮的入内,让人蹊跷,难道她故意为之? “我立即遣人去往。” “陛下莫急。”林偌锡如此说着,“也许我们会有更大收获。” “什么收获。”萧翼学心念苏简兮安慰,不知他为何阻拦。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寻孟煜。”林偌锡如此说着,看向萧翼学,“方才探子回禀,苏简兮入内之事,陆琰也在,此人身份陛下应该知晓了。” 看到萧翼学点头,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陆琰一定会寻找机会接近我们,利用我们找寻苏简兮。” “他会去寻孟煜。”萧翼学接着说道,“只是……”他心中还是担忧,“苏简兮安慰……” “陛下。”林偌锡安慰他说道,“你应该相信,苏姑娘既然决定入内,必定是有所决断。” 这话虽然是安慰,但也多少有些正确,目前看来,只能如此,若想要找寻孟煜,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西市布店—— “你考虑如何?”在一炷香后,陆琰出声问向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孟煜,“我并非逼迫,若你真不愿,我就认了。” “其实,你可曾想过。”孟煜叹了口气,看向店外,“如果萧翼学想要行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动作了。” “但外面并未有任何风声。”这是陆琰所见到,“我明白你所说,简兮绝不会贸然行事,她会入内必定是认为我等能够以此作为借口,找寻机会,接机搜查,只可惜……这些事必须通过萧翼学。” “他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孟煜很是无奈,但也是无能为力,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他们还是得往里面跳。 “我去吧。”在踟蹰半晌后,他默默站起身,“既然事已至此,都是命了。” 陆琰开始沉默,方才孟煜未曾答应,他心中焦急,如今应下,他心中更是焦灼,如此决断是对是错,一切尚不可知啊。 第207章 牵一发动全身16 在一切逼近临界点之时,青寒梓也多少得到了消息,陆琰并未透漏过多,只是说好好看管萧正允。 青寒梓明白,这句话意味着苏简兮多少是出事了。 现如今的她,似乎已经不再惧怕什么,苏简兮不在的时候,便很自然的走进房间,坐在萧正允对面,同他说说话。 今日,坐在对面的女子许久未曾开口,萧正允有点儿疑惑,开口问道,“有事儿?” 青寒梓摇摇头,又马上想起,这个人看不见,“一切都好。” 萧正允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这。” 青寒梓开始沉默,这份沉默让他有些不自在,“简兮……”他犹豫一下自己是否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简兮……可还好?” 青寒梓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简兮……是不是出事了?”在没有答案后,他开始猜测。 青寒梓深吸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停在他双目前,似乎在思索什么。 萧正允仰头,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出面前的温度,“你要……” 话音未落,他感到那双手伸到他的身后,解开了一直覆在双目上的布条。 忽然再见到光明,萧正允紧闭眼睛,用双手挡住突如其来的光芒,随后慢慢的张开眼睛,开始适应周围一切。 “你不怕?”他出声问向青寒梓,若是苏简兮知晓,事情可就复杂了。 “不会了。”青寒梓总算是出了声,“不会发现了。” 萧正允叹了口气,“她果然出事了。” “但你可以离开了。”青寒梓如此说着,眼神急切,“现在你并没有背叛她,并没有偷偷离开,而是……” “青姑娘。”萧正允无奈的摇摇头,“你似乎还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青寒梓嗓音陡然一高,“我告诉你了,我能救你,救你离开梁州,永永远远的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在努力一点点,哪怕那么一点点……”说道最后,她的话语带满哭音。 萧正允抬起颤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头上,“你……只是太难过了,你的难过不是因为我……” 他一向是敏感的,青寒梓心中有伤,从一开始就能够觉察得出,她的执拗并不正常。 “你还是蒙上我的眼睛吧,这样总好过被人发现。” 青寒梓低着头,咬紧牙关,从怀中取出一张薄铁片,那铁片是被开过刃,十分锋利,她深吸口气,将那铁片扔到床铺上,只说了句,“给你的。”转身离开了。 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萧正允松了口气,他心中其实多少有些悔恨,不应该也不能够将青寒梓卷入,只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利用。 他将铁片放在掌心,并没有立即行动,他不急,他想要再见见苏简兮,知道她还安全,如此便能够心安了。 与此同时,孟煜的声音出现在宫门前,没有人阻拦,他径直入内,被随行的公公带往怀瑾轩。 看来他们的猜测没错,萧翼学从一开始就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只可惜……无路可退。 而萧翼学在看到孟煜身影的刹那,总算是松了口气,找寻苏简兮的事也总算能够行动了。 第208章 牵一发动全身17 ——霍宅—— 对苏简兮而言,这是一个意外,自己从一开始并没有准备要进入,只是在外围观察一番,谁知…… 她站在大堂,主人家还未出现,但多少能够得出,来人必定不寻常。 “苏姑娘。”大堂外走进的侍从,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请坐,主人家马上过来。” 苏简兮看了眼那人,目光在大堂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椅子上,微微点头,“多谢。”随即坐下。 半晌后,屋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苏简兮抬头望去,见门前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大约二十五六,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苏姑娘,久仰。” 苏简兮起身,看着她默不作声。 女子轻笑道,“你不记得我也是常理,毕竟上次相见,你我尚且年幼。” “你是……” “在下谢雪风。” 听到这个名字,苏简兮总算有了点印象,这是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瞧见苏简兮的神情,谢雪风微微一笑,挑眉道,“看来你知道了。” 苏简兮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安岚国来此有何贵干?” “倒也没什么。”谢雪风如此说着,径自越过她,走到屋中的椅子前坐下,“只是觉得,大昭国如此多灾多难,还能坚持到何时?” “此事,应该不劳烦安岚国国主费心。”苏简兮如此说着,转身问道,“霍子骞霍大人恐怕已经丧命。” 这没什么好隐瞒,谢雪风出声说道,“为了能够仔细观察大昭国发生的一切,霍大人的牺牲在所难免。” “你们准备何时离开?”苏简兮坐在椅子上,扭头问向她,“安岚国国主的妹妹,同是安岚国国师的你,难道以为身份曝光后还能在大昭国安然无恙?” “自然不会。”谢雪风如此说着,“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苏简兮眉头微敛,“你想要什么?” 谢雪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举起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茶杯,仔细观察片刻后,说了句,“一般而言,没有价值的东西往往只有一条路,就是被抛弃。”说着,她看向苏简兮,“可有些事情,旁人鄙夷,自己却视若珍宝。” 苏简兮的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出声。 “我想,对如今的大昭国而言,有一样东西已经无用,不如请苏姑娘交于我们处置如何?” 片刻寂静,让人心生恐惧,苏简兮从最初的脸色阴冷,到最后的微微带笑,本来一直胜券在握的谢雪风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对苏简兮的性格,她其实早有耳闻,只是初次接触,瞧着还算寻常,走到这步,才发觉事情不同寻常。 “你……在笑?”谢雪风试探的问了句。 “你好奇我在笑什么。”苏简兮如此说着,“但我同样好奇,你是有如何胆量来说出这样的话语。” 谢雪风被她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儿,喘不过气儿。 “这些天,我一直在猜测,盘踞在梁州城势力的目的到底是怎样的?”苏简兮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只是没有思量到,竟然目的在此。” 第209章 牵一发动全身18 “苏简兮,你应该明白,今日你有可能有去无回。” 这句话换来的,只是苏简兮的嗤笑,只有到了无能为力,才会想出恐吓的法子。 “你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苏简兮出声说着,“只可惜,事情永远无法向你想象的那样进行。” 说话同时,大堂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本来尽管的大门被人瞧向。 苏简兮看向她,微微笑道,“看来,已经到了。” 谢雪风千算万算,算错了苏简兮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她虽然知晓萧翼学自小对苏简兮很是喜爱,她也知晓陆琰等人不会轻易放弃,只是她在赌,赌这两人不会这么快达成共识,毕竟双方实力在霍宅前已经盘踞多时了。 “吩咐所有人,立即转移。”她没有迟疑,毕竟来人就是冲着他们,想要三言两语打发了,绝不可能。 “恐怕……他们不会给你多少时间。”一旁的苏简兮如此说道。 谢雪风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她有些慌乱,看向苏简兮略带笑意的神情,微微皱眉,“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苏简兮笑意更浓,“谢姑娘应该知晓,这梁州城,我多少还是熟络。安岚国多年同我大昭没有冲突,我也不希望此后发生冲突。” 谢雪风在短暂的思考后,点点头,“我答应你。” “如此……甚好。”苏简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声念叨了几句。 此时的霍宅门前,带队的人正是陆琰,在和萧翼学达成共识后,他便带领这禁军队伍来到霍家,既然苏简兮是进入其中失踪,那他们自然能够搜查一番。 就在陆琰决定撞门入内时,大门猛然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位老者,一脸茫然看着他们,“各位官爷有何贵干?” “开门!”冲到前面的侍卫大吼一声,将大门推开,老头子也被推到一旁。 陆琰带着的人立即涌进霍宅四处搜索起来。 “大人!”前方不远处又发现。 陆琰赶忙跑到跟前,瞧见大堂之中,苏简兮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她的脚旁,是一滩鲜血。 “简兮?简兮!”赶忙扶起地上的女子,陆琰万分焦急,向后大吼一声,“叫大夫!快去找大夫!” 苏简兮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血迹是从后脑冒出,看来对方下手不轻。 “大人,已经搜查完整间霍宅,没有发现一人。” 此时的陆琰没有心思,只是紧紧抱着苏简兮,对方既然能够留下苏简兮,自然是已经逃离,可从最初发现到他们闯入,对方应该没有无处躲藏。 那些人是谁?他们从何而来,又是何目的,一切尚且是迷。 陆琰抱起苏简兮,快步离开霍宅,那些事情都无所谓,他现在要的,是苏简兮能够平平安安的站起来。 夜幕低垂,一直守在苏家的青寒梓得到消息,苏简兮命在旦夕,这消息是陆琰让人带个她的,虽然不知为何,但她还是转身推开房门,一字不差的告知了屋中的萧正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正允的表情很平常,就如同听到今天吃了什么饭一般。 可在青寒梓停顿下来,看着他时,他的身子忽然开始颤抖,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 第210章 牵一发动全身19 “你……怎么……”话未说完,眼瞧着面前的萧正允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前的床铺被染成血红。 “萧正允?”青寒梓从未见到如此情形,顿时慌乱起来。 “我……没事……”他如此说着,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一会儿就好了。” “是副作用?”青寒梓扶着他出声问着。 萧正允微微点头,算是回答,“所以……没事的。” 虽然他如此回答,但青寒梓心中隐约觉得,自己并非如此,从一开始到现在,萧正允对自己的态度模棱两可,可有一点一直坚持,他不会离开,不会逃离这里。 对待苏简兮,他从未恨过。 “你……”她看着萧正允,心中有个疑问想要问出,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看着他,不知所措。 萧正允感觉好些,忽然发觉身旁人略微有些僵硬,这才抬头,看到青寒梓,微微一愣后,恍然明白,笑着说道,“我没事。” “如此下去……”青寒梓叹了口气,“你不会没事。” “简兮可还好?”萧正允突然转了话题,“有陆琰在,应该会没事。” 说完后,他低下头,一个人不知默默在思索什么。 青寒梓咬咬牙,伸手揪住萧正允的衣领,“你……对苏简兮……到底是……” 萧正允看着她,眉眼清静,毫不迟疑,“我爱她。” 被揪住的衣领缓缓松开,青寒梓退后几步,眼眶中尽是泪水。 “抱歉。”萧正允用有些愧疚的神情看着她,“抱歉,我……还是爱她,这么多年过去……咳咳咳,我当真是……咳咳,放不下……” 阵阵咳嗽,让青寒梓真的从幻境中醒来了。 那一个个字映刻在自己脑海中,擦拭不去。 她只能缓缓后退,看着面前的萧正允,她忽然明白,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甚至于不是自己应该接近的人。 所以,苏简兮才会不允她靠近吧。想及这儿,忍不住自嘲一笑,苏简兮是明白的,她不愿自己受伤,自己却偏偏撞了上来。 “我不会再来了。”青寒梓双目直视萧正允,微微摇头,“不会……再来了……” 萧正允的脸上并没多少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这份情愫未曾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关上那扇门,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过去。里面的那人全部的心思,从来都在苏简兮身上。 甚至于今时今日还活着,也许仅仅只是因为苏简兮的愿望。 她不不知道了,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相处。他们似乎在怨恨,却又互相包庇。 站在苏家宅院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初次见到苏简兮的时候。 并非在鲁州,而是最初,那场杀戮之后的初次相见,那时的场景今时今日都在心中。 同时,也让她知晓了,神秘莫测的三阁五楼——空蝉楼楼主,竟然是苏国公家最小的女儿。 多年已逝,他们走到今日,一切都触及发…… 第211章 牵一发动全身20 陆琰将苏简兮救下后,在半路被得到消息的萧翼学带走,送入宫中,而他也碍于苏简兮的面子,能够入宫陪伴左右。 “现在什么情况?”太医诊断过后,站在寝室门口,萧翼学焦急问着。 “受了重伤。”太医开口道,“但好在是皮外伤,不伤及根基,不过想要苏醒,可能还需要些日子,对于头部是否有实质上伤害,有待确认。” 一旁陆琰忍不住插嘴,“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够苏醒?” “老朽方才已经说了,时日不定,这伤口虽不要命,但已经算是严重。”太医年岁不小,向来不客气。 “你莫要焦急。”另一边的林偌锡安慰道,“苏姑娘应该没有大碍。” 方才他也查看过,苏简兮确实是外伤,只不过这外伤在头部,多少有些不确定因素。 陆琰有些无奈,说了半天,其实就跟没说一样,苏简兮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一概不知。 他心中满是悔恨,早知如此,当初在监视霍宅的时候就不应该让苏简兮单独入内,若不是自己一时大意,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 看着躺在床铺上,全然没有苏醒迹象的苏简兮,萧翼学心中也是怒气冲天。 “明明你在身侧,为何还会让她发生这样的事?” 陆琰不吭声,默默低头。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简兮独自回到苏家,外面多少人在盯着苏家,多少人在盯着她!” “陛下。”林偌锡安慰道,“苏姑娘回到苏家是常理,您总不能让她住在宫中吧。” “为何不可?”萧翼学蛮不讲理起来也是让人头疼。 “如何居住?以何身份?” 萧翼学眼珠子一转,“苏简兮本就是我皇嫂,为何不能常住宫中。” “陛下……”这不就是胡闹嘛,林偌锡摇摇头,“您冷静点。” “如何冷静,要是一直这样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一直沉默的陆琰终于是被激怒了,他大吼一声,“苏简兮可还没死呢!” 萧翼学陡然一愣,没料到他竟然会当着自己面发火。 趁着这时安静,林偌锡开了口,“此时苏简兮会去做,自然有自己考量,你们二人在这里争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还不如好好静心下来,思索一下霍宅中失踪的那些人。” 这件事确实重要,毕竟那么多然,怎么可能一转眼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必定是藏匿起来,随时准备离开。 进城出城这几日必定要严加看管。 “只要他们还在梁州。”陆琰开口道,“就算是翻遍每一寸土地,也会将他们找出。” “若真是如此,自然是好。”冷嘲热风的声音出自萧翼学,这个时候,他可管不上什么帝王的威严。 “好了!”怀瑾轩的大门外传了一声不耐烦的吼叫。 三人同时向后看去,来人竟是孟煜。 “又何发现?”陆琰在救出苏简兮后,便让孟煜先一步去往霍宅,查查有什么蛛丝马迹。 “在霍家宅院的大堂下方,发现一条密道。”孟煜出声说道,“这密道不仅链接出城,而且能够通往梁州城四方,对方可能已经出城也可能利用密道潜伏在梁州城中。” “这要如何是好?”萧翼学眉头紧皱。 “最好是苏简兮苏醒。”孟煜开口道,“她多少应该知晓对方底细,否则也不会被他们灭口。” 第212章 牵一发动全身21 苏简兮昏迷的第三日,城中还是如常,霍家宅院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从里屋的地底,翻出霍子骞的尸体,已然腐烂,看来遇害的时间不短了。 这几天陆琰一直跟在苏简兮身侧,未曾去过苏家宅院,忽然想起时,天色已经暗淡。 他急匆匆赶到,看到宅院基本翻修的差不多,又找寻到一直守在房门前的青寒梓,瞧着这位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女子忽然文静,多少有些不习惯。 “青寒梓。”他出声说道,“你怎么了?” 青寒梓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没什么。” “萧正允如何?”想起房中还关着那人,陆琰出声询问。 青寒梓依旧摇了下头,“我不知。” “你不知?”陆琰有些吃惊,若是平日,这姑娘定然是待在屋中,今日怎么如此反应。 “陆琰。”青寒梓猛然看向他,出声问道,“苏简兮如何了?” “还在昏迷。” 这是实话,自己并不知道太多,简兮一直在昏迷中,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来看萧正允的?”青寒梓如此问着,目光略过紧闭的房门,“也许……” 她的声音微弱,陆琰并未听清,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恐怕有点儿不太对。 他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里面声响,没有任何动静,随后抬手推开房门。 房门的嘎吱声让青寒梓也扭过头来,默不作声。 陆琰走进屋子,眼前一片昏暗,让人觉察不出此地有人居住。 “萧正允?”试探着问了句,没有人出声,陆琰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瞧见床铺上一动不动的人,微微皱眉,“萧正允?” 忽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从卧床上传来,陆琰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冲了过去。 还在门外站立的青寒梓听到里屋大吼一声,“萧正允!”身子陡然一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了进去。 看到卧房床铺上的陆琰,他怀中抱着的人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而床铺上满是鲜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陆琰逼问着她,“为什么萧正允会有铁片?” 青寒梓的目光落在他被割裂的手腕上,那鲜红翻起的伤口,让人发怵。 “我……我……”她无法说清,自己心情,有一丝丝的痛苦,又有一丝丝的解脱。 “快去找大夫!快去!”陆琰勒住萧正允手腕,冲青寒梓吼道,“赶紧去!” 后者愣了愣,忙不迭跑了出去。 青寒梓离开后,床铺上的人微微动了下,萧正允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向陆琰,“简兮……她……” “你也知道苏简兮受了伤。”陆琰出声说着,“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如此?若是简兮苏醒后发觉你已经……那……” 话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出口,只能念叨着,“你啊……真是的……” 萧正允缓缓闭上双目,他只是觉得好累,身子好重。本来应该安静离开,可如今却不知为何无法放弃,不能就此放弃,他在心中默默念着。 不能……真的不能…… 第213章 牵一发动全身22 陆琰坐在房间中,看着床铺上还在昏迷的人,忍不住摇摇头,念叨着,这两人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昏迷,另一个也不甘示弱。 微微叹了口气,陆琰起身,走出房间,看到外面默默坐着的青寒梓,走了过去,在她身旁落座,“好点儿没?” 青寒梓嘴唇微白,看了他一眼,似在迟疑,片刻后,才缓缓点了下头。 “他……怎么样了。”没说名字,但陆琰知道问的是谁,叹了口气,“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发现的早。” “简兮……也还在昏迷?” 陆琰点了点头,“这二人……”话到这儿也就哽住了。 “我是不是……错的很厉害……” 陆琰听着她的话语,思考半晌后,还是点了头,“阿梓……那个人当真不是你应该接触的,简兮的阻拦,也是有所考量。” 心中本就已经懊悔不已,听到陆琰的话,更是咬紧嘴唇,身子也开始颤抖。 “阿梓。”毕竟相识多年,他从不希望青寒梓收到什么伤害,“好在,一切尚能挽回。” “陆琰哥哥。”如此唤着,女子扑到他怀中将这些日子积攒的痛楚发泄出来,大哭一场。 宫廷之中,萧翼学不能时刻跟随,孟煜也被他带走,平日里还有陆琰,如今竟阴差阳错的剩下了林偌锡。 坐在寝室不远处的椅子上,他微微咳嗽一声,随后裹紧身上的薄袄,走进寝室,看到床铺上呼吸平稳的女子。 “好久没见到这样平静的你。”他如此说着,走到过去,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记得小的时候,苏国公时不时送你入宫,记得那时,你虽然年幼,但落落大方,让人看着新生喜欢。” 说道那么久的事,林偌锡的脸上难得显出柔情,“萧正允初次见你,应是在书院,可他并不知晓,你二人年幼之时早已见过了。” 房中寂静,只有林偌锡的咳嗽声时不时传来。 “后来,多年未见,再次相见,便是在那年晚宴了。”这么多年,林偌锡甚少回忆曾经,“先王将你正式赐婚给萧榛,说来……”他话语顿了顿,“那个时候,萧正允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沉默半晌后,他才出声,“现在看来,萧正允对你……当真是……不一样的,过于在乎,不忍让你承受过多,甚至连当年梁州宫变的真相,也隐瞒下来。” 说到这儿,林偌锡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不愿你陷得过深,却不曾想多年后你竟然再次归来。” 苏简兮的指尖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微微颤抖。 “简兮,你知道吗?这个举动对他而言,就是下了必杀令,若是计较,苏家早已是反叛逆贼,你一出现,就能当街斩了去,萧翼学也无法相护。”林偌锡继续说着,“只可惜,他不忍,也不能,他愧对于你,不愿再见,但同时又忍不住期待。” 深吸口气,林偌锡站起身来,“我想,那个人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懦弱或冷血,他会走到这步,多少是因为过于坚韧过于放不下……不过,现在也好。” 第214章 牵一发动全身23 林偌锡松了口气,“你在昏迷,何时苏醒说不清楚,他又已然自尽,如此一来两不相欠,也算完满了。” 眼前人虽然昏迷,但这句话多少还是起了点儿作用,林偌锡俯身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当然,现如今的他还未死,留了口气,你若继续昏迷,怕二人再无相见之日……”言罢,转身也就离开了。 走出寝室,看到站在厅中的叶訾天,点了点头,“霍家如何?” “孟煜带着萧翼学去看了看,虽然发现密道,但密道中并没有多少有用信息。” “情理之中。”林偌锡出声说着,“那些人能够如此迅速转移,定然是知晓密道存在,或者……”他话语一顿,问道,“密道可是最近修成?” 叶訾天略一思量,开口道,“并非如此,那密道似乎是早年间就已存在。” “难道是……”林偌锡眉头紧皱,按照他的推测,若那密道不是此前盘踞在霍府的人修建,便是霍子骞自己修建。 可若是霍子骞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又如何让旁人知晓,那些人怎么能够找出密道? 那些人盘踞在城中多日,未曾离开,陆琰带人上门后,便突然化整为零,人间蒸发,仅仅留下…… 林偌锡转过头,看向床铺上依旧昏迷的女子,眼神阴沉。 “陛下可回宫中?” 叶訾天摇头,“尚在霍家。” “一同去往。”有些事,他需要亲自确认。 房门被关上,叶訾天扶着林偌锡已经离开,寂静房屋中只有女子一人呼吸声,只是稍有不同。 那呼吸之声似乎急促了些…… ——霍宅—— 林偌锡的到来,为萧翼学带来了新的思路,他们检查了密道,果然不是近期完成,也即是说霍子骞早有打算,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人知晓,那个人的目的何在?一切都在迷雾之中。 趁着孟煜忙碌,林偌锡来到萧翼学身侧,略微思量一下,试探着开口,“陛下可曾怀疑过苏姑娘。” “简兮?”萧翼学有些不解,“简兮怎么了?” “霍家之事,苏姑娘也是有嫌疑的。” “那时简兮可是已经昏迷。”萧翼学如此说着,“先生莫要胡思乱想,简兮此前可是以身犯险,想要协助我等。” 林偌锡不再多言,毕竟没有证据,自己的怀疑也仅仅是怀疑,萧翼学说的没错,苏简兮要是想要为那些人出谋划策,也不会到这个时候,一早就会有所联系。 那日也不过是临时事变,她才不得不入内,怎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和对方快速达成共识。 林偌锡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思虑过多。 “对了,简兮如何了?”萧翼学出声问着。 “还在昏迷,不过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林偌锡方才说玩,孟煜便走了过来,将手中一块儿细小布料递给萧翼学,“看看这个。” “只是……”萧翼学接过后仔细辨认,那布料上似乎是什么野兽的一部分。 “方才在角落发现,应该是无意间留下的。”孟煜出声说道,“这上面图案并非我大昭所用,应是外族。” 第215章 牵一发动全身24 “但也不是逐泺。” “逐泺最近恐怕没有精力估计我们。”孟煜开口道,“还记得早年间,先王在时,曾和邻国安岚国有过一战。” 那场战役算得上惨烈,大昭虽然获胜,但也是惨胜。 “你怀疑安岚国?”萧翼学出声询问。 孟煜微微点头,“但需要查找信息,看看这布料图案究竟是什么。” “我会让人安排。”萧翼学点点头,算是赞同。 “若无要事,陛下还请先行回宫。”说出这话的是孟煜,“毕竟这梁州城中到底藏匿了多少人,尚未可知。” 孟煜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霍家沦陷这么久,他们竟然没能抓住对方任何线索。 回到宫中的萧翼学心中多少还是焦急,自己刚刚承担起大昭国国主的重任,若是梁州不能稳定,那整个大昭国都会风雨飘摇。 “我去看看简兮。”不想在思考这些,他转身去往怀瑾轩,林偌锡紧跟身后。 二人来到怀瑾轩门前,看到外面竟无一人看守,对视一眼,直觉不好。 萧翼学赶忙上前,推开大门,看到院子中躺着一位侍女已经昏迷,而苏简兮居住的房屋大门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儿?”林偌锡在他身后,扶起昏迷的侍女,将她摇醒,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姑娘……”那侍女咳嗽几声,慢慢平复了心情,这才能开口说话,“苏姑娘……醒了。” “那她去了何处?”萧翼学逼问着,侍女摇摇头,受了惊吓,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訾天。”林偌锡向后吩咐,“快速在搜寻,苏简兮如今应该还未出宫。” 萧翼学眉头紧皱,他不明白,为何苏醒后的苏简兮会打昏侍女,拖着还没有恢复的身子,想要离开。 还有……怀瑾轩门前的看守都去了哪儿,若非他们不见踪迹,苏简兮如何能够如此轻松就逃离? 这其中定然有人相助,可宫中…… 他略微思索,猛然想起一人,正欲转身去寻,却见叶訾天回来,被他押解的还有一位女子。 女子被推在地上,却是倔强。 “你竟然还在宫中?”萧翼学其实有些吃惊,看着她,“为何不离开?” 尹江雪仰起头,看向曾经的坤王,如今陛下的萧翼学,咬了下嘴唇,并不言语。 “苏简兮是你放走的。” 一旁的叶訾天出声道,“刚刚看见,她在一旁鬼鬼祟祟监视,应该脱不了干系。” “萧正允将你就这么扔在了宫中,你为何还对他不离不弃?”这是萧翼学不能理解的,“苏简兮是他今生唯一重视之人,你不应该救她。” 说到这儿,尹江雪冷哼一声,“我不是你,能够不顾及同胞之情,断绝萧正允后路,我对苏简兮虽有羡慕,却从无相害之心。” “好,我不管你是否想救人,我只想知晓,苏简兮为何要离开此处?”若非苏简兮想要离开,尹江雪如何能够相助。 尹江雪冷笑一声,语气嘲讽,“陛下!您的好意,苏简兮可从不曾领会,她的心思可一直也在萧正允身上。” 说到这儿,一旁的林偌锡开了口,“此前传来消息,还未曾告知,萧正允在苏府企图自尽,但被陆琰救了下来,此时也还在昏迷。” 第216章 牵一发动全身25 总是觉得好累,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何处,面前的一切看着都是模糊,她站在沿街的商铺前,呆呆的不知所措。 “姑娘。”有声音就在耳畔,“姑娘?” 她转过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老者。 老者又问了句,“姑娘,你是要找谁?住哪儿?” 她低头思量片刻,两个字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苏府。”她轻声说着,目光又转向远处,“我……该走了,要……快,尽快……” ——苏府—— 青寒梓瞧着天色渐暗,正准备关上大门,却瞧见一位老者出现,那老人家东看看西瞧瞧,正要进来,被她拦住,“您找何人?” “这位姑娘,这儿可是苏府?” 老人家问的真切,青寒梓虽然疑惑,却还是回答道,“是的。” “我方才在路上碰见一人,看着迷糊,但又很笃定要来此地。”老者边说着,冲不远处招了招手,“所以,我就将她带到这儿了。” 青寒梓看向老者身后,双目陡然大睁,那步履蹒跚,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的人,不就是苏简兮嘛,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简兮?”赶忙上前扶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昏迷?” 老者见人送到,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青寒梓关好门,扶着她暂时在门前的石凳上坐下。瞧到面前之人额上的伤口不算轻,整个人又有些恍惚,多少明白,她应该方才苏醒,未曾回复。 “还记得我是谁吗?”青寒梓拉住她的手,出声询问。 苏简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思量,片刻后,开口道,“阿梓。” “对,我是阿梓。”看来她只是暂时性记忆错乱,“那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一次,回忆的时间长了不少,“我是……”她皱着眉,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度,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我的记得一个人,我来……是见他。” 记得的人?青寒梓没费多少时间就明白过来,“为何要见他?” “有声音。”苏简兮抬手在耳边示意一下,“有声音说,他快死了。” “所以你来见他了……”青寒梓的心微微一痛,看着眼中满是迷茫的苏简兮。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你的一切表现才是最真实。 对萧正允,哪怕想不起来,却依旧不管不顾,拼尽全力也要回来,见见他。 “你……”苏简兮看着面前的女子,忍不住抬手抹去她的眼泪,“你在哭?”忽然脑海中被填充了许多画面。 苏简兮陡然起身,突然就抱住面前的青寒梓,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着,“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了……” 青寒梓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片刻后回忆起来,自己逃亡到苏简兮面前时,她也是这般安慰。 许是方才的眼泪,让她回忆起了当初。 “我没事。”青寒梓有些无奈的说着,“我带你去见那个人,好吗?” 苏简兮难得乖巧的看着她,点点头,眼中全是信任。 第217章 牵一发动全身26 房间中,陆琰一直盯着萧正允,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可就不好跟苏简兮交代。心中正如此思量,转头却瞧见本应在宫中好生休养的人竟站在了自己面前。 随着青寒梓今日,他的目光带着疑问。 “是她自己跑来的。”青寒梓出声说着,“刚在外面迷了路,被一位老人家带过来。” “简兮,你还好?”陆琰看着苏简兮,她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孤身一人离开宫殿,又回到苏家。 苏简兮没有回答他的话语,甚至于连他在说些什么,都未曾听见。 她的目光从方才一进卧房就一直落在床铺上,那上面躺着的人虽然沉睡,但还算平缓的呼吸不断牵动着她的心。 青寒梓带她过去坐好,这才转身看向陆琰,低声说道,“也不知她是怎么来到这儿,还未恢复,记忆也是错乱着,只是……” 只是因为放不下,一定要回来…… “他……还活着?”苏简兮有些怯懦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转头问向身后二人,“他会死吗?” 陆琰坐在她身侧,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女子,多少也就明白青寒梓方才所言。现在的苏简兮,记忆未曾完全恢复,整个人只是在凭着直觉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若她完全恢复,哪怕知晓萧正允情况,恐怕也不会如此突然回到苏府。 “简兮。”陆琰握住她的手,试图赢取面前这人的信任,“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苏简兮眨眨眼睛,面对眼前有些熟悉的人,没有拒绝他的触碰,“醒来后,在一间屋子里,后来有人赶走了门前监视的人,我便出来了。” 这么简单?陆琰有些疑惑,看向青寒梓,后者也是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你回来是为了看他?”陆琰指了指床铺上昏迷的萧正允,建到苏简兮点头,继续发问,“如何得知他受了伤?” “有声音。”苏简兮直觉看了眼青寒梓,毕竟这句话她方才是说过的,“有人故意告诉了我……”说完,她眉头微微皱起,小声嘀咕了句,“为什么是故意?” 语言组织能力较之前好了许多,说话也流畅不少,看来很快就应该能够恢复。 苏简兮说有人故意告知,宫廷中能够接近苏简兮的也就那么几人,今日萧翼学和孟煜去往霍家,他是知晓的。宫中应该就剩了一人,那人平日里可甚少和自己有所牵连。 “阿梓。”陆琰看向青寒梓,“关于林偌锡,还是需要仔细查查,我觉得他的身份应该不仅仅是天邪阁阁主那么简单。” 青寒梓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说着准备离开,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回头问了句,“简兮这儿……” “放心有我。” 有陆琰一句话,青寒梓也就放心了。 房门被关上,苏简兮坐在椅子上,盯着陆琰看了半天后,说了句,“我认识你。” “这是自然。”陆琰抬手拨开她额上有些杂乱的刘海儿,“我们自小相识。” 苏简兮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将目光放在萧正允身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218章 牵一发动全身27 “我也受过伤吗?”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沉默,苏简兮的声音缓慢传入陆琰耳中。 陆琰转头看向她,颔首道,“几天前的事。” “所以……”苏简兮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萧正允的手指,愣了下,“我是会想起他的名字吧。” “记得和他曾发生的事吗?”陆琰出声询问着。 苏简兮思考片刻,点点头,“多少记得一些,不过都是些小时候画面,模糊不清。” “能说说吗?”虽然多少是知道当年苏简兮和萧正允之间情谊,但似乎从未听过她自己多说,如今二人坐在这屋中,问及此事,竟让他生出想要听一听的念头。 看着床铺上的人,苏简兮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有记得初次见到,是在书院,父亲带我去见先生。” 陆琰点点头,这件事他有印象。 “记得那个时候,我站在父亲身侧,无意间侧头看到不远处的屋舍窗前趴着几个偷看的人。”虽然脑海中的画面不真切,心中却明白那里面有他。 “之后呢?” “之后……”苏简兮开始一点点回忆,“之后便在书院中,和几人相识,互相熟络,然后觉得……” “觉得怎样?” “觉得就如此倒也不错……”苏简兮微微一笑,那神情温暖的让人不自在。 “你对他。”陆琰瞥了眼萧正允,继续发问,“当年你对他,是何感觉?” 这个问题花费了苏简兮很长时间,她似乎真的在思索,真的在考虑,直到陆琰觉得她不会回答时,她开了口,“失望。” “失望?”这是个让人意料之外的字眼,“为何会……” 苏简兮摇摇头,“暂时没想起来,只是有种感觉,是失望。” “那现在呢?”陆琰接着发问,“现在看到他的感觉是什么?” 这一次,苏简兮没有耽搁,径自回答,“还是失望。” “这又是为何?” “为他过早的放弃,感到失望。”苏简兮如此说着,目光看向萧正允裹着纱布的手腕,“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心中总还能感觉出,一切尚未结束,但……” 但……他却自己私自想要结束这一切…… 此后的话语,苏简兮没有继续说出,她多少能够意识的出,自己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 “天色不早,你刚刚苏醒,需要休息。”陆琰如此说着,起身拍拍苏简兮肩膀,“他会在这儿,安然无恙。” 苏简兮点点头,自己也确实累了,需要休息,没有拒绝,暂时离开。 苏家基本已经修葺完毕,此前青寒梓为她特意辟出一间屋子,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苏简兮正好住在那儿。 陆琰安排完一切,就回去盯着萧正允,这几日正是关键时期,不能懈怠。 孤身一人坐在屋中,苏简兮仰头看着四周一切,青寒梓心思细腻,多少是按照她的喜好,待在这里也很舒坦,熟悉的感觉不自觉涌上心头。 她在屋中踱了几步,趁着烛火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女子额上包裹的白布,抬手触摸到后脑的伤口,刺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赶忙松开,自己伤口看来不轻。 第219章 牵一发动全身28 那白色布条在烛火下依旧让人感到刺目,苏简兮目光有些恍惚,她抬手手,落在布条上,微微皱眉。脑海中不自觉的闪现一些画面。 ——陛下过于自信了,若翼学事成,希望你死的第一人会是我。—— ——成王败寇,莫要给我留后路才是。—— ——你在交代后事?—— ——只是想着许有一日,提前念叨几句罢了。—— ——你……要去哪儿?—— ——答应我,不要心软,我不能……苟活……—— ——简兮……苏简兮—— ——萧正允!——萧正允!—— ——萧正允!—— “萧……正……允。” 白色布条被她从额上扯下,落在手掌间,白色趁着点滴血迹,苏简兮的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眼前一切。 “萧正允……”她轻启朱唇,吐出这个名字,仿若一个无必珍重的事物,说得小心,说得认真。 嘴角陡然扬起,双目也恢复往日清亮,攥紧手中的白色布条,她转过身,看着站在房门前的女子,露出笑意,“谢姑娘倒是守时。” 谢雪风一步迈进房间,环视一圈,“那日你定了今日,还想着今日你是否能够归来。” “那药丸可是你给我的,难道连自己都不相信?”苏简兮挑眉问着,顺手上前将房门关紧。 谢雪风坐在屋中,很是好奇,“药丸虽然能够确保你的昏迷时间,但副作用也是有目共睹,你怎么能够确认自己能够回到苏家,而不是一直被困宫中。” 苏简兮眼珠一转,“这件事……说来话长,只能说,萧翼学他们过于健忘罢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子,谢雪风也不欲继续相问,“你自有你的办法,今日我会前来,自然是……” “谢姑娘,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我多少还是信任于你。”苏简兮脸色微微一变,严肃不少,“我今日需要你的承诺。” “苏姑娘但说无妨。” “既然你们国主要他,而这梁州对他也并不安全。”苏简兮如此说着,“我便暂时同意,但这并不代表我苏简兮就任由你们……” 她话未说完,谢雪风倒笑了起来,“苏姑娘多虑了,他会没事,也不会被拘禁,反倒会是他平常人,自由的在安岚国度日,这……也不过是多年前他自己的心愿。” 果然如此……苏简兮忍不住赞叹,若非萧正允自己应允,这安岚国之人怎会如此执着要带他离开。 “萧翼学不会轻易放弃,你应该明白。”苏简兮如此说着,“我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免除萧翼学的怀疑。” “折损一些你们的人。”苏简兮的话让谢雪风脸色一沉,在她的计划中,可没有让自己国子民去送死这条。 “若没有牺牲,你认为如何瞒住萧翼学的眼睛,且不说还是天邪阁阁主林偌锡。” 苏简兮的话并没有错,谢雪风也是知晓,只是…… “若谢姑娘无法应承,此事就此作罢。” “不用。”谢雪风咬咬牙,颔首道,“我同意此事,但……” “放心。”苏简兮安慰她道,“此事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第220章 牵一发动全身29 ——宫廷怀瑾轩—— “事已至此,陛下可否要去寻回苏简兮?”林偌锡出声询问着一旁的萧翼学,不久前,叶訾天回来,只说苏简兮晃晃悠悠的进了苏家,再无其他。 “苏姑娘虽然尚未恢复,但多少还是念旧,回去也是常理。”林偌锡边观察着萧翼学神情便许久说着,“只是苏姑娘急匆匆回去,到底是念家,还是……” 萧翼学眉头紧皱,林偌锡没说完的话,他心中明白,此前尹江雪的话还在脑子里转,苏简兮啊苏简兮,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 “陛下,孟煜孟大人求见。”前来的公公的如此禀报,萧翼学点了点头,“让他在大殿等候,我随即便去。” 言罢,转身扶住林偌锡,“先生这几日也是劳累,今日暂且歇息,简兮既然已经回到苏家,派人盯着便好旁的……”萧翼学迟疑一下,“维持现状吧。” 既然他心意已定,林偌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行礼送萧翼学离开。 孟煜在大殿上等的有些乏累,也就不顾及那些,径自坐在椅子上熟睡过去,等萧翼学出现之时,已经沉睡。 随行的公公本欲唤醒,却被萧翼学挡下,只吩咐让旁人不要打搅,自己也就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不知过去多久,孟煜猛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烛火,有些失神,随即转头,瞧见盯着他的萧翼学,这才反应过来,忙行礼道,“在下失礼了。” “不用拘谨。”萧翼学笑着说道,毕竟孟煜开始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寻到的,“孟大人也是累了。” 孟煜揉揉眼睛,确实如此,自从前两日开始,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有件事,不知孟大人可否听说。”萧翼学缓缓开口,“苏姑娘出宫了。” “什么?”孟煜陡然一愣,“简兮出宫了?” 看来是真不知了,萧翼学双眼一眯,继续问道,“孟大人可知晓,简兮去往何方?” 孟煜不是傻子,这一两句多少明白,自己被怀疑了,“陛下认为苏简兮能够去往何处?” 萧翼学摇摇头,“对此,我并不知晓。” “那恕在下也不知晓。” 话说到这份儿上,自然是没有退路了,萧翼学只能尴尬笑笑,“简兮身子未好,怎么就如此冲动,若非有什么重要之事……” “陛下。”孟煜忍不住开了口,“陛下心中应是明白,若当真有何不懂,不如当面去问苏简兮,也许会有满意答案。” “这倒……未必……” 不想局势更加恶化,孟煜转移话题,“今日城中排查,暂时没有发现,但那些人既然在这梁州,应该无法逃离。” “孟大人费心了。” “我孟煜既然同意回来,自然会对大昭国尽心尽力。”孟煜所言确实为真,“虽然不知晓跟随陛下身侧的林偌锡是何人,但忍不住想要提点陛下,多多注意。” 对如此提醒,萧翼学也是一愣,“孟大人是察觉什么?” “陛下自己斟酌,在下不好多言。”说完这些后,孟煜也就告退了。 第221章 牵一发动全身30 第二日清晨,青寒梓回到苏家,单独同陆琰商谈许久,大抵意思是,林偌锡身份果然古怪。 天邪阁阁主按说这些年从未变过,从十五年前起便应该是林偌锡,只是林偌锡此人自从出生便患有重病,按说活不过二十五岁,算算时间,十年前就差不多会病发。 而事实上,十年前林偌锡确实病发,且不愿旁人知晓,便独自隐居到深山之中。 叶訾天等人虽是林偌锡弟子,但自那之后也是许久未见。 按照知晓内情之人透漏,林偌锡再次出现是在八年前,其人突然出现在天邪阁,让叶訾天众人都是一惊,可随即心中也是喜悦,毕竟多年来,天邪阁众人早就认为林偌锡已经亡故。 从那以后,林偌锡身子虽然一直纤弱,但总归是活了下来,直至今日。 “你觉得这其中有何古怪?”毕竟是江湖之中,说不得碰上什么奇遇。 青寒梓微微皱眉,若详细来说,自己同天邪阁素来进水不犯河水,说不得有什么联络,只是林偌锡之事,算得上奇迹,“印象中,多年前曾见过一回,长相没多少变化,只是……”青寒梓微微一顿,“身形不如如今高挑,也许是消瘦缘故。” “可还要旁的特征?”陆琰出声询问。 “有一点。”青寒梓忽然记起,“我曾询问过,林偌锡早年间是个性情十分急躁之人,但远离朝堂,从不屑与朝堂之人有任何关联,如今这位似乎……并非如此。” 陆琰略微思索,这倒是个线索,一个从不愿同朝堂有联络的人,如今却介入朝堂争斗,必定是有缘由。 可天邪阁若是同朝堂有关,早会有所体现,不会等到今日,况且林偌锡的积极,过于古怪了。 “继续广撒网,不要放过任何信息。”陆琰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他们不知的事,林偌锡秘密解开,也许就能明白萧翼学为何如此信任此人,同时也能够多少了解萧正允退位之事。 在二人商谈之际,苏简兮也已苏醒,她走出房门去往萧正允处所。 推开房门,没见到陆琰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暂时还不愿让旁人知晓。 床铺上的人依旧昏迷,惨白的嘴唇,多少能够觉察对,这次伤痛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真不知你在图什么。”苏简兮在床铺上的椅子上坐下,“将大昭国主的位子拱手让个萧翼学,又被我软禁在此,如今还想要寻短见?” 如此说着,苏简兮向前俯身,瞧着萧正允双目紧闭,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若是如此,便能真正摆脱大昭,摆脱面前一切,尤其是我?” “只可惜……”苏简兮顿了顿,继续说道,“只可惜……我并不准备这么做。”她仰着头,略微思索后,开口,“我决定让你活下去,以何种方式……当然是有我说了算。” 说了这么多,面前的人还是一副沉睡模样,看着让人不喜,苏简兮瘪瘪嘴,“既然你半句话也说不出,那就当你答应了。”如此说着,她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在迈出步子的刹那,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攥在手中,死死地无法抽离。 苏简兮一愣,随即转头,正看到本来应该熟睡之人正睁大双目,盯着自己。 第222章 谁人得助1 那人双目逐渐对焦,在看清自己拽着的是何人时,微微松了口气,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别……做傻事……” 苏简兮呆愣在原地,一切仿若虚幻,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你……” 拽着自己的双手陡然一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苏简兮整个人被拽了过去,跌坐在床铺上。 萧正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拂过她的发丝,露出一个全无心思的笑容,“还好……你在。” 苏简兮瞧着他,四目相对,说不清的情愫在二人间蔓延,苏简兮咬了下嘴唇,低下头,手却抬起,拦住萧正允将自己整个脸颊都埋在他怀中。 “别做傻事……”萧正允没有躲开,他只是不断重复着,“不要……做傻事。” 每一遍都刻在苏简兮心头,让她无从回应。 她其实是明白的,若是旁人听着,只觉萧正允还在恍惚,唯有她是听明白了。 安岚国计划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就算她们按照预期,将萧正允带出梁州,也是以曝光自己和安岚国人存在为代价。 那时,她苏简兮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和萧正允一同成为万人唾骂的对象。 倒是,别说苏家,自己也是难保。 只是……苏简兮紧紧抱着他,在自己觉察出八年前之事有异之时,就已经决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保住萧正允性命,只是没料到他自己最先放弃了。 “我不会做傻事。”苏简兮回答着,“同时,也不会让你做傻事。” 这是她心中笃定的。 萧正允拽着她衣袖的手微微收紧,“不要……”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苏简兮抬起头看向他,“我会带你离开,一定!” 这句话落在二人之间,是承诺,更是魔咒。 苏简兮离开后,萧正允一人坐在屋中,沉默不语,片刻后,他仰头看向房梁,说了句,“下来吧。” 黑衣人一跃而下,落在他面前,伸了伸老腰,“藏了一个晚上,真是有够累人。” “没人发现你们吧。”萧正允咳嗽一声,继续问着,“一切小心。” 尉迟归点点头,明白情势不同寻常。一月前,萧正允让他和洛淮轩离开梁州,他们确实这么做了,只是临到城门,洛淮轩却又改变主意。 若按照预期,萧正允必定不会被苏简兮带走,既然在苏简兮处,性命应该不会忧虑。 “可惜啊可惜,洛淮轩那小子真是没有想到。”尉迟归啧啧两声,目光落在萧正允受伤的手腕上。 “权宜之计,只能如此。”萧正允如此说着,下意识藏了藏自己的手腕。 尉迟归也不好多言,只能说着,“这几日,我和洛淮轩藏匿城中,多少还是探听到不少消息。” “说来听听”趁着这会儿没人,萧正允出声问着。 “霍子骞之事,其实和安岚国没多少关系,他们占据霍家时,霍子骞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尉迟归出声说着,“林偌锡的人一直查的很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第223章 谁人得助2 萧正允略微思索片刻,“苏简兮应该和安岚国前来之人做了什么交易,打听清楚,同时……”他犹豫一下后,还是决定,“最好能够让我见见他们。” “你?”尉迟归感到为难,“你应该清楚,在这苏府中,青寒梓和陆琰都不是那么好对付。” “我明白。”萧正允点着头,捂住胸口,“但我不能让……苏简兮铤而走险,最好……能在她行动之前,有所动作……” 尉迟归心中虽然理解,但多少还是不能苟同,这些天,萧正允被囚禁在苏府,收到的虐待可不算少,否则怎么相处自杀这条路子。 若非他及时出现,告知了洛淮轩等人并未离开的消息,这个人怕早就没命了。 “尉迟。”见他皱眉,萧正允开口道,“明白你的难处。” “算了……”尉迟归摆摆手,虽然自己跟了这么个人,好在无论是苏简兮还是陆琰他们,都并没有打算要了萧正允性命,“我会想办法。” 萧正允点点头,报以感谢微笑,“淮轩可好?” “那小子。”尉迟归翻了个白眼儿,“你觉得那小子会如何?” ——西市—— “这位大爷,这件事可就是你对了。”老大爷瞧着面前一脸正气的小伙子,满是无奈。 “您看看,马路就这么大,你家骡子占了少说两个人的位子,让旁人怎么走路?”年轻人如此说着,边比划起来。 “马路不能走这么大的骡子。”老大爷已经准备后退,那年轻人还是不依不饶,“下次可绝然不能这样了。” 如此一本正经,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将老爷子劝退后,年轻人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恢复秩序的大路,满满的自豪感。 这条街虽然无比熟悉,可如今这样把自己佯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瞧着平日里和自己熟络的商家一个个都认不住出自己,当真过瘾。 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已经玩了一个时辰,直到身后一脸铁青的尉迟归拉住他准备进入的一家胭脂坊,这才算做结束。 “这是玩闹的时候?”尉迟归很不得将这家伙打昏了扔到隐藏的院子里。 洛淮轩瘪瘪嘴,“你去找萧正允,又不带我,我不自己娱乐一下,还不得无聊死了。” “你……”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尉迟归叹了口气,“暂时离开这里。” 二人去往租住的宅院,那院子偏僻,平日里都没什么人。 “萧正允的意思,是想要见见,此番安岚国掌事之人?”洛淮轩出声问着,得到尉迟归肯定的答案后,微微皱眉,“他可真是出了个难题。” “其实,只要能够弄清安岚国人和苏简兮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我们可以从中核算。” “苏简兮应该不是要除掉萧正允。”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如果她的目的是借助安岚国救出萧正允……” 见他一脸惆怅,尉迟归有些不解,“这难道不好?” “如果这样,苏简兮必定暴漏。”洛淮轩如此说着,心中也开始嘀咕,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224章 谁人得助3 在屋中床铺上等了一天,本以为进来的会是苏简兮,谁知推开房门的却是陆琰。 对陆琰的身份,萧正允随并不过于怀疑,但也不能轻信,毕竟陆琰身后还有空蝉楼这层身份,只是,这空蝉楼楼主真是沉得住气,如今京城已然如此,他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 陆琰在屋中转了一圈,看他还算好,也就不在意,准备出门离开,可在临关门的前一刻,猛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他跟前,瞧着床铺上双目紧闭的人,微微皱眉,说了句,“你已经醒了吧。” 既然被看穿,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萧正允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之人,说了句,“此番,多谢了。” “你的死活,我其实并不在意,只是简兮那边不好交代。”陆琰没有撒谎,若是萧正允在他眼皮子地下出点儿事儿,苏简兮自己可是无脸面对。 “简兮可好?”既然说到,自然要假装询问一二。 陆琰点点头,“就在府中,只是……”想起昨日苏简兮模样,倒没继续说下去。 “能带我去看看她吗?”虽然苏简兮方才离开,但自己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陆琰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扶起萧正允,二人走出那房间,去往苏简兮出。 这样应该算是萧正允一月来,第一次走出房间,看着苏府曾经的一切一点点回来,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苏简兮的房门还紧闭着,萧正允心中思量,十之八九这屋中是没有人的,果不其然,陆琰敲了半天们,没有反应,随后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 按照萧正允的预料,苏简兮应该是在和自己言谈结束后,便趁着无人注意,暂时离开。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她行动,尉迟归他们才有机会找寻到安岚国之人。 萧正允的预料没有错,苏简兮离开苏府后,快速甩开萧翼学派来监视之人,在巷子里来回穿搜几次,停在一处简陋的屋舍前。 抬手在破烂的木门上连续敲击五下,里面传来声音,苏简兮扭头观察一下四周,屋门打开,她侧身走了进去。 “苏姑娘。”站在她不远处的真是谢雪风。 “苏府我等去往倒方便些。” “但不安全。”苏简兮如此说着,她的宅院到底有多少人盯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倒也是。”谢雪风微微点头,“苏姑娘此番前来,是做最后商谈了?” 苏简兮默不作声,只是盯着她,半晌后问出一个连自己听了都肉麻的问题,“你们……你们会好好待他吧。” 谢雪风也是一愣,片刻后微微笑道,“还请苏姑娘放心。” “事成半年之后,我会去往安岚。”她的意图明确,谢雪风也是明白。 苏简兮会选择信任他们,不过是无奈之举,若是能够安然救出萧正允,半年之后,她便会去往安岚要人。 “苏姑娘,我安岚国主,不过是想请萧正允前去做客,并没谋害之心。”这话可算不上对苏简兮的回应。 她双眼一眯,看向谢雪风,似有话要说,但等待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什么时候该去坚持。 第225章 谁人得助4 萧翼学在犹豫许久之后,才决定去往苏府,苏简兮忽然离开的事总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只是在他准备秘密离开宫廷时,一个人突然到来。 尹锐晟自从萧正允败落后基本是没有出过府门,旁人虽然猜测许多,但也多少没有认定。 毕竟尹锐晟是先王时就深受敬仰之人,就算萧正允时期,忽然协助于他,但若以此定罪,恐怕难以服众,再加上,最后那场朝堂之变,此人根本没有出现。 萧翼学奇怪的事,既然尹锐晟从一开始就知晓尹江雪在宫中,为何不寻了人将他这位小女儿送出宫去,也不至于闹出后面这些事来。 “既然尹大人求见,不如陛下见见,也好处置尹江雪之事。”林偌锡的话语从他身后出来,萧翼学回头看着他,似在思量,片刻后点了点头,“就听先生的吧。” 毕竟见一见,没有坏处。 传话的太监将人带来时,萧翼学多少有些惊讶,不过一月,面前这位大人似乎老了许多,步履也是蹒跚,额上的白发清晰可见,整个人立于朝堂的气势,已然退散。 他就像一位普通的百姓,谦和平缓。 “见过陛下。”尹锐晟微微颔首,“请宽恕老臣不能行礼,昨日腿疾犯了,如今还有些疼痛。” “尹大人免礼。”萧翼学边说着,看向随行侍从,“去给尹大人搬把椅子来。” 尹锐晟谢过他,不曾拒绝,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尹大人今日如何有空?” 尹锐晟对此发问也不隐瞒,“陛下应该知晓,老臣来此自然是为了那不争气的小女。” “尹江雪的事儿可大可小。”萧翼学如此说着,“毕竟苏简兮是自己从宫中离开,她并未全程协助,只是,若非最初开了方便之门,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能离宫?” “小女糊涂,陛下见谅。”尹锐晟出声说着,“儿女私情的事,谁也阻拦不住,江雪自小做事欠考量,望陛下暂且饶她这回。” “尹大人开口,这面子朕自然是要给的。”萧翼学眼珠子一转,看了眼林偌锡,见他微微点头,便继续开口,“尹江雪如今被软禁在她宫中,虽说萧正允已然伏法,但她身为王后,并未有多少过错,送出宫去……旁人也会多有闲话。” 尹锐晟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今天想要让面前这人交出自己女儿怕是难上加难了。 “那依着陛下的意思?” “不如暂且让她在宫中住着,平日里的用度和宫女也不减量,全当还是王后,如何?” “陛下!”尹锐晟陡然起身,萧翼学话中有话,如今早已不是萧正允为王,他小女尹江雪作为萧正允的王后,怎可继续留在旁人后宫,还要受着王后的名头? 这不是……这不是……逼着要让尹江雪改嫁吗? “尹大人稍安勿躁。”萧翼学明白他心中在意,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你应该明白,尹江雪在宫中待了这些年,就算离宫,也不会有人敢要她,还不如就在宫中度过晚年,也未尝不可。” “小女……小女……”虽有太多的话,但碍于家族安慰,碍于尹江雪性命,他说不出口,最终只能颓败的摇摇头,“可否……可否让老臣,见见她?” 第226章 谁人得助5 尹江雪安静的坐在属于自己的宫殿之中,她的身侧没有一人,当日被发现后,就被萧翼学送回此处,所有寻常服侍之人都被调离,现在的她,虽然屋外跟随许多,但……却更加孤单。 所有人认为她不过是被萧正允抛弃的棋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萧正允其实早就为她铺好了退路,只是……她没有去走罢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在将苏简兮送出宫后,尹江雪如此想着,一个人在宫中的日子,遥遥无期。 萧翼学绝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将自己还给尹家,虽然自己的父亲会想尽办法,但最终的后果只会是将整个尹家拖入深渊。 作为尹家人,她并不应该让这样的事发生。 如此想着,端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自己藏匿了许久的剪刀,默默看着。 片刻后,拿起剪刀,毫不犹疑的戳向自己胸口。 几乎是在同时,萧翼学带着尹锐晟来到宫门前,让人打开宫门,一股血腥之气传来。 萧翼学一愣,看了眼同样惊愕的尹锐晟,快速冲进卧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太医,快去找太医!”高喊一声,将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尹江雪扶了起来,同时也看到从她身上掉落的剪刀。 “谁!谁让尹江雪屋中出现这种利刃的!”萧翼学怒声吼道,“早就吩咐过好好检查!今天王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去陪葬!” 屋里屋外的侍从跪了一地。 尹锐晟颤抖着被人扶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女儿,心痛难耐。 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尹江雪气力不足,虽然伤口看着恐怖,但并不深,没有社伤及脏器,也就没多少性命之忧。 萧翼学安排好一切,天色已经渐暗,他起身看了眼一直陪在侧的尹锐晟,略微思量后,还是吩咐人好好看着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自己则默默离开。 走在宫闱间的小路上,身侧好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只随行了几位侍从。 对于尹江雪的自杀,他并没料到,甚至于在看到那满地鲜血前,他仅仅将尹江雪当做一件能够和尹锐晟交易的物品。 没想过一个物品会突然决定停止自己的生命,他心中有些不好受了。 “陛下。”身后的宫女轻声问道,“可要去见见林先生。” 经此提醒,萧翼学这才发现,自己走的路经过了怀瑾轩前,此前几年中,每每有想不透之事,自己都会去寻林偌锡,希望从他身上或许些许指引。 只是今日,他忽然累了,摇摇头,只说,“回去吧。” 怀瑾轩中的林偌锡几乎是在同时得到消息,叶訾天站在他身侧道,“萧翼学回去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萧翼学却选择回宫,先生,事情恐怕……” 林偌锡摆摆手,“尚未至此,莫要多想。”如此说着,他回到里屋,关上房门,歇息去了。 叶訾天站在门口,看了眼里屋昏黄灯火,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盯着那纸张,默默思量起来。 第227章 谁人得助6(完结篇) ——苏家—— 陆琰看着突然来此的访客,有些惊愕,但还是将其迎了进来,请到正厅。萧翼学也没料到自己回到这儿来,这是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促使着他必须来一趟。 “陛下。”陆琰低头行了礼,让下人们备好茶点,“陛下为何来此?” 萧翼学抿了口茶,并未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坐着。 “如果陛下想清静一下,此地倒也算是好去处。”陆琰边说着边为萧翼学又倒了杯茶水。 “简兮她……”萧翼学想问但又觉得知道了能怎么样,一切已经走到今天这步。 “算了。” 还准备等他继续说下去的陆琰忽然听到了这句,随后看到萧翼学起身,准备离开。 “陛下这是要走了吗?” 萧翼学点点头,“如果见到他们,只说祝好。” 瞧着萧翼学离开,陆琰有些感叹,何必如此啊。 苏简兮返回苏家时天色已经不早,她没有去找陆琰,而是直接找了萧正允,她心意已定,不愿再多做拖拉。 “我知道你想见安岚国的人。” 苏简兮此前一直和安岚国人暗中往来,萧正允心中清楚,如今突然将事情摆到明面上,让人摸不清她想做什么。 “去见吗?”苏简兮出声询问着。 “你希望我去?”萧正允反问道。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我希望。” 萧正允笑着看向她,“简兮,你希望的事情,我会去做。” “你……”苏简兮偏过头,不愿再看他,“总该有些自己的想法。” “简兮。”萧正允漫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我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开心一些,所以,你希望的,我都会做。” 苏简兮沉默地埋在他怀中,闷声说着,“我会去找你。” “我知道。” “别忘了我。” “我知道的。” 她再也忍不住,抬手将萧正允死死抱住。被她这么一揽,萧正允有一瞬间没站稳,身形晃了下,很快稳住,轻抚她的背部,却没再说什么。 洛槐书院的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一同带走的还有关于萧正允的消息,无论是尉迟归还是洛淮轩都找寻不到他的踪迹。 而随着萧正允一同失踪的还有苏简兮…… 在他们心中,多少有一点想法,也许这两个人一同离开了,但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没有当天晚上两人离开的信息,只有人们看到萧正允去了洛槐书院,随后大火燃起,再无一人离开。 萧翼学在得到消息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好多天,任何人敲门都不开,他在后悔,那天下午去往苏家时为何不问,为何不去见见他们,如果见了是不是就能够知道些什么。 这些年,自己失去了太多,为什么自己连最后的告别都不给他,在苏简兮和萧正允心中,自己真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萧翼学的就这么在屋中呆坐了十天。第十天,尹江雪来寻他了,也许是所有法子都用尽了,只能寻求伤势才好些的尹江雪。 而死过一次的人似乎对很多事都通透许多,她敲了敲门,“陛下,已经十日了,也该过去了。”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那十天未曾开启的房门从里面发出咔塔一声,打开了…… 萧翼学看着面前这名女子,她面色淡然,手上端着的是自己爱吃的食物。 见到屋门打开,尹江雪微微一笑,“陛下饿了吧。” 随着这笑意,他的心忽的一下被填满了,许久未有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有人再过多询问。 ——安岚国京师—— 安岚国人觉得很奇怪,在京城这个地方忽然开了家胭脂铺,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看着并不好用。这胭脂铺开了今年,没几个人进去,想来确实是生意不好,可店家也不急着转让,就那么开着,每天优哉游哉。 说起这店家,有人说是一名女子,有人却又说不对不对是男子,总之似乎除了这一男一女也没再见过旁人,许是一对夫妇。 这天,胭脂铺又如期开门,进来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店铺中准备吃点心的女主人瞧见,笑盈盈问道,“有喜欢的吗?” 小丫头蹦了进来,似乎瞧瞧,又趴到她跟前,盯着仔细瞧,“妈妈说,你们是怪人。” “怎么怪?”女主人好奇问着。 小丫头说不出来,“总之就是怪。” “好吧,这个怪人送你个点心好不好。”说着,将自己手中的点心递过去。 小丫头接过咬了一口,“好吃。” “对吧。”女主人很满意自己挑的点心,“怪人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呢?你说是不是。”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殿外传来母亲的呼唤,小丫头只好作罢,“娘亲叫我了。” “那明天再来玩。”女主人挥挥手,送她离开。 正瞧着小丫头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又骗谁吃点心了?” “好吃才让吃的。”女子没好气说着,转身都到男子面前,“你啊就是吃不得甜食才会每天愁眉苦脸。” “我有吗?”男子摸摸自己脸颊,对她的职责有些不赞同。 “当然有。”女子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头,“天天皱着眉头,有那么苦吗?” “不苦。”男子笑着,拉住女子的手,握在掌心,“简兮,开心吗?” 苏简兮点点头,靠在他怀中,“我们就这样,悠闲待着,一直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 “好。” “到时候,你就背着我走。” “好。” “不许嫌我老。” “好。” “不许嫌弃我脸上皱纹。” “好。” “那……不许比我早死。” “嗯……这个。”萧正允抱着她,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不好。” “小气。”苏简兮哼了一声。萧正允笑笑,没再说什么。 清晨的微风吹进店铺,轻柔环绕过两人,惬意的日光一点点洒在店铺中,恒久温暖。所有的一切随着这股微风消散,飘往远方,未来会如何没人知道,也无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