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琅嬛志》 第一章 琅嬛仙境 天界永昼的天幕上云卷云舒,天光云影里彩凤翱翔,变幻出赤橙青蓝紫的五色祥光。 琅嬛仙境里的琼花瑶草常开不败,沿着桃花溪从玉景山至碧云池一路蜿蜒而去,开出来一片万紫千红的灼灼的花海来,与五色缤纷的天空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花海里,紫衣仙子摘下一株火红的芍药并入怀里的花束中,捧着左右欣赏一番,唇角微扬,觉着十分满意。 这是个琅嬛仙境的仙官,名作遥岫,她虽司掌琅嬛阁,但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读书的神仙,瞧着琅嬛阁里林立书架上那一卷卷一宗宗的古籍,即使不去翻看,也觉着一个头两个大,便采了这些花,想着将琅嬛阁布置一番,看着顺眼些。 琅嬛仙境历来是天界藏书之所,一座琅嬛仙阁高逾千丈,彩云缭绕,凤翥龙翔,十分巍峨壮观。阁中藏书更是浩如烟海数以亿计,囊括了古往今来,六界八荒之内、三千大千世界之中的所有书籍。 大抵是现在的神仙都不爱看书了,十天半个月的都没有来琅嬛阁借书看的,即使有,也是借几本凡界收录上来的戏曲话本子解解闷。 琅嬛仙境门庭冷落,倒是百花仙境的花仙子们,搭个台子排几出戏唱几个曲儿,引得天界百无聊赖的神仙们个个踏破了门槛往百花宫里头挤。 遥岫是个孤高自傲的神仙,偏偏特立独行,众人都往百花宫去,她却偏偏不愿随波逐流,觉着天界的神仙竟学下界那些凡夫俗子唱戏,实在丢了神仙的脸。 遥岫纤手皓腕在花丛里挑挑拣拣,又折了几株半开半合的木芙蓉,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一大捧花在她怀里娇艳欲滴,衬得她绝世的容貌愈发动人心魄。 琅嬛仙阁一百二十层,遥岫捏了个法诀,便化作一道紫光往最高一层去。玲珑栏杆环绕的望台里落了地,那道紫光仍是化作衣袂翩翩的紫衣仙子,一手捧花一手推开了阁门走了进去。 内里很是空阔,八面高墙上无数木格子里封印着六界至高卷宗古籍,八根雕龙画凤的神木柱子成两列依次排开来,屋顶用夜明珠加幻术布成了满天星辰的夜景。 星辰之下,有绛朱地毯,苍蓝绣幕,孔雀屏风,芙蓉软榻,紫金釉的香炉,玄青玉的桌案。 桌案上凌乱的放着一些记着闲文趣事的话本,话本上趴着毛茸茸的一团雪球,走近了才发现这毛茸茸的一团乃是个白狼幼崽,被养得胖嘟嘟的,四个爪子又短,因此看着就像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白球。 遥岫将刚摘的花束插进了一旁的摆瓶里,然后揪了揪白团子的尾巴:“团子~” 小狼崽眼皮抬了一线瞅了她一眼,不满的呜了一声,尾巴一甩,翻了个身,从桌案滚到软榻上继续睡。 遥岫一把拎起它来晃着,教训道:“你祖上是个威风凛凛的夜狼神,你却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真是丢你祖宗的脸。” “嗷嗷呜……”小狼幼崽被她晃得睡意全无,四条毛绒绒的爪子气急败坏地空中乱蹬,张牙舞爪却没有丝毫的吓人气势。 遥岫也不顾这小家伙的顽抗,案前坐下了将它揽怀里揉,叹道:“再这样下去,过个百八千年你也修不成人形啊。” 团子满肚子的火气,被遥岫这么一揉就揉没了,只是抗议的呜咽了两声,一双黑夜般的瞳孔,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着实惹人怜爱。 遥岫被这小可怜模样逗笑,在它毛茸茸脑袋揉了一把,才放过了这狼崽子:“瞧这可怜劲的,一会儿楚楚又道我欺负了你,自个儿玩去。” 团子四爪着地,便窜出了遥岫的魔掌,一溜烟窜走了。 第二章 妖间逸事 司掌琅嬛仙境有三个仙官,两个女仙,一个是遥岫,一个是白楚,还有一个是男仙叫做非衣。 这三仙皆是由妖入仙,受同一位神仙指引点化而飞升仙界,觐见了天帝后,一并封了个琅嬛仙官,共同司掌琅嬛仙境。 琅嬛仙境是个极清闲的地方,通常没什么大事发生,任琅嬛仙官这九千两百多年里,唯一算的上一桩大事的,也就是玉景山上住着的那位夜狼神,不知道什么个原因,居然就形魂俱灭了,洞府里只留下了一只气息奄奄的小幼崽。 初时,白楚将它抱回来,它瘦得皮包骨,可怜巴巴的只有拳头那么大小,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大家都以为养不活了,白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头尚在哺乳期的瑞兽——金翼白额虎,用这头灵虎的乳汁掺上了仙草灵药,方才喂活了奄奄一息的夜狼幼崽。 这只小幼崽被白楚当儿子一样养了两百多年,就养成了现在的这个白胖胖圆滚滚的白绒团子。 这琅嬛三仙官中,非衣是个放荡不羁的神仙,大多数时候在九天十地里东游西荡,小部分时候于美人花丛中游蜂戏蝶,总之在琅嬛仙境里是很难见着他人影。 而楚楚却是最宅的,成天泡在琅嬛阁的书海里,但看的却不是那些义正辞严的百家经传,也非精深博奥的史书典籍,乃是凡界市井流传的小说戏文、稗官野史。 个中内容呢,总不过是什么才子佳人、将军小姐、贵妃王爷之间的恩怨纠葛,其中男的必定玉树临风,女的必定花容月貌,于某亭台楼阁蓦地邂逅相遇了,便一见钟情、害了相思,接下来,就是花前月下幽会,表白了心意、互诉了衷肠,什么非君不嫁、非卿不娶,海枯石烂、始志不渝。 可又觉着如此就在一起了未免没什么看头,于是必须得弄个棒打鸳鸯的丑角,折腾出许多闹心的事儿来,但不论剧情怎么虐,男才女貌的最后总能凑成一对,千篇一律的设定,楚楚倒是醉心其中。 闲得无聊,遥岫便从桌案上的话本杂文里头挑出来一本看着十分顺眼的,斜在软榻上翻看。 这本小说的封面做得很是精致,书的名字也是十分有趣,叫做《妖间逸事》,翻开一看更是有趣的紧了,文字配着图画,这插画被施了什么术法,画里人物会动会说话,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在纸上演绎出一场爱恨情仇来。 作者用笔诙谐,初时,故事情节也很是轻松幽默,女主是一条小白蛇精,因从小出生山野,第一次去人界,像山里人进城,竟闹出许多笑话来,逗得遥岫笑疼了肚子。 再往下翻,便是小白蛇精糊里糊涂被人拐骗到了青楼,她为蛇精,原本入了青楼也吃不着什么亏,但这青楼却不是个简单的青楼,因这间青楼的大老板亦是个修炼千年的妖精,小白蛇栽在了这个妖精手里,叫遥岫看得捏了把汗。 不过事情不算太遭,因为故事里那些英雄救美的情节,可是连妖精都免不了要落这个俗套的; 后来小白蛇被她的英雄救了,堕入了情网。 只见书中插画里,小白蛇做出一副羞怯怯模样,扯着那位黑衣少年的衣袖道:“公子救了小女子的命,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遥岫看到此处不由得心生鄙夷起来,简直太俗,但出于好奇还是继续翻了下去。 所幸那黑衣少年倒是不落俗套,十分冷漠的拒绝了,可小白蛇不甘心,先是哭哭啼啼装可怜,再是装腔作势要逼婚,最后以要报恩为由死乞白赖缠上他了,千里万里的跟了一路,为他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的。 可这话本中的男主性情极为清冷倨傲,丝毫不为所动,小白蛇只是打了个盹儿,一个没缠住,醒来时,他已经不知去向。 她满世界的找他。 第三章 前尘往事 遥岫看到此处,突然皱了眉,眼底一丝犹疑神色掠了过去,忙将手中话本往后翻了一页,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再遇见时候,那男主落了难,快要死了,小白蛇没学过什么救人的法术,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救他,她将自己一身妖力尽数渡到他身上不说,还将修了几千年的内丹给他吃下,这才勉强把他从鬼门关扯回来; 失去修为和妖丹的她无力维持人形,变成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白蛇,可所救之人醒来却是弃她而去…… “这是……”遥岫心里一紧:“楚楚——!” 后面的剧情已经不消看下去了。 后来便是非衣把楚楚找了回来,那时候楚楚已经油尽灯枯,非衣渡了她半身修为,仍然救不醒她,不知从何处听得九尾灵狐心头血可以救命,非衣便每日从心头剜下半碗血来灌进她肚子里,喂了半月,小白蛇情况才好转。 那段时间里,遥岫差点失去了非衣和楚楚两个家人。 遥岫原来最喜欢楚楚的至情,那时候却也是最恨楚楚的至情。 养伤养了数百年,楚楚才又重新修成人形来,化成人身后第一件事就是死性不改的去了人间,找那少年。 再见时,那人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容颜依旧是那般年少俊美,可是却变成了白发赤眼、嗜血残忍的妖魔,为祸人间。 楚楚认为是她当初将妖丹喂他,而造成他这副半人半妖模样,她心中有愧,决定引他改过向善。 这个过程十分曲折,楚楚又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吃尽苦头,但结果总还算差强人意,她的一片深情终究是打动了他,她带他回了云界山。 那时候,楚楚满心欢喜以为能和所爱之人终老一生,即便是修不成神仙,那也没什么遗憾的。 只是万事皆不如她所愿,那妖魔竟然将歪主意打到了非衣身上! 非衣是一头九尾灵狐,那时候,他已经修炼了八千载,坐化成了一个地仙,九尾灵狐本就是六界罕见的灵兽,更何况是已经修炼成仙的九尾灵狐。 妖魔对九尾灵狐之心动了邪念,使计剜了非衣的心,用于增进修为。 也把白楚的心伤了个彻底。 再后来,便是白楚同遥岫两人连手斩妖除魔,为非衣报了仇,也为世间除了一害。 妖魔灰飞烟灭了,而不料九尾狐竟是有九命,当遥岫楚楚两人哭得悲恸欲绝时候,非衣砸破了棺财跳了出来,虽然没死,可是却成了个没有心的仙了。 非衣没了心,便没了羁绊,也是因祸得福,修为居然一日千里,百年之内由地仙修成天仙,从此上得了天宫、入得去地府,他往冥界的三途河畔走了一趟,讨了碗孟婆汤来; 白楚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一并忘了,在非衣指点下,修行了两千年由妖入仙,又一千八百载,同遥岫一起由地仙修成天仙,最后在一位老神仙的接引下,三人一同登了天界,瑶池之水洗去俗世尘垢,拜见了天帝,做了个琅嬛仙官。 前尘往事,冥冥如烟,而今却被人写成了话本在六界流传,不知道写这故事的人到底是谁!有何居心? 喝了孟婆汤的楚楚看了这故事,会不会又记起什么来? 遥岫只觉心头十分不安,将手中《妖间逸事》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再沉不下气来,施起法诀,将琅嬛阁的大大小小的书仙尽数招来。 第四章 书仙解疑 琅嬛仙阁里,许多卷宗典籍摆放的年代久远了,吸收了仙界灵气,有了智慧,孕育出灵识来,在书中修炼成仙,便叫做书仙。 这些书仙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的已经修成人身,有的还是会飞的书体,一弹指的功夫,已经全部聚在了遥岫桌案前。 “大人召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问的?”一白发垂地的老书仙躬身一礼。 遥岫举起手中《妖间逸事》,神色肃然:“有谁知此书来历,其作者为谁?” 众书仙一时也不敢轻慢,但却又面面相觑着,无一人答话,因着他们大多数是由佛、道、儒、史四家之书衍化而来的仙灵,向来是瞧不起这类杂文话本的,更别说去了解书的作者了。 遥岫美目一凛,手心腾起焰火,《妖间逸事》顷刻烧成飞灰,她沉着脸扫视了众人一眼,问:“又是哪个不要命了敢把这本书收录上来?” 眼下楚楚修为到了瓶颈阶段,这正是要从天仙飞升入上仙的征兆,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众书仙瞧着遥岫面色沉沉,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只有一个细细的喊声微弱的传进她耳中。 “大人大人,我知道!” 遥岫视线循着声音找过去,是一个桌案上蹦跶的小书仙,只有手指头那么大小,埋没在桌案杂乱摆放的书堆里,被众人忽视了。 遥岫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且说。” 细看是个长得精瘦精瘦的小少年,动作倒是灵活,几下爬上了桌案堆得最高那沓书上,站在那昂首挺胸甚是得意洋洋。 “这本书我知道!”个子太小,小书仙的声音也细的像蚊子,周围安静了才能勉强听得清。 平时那帮子书仙,什么之乎者也夸夸而谈,还鼻孔朝天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大人随便问个问题,这帮人就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只有他能回答。 他觉着自己今日可算是大大的扬眉吐气一把。 “《妖间逸事》是一百多年前开始在妖界广为流传的故事书,每年一更新,到现在已经更新了一百零四个故事了,大人现在看的这本,大约是最新出版的。《妖间逸事》里的故事写的多是凡人和妖精、或是妖精和妖精之间的恩怨情仇,并附上一些六界大人物的闲话八卦,很受那些女妖精的追捧,这些书后来又流传到凡界去,更是火的不行,因为每次只印三千本,所以盗版飞满世界,正版是万金也难求啊……又因着凡界每每出现一本新书,就会在琅嬛阁里的幻境书海影射出来,白楚大人上次进了书海,就把这本书收录进来了。妖界流传出来的书,我们这些小书仙,是万万不敢私自做主带出来的。” 遥岫沉吟半晌,又问:“那作者是谁你可知道?” 小书仙站得累了,盘腿坐了下来,继续悠悠讲到:“这个作者呢,名字不详,据说是妖界一个当铺的老板娘,店铺就叫妖间当铺,里边宝贝很多,但是不卖,只能用故事去典当,当然大人物的八卦新闻也是可以拿去典当的。哈,我听说鬼界有典当灵魂、典当寿命的,妖界又出现个典当故事的,这年头真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典当了!” “妖间当铺……”遥岫由妖入仙,如今已与妖界脱节,这妖间当铺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妖间当铺的老板娘,找个时间还是得去会会,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楚楚怎样了,是否有受到此书的影响。 遥岫神色紧张,追问楚楚下落。 那为首的白胡子垂地的老书仙,争着答道:“白楚大人进了幻境书海,至今还未出来呢。”怵在这半天,大人问的话,他总算是能回答上一句了。 遥岫起身:“罢了,你们都散了吧。” “是,大人!” 众书仙陆续退下。 遥岫化作一道紫光往幻境书海里去。 第五章 幻境书海 幻境书海在琅嬛阁最底层,一面柔光冥冥渺渺的月白色墙壁,就是幻境书海的入口,墙边白衣而立的两个少年,是看守幻境书海的书童。 因他俩太过尽心尽责,于是循着白楚气息找过来的团子进不去幻境书海,只能蹲地上那对着那面墙壁望眼欲穿。 遥岫一出现,团子就屁颠屁颠迎上前来,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脚边蹭,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呜叫声,表现出对这俩守门人的极大不满。 “遥岫大人。”两门童欠身行礼,退到两边,让出路来。 遥岫将团子拎起来抱怀里,轻揉着脑袋安抚了,转而问两个门童:“白楚大人还未出来么?” “白楚大人昨儿进去了,到现在还未出来。” 遥岫听后,径直往前走去,幻境入口的白光,化作一道道涟漪四面荡开,遥岫一身紫衣溶进了墙里,进去便是幻境书海了。 凌空而立,裙裾层层飘飞起来,她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一片的幻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亿万书卷似诸天星辰一般飘荡其中,没有个尽头。 遥岫神识往四面八方探了出去,却寻不着白楚的气息。 “楚楚?”她的声音散到幻境书海的每个角落。 不见回应,唯有回音。 “团子去找她。”遥岫放下了怀里的小狼崽子。 团子仅存不多的一个优点,就是鼻子特别灵通,天界有一个仙叫做千里眼,能看得见千里万里之外的毫毛微末,遥岫觉着,应该给团子取个称号叫万里鼻,因为团子鼻子的本事,能在天界嗅出非衣躲在万里外哪处凡界里逍遥,出了要紧事情时,她才能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凡去将非衣捉回天上来。 团子嗷了一嗓子,四只矮爪子一蹦一蹿的往左下方奔去。 遥岫一身紫衣飘飘,紧随其后。 这幻境书海看起来是浩渺无涯,实际上它只是存在于一方结界里的幻境,再大也有边角,幻境下方平躺着一面广阔的雪白色琉璃镜,就是这书海下方的尽头,镜中有白光流转,不时有新书从里边浮出来,飘上幻境书海的半空中。 团子四爪落了地,便在镜面上刨了起来,边刨边嗅,躁动不安,看得遥岫很是着急。 “楚楚在这下面?”遥岫蹲下身去,曲指轻扣平滑镜面,一缕神识探了下去,却被阻了回来。 “呜——”团子急得乱蹿。 “别急,我来试试。”遥岫纤手凌空一握,掌中幻化出一把长剑,锋利的剑尖破开镜面,割出一条黑色的裂痕来,团子从缝隙钻了进去。 待遥岫化光进入裂痕里,镜面流转的白光便朝着这边聚拢过来,黑色的裂痕缓缓愈合,重新变为光滑镜面。 镜面之下,又是另一个空间,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团子的身体却在发光,流星似的朝前方飞蹿过去,蓦地又像撞到什么东西,往后反弹了回来,遥岫赶紧飞去将把它接在怀里,团子这下撞得晕乎乎的眼冒金星。 全身发着光的团子正好用作指路的灯笼,遥岫照见前面乃是一个透明的屏障,屏障里边似有一点紫红色微光,因隔得很远,便看不太清楚那光到底是什么。 这屏障上,已经密密麻麻布着许多裂痕,遥岫一掌拍下去,这屏障瞬间分崩离析,顷刻间,熊熊火焰自这方空间的中心腾蹿而上,形成一条通天的紫红色火柱,将这方幻境烧的通红、照得透亮。 遥岫向后疾飞,退出百来丈,堪堪躲开这铺天盖地的热浪和炽焰。 她站住脚遥遥望去,以冲天火柱为中心,大火向四面八方汪洋肆虐,眼前瞬间铺开了一片火海。 白楚的气息,就在这火海中若隐若现。 第六章 白楚仙官 遥岫目瞪口呆了一番,然后抱紧了团子,以仙气护住身体,飞身进了火海。 遥遥见着熊熊烈焰里,那白衣女子身体不稳向后一晃,摇摇欲倒,遥岫施展缩地之术,一步跨出百来尺,瞬间至其身后,扶住了她的身躯。 白楚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半个身体倚在遥岫身上,脑袋搭在遥岫肩膀,恍恍惚惚看了眼周围,又抬起眸子瞧着遥岫,一脸迷惘:“这是哪儿?我方才不是在仙阁顶上看书么?我又梦游了么?” 她的声音轻的恍若梦呓。 “你大约是……又梦游了。”遥岫眉头皱的更紧。 “姐姐……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白楚看着周围烈焰滔天,心里有些慌,拼命回想,却感到头疼欲裂。 遥岫细细抚摸她的鬓发,轻揉她额角,安慰她:“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你在梦游之中,做的事情都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纵然闯出天大的祸来,也有姐姐给你担着,没事的。” 她指尖的仙气沁入白楚太阳穴,缓住了白楚脑中尖锐的痛感,白楚眼神恢复了光芒,感觉灵台清明了许多,四肢百骸也恢复了气力。 站直了身体,团子便亲昵非常的往她怀里扑,白楚连忙抱住它,团子软软地撒着娇在她怀里蹭,简直要把她的心给萌化了,她揉着毛茸茸团子,蓦地看了眼那道冲天火柱,不免担忧:“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起了这样大的火?看起来危险的很”。 “这是幻境书海的下方,那道火柱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咱们过去看看。”遥岫长剑挥下,浩浩剑气在火海中劈开了一条两丈宽的道来,直通向那火柱底端。遥岫走在前头,回身道:“楚楚,你现在虚弱,跟紧我。” “嗯…”白楚亦步亦趋的确跟得很紧,因遥岫周身有仙气缭绕,将火海温度隔在外头,离她稍远些,团子的皮毛烫得都要焦了。 周围烈焰滔天,那道火柱气势磅礴直冲而上,所幸这方幻境与它上方的幻境书海,还有一墙之隔,那面雪白玄镜暂时将火住挡住了,但不知道能挡得了几时,白楚焦虑:“再这么烧下去,保不准会把幻境书海给烧了,殃及到琅嬛仙阁,得把它灭了。” 遥岫道:“这个不难。”因她本体原是一条紫麟的蛟,她由妖入仙之后,本体也由蛟化龙,这兴云布雨的法术,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只是灭火,需得先灭这火的源头。 走得近了,才看见这火的源头,是一樽巨大的炼丹炉,巨大程度比得上一座寻常宫阙了,三足,通体呈暗紫色,炉身用古老的文字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咒语,丹炉的盖子打开了,炉中的洪荒烈焰涌了出来,形成冲天火柱,久久不熄。 身处炉边,越发觉着灼热难熬,白楚额上沁出细细汗珠来,遥岫握住了她的手腕,凉凉的仙气渡了过去,从手腕散到四肢百骸,令白楚感觉舒适无比。 遥岫与她道:“我在这布一道仙障,你待在里边不要出去,我进炉中去瞧瞧,马上就出来。” 白楚忙拉住她,急道:“我看这个炉子邪门的很,姐姐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啊。” 遥岫笑道:“我早已修成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上仙阶品,而你处在这火海里,自保尚且都是个问题,跟着进去,不是拖累我么?”边说着,手中施法在她周围布下个厚实的仙障,将炎浪隔绝在外头:“你和团子乖乖的在这里边等我,我去去就回。” 语罢,她身子化做一条紫鳞的巨龙腾空而起,飞入巨大炼丹炉里。 火势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这方幻境的天与地皆成茫茫火海。 遥岫设下的仙障很是有用,白楚整个人浸在凉凉的仙气中,丝毫感受不到外边那足以融金化石的温度,但看着那越烧越旺的炉火却是心急如焚。 第七章 封印反噬 遥岫进去了好一会儿了,伴随着金玉交撞的铿锵之声,炉中涌出的火柱一阵阵的波动,白楚胆颤心惊:“里面打起来了!” 她焦灼的踱了几步,将团子放下,揉了揉它毛茸茸小脑袋:“你好好在这仙障里待着。”然后左手祭出银蛇长弓,右手握出白羽长箭来,就要往仙障外头走。团子叼住了她的裙子死命往后拖,不许她离开。 白楚低头训它道:“团子你不乖,快放开我!” 团子鼻子哼哼,仍旧不放,大概是也觉得这个主人本事不大,就不要出去增加麻烦。 她俩正僵持不下时候,一声龙吟破空,紫龙从炼丹炉内腾飞而出,随即飞向不远处的丹炉顶盖,龙尾卷起丹炉盖硬扣在丹炉之上,堵住了冲天火柱。炉口被堵,喷不出火来,巨大的炉身震动个不停。遥岫化作人形落地。 “姐姐!”白楚迎上去,见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遥岫衣袖烧了一角,略显狼狈,负剑而立,回望那炼丹炉皱眉道:“我在那里面功体受制,竟连半点仙法也使不出来!” “姐姐刚刚在里边打了一架?这炼丹炉里边究竟有什么?”白楚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炼丹炉的炉盖砰砰作响,好像有什么要从里边撞出来。 “一颗被封印在里边的头颅罢了,元神都没了,只残存一缕魔气,还自称什么魔尊!我本想了结他,谁知他一颗魔头竟然在这炉中锻造得金刚不坏,砍他不动,我在里边法术又用不出来,叫他占尽上风!” “魔尊?”白楚瞪大了眼睛。 遥岫盯着那丹炉,神色严峻,道:“楚楚你先退后些,我施个法将这丹炉重新封起来!”她收了剑,双手在胸前结出复杂迦印,金色的符印,在半空渐渐成型,使得火海里滔天烈焰都矮了下去。 刚刚在丹炉内一番打斗,遥岫自然知道这魔头虽然只残一丝魔气,也是万万不容小觑的,为保琅嬛仙阁的太平安宁,她结出的这道封印,竟融进了自己半身仙力进去。 遥岫双手结印,袍袖烈烈翻飞,神色肃穆,半空的金色符印光芒大盛,即将成形! 谁料,一只白玉长箭雷光闪电般,自她后方射了上去,丹炉上方即将成型的金色符印,霍然崩毁,支离破碎。 符印破碎,无匹之力轰然炸开,这方幻境都是跟着抖了几抖,耗损了半身仙力,又承受了这反噬之力,遥岫受了重创,身子一个踉跄,被这炸开的金光轰得身子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坠地,嘴里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她摔在地上呕了一大片血,却是第一时间往楚楚那边看过去。 白楚举着银蛇长弓,还是箭射出去的动作,弓弦在她指尖兀自震颤不已,她面无表情,眸子极其冷漠阴暗,早已没了刚刚娇软乖顺的模样,似是变了个人,她狠狠道:“我几乎赔上自己命才破开的封印,怎能让你说封就封了!” 团子原本亲昵的挨着白楚,此时却吓得全身皮毛倒竖,跳起来直往遥岫怀里钻。遥岫边咳着血,边安抚着团子:“别怕…咳咳…你主人她……她只是,又、又犯病了!” 因遥岫受了重伤,已经无力支撑周围布下的这层仙障,火势蔓延了进来。白楚脚下已经是熊熊烈火,而她一双冷漠的眸子,却动也不动盯着那炼丹炉,对火势全无察觉,丝毫不顾自己身处何种境地。 第八章 疯病由来 那炼丹炉,像是烧开的水壶,炉盖一开一合,喷出一阵阵火浪来,让遥岫这水火不侵的上仙之体都觉着灼热难熬。 “楚楚你——这是要做什么?”遥岫已经管不了那丹炉了,只是未曾想到楚楚会在背后伤她,脸上不敢置信,声音也是苍白无力。 瞧着一向疼她爱她的姐姐如此重伤的模样,白楚毫不动容,脸上也毫无半分的悔意或是愧疚,只嘶声叫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做什么,何需你来过问!” “这火会伤到你。”见白楚态度如此,遥岫也不觉得心寒,只是心疼,她轻咳着擦去唇角血迹,再施术法勉力撑开仙障,将烧到白楚脚下的火焰推开,为她在炙热火海里撑出一方立足之地来。 白楚唇角勾起一丝嘲笑,居高临下盯着她看,似乎想看透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遥岫体内仙气紊乱,胸中气血翻腾,不断咳着血,只怕被这反噬之力伤及了元神,她缓了缓一口气,又是担忧道:“此处危险,楚楚你快离开”。 虽未曾见白楚受伤,但遥岫已然看出来白楚为破这丹炉力气耗尽。 “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白楚微微一愣,脸上笑意也变得有些僵硬,转身避开她目光,手中白光化出一只白羽长箭,沉眉冷目,箭搭弓弦,凝神聚气,利落地射出,将炼丹炉的顶盖掀翻在地。 一瞬间,炼丹炉如火山喷发,遥岫的仙障再难抵挡火浪的摧残,她神色一惊,顾不得许多了,化身为紫鳞巨龙,龙爪捞起团子和白楚,便腾空而上,龙角破开上空玄镜,飞了出去。 紫红色火焰尾随而至,烧上了幻境书海。 幻境书海入口垂手恭立的两位书童,忽听得一声龙啸,看见月白色墙壁上腾出一条紫龙,再细看,那龙爪里抓的竟是他们的白楚大人; 因从未有缘得见遥岫真身,二人一时目瞪口呆,连连后退:“这这这……里面怎飞出一条龙来?” 巨大龙身在半空盘了一圈,变回人形,遥岫一手揽着昏厥的白楚,一手抱着惊恐的团子,衣襟带血,长发散乱,却是从容下令:“启阵,将幻境书海封了!” 不待他俩回答,便已化光离去。 热浪自幻境书海的入口透出,墙上印出紫红色火影来,两书童皆万分惶恐,抖着手开启了封锁入口的法阵。 法阵一开,幻境书海就与外界空间就此隔绝,那火势便烧不到琅嬛仙境来。 只是这神界长老心血所造的幻境书海却是保不住了! 二位书童都被吓得不轻,也不知这里头究竟是出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遥岫知道自己如今受了伤,解决不了幻境书海里的麻烦,仙术传信于琅嬛三仙里的非衣仙官后,便带白楚回了琅嬛阁顶。 服下几颗仙丹抑制所受内伤,换下了带血衣裳,坐在榻边照料白楚。 白楚躺在榻上,疯病还未过去,人也陷入晕厥,双眸紧闭,意识不清,脸上似笑似哭,表情分外狰狞。 团子怯怯地趴在一边,白绒毛被火烫得卷了,白团子瞧起来更加蓬松。 遥岫半是心疼半是惆怅,喃喃自语一般:“这么多年了,你心底,还是在记恨么?都过了将近万年,你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原谅非衣、原谅我么?” 顿了顿,她幽幽叹道:“楚楚,自己恨自己,很痛苦罢?” 白楚似是听了进去,狰狞的表情缓缓安静下来,眼角却有泪珠止不住的掉。 当年,那吃了非衣心脏的妖魔,已非她二人连手便能对付的了,可最后他却任她的箭射穿了他的心脏,他走过来拥抱她,流了一路的血,他温柔微笑着,似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可却只化作一声悲凉轻叹,“我的这条命是你给的,楚楚,你要拿走,我便给你……我只是遗憾,没能在清醒时候,待你更好。” 时至如今,她终于明白他那时候说的“清醒”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自他死的那刻,她也成了一个疯子,在发疯时候,所作所为,哪里能自己控制呢? 遥岫为她擦去泪水,轻声温柔安抚她:“姐姐在这,姐姐陪着你,莫要哭了,总会过去的。” 自从白楚喝下孟婆汤,重生一般忘了那段伤心过往,就很少有犯病时候了,只是千百年里偶尔这么几次,潜意识里突然记起来,就会发了疯,做出许多伤人伤己的事情来,用了很多法子,皆治不好她这疯病。 她正常时候,乖顺可爱,娇憨软糯,疯了时候,便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凶狠可怖。 白楚依旧紧阖双目,眉头深锁,半梦半醒里轻哼了一声,又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般,一张小脸皱了起来。 遥岫也是万般无奈,身上伤病易好,心中伤痕难愈,何况白楚这千年万年的心结,已是酝酿出了疯病,更是让人束手无策。 遥岫唯一能做的只能像如今这般,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 第九章 一体双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遥岫的传讯之术,才传到了万里之外的非衣处。 非衣为琅嬛三仙之首,却是个极不管事的,本就是逍遥自在心性,又正巧担着琅嬛仙官这么一个清闲的职位,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影。 遥岫传讯与他时候,他正在下界天参加镜湖鲛王的寿宴 珊瑚夜明珠装饰的水下宫殿,殿内轻歌曼舞、觥筹交错,琅嬛上仙被众美姬簇拥着坐在宴会上首。 遥岫的术法一施展,他就感应到了,挑了眉梢,见得一丝细光寻踪而来,他接在了手里瞧了瞧,只有两字—— 速回! 蛟儿美人少有寻他的时候,非衣不敢多耽搁,将怀里美姬推开去,放下了金樽美酒,起身朝主座上的镜湖鲛王告了辞,出了宴会,直奔九天仙境。 世人常说美人如玉,可当一个女子,真白得像玉石一样全无血色,便只觉着这女子多半要气绝身亡了,哪里还能注意到她有多美! 此时非衣推门而入,便是见着了一身红衣的遥岫,真真是面白如玉。 遥岫侧坐榻边,轻拭白楚额上汗珠,金纹广袖往后褪,露出一截雪白的纤纤手腕。 非衣见她脸色如此,也是心惊,握了这截手腕,探她脉络,更是脸色一变:“怎会伤成这样?” “损耗了点修为而已,死不了人!”遥岫强撑着要将手抽出来。 “可又是楚楚她犯病了,想杀你么?”非衣看了看榻上躺着的白楚,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放开遥岫,以自身磅礴的仙力从掌心渡了过去,助她治愈内伤。 “楚楚这次犯病,闹得有点大。”遥岫脸色虚弱,受了非衣仙力,苍白脸色方才浮现一丝气色来。 “怎么回事?”非衣追问。 遥岫继续道:“幻境书海之下,有一方结界,结界内,有个炼丹炉,炉中关着个魔族的头颅,自称是什么魔尊,楚楚犯病的时候,跑去了那方结界里,打破了丹炉盖上的封印,我施法想把丹炉重新封住,却被楚楚打断,这才……我已下令将幻境书海封住,但是不知道能困住那魔头多久。”她即担忧白楚的病,又担忧那魔头毁了幻境书海,一脸忧心忡忡。 非衣最关心的却是遥岫的伤势。 而遥岫的伤势,却是白楚造成的,他的目光移到了榻上躺着的白楚脸上,神色复杂。 须知,使这类封印法术时候,最怕被人中途打断,施法者不仅白白散去仙力,前功尽弃,更会受术法反噬而伤及元神。 元神受伤不比身体,非药石可医,一旦根基受了损,养伤养个上千年算是轻的了,以前的楚楚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不是楚楚!”非衣眸子有些冷。 遥岫一听这话,拂然而怒:“我们三个,生来无父无母,同修了近万年,彼此就是家人,只因楚楚今天患上了这个疯病,你就要抛弃她了么?” 非衣无奈道:“先听我说完。” 遥岫余怒难平:“那你方才是什么意思啊?” 非衣酝酿了半晌,方才开口:“犯病时候的楚楚,其实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楚楚,她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遥岫一头雾水,听得迷糊。 非衣继续:“因为楚楚现在是一体双魂!” “一体……双魂?”遥岫目光从非衣脸上移到楚楚脸上,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另一个灵魂在哪。 “是不能分离的两个灵魂,所以即使是你上仙的能为,也丝毫感应不出来。” 当年非衣刚刚把楚楚捡回来时候,她是一枚白色的蛇卵,后孵出来,是一条有两个脑袋的双头蛇,非衣觉着稀奇,便养在了身边,可是这条双头蛇,一个头温顺软糯,另一个头却十分狠毒凶残,它咬非衣咬的狠了,非衣一生气,便把它这个凶狠的脑袋给剁了,至此后,它便是一条普通的小白蛇,只是后颈留有一条浅浅的伤痕,即使化成了人形还看得见。 谁想,楚楚她不仅仅是双头,还是一个一体双魂。 自她另一个脑袋被砍下,她那个凶残狠毒的一缕魂魄便陷入沉眠,后因亲手杀死所爱,楚楚受了太大刺激,沉睡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个灵魂被惊醒,冒出来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因两个灵魂都是残缺的,拼凑在一起血脉相连,若强行分离便是双双皆魂飞魄散。非衣发现她这个一体双魂中的另一魂后,曾设了个咒,使这凶魂继续沉睡。 然而楚楚体内这两魂不仅一损俱损,还是一荣皆荣,楚楚修为渐渐高了,这沉眠的咒也对另一魂渐渐失效。 楚楚发现自己经常梦游发疯,其实不是梦游,乃是她的身体被另一魂控制了。 第十章 成仙成魔 遥岫听完非衣这一番话,颇感震惊,又转过目光看向楚楚,觉着当初非衣把她另一个脑袋给剁了,乃是个明智之举,不然化成人形后的楚楚,恐怕就是两个脑袋的怪物了。 她又十分不解,楚楚体内另一个魂,耗费那么大力气,跑去幻境书海下方破除丹炉封印,是想要做什么,那颗魔头又究竟是何来历? 非衣一手牵了遥岫,一手抚上白楚眉心,道:“你分出一缕神念随我来。” 他牵引着遥岫的一缕神识,入侵白楚的意识之中,竟出乎意料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因为楚楚的意识之境里,双魂交战得激烈,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茫茫旷野,草木皆枯,风云色变,天地无光。 一黑一白两人皆同样的长相,只是白衣者仁慈悲悯乃是个仙魂,黑衣者狠劣冷酷,竟透出魔气来。 遥岫震惊得说不出话:“楚楚体内竟……” 非衣肃然道:“她的另一魂,修了魔!从古至今,还没有人同具仙元和魔元为一体!” 他俩去时,双魂皆两败俱伤了。 魔魂楚楚面无表情道:“再斗下去,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仙魂楚楚明眸含悲:“你居然伤了姐姐,即使同归于尽,我不能再让你做错事!” 魔魂冷笑:“姐姐?呵,你忘了么?你最爱的林修远可是死在她手上的!你居然还称呼她姐姐?啊,我倒忘了,你喝了孟婆汤,你的确忘得一干二净了——”她面色骤然一狠:“可我却还记得!你们一起杀的他!” “忘了如何?记得又如何?过去一切皆已经无可挽回,但是,今后我绝不会放任你继续伤害我所在乎的人!” 仙魂的楚楚目光无限悲凉,她将毕生仙力皆聚于指尖,凝成一把白羽长箭,搭在银蛇弓弦上,弓弦未张而所蕴风雷之力无可匹敌,箭势直指对方,神色毅然决然:“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 遥岫扑了过去,她抓住了那支箭,风雷割裂了她的衣袖,她这一缕神识仿佛要被割碎成块了,连带外边的本体,唇边都渗出一丝鲜血。 遥岫忍痛:“楚楚,别做傻事!” 气息凝滞,白楚一双满含凄苦的眸子怔怔瞧着眼前之人:“姐姐你……” 非衣随后而至,帮着遥岫将白楚的箭给撤下,他冷瞥一眼对面那魔魂,面色阴沉:“若不是怕伤了楚楚,我定要你魂飞魄散!” “你不敢!”那魔魂有恃无恐,一脸猖狂。 非衣金眸中一丝锐利的冷芒闪过,他一步跨前,微微偏头同遥岫道:“蛟儿,你且用仙力护住楚楚仙魂!这一魂魔性难驯,却是要她不得了。” 魔魂惊觉不妙,脸色一变:“我同她相生相灭,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话未说完,非衣抬手一道闪电劈了过去,击在她胸前,将她身子击飞出去。 楚楚亦是同时痛叫了一声,按着胸口吐了口鲜血。 遥岫惊叫:“非衣你疯了么?!” 魔魂撑着身体起来,擦去唇边血,恶毒的目光扫了眼她二人,目光重新刺向非衣,仍旧笑得猖狂:“你不敢!” “由我动手杀你,楚楚尚能九死一生,她与你同归于尽,那是必死无疑。你猜我敢不敢杀你?”非衣一声冷笑,手中金光骤然一闪,化出一把凌冽长刀来,冷冰冰如死神一般,朝她步步逼近。 那魔魂脸上猖狂的表情凝滞,显出一丝恐惧。 “非衣!”遥岫冲上去拦在非衣面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别这样,你方才也看见了,你伤了她,楚楚同样会受伤。” 非衣是个没有心的人,遥岫不知道,昔年那份情谊,于他而言,还有多少分量。 以前的非衣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拿楚楚性命冒险的。 “若有他法,你和楚楚怎会弄得如今这般模样?”非衣面若冰霜,将遥岫推到一边。 “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拿楚楚性命冒险!” 遥岫被推至一旁,情急之中抬手祭出软鞭卷住非衣手中长刀,死死拦住他,朝那魔魂道:“你还不快走!” 魔魂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遥岫,唇边冷笑一声,化作魔气隐去。 非衣只得收刀。 此方意识之境重新归于一团皎洁白光。 楚楚元神陷入沉睡中,非衣牵着遥岫小心地退了出来。 遥岫神识归位,睁开眼,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擦去唇边血,瞧着楚楚睡的这般安稳,终于是舒心了。 楚楚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记起幻境书海里边那个巨大的炼丹炉和里边的魔尊,她心中忧虑,便催着非衣去琅嬛仙阁收拾烂摊子。 第十一章 历史 琅嬛仙阁最底层,幻境书海入口处的空地上,琅嬛阁众书仙和书童聚在一堆熙熙攘攘,已经乱得团团转了。 入口那面月白墙壁冒着紫红色火苗,热浪滚滚,所幸还有一面法阵拦着,火焰暂时窜不出来,不过看这火势,这阵法也撑不了多久。 一白发垂地的老书仙捶胸顿足,抖着嗓子喊:“这幻境书海乃是神界已逝智慧长老的毕生心血,这要被烧了,天帝怪罪,我琅嬛众仙都在责难逃啊!” 于是厅中众仙一片“这可如何是好!”的哀嚎。 另一花白胡子的书仙倒是处变不惊,寻思着:“看这火焰呈紫色,不像寻常凡火,也不是天界真火,倒有几分像……像……”他突然面色一惊,似是被自己心中所想吓得一抖,瞪着那火苗,半天说不出话来。 非衣化光落了地,问他:“像什么?” 众书仙见着非衣了,又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忧虑的情绪也减了许多,朝着非衣躬身一礼:“非衣大人!”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此火有何蹊跷?”非衣瞧着那胡子花白的书仙,等着他回答。 那书仙老神在在道:“六界史书中关于火的记载中,只有两种火可烧裂空间,一种是神界的雷火呈金白之色,一种是魔族的魔焰,为黑紫之色。此两种火皆有焚天灭地之能,据说一旦烧起来,不把六界八荒焚成灰烬是不会熄灭的,然而能掌控这两种火的,只有我天界第一任天帝羲和天帝,以及魔族第二代魔尊戢武……但是,但是在十万年前的第二次大战中,这两位唯一能掌控雷火和魔焰的,已经陨落了,这……”那书仙脸色一变,不敢往下想,颤巍巍反驳着自己的话:“这一定不是的!凡火也因燃烧的介质不同而呈现颜色不同,这火呈紫色定是巧合,巧合……” 可是区区凡火,怎能烧毁得了神界长老毕生所造的幻境书海? 非衣皱眉片刻,安抚众人:“这火有些蹊跷,但也不似你说的这般厉害,你们在此守着,我进去瞧瞧。” 他手结法印,将入口阵法破开一线,化成一线白光闪了进去。 众仙忧心忡忡讨论了一阵,便不约而同看向那花白胡子的书仙,询问着那关于神族雷火和魔族魔焰以及十万年前大战的历史。 那白胡子书仙正是由六界史书衍化而来的仙灵,史书有记载的事迹,他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他装模作样怀古伤今一番,便摸着胡子讲起了历史…… 遂古至初,混沌未开,冥冥渺渺,无形无象亦无灭无生,虚括宇宙,唯阴阳二气,此外更无其他。 阳气为清,阴气为浊,后万万载,清轻上浮而成天,浊重下凝而为地,清浊互含而成六合,阴阳交织而生万物,至此,鸿蒙初劈,天地初分,此洪荒纪元之始。 洪荒宇宙,六合八荒,天地间灵力充裕而衍生出太古各族,万年征战不休,但以至清之气衍生的神族最为强大,终统御六合八荒,制定万物法则,成为天地共主。 神界统治的天地之中,至浊之气衍生的魔族日渐强大,不满神族制定的法则,终于兴起了第一次大战,战了九千余年,斗得天塌地倾,生灵涂炭,远古众族多族灭于此。 这场战争虽然再一次树立了神族战无不胜的威严,但此战之后,洪荒大地支离破碎、众族凋零,神族族长一番思量,率众神登天而去,于九天之上至清之地,辟神界,建天宫,始称天帝。 又三十万年,支离破碎的六合八荒,衍生出三千大千世界,又衍生了仙妖人鬼各个种族,神族天帝顺应天道,制定了日夜更迭、四时交替的规则,又遣神族夜神建造地府司掌阴阳轮回的秩序,自此,众生皆在神族管辖之下,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然十万年前,魔族出了个狂妄不可一世的太子,身负魔焰的焚天之力,弑父登基成为第二代魔尊,与妖尊结成联盟,率众妖魔直上九天,打到了天帝闭关的云顶天宫。 这便是第二次大战。 之后天帝震怒出关,神族十万大军在天荒山下大败了妖魔百万大军,天帝一剑斩下了魔尊头颅,结束了第二次之战。 这场大战如狂风骤雨,持续时日不多,破坏性却是空前绝后,魔焰之下,天与地几乎烧为齑粉重归混沌,天帝以自身元魂吸纳魔焰浊气,耗尽了一身神力与修为,才保住了如今六界八荒的太平清明。 天帝陨落,神族推选了实力最强的龙神继任天帝之位,是为第二任天帝。 至于魔界剩下那苟延残喘的魔族,据说魔尊一死便闹分裂,七个魔君彼此内战,纷争不止。那极具毁灭力的魔焰也再未出现过。 史书没有记载的是,清浊二气乃天地万物之本源,那些上古的祖神和始魔皆由天地本源衍生,无生无灭,即使魂飞魄散仍可保留清浊之气,以待来日聚气重生。 魔尊死后身首异处,残留一缕魔焰浊气寄于头颅之内,天帝陨落前将这头颅封印在炼丹炉中,即使不能炼化这魔气,也能阻他重生。 谁知第二任天帝不明就里,却把这丹炉当成天帝留的宝物,在幻境书海下方设个结界藏了起来。所幸第一任天帝设下的封印足够厉害,将这魔头封了十万余年,天界安然无恙。 第十二章 魔尊戢武 一息尚在,仍旧不减滔天气焰。 幻境书海已经成了火海,火焰最烈之处,一樽巨大丹炉在半空旋转不休; “砰砰砰——” 声音从丹炉之内发出,一声接一声,闷雷一般,令人心惊胆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发了疯地,想要撞破什么出来。 原来丹炉盖虽然被打开,但第一任天帝设下的禁锢仍旧不容小觑,那颗头颅被困在丹炉里无法脱身,愤怒的撞击着炉口禁锢,每一次的撞击都喷出熊熊烈火,好似火山爆发。 非衣仙气护体,进了丹炉内部。 内里一片虚空,有金色符文形成的封魔法阵,这阵法虽说封的是魔,但在阵法之内,非衣这个上仙,也是功体受制,半点法力也用不出来,所幸仙气自发护着躯体,炉中紫火虽烈过外面百倍,这一时半会,也烧不着他。 非衣白袍与紫色热浪中飘动,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便见着了遥岫口中的那颗魔头,也是魔焰的源头。 即使是一颗头颅,仍旧未减当年睥睨八荒的狂傲,那金色的法阵,在他日复一日的冲撞之下,已现了颓势,即将被破开。 “刚刚走了一条龙,又来了一只狐狸?”那颗魔头一眼便看出了非衣真身。 头颅悬浮于半空,狭长的眸子微眯着俯视非衣,黑色长发四散飘飞,五官年少俊美极为妖异,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睥睨八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非衣神色镇静。 那魔头上下扫了一眼非衣,冷笑一声:“不料上古神族九尾天狐涂山氏的血脉,十万年后,居然沦落成这副模样!” 神族秘史有记载,九尾天狐族是太古之初诞生的种族之一,历经洪荒时代第一次惨烈的之战而幸存,后追随天帝登上九天兴建天宫,不仅是神族的元老族,其族在整个六合八荒的地位也是极其尊贵的,甚至在第一代天帝陨落后,九尾狐族的族长还具有与龙族龙神一争为帝的实力。 然而三万年前那场天宫动乱,却使得这个古老而高贵的神族遭受浩劫、一夕倾覆,九尾天狐族被从神族除名,被剥仙根剔仙骨打入畜生道投身轮回中,三万年的轮回里,九尾天狐族在凡尘或生为灵兽,或修为狐妖、狐仙,曾经高贵的神族血脉不再纯粹,也再不复昔日的荣光了。 非衣作为一只从凡界修炼上来的九尾狐,也是在修成上仙品级之后,才有幸接触到这段被神族所禁忌的历史。知晓了这个秘史,他才恍然觉悟,原来他的修仙之途走的如此顺利轻松,乃是由于他本就是远古神族的后裔。 这颗被封印在丹炉里的头颅,竟然知道九尾天狐族是为上古神族之一。如此看来,他大约真有可能是那个传说中曾率妖魔大军攻上九重天,害第一任天帝陨落的魔族第二代魔尊! 四目相触,上古魔尊威严犹存,非衣与之对视倍感压力,然而还是直直逼视对方,不见分毫惧色:“就是你引楚楚堕入魔道? “入我魔道自在逍遥,有何不好?”魔尊冷笑。 “你想怎样?”非衣原本打算将此间事情上奏天帝,但是这魔头却将楚楚牵扯进来了,若天帝降罪,楚楚肯定在责难逃,如何善终,就成了一个棘手难题。 魔尊神色一凛,冷声道:“神族曦华天帝陨落,整个天上地下六界八荒再无人能与本尊匹敌,十万年来,本尊在这炼妖炉内受尽折磨,本尊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要让整个天界为此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似乎受了魔尊情绪的影响,丹炉中的魔气突然翻腾不止,灼热之力隐隐透过护体仙障侵入体内,非衣感觉疼痛难捱,但却神色不改,目光四周扫视了一圈,嗤笑出声:“你如今元神躯体都没了,只剩着这一团魔气、一颗头颅,能不能离开这个丹炉尚且成问题,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是笑话!” 第十三章 初次交手 丹炉之中压抑了十万年的紫色烈火,以不可挡之势从炉口喷薄而出,却隐隐有金色的符文布成密密麻麻的网沉沉的压下来,将紫火中的魔气死死锁在了丹炉之内,这个封印了魔尊十万年的阵法,虽已至强弩之末,但想要完全冲破封印,也并非易事。 见他态度轻蔑,魔尊也不以为忤,只是瞧着他冷笑道:“九尾天狐一族,本为天界最为古老尊贵的神族之一,却因为天帝嫉恨,落得这个下场,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气么?” 三万年前天宫动乱,九尾天狐族被安了个叛乱谋逆的罪名,全族遭难,但究竟是真谋逆还是莫须有,谁又敢追查呢? 非衣面不改色道:“我生来无父无母,也没有族人,对于陌生的九尾天狐族的遭遇,实在没有太大的同情心,你不必用这件事挑拨我。” 魔尊面色寒了下来,周围火势似乎又烈了几分。 非衣瞧他动怒,却没有收敛:“你引楚楚成魔,想利用楚楚救你出去,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十万年前六界因你生灵涂炭,你所犯下的罪孽,只封印个十万年怕是赎不回来。” “放肆!” 一声呵斥,丹炉内紫火一时汹涌翻腾不止。 非衣这话,终于是把魔尊给惹怒了,他周围滔天烈焰在半空迅速收缩聚拢,与翻滚的黑色魔气相融,形成狰狞可怖的洪荒凶兽咆哮着朝非衣扑去。 那重若不周山倾倒的压迫感,夹带着铺天盖地的灼热之力,在这力量之下,非衣单薄的白色身影似是顷刻之间就要碾为飞灰。 在这丹炉之内任何仙术法宝都使不出来,唯有护体仙气化作一道淡淡的金光罩在非衣周身,使他不受炉中魔火侵蚀。 魔焰巨兽来势汹汹,嗜血的獠牙疯狂撕咬着非衣护体的仙障,然而罩在他身上那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却在火兽的攻击之下越来越亮,魔焰巨兽不能靠近分毫。 如此相持不下,也不是办法,非衣向后避退,飞身而上,聚力于掌心拍下去,拍在那巨兽头顶。 好歹是万载修为的上仙,非衣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但却带着极其厚重的力道,硬生生地将这凶兽巨大的脑袋从半空按了下去,巨兽倒栽葱似的摔个狗啃泥,怒不可遏,一声惊魂动魄的怒吼声,再次朝非衣猛冲过去,非衣飞身一脚蹬在它鼻子上,借着它猛冲过来这股力道腾身而上,化作一道金光出了这丹炉,那火兽穷追不舍猛扑过去,却撞上了炉口禁锢,怦然一声巨响,巨大的身躯重新碎成千百簇的紫色火苗和丝丝缕缕的黑色浊气。 “哼!”魔尊怒气难平,但这禁锢未除,也无可奈何。 非衣飞出丹炉,立于半空,仍是衣袂纷飞的上仙模样,但右手却不住的颤抖,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楚,伸出手来,瞧见掌心已是皮焦肉烂、炭黑的一片。 刚刚那一掌打在那火兽头顶,手掌与火兽接触,非衣这水火不侵的上仙之体,居然被灼伤了,掌心皮肉焦枯,整条手臂也似乎着了火般烫,火浊之气残存手臂脉络之中,疼得厉害。 左手捏了个法决按在自己右肩上,指尖淡淡金光流转着,沿着右肩顺着手臂往下,右臂中的灼热之力,随着他的左手下移,被逼至掌心处化作一缕浊黑之气排出体外,痛感减轻不少,非衣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只是面色仍旧凝重。 一番思量,袍袖一挥,隔空运气将那丹炉顶盖扣在丹炉上,堵住了往外喷发的火势,又抛出了一颗火红色的珠子,将丹炉外的火海尽数吸纳了进去,烈火退去,只见书海神镜被烤得焦黑一片,整个幻境书海乌蒙蒙,到处都是书的灰烬。 这个烂摊子,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收拾不了的,可又不能就这样上禀天帝, 非衣沉吟片刻,将那火红珠子重新收了起来,化光离去。 第十四章 太清仙尊 太清仙境里霞光氤氲、瑞气蒸腾,五色祥云间仙鹤穿梭而过,悠扬鹤唳之声如九天仙乐,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祥云缭绕处,琼楼玉殿显现出的巍峨一角,乃是太清仙尊的居住的府邸。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落在了太清宫门外,化作白衣临风的仙人,朝着宫门恭敬拜俯下去:“琅嬛非衣,求见太清仙尊!” 仿佛听见了一声轻轻叹息,流光溢彩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瑞气千条从门内涌出。 一白衣玉带的仙童手持拂尘迎了出来,面上一派的清心寡欲,将非衣扶起:“我家仙尊于今日算出上仙会来此处,令我来门口相迎,且随我来。” 太清池的莲花开的极美,仙姿婀娜,清光摇曳,淡雅莲香令人神清气爽。 莲花池边凸起一处三面环水的白玉亭台,台上一方碧玉案几,一盏青铜香炉,一团绿竹蒲垫,一位闭目禅定的玄色道袍的仙人。 非衣随领路仙童一路曲径通幽,步入这玉台之中,朝着闭目养神的仙尊深深一拜,姿态恭敬,一改平日里松散纨绔之气,口中道:“不肖弟子非衣,拜见师尊。” “坐。”仙尊轻轻吐出一字来,仍旧合着双目,无喜无悲亦无欲无求,宁静悠远的模样恍若已经神游方外。 非衣拜而起身,于蒲团上同仙尊盘膝对坐,仙童奉茶。 “本座虽化身神仙老道收你为徒,却并告知你本座真身乃太清仙尊,且有言在先,令你三人在九重天上好自为之,不得与我有半分牵扯,你自执掌琅嬛仙境九千余年也从未来过我这太清境,今日登门,却是为何?” 太清仙尊缓缓睁开双目,淡淡看向非衣。 仙尊白发白眉而丰神俊朗,古潭无波的眸子瞧着极为冷漠疏离,这与非衣记忆中鹤发苍颜和蔼可亲的师尊可谓大相径庭,唯有他周身的仙泽仙气同昔日师尊是一般无二的。 可见当初下凡收徒的,并非仙尊本体,而是他的一个分身。 非衣道:“师尊对自己在天界的身份闭口不谈,想来是不想徒儿们的俗事扰了您的清静,非衣自登天界,也时刻谨记师尊之言,不曾对他人透露师尊半字,今日求见师尊,实乃万不得已。” 仙尊微微蹙眉,收敛眸光,从蒲团上起身,至白玉栏杆前负手而立,望着一波莲池,若有所想,半响,才道:“罢了,你且说说,究竟何事?” 万物修仙,超越生老病死,跳脱轮回之道,此乃逆天之行,故修成仙人后依旧有千年一小劫,万年一大劫,这劫数渡过了,便是修为见长,仙阶晋升,渡不过便是修为散尽,身归天地,算了算时候,怕不是这几个徒弟的万年劫到了? 非衣语气凝重:“师尊可曾听说魔界的第二任魔尊?” 仙尊道:“当年魔界第二任魔尊戢武,狂妄不可一世,伙同妖族犯我天界,后魔尊妖尊皆双双殒命曦华天帝剑下,魔尊戢武更是尸首异处……这段历史,算来距今怕是已有十万余年了。” 非衣点头道:“确实如此,但师尊可曾听说过,像天帝、魔尊那样的,皆为不死不灭的存在,即便看似陨落,也并非真正就如常人说的灰飞烟灭不存于世了。” “你此话何意?” 仙尊眉心一蹙,乍然回身看向非衣。 近日九天星辰莫名逆行,颇有天下大乱的征兆,下界诸多个凡世也相继出现邪魔猖狂、仙道衰微的景象,即便像仙尊这样等级的神仙,能堪透凡尘世间的命数,却堪不透这星象中的天机,只隐隐觉着怕是有场累及六界八荒的劫难将至,毕竟在他年轻时候,也曾在十万年前那场之战来临前夕,眼见着诸天星辰皆如同这般乱了轨迹,尔后更是纷纷陨落。 彼时非衣提及戢武魔尊与前代曦华天帝这两尊上古,让仙尊恍然记起十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十万年的漫长时间也冲不淡记忆中的恐慌,至今回忆起那场战役依旧觉得心惊。 非衣却不继续说下去,只是起身一揖,道:“非衣斗胆请师尊随我去琅嬛阁走一趟。” 太清仙尊凝眉片刻,道:“走!” 施了个光遁仙法,二人化作两道白光一瞬间消失在莲池上空,去往琅嬛仙境。 第十五章 火烧仙阁 非衣去太清境请来太清仙尊,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辰,琅嬛仙境的局面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紫红色烈火从琅嬛阁底层喷发,顷刻吞噬了这座屹立万载的宏伟高楼,黑烟不断冒出在琅嬛阁上空形成乌云挡住天光,燃烧的火光却将整个琅嬛仙境照的通红,阁中来不及逃出的大小书仙在火中惨叫,逃出来的远远地看着这熊熊火势吓软了腿。 一条紫鳞的巨龙腾飞在琅嬛阁上空兴云布雨,龙吟长啸,倾盆大雨如同瀑布般冲刷着起火的仙阁,紫红色的霸道焰火在暴雨冲刷下矮了半分,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却是更加凶猛的腾蹿而上,这暴雨如同为火势添油助燃了一般,琅嬛仙阁被烧的摇摇欲倒。 半空中的紫龙也像是耗尽气力,化作红衣的仙子轻飘飘的往下坠落。非衣疾飞过去揽了她身子,却感到手中湿濡一片,仔细一瞧,遥岫背后一道剑伤,一身红衣已被鲜血浸透。 “楚楚……她……快救她!”尽管伤势如此严重,她开口第一句话仍旧是在关心白楚。 非衣脸色阴沉,道:“你先别说话,我为你疗伤。”她身上这个剑伤,莫非又是魔化的楚楚下的手? 伤在后背,这是偷袭么? 仙尊将一青瓷小瓶递与非衣,道:“剑气入体已经伤至肺腑,你且带她去一旁疗伤,本座进去一探。” 非衣将瓶中丹药倒出,塞入遥岫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药力渗入肺腑滋养着剑伤。 “师尊……救楚楚!”遥岫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仍旧对白楚安危心心念念。 仙尊对这三人的同修之谊颇为赞赏:“你且放心疗伤便是。” 遥岫听到如此回答,便知师尊心中自有分寸,卸下气力不再强撑,卸下一口气,在非衣怀里昏死过去。 仙尊已进了这火楼。 能逃出来的书仙都是有那么几千年修为的,团聚在琅嬛阁不远处的碧云池边,远远瞅着火势唉声叹气:“十多万年了,琅嬛仙阁从未起过火,今日怎就……怎就烧成这般模样了呢?” “琅嬛仙阁为万年仙沉木所筑,寻常火是烧不起来的……这究竟是个什么火……什么火……” “总之琅嬛阁算是完蛋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 众书仙一片凄凉哀怨之声。 非衣抱着遥岫匆匆而来,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非衣大人!” 众书仙围上来行了礼,瞅着昏迷不醒的遥岫大人,也甚是担心,起火瞬间,若不是遥岫大人撑开一方仙障挡住这火势,为他们取得了逃跑的时机,恐怕这些法力低微的书仙也随阁中藏书一并葬身这诡异紫火中了。 非衣走至碧云池边,将遥岫轻轻放下,用池中清水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自身仙力源源不断渡入她体内为她疗伤,看着她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眼底满是心疼。 “我离开这一炷香时辰,发生何事?”非衣问。 一位阁中资历最高的书仙开口讲道:“自非衣大人离开后,幻境书海内的火光熄了,我等以为事情解决,正要散去,这时白楚大人提着一把剑强行破开了书海入口的法阵进了去,随后遥岫大人也追了进去,我等在外面并不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幻境书海里有紫火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靠的入口近的书仙瞬间就灰飞烟灭了,眼见紫火扑了过来,我们来不及反应,以为就要葬身火中,一道仙障罩了过来保住了我们的性命,遥岫大人在前头撑着仙障挡住火势喊我们跑,我们便这便跑了出来……” 又补充道:“遥岫大人出幻境书海时,已经是受了重伤,血滴落了一地,仍然为我等小仙们挡着火势……遥岫大人救命之恩,我等誓死不忘!” 众书仙对遥岫轮流感恩戴德一番后,终有一位书仙,转移了话题。 这位书仙欲言又止道:“只是不知幻境书海为何会起了如此诡异的紫火?白楚大人手中为何会提着轩辕剑?” “轩辕剑?!” 在场众仙皆是大惊失色。 轩辕剑为天界曦华天帝的佩剑,十万年前为救六合八荒,曦华天帝的元神与真身并一身神力皆散在了六合八荒,神躯不存,神族便建了个圣庙,作为衣冠冢,将天帝生前用过的一器一物皆供奉起来,庙中供奉的最重要的一件物品,便是这把轩辕剑。 “你敢确定那是轩辕剑?”非衣心惊,十万年,还从未有人敢打曦华天帝遗物的注意,更无人敢将轩辕剑偷出圣庙。 那书仙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颇感不自在,支支吾吾道:“……小仙虽未真正见过轩辕剑,但书中有详细记载……这……应当是轩辕剑……也、也有可能只是与轩辕剑长的一般无二的剑……” “所以……到底是不是轩辕剑……小仙不敢定论……” 那书仙战战兢兢补充了一句。 第十六章 天帝藏宝 非衣神色凝重,只静静为遥岫疗伤,不再说话,众书仙忧心地看着远处烧的恐怖的琅嬛仙阁,也默不作声。 才片刻功夫,琅嬛仙阁下方已被烧塌,千丈高楼轰然倒下,一时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好似末日一般,众仙惊恐。 遥岫昏死之中被这动静惊醒,不见楚楚,便要起身去寻。 “有师尊在,你且安心坐下疗伤。”非衣伸手将她按下,说什么也不准她去险地。 遥岫只得盘膝坐下调息,虽然关心切切却是着实没有气力再折腾了。 远处琅嬛阁倒塌下来,摊成一片火海,火光与浓烟阻挡了视线,看不见方才进去的仙尊现在何处,也寻不见楚楚踪迹,却看见琅嬛阁倒下的废墟里接二连三的飞出金光璀璨的器物来,瞅着像是什么罕见的宝物。 琅嬛阁一倒,这些宝物被解了禁锢,纷纷朝外头乱飞,不过一息之间,竟四面八方的飞出琅嬛仙境不知所踪。 “……这是什么?”众人也瞧见了,皆一阵惊愕。 一老书仙貌似见多识广,低声道:“大约是……天帝封在琅嬛阁里的宝物……” 非衣也素闻这任天帝有收集六界宝物的喜好,却未曾想他竟将收藏的宝物封在了琅嬛阁里,这可害惨他了! 现在琅嬛阁与幻境书海被烧毁已经是小事,丢了天帝这十万年来收藏的宝物才是最要命的事情。不知道他们这个师尊、天界的太清仙尊,还能否保得住他这三人的性命。 “天帝什么时候将宝物藏在琅嬛阁?我司掌琅嬛仙境这么多年居然一无所知?”遥岫惨白的脸上更添加了几分错愕。 非衣叹道:“我们三人司掌琅嬛仙境不过九千余年,而琅嬛阁自建成到如今已有十万多年,十万年来更是不断修缮扩建,这如此浩大的仙阁,自然藏着许多不知道的东西。” 遥岫一时忧虑万分:“如今这些宝物都飞走了,天帝若是怪罪……” 非衣安抚她道:“不知者不罪。” 遥岫仍旧忧虑:“但是楚楚她……”这件事确是因她而起的。 罪魁祸首,是白楚一体双魂中的魔魂,她盗取曦华天帝的轩辕剑,破开洪荒炼妖炉中曦华天帝设下的禁锢,放出了囚禁在炉中的魔尊戢武,导致琅嬛阁焚毁,使得阁中现任天帝收藏的宝物失散。 当然,遥岫与非衣极重情谊,是断不可能将白楚供出去的,若实在要给上头一个交代,那只能是说幻境书海下方一鼎炼丹炉无故喷出异火,此火诡异非常,水不能灭,仙法不能熄,导致琅嬛仙阁烧成废墟,阁中所藏宝物由此失落六界,至于是什么炼丹炉,炼丹炉又为何出现在幻境书海下方,天帝自然心里清楚。 这种说法,琅嬛三仙免不了玩忽职守的罪责,却比白楚暗修魔道、窃取轩辕剑、私放魔尊这些不可饶恕的罪责要轻得多。 轩辕剑是个极为头疼的问题,曦华天帝已逝十万余年,圣庙甚是冷清,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察觉,守庙仙官也貌似与楚楚交情不错,若楚楚能转醒,将轩辕剑偷偷放回去,那是最好,若楚楚执迷不悟,那权宜之计只能将她打晕,再扮作楚楚样子将轩辕剑还回去,至于她体内那个魔魂,是一定要请师尊帮忙,将她摘出去的,即使不能,也要想法子毁去魔元,让魔魂永永远远的沉睡下去,不要再出来祸害楚楚了。 如今天帝已经闭关百年有余,尚不知何时出关,在他出关之前将琅嬛阁重新修建,将失落宝物找回,或可戴罪立功,免去罪责。 琅嬛阁倒塌,如此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上界天宫,天帝闭关,执掌天宫大小事物的太子姜离,恐怕很快就要赶过来,若他见着白楚手握轩辕剑,怕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这罪责了。 非衣心中焦虑万分。 第十七章 仙子为质 偌大仙阁短短半柱香时间不到,便烧成了废墟! 待到琅嬛阁完全烧的只剩炭黑的齑粉,这滔天的紫火才熄了它的怒气,慢慢陷入沉寂,蛰伏在炭黑余烬之下。 废墟之中,透出零星的火光,稍有风吹,黑色的烟尘伴着火点漫天扬起,遮天蔽日。 黑烟最浓之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太清仙尊右手捏决,飘飘然施起仙法,白色寒光自他落脚之处朝着向四面八方不断翻涌扩散,方圆十里,白光过处一瞬间皆凝作白茫茫冰霜,漫天飘飞的黑色烟尘也凝聚成冰雪簌簌落下。 视野渐渐明朗起来,没有烟尘障目,隐藏在黑烟之中的魔物无所遁形。 浓墨般的黑气在半空中翻涌,魔气翻滚之中隐隐浮现妖娆跳跃的紫色火焰,火灼之气令人不敢靠近分毫。 这的确是魔族的魔焰! 第二次大战之时,诸多上天界的神族皆陨落在这焚天魔焰之下,那一战真是天塌地倾,生灵涂炭,六界皆受波及,无一幸免,以致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天地间五行失衡、阴阳紊乱。 所幸如今这魔尊不过一颗头颅、一丝魔气,不能发挥这魔焰的全部威力。 太清仙尊凌空而立,玄色道袍飘飘欲飞,面色依旧是那般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然则心里早已惊骇万分。 六界古籍有载,上古祖神和始魔,乃洪荒之时应天道而生,不在五行之内,无生无灭,不入轮回,形神俱毁仍可聚气重生,若所言非虚,这魔尊戢武不日聚气重生,又将是六界众生的一场浩劫。 必须将他再次封印! 太清仙尊眉目凛然,手中拂尘轻轻一摆,四方风雪呼啸,随拂尘之势卷作一条风雪长龙,冲天而起,冰魄涌动,直直压向那团魔气。 浓黑魔气翻涌,紫焰暴涨呈苍鹏展翼之势,迎上风雪长龙,只可惜这一缕魔气刚破禁锢脱身,着实弱了些,两股力道相撞击,轰然爆开,冰雪遇火焰而成蒸腾白雾,苍鹏魔焰被破,风雪长龙碎作万千冰刃再次席卷而去,而魔焰却是已然无法再与之硬碰。 魔气败退之下,太清仙尊化作一线寒光追击,手中拂尘在仙力之下,涌现绵绵剑劲,直直穿透那团魔气。 浓黑魔气破开,却乍见一张清丽女子的面容。 “师尊救我!” 那清丽的女子叫出声来,竟是白楚。 太清仙尊这一拂尘打下去,以他小徒儿这道行,恐怕登时灰飞烟灭。他受了这声师尊,自然打不下去,但力道已出,撤回不及,这小徒儿可谓生死一线。 当此之际,太清仙尊左手迅猛出掌拍向自己右手拂尘,巨力冲击之下,拂尘爆开成齑粉,所打出去的力道也偏了,白楚堪堪捡回一条命。 可太清仙尊就狼狈了,拂尘爆裂那瞬间,魔焰化作狂蟒直击他心口。为救小徒弟而自伤,导致退却不及,竟被一击而中,魔灼之气破开护体仙气侵入心口,气血翻腾。 魔尊戢武一击而中,也不再恋战,趁此间隙携白楚化作一线黑光远遁。 太清仙尊欲施法追赶,怎奈魔焰的火浊之气冲撞肺腑,灼烧筋脉,有越演越烈之势,只得先于一旁打坐调息将这火浊之气祛除体外再行追击。 非衣与遥岫在远处战圈之外,却也将这边的情况瞧得真切,竟是没想到他们的师尊竟也在这魔头底下吃了亏。 “方才,师尊出招而自废,是不是那魔头将楚楚当人质了?”遥岫再也坐不住,强撑一口气起身来。 非衣亦是神色略带凝重,二人一道去了师尊跟前。 “师尊!” 第十八章 太子姜离 魔焰浊气逼出体外,太清仙尊紧蹙眉头稍稍展开,双眸一睁,目光如剑直逼非衣,略带愠色:“你瞒了我什么?” 非衣自然知道师尊意之所指,跪下领罚:“徒儿知楚楚是一体双魂,但竟未察觉她有一魂竟暗暗修了魔道,原以为凭一己之力能将她体内魔魂压制,却没想到造成这种后果,是徒儿的过错!” “师尊,楚楚她本性善良,是她体内另一魂作祟,求师尊救她!”遥岫见师尊面有愠怒,怕是楚楚魔化后冒犯了师尊,亦同跪出言为楚楚开恩。 太清仙尊瞧着这两个徒弟,轻轻叹气,此时天穹里金光大盛,仙尊瞧了一眼,便令二人起身来,说道:“为师眼下只能尽量保全你二人性命,至于白楚,那魔头借她之力脱逃,想来她目前不会有危险,救她之事,从长计议!” “可楚楚她——”遥岫还想再说什么,那道金光已瞬间逼近,霸道神威压来,一袭金袍的神族太子姜离出现。 太子火急火燎赶了过来,眼见得琅嬛仙境的残败景象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天界数万年太平无事,一出事,竟是如此严重的大事。 “太子殿下!”非衣二人转向太子行礼,俯首不言,只等师尊解围。 琅嬛阁遭焚毁,导致天帝所藏宝物失落,琅嬛三仙自是首当其冲要承受上界天宫的雷霆之怒,只是碍于太清仙尊颜面,太子姜离滔天怒气蕴而未发,更是令一众见金光落地而朝这边赶来的书仙们惶恐不安,只得远远匍匐行礼,不敢出声。 “仙尊竟也在此?究竟发生何事?”姜离示意不必多礼,落地便是急急发问。他一双锐目扫视,见着仙尊略带颓靡,又察觉周围似有斗法痕迹,料想是仙尊早先一步赶来,还曾设法补救过,可仙尊亲临竟也无力回天,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的破坏。 太清仙尊姿态依旧风清月朗,却也是掩饰不住心中忧虑,淡淡皱着眉头:“是魔尊戢武。” “魔尊戢武?!”姜离难掩震惊,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但却只是片刻,便又镇静下来,处理问题最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太子在这一点上做的很上道,他目光灼灼盯着仙尊:“敢确信么?“ “十万年前魔尊戢武被天帝所杀,尸首异处,身躯被钉在归墟之地警示六界,头颅却不知去向,而如今烧毁琅嬛阁的那人,正是一颗头颅的形态,又自称魔尊,能掌控紫色魔焰,是那戢武无疑。”遥岫也是一脸忧虑之色。 非衣接着道:“殿下再看这废墟,能将琅嬛阁顷刻烧成灰烬,即便是上天界最厉害的九味真火和九天阳炎火也很难做到。” 姜离眉头一敛,冷言道:“魔尊戢武复生,不闯我上天界,不去天宫放火,却为何偏偏只烧了中天界的琅嬛阁?他怎知此处乃我父帝要紧的藏宝之所?你们琅嬛三仙官,还有一人此时何处?” 妖魔本为同流,与仙神背道,太子是对这由妖入仙的二人起了疑心。 姜离冷峻目光之下,遥岫心头不免心惊,解释着:“太子殿下明鉴,魔尊戢武不知琅嬛阁为天帝藏宝之所,我琅嬛众仙亦不知情,直到今日,琅嬛阁底幻境书海异常起火,我三人下去察探,方才知琅嬛阁内别有洞天,那书海下方竟藏有一尊巨大炉鼎,魔尊戢武便是破那炉鼎而出,更是掳走我妹妹作为人质,殿下若不信,可将废墟掩埋之下的炉鼎挖出来,炉鼎上还能找到先天帝封印魔尊戢武的神力残余,一看便知真假!” “是那洪荒炼妖炉?”姜离脸色未变,但眸光却阴晴不定,他知有洪荒炼妖炉,却不知这炉中还藏有一个魔尊,只怕是父帝也是不知情的,这天界颜面可是丢得有些大。 第十九章 分歧争论 姜离犹疑片刻,转身面向琅嬛废墟,展臂广袖拂过,四方地面抖动起来,那尊巨大炉鼎浮出废墟,显现众人面前,姜离再施法决,指尖金光牵引巨大炉鼎旋转缩小,落于他掌心。 收了洪荒炼妖炉,姜离也并未展颜,父帝藏宝失落,若闭关而出,定是天威大怒,必须要有人承受父帝的怒火,这琅嬛仙官还是收押天牢的好。 瞥见姜离目光在二徒身上游离,太清仙尊便知太子殿下所想,先一步开言道:“我这徒弟二人并无虚言,想来,谁也未曾料到魔尊戢武,竟被先天帝封于洪荒炼妖炉中,还藏在这琅嬛阁之下,正所谓不破不立——琅嬛阁立世十万余年,已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危楼,此番劫难倒是个重建的契机。” 太清仙尊久居太清仙境久矣,万般红尘皆不染其道心,乃是上天界清心寡欲第一人,什么时候竟收了这二人为徒弟?! 姜离吃惊只余,倒也看出了太清仙尊护徒之心,凝眉接话道:“琅嬛阁焚毁事小,六界典籍宗卷,修复书海幻境便能再收录,重建不难,只是,我父帝十万年来所藏珍宝,如今不知去向,父帝不日将闭关而出,届时如何交代?” 太清仙尊不置可否,说道:“珍宝是为小事,这法宝有灵,自有机缘造化,不能强求,寻也无用。可若让魔尊戢武逃回魔界恢复实力,必定又是六界一场浩劫,当务之急应是趁魔尊戢武未成气候,将之擒回,重新封印!” 一番话语,可见仙尊对这戢武极为忌惮。 “素闻魔族傲骨铮铮,他戢武魔尊如今竟然做出掳仙子为质脱逃,这等有折傲骨之事,怕是虚弱到极致才干得出来,抓他还不是手到擒来?”太子姜离对这魔尊倒是不以为然,“他仅剩头颅,仙尊也道他不成气候,他若脱逃只能去两个地方,一是往下天界的归墟之地取回他钉在柱上万年不腐的魔躯,二是躯体也不要了,逃回魔界养精蓄锐重修肉身,本太子派兵在归墟之地及魔界入口守株待兔即可。” 遥岫道:“若是他不去归墟亦不回魔界呢?” 太子嗤笑一声:“六界八荒,除了魔界,哪里不是我天族管辖之地?他不回魔界,怎能逃过天兵追捕?即便是逃回魔界去,那强者为尊的魔界,你且看那七个魔君,还会不会把他当魔尊供奉?” “哼!退一万步,即便让他一统魔界再登尊位,若胆敢进犯我天界,这魔头被封印炉鼎之中苟延残喘十万年,我父帝闭关修行不怠十万年,他之能为岂能与我父帝同日而语?不过是献出魔界版图,再次大振天族、彰显父帝神威罢了!”顿了顿,太子姜离勾了勾唇角,尽是天族高高在上的傲气:“再者,天界承平日久,诸多神仙只知享受凡世供奉,逍遥度日、无甚作为,长此以往怕是要成废仙了,也是时候担起神仙之责,为保护六界安宁,做出点贡献来不是?” “殿下轻看了魔尊戢武的能为!”太清仙尊摇头叹息,心里只道这太子未经历过那场天地浩劫,无知无畏,狂妄自大。 姜离太子面带不耐,直言道:“缉拿魔尊戢武,本太子自会同战神商议处理,找回父帝失落宝物,方是头等大事!” 第二十章 剥去仙籍 已看出这二人心系重点不在一处,争论下去也是无益,还怕伤了和气,最终处决权在太子手中,非衣便向太子道:“琅嬛阁藏宝,天帝未曾炼化,皆为无主之宝,一脱桎梏便四散而飞,大多宝物应是飞不远,不会出天界去,可发动天界各处仙境的主事仙官一同搜寻,或可寻回大半,余者,小仙定会在天帝陛下出关之前找齐回来。” 滞留天界的藏宝要不就是本出自天界的神仙法器,要不就是法宝威力不够,连器灵也未曾孕出,所以飞不远,只有那些一瞬间消失在天界的才是法力极强的宝物,称得上六界至宝。 遥岫知非衣说得轻巧,六界至宝横空现世,必将引起轰动,八方觊觎六界争夺,如何完璧归赵?要寻回谈何容易? 太子很满意非衣态度,点头道:“好!琅嬛阁虽是遭魔尊戢武所毁,但你们作为琅嬛主事仙官,确有失察之过,罪责难逃,当削去仙籍贬下天界,若能将宝物全部搜寻归位,即可重新位列仙班!”语罢,将一金色卷轴递于非衣道:“这是记载所有宝物的藏宝名录,宝物寻回,名录中对应的宝物名字便化作金色。” 听见削去仙籍,遥岫心下一凉,万载修行仿佛又回到原点。 非衣却是瞧不清情绪来,只是抬手接了那卷轴,道:“小仙领命。” “此罚是否过重?”太清仙尊面色一沉,他摆明了师徒身份,这太子依旧是不太给面子,难免不悦。 姜离太子轻轻一笑,似是安抚仙尊:“只是暂时削去仙籍,不如此,他们如何有动力寻回宝物?况且,即便削去仙籍,本太子可应允他二人可在下天界和中天界来去自如,仙尊您亦可随时照应!”太子之意,遣仙尊徒弟去搜寻宝物,若能尽数寻回自是最好,若寻不回来,父帝震怒,仙尊也少不了要担点责来。 事已成定局,仙尊也是无可奈何,拂袖道:“罢了!全凭太子发落,本座先行一步去往归墟之地,莫要让那戢武逃了!”言罢,再看了两徒弟一眼,以示安抚,便化作一道清光划过天幕,去往下界天尽头的归墟之地。 琅嬛阁毁,怕是这徒弟三人命里当有此劫;魔尊复生,怕也是这六界当有此浩劫!只是仙尊不忍见众生劫难,心中所急,誓要将那戢武尽快擒回封印! “本太子也马上召集众仙,商议重建琅嬛阁与追捕魔尊戢武之事,你二人也尽快下凡去把我父帝宝物追回,去得晚,无主之宝认了主人,可就难办了。” 仙尊离去,太子也转身要走。 遥岫忙道:“寻宝之事,小仙自是不敢有怠慢,但还请殿下追捕魔尊之时,顾全下我妹妹的性命。”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自然!”太子姜离眼尾轻轻扫过遥岫,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道:“太清仙尊道心清净,对你们这几个徒弟倒是分外上心。” 不再多言,姜离依旧化作一道金光回了上界天宫去。 片刻,无数彩凤携太子之令飞往天界各个仙境,各仙境主事仙官受令陆续敢往天宫凌霄宝殿。 太子离去,琅嬛阁之事也算暂时告一段落。遥岫一口气再强撑不住,身子发虚摇摇欲倒,此番伤上加伤,可谓是元气大伤,应当急需找地方静养。 非衣臂弯将遥岫环住,揽在怀里,抬眼望了这琅嬛仙境满目疮痍,也是重重叹了口气。 琅嬛阁幸存的一众书仙书童围了过来。 非衣道:“待天宫众仙商议完毕,太子自会派人来重建琅嬛阁,诸位在此候着即可。届时六界的各类典籍卷宗,还有劳诸位抄录还原。” 众书仙点头称是,并对遥岫之伤忧心忡忡。虽说这遥岫仙官平日里不苟言笑,性子冷傲,但关键时候舍己救人是一点不含糊,令他们十分钦佩。 “我定不会让她有事。” 非衣再安抚他们几句后,抱着遥岫身化流光而去。 第二十一章 云界山 不知过了多久,遥岫再睁眼时候,周围已是凡尘景致。 天上一甲子,凡世已千年,昔日三人修炼的云界山,历经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变迁,已经大变了模样,桑田沧海。 因山脉灵气流逝,峥嵘险峻的崇山峻岭,如今矮去大半,变成了舒缓山地和平原,唯有一座主峰依旧昂扬鹤立,当初山脚无人类涉足的一望无际原始森林,现也成了光秃秃的一片,但却建起了不少人类的大城池小村落,阡陌良田,星罗棋布,人气鼎沸,烟火甚浓。 凡世的灵气不似天界那般精纯且充盈,而是十分杂糅且分布得极为不均,灵气充沛之地多在大山大泽。 又因大山大泽灵气充裕,有幸生于其中的万物生灵,占据得天独厚的地利,灵气孕育下开了灵智,得了大造化,修炼成精灵或妖精是常有的事。 对于未开灵智的生灵尚有如此大的助益,对生来便具备灵智的人类来说更是如此,即便半点不会修炼的法门,于灵气之地,寻常呼吸之间,便能益寿延年百病不侵,有不尽妙用,便是在这灵气之地出生的人,都比寻常的人更聪慧、更不凡、更资质超群一些;这就是所谓的人杰地灵、乃是地有灵气所以人才杰出! 云界山便是这样一处灵气之地,昔日深山莽林多生妖精,但都在非衣带领下与世隔绝自行修炼,自非衣三人登仙,此山又多了几分仙气,便有人类修士看中这块地方,逐灵气而居,占据了此山开宗立派,叫做凌云宗,山中从此沾染上了人气。 再后来,凌云宗繁盛不休,云界山脚建了四座小镇,又千年,小镇变大城,此处慢慢变作人气聚集所在。 人类渐渐多了,妖精们几乎无处容身,矛盾爆发,更是出现群妖一怒屠杀全城百姓之事,由此引起了凌云宗重视,着手肃清云界山及附近的妖精。 凌云宗此战虽损失惨重,但云界山自此再无妖精,这个修仙宗门也一战成名,被此间凡世的人间帝王拜为国教,如今更是将国都也迁移到了云界山附近。 云界山主峰,云雾缭绕,似幻似真,周围山势低矮,唯有这一峰独秀,众山皆小。 这凌云宗就建在这主峰上,主峰四周不仅设有护山剑阵,还布下了一面透明的结界将整个主峰罩了起来,将外界人间烟火之气隔绝在外,又锁住了此山灵气不外泄。 非衣的当年修炼的狐狸洞就在这主峰之南半山腰上。 这结界委实是只能挡住凡人,而这护山剑阵也仅仅能唬住些人间的修士,或是未得道的小妖精,对非衣这种上仙级别的人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非衣只顾关心他的狐狸洞还在不在,却没注意还有护山剑阵这个玩意儿,他一靠近主峰,半空悬浮的千剑万剑刷刷刷地一齐刺过来,可谓惊心动魄。 可以看出设下这剑阵的人,道行不低,至少已修成了个地仙级别,又引山脉之力为剑阵加持,更是威力非比寻常,只怕在此间凡世之中,也少有人能闯过这剑阵。 只是非衣道行着实高了他不只一丈,不取巧,亦不费心思破阵,只是剑阵临身之时千钧一发之际,这么轻轻一挥掌,于万千剑芒中蛮力破开一条道,直直飞去主峰之南的半山腰上。 剑阵被破,非衣破阵蛮力与山脉之力相撞,惊动了整个凌云宗。 “有人闯了进来!” 凌云宗主和十大长老接连惊醒,起身御剑朝主峰之南赶去。 只是来的慢了一步。 凭着当初在狐狸洞门口设下的禁锢,非衣准确的找到了他的老巢,凌云宗的人赶到之时,只见得洞口石门缓缓合上,连破剑阵之人的背影也未曾得见。 第二十二章 凌云宗 “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我凌云宗?” 凌云宗的大长老因住处距离狐狸洞近,第一个赶了过来,这白胡子老头向来是个火爆脾气,一落地就在洞口叫骂,声如洪钟,气势雄浑。 “此处原为本仙居所,尔等鸠占鹊巢万年,已在此山扎下根,本仙心善便不做驱逐,只要回这山南地界,今日之后,此山之南便不容尔等再涉足,听明白了么?” 石门之内一个低沉的男子嗓音朗朗传入洞外诸人耳中,语调虽平和,所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狂妄,众人听了气得不行。 “是个什么仙?怕不过是只有点道行的妖精罢了,也敢口出狂言来我云界山撒野?当我凌云宗无人么?”大长老一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由分说,五指紧攥成拳,周身气劲迅速聚拢,一拳打出,浩浩拳劲轰在了洞门上,整个山壁都震了三震,石块碎木纷纷下坠。 众人后退避开滚落山石,便连忙挥袖拂着障目飞尘,去瞧那洞门如何了。 按理说大长老这一拳打下去,哪怕是钢铁做的门也都碎成渣了,可这洞门却是岿然不动,显然经过了术法加持,以至于凌云宗开宗立派近万年,也奈何此洞不得。 因很久之前的云界山为群妖所占,妖精洞府多不胜数,凌云宗就将此洞看做了一处妖王级别的妖精洞府,起初还生怕妖王归来抢夺云界山,后来严防驻守数千载相安无事,便以为这妖王多半渡劫不成而亡,也就不太当一回事儿了,未曾想有朝一日这妖王居然回来了。 不过,如今正当凌云宗春秋鼎盛之时,不论多么厉害的妖精,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非衣同样未曾把这凡夫俗子放在眼里。 “聒噪!” 洞内传出冷冷的聒噪二字,来自上仙的威压如波纹扩散,整个云界山的灵力似乎都被调动起来,那大长老先是功体受到压制,自身灵力半点施展不开,紧接着被一股无匹力道给震飞出去,狼狈的摔在地上,众人惊骇不已,竟忘了去扶长老。 大长老自个儿爬了起来,白胡子都沾了灰,半点气势也没了,脸上只有震惊,方才那一道气劲实在太恐怖了,不仅令他毫无还手之力,还令他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畏怖,就好似渡劫之时被天雷劈中一般。 幸好这洞内人已是万分开恩,只逼退了他,令他狼狈了些,却并未伤他。 “凡夫俗子不识上仙尊驾,还望上仙恕罪!” 乍听得一个风清月朗的声音响起,呆怔惊诧中的大长老寻声望去,见得一袭青袍的中年男子自半空飘落,身长鹤立,道骨仙风,好似腾云驾雾而来,已有陆地神仙之气。 “宗主!这——”大长老见是宗主亲临,脸上一喜,却又听宗主这话,一下子噤了声,瞧着洞口紧闭的石门,心里发虚,这倒真得罪了个天外来的上仙不成? 这青衣男子便是凌云宗主风长清,他赶到之时,恰巧就看见了他家大长老栽了个大跟头,风长清已渡过九道天劫,修成地仙级别,非衣一出手,他便知洞内人的品阶却远远高于他,不敢得罪,只得先行出言为大长老讨饶。 “再有冒犯,定不轻饶!”洞内警告之声颇不耐烦地传了出来。 洞外凌云宗一众元老级别的大人物,皆是诚惶诚恐,唯宗主风长清依旧镇定自若,于洞门作了一揖,虽恭谨却并无谦卑,朗声道:“在下凌云宗之主风长清,方才我宗门中人鲁莽,将上仙误认作妖精,风某惶恐,想当面与上仙赔个罪,不知上仙可赏脸一见?” 这凡世的地仙,虽说已悟得神仙长生之本,却也未曾跳脱轮回,上不去九万里之遥的天界,也下不去十地幽冥之府,若身死则道消,魂魄继续转世轮回。 唯有证就大道,得以修成天仙飞升天外、位列仙籍,方能上天入地、洞达阴阳,生死簿上消名,再不受轮回之苦。 今日得见天外之仙,若能得他点化一二,可不是莫大的机缘? 可是非衣不大愿沾染凡尘因果,淡然拒绝:“赔罪不必,只今后山南一带,无本仙相邀,不得入内。” 风长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火,温言道:“上仙居于此地,日后若有所需,尽可吩咐,凌云宗自当效力。” 一番得体之语后,见那洞内再无动静,凌云宗主略带失望,领着门人御气而去。 回了宗门,那白胡子的大长老无法镇静,围着宗主连问:“那可真是个天外真仙?” 风长清瞧见大长老这般坐立难安,笑道:“那上仙不过唬一唬你,不会同你计较。” 大长老这才舒心,小声喃喃道:“也是也是,他一天外真仙,同我这凡夫俗子计较什么?” 风长清又道:“只是日后你这暴躁性子得改改了,修道之人,当修身养性才是。” 这宗主风长清瞧着不过三十而立,而大长老外表看来却是百岁高龄,足足可以当他的祖父,可他这说话语气,却像是在同晚辈说教似的。 大长老老脸微红,挠挠头道:”我这性子,宗主你是瞧着我长大的,这改了几千年了也没改成啊这……“ 这大长老辈分算来,已是这宗主的徒孙辈去了。 风长清也是无奈,轻轻摇头叹息道:”罢了,你先去吩咐下去,令宗门弟子日后不得靠近山南地界,违者逐出宗门。“ ”哎!我这就去!“大长老知道这是要紧之事,火急火燎应下,便出去张罗了。 风长清瞧着大长老背影消失,心中思绪翻涌,他已渡过九道天劫,活了九千个年头,已不知看过身边多少人,因为修仙资质不足,未能突破境界,从稚嫩孩童修到老态龙钟,最终还是未能跳脱生老病死的轮回。 他是凌云宗开宗立派数万年来唯一的天才,唯一有望成仙之人。 实际上,凡世中寻常百姓已经将他当作神仙膜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如今所在这一方世界,不过是三千大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天外之域大得很,凭他的修为只能窥得吉光片羽,只有真正修成天仙,飞升天外,才能与那世界接轨,不再做困于此方凡世的井底之蛙。 第二十三章 灵泉疗伤 凌云宗一干人离开后,狐狸洞顿时安静了下来,非衣抱着遥岫继续往里走。 洞中依旧是万年前的陈设,一器一物仙术护着,丝毫未被岁月侵蚀,入洞即见一颗盘根错节的桃花树,灵泉之水滋养下枝繁叶茂四时花开,顶上通风口一束光斜斜打了下来,照在花树上,美轮美奂,又十分清幽雅致,足见主人品味不俗。 “你这么吓唬那些凡人修士,真的好么?”见外头人全走了,遥岫才忍不住笑话他。 “不这样吓唬,若被他们当成救世济民的活神仙,可有得烦了”非衣撇撇嘴,方才装腔作势的正经上仙模样全无。 遥岫道:“济世救人,广种善因,积累功德,不也算是一种修行?” 这凡世中人成仙之途,有出世修炼,也有入世修行,出世修炼是如同这凡世大多修士这般辟谷修道,养气练气取清去浊,以天地灵气成就长生之躯,得一朝机缘便可飞升天外,证道登仙; 而入世修行,修得是因果,踏足人间,广种善因,成就善果,行善积德,待十世功德圆满,轮回之时,直接投身天界神仙家门,一朝出世便是个仙胎。 只是这入世修行,仙途渺渺难料,不如出世修仙那般来的可靠,只因为这因果循环难测,善心成就恶果之事也是有的,比如你发善心施舍路边乞丐一个馒头,他却因吃得太急噎死,再比如你今日救下一条人命,可他日此人作恶多端杀了百多条人命。虽是善心,却无意沾了恶因而不自知,这因果循环正如天道轮回般不可测。 由是神仙畏因,众生畏果。 非衣道:“凡人的因果,还是少沾染为妙,况且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他这么一提,遥岫这才心急:“咱们还要去寻宝呢,你带我来云界山做什么?” “命都快没了,寻什么宝,自然是养伤要紧。” “可——”遥岫忧心忡忡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非衣打断。 “天帝藏宝无一不是灵力强大的宝物,若出现在凡世,影响到所在凡世的灵力场,定会引发异象,这碰巧,就有一个宝物落在咱所在这个凡世,只是具体在哪一处还需要细查,凡世时间流逝慢,我们有的是时间寻那宝贝,可你的伤却不能再耽搁下去。” 本就因封印之术耗损半身修为,又被天帝轩辕剑所伤,虽吃下仙尊丹药,但终究是仙体受损严重,非衣瞧着遥岫这面白如纸,也是担忧。 遥岫听了他这话,才稍稍安心下来,记得这狐狸洞有一处灵泉,虽灵气比不上天界,但也是一处养伤的好去处。 再往前走,别有洞天,面前五条宽敞通道,进了左边那条。 通道内每十步便有一块荧石,散发着晕黄的光,不太明也不太暗,光线恰到好处。 遥岫虚弱,任由非衣抱着往里走,额角搭在他肩头,一双眸子静静瞧着他的侧脸轮廓,好似美玉雕刻一般,难怪令天上地下那么多女子爱慕不已。 非衣偏过视线,四目相接,遥岫笑意温馨:“你我许久未曾这般亲昵了。” 非衣故作深沉的深思片刻,点头应道:“嗯,许久未抱过蛟儿了,在天上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蛟儿重了不止可一斤半两。” “臭狐狸!”遥岫凶巴巴瞪他,却是娇嗔之态。 非衣一阵愉悦笑声。 笑过之后,心情倒是放松了些,遥岫感慨道:“总觉得当神仙虽好,却始终不如做妖精时候,过得那般开心快活。” “那我们还是在下界为妖吧,不当那天上神仙了。”非衣说的认真。 遥岫听得一愣,但瞧着非衣这神情不似说笑。 非衣继续说道:“将楚楚找回后,咱们不回天界,还同从前一样,做凡间快活的妖精。” “可是未免辜负师尊栽培教导之恩……”遥岫很是犹豫。 非衣叹了口气:“六界将有浩劫,天界神仙首当其冲要遭殃,师尊想方设法极力挽回,可是你看那上界天宫的态度,这场灾劫是免不了的。从魔尊戢武破开封印开始,这六界八荒就要大乱了。” 他心里对上界天宫那些生而为神的上位者颇为不满,魔尊戢武若复生便是大祸临头,那太子姜离还一心想着寻回他父帝宝物,真是笑话! 话题沉重,一时二人表情都沉默下去。 遥岫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天帝闭关也是为应对这场浩劫吧?可是,那魔尊戢武尚有重生之能,先天帝有可能羽化归来么?”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非衣轻轻道:“自然是能的,只是山无二虎、天无二日,如今的天帝,会让先天帝归来么?”当初先天帝将魔尊戢武封印于洪荒炼妖炉中,阻他聚气重生,而先天帝,只怕也可能被人所困,不得归来。 遥岫一时唏嘘。 再走几步,通道豁然开朗,细水淙淙自地下涌出,白石围砌成一方灵泉,灵气充沛,使人精神一振。 “不说这些,先为你治伤。”非衣将遥岫放入泉中,自身一并入水。 伸手解她衣襟之时,遥岫却是脸色一红,颇为紧张道:“你,你做什么?” 见她脸红,非衣略带调侃笑道:“自然是脱衣服查看伤势,怎么,你还同我害羞起来了?” 遥岫又羞又恼,护着胸前衣襟:“不成,你我毕竟,毕竟男女有别。” 非衣越发觉得蛟儿这模样可爱,浪荡模样去剥她衣服,笑道:“什么男女有别?皆为皮相而已。” 非衣手上动作利索,轻而易举将她外衫剥了下来。 遥岫急道:“臭狐狸,臭流氓……” 她这一骂,突然灵光顿悟,他是狐狸,她原型是龙啊,变作原型去,看他怎么耍流氓! 身上紫华流转,玲珑娇躯化作紫鳞巨龙,龙身撑满了大半洞府,赫赫生威。 非衣认输,抬头望那巨龙道:“同你开玩笑的,如此紧张作甚?” 巨龙高高在上,龙首垂至非衣面前,龙目威胁式狠狠盯着他,鼻子哼了一声。 最终还是消了气,龙身化小,化作碗口粗细,落入灵泉,盘在非衣身侧。 龙背上那刀枪不入的龙鳞甲被划出一道深深剑痕,几可见骨。 非衣瞧见,瞬间变了脸色,原来伤得这么重,那魔化白楚下手也太狠了些! “疼么?”他手掌轻轻抚摸龙背上伤痕,轻声问道。 龙首微昂,瞧见了非衣凝重神色,遥岫道:“不疼了,死不了人的。” 非衣微微叹息,不再说话,引泉水灵力温养剑伤,助她伤势尽快愈合。 第二十四章 归墟之地 天河尽头,是为归墟。 浩浩天河之水,滔滔不绝奔涌,注入这深不可测的无底之谷,万万年来,却始终不能将之填满。 归墟为古战场,远古祖神始魔多陨落于此,有至清之气与至浊之气在此地争斗不休,造成此处时间空间皆错乱不堪,所以天河之水看似落入归墟,实际却不知流向了六界八荒的哪一处去了。 归墟之地极为凶险,清浊二气互斗激烈,形成巨大涡旋,上仙级别以下的人,莫说进入归墟,就连靠近此地,都有可能卷入其中,神形皆散,归于虚无,连轮回也无望。 清浊二气涡旋中心,耸立着巨大石柱,神族所建,名为柱,却是魔族战败耻辱之柱。 柱高不可量,屹立归墟中心,魔尊戢武的无头躯体,便是被先天帝用日月星三光筑成的光箭钉在这柱上。 魔化的白楚被魔尊戢武带入归墟,柱下见着了魔尊魔躯,连忙别过目光。 魔尊肉身修炼的着实强横,十万年的清浊之气激战,所穿战甲都已经泯灭成灰了,可这身躯却是一根毫毛也未曾掉落。 光箭贯穿胸口,将这一丝不挂的躯体钉在柱上,身躯细长却可见全身矫健肌肉。 魔尊那颗头颅见到了自己的身体,先是狂喜不已,再是咬牙切齿,愤恨道:“神族欺辱,本座来日定要百倍千倍奉还!” 咒骂之时也不闲着,头颅飞于颈上,完美贴合,黑紫色魔焰自头颅蔓延而下,覆盖了整个身躯。 魔焰越燃越烈,这被钉了十万年的躯体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再然后,艰难地动了动手腕,魔焰在全身筋脉游走一周之后,他才有力气抬起双臂,握住了胸口那支光箭,忍痛将之一寸寸拔出。 光箭离体之时,魔尊一声长啸,归墟旋涡暴涨,天河之水倒流,柱震动不止,遥遥千万里外的魔界也显出异象,群山火焰喷发,血河沸腾! 有魔尊魔气护在周身,白楚也只能勉强下来归墟,不能久留,此时归墟风暴旋涡突然发了狂,魔尊魔气也再护不住她,双脚离地就要被那巨大旋涡吞噬。 白楚尖叫,慌乱中只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了下来,她惊魂未定撞进了那人怀里,看见他白皙胸膛上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在冒着紫色的火焰。 她迷茫地抬眸往上瞧,是一张绝美男子的脸,狭长微挑的眸子有一双紫色的瞳孔,美得略带阴柔却也不至于被认作女子。 “啊——”对视片刻,白楚眼光扫了他全身才发现此人居然一丝不挂,一声惊叫后,马上从他怀里跳开,叫着“你是何人?怎不穿衣服?” 浓黑魔气绕身一周化作黑袍,魔尊挑了挑眉,瞧了她一眼,便明白过来,她这是又转化身份了。 不过不等他施法将魔魂白楚召醒,归墟清浊之气所成涡旋又因外人闯入而有变动。 从天河之渊到归墟之底的柱下,也还需几息的时间,魔尊戢武看向白楚手里的轩辕剑:“剑拿来!” “轩辕剑?!”白楚又是大惊,“要死了要死了,轩辕剑怎么会在我手里?” 时间紧迫,戢武不欲同她多言,抬手抓了剑柄就要夺剑。 白楚却双手死死抓住轩辕剑不放,叫着:“这是轩辕剑!先天帝的轩辕剑!要放回神庙去的,不能给你,你快放手!” 戢武手腕一振,白楚之觉那灼热之力自掌心传来,几乎要烫伤心肺,烫的握不住剑,眼睁睁看着这一身魔气的人将天帝的轩辕剑抽了出来。 太清仙尊化光穿过旋涡赶来柱下,此时魔尊戢武抽剑出鞘,一剑斩下,引动周围清浊二气互斗互生所成涡旋爆裂开来,空间也裂开缝隙。 白楚被那黑袍男子拎了起来,扑进了那空间裂开的黑色缝隙里,一阵天旋地转,再然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太清仙尊趁裂缝未聚合之时,尾随进了缝隙之中,哪想同一处缝隙,但因着空间混乱,却是到了不同的终点。 仙尊去的是凡界的某处,而魔尊却跌落在了妖界的无垢湖。 虽然寻回了躯体,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身体被钉十万年,四肢尚不能使唤自如,而胸口被一箭贯穿带来的锥心之痛却如跗骨之蛆。如今模样,实在不是那仙尊的对手。 第二十五章 无垢之湖 数十万年前,人妖不分界,同处一处空间,妖界居深山,人类居平原,相安无事,可随着人类繁衍壮大,人妖之间战争不断,天地秩序也随之受到影响,先天帝便将浊灵之气汇聚的西荒划分给了妖族,使之自成一界,结束了妖族之乱,这便是妖界的由来; 除了清浊二气杂糅各半的凡世外,这天地灵气有五行之别还有清浊之分,天界神仙的仙气瑞气属于清气一类,而妖气魔气便归于浊气之流。 神仙为清,妖精为浊,仙妖殊途,所以妖界之妖是基本无望修成神仙的,无法位列仙籍,死后便得去往冥界接受审判,或打入地狱受苦,或再次轮回。 当然,也有许多修成大神通的妖族,死后不下地府,鬼差也不敢来拘拿,妖魂潜入魔界,以魔界魔浊之气聚气修炼,万年重塑肉身,便可化生成魔族,因魔族之人不入轮回,所以不必再受地府审判,也算是超脱了轮回。 神仙不接纳妖族,妖化身成魔,亦可成就永生之道,这便是妖族与魔族向来亲近的原因之一。 而妖魔交好另一个原因,便是妖气与魔气同源于浊气,可谓同本同源。 所以魔尊歪打正着掉入妖界的无垢湖中,浊气之盛正好掩盖了他身上魔气,叫天界一时半会追捕不到他。 妖界无垢之湖是一处浊灵之气极为强盛之地,对于妖精来说是事倍功半的修炼所在,而对于已经修成仙人的白楚,一坠入无垢之湖,便如陷泥沼,浑身难受。 这浊灵之气却与她体内另一魂所修魔元相得益彰,只片刻功夫,仙家清气逆转成魔浊之气,仙魂陷入沉眠,魔魂苏醒。 她扫视四周,已是沉到了无垢湖底,视觉上来看,湖水极清,光线透过湖面照下来,幽幽湛蓝,环境略暗却也能将周围十步内瞧得真切。 湖底半点淤泥也无,落脚处铺就光滑青石砖,两旁怪石有珊瑚点缀,倒像是一处水族妖精的府邸。 “呵,这地方倒是来得妙。”魔尊戢武轻轻一笑,抬步往前去,似有特殊法术护着,衣袂也未曾沾湿。 白楚施了个御水决,湖底水势水压顿时一空,如在岸上一般自在,疾走几步跟上戢武,问道:“咱们可是在妖界么?” “不错。” 能脱离先天帝禁锢的那方洪荒炼妖炉,又顺利取回了真身,戢武瞧着心情也很是不错。 “正巧,我原也是要来这妖界一趟的。”白楚想起了《妖间逸事》那话本,就是自出自妖界的妖间当铺,那则故事,遥岫没有看到结局,白楚却是将那结局翻看了无数次; 现实中结局是林修远灰飞烟灭,白楚喝了孟婆汤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而《妖间逸事》中的结局却是林修远入魔道,白楚修仙道,最终仙魔殊途,二人彼此相忘。 除了结局,故事中的细节真实得仿佛是作者亲身经历,妖间当铺以故事典当法宝,她怀疑真如结局一般,林修远还活着。 白楚体内这两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皆执念于林修远。只是一魂已经喝下孟婆汤将这前尘往事放下,一魂却是入了魔。 “来这妖界作甚?”魔尊听她原本打算要来妖界,倒是微微疑惑起来,他知她原本就是凡世之妖,与妖界并无瓜葛,何况由妖修仙,位列仙班近万载,怎么会想要来妖界? 白楚也未曾多解释,只简洁明了道:“寻妖间当铺。” 戢武被封印的这么多年来,便是依靠魔化的白楚得知六界之事,而白楚却是从幻境书海里收录的各种书籍里了解的外界变迁。其中最有趣最权威的妖间当铺,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传说妖间当铺稀奇古怪的宝物多不胜数,也不知是真是假。 魔尊问道:“为那店中宝物?” 白楚轻轻摇头道:“为寻人。” 魔尊继续追问:“何人?” 白楚道:“算是……故人。” 魔尊戢武见她模样似有些失魂落魄,心中更是好奇,但白楚自己不说,他再追问下去有些降低了自己身份,便不再多言。 二人往前走。 白楚一路沉默,心绪似被牵扯了很远,她心里一直觉得林修远还活着,但就算真的活着,自己又该以什么身份去找他,就算找到了又该拿他怎么办? “到了。”戢武停下脚步。 白楚闻言回神,抬头望见白色石门紧闭的洞府,有石头牌坊凿刻“无垢居”三个大字。 “这无垢居中住的是什么人?”白楚问道。 她修魔道时拜魔尊戢武为师,故称他师尊。 魔尊戢武紫眸微眯,透出一丝危险气息,口中不屑道:“管他何人,今日都要成为死人。” 白楚明白过来,这魔尊是打算霸占这洞府作为落脚之地。 第二十六章 雪衣公子 无垢之湖虽说是一处浊灵气盛之地,但因为湖面积不算广,只有方圆二百里,所以在妖界不算特别出名,却有个知名大妖坐镇此地。 此妖极为神秘,原型无人知晓,对外自称雪公子,白衣抚琴儒雅温润,琴艺一绝,声音更是悦耳如同天籁,只是常年银色面具覆面,万年来无人见过其真容,究竟长相如何却是无人知晓。 但他身形俊朗,肤白如玉,举止温雅,气质脱俗,光看那背影姿态,在美丽皮囊遍地都是的妖界,也是难寻的美男子,故惹得诸多妖界少女倾心于他,有事没事来无垢之湖泛舟,以求邂逅。 只是这雪公子极为孤僻,深居简出也不爱与人打交道,即便有人慕名前来拜访,也是闭门谢客,那些少女的热情逐渐消磨,雪公子也乐得清静。 妖界如他一般的万年大妖大多爱招揽收编小妖怪,成为一方领主自立妖王称霸一方,可他这湖底无垢居却只留两名白衣女婢侍奉,正因他这特立独行,显得极有个性,也上了一次《妖间逸事》的人物点评榜,虽只有寥寥数笔,却也在当时名气大噪,成为妖界知名人物。 此时雪公子正在无垢居内焚香抚琴。 无垢居位于深湖之底,洞府外是水下光景,内里却可谓别有洞天,洞府石门之后,是百二十层的白玉石阶,拾级而上,可走出水面,出水后的景象便是让人眼前一亮。 精致幽雅的亭台楼榭,与各色花草树木交相辉映,好似盆景放大,假山泉流一应俱全,布局精妙,而那洞顶又暗藏玄机,有一方水幕将湖水阻在外头,一半是湖底幽幽湛蓝的波光,一半是白色岩石水雾缥缈,望着好似浩渺广阔的天穹,就不觉自己身处一方石洞之内。 即便在自己家中,雪公子也从不摘下他的面具,面具遮得严实,仅仅眼部留着空隙,能看见他此时紧阖的眸子和修长睫毛,似陶醉于自己的琴声里。 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琴弦上挑勾抹剔,端的是姿态优雅绝伦,风度风雅无人可及,只是这弹出来的琴声却是——实在不敢恭维。 魔音绕耳,令闻者心慌,听者垂泪,痛不欲生,恨不能将自己两个耳朵撕下来,好摆脱这琴声折磨! 《妖间逸事》有记载雪公子琴艺一绝,若是有人听见雪公子之琴,只怕这本风靡妖界最具权威的《妖间逸事》八卦杂文话本要被砸馆子了。 实际上,外头之人从未有人听过雪公子之琴,听过之人也都当场死绝了,真正琴艺一绝的乃是他身边白衣女婢其一,只因当时狼妖一族的五公主路过无垢之湖听见了美妙琴音,寻声而来邂逅了雪公子,见他抱琴,便这么误会上了,雪公子惜字如金,也不解释,将错就错,再给自己添上了琴艺一绝的笔墨。 风月亭中,雪公子五指按弦,琴声戛然而至,跪坐身旁的两个婢女如获大赦,听了这琴声数万年,虽说不似从前那样听得死去活来,但耳朵如此遭罪,还是难受。 难受归难受,还是得昧着良心夸他们公子,左边一人道:“公子琴艺又精进不少,如此下去,只怕是妖皇宫中的苏陵琴师也给比下去了。” 妖皇为妖界众妖之主,苏陵为古琴所化之妖,是妖皇的御用琴师,是妖界音乐造诣最高之妖,神话般的人物,传说妖后听不到苏陵鼓琴便不能入眠。 另一婢女接话道:“不说妖界,公子这琴,就是放在整个六界八荒也无人能出其右啊。” 他们这公子喜听夸赞之言,如今在自己家里,也不怕外人听到,关起门来使劲夸就是,夸完了抬着眼睛悄悄去瞧公子的反应。 银色面具遮面,其实雪公子也瞧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平日里公子收到夸赞,面具下那双桃花眸子会弯出淡淡弧度,带上满意的笑意。 然而此时却未在他们公子眼中看见笑容,反而十分严肃,直直盯着前方水面。 两位婢女皆有些心慌,不明所以顺着公子目光看去,见到水中锦鲤游鱼七彩细石,并无异样更是不解:“公子怎么了?” 极为动听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来,略带紧张:“有人来了。” “那我们出去打发了便是。”两婢女只当寻常之妖对待,伺候公子几万年来这种不速之客见得多了。 雪公子却道:“只怕棘手。”声音透着不安,失了几分从容儒雅的风度。 “公子莫急,好不好打发,待茗儿出去会会再说。”左边那位名作茗儿的白衣女婢瞧着公子神色这般异常,十分上心,起身便走。 “茗儿!”雪公子抬了一只手要拦,也没留住,那性子急躁的女婢疾风似得就奔出去了,公子垂下手来一声叹息,桃花眸里满是担忧之色。 第二十七章 琴剑双绝 雪公子性孤僻,万年来唯有母亲留下来的这两个女婢陪伴左右,名为主仆,实如家人。今日无垢居外不速之客,以他三万年大妖修为也探不清那人底细,又凭直觉感到来者不善,茗儿性子急躁鲁莽,若生冲突必要吃亏,令他十分担忧。 风月亭中剩下那名女婢,倒是丝毫不担心,反而笑吟吟安抚雪公子:“公子莫要担忧,咱们也来瞧瞧。” 语罢,她抬起纤纤细指,施法引出一线水流,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弧,水流顺着她手指化成一面水镜,镜中景象里,茗儿正气冲冲的开门迎客,瞧这表情似气得不轻。 不过,任谁在自己家门口听见魔尊那句“变成死人”,不说气得火冒三丈,但脸色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白楚正打量着无垢居三个大字,突然感觉湖底水流暗涌,洞府之内传来一个妙龄女子声音,高声道:“好大的口气!这万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在无垢居门前如此大放厥词!” 话音未落,无垢居雪白色府门打开,一个怒容满面的白衣女子抬步走出,她墨发垂腰,身姿高挑,容貌俊俏,带几分英气,此时正阴沉着脸,警惕扫视门口二人。 面容俊美的黑衣男子却丝毫不将她当回事,只勾着嘴角瞧着与他同行的白衣少女,轻轻道:“徒儿,之前为师教你本领,你都是自设结界躲起来偷偷练,也不知练得几成火候了?” “师尊瞧着便是。”白楚眼眸微眯,冷笑着看向白衣女婢,一丝猩红光芒在眸底闪过。 茗儿马上明白过来,对方果真是来者不善,她是个暴躁脾气,也不废话,左手食指储物指环闪过一道银光,一把银色长剑已经握在手中。 雪公子座下两位白衣女婢,一位琴艺一绝,一位剑术一绝,情儿的琴,雪公子经常领略,可对于茗儿的剑,雪公子却只知她的剑舞,舞姿曼妙,姿态卓绝,刚柔并济,剑意非凡,却从未见过她用剑法与人厮杀。 雪公子瞧着水镜中剑拔弩张的景象,不免十分揪心,而身旁的情儿和镜中的茗儿,却神色自若。 琴剑双绝两位女婢是雪公子的母亲调教出来的,自雪公子出生便守护左右,雪公子如今三万多岁,这琴剑双绝的女婢更是年长,虽说跟随雪公子低调隐居在这无垢之湖,在妖界默默无名,但少说也是活了几万年的大妖了,面对不速之客的挑衅,底气十足,分毫不惧。 见这白衣女婢祭出兵器,魔尊戢武也将轩辕剑抛给白楚,这把十万年前随先天帝争战八荒的神剑,虽然变成了徒有躯壳的死物,但好在此剑所用铸造材料非比寻常,即使有点道行的法器对上它,也都要变成豆腐白菜、枯枝废柴。 接了轩辕剑在手,白楚眸光越发狠历,杀意腾腾道:“正好用她试剑。” 仙魂白楚法器为银蛇,而魔魂白楚却喜欢用剑作兵器,只因那记忆中,黑衣的林修远,便是使得一手好剑。 剑术一绝的女婢冷哼一声:“今日便取了你性命,看日后还有何人敢来无垢居撒野!”说话间,便是起剑直刺白楚咽喉,出招极快,快得看不清是如何出招的,剑尖就已逼至咽喉三寸,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剑气却极为锋利,剑意更是浩荡无穷如天河决堤,一剑千里。 原是个剑术大家?白楚微微惊诧,心道方才到真是小瞧了此人! 一旁的魔尊戢武却见怪不怪,抬眼瞧了下四面,湖底水流因她这剑气而乱,湖面也是显现异象,如今天界定是在大肆追捕自己,必须得低调行事,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魔尊思及此处,便设下结界将湖底围了起来,纵使结界内翻了天,湖面也不会起一丝波澜。 结界设下,魔尊饶有兴趣一旁观战。 那白衣女婢一剑逼近,白楚面色亦不慌不忙,她抬腕斜剑格开刺来剑尖,侧身避过袭来剑势,嘴上轻蔑:“取我性命?你可有这本事么!” 双刃交接之时,白衣女婢手中银剑立时多了一道裂口,双方所持兵器着实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白衣女婢虽是心惊,倒也未乱阵脚,气灌于剑,弥补兵器上的差距,出剑更是不留余地,回话道:“取不取得了,剑下自见分晓!” 第二十八章 白衣剑绝 双方交战得激烈,剑招速度又是极快,凡胎肉眼若瞧见这场打斗,只能看见一道道白色残影,好似百来人在交战,纵横交错的剑气银光,好似身处剑林剑雨之中,着实惊心动魄,危险可怖! 白衣女婢攻势绵绵不绝,剑势一往无前,因夹杂怒火,更显凌厉,而白楚所使魔族剑法,以攻为守,剑气杀伐果断,出剑刁钻只求制敌死地,不留退路,两人所使剑法居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咦?” 白衣女婢轻轻咦了一声,因她心生疑惑,手中剑竟是不由自主迟疑半分,犯了生死对敌之时的大忌,战局顿时对她不利。 白衣女婢万年不曾出剑,开始略有生疏,打了几百个回合后,手中剑越发娴熟,大开大合,已臻身剑合一之境。 而白楚纵然实战之中对这剑法感悟加深,有所成长,却终归不如白衣女婢剑术老道,幸好她手中轩辕剑足以弥补这个缺憾。 茗儿手中银剑,是取六界珍奇的材料千锤百炼而成,锻造之中融入强大的水灵符阵,可控水之灵力,与她体质相合,又经她万年不断淬炼,放在妖界也称得上是一把宝剑!可这宝剑每每对上轩辕剑,就裂开一道,此时已经是裂纹遍布,若不是她以自身灵力灌注其中,这剑早已碎成残渣。 剑术功底的差距,所持兵器弥补了,所以二人战了几百回合依旧不分高下,出招越来越狠,越来越快,越来越险。 剑影纵横,每一次的出剑都万分惊险,好似穿梭在生死边缘,惊心动魄忘生忘死的搏杀,令白楚有种血液沸腾之感,将平生所学运用到巅峰,白楚越战越勇之时,白衣女婢却出现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 白楚勾了勾唇,找准破绽,万道剑气收归一束,直刺她胸口空门,白衣女婢因那瞬间的迟疑已是不能破招,却也在瞬息偏身闪避,将伤害降到最低。 白楚之剑未能一剑贯穿对方胸膛,却也没有落空,切着她右手肩臂而过,留下一线血光。 白衣女婢右臂白衣上弥漫了一片血红,这血红沿着湖底滚动水流丝丝扩散开来。 “茗儿!”无垢居内揪心观战的雪公子,看见水镜中自己的女婢受伤,甚是心疼,五指攥紧,叫出声来。 情儿皱了眉头,道:“借公子红玉琴一用!” 雪公子点了点头。 情儿将红玉古琴引至身前,缓缓抬手,十指轻触琴弦,周身气息大变,指间碧色光华流转,开始抚琴,琴声淙淙妙不可言,弹琴之时,有肉眼可见的碧色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 无垢居门外,见白衣女婢受伤,白楚更是兴奋,剑法越狠,乘胜追击,不给她分豪喘息的机会。 受了伤,对方又步步紧逼,茗儿便落了下风,可突有琴声响起,碧色光芒打入后背,茗儿精神一振,一股同源灵力绵绵不断涌入她体内,不仅使她伤口疼痛减轻,更是在慢慢恢复她方才出剑所消耗的灵力。 握剑的右手受伤,茗儿便换了左手持剑,寻常人左手不比右手灵活,左手剑自然也比右手剑差了大截,可她却不然。 白楚惊觉这白衣女婢的左手剑比之右手剑竟毫不逊色,明明可以左右手双剑齐出,却单手持剑迎敌,对方刚才竟然是未出全力! 白楚有些恼火,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使双手剑的,何不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对付你,单剑足矣!”有琴声助阵,白衣女婢从容不迫。 情儿之琴声,助茗儿恢复了大半灵力之后,便是突然曲调一转,由淙淙流水婉转悠扬的曲调,变作铁马冰河金玉铿锵的杀伐曲调。 白楚心弦被这琴声所震,体内灵力被其扰乱。对战剑法高过自己之人,本就需要分外专注,如今被琴声所扰,一时方寸大乱。 白衣女婢见她不敌,脸上笑着:“如何?还敢猖狂么?”灵力控四方湖水结阵锁住白楚退路,与此同时,情儿的琴音化刃破开白楚防御剑气,茗儿手中剑化作一线银光直取白楚咽喉! 打斗之中,白楚灵力损耗,已没有气力破水阵、开退路,她以攻为守的打法,防御本就薄弱,如今又被琴刃尽数破去,白衣女婢这一剑又快得让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必死无疑一般。 心念电闪之间,白楚咬了咬牙,眸中是狠历果决之色,不再作任何回护,反而将薄薄的护体之气尽数收回,全身之力倾注于剑锋之上,挺剑直迎上去! 她若割我咽喉,我便刺她心肺,她若不想死必要变招,若不变招,那便同归于尽罢! 这具躯壳,一直属于仙魂白楚,魔魂白楚本就讨厌那仙魂,也是恨屋及乌,不喜这具躯体。 她今日倒是要赌上一赌,一是赌这白衣女婢惜命,不愿于她同归于尽,二是赌这具躯体死后,她能留得一缕残魂不灭,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得以与那仙魂分离。 水镜中瞧出白楚动机,又见茗儿这一剑刺出完全没有收回来的意思,雪公子脸色大变,起身叫道:“茗儿快住手!” 他真是悔不当初,早察觉对方来者不善,还放茗儿出去对敌! 白楚一剑递出,生死一线之际,心中却有种狂热,眼眸发出异样的神彩,亮得吓人。 茗儿心中骂了一句“真是个疯子!”周身护体灵气迅速收拢,凝于胸前,结成一方光盾,手中剑势却是不停。 白楚以命搏命的疯狂之举,虽未吓退剑术一绝的白衣女婢,但却给了魔尊戢武一个救护徒弟的间隙。 白衣女婢结盾护体,手中剑势便不由一缓,魔尊趁此间隙闪身入战局,曲指一弹,那把本就裂纹遍布的银剑彻底炸裂成千百碎片。 同时白楚轩辕剑亦刺破了她的护体光盾,白衣女婢急急收势后撤,退得及时,轩辕剑只破除她外围防御,却未能伤她及她分毫,可那炸裂的银剑碎片,却划伤了她的肌肤,割出无数个口子。 茗儿满是伤痕略显狼狈,攥着手中仅剩的剑柄,却是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妖气与魔气,同出于浊气,虽然相似,却也不难分辨,难道眼前之人竟是魔族中人? 白楚被救下,安然无恙,不必再赌命搏杀,却觉十分扫兴,眸中光彩黯淡下去。 戢武看徒弟吃了败仗一副消沉模样,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剑术虽未炉火纯青,总归不辱师门。她之修为原就略高过你,又是二人联手,你打成这样,已是不错。”被封印十万年,这漫长岁月中,就只有魔化白楚能同他说说话,所以视众生皆如蝼蚁的魔尊,对这徒弟却是分外特殊。 魔尊不会会看人脸色不懂揣度他人心思,自然就没安慰到点子上,白楚十分不领情的倔着个脸道:“师尊本不必出手!” 戢武陷入短暂的思考中,方才那情景,自己若不出手,怎么看她都要一命呜呼,莫非她想要寻死?她为什么想不开要寻死呢? 魔尊一脸费解,白楚却也懒得解释,看向无垢居门口,道:“来人了。” 来者身量修长,着一袭雪白色云纹长袍,瀑黑长发玉簪挽束,腰配白玉与香囊,面上银色面具镂刻繁复美妙花纹;他疾步走来,行动举止优雅,气质卓尔不群,好一名风雅名士,处处透着风骨与清高。 “敢问阁下何故闯我无垢居,伤我婢女?”雪公子一步往前,将茗儿护在身后,面具下桃花眸怒意勃发,冷冷盯着面前黑衣男子,腰背笔直。 情儿跟随其后,为茗儿检查伤势。 第二十九章 可有美酒 “何故?”魔尊戢武牵了牵嘴角,紫眸轻飘飘扫过那气质文弱的白衣男子,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扩散开来,他一声嗤笑,“这需要理由么?” 打你就是打你,需要找理由这么麻烦么? “你——”魔威压迫,雪公子身形僵硬,却也是寸步不让,银线纹绣的广袖之下,修长手指紧攥成拳,怒火梗在胸口,不知如何反驳。 若不是面具遮着,此刻怕这无垢居主面色一定相当好看。 白楚在一旁抱臂接话道:“打死就不需要理由了。” 雪公子气得顾不上谦谦君子的仪态,怒气沉沉瞪向白楚道:“敢问在下与你们有何冤仇?”他平生所识之人十指可数,实在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二人找上门来喊打喊杀。 茗儿听见公子受气,比自己受辱更要怒火冲天,伤势还未处理好,便从雪公子后方跳了出来,大声怒喝:“公子莫跟他们废话,打就打,怕他们不成?谁死还不一定呢!”手腕一振,掌心吸纳四方水流,用水灵之力直接凝出双剑在手。雪公子与戢武二人身量相当,但气场却是弱了一大截,就连他这使剑的婢女,都要比他更有气势一些。 那名为情儿的女婢却显得冷静睿智,扯住了茗儿,示意她莫要冲动,这两位不速之客中,白衣少女不足为惧,可这位黑衣男子却着实深不可测,方才他只轻轻一弹指,便将茗儿的绝招尽数卸去,若真正动手,只怕主仆三人合起来,也不是对手。 不能做对手,若能化敌为友那是最好。 情儿面向戢武,笑吟吟开口道:“没有理由,便是没有冤仇,二位远道而来,来者为客,不如进无垢居喝杯茶?”态度和善,不卑不亢。 茗儿听得目瞪口呆,就要开口说话,手腕却被情儿狠狠一捏,她只得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生生憋回肚里。 雪公子知情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做阻止,他目光转过去,去看那黑衣男子的反应。 “茶不爱喝,可有美酒么?”魔尊戢武轻轻一笑,觉得这名婢子极识时务。 “阁下若不嫌弃,三千年的桃花酿,管够!”情儿话语爽快,笑意也是十分真诚。 白楚听得直愣,瞧了瞧那无垢居主,又瞧了瞧魔尊戢武,一个不怕引狼入室,一个也不怕是请君入瓮,有气度,有胆魄! 情儿看向白楚,依旧是笑脸,却又不让人觉得她低声下气,她笑道:“姑娘方才若打得不尽兴,进去歇过之后,吃饱喝足,恢复气力,再让茗儿陪姑娘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戢武不知白楚因何闷闷不乐,情儿却是一语道破玄机——白楚扫兴,正是因为打得不够尽兴。 “有何不可?”白楚佩服此人心机之余,倒想看看她玩的什么把戏。 众人各怀心思进了无垢居。 情儿于花厅布宴席,以尊客之礼接待他二人。 雪公子银色面具遮盖了所有情绪,一旁作陪,端着姿态,默默无言。 茗儿一肚子火气憋得脸色涨红,强忍着一言不发。她原以为情儿是要使计谋请君入瓮,未曾想她是真的捧出美酒佳肴,将这二人奉为座上宾。 这就罢了,关键是那黑衣男子在尝了一杯公子亲手酿就的桃花酿后,还一脸嫌弃地说什么:“称不上美酒,暂且将就。” 这三千年的桃花酿,暂且不说味道如何浓香醇美回味无穷,就说它这酒中酝酿出的灵力,喝下一杯,于普通妖类而言,能灵力大涨,喝下一坛便能提升境界,无垢居中如今也仅剩三坛,这么好的东西,平日里就连公子自己也舍不得多喝一杯,在此人眼里竟称不上美酒? 若不是情儿眼神一直逼她,命她不得多言,她此刻已经祭出剑来要将这二人打杀出去了。 情儿侍奉周全,魔尊分外满意。 白楚见魔尊如此,也执杯满饮,饮酒时眼角余光扫过陪在雪公子身侧那脸色气得涨红的女婢,心中觉得好笑。 一杯饮尽,白楚却见雪公子面具下那双桃花眸正在满眼期待的直直望着自己,白楚将那白玉杯捏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搁下一句由衷的评论:“这酒确实不错。” 这桃花酿取三千年桃花树上初绽桃花酿就,以白玉酒坛封存,埋入灵气极盛之地慢慢温养,三千年刚刚恰到好处,少一年则酒中灵力不会如此充盈,多一年则桃花变味不会如此醇香。 听得白楚一句不错,雪公子方才被魔尊打击过的心脏,这时才稍稍舒心,他最听不得旁人说他的不好。 情儿为她添杯,笑道:“既然不错,那便多饮。” 一杯下去,白楚脸上便已浮现红晕,眼神略微迷离。 茗儿瞧了,心中似是豁然开朗,暗道:莫非情儿姐姐是想将他二人灌倒,然后再…… 如此想着,茗儿心中闷气顿时消散,眸中一丝狡黠笑意,起身到白楚边上,却是面朝情儿道:“如此小杯小盏待客,外人见了怕不是要说我们无垢居穷酸小气,舍不得美酒。既然这位姑娘喜欢喝桃花酿,不如今日就敞开了喝个痛快。”说罢,她竟是拿出了一个十分硕大的白玉碗来,给白楚满满倒上了一大碗。 白楚见她态度大转折,不由咋舌,满脸惊诧。 茗儿见她愣住,怕她识破计谋,也自倒一碗,赔着笑容,豪气道:“方才是茗儿鲁莽,一见面就动了刀兵,这里给姑娘和这位公子赔个不是,先干为敬,还望二位能杯酒泯冤仇。”一碗豪饮下去。 情儿见茗儿这态度,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接应她话,笑道:“本就无冤无仇,何须杯酒泯冤仇?” “是是是,咱们无怨也无仇。”茗儿堆了笑容看向白楚,等她答话。 突如其来的热情,真是让白楚全身不自在,在茗儿迫切注释下,她端了那大碗酒,一口气喝得见了底,不得不说,这酒还是挺合她口味的。 见她一碗干了,茗儿一旁取来酒坛子,又给她倒满,正要再说劝酒之言,情儿已经暗暗递过去一个眼刀,叫她莫要胡闹。茗儿只得乖乖回到雪公子身边去。 魔尊戢武却是没有多心,原本打算是杀了这无垢居中人再霸占此处,现在这婢子侍奉得满意,也就不再动杀念了,万年不曾享受过口腹之欲,如今美酒佳肴当前,开怀畅饮,十分快活。 雪公子默默饮了一杯桃花酿,举袖半掩面的动作十分优雅,他看着白楚面前大碗和魔尊畅饮的姿态,想到他仅剩的三千年桃花酿今日可能要尽数葬身此二人腹中,心情十分幽怨,更是要借酒消愁,平日里舍不得喝的桃花酿,今日也要喝个痛快。 茗儿知公子酒量三杯既倒,连忙抢了酒壶,温声道:“公子酒量不好,莫要多饮,若酒醉失态,叫尊客看了笑话,那多不好。” 茗儿不给酒喝,雪公子心情更是哀怨。 而白楚那边却无人劝酒也是一碗接一碗,足足喝了一坛子,喝得晕头转向,叫了一声:“好酒!”然后砰得一声倒在了桌案上。 戢武轻轻扬了扬唇角:“徒儿酒量不行,日后要多练练。” 看着终于倒了一个,茗儿十分开心,但目光移去上首,见那魔尊姿态潇洒于座上执壶漫饮,分毫不见醉态,不由紧张。 竟是个千杯不倒的,若灌不倒他,只能来硬的,茗儿皱眉掂量着,三人合力对他一个,有几分胜算呢? 戢武仰头灌酒,修长脖颈上喉结吞咽,竟是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茗儿暗暗瞧着,眸底一丝精光闪过。 玉壶中酒尽数倒入口中,戢武将空酒壶往情儿处一抛,道:“再拿酒来!” 情儿抬手去接,茗儿却是抢先一步,伸手发出一股力道,将那抛出的酒壶牵引过来,吸入掌心,她笑道:“姐姐侍奉尊客,我去开坛取酒。” 雪公子在一旁数着,这是最后一坛了,心情万分悲痛,趁茗儿出去取酒无人管束了,取出一旁酒壶来,自斟自饮。 这师徒二人来历不明,但那气场着实可怕,非寻常之辈,对方不主动提起,他也不敢轻易开口问,再加上他向来寡言少词,所以入宴以来,一句话也未曾说过。他相信,无需他操心,婢女情儿会在适当的时机询问出来的。 他这喝了一杯两杯,茗儿也还未回来,酒劲上来,扶着额角,撑在桌上,合了双眸,醉得云里雾里,真真是三杯必倒的酒量。 第三十章 拜见尊上 十万年暗无天日的封印,将魔尊昔日戾气消磨了不少,登顶九天,统御六界的野心仍在,但知道自己刚刚重生,伤势未愈,实力不足,此番模样,还是得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如今身处妖界之中,戢武便向情儿询问妖界当今的形式,虽然被封印之时,白楚同他讲过现如今的六界格局,但那毕竟是从书中看来的只言片语,不尽全面。 情儿听他所问,已猜到他非妖界中人,竟是面露喜色,却也不点破,只是将他所问回答得详尽。 茗儿取酒回来,门口见得公子醉酒,心头也是无奈,又见情儿与魔尊相谈甚欢,面色露古怪,不过转瞬即逝,又是笑脸盈盈,执酒壶走向宴席上首。 情儿见茗儿姿态僵硬,心中不安,伸手去接酒壶,茗儿却是不让,径直走到戢武座席边上,跪坐一旁,笑着:“姐姐侍奉尊客这么久,也是累了,就换茗儿来侍奉罢?” 笑吟吟地为魔尊添酒一杯。 魔尊扫一眼这个有争宠之嫌的婢女,勾了勾嘴角,也是十分给面子,取杯一饮而尽。 仰头之时,咽喉完全暴露在侍酒女婢面前,茗儿手中利刃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弧度,近身刺杀,电光火石之间,一击得手。 一旁的情儿发出一声惊叫,她不安果然是猜对了,茗儿擅作主张这么一出刺杀,她想要化敌为友,如今前功尽弃! 感受到尖锐匕首触及那人咽喉,茗儿心头大喜,可她手腕再聚力往前,却是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她抬头去瞧,见得那人喉头滚动,将酒咽下肚中。 他未曾动任何灵力,没有做任何防御。 她虽震惊万分,却是十分不甘心,手中力道加重,可谓拼尽全力,像她这类万年大妖,随便一扎,就能像捅豆腐似得轻易洞穿铜墙铁壁,可如今她凝聚了毕生之力,这把匕首就是刺不进他皮肉, 世间居然有人能将肉体修炼到这般强横、这般恐怖的地步! 戢武下颌缓缓下移,当咽喉处匕首不存在一般,挑了挑眉低头瞧她,不曾惊讶,早在预料之中,他虽不懂揣测他人心思,但那么明显的杀意,怎会感受不到? 此时他并未说话,表情亦是没有太大变化,一双狭长紫眸微眯瞧着拿匕首刺着他咽喉的婢女,充满危险气息,好似狂风暴雨前的宁静,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求大人饶命!”情儿已是重重拜俯下去,汗流浃背,满心绝望,不知如何善后。 茗儿紧握匕首的双手情不自禁抖动,却咬牙强撑。 戢武目光轻蔑,霍然倾身往前,脖子往那匕首上撞,尖锐的神兵利器竟是寸寸崩裂,变成碎铁簌簌往下掉。 茗儿终于崩溃,往后跌落在地,仅剩的匕首柄脱手掉在地上,她双手颤抖,嘴里却是依旧硬气得很:“你、你莫要得意,你马上也会变成个死人了,哼,你可知你方才喝的,是什么酒?” 原来她取酒用了这么长时间,是去下毒了,瞧这模样,对她这毒倒是十分的自信。 戢武席上正坐,抚平袍袖折纹,取那玉壶倾出一杯佳酿,放在鼻尖轻嗅,狭长眼尾一挑,奇道:“喝的什么酒?可不就是你们酿的这劣质桃花酒么?”然后慢悠悠饮尽。 茗儿看得呆若木鸡,然后心一点点凉了下来,那毒若对他有效,此时此刻这人已经命归黄泉了,可他确实丁点中毒反应也没有,她脑子一片空白,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那可是连仙神都能杀的魔族奇毒啊! 一只无形的手,钳住了跌坐在地那名婢女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戢武捏着手杯盏,瞧着她垂死挣扎模样,微笑道:“如何不可能了?” 她竟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他要捏死她可谓易如反掌。 一向睿智冷静的情儿,此刻却吓得脸色苍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心机计谋都是无用,她只得不住跪拜扣头,哭叫:“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她一命,她是一时糊涂,才会自不量力!” 茗儿见姐姐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心中悲愤,她拼命挣扎,想要掰开钳住她脖子那张无形之手,艰难开口道:“情儿姐姐,你、你起来……不、不许求他……”又愤恨瞪着戢武,咬牙切齿,声音一字一句自喉头挤出,“刺杀、刺杀你的人……是我!不干……不干其他人的事!” “倒是个有骨头的。”戢武轻轻吐出一句,若此时她如同她姐姐一般屈膝求饶,只怕死得更快。 可他给过她机会了,她自己不自量力自寻死路,骨气有什么用?一个胆敢冒犯自己威严的蝼蚁而已! 只片刻迟疑,戢武两指捏着手中玉杯,似要加重力道。 情儿尖叫:“求大人看在同为魔族份上饶她一命!”她将同为魔族四字咬得特别重。 “哦?”魔尊闻言,手中力道一缓,轻轻挑了挑眉,看向那泪流满面的情儿。 被无形之手钳制住的茗儿,听见情儿这声叫喊,也是一愣。 情儿抬着泪痕纵横的脸迎着戢武的目光,她伸手往发髻上摸去,拔下一根银钗来,然后便是用那钗子猛得刺向自己眉心,伴随着清晰入耳的破碎声响,情儿身上绽放出一阵碧色光华,光华过后,情儿雪白圆润的额头,出现了神秘的碧色的纹路,周身有丝丝缕缕墨绿色魔气缭绕,眼睛也变作深碧色。 原以为是个修了些许魔气的妖族而已,不想却是个纯正的青魔族,戢武手指一松。 茗儿重新跌落在地,这才说得上话,震惊道:“姐姐你说他也是魔族?” “大人明鉴,我为青魔族之人,妹妹为冰魔族之人,因十万年前之战后,妖魔二族决裂,妖界律法不得魔族入内,故而封印真身,伪装成妖族隐居无垢湖底。”见茗儿死里逃生,情儿总算松了口气。 “妖界竟还颁布了这等法规?”戢武嗤之以鼻,妖族算是个什么东西?竟还敢将魔族拒之门外? “虽说是妖界颁布,但实则是天界制定,为阻止妖魔联手。”妖界这法规已经颁布十万年,眼前的魔族竟是闻所未闻么?情儿越发好奇眼前之人的身份。 “自妖尊月崖死后,这妖族就沦为软骨头了么?”戢武面上尽是鄙夷之色。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茗儿震惊不已,他说话这语气,就好似跟十万年前的妖尊熟识一般,与妖尊同一时期的魔族,如今还建在的,寥寥可数,但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却没有一位是跟面前这位紫眸男子相符合的。 戢武可懒得多动唇舌,抬指两道光芒打入她二人眉心。 十万年前的记忆疯狂涌入二人脑海,她二人震惊得说不出话,用了漫长的时间才得以消化,随即朝着戢武郑重行魔界大礼,齐声道:“拜见魔尊尊上。” 几日后,雪公子酒醉醒来,发现整日里围着他转的两个女婢,已经改围着那黑衣男子转了,称那人为尊上,还要求自己也要对她们尊上恭恭敬敬,心情失落同时,不免十分懊恼,正是自己当日喝醉了不省人事,才会错过许多。 第三十一章 桃花梦里 已过去五日,醉倒的白楚依旧躺在榻上,脸颊微微泛红,睡得格外昏沉,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魔尊脸色已是难看了起来,目若寒霜看向茗儿。 茗儿被他这眼神看上一眼,吓得不轻,心惊肉跳为自己辩解道:“尊上明鉴,茗儿发誓,绝对没有在她的酒里下任何东西!” 情儿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说道:“姑娘身体并无异样,甚至灵力还所有见长,这模样,真的只是醉酒昏迷而已,尊上不必太过担心。” “那为何这么长时间还未见醒?”魔尊虽不再疑心,但脸色依旧难看,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榻上之人,可以看出他十分紧张这徒儿。 茗儿一脸委屈,也不敢答话,心里郁闷道:谁知道她酒量比自家雪公子还差呢? 雪公子研究了白楚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道:“桃花酒喝得多了,会做春……春天里的桃花梦,看来是这梦太美,她舍不得醒来罢。” 原本是要说春梦二字,但仔细斟酌,春梦二字太过不雅,故而硬生生地换做了春天里的桃花梦。 “梦?”魔尊一怔,随即皱着眉头踱步过去,雪公子悠悠让至一旁,魔尊走至榻边,俯身探手握了白楚手腕。 掌心散发出点点萤光,荧光渺渺将二人笼罩,他竟是强行施法闯进了白楚梦境中去。 他倒要瞧瞧,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她在现实里不能得到的,非要流连在那虚无缥缈的梦里。 果真是个桃花梦,放眼望去,粉白的桃花缀满枝头,千树万树桃花开得正艳,暖风吹过,落英缤纷铺了满地。 戢武于开得最艳那棵桃花树下寻着了白楚,她一袭黑衣绡纱轻如夜雾,正依偎在一个同样身着黑色的少年怀中。 她蛮不讲理威胁那少年道:“林修远,今后你不许忤逆我、不许背叛我、更不许离开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杀了你,把你的心挖出来做菜下酒吃!”话虽狠毒,说出来却如同情人耳畔呓语,带着意乱情迷的味道。 那名作林修远的黑衣少年伸出手来轻轻拂去她肩头落花,眸中尽是似水柔情,哄着她道:“好,我发誓,不忤逆你、不背叛你、永生永世都不离开你。” 白楚听罢,十分满足,嘴角笑意越加甜蜜,仰起小脸来,脸颊微微红晕,红唇丰满润泽,恰似樱桃,同他撒娇:“那你亲我!” 蛮横又羞涩,小女儿姿态毕露。 戢武看不下去,闪身过去捉了她手腕,一把将她从那黑衣少年怀里拽出来。 霎时飓风压境,十里桃花被尽数摧残,漫天落红凌乱。 白楚受了一惊,不知所措。 戢武阴沉着一张脸,生生将她从美梦里扯了出来。 白楚榻上惊醒,见得榻边四人围着自己,表情各异。 魔尊戢武脸色阴沉,茗儿一脸如获大赦,情儿表情略带担忧,那银面具遮面的雪公子则是桃花眸含着几丝打趣般的笑意瞧着她。 白楚抬了眼睛去看师尊的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也没太过难看,想起方才那难为情的梦境场景,她也是赧颜,尴尬将手腕从戢武手里抽回来,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姑娘足足昏睡了五日有余,如今感觉身子如何?可有不适?”情儿瞧这师徒二人脸色不佳,小心翼翼道。 “并无异样。”白楚睡了一觉,不仅身子轻快,还灵力见长。 她心不在焉回着情儿的话,眼睛却看着戢武,戢武也在盯着她看,面沉如水的模样令人胆颤。 有点眼力的都看出这师徒二人有话要说,情儿识相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只余戢武师徒二人。 “那林修远是何人?”负手而立,冷冷沉默片刻,戢武终于开口发问,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白楚眉心微蹙,垂了眸子去看别处,拒绝谈论这个话题:“徒儿的私事,不劳师尊挂怀。” 好端端美梦被打破,她虽面上不敢言,但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恼火的。 戢武见她这种态度,动了怒气,二指捏了她下颌上抬,逼迫她直视自己,面色寒如霜冰,哼道:“儿女情长,如何成就宏图大业?” 这魔魂的白楚是个倔脾气,下颌被捏的生疼也是一声不吭,表情又冷又硬,盯着他那双颜色妖冶的紫眸,不卑不亢道:“恕徒儿修行浅薄,未能斩尽七情六欲。” “那为师便来替你斩了,如何?”说话间,戢武眸中绽出黑紫色光芒,映入白楚眼底,霸道的念力强行攻入她脑中,竟是抽取起她的记忆来。 她意识被控,全身动弹不得,头顶疼痛感蔓延开来,不由自主睁大眼睛,瞳孔变幻着一幕幕的景象,全是有关于林修远的记忆,但却是属于另一个白楚的。 魔魂的白楚,其实从未与林修远有过真正接触,在林修远死之前,她这一魂一直是沉眠状态。直至林修远死后,白楚仙魂喝下孟婆汤,她这一魂才转醒过来,孟婆汤能消除脑海的记忆,可却抹不去心底对林修远的爱与恨,白楚这爱恨夹杂的情感莫名转移到这一魂身上,让这一魂有了自己的意识。 因爱生魔,她这魔魂,其实说是白楚的心魔也不为过。 这一魂因这记忆而生,自然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将这段记忆抹去。她拼命挣扎,负隅顽抗,似有千万根针刺着脑髓,又如刀绞般疼痛万分,额上冷汗涟涟,目眦欲裂,有疯狂之态。 魔尊神色微微动容,却是一意要除去她脑中那林修远的记忆。 “不!!!师尊求你!求你不要!徒儿知错了!” 不知是太过痛苦承受不住,还是太舍不得这记忆,她终于放软姿态求饶,祈求他收手,泪盈于睫,模样可怜。 她抗拒得如此强烈,如若强行抽取,无异于取她小命,戢武不愿杀她,眸光闪烁,片刻斟酌,终于缓缓收手。 戢武眸中妖冶紫色光芒缓缓隐去,侵入她记忆中的神识也徐徐撤回。 白楚依旧感觉脑中轰鸣不已,头顶绞痛之感慢慢减轻,记忆仍旧还在,这才卸下一口气来,全身瘫软跌坐在地。 “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 魔尊抛下一句,拂袖离去。 白楚脸色惨白,鬓边凌乱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好似经历了一场酷刑折磨。 她望着那人张狂桀骜的背影,着实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恼怒。 我自己的儿女私情,与你的宏图大业有半分关系? 第三十二章 境界突破 这几日,无垢居内的两名白衣女婢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因为自从白楚酒醉醒来,师徒二人房内争执了一番后,这两人就再没有同对方说过一句话,陷入冷战中。 白楚虽嘴上知错顺从了,可心底的不服气在脸上却是藏也藏不住,犟着脾气,冷着脸,哪怕见着她师尊也没有好脸色给,更别说旁人了。 魔尊脸色更是难看,情爱本为世间最苦的毒药,他明明是好意要帮她脱离苦海,不领情便罢,这还怨上了?这令魔尊郁闷到想要杀人,不由思考是不是对这徒弟太过纵容,以致于她胆敢在自己面前态度这般轻慢放肆! 此时魔尊戢武正在小花厅中饮酒,依他喜好改造过的白玉石座铺上细腻柔软的雪狐绒皮,靠在上面想来定是十分舒适。可魔尊却是寒着个脸,皱着个眉,周围空气压抑阴沉得令人无法呼吸。 情儿小心翼翼抚琴助兴,连大气也不敢出。凡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她可是真真切切将这句话体味得深刻。 戢武回想方才白楚的态度,越想越恼火,一杯酒倒入口中,勃然而怒,哗然一声响,桌案掀翻,上面酒菜杯盏哗啦啦砸了一地。 情儿吓得不轻,琴声至住,厅内气氛顿时凝固一般,情儿自然知道戢武是为他徒弟之事发怒,却戳穿不得,登时拜道:“尊上恕罪,无垢居中三千年桃花酿已尽,这是两千九百年的,味道故而差些。” 见得情儿惶恐如斯,戢武有种牵连无辜之感,眼下自己虎落平阳,身侧只有她姐妹二人可用,若要摆出十万年前的魔尊架势,只怕不得人心。他怒气缓了缓,说道:“本尊不喜桃花酿!” 情儿也是缓了一口气,道:“那情儿即刻出府去为尊上寻其他美酒来。”雪公子酒量不好,无垢居中唯有桃花酿这酒。 “不必了!本尊不日将闭关修炼。”即便取回了身躯,可这身躯伤痕犹在,且尸首分离十万年,并未完全相融,他的确需要闭关一段时间,用魔焰之力将二者炼合。 魔尊说罢,起身踏出花厅,走向白楚住处。既然她敢目无尊长,那他就得给她个教训,打杀打杀她的气焰,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行至白楚门外时,魔尊却是步伐一缓,放轻了脚步,因房内气机流转,周边浊气灵力皆往房内汇聚而去,是白楚正在修炼,瞧这架势,怕是要突破魔婴境界。 白楚魔魂暗修魔道不过几千年,并且这几千年来都是这趁那仙魂沉睡之时,才苏醒过来,潜入幻境书海下方自设结界偷偷修炼,修炼时间不长,又困于仙人之躯,与仙根相逆,原以为她修炼应当是举步维艰,却未曾想境界提升如此神速。 魔尊愠色一散,由怒转喜,要教训徒弟这回事自然给忘的一干二净,有心要进去助她一臂之力,可白楚自知境界提升最是要紧关头,未免他人惊扰,早在门口布下结界护着,魔尊不敢惊扰,轻身退至不远处亭中等着,面带笑意。 房内幔帐无风自动,无垢之湖浊灵之气尽数涌来,白楚盘膝坐于玉簟,神色肃然,双眸闭合,卷翘睫羽轻颤,小山黛眉微颦,额角碎发呼吸吐纳之间摆动,周身黑气翻涌不止。 神仙以阳清之气炼仙根,妖魔则取阴浊之力聚魔元,二者本应互相排斥,如冰火难以相容,似日月不能同升,可却在她这一体双魂的特殊体质下,以一种昼夜交替般的状态共存下来。 双魂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仙魂白楚正是要由天仙晋升上仙,连带这魔魂也是到了境界突破的关口。她修出魔元,只是入了魔道,却并真正化身成魔。将这颗魔元修成魔婴,才真正踏出成魔第一步。 魔婴修炼中不断成长,当魔婴与她这缕魂魄合二为一之时,她便能从这具躯体中脱离出来,彻底与那仙魂分离。 这是魔尊戢武告诉她的。 无垢之湖充裕的浊灵之气吸纳入身体,沿着脉络流转,浊气之内,又含阴五行之灵力,她这魔魂体制属水,便是从浊气之中吸取水行之灵力修炼。 奔涌进体内的庞大水行浊灵之气,以魔尊所教授的方式在体内慢慢炼化,最终炼化成极精纯的一丝灵力,汇聚进了魔元,如此周而复始,魔元灵力渐渐积蓄到巅峰,只需一个契机,便能成就魔婴境界。 可就在此时,她体内的仙魂开始躁动,这躯壳原被仙魂楚楚修成了天仙之体,正与她仙魂相合,仙魂转醒之时,这体内仙根被唤醒,仙气升腾,仙气魔气一黑一白相持不下,围绕在她周身竟显出恰似太极阴阳图的景象。 仙魂与这躯壳相合,可魔魂处于无垢湖底这处浊灵气盛之地,却是占据地利,二魂相争,彼此寸步不让,抢夺这躯壳控制权,清浊之气也在体内轮转不休。 二魂皆不知,此举无意间居然将这具躯壳,修成了个清浊交融阴阳合一的混沌之体,混沌之体若修炼到极致,可成就混元不灭之身,不惧万劫,不死不灭。 清浊二气交战激烈,竟成漩涡,整个无垢之湖方圆百里皆受其影响。 雪公子与情儿茗儿见异象赶来,却见仙气魔气呈现双蛇互相缠绕的景象,自白楚房内冲天而起,同时湖面掀起万丈狂涛。 白楚体内仙魂与魔魂同时突破了瓶颈,白色仙元裹上了一层银光,已成就上仙修为,魔元亦是化作了胎儿形态,成就魔婴初期。 境界突破后,双魂皆是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仙气魔气双双隐退。因周围环境浊气之盛,故而依旧是魔魂占据此身躯,仙魂继续沉眠。 白楚睁开眸子,见得面前魔尊戢武面带赞赏满是欣慰地瞧着自己。 境界突破,白楚心情大好,先前不快一扫而光,面展笑容,十分得意:“我已修成魔婴,师尊何日教我更上乘的功法?” 魔尊扬眉笑道:“你若想学,为师自是倾囊相授。” 围在边上的茗儿见得师徒二人终于脸色阴转晴,简直比她们自己境界提升更要开心,连连恭喜道:“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情儿心头高兴之余,却也是若有所思,方才那仙魔二气,着实匪夷所思,集仙魔之气于一体,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修仙又修魔,还有修得所成就,她可算是个奇迹了。 境界突破,白楚如获新生,沉吟片刻,她目光灼灼看着魔尊道:“此番境界突破,魔功初成,徒儿如获新生,再不想以白楚身份活着,可否请师尊为我赐名。” “赐名?”这倒是难为魔尊了,他拧眉纠结半晌,终于灵光一现,道:“既然她叫做白楚,你就叫做黑楚吧!” “噗嗤……”茗儿一听没憋住笑出声来,情儿连忙往她腰上一拧,她吃了痛噤了声不敢再放肆,默默向“黑楚”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边的“黑楚”脸色瞬间黑了起来,看样子悔不当初。 低调雪公子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十分少见的开了金口,说道:“这个‘黑’字不甚好听,不如改作‘墨’字?也是黑的意思。” “楚墨,今后我便叫做楚墨。”知道那师尊的取名水准后,她不敢再让师尊插嘴,直接做了决定。将白楚名字黑白颠倒一番后,便叫做了楚墨。 第三十三章 魔尊闭关 楚墨得了魔尊传授的一套功法,便开始找茗儿喂招,因这魔族的剑法功法,需得实战之中,方能得到最大的进步。 二人园中比剑,纵横剑影无情摧残着园中栽植花草,看得雪公子手抖,却又敢怒不敢言,又是心疼又是悲愤,不忍再看,欲要起身离去。 却正听得魔尊问起:“无垢居内可有修炼密室?” “尊上是要闭关么?修炼密室是有一间,可……”情儿语气犹豫,目光询问一般看向雪公子。 雪公子语气一沉,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魔尊视线从不远处对剑二人身上移到身侧雪公子脸上,紫眸微眯,莫名威胁之意。 雪公子登时气势矮了下去,却还是寸步不让,怒气壮胆大声指责道:“霸占了我的无垢居就算了,如今还要来抢走我娘亲的密室,你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魔尊挑眉道:“难道你想本尊将你这无垢居烧了不成?”他若闭关修炼,只怕整个无垢之湖也承受不住他的魔焰之灼。 情儿知这密室对于公子来说意义非凡,但尊上闭关事重大,权其利弊,只得尽力劝说:“公子莫恼,尊上只是暂借密室一用,非是霸占。况且尊上与我家主人关系非比寻常,尊上借主人密室修炼,主人若有知,只会觉得十分高兴。” “关系非比寻常?”雪公子倒是愣住了:“你说他……他是我娘故人?”神色微微动容。 魔尊亦是微微困惑,看着情儿。 情儿以秘术传音给魔尊,解释道:“公子非妖类,乃我半个魔族,其母亲身份为幻之魔族三公主,也是我跟茗儿的主子,只是这身世必须瞒着公子,还望尊上保密。” 魔尊解惑,点了点头,半个幻魔族,难怪所酿桃花酒竟无意中带着引人堕梦的功效。 雪公子见二人如此,也是猜到了在秘术传音,却不让他知晓,怒道:“为何每次有关我娘亲之时,你们都要支支吾吾瞒着我?究竟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昔年娘亲一走,便再无音讯,他听着娘亲的话,带上面具隐姓埋名在这湖底乖乖修炼,一等就是万年。他对娘亲知之甚少,甚至都不知道娘亲为何一去不回,不论他如何追问,身边情儿茗儿也只字不提,说是未到时候,不能说。 茗儿听见这边争执之声分了心神,败落下来,挡开墨楚的剑,往后跃了三丈远,大声叫停:“不打了不打了!” 墨楚手中剑收了势,十分不爽地撇了她一眼,见她再没心思打,哼了声:“没意思!” 几日下来茗儿对墨楚这臭脾气算是摸清了,也不同她计较,收起剑来往公子那头去,走近了,见得情儿左右为难的模样,问了声:“怎了?” 情儿叹气道:“非是我们不愿意,而是不能,这是主人走时交待的,我与茗儿都立过毒誓。” 茗儿一听,也明白了大半,原来又是有关主人的。 雪公子使起性子来,像个小孩一般,扭过头去,叫道:“我不管,你们不告诉我娘亲之事,我便绝不让出密室给你们!” 茗儿道:“公子这般无理取闹,可不是谦谦君子的风度。” “什么风度,本公子要它作甚?我只要我娘亲。”声音委屈得都要哭了。 情儿叹气道:“关于主人之事,情儿只能告诉公子,主人还活着,只是现在主人身不由己,不能陪伴公子身侧。” “……娘亲还活着?”雪公子微微一怔,桃花眸涌出晶莹泪水,喜极而泣一般,语调也软了下去,“我就知道娘亲没有死……”突然又猛地抬头,咄咄逼问道:“那娘亲如今身在何处?娘亲为何身不由己?” 情儿道:“这件事情,日后见到主人,公子自然会明白。” “那我要如何见到娘亲?”雪公子顾不得风雅仪态,激动抓着情儿追问。 茗儿道:“公子和主人若想母子团聚,便只能依靠尊上。” 雪公子看向魔尊戢武,戢武一脸不知情地看向情儿,情儿轻轻点了点头,魔尊便不做言语,静观其变。 “他真是我娘故人?能帮我跟娘亲团聚?”雪公子不太确定,“既然是娘亲故人,为何当日初见不说清道明,还要兵戈相向?” 茗儿抢道:“那日是茗儿眼拙,才冒犯了尊上。宴席上早已说清了,只是公子当日酒醉昏睡,所以不知道这个过程。” 雪公子哑然。 情儿道:“尊上闭关之事,耽误不得,还请公子割爱让出密室。” 雪公子垂头丧气道:“罢了,随我来吧。” 楚墨边上瞧了这么一出,也是觉得戏文般精彩,这师尊原是要杀人占地的,未曾想却是故人之子的地盘,可不是险些杀了故人之子? 雪公子带众人去了自己房内,架上青铜小鼎摆件挪转一圈,墙壁左右两边打开,露出一条直直的通道。 通道两边灯盏第次亮起,雪公子带人走入,尽头是一个宽敞的石室,中间一块石床,四周墙壁上镶嵌着紫色上品魔石,魔石结阵法辅助修炼,可事半功倍。 室内装饰摆设不多,却有一处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缥缈立于百花之中,彩蝶翩翩环绕其身,近看,容貌美艳动人,气质更是高贵大气,额上有幻魔一族的银色魔纹,但双眸却不同于一般幻魔族的银色,而是冰蓝色,想必就是幻魔一族的三公主了。 魔尊于画前驻足良久,瞧着那画上女子微微出神。 雪公子不容许旁人盯着他娘亲画像看,连忙将画收了,抱在怀里。 魔尊回神问情儿道:“你们主人,名字可是叫做渺渺?” 情儿和茗儿皆是一愣,竟让她们随口猜对了不成,渺渺二字是主人闺名,能叫这名字之人是寥寥无几,能叫这名字之人,同主人关系自是非比寻常。 茗儿激动道:“正是!” 魔尊微微一笑,却是不言语。 记得初见渺渺之时,她只有丁点大小,高不过膝,随他父亲一道拜见自己,高高坐在她父亲肩头上,虽是骄横任性却是极为讨他喜爱。 她父亲为冰魔族,是忠心耿耿跟随魔尊出生入死的魔族大将,在第二次大战中已被神族所杀,如今不知何处,她母亲才是幻魔族,所以她既有冰魔一族的蓝色双眸,也具备幻魔一族的银色魔纹。 雪公子却是黯然失落,他作为娘亲最亲近之人,却是时至今日,才从旁人那里知道了娘亲的名字,他轻声念道:“渺渺……”知道了娘亲还活着,他是无论如何要将娘亲寻回来的。 第三十四章 妖界版图 魔尊闭关不知何日才能出来,楚墨趁此期间欲寻那妖间当铺,便来找情儿打听。 彼时无垢居的主仆三人正在花厅闲坐,情儿为雪公子烹茶,见得楚墨前来,含笑邀她入座,素手执壶倾一杯清茗与她,动作优雅,抬眸瞧见她正直直盯着自己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楚墨姑娘有话要问情儿?” 楚墨应邀入座,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女婢心思玲珑,极会看人脸色,难怪讨师尊欢喜。放了茶盏,她问情儿:“你可知妖间当铺在妖界哪?” “妖间当铺?”情儿略有好奇打量楚墨,“姑娘寻那妖间当铺是要典当什么?” 妖间当铺以故事典当珍宝,或是以珍宝去换取有相同价值的情报。这楚墨去妖间当铺,想要获取什么情报或者什么宝物? 楚墨微微皱眉道:“这个你不必问”。 情儿见她一脸不悦,十分识趣不再追问,她右手轻轻一挥,飘散在空中的清茶雾气开始汇聚,在面前幻化出一副妖界山河图来,山河岛屿,山川脉络,清晰可见。 妖界地势东高西低,东面一条横贯南北的圆弧形大山脉,巍峨峥嵘,高不可攀,是为人族世界与妖族世界的分界线,名作两界山脉,两界山脉的最高山又叫做大苍山,大苍山上便建着妖界的皇城——夜城。 妖界北部多群聚走兽类妖精,有广阔的草原与森林,再往北便是茫茫无际的雪原;妖界中部是辽阔平原,分布着妖界最大的河流与淡水湖泊,水域面积足足占了整个妖界版图的五分之一,此处多为鳞族水族妖类聚集地;妖界南部也是莽莽森林,植被覆盖茂盛,多植物类妖精;妖界之西临海,海中遍布大小岛屿千千万万,最为着名为千羽群岛,是为羽禽类妖精群聚地。 这妖界初时没有细分各类种族,那时所有妖精,都归妖尊统一管辖,只是后来发现只有同类种族才能繁殖出后代,为保证妖界人丁兴旺,便以类别划分了疆域,还分封五大妖君,北方兽族妖君,中部鳞族妖君,南部木族妖君,西部羽族妖君,还有忠心耿耿追随妖皇座下现居夜城的昆族妖君。昆族妖君最为特殊,没有封地,昆虫族妖类遍布整个妖界,作为妖皇的耳目,为妖皇行探听、监视、暗杀等职责,历任昆族妖君都隐于幕后,极为神秘。 “这是整个妖界的版图,我们如今位于此处。”情儿纤指一点,指着图中部大江某支流末端处一个米粒大小的湖泊说道。 “无垢之湖只有那么点大小么?姐姐你不指出来,我都找不着。”茗儿在一旁讶异道。 无垢之湖二百多里,在图中却只有米粒大小,可见妖界版图之大。 “无垢之湖虽小,胜在清净。”情儿笑了笑,转眸与楚墨道:“妖间当铺名声鹊起,但具体位置却是无人知晓,只因这当铺是位于一座被海中巨鳌驮负的岛屿上,随着巨鳌在大海中游走不定,当铺之主若不主动现世,要想寻见只能凭运气了。” “全凭运气么?”楚墨微微犯愁,眸中却也不失坚定神色,这妖间当铺,她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若不想靠运气,便要等了,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巨鳌会驮着岛屿游到千羽群岛西南方的风月海峡,只有那时,妖间当铺才会主动现世,如今距八月十五还有三个多月。”情儿葱白手指在版图上指出风月海峡具体方位。 楚墨点点头,将此图记下。 一旁雪公子也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双桃花眸在面具下若有所想。 妖间当铺所出版的《妖间逸事》名声之大,不仅在妖界无出其右,在六界的影响力也非比寻常,若是能借得此书之力,寻回娘亲不是指日可待么? 如此想着,雪公子心里隐隐激动,只觉三个月太过漫长,恨不得马上动身前去。 正巧楚墨也是个等不及的,她道:“我这便起身去海上碰碰运气,师尊闭关,万万不可出差错,劳你们仔细守着,若有了麻烦,以此珠寻我。”她抬掌祭出一个白光流转的珠子,珠子一分为二,其一递与情儿,另外一个自己携带身上,此珠为传讯法器,相隔千里万里两珠也能遥遥感应。 楚墨自己下了决定,情儿也不便多说,温笑着接了那珠子,叮嘱道:“到了海边你需得乘船下海,千万不可再御风飞行,因西海群岛是羽族妖类群居地,羽族之妖生性桀骜,认为其他族类都要在自己脚下,若在他们的空中领域御风飞行,会受到他们攻击。” “羽族?”楚墨颇有些嗤之以鼻,“这般狂妄么?” 见得楚墨一脸满不在乎模样,情儿想起一段趣事来,笑道:“当初我家茗儿也是这般认为的,她还说啊:长几根毛会飞就有多了不起了么?姑奶奶我就是要在海上飞,谁敢阻拦就扒光他的毛,让他变成秃鸟!”将茗儿的表情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茗儿一下子涨红了脸,十分窘迫:“情儿姐姐!” 情儿瞧了茗儿一眼,忍住笑继续道:“后来啊,茗儿就在那羽族一位小妖王手底下吃了大亏。” 茗儿叫道:“我迟早要去找那臭乌鸦算账的!” 情儿打趣地戳穿她:“你都去找那云墨鸦王算过三四会帐了,可算清了么?” 茗儿气愤道:“他以多欺少,不敢与我单挑!哼!要不是姑奶奶我真身封印,不能发挥全部实力,这小妖王还不够我一巴掌的呢,就他那云墨鸦岛我都要给他掀翻咯!” 情儿越发忍俊不禁,笑过一阵后,同楚墨道:“那海上毕竟是羽族地盘,姑娘此去,还应避其锋芒,以免吃亏。”顿了顿,又道,“海上除了岛中羽族,还有深海鲛妖,鲛族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对海中情形也十分熟悉,可寻作向导。” “嗯,我会注意。”楚墨点了点头,收敛了脸上轻慢,知海上不可用飞行之术,绝非笑谈,羽族之妖,需谨慎对待。 听了情儿一番话,对海中情形也有了大概了解,楚墨喝了这杯茶便动身出发,往妖界之西去。 第三十五章 海怪鲛妖 正午时分,妖界西海边却是天色昏暗,风雨如晦。 浓墨般的乌云翻涌奔腾,沉沉压在海面,飓风激起万丈狂澜,自海平线一波一波的涌向陆地,如千吨巨锤重重拍打着海边山崖峭壁,发出震天动地的轰响,水沫飞渐,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味。 墨楚落于山崖,抬眸眺望阴云密布的海面,狂风吹着她墨发与黑裳猎猎飞扬。 她瞧了半晌,终于瞧出来这海上玄机,这海上狂风骤雨,看似天象,实则人为,乃是羽族境内第一道关卡。以风为耳目,海域绵延万里之内,尽在羽族掌控,若有人空中逆风过境,必被发觉。 想安稳入海,只得乘舟破浪而行,或是自水下游过去。 水下游过去其实也不是一条太平的路,因为海中多海怪与海妖兽,是不可预知的危险。 “海怪”与“妖兽”与“妖精”完全不同。 海怪妖兽是妖界数量最多的一类生物,它们没有灵智,不懂修炼,却有着极为强横的躯体,生下来便凭本能弱肉强食,狩猎比它们弱小的妖兽,或是吞噬海中浊灵之力,养成个庞然巨大的兽躯,成年之后的肉体实力达到它们力量的巅峰,许多成年妖兽可以轻易杀死有着几千年修为的妖精。 妖精刚刚自娘胎出生,也是原型兽胎模样,但却已具备灵智,在父母亲族呵护下,不过百年便可化作人身,化作人形之后,就能做到辟绝五谷,仅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 “妖”与“怪”之间的区别,便是在于是否具备灵智,能否自行修炼化作人形,可否做到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楚墨不知海底凶险,周围无船可渡,直接腾身一变,化作原型白蛇钻入黑色海面。鲛妖喜欢聚居在干净的深海海底,她欲寻个鲛妖作向导,径直往海底深处去。 越深处走,水温越低,水压越大,视线更是漆黑一片,仅凭神识探测周围地形,是一个海岭,沿着地形再往前,也不知寻了多久,水温慢慢升高,水压力度也正在减小。 黑暗视野远远见得一线光明,楚墨蛇躯摆动往那亮处去。 光亮源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型拱门,门口设有一道透明光幕,透过光幕可清晰看见里边的场景,一个白色巨石与彩色珊瑚堆砌的恢宏水下王国。 鲛人非洁净水源不居,这水下王国里边的海水,干净得已经完全呈现透明状,只是此时透明的海水里,一蓬鲜红的颜色正在扩散,远远望着好似鲜血染就的云霞。 白蛇身躯似箭,在入口光幕破开一线,钻进了鲛妖水下王国,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鲛妖们高亢的吟唱,以及庞然海怪垂死挣扎的嘶吼。 到处弥漫危险的气息,可她却是个不知害怕的,直往血腥味最浓之处去。 血雾之中,一个庞然大物在做垂死挣扎,它外形似巨鳄,有粗壮四足,生着两个粗长的尾巴,身披暗蓝坚硬鳞甲,额上黑色尖厉独角,满嘴利齿,模样可怖。此时它被百来个人身鱼尾的鲛族团团围住,皮开肉绽却仍旧做困兽之斗,不住挣扎吼叫,凄惨恐怖。 周围大片巨石建筑倒塌,漂浮着的鲛妖的尸体正在慢慢化作泡沫,战况着实惨烈。 幸存的那些鲛妖手举长矛,高声吟唱咒语,引动周围水流成阵,誓要将这海怪绞杀。单个鲛妖或许不是大型海怪的对手,但是无数鲛妖联合起来,便足以绞杀海中任何海怪。 鲛妖人身鱼尾,体质特殊,结不成内丹,不能同一般妖精一样修炼,却也能活千年以上,生来便具备控水御水的能力,他们此时将水流凝成发丝细小的线,将这海怪牢牢网住。 海怪越是挣扎,细线越是勒进它皮肉,割得全身鳞甲开裂,血味越来越浓,这方透明的水域几乎尽数染红。 自楚墨进入此间领域,那为首鲛妖长老便一直惴惴不安,见这白蛇靠近,更是心提到嗓子眼。 寻常森林白蟒哪有命潜入深海?只怕是个妖族,却不知何故造访?是敌是友?如今正是阵法施展要紧关头,稍有差池,便是全族丧命! 可那白蟒蛇虽是靠近了,却是在外围悠悠观战,看来并不打算插手。 大长老松了一口气,便沉下心来对付那海怪,全族合力虽是胜券在握,但这庞然大物的垂死挣扎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只能以此阵慢慢切开它血肉,流干它的血,耗光它的气力。 这海怪片刻内死不了,却又逃不脱,在这阵法中受着凌迟之痛,生不如死,吼声越发凄惨,楚墨听得刺耳,终是开口说道:“都说鲛妖性情温和,怎地这般血腥?” 女子冰凉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话语之中,却是像偏着这海怪一般,出声之处正是那条白蛇。 众鲛族闻言而分心,吟唱咒语微微一顿,阵法出现波动。 大长老吓得心惊肉跳,唯恐这白蛇此时出来破坏,那整族人都危在旦夕。 大长老作为阵法枢纽不敢分心应对白蛇之语,他边上一鲛族少女却是一脸怒容:“你眼中只见它流了多少血,却不知这畜生毁我家园,吃了我多少族人!我们鲛族就算性情温和,对这畜生又如何仁慈得起来?” 白蛇懒懒卷着身子,圆形蛇头高高昂起,:“既如此,直接斩杀报仇便是,给它个痛快的,何必如此折磨它?” 大长老苦笑:“若有直接将这畜生斩杀的本事,我们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族人!” “杀不了么?”那白蛇盯着挣扎的海怪,金色蛇瞳微微收缩,不紧不慢道:“你们当中若有鲛妖甘愿做我奴婢,我便出手帮你们宰了它,如何?” “奴婢?!”众鲛族听后却是不约而同怒气勃勃,“我们鲛族誓不为奴!无须你出手帮忙,这畜生我们自己便能解决。” 一句奴婢,瞬间打乱了众鲛妖的心神,绞杀海怪的阵法松懈,那海怪得了一丝缓气的机会,奋力一挣,将一尾从网中挣出,霎时一尾鞭扫飞了好几个鲛族。 大长老高举长矛,沉而有力的声音响起:“不可分心!切莫多言!” 众族人惊醒,连忙定下心来专心结阵,力度越狠,法阵收缩,细丝更切入海怪血肉几寸,海怪痛得惨叫,鲜红血液喷涌而出。 第三十六章 巨蛇吞鳄 “你们鲛族在人界,叫做鲛人,被人类大肆捕捞,变成供贵族玩赏取乐的鲛奴,怎人类能奴役得了你们,我便不能?”那白蛇依旧悠闲游弋法阵之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提起鲛族屈辱史来。 众鲛族里边大多为年轻一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又记着长老吩咐不敢言语发泄,分了心神,围困海怪的阵法波动起来。 那海怪也寻得一线生机,竟然不顾疼痛奋起挣扎,老一辈心性定力十足的鲛妖长老勉力维持阵法,却也有力不从心之势。 楚墨见无人应答,又见那海怪险些要挣脱的模样,高高在上道:“这凶兽若挣脱,你们全族人可都要没命,可有人考虑清楚么?以一人自由之身,换取全族安然无恙。” 大长老闭目不言,倾毕生之力维持阵法,握银色长矛的苍老手掌微微发抖。 楚墨冷笑道:“不识好歹!你们想死我便成全你们!海中鲛奴千万,我自可去下一处鲛妖聚居地寻!”白蛇前半身往后缩,大有要发动攻击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大长老身边那鲛族少女已经惊叫起来。 她这一叫,连带大长老也镇定不下来,这一分神,不须白蛇出手,也是大难临头! 海怪一声嘶吼,先是双尾挣脱,将两侧鲛族甩开,阵法大乱,那水流凝作的网丝崩碎,海怪整个脱离了禁锢,血盆大口撕咬边上鲛族。 鲛妖们四处逃窜,惊恐的尖叫刺耳,楚墨冷着眼瞧着这场困兽脱笼反杀狩猎人的戏码。 “老朽甘愿为奴,祈求阁下出手相救!”那大长老喷了一大口血,在一少女搀扶下,过来,用垂死之声求助。 “我不要你,你快死了,要你没用,我要她!”金色蛇瞳锁定了大长老边上那妙龄鲛族少女。 少女本被海怪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又浮现怒容,她避过蛇瞳,看着大长老,咬唇道:“爷爷——”那模样,仿佛好像在说,死也不做奴隶。 大长老声音沙哑喊了孙女的名字:“落落……”却是抬着眼睛去看周围,血红的海水,海怪疯狂报复,摧毁建筑,撕咬鲛妖,惨叫不绝,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此时那疯了的海怪正似箭矢般朝这边游来,叫做落落的鲛族少女不住发抖,脸色惨白,流着珍珠眼泪,尖叫:“求你救救我们!我愿意做你的鲛奴!” “你?”白蛇似是不太满意,不紧不慢拉长了语调。 “主人!是主人!”海怪血盆大口近在眼前,落落瞪大眼睛,快要吓疯,绝望大喊:“主人救命!” 楚墨嗤笑一声,蛇身骤然化大,竟膨胀到比那海怪还大的程度,蛇口一张,尖牙一口咬住巨鳄海怪的咽喉,紧接着蛇身一圈圈饶住海怪庞然身躯,缓缓勒紧,骨头粉碎的声音清晰入耳。 众鲛族目瞪口呆,远远瞧着这一幕,竟是吓傻了般,不敢再出声,那海怪半分反抗之力也没有,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落落从未见过这般血腥又震撼的场面,吓得要死,对那海怪的惊恐完全转移到那巨蛇身上。 因为,此刻,她看见那巨蛇张开了大口,正在把那粉身碎骨勒成烂泥一般的海怪给慢慢吞下肚! 海怪吞噬海中灵力,越是强大的海怪,血肉之中蕴含的灵力便越为精纯,楚墨一口咬下去,尝到了海怪血中孕出的灵力,是个滋补好东西,不能浪费,整个给吞了下去,以魔气炼化,也不觉撑得慌。 只是那“补品”下肚,仙魂楚楚略有感应,一时再也难以忍受,拼死抵抗,要重新把身体抢夺回来。 “太恶心了,天哪,我受不了了,你怎么可以吃这么恶心的东西!呕!你休想再用我身体胡作非为!” “滚开,这是补品!” 双魂在体内交锋,白色巨蛇就跟疯了一般,身躯狂乱摆动,扭曲抽搐,引动周围海域发生海啸。 大长老拼死牵了吓呆了的落落往远处躲。 最终白蛇身躯扭动,直直射了出去,出了那偌大圆形光幕,片刻消失眼前,只留得死里逃生的众鲛妖族在凌乱水流中呆怔不已。 它吞了那海怪便发疯了,那海怪原来是有毒的么? 第三十七章 非法入侵 白色巨蛇从海底腾窜而出,蛇躯在半空狂乱翻滚,双魂在体内搏斗,激起海面一阵惊涛骇浪,几乎要将边上小岛屿淹没。 那仙魂显然受了太大刺激,奋起反抗,魔魂竟不敌,最终仙魂白楚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白色巨蛇落在一侧小岛屿上,张口呕吐,却只吐出了一堆带血的骨头来,瞧着更是恶心透了。 白楚化作人形,手掌撑在地上俯身干呕,眼泪都呕出来了,可肚子里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呕的了。 她遭受了巨大打击,苦着一张脸用爬到水边,用咸腥的海水洗着嘴里的血腥味,边洗边哭道:“你,你太恶心了,你居然把这么恐怖的怪物吃进我的肚子里,我恨你……呕!”她一回想起来便是止不住干呕。 白楚干呕得厉害,就跟寻常人吞了一直苍蝇一般难受,直到听见漫天乌鸦呱呱乱叫,她心想道:咦?海上怎么会有乌鸦? 她往周围扫了一眼才惊觉,此时她居然被人团团围住。 围住她的人十来个,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服饰,背生黑翼,只有为首一人没有翅膀,他的服饰也与其他人不同,垂地的墨色披风,上有金色纹绣,墨发用金色冠冕高高束起,低调又华贵,肤色白的不太寻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瞳孔和唇色泛着金色光泽,脸部轮廓如刀削分明,抬着下巴,表情十分倨傲。 白楚停下干呕,将嘴里海水咸味吐出来,一脸疑问瞅着那头戴金冠的男子。 “你吃的?”他略带嫌弃指了指那堆骨头。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楚一看见那堆仅剩头骨完好的海怪尸骨,心里难受,只觉那股恶心味又上涌,梗在了喉咙,她泪眼婆娑道:“我也不想吃它啊!我都恶心死了!我都——” “有文书么?”他不太关心她恶不恶心,不耐烦打断她啰里啰嗦的哭诉。 “文书?什么文书?”她莫名其妙。 “非法入侵羽族领域,还猎杀不足千年海怪幼兽,带走!”那黑衣男子神色睥睨,两个黑衣黑翼手下听令上前,逼近白楚。 “就它还幼兽?它都快把我喉咙卡肿了你知道么?它——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是谁啊?放开我!” 白楚还沉浸在吃了那海怪的恶心难受里,那为首金冠男子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架住,黑翼一展,腾空飞起,她双脚离地,一脸懵地被这群人抓走。 第三十八章 云墨鸦岛 云墨鸦岛位于千羽群岛之东,岛上地势崔嵬峥嵘,东部山崖更是险峻,远远望去,好似一把直插海面的利剑,四面险绝,无处攀登,崖上却建有一座繁华城池,此城为鸦妖一族的群居之所,城内有十万妖众,其中多为鸦妖一类,还有少数其他羽族。 此时明月如轮,但那城池中璀璨的灯火,却将空中明月光辉也给比将下去。 云墨城内最辉煌之所,莫过于城池中央的王宫。乌鸦虽黑,却生性喜欢金闪闪的玩意儿,尤其是珠宝黄金之类,对于妖族来说,人界的金银珠宝都不算什么稀罕物,万两黄金不比一块巴掌大小的下品灵石来得珍贵,所以整个鸦王宫殿采用黄金为主建筑材料,金碧辉煌,令人叹为观止。 华灯高照,火光如昼,周围明晃晃,亮得白楚几乎都睁不开眼睛,稀里糊涂得被两个鸦族士兵架着往前,最后毫不怜香惜玉地丢在地上。 她揉了揉手肘,适应了这宫殿的耀眼程度后,抬了下巴去瞧周围。只见前方赫然一尊巨大无比的乌鸦雕像,深海黑曜石所铸,乌鸦双翼大展,振翅欲飞,双足两翼尾羽镶金,以硕大红宝石点睛,威风凛凛。 乌鸦雕像下方,有黄金宝座,座上金冠束发的男子眼尾上挑瞧着她,神情十分倨傲。 白楚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叫道:“你们为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那鸦王不屑同她说话,把玩手中的红血宝石,瞧也没瞧她,“告诉她,她犯了何罪。” 边上站着看着像小喽啰的鸦妖得了令,冲着白楚叫道:“你没有文书,属于非法入境!” 白楚被他怪难听的乌鸦嗓门吼得一愣一愣,瞪大眼睛瞅着他。 他接着吼道:“你还猎杀千年以下的海怪幼兽!简直是罪大恶极,不抓你抓谁?” 大型妖兽海怪的血肉能助长修炼,最为滋补,如今陆地妖兽大多被吃光了,为保证资源的可持续发展,羽族颁布法规保护千年以下海怪,并禁止它族入海狩猎。 “我——?”白楚欲哭无泪,“不是我干的!” “都从你肚子里吐出来了还敢狡辩!”他一脸不相信,侧目瞧着她,“再狡辩把你舌头割了!” “你敢!”白楚瞪着她,叉腰道,“你可知本姑娘是什么人么?你就敢割我舌头?” 那小喽啰黑乌鸦妖精被她突来的气势唬得一愣,声音也弱了下去,“那、那你说,你是谁?你叫啥?你哪族的?你哪个山头来的?你家大王叫啥?你来羽族境内干啥子?你都给我说,都给我交代清楚咯!” “本姑娘凭什么告诉你?”白楚白他一眼,反问道“你先给我交代清楚咯,你是谁?你叫啥?你哪族的?你哪个山头的?你家大王叫啥?羽族境内又是咋回事?” 那小喽啰脱口而出,“我是鸦王侍卫,我叫乌七,我是鸦羽一族的,纯种的乌鸦妖,我从小在云墨鸦岛长大,户籍是云墨王城的,我家大王是云墨鸦王乌真真,可是羽族孔雀妖君座下二十七妖王中实力前十的大妖王!整个妖界之西整个海洋都是我羽族管辖之境!” 那王座上的鸦王听见小喽啰乌七直说了他的名讳,喝道:“大胆!” 吓得乌七扑通一声跪下,“大王饶命啊~~~”虽然看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惹恼了他的大王,总之,大王一生气趴下来准没错,以他多年经验,最多挨上一脚被踹出殿外。 第三十九章 给我拿下 只见那鸦王脸色一沉,五体投地的小喽啰乌七,被一股力道给拍飞出去。白楚觉得这乌鸦妖侍卫笨得挺可爱,手疾眼快揪住他衣领,把他抓了回来。 两股力道把乌七搅得晕乎乎地,也不晓得是哪个救了他,嘴里直道:“多谢多谢,要不是你抓住了我,我此刻屁股已经开了花。” 云墨鸦王乌真真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白楚拍拍他安慰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吓得乌七跳了起来,拍开她的手,怪叫,“哇!怎么是你救我!” 白楚挑眉,“你家大王打你,除了我谁敢救你?况且若不是我救你,此刻你已经屁股开花!” 乌七畏畏缩缩看了一眼鸦王脸色,直打哆嗦,“我宁愿屁股开花……” 白楚摇头叹气,“啧啧啧,真没出息!” “放肆!”鸦王见他二人眼中完全没有自己的存在,怒不可遏,抬手一道妖力轰过去,要给她个下马威。 白楚抬臂一挡,一道仙障挡住攻击,瞪着他道,“放什么肆?我看你才放肆,你可知本姑娘是谁?你不过妖界一小妖王,本姑娘可是天界的神仙下凡,你胆敢对神仙不敬?” 面前这女子仙气缭绕,不是虚言,鸦王乌真真脸色一变,神族仙族统称为天族,天族掌万物法则,接受众生供奉,六界之内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乌真真收手,“不知是天上哪路神仙,可敢报上名来?” 白楚见他生了忌惮,十分得意,“琅嬛仙官白楚,司掌琅嬛仙境内天帝藏书阁。” 乌真真听罢,复又恢复睥睨,“神仙又如何?别说你只是一个看管藏书阁的小仙官,就是掌管天族十万天兵天将的战神亲临,犯了我羽族的律法,也同样要问罪!” 白楚叉腰大笑,“你这小妖王,吹牛皮也不打草稿,战神亲临,十万天兵压境,整个妖界都要给一锅端咯,哪有你这只小乌鸦说话的份?哈哈哈你还要问罪战神?笑死我了,这牛皮也不敢这么吹啊!” 鸦王乌真真气的脸色又青又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白楚只觉得眼前明晃晃金灿灿的大殿瞬时漆黑一片,四面八方被背生黑翼的乌鸦族侍卫包抄,层层围困,水泄不通。 一群小喽啰,白楚虽然不太会打架,但还是有自信解决的,她攥了拳头,左右扫视一眼,倒要看看哪个敢做出头鸟第一个尝她的拳头。 那乌鸦妖精侍卫围着她却并不攻击,只是突然全部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运气丹田,然后嘴巴一张,唱了起来——那声音简直是惨绝人寰! 白楚瞬间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千万吨的伤害,她手掌紧紧摁住自己的耳朵,那些尖锐刺耳的魔音还是依稀钻进她的大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她叫道,“别唱了!鬼哭狼嚎都比你们唱的声音好听一万倍!” 被这魔音困扰那片刻,冷不防双脚被什么法器缠上,一低头,黑色锁链收紧,将她双足困束,然后锁链那头往空中一提,她被倒吊在半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大吃一惊,未曾想自己的本事这么弱,竟连这些小喽啰都对付不了? 鸦王牵了牵嘴角,露出胜利者的蔑视笑容,“本王多年苦心钻研,最终研究出这套以妖术融入歌声的魔音阵法,仙子尝着味道如何?” 白楚被倒悬着,在空中晃来晃去,魔音绕耳,三日不绝,“佩服!佩服!甘拜下风!想必能发明这般恐怖魔音阵法的人,一定有着这六界八荒最为难听的歌喉。” 第四十章 传讯法珠 鸦王乌真真眯了眸子,起身从王座上走下来,周围侍卫躬身让成两列。 白楚看见他华贵黑色披风曳地,步步逼近自己,金色瞳孔微微收缩模样,直让人背后发凉。 “仙子怕是方才没听够?想要本王亲自招待?”乌真真一脸寒气,语气阴恻恻。 方才那魔音已经听得生不如死,白楚硬气道:“你不如一刀砍了我来得痛快!” 两人距离已是靠得极近,乌真真微微倾身上前,唇瓣正好贴着她耳廓,“好不容易逮着个仙人,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你死了?” “哪是不想我死?你是不敢杀我吧?我在天界虽然仙阶不高,但好歹也是位列仙班的仙官,你若弑杀神仙,天界正好找你们妖皇的茬,你这区区小妖王担得起这个责么?”他在耳边呵气如兰,她却只感觉毛骨悚然,脖子往另一边扭,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乌真真手指抚上她脸颊,将她掰回来,令她无处可躲,“你倒是聪明,杀不杀你,本王的确是要好好掂量一番。” “本仙官读的书多,自然是十分聪明的。哪像你们没有读过几本书的妖精,没有修养,不懂礼仪,行为举止粗野,这就算了,关键还一点艺术审美能力也没有。不过,能唱出这么恐怖的歌声,本仙官也是由衷的佩服啊!”白楚姿势倒吊,被迫看着他的泛着金色光泽的薄薄唇瓣一张一合,唇再往上便是看见他两个朝天的大鼻孔,此时她心里特别想一拳把鼻子给他打歪咯。 “你——”乌真真本来就是忍着怒气,此时再也忍不住,气得七窍生烟,“给我用刑!” 白楚眼珠子一瞪,“你敢!” 乌真真冷笑,“有何不敢?”拂袖转身,回到王座。 白楚心里一凉,不知道要上什么刑罚,开始慌了,大叫:“你们若敢动我,我蛟儿姐姐和狐狸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啊啊啊啊啊啊!!!”威胁还未说完,刑罚已经上了。 所谓用刑不过是那鸦妖侍卫抓紧了绑她双腿锁链的一头,然后用力轮起来,把她整个身子在半空中疯狂旋转,就像耍流星锤似得。 这才耍了几十圈,白楚都要吐了,叫喊的气势也弱了下去,“啊啊啊啊!停停停!” 大约是看她还有力气叫得这么响亮,乌真真并未叫停,看她这般狼狈模样十分舒心。 旋转之时一个什么玩意从她身上甩下来,直直往宝座上的云墨鸦王打去。 “有暗器!大王小心啊!”乌七知道此事正是他立功赎罪的好时机,飞身上去,想要自己的身体做人肉盾牌给大王挡暗器。 未曾想屁股上直接着了一道,那鸦王十分不耐烦抬脚把挡自己面前的人给踹飞出去,伸手接住那件物品,握在手中一看,是个圆润的珠子,通体透明,白光流转,不知是什么法宝。 而乌七被一脚踹飞,许是此次妖王用的力道格外大,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直直砸到了半空正在给楚墨用刑的人身上,然后咚咚咚,三个人一起磕在地上。 白楚瘫在地上晕头转向。 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神仙的脸了,不过也怪不得自己,万年前还是妖精之时,遇到危险身边总有厉害的蛟儿姐姐和狐狸哥哥帮她解决,飞升天界之后,更是安逸,斗法打架什么的,不存在的,空有一身灵力,自我感觉十分厉害,运用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边乌真真的注意力却被法珠吸引,天界神仙的玩意儿,是个稀奇物,不知道怎么运用。 他一道妖力探进去,却感觉好似有另一道妖力回应了他,再然后,珠子起了反应,白光盛放出来,珠子脱手浮上半空,然后变大,最终化作一轮硕大的水晶球,水晶球内涟漪荡开,两个人影慢慢展现出来。 “是你!”水晶球内外同时响起这样的声音。 然后云墨鸦王乌真真大惊,“怎么是你?” 吃惊过后,传讯珠那头的茗儿暴跳如雷,吼道:“臭乌鸦,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是你?楚姑娘呢?” 情儿指了指瘫在殿内一角喘气的白楚道,“在那,许是同你当年一样被抓了。” “死女人,原来这是你朋友?”乌真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敢动她你试试!”茗儿气得拔剑往水晶球戳,情儿连忙拦下来。 “你猜本王敢不敢?”乌真真笑得猖狂,今日真是意外收获。 “姑奶奶我扒光你的鸟毛!”茗儿都要气炸了。 “本王在云墨鸦岛等你。”鸦王撤回妖力,关了那传讯珠。 水晶珠那头场景消散,法珠重新化小,收敛了白光。 茗儿提剑就要出门,情儿拦不住,只得由她去了,“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茗儿点点头,雷厉风行地往云墨鸦岛去。 乌真真把玩着手里的传讯法珠,心情大好,示意左右将白楚架上前,问道:“你一个神仙,竟是那死女人的朋友?” 白楚听得莫名其妙,“谁是死女人?” “方才这法珠中说话之人。” “不认得,认得也不告诉你!” 乌真真哼了一声,下令,“押下去,锁在地牢”指着乌七道,“由你看守,她若跑了,我扒光你的毛!” 第四十一章 不如求己 地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白楚双脚还是被那锁链法器牢牢困束,她用手想要掰开,那法器像是活的一般,掰开了这头,那头又自动绕上来,难缠得很。 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别挣扎了,虽然说这缚妖锁比不上天界的捆仙锁厉害,但也是我们家大王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你这样子弄不开的。” 白楚抬手一抓,手腕穿过铁笼缝隙准确无误揪住了乌七的衣领,把他拽过来,“那怎么解开?” 乌七脸哐得一声撞在笼子的铁柱上,疼的咬牙切齿,叫道,“只有知道咒语才能解开?只有大王和大王的两个贴身近卫才知道咒语,你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没用啊!” 白楚想了想,还是算了,把他丢开,看着黑暗一片,叹了口气。 默了片刻,她突然记起什么,闭眼以神识探视自己的体内开辟出来的储物空间; 各种各样的物品都是分好类的,大拇指指骨内的储物空间存放的全是吃的,食指指骨存放的是酒仙酒窖里搬来的各种琼浆玉酿,中指呢便是她收藏的各类小说话本精品,无名指是日常穿的用的,小拇指内的空间就比较金贵了,全是重要的宝贝,像仙丹、法宝之类。 见她也不出声,周围黑漆漆一片怪吓人的,乌七受不住这死寂的黑暗,找话题道,“你真是天界的神仙么?”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白楚瞧也不瞧他,只顾查探自己的空间。 乌七撇嘴道,“那你不在天上好好当你的神仙,你来我们妖界做啥子?” 白楚道,“我们神仙要做什么,你一个小妖精管得着么?” 乌七咕哝,“都成了阶下囚了,还神气什么呀?” 白楚一脸不屑:“龙困浅水,虎落平阳,本仙官一时失势而已,你们关得了我一时,你们还有本事关我一世不成?” 乌七被她噎住,半晌找不出话来反驳。白楚觉得无趣,自顾自巡视自己储物空间,去小指骨储物空间内,看能不能找到破解这腿上束缚的法宝。 乌七突然听到她啊了一声,吓得连忙问,“咋了?” 白楚在小指骨储物空间内看到了轩辕剑,她似是有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梦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不过不用细想,她也知道,定是另一个自己干的好事! 楚墨十分谨慎,每一次白楚意识苏醒之时,她都会设法抹去记忆,让白楚醒来后就不记得自己所作所为,造成类似梦游的假象。 “意外的惊喜啊!”白楚又惊又喜,天帝轩辕剑面前,任你什么法宝,都是垃圾。 黑暗中一道白光骤然亮起,亮十分刺眼,乌七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适应光线后,从手缝隙里瞧见她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发光的宝剑,那剑在法器上轻轻一割,法器裂开一道口子,再割一下,缚妖锁彻底废了,就连器灵都散了。 白楚提剑起身,挥着宝剑就要朝牢门砍下去。 乌七大叫,“慢着!” 白楚剑停在牢门口三寸处,扬了扬眉,“嗯?” 乌七提醒道,“这铁牢我们大王布满法术,你出不去的,就算让你闯出去了,我们家大王马上就能赶来,你还是会被抓回去,到时候就不是关在这里了,而是关在更恐怖的地方。” 他加重了恐怖二字,说得若有其事,还真把白楚吓唬住了。 白楚思考片刻,放下剑来,剑尖柱地,瞅着他问:“那你说我怎么办?” 乌七好言说道,“方才大殿上,我们大王的死对头不是说来救你么?你只需要在这等她来救,不比你自己杀出去,要轻松的多么?” 白楚道:“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乌七见她这么说,心中大大松了口气,“那是那是,我也是帮你着想呀。” “可是本仙官不大喜欢坐等他人来救,这凡人说得好,求人求神,不如求己啊!”白楚说着,猛地挥剑,轩辕剑切金断玉,一声轰响过后,那牢门连带所设符咒之力一并斩碎了。 牢门外乌七被余波震飞,痛叫一声,连忙往外跑,便跑边叫,“大王救命~~~” 白楚飞扑过去,一把将他逮住,把这小喽啰按在地上一个禁声咒,轩辕剑插他脑袋旁,接着嘿嘿坏笑,“还想去给你们大王通风报信?本仙官这就拔光你的毛!” 接着就是黑毛乱飞,白楚直接把他背上翅膀给拔秃了,提着轩辕剑扬长而去,乌七张嘴大叫,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四十二章 上门踢馆 一炷香时间,云墨鸦岛从里到外层层布防,临海崖之巅的云墨王城更是固若金汤。 鸦王乌真真悠悠靠在王座上,嘴角一抹深深笑意,就等着他的死对头送上门来,说起来,倒是有两百多年没见那死女人上门踢馆了,这次知她要来,不知怎地心里竟然有种期待、有种莫名兴奋感。 这次可不能让她这么容易给逃了! 乌真真正琢磨怎么万无一失生擒她,乌七一阵风似得跑进大殿,背上翅膀光秃秃一根毛都没了,对着大王手舞足蹈,嘴巴哇哇大张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妖王座下两排殿前侍卫瞅见他这模样,真是笑到肚子疼,却又不得不保持严肃,憋笑憋到内伤。 乌真真见他这狼狈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逮来的仙子给跑了,还给人拔光了毛,脸色一沉,一巴掌过去把乌七打得眼冒金星,鼻涕眼泪刷刷流,“你把人给看丢了?” 乌七泪流满面,无声地哭诉着,好像是再说,“大王你打死我吧,毛都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哼!饭桶!”计划被打乱,乌真真有些恼火,起身踱了几步,看见乌七在那哭哭啼啼抹眼泪,十分心烦,一脚踹出大殿外,“给我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乌七一记平沙落雁屁股着地,哀怨回头瞧了大王一眼,默默爬了起来,摸着屁股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地走了。 乌七刚走,大王的死对头就杀上了云墨鸦岛。 出乎意料,不知是这云墨鸦岛的守卫松懈还是自己实力提升,这次进攻云墨鸦岛居然轻而易举就打上了云崖之颠的云墨王城。茗儿觉着蹊跷,却又没时间细细揣摩,艺高人胆大,且当这只臭乌鸦匆匆忙忙之间来不及布下防御,才让自己这一路如此轻松。 云墨鸦城除了天上乱飞的兵卫,哪些普通的鸦族百姓都似乎都不知有人入侵这回事儿,依旧开着夜市灯火辉煌,照常热热闹闹吃吃喝喝,过得潇洒得很。 只是茗儿胖揍了那鸦族守城大将军一顿,大摇大摆闯进了内城之后,立马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不是咱家大王的死对头么!她又来啦!”一声响亮的惊叫传遍大街小巷,顿时整座城都沸腾了。 这妖精修炼千八百年如一日,着实是分外的无趣,这找大王麻烦的一上来,估计今天又有精彩好戏看,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云墨鸦城都炸锅了,自觉往这边靠过来,却又不敢靠太近,怕被这姑奶奶伤及池鱼,或化作原型飞在天上,或依旧人身远远围着,激动地做好观战准备。 记得上次她和大王那一架可打得那叫一个精彩,那是惊天动地泣鬼神啊,至今还被人茶余饭后拿出来吹,以增长自己的脸面。 毕竟羽族在孔雀妖君的治理下,法制森严,少有内斗,且各族领地划分严明,不似陆地妖族时有领地之争,所以这种万年大妖之间的打斗,可算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说出去也是见过世面的妖了。 黑压压的乌鸦,片刻挤满了天空,乌云一般盘桓在茗儿的头顶上空,挡住了月光。 茗儿一脸无所畏惧由着他们这些无知妖众跟随,她就是要在这只臭乌鸦的子民面前打败他,让他丢脸。 来到了妖王宫大门口时,乌鸦卫兵想到当年被这姑奶奶揍得鼻青脸肿甚至打回原形的场面,本来心虚发软,但抬头一看,这么多族人助阵,一时挺起了腰板来,声音也硬气了许多。 “站住!王宫禁地,没有吾王下召传见,不得擅闯!” 茗儿一身白衣,身背双剑,眉目英气逼人,不耐烦扫了眼这群拦路的,“叫你家大王出来,姑奶奶不跟你们这群小喽啰打,免得降低了身段!” 第四十三章 隐身之术 教训了乌七一顿,白楚心情愉悦,被囚禁黑牢的郁闷一扫而光,使了个隐身决,戏耍了外头的鸦妖守卫一番,便御风而去。 她虽不大擅长打架斗法,但隐身决这种类小法术却是玩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不止身形和响动旁人察觉不出,连带周身仙气也一并隐藏极好,她能碰得了别人,别人却触摸不到她,只要她有心隐藏,哪怕是同为上仙级别的人在此,也难以感觉到她的存在。 这隐身之术虽然妙,但却最多持续一炷香时间便要露出马脚,许是她突破了上仙品阶,此时这隐身术过了一炷香时间了也未曾消散。她隐着身御风飞行海面,也未有羽族发现她的存在。 海上波澜壮阔,天上月朗星稀,一点小小身影自海的那头飞过来,快如流星,在夜空划过一条金色弧线,瞬间挨近白楚,风驰电掣,速度快极。 白楚细瞧,是一个还没她屁股高的小不点儿,大脑袋小身板,模样可爱,背上金色双翼没命地扇动,急急忙忙往这边飞来。 这速度超乎常理,白楚估摸着这小不点少年正在被追杀,正巧她就是个爱管闲事的,冲他喊道,“喂!小家伙,跑这么快,是有仇家追杀你么?” 那金翼小少年飞得太快,一阵旋风似得从她边上掠了过去,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 白楚不甘心,闪身过去,挡在他面前。那小不点像是看不见她,大脑袋直直地撞进了她怀里,巨大的力道撞得白楚往后倒飞了几十丈才停稳。 小不点撞在了白楚怀里,被白楚逮住,金色翅膀使劲扑腾也飞不起来,吓得他哇哇怪叫,“见鬼啦见鬼啦,我怎么飞不起来啦?” “叫啥叫!你才鬼呢?”白楚拎起他的后领晃了晃。 “谁?谁在说话!”那大脑袋小不点吓得一愣,左看右看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你看不见我么?”白楚问。 “我看不见你呀。”小不点回答。 “唉,小小年纪就瞎了眼睛,真是可怜了。”白楚十分怜悯。 “呸!我的眼睛才没有瞎!我能看见周围的一切,可就是看不见你啊!” 白楚恍然大悟,“啊!我的隐身术还没消失呢。” 然后那小小少年便看见一个明眸皓齿十分灵秀的姑娘在眼前慢慢现出身来,瞧她样子并无恶意,小不点松了口气,又觉着气恼,扑腾着翅膀要挣开,“你抓我作甚?” 白楚松开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仙官下凡历练,广修功德,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你可是在被仇家追杀?” “啊?”那小不点听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我没有被仇家追杀呀。” 猜测居然出了错,白楚微微窘迫,“那你是去追杀仇家?” “我也不是追杀仇家,我只是有要紧事,这位姐姐你找别人玩去吧,我得走了,再会再会!”小不点瞧着这位大姐姐十分没谱,也不打算跟她纠缠,振翅一飞,小小身影马上飞出十丈之外,速度极快。 白楚朝他背影喊了嗓子,“喂!你真不需要帮忙吗?” 话音未落,小小少年已经飞远了化作天边一点。 白楚浮在空中四面瞧瞧,初次来妖界定是要好好玩一玩,不过她想起了天界的非衣和遥岫,此时也不知琅嬛阁如何了,便要施展传讯法术跟他们联系。 却有一阵狂风掠过来,那大脑袋的金翼小小少年又飞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姐姐姐姐,还真有一件事要求您的。” 白楚来了兴致,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问道,“何事啊,你且说来听听?” 小不点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晶亮晶亮地望着她,“姐姐能不能将方才那个隐身术教教我啊?”他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也瞧出来了,那隐身术法并非一般的隐身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隐身无形之术。 白楚得意洋洋,“这隐身术可是本仙官的独门绝技,岂是你想学便能学的?” 小不点扯了她袖子却不说话,仰着脑袋可怜巴巴望着她,一副小可怜模样。 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好像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似得,看得白楚十分罪过,只得松口道,“教你么,也不是不可以。” 小不点好似捡了个大宝贝,一时间雀跃不已,“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第四十四章 捡个徒弟 “不过——” 白楚语调蓦地一转。 尾音拖得老长,小不点听得一颗心紧张地悬在了半空。 白楚不好意思吓唬他,继续说道:“我这隐身术可是独门绝技,不能外传的。” 她见这小家伙模样可爱,看着又十分机灵,重要的是他的妖气并不似其他妖精那般浊,兴许是个可造之才,若能点化他脱妖修仙,可不是大功德一件么? 白楚突然萌生了收徒的念头来,捡个小不点回去玩,那也是不错的。 “不外传?”小不点大眼珠子一转,随即有模有样做了个揖,麻利地改了口:“那徒儿拜见师父大人!” 白楚笑道,“你倒是机灵,不过,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怎能轻率收你做徒弟呢?”毕竟初见,不知底细,虽然有心收徒,但还是得慢慢考量一番的。 “我叫燕九九,今年六百三十五岁,属海燕妖族,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八个哥哥,一起住在夭夭岛,师父是属于哪一族的?”小不点儿对拜师这事很认真。 “我姓白名楚,不属妖族,是仙籍。”她说罢,观察那小不点的神色。 “师父是天上的神仙啊。”燕九九眼睛一亮。 这小不点并没有因为听到她是神仙而露出吃惊,白楚诧异,“你看见神仙不吃惊?” “不喜欢待在天上,来妖界当妖精的神仙也是有的,我不吃惊。”小不点道。 白楚想了想,她做神仙这么多年,倒也听说过几个当腻了神仙,逃出天界去的,兴许就是来了妖界,她笑问,“你倒还认识当妖精的神仙不成?” 九九点了点头说认得,又转换话题,着急问,“师父什么时候传授我隐身术?” 白楚不紧不慢道:“这个么,你若诚心想要拜师,我就给你一个月的考核期,一个月内我会对你进行考核,合格了,才可以正式拜入我门下,到时候我会的都教你。” 小不点有点沮丧,轻轻扇着翅膀,“要考核一个月啊……” 白楚眼睛一瞪,语气拔高,“怎么,不愿意接受考核吗?” 小不点被吓一跳,连连摇头,“不不不,只是我目前要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能不能等我先完成了,再进行考核?” 白楚想了想,问,“什么事?要去哪?正好我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跟随你一道吧。” “那真是太好啦!”燕九九激动起来,“咱们去云墨鸦岛,我刚刚收到情报,云墨鸦王的死对头又打上门来了,万年大妖之间的生死对决,这可是个大新闻!” 刚刚从那岛上逃出来的白楚板了脸,“你这小家伙六百多岁的修为也敢去凑这个热闹?不怕被误伤打死么!再说了,打个架有什么好看的?” 燕九九摇头,“不是凑热闹,也不是看打架,是要绘影,然后拿绘影图去当铺换灵石。”说道此处,这小不点小脸皱了起来,出现了同他年纪不符的愁容惨淡。 “绘影是什么?”白楚知道灵石是妖界的流通货币,但她不知道这绘影是个什么玩意儿。 燕九九心里很是着急,一把牵着她手往云墨鸦岛方向飞,“若是去迟了就赶不上了,这绘影之术,一会儿师父就可以见识到了,我们快走!” 白楚被他拖着飞行,耳旁风声越来越响,小不点翅膀煽动得越来越快,白楚能感觉他体内妖力在迅速消耗。 按理来说,寻常妖精飞行之术,需要消耗妖力,但羽族之妖将双翼化出来,便能借风之力翱翔天空,并不会损耗任何妖力,而他此刻却将妖力与双翼并用飞行,以增速度。 白楚感觉到他渐渐妖力不支,体力亦不支,她十分不解问:“你这样子飞,那绘影,比你命还重要么?” “没有绘影图,就换不到灵石,没有灵石,就买不了灵药,要是没有灵药吃,我爹爹娘亲还有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就会死……”小不点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竟是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哭腔。 原来他爹娘还有八个哥哥生病了,需要灵药维持生命,赚灵石买灵药救家人性命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他这一个还没大人屁股高的小孩儿身上。 白楚心头微微触动,探臂将这小不点揽进怀里,说道:“翅膀收起来,看我的瞬行之术,可比你飞的快多了!” 九九收起翅膀,窝在白楚臂弯里,抬起小脸瞧着她。 “放心,保准不会让你错过绘影的。”白楚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瞬行之术施展,一瞬飞出三千里外。 瞬行之术速度之快令九九惊叹不已。 “瞬行之术,我也要学!” “这个是高阶术法了,等你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学会。” 白楚施展瞬行千里之术,恍若一道流星,划过海空,直直坠入云墨鸦岛,此时云墨鸦岛群妖沸腾,整个云墨鸦岛的妖众都聚集到了云墨崖城内,注意力都放在了鸦王乌真真的死对头身上,哪怕是她光明正大从云墨崖城的城门走进去,也没有发觉。 她同燕九九混入了围观妖众,挤进了前排。 正巧看见那白衣双剑的女子,在鸦王宫门前,和数百鸦妖守卫对峙。 第四十五章 绘影之术 九九从储物布袋里掏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画板,以指作笔,妖力为墨,在纸上挥洒,面前景象竟栩栩如生收入画中,真实无比。 原来绘影不过就是绘画之术,只是这绘影着实比绘画高明,毫无笔墨痕迹,画中景象如同眼前亲见,这绘影不需要有高超的绘画技巧,奥妙在这绘影纸上,只需要以妖力催动,此情此景便会栩栩如生嵌入绘影纸中。 白楚不禁惊叹:“哪个这么有才,发明了这种玩意儿?” “这绘影纸出自妖间当铺,白娘娘做出来的,九天十地,只有白娘娘会做。”九九答着,眼神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鸦王宫门的动静,还没开打,不过战事一触即发,来的恰好。 白楚精神一振,问道,“可是出版《妖间逸事》的妖间当铺?” 九九点了点头,白楚还想再问,可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这小不点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宫门前的打斗吸引,他将绘好的绘影纸翻过去一页,妖力在指尖流转,随时准备将精彩一刻场景进行绘影。 小孩儿专注起来,好似与整个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白楚不忍心打扰他,默默站在他身后帮他挡住拥挤的人潮。 宫门口的对峙的双方已经开战。 百来黑翼鸦妖守卫一字排开展开攻势,往前进攻之时,突然变换阵型,一排分作两排、四排、八排,半空中从上到下排列,黑翼扇动,好似一块漆黑的网,直直朝那身背双剑的白衣女子兜头罩下! 黑翼扇动掀起狂风呼呼作响,可白衣女子在这狂风中却是岿然不动,身姿挺直,气势凌厉,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她额角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发丝拂过她英气飞扬的眉宇,眼中尽是自信潇洒与肆意张扬。 鸦妖守卫黑压压扑上去,白衣女子纤长身姿彻底被黑翼遮挡住,却只不过一瞬间,鸦妖守卫发出惨叫声,四面八方攻上去的鸦妖守卫被一股霸道气劲一瞬间震飞,有的甚至打回了原型。 九九挥指如飞施展绘影之术将这精彩一瞬记录下来。 鸦妖守卫被气劲炸飞之时,余波荡开,围观的妖众也或多或少被这气劲伤及,哇哇乱叫着往后逃窜。 白楚抬起手腕,一道屏障挡住余波,此时身边的妖众都往后远退,她和九九在空地上特别突兀显眼,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包括远处人群中灰头苦脸的乌七。 他已经将翅膀收进了后背肩胛骨,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脸再把秃毛翅膀露出来了,他原是出了云墨崖城,却见着附近小岛屿上的妖精们都往云墨崖城来,所以又折返回来,混在人群中围观。 没想到那逃出去仙子居然并未出城,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王宫门外,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乌七使劲往前边挤,脚趾头挨了十几次踩后,终于靠近了白楚,可没想到眼前那人与她身边的小孩儿居然一眨眼就凭空消失了! 乌七目瞪口呆。 原来是白楚眼尖,瞥见那乌七囔囔着过来了,直接使了个隐身咒。 恰巧那白衣女子解决完守卫之后,一脚踹开了镶金大门闯进王宫,白楚拉着九九跟了进去。 云墨鸦王始终都没有现身,一路上出现的守卫倒是一波比一波厉害,但都过了几招便被白衣女子打得落荒而逃。 最终打到了鸦王宫大殿,只见鸦王乌真真坐在高高王座上,王座阶下一排精英侍卫严阵以待,殿内金柱上绑着一位女子赫然是白楚的模样。 白楚与九九隐身藏在角落,九九瞅了瞅那绑在柱上的女子,又抬眼睛瞧了瞧边上白楚,捏着嗓子小声道:“那人居然同师父长的一模一样诶。” 隐身术连声音一并隐着,白楚并不担心暴露,怒气冲冲大骂,“呸!这乌鸦真不要脸,还弄个人假扮本仙官!” 九九眼睛骨碌碌一转,“师父与这双剑女子和鸦王都认识么?” 白楚微微皱眉,“我不认识,另一个我认识。” 九九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这边茗儿已经双剑齐出,她左手倒持剑柄负剑于后,右手剑尖斜指地面,横眉冷扫王座上的鸦王乌真真,“臭乌鸦,你若再晚一步现身,信不信整个鸦王宫我从里到外全给你拆了!” 鸦王乌真真冷笑,“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挥手下令,“给我上!” 座下十余精英守卫飞身上前将茗儿团团围住,缚妖锁、斩灵刀、迷魂幡,各种法器齐齐祭出,一时眼花缭乱。 茗儿哼了一声,剑气浩荡,剑势无匹,任你前方是何妖魔鬼怪,她剑心通明,皆一剑斩之。 眼见着手下一个个败落下来,乌真真有些急,自王座上瞬移到陛下柱前,一把长刀架在柱上捆绑的假白楚脖子上,喝道,“住手!” 茗儿终于皱了眉头,一剑劈开迎面飞来的法器迷魂幡,停下动作,急道:“放开她!臭乌鸦!你有本事与我单挑!你敢动她一根毫毛,莫说你云墨鸦岛要完蛋,就是整个羽族都要倒霉!” 乌真真的刀依旧架在假白楚脖子上,慢条斯理道,“我有人质在手,为何还要与你单挑?” 茗儿怒瞪他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鸦王道:“放她可以,你留下。” 茗儿思索片刻,底气十足道,“好!我留下,你放开她!” 鸦王道:“先把你的剑扔下。” 茗儿双手摊开,双剑掉落地上发出金属脆响。 鸦王示意左右上前,用两条加强版的缚妖锁将她捆绑起来。 茗儿十分配合地手脚被绑,“臭乌鸦,这下你满意了吧?快放人!” 鸦王嘴角勾起笑意,干净利落削断了捆绑假白楚的绳索,假白楚飞奔到茗儿身侧,做出担忧模样,“你怎么这么傻?” 这句话倒是真的道出了真白楚的心声,“这女人也太好骗了些?”不过以她多年看杂文话本的经验,凭直觉感到剧情会有反转,便没有暴露自己。 果不其然,那假白楚走到边上时候,白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想要姑奶奶留下?没门!”随着话音响起,掉在地上的双剑受到主人召唤一时飞了起来,双剑纵横飞舞刷刷几下将捆绑的缚妖锁削成碎块。 第四十六章 总觉奇怪 双剑在手,茗儿气势大涨,她一步上前,将“白楚”护在身后,众人惊骇之下,莫敢上前,那鸦王乌真真亦是步步后撤,精英守卫聚拢成屏障挡在他们大王前方,但明显战力不足。 “这臭乌鸦可有伤到你?”茗儿偏头过去看向假冒的白楚。 假白楚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茗儿觉着这楚姑娘这反应古怪,不似她一贯作风,想是给那臭乌鸦吓坏了,心中怒气上头,将临走之时情儿交代的“速战速决、早去早回”给抛到脑后,气势汹汹要教训那臭乌鸦一顿才肯罢休。 “乌真真,你算哪门子乌鸦?你躲在你手下后边,是个缩头乌龟还差不多!你可有胆出去跟姑奶奶我痛痛快快大战三百回合?”茗儿持剑叫嚣。 那鸦王乌真真立在鸦妖守卫后方,丝毫不为所动。 白衣剑绝右手剑挽了个漂亮剑花,剑上凛凛寒气震荡开来,令鸦妖守卫瑟瑟发抖,茗儿怜悯看了他们一眼,“他用你们做挡箭牌,根本不拿你们的性命当回事,这种缩头乌龟,也配当你们的王?看你们千年修行、成材不易,犯不着为他卖命,劝你们趁早寻个新主,死在这里多不值!” 鸦妖守卫们神色微微动容,但没有人应答。 茗儿目光穿过守卫,落在鸦王身上。不曾想鸦王的脾气这二百多年磨得这般深沉,如此激他,他也还是无动于衷。 角落里隐身观战的白楚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那鸦王,嘴里咕哝,“不知为何,我总觉着那鸦王怪怪的……” 九九知道她施展的这隐身术妙得很,连声音一并隐者,放开嗓子追问,“怎么怪啦?” 白楚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也看不来他从头到脚哪里怪了,就是感觉奇怪。这乌鸦王的本事看着不弱,难道在这白衣女剑客手下一战之力也没有么?不应该啊……况且他在我面前那般的嚣张傲慢,今日怎么成怂包了呢?”那目中无人的倨傲之气也没了,十分反常,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九九歪着大脑袋想了想,口出惊人,“兴许是这鸦王怕老婆呢?” 白楚大为惊诧,“你这结论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她俩不是死对头么?” 九九道:“这女剑客曾经将鸦王的羽毛给拔秃了,后来又将鸦王青梅竹马的小情人给废了修为打回原型,他二人结下这么大的仇,但鸦王三番五次抓她却不杀她,只是关着,还次次让她逃了,这种种事件,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解释得通呢?” 白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戏本上也有许多冤家结成亲家的。回想方才这女剑客一路闯进来,那些个守卫只是挨了两下打就落荒而逃,根本没有要跟她作对的意思,看来,这二人关系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有趣,有趣。” 角落里两个隐身的越发期待下面的剧情改如何发展,目光炯炯盯着殿上的场面。 只见那白衣女剑客三下五除二,十分干净利索地将一众守卫给打趴了,那些守卫也乐得被打趴,都滚到一边装死再也不爬起来了。 茗儿一剑直直砍向鸦王,剑势如虹。 她方才打守卫,还拿捏着分寸,不伤性命,但她知这鸦王的本事不在她之下,此剑一出倒是用了十足的力,剑气凛冽非凡。 乌真真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竟是避也避不开,连忙抬手中长刀一格。, 刀剑相击,铿锵一声,鸦王手中刀竟被生生砍断,与此同时,鸦王身子往后摔了出去,惨叫一声,跌在了王座之下,口中鲜血喷出,受伤不轻。 茗儿错愕,一时竟然愣在原地。 第四十七章 峰回路转 那白衣女剑客似是吓得呆了,瞪大眼睛怔怔站在那里,看着鸦王吐血重伤模样,竟然不知所措。 “这鸦王这么菜的么?”白楚看得傻眼,不敢相信那鸦王如此不堪一击,白衣女剑客只出了一剑,他就快要死了? 九九绘影完毕,仔细瞧着鸦王伤势绝不像是假的,也是一愣一愣地,说道:“不应当这般弱啊……”不过他纠结了片刻,注意力移到白衣女剑客的身上,有了新发现,“快看,那白衣女剑客的剑在颤抖……” 白楚顺着他所指瞧过去,“果真在颤抖,那说明鸦王也并非完全是个弱鸡,至少他这一刀也震得对方手疼了吧?” 九九无奈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路上认的这便宜师父,在情爱一途上十分没有天赋,“非是手疼,心疼才是!” 白楚道:“她僵着个脸,看着也不像是心疼模样……而且看她也没有要过去救人的意思。” 九九解释,“敌人重伤,要么过去补一刀,要么出言嘲讽几句,哪有这样子呆呆站着的?这就印证了猜测——他二人关系不同寻常啊,此刻她定是心惊胆战十分担忧、又万分后悔,但是又拉不下脸面去救他。” 白楚听后觉得他言之有理,又觉着此话从他小屁孩儿嘴里说出来怪得很,往他脑袋上一拍,“你这小鬼头才多大?怎么对这情爱之事钻研得这般通透?” 九九摸了摸头,委屈咕哝道:“人家虽然是个幼妖,但好歹也是活了六百多岁,六百岁以人类的年龄来算,都是当老祖宗了……” 白楚无话可说,重新看向那边,却注意到那个“假白楚”有些反常。 假白楚慢慢靠近白衣女剑客身后,出言问道,“怎么不杀他?” 鸦王乌真真快要气绝模样,撑在地上嘴角还在流血,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教训他一顿便好了,不必赶尽杀绝,我们走吧。”白衣女剑客强装着镇静但声音却止不住地微微发颤,说是要走,但却是迈不开脚,一动不动。 假白楚看着白衣女剑客这般模样,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 白楚只隐隐觉着这假扮她的人笑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九九担忧道,“那假扮师父的人,怕是要暗算她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那边假白楚袖下滑出一个银色的尖椎模样的法器,然后往呆站着的白衣女剑客后腰上刺。 白楚还在绞尽脑汁思考那假扮自己的人,笑起来为何有些熟悉,没得及去提醒那女剑客当心。 好在这时候,一个黑影从殿外飞扑进来,直直往那假白楚身上扑,边叫着,“大王,她就在这,我抓住她了!”那黑影正是乌七。 白衣女剑客听见叫声猛然回身,发觉了假白楚的偷袭,旋身躲过,眸光一历,盯着那假白楚道:“你不是楚姑娘,你是谁?!” 那假白楚一击不成,让对方起了疑心,再没机会,不由得大怒,飞起一脚将扑过来的黑影又给踹了出去,吼着:“给我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乌七被踹飞出殿外磕在地上滚了两滚,摸着被踹的肚皮,惊觉这力道如此之熟,简直跟他家大王踹的一模一样! 白楚好似醍醐灌顶,这下子,鸦王一击重伤说得通了,因为那鸦王是假的,而真正的鸦王就是那个假白楚。 “精彩精彩!这剧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简直比茶楼说书还精彩、比唱的戏文还精彩!”白楚简直忍不住拍手称赞。 那假白楚知道装不下去,变回本来模样,金色冠冕,镶金披风,华贵傲慢,正是云墨鸦王乌真真本尊。 白衣女剑客一看,气急败坏,举剑就砍,“好啊你个死乌鸦,居然敢骗我!” 鸦王闪身躲开,嘴角勾笑看她娇嗔模样,悠悠道:“这叫兵不厌诈,何况,以本王的修为,就是单挑,你也未必是本王的对手?何须骗你?” 茗儿哼道,“那你倒是接招啊!” 乌真真抬了下巴,“待本王换身衣裳再与你打。” 茗儿一剑疾出,鸦王往后飞退闪避,剑锋削下他飞扬的披风一角,“换衣裳?姑奶奶勉为其难替你更衣!” 乌真真飞退数十丈出了殿外,站定戏谑笑道:“疯女人,这般饥渴么?” 茗儿足下轻踏,起剑直追,“臭乌鸦,姑奶奶这就让你在全族人面前成光屁股,颜面扫地!” 乌真真取出长刀接她剑招,长刀绞住双剑,近身探臂手掌往她胸前轻轻一揉,马上飞速撤离,飞身上大殿屋顶,哈哈大笑,心情愉悦,“疯女人,胸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 茗儿脸色通红气得要炸,“你你你……我打死你!” 白楚和九九亦跟随出了大殿,看见那从地上打到屋顶、再从屋顶打到空中的二人,啧啧叹道:“打是亲骂是爱,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头,看见九九没有动静了,问,“这么精彩的打斗,你怎么不绘影?” 九九十分沮丧,“我没有绘影纸了……” 白楚摸摸他的头,安慰,“你绘影了这么多张,消耗了这么多妖力,也该休息下了。” 九九摇头,“不,我要马上去当铺换灵石了,我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还在家等着我买灵药回去呢。” 白楚听得心头微微一痛,俯身将这小不小儿抱起来,“你可知当铺在哪?你指路,咱们师徒一同去。” “嗯。”九九点了点头,小手遥遥指出方向,白楚以自身最快速度往那方向飞去。 第四十八章 妖间当铺 为避免羽族妖卫拦截,白楚一直隐身飞行,往西南方向大约行了九千多里,天已将亮,海天相连之处透出一线霞光来,一座小小岛屿沐浴着霞光从海平面缓缓显现。 九九伸手一指,“就是那里。” 白楚抱着小不点登陆,一落地感觉法术受到禁锢,只能徒步而行,她将小不点放下。举目遥望,岛屿两山之间,烟霞缭绕,有神秘建筑嵌于其中,若隐若现,“那便是传说中的妖间当铺么?” “嗯,白娘娘不喜欢陌生人不请自入,师父要跟在我身边。”九九伸出小手握住白楚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白娘娘?是妖间当铺的老板娘么?”白楚隐隐激动,又不知为何觉着揪心。 九九感觉她的手微微发颤,安抚道,“白娘娘脾气虽然有些怪,但她是个好人,师父不用怕。” 白楚道,“我不是怕,我只是……”皱了皱眉,不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叹了口气,“没什么,走吧。” 九九虽瞧出她神色不大寻常,但亦没有多问下去,二人行不多时,到了两山脚下,一条石阶蜿蜒而上,通往妖间当铺,但烟霞笼罩,隐隐诡异,透着危险。 白楚一步踏上阶梯,一年轻女子声音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来者何人?非八月十五月圆夜,妖间当铺不营业,还请速速离开。” 九九朝着前方大喊,“蜃女姐姐是我,九九。”清脆的童音在山岚中回荡。 “是小九九呀,可是好久未见了,上来吧。”那女音语气软了下来,随着她话语刚落,笼罩在石阶上的烟霞缓缓散开。 “谢谢蜃女姐姐。”九九道了一声谢,小心翼翼拉着白楚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攀登。 海平面上的一线鱼肚白徐徐展开来,再抬眼瞧去,东方已经是红霞满天。不知为何,前方这霞光照耀下的建筑,令人莫名产生一种敬畏和神圣感,好似带着神族神殿的影子。 走上去时,天正破晓,旭日金光洒满妖间当铺的飞檐翘角,当铺高门缓缓打开,二人进入。 内里有些昏暗,四面高架,架上分门别类摆放各种宝物,中间一个柜台,柜台一盏灯发着幽幽光芒,一位年轻女子端坐柜台,借着烛光翻看着手里账本,她的模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整个身体亦是似幻似真,好似烟云幻影一般,没有实体。 白楚吃惊道,“白娘娘竟然是个幽灵么?” 那专注看账本的姑娘掀起眼皮清冷瞧了她一眼,“我并非幽灵,也不是白娘娘。” 九九捏了白楚的手一下,“蜃女姐姐为海上蜃气所化妖精,生来就是如此模样,不是幽灵。” 蜃女道:“九九,不论是何人,今后若无白娘娘准许,不得带进妖间当铺来”又上下打量了白楚一眼,淡淡启唇,“一个神仙,跑来妖界做什么?” 自己并未动用仙法,但却被一眼看穿神仙身份,对方显然修为不低于自己,好在这话随无理却没有恶意,白楚笑道:“妖间当铺如今六界闻名,本仙官慕名而来,想见一见妖间当铺的白娘娘。” 蜃女依旧是清冷脸色,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你一般仰慕白娘娘之人多不胜数,但白娘娘却不是想见便能见的,若要见面,请等三月后,八月十五月圆夜,风月海峡中,白娘娘自会现身与诸位相见。” 白楚还想开口,蜃女已经不耐烦打断,看着九九换了副温柔语气问道,“九九,今日带来的是何物?” 白楚被这差别待遇弄得心里十分郁闷。 九九将怀中储物囊取出,将那绘影图拿了出来,“是云墨鸦王的……蜃女姐姐你瞧瞧,这个值多少块灵石?” 蜃女接来粗粗翻看一遍,眼神微微赞赏,嘴里道:“不错,很精彩……”抬了眼睛微笑看着九九,问“你需要多少灵石?”知道九九的家庭情况,白娘娘早有吩咐对九九格外关照,所以不论他带来的是何物,都能换取到他所需的灵石,但这次他带来的这些绘影图,的确是十分有价值。 九九亦不贪心,只道,“十块下品灵石便好。”十块下品灵石,就是他十个家人一个月要吃的药材。 蜃女柔声道,“这些绘影图的价值远远超过十块下品灵石,这样吧,二十一张绘影图,十张换一块中品灵石,我给你两块中品灵石,另一张抵一百张绘影图纸,如何?” 一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九九未曾想这鸦王的绘影图居然这么值钱,不敢置信问,“两块中品、中品灵石?” 蜃女微笑点点头,一扬手,两块灵石和一叠绘影纸已经摆在了九九面前,“是的两块中品灵石,外加一百张绘影纸。” 九九伸手要接,却又猛地缩回手,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拿,我受到妖间当铺太多关照了,我、我越欠越多,我还不起……” 蜃女轻轻叹气,“你谁也不欠,也无需还什么,这就是你应得的,快收下吧。听说你家人病情又恶化了,如今等着你拿药救命呢。” 想到家人,九九身子猛地一震,接下了灵石和绘影纸收入储物囊,眼神湿润,目光坚毅,郑重朝蜃女弯腰道了声谢,“多谢蜃女姐姐,你们的恩情,九九会永远记着。” 蜃女微微一笑,柔声道:“快去吧。” 第四十九章 烟霞幻阵 九九心系病重的家人,拉着白楚就要离开,白楚郁闷地被九九拽着往门口走,三步一驻足,五步一回顾,因没能见着那白娘娘而情绪微微失落。 走到门口之时,九九感觉她身子明显挣扎了一下,接着再也拽不动她了,九九只得回头劝说道:“我就是常来妖间当铺也见不着白娘娘一面呢,又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师父等上三月又何妨?” “三月太长,等不了,我今日便要见她!”她甩开了九九的小肉手,转身回头往里走,说话语气冷硬,步伐凌厉。 九九呆站了一会儿,觉着她背影觉得十分陌生,好似换了一个人。 一息之间,她已经走到柜台之前,气焰嚣张,“我要见白娘娘,有话问她。”这恰是白楚体内魔魂楚墨的语气。 蜃女微微皱眉,清冷如月的眸子隐隐含了一丝怒气,“除八月十五,白娘娘不会出来会客,你莫要在此纠缠。”若不是看在九九面上,此时她早已动手将她轰出去了,哪里跟她这般废话? 楚墨道:“你怎知她不会见我?” 蜃女眸中怒气深了几分,氤氲烟霞自她身体扩散,柜台烛火无风自动,她不想多言,凉凉命令道,“出去!” “不见到她,我不会善罢甘休!”楚墨面不改色,视线扫过周围高架,“这些,想必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吧?我若将她的店砸了,你说她肯不肯出来?” 蜃女一忍再忍,听见此话真是忍无可忍,怒极反笑,“你可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下场如何?” 说话间,她周身烟霞徐徐绽开,衬得她的身形越发缥缈,气场骤然变强,灯火摇曳得越发厉害。 楚墨势在必行,直起身子微微后撤半步,右手微抬,轩辕剑现手中,调动周身灵力备战,冷冷道,“他如何,与我何干?” “你若想落得个身死魂灭下场,我便成全你!” 蜃女面沉如水,缓缓起身,柜台中灯火再承受不住,顿时熄灭,一瞬间陷入昏暗,蜃女身形隐没在昏暗之中,周围烟霞一时涌动,幻化出无数魑魅魍魉,将楚墨团团围住,獠牙利爪四面八方袭来,尖啸声刺耳。 楚墨被卷入烟云之中,感觉眼前诸般景象突然下沉,地面好似崩塌,一瞬间陷身地狱,一片昏黑之中,暗沉色的烟云变换莫测,看着似个幻阵,但那四面八方的袭击却不是虚的,楚墨剑光肆掠,各种袭击近身即被斩碎化烟散去,她冷冷哼了一声,“你莫非就只会这点伎俩?” 蜃女瞧出她周身魔气,微微惊诧,“忽仙忽妖忽魔,倒是稀奇。” 四面八方入耳,幻阵中的攻击更加来势凶猛,楚墨剑术施展,在这幻阵中游刃有余,却始终找不出这幻阵破解之法,烟霞斩不尽,颇有种抽刀断水水更流之感,对方在消磨她的气力。 “师父!蜃女姐姐!”九九眼见着烟云翻涌成团将她的那个便宜师父卷走了,蜃女姐姐也消失了,很是着急。 一缕烟霞缓缓幻化成女子窈窕虚影,飘至九九面前,“你这师父,不是个好的,跟她断绝关系,自行离去吧。” 九九惭愧又担忧,“蜃女姐姐,我、我师父她不是那样子的……我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变了模样……你放了她好不好?我马上带她离开当铺。” 蜃女轻轻叹气,“非是我不放过她,是她纠缠不休,放她出来,她也未必能跟你离开。” 九九可怜巴巴望着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蜃女真拿这小家伙没办法,无奈道,“答应你,不伤她性命,她若想通要离开,我便撤阵放人。” 第五十章 身不由己 幻阵中烟霞聚合成鬼魅铺天盖地袭来,楚墨手中剑舞疾风,剑气绞碎一波袭来鬼魅,眼梢扫过四方,感受着阵中气机流转,欲寻破解幻阵之法。 而此时体内仙魂却在隐隐躁动,未曾想白楚修为高了一个品阶后,她竟然再无法压制住这仙魂的意识。 意识深处仙魂白楚声音响起,气急败坏,“你就不能安分点?你这样子,九九很为难哎!我刚收的徒弟,你不要给我搅黄了!” 楚墨真是烦不胜烦,“我说了,我今天一定要见到那妖间当铺的主人,问出林修远的下落。” 白楚道,“那林修远不过是我成仙时候的一个情劫,都过去万年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她记忆中对林修远的印象,只有情劫二字,关于林修远的记忆也是几乎一片空白,仅有的零星片段亦是十分遥远模糊。一万年的时间,对于无限寿命的神仙来说,不过白驹过隙,而对于下界凡世却是沧海桑田,林修远就算没有灰飞烟灭,也早已不知历经轮回多少世,如何去寻?寻到了又能如何? 楚墨大怒,“你闭嘴!”周身魔气鼓荡,挥剑斩下,幻阵内流转气机被凌厉剑气生生截断,魑魅魍魉这才有片刻消停。 而幻阵之外,九九惊见一道银色剑光将蜃女虚影劈开成两半,蜃女眉目微微浮现一丝痛意,化作烟云消散。 “蜃女姐姐!”九九伸手一抓,只握住了几丝清凉的云雾,不由得心惊肉跳,她们二人中,若有任何一个出了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你住手啊!” 白楚意识挣扎得越发强烈,楚墨手中剑不能运转自如,好在幻阵的攻击已经停止。 楚墨对与她相伴相生的白楚十分厌弃,语气鄙视,“我住手,凭你的本事能破这阵法出去?” “我自然是有本事出去的,你让开!” 见楚墨无应答,白楚又自信满满补充道:“我不仅有办法出去,还能让你见着白娘娘。” 持剑少女魔气隐去,眸中阴冷杀气缓缓退去,眼神恢复神采,亮若星子,白楚重新主导了这具躯体。 而在她意识交接之时,阵法却已悄悄变换,烟霞涌动,周围景象变亮,放眼竟是皑皑冰川、极光浩渺。 白楚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弱弱喊了声,“那个,蜃女姐姐啊。” 烟霞在她面前聚拢成团,最终凝聚成窈窕女子身形,此时的蜃女已经不再是虚影,已具备实体,她着一身红色劲装,手持银枪,枪尖上提,指向白楚,飞雪簌簌,她眉目清冷,“原不想杀你,怎奈你一意孤行,非要寻死!” 白楚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不想寻死!”一双明亮眸子装满无辜。 蜃女已被她激起战意,不肯收势,一枪直刺而去,夹杂风雪,口中冰冷道:“犯了妖间当铺规矩,当死!” 白楚惊忙侧身闪躲,枪刃虽然避过,烈烈风雪轰然砸身亦不好受,她边后撤边苦笑道,“姐姐能不能听我解释,方才所作为,我真是身不由己啊!” 蜃女见她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心中已现犹疑,枪尖指她咽喉,冷声道:“那我便要听听,究竟是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白楚道:“身不由己,就是我这具身体的所作所为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她非要见白娘娘,我拉不住她!” “一派胡言!”蜃女眉目一凛,毫不留情出枪。 白楚惊叫一声,抬剑去挡,毫无章法,而对方银枪攻势虚实交替变换莫测,白楚眼看就要挂彩,双臂突然自己使出一手流利剑法,脑海中楚墨鄙夷声音响起:“你说的办法便是这般低声下气与她解释?” 白楚由着她控制身体,心中悠悠回她,“自然不是。” 交战了几个回合,二人错身而过,蜃女长枪被轩辕剑削下枪尖,蜃女面露惊愕,楚墨乘胜追击,却被白楚硬生生拦下。 蜃女见她突然僵硬地撤回追击过来的那一剑,疑惑更盛,双方都停了手。 白楚趁机喊,“你可知我手上是什么剑?” “什么剑?”蜃女微微皱眉。 “上古天帝轩辕剑!”白楚将剑横在身前,古朴剑身透着神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蜃女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甚至隐隐有几分激动,“轩辕剑?”她自是听说过。 白楚瞧她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眨了眨眼,笑道:“你们妖间当铺收集六界宝贝,这么大的一桩买卖,自然是要跟你们老板娘当面谈的。” 第五十一章 白娘娘 楚墨得偿所愿见到了妖间当铺的主人。 白娘娘卧在暖帐内的软榻之上,似睡似醒,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覆盖了床榻,垂在地面金丝毯上轻轻摆动,妩媚慵懒。 蜃女撩开幔帐进去,轻声细语同白娘娘回禀了情况,楚墨直直立在外头,隔着幔帐瞧不清那白娘娘具体模样,但却像极了九尾狐妖。 “轩辕剑么?” 轻缓迤逦的语调似乎还带几分困倦之意,白娘娘听罢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曲肘支额,懒懒侧卧,身姿玲珑丰腴,极尽妩媚雍容,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即使并未上妆亦美得动人心魄,当真是六界少有的妖娆尤物。 蜃女温声道:“能将我暴雪枪尖削下的剑,不是寻常宝剑。”她只有望着白娘娘时候,眸中清冷神色才会转暖。 楚墨听着十分不悦,轩辕剑是她从先天帝神庙里取来的,她用着十分顺手,自然不会轻易将剑交出,朗声道:“轩辕剑乃先天帝遗物,天界至宝,我敢当卖,你们这小小妖间当铺也真敢收不成?” 蜃女见她又换了一副态度,沉声道,“除你之外,谁人知道轩辕剑进了妖间当铺?”话中含了些许杀意,此人态度反复无常,真是令她恼火。 气氛又是剑拔弩张。 “有趣。”白娘娘一声轻笑柔柔荡开,荡得人心襟摇曳,好似春风旖旎,僵硬气氛顿时冰雪消融,她温吞启言,“既不做买卖,又见我做什么呢?莫非你觉着我会白送你一条情报?还是你觉着,你可以凭武力逼问?” “我为何会有轩辕剑,难道你就不好奇么?” “一个小神仙,趁人不备,将轩辕剑从清冷的圣庙里偷出来,也不是件难事,难的是没有被逮住,还偷出了天界,带到了妖界。”白娘娘懒懒起身,语气中困倦之意消散,起了兴致,九尾堆在身后好似王座,蓬软狐毛拥簇着玲珑身姿,妖娆妩媚与高贵雍容融为一体。 一狐尾探过来掀起罗幔,不再隔着帘子,楚墨被白娘娘眼波一扫,心头一动,狐妖媚术天成,连她也有些难以抵抗。 白娘娘将一截狐尾在手上轻抚把玩,笑吟吟打量着她,“不过,你如何带出来的我倒不关心,我好奇的是,你想要换取的究竟是什么?我妖间当铺虽然出名,但你若觉着我能将手伸到九重天去,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楚墨定了心神驱散她媚术影响,昂着脸任她打量,“你大可放心,我要问的与九重天无关,只与我有关。” “哦?”白娘娘玩味似得瞧着她,“你倒是个有来头的?”这妖间当铺除了话本小说,还热衷于收集大人物的各种风流韵事、艳文野史,有不少借妖间当铺扬名立万的,也有不少被妖间当铺弄臭名昭着的,身败名裂者上门找茬的不少,但对于面前这个人,她的确是什么印象也没有。 楚墨道:“《妖间逸事》上一期故事里边的白蛇妖,便是我。” “你?”白娘娘眼眸微微睁大,一瞬惊讶过后,眸光变亮,笑意欲浓,“白蛇由妖升仙结局圆满,可出人意料,万年后竟入了魔不成?” 楚墨面不改色,追问,“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你想找他?”白娘娘笑得慵懒从容,眸中精光闪烁,似在计量着眼前之人的价值。 楚墨点了点头,压住心里狂涌的情绪,静静等她开价。 “你在找人,正巧我也在寻人,三月后,风月海峡,妖间当铺开门现世之日,你若能将我要找的人带来,我定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如何?” 第五十二章 仙鹤霁羽 天已大亮,妖间客栈的大厅中依旧暗沉肃穆,却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响起。 燕九九方才瞧见了蜃女和白楚拔刀相向,这种你死我活的阵仗,他小小年纪想要阻止又无能为力,才急的哭了。 墨楚同白娘娘谈判完毕出来,瞧见他这模样皱了皱眉,虽说这小妖心智单纯,身形也还年幼,但活了百岁的妖精了,如此跌坐在地、这般哭得稀里哗啦,也不怕丢人? “你哭什么?”墨楚一脸漠然。 九九闻言一愣,然后“哇!”的一声扑过去,抱着楚墨放声大哭,嘴里咕哝不清地喊着,“我以为你被蜃女姐姐打死了……” 楚墨忍住想要一脚踹飞这小玩意的冲动,将这麻烦的小不点拎了起来,黑着脸道:“我没死!” 九九抬了大脑袋泪眼汪汪地瞅着她,被她这么一凶觉得委屈无比,眼看着又要大哭一顿。 楚墨别过脸去,赶紧将仙魂白楚给放了出来。 九九只看到他这便宜师傅寒着脸不耐烦别过头去,合上眼眸沉默了片刻,再回头来时,马上变成了一脸和蔼可亲模样,一把将他搂怀里面嘘寒问暖,将他弄得不知所措。 客栈中有蒙蒙烟云凝成女子的窈窕身姿,蜃女现身二人身后,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白楚在这蜃女手底下吃了亏,也是不想多留片刻,带九九乘风而去。 路上见这小家伙沉默寡言有些惧怕自己,想是体内另一魂吓着他了,随口道,“为师当年成仙之时,有一劫难没有度过去,便落下了一个终身的后遗症。” 九九仰头瞧着她,白楚继续说道,“这个后遗症就是你方才所见,突然性格大变,被心魔操控,做出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来。” 九九讶异道:“所以,方才,并不是你要跟蜃女姐姐打架,而是被心魔操控?” 白楚往他大脑壳上揉了一把,装模作样点头道,“正是如此。” 九九愁眉苦脸道:“那这个心魔的后遗症,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白楚安慰道:“肯定是有法子解决的,只不过目前还未寻到,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只需要记着为师被心魔控制之后,你远远躲开就是了。” 九九乖乖点了点头。 行不多时,就到了白鹭岛,岛上有座白鹭城,城中是白鹭妖族聚居地,作为羽族领域面积排第九的大岛屿,白鹭岛上有一间首屈一指的大药铺,每日都有大量药材从妖界南境的木族领地里漂洋过海运过来,药材最为齐全,九九平日便从这里取药。 一进药铺,白楚的目光就停在了席上坐诊大夫的身上。 妖精很少生病的,来药铺最多不过买一些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看病的妖少,那坐诊大夫就在药铺靠窗的一角,静静坐着,翻看医书,研究药材。 那大夫白衣墨带,以木簪绾发,眉目清俊,白衣上绘着墨色祥云舞鹤图纹,周身不见半分妖气,出淤泥而不染,隐隐带有几丝仙人清气,十分特别。 曾记起九九有说过神仙下凡当妖精,白楚低声问:“那个便是弃仙籍下凡为妖的神仙么?” 九九点了点头道,“我父母兄弟的病,都是这位神仙哥哥救回来的。” 听他此言,倒是受了这位神仙大夫的恩惠良多,与仙人接触多了,怕是这神仙大夫也用了什么法子帮他洗了洗身上的浊气,所以九九的妖气并不似其他妖精那般浊。 恰此时,那男子目光也瞧了过来,见到白楚,神色显现慌乱,险将手边药箱打翻。 “霁羽哥哥,我来取药。”小不点跑了过去,将兜里的晶石掏出来。 那名作霁羽的大夫瞧见九九,勉强镇定下来,微微莞尔,“早已备好,就等你来取了。” 他伸手揉了揉九九大脑袋,然后偏过头去叫药房杂役小妖去取药来。 白楚慢慢跟过去,到九九身边站定,目光不离霁羽。 九九介绍,“这是我拜的师父。”然后眨眨眼,悄声说,“也是天上来的。” 霁羽一抬头,对上了白楚神采奕奕满是打量的大眼睛,额上微微冒汗,口中温吞问道,“不知这位仙官下到妖界,所为何事?” 白楚瞧着他这模样似乎有些熟悉,揉着自己的额角,努力回想,“我似乎在哪见过你,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霁羽听她此言稍显轻松,干笑道,“在下已来妖界多年,此前在九天也是深居简出毫不起眼的小仙侍一名,姑娘哪会见过我。” “小仙侍?对!我想起来了!”白楚恍然大悟。 霁羽顿时面色煞白。 白楚笑道,“约莫一百五十年前,司乐仙官长桑公子来找我,说是他的一个仙鹤小侍打破了他最爱的玉壶,然后逃走了,长桑公子听闻我养的团子是九天十地里最能寻人的,便来找我借团子,当时还让我看了那仙鹤侍从的画像,那画中人的模样,可不久是你么?” 霁羽浑身一震,“我……我并不是……” 白楚瞧他这模样,安抚道,“长桑公子虽然冷冰冰的一个仙,但他心肠却是不错,他寻你却并不是要找你算账,只是怕你这土生土长在仙界的白鹤,虽然化了形,却实在没有什么本事,下了凡万一遇上什么妖魔鬼怪,被抓去煮来吃了可就惨了。” 霁羽又是震惊不已,不敢置信问道,“主人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白楚点了点头,又道,“后来我将团子借给他,他还回来时候,团子身上染了不少浊气,用天之河水洗了好几天才洗干净,想必长桑定是来妖界找过你。” 霁羽面上难以平静,“那他,为何又没有将我抓回去?” 白楚摊手道,“那我就不晓得了。” 霁羽怔怔问道,“你那团子,可是通体雪白的年幼仙兽?” 白楚道,“团子果真找到你了?” 霁羽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如此以来便说通了,逃至妖界之后,身为异族被四处驱逐,日子过得颠沛流离,还几次差点命丧恶妖手里,但自从被那白狼仙兽追捕过后,生活状况突然大变,得到羽族妖君的庇护,得以到白鹭岛上安然度日…… 原来主人虽然面冷寡言,没有好脸色,心肠却是极好。 白楚上下打量他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一百五十年,你在妖界可是过了万把年了,居然没有被同化成妖,想必,也是还想回九天上去吧?“ 霁羽摇了摇头,”九天之上太过清冷,不如妖界烟火之气……“若说心底还有一丝留恋,那不过是舍不得长桑公子琴上的仙籁之音罢了。 第五十三章 蟠桃枯树 杂役小妖将九九的药取了过来,九九接了药,急着拿回去给他父母家人,临行前,霁羽倒是跟白楚提了下九九家人这病的由来。 那要从很远之前说起了,九九祖上原本是仙界一只金羽燕,蟠桃大会上乘乱衔走了几枚蟠桃核,到了妖界,原本蟠桃是上天界之物,是需要仙气孕育、清气滋养,方能成活的,却不成想在这金羽燕呕心沥血的努力之下,妖界西边荒凉海岛上真的长出了一颗蟠桃树,桃树开花之时,金羽燕仙力耗尽而死,其后人便一直守着这颗蟠桃树。 上天界来的蟠桃,自然引起妖界诸多觊觎,六百年前,正是蟠桃结果之期,便有恶妖前来抢夺,其中一只恶妖乃是海中毒蛇所化,死前致命一击,九九家人皆受重创,落下病根,而蟠桃树也受毒液影响变成枯树,那时九九尚在卵中还未孵化出世,于是躲过一劫。 霁羽还告诉白楚,或许根治九九家人的法子,就是让蟠桃枯树死而复生。 九九指引方位,白楚施展瞬行之术带九九回家。 一方小小岛屿,四周高,中间低,岛屿中心还有一大片的湖泊,上空停驻望下去,像极了积了水的火山口。 湖泊边依山傍水的几排房子,就是九九的家,家中有九九的爹爹娘亲和八个哥哥共十人,这十人皆是嘴唇黑乌紫,脸色苍白,及其虚弱,需要每日服药压制体内毒素。回来之时,九九的爹爹娘亲修为高一些,还清醒着,九九的八个哥哥为防剧毒发作已经封住经脉入定沉眠了。 打了声招呼,九九和他娘亲去煎药,燕老爹带白楚来到湖边,往湖心一指,说道,:“上仙要看的蟠桃树,就在那里。” 所指之处,湖面黑色雾气缭绕不散,隐隐约约可见巨大蟠桃树枯朽的枝丫。 白楚感叹道:“蟠桃树能在灵气浑浊的妖界长成这么大一株,也算是奇迹了,可惜啊!” 燕老爹神色惨淡道,“乃是我祖上呕心沥血载就,未曾想就断送在我手里了。” 白楚安慰他道,“枯木生春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我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上天界有一法器,暗藏‘生’之力,只要取得这法器,为蟠桃树注入生源,想必就能够救活。” “真有这种法宝吗?”燕老爹先是惊喜不已,继而又沮丧,“可是上天界的法宝,我们妖界小妖,如何能取得呢?” 白楚说道:“待我回天界后再仔细查查,若是查到在何处,定为你们借来。” 燕老爹感激涕零,“那可真是太谢谢上仙了。” 白楚不好意思摆摆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九九是我徒弟嘛!” 燕老爹道,“说起来,我们祖上也是仙界来的,九九如今有幸被上仙收入门下,也算是九九有仙缘,如果上仙不嫌弃,今后请让九九跟在上仙身边修行,若真能修成正果,我们一家人就算去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白楚道,“你这就言重了,带九九修行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你们如今模样,九九能放心离开你们么?” “这……”想到了九九的性子,燕老爹一时为难了。 “等我找来生源救活这株蟠桃,治好你们一家人之后,九九才能安心跟我修行不是吗?”白楚说着,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到了妖界,也不知琅嬛仙境有没有出乱子,想着也要回天界去看看再说。 “那一切就仰仗上仙了。”燕老爹躬身一拜。 白楚扶了燕老爹,笑道,“作为仙人,自然是要行善积德、广结善缘嘛!”又瞧了瞧湖心的蟠桃树,说道,“这蟠桃树周围有毒雾和死气缭绕,将湖中水都感染了,湖水是整个岛屿的生脉,生脉一断,岛屿就没了生机。我先帮你们把死气和毒雾驱散,再用清气将湖底的蟠桃树根温养起来,看能不能起到一点效果。” “有劳上仙了!”燕老爹不住感谢。 白楚踏水而去,所到之处,毒雾消散,飞至蟠桃树下,仙灵清气入水,裹住蟠桃树根,气息探入湖底,找到了死气和毒气的源头,是泡在水中的九头怪蛇的庞大尸体。 白楚遁入水下,揪住那九头蛇怪的尾巴尖,将这庞然巨尸拖上岸来,一瞬间尸体周遭腐蚀死气与剧毒雾气格外浓烈。 燕老爹远远见了,面露担忧,叫道,“上仙,此物剧毒,小心!” 白楚回道,“我有分寸,你别靠近。”为防止死气和毒雾扩散,白楚施法以仙气将尸体罩住,低声喃喃,“之前从老君那讨过几颗炭火,那炭火上应当还有几丝三味真火,不晓得能不能将这尸体烧毁。” 刚动了焚烧尸体的念头,脑中突然响起了体内魔魂楚墨的声音:“蠢货!你可知这九头蛇是何来历,你就想这么烧了?” 白楚脸一黑,十分不爽道:“不就是一个畸形怪蛇吗?烧不得?” 脑海中楚墨声音说道:“你可知上古大妖相柳和九婴原型皆为九头怪蛇?” 白楚不以为然:“我当然晓得,可你说这具尸体是相柳或是九婴我是打死不信!” 楚墨声音道:“相柳九婴早已陨落,自然不可能,不过这蛇有九头异相,死后又多年尸身未见腐败,反而孕育出破坏力如此强大的死气和毒气,足见不凡,你那将灭不灭的三味真火未必烧得了它!” 白楚哼哼:“再不凡也成了一具尸体,除了破坏环境,还有什么用?” 楚墨道:“你且收着便是,我日后得空,我来处置。” 白楚道:“你且说说你要如何处置?” 脑海中楚墨的声音已是不耐烦了:“九头蛇怪死后不腐,尸骨奇特,他日可请高人炼作法器,变废为宝。” “原来打的这主意,可是我储物空间里边满了,哪里塞得下这么庞大的尸首?” 白楚极其不情愿,楚墨也不愿废话,直接强行占据身体,白楚感觉左手不受控制抬了起来,继而拇指储物空间内的存货全部被释放出来,在一旁堆成小山,堆得比那九头蛇庞大尸身还高。 细看全是各式各样的食盒,被施以保鲜术法,食盒中各色糕点、干果、卤味、零食、甚至新鲜的水果,简直应有尽有,令人叹为观止! 白楚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楚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将那九头蛇怪尸身纳入了拇指储物空间里边。 燕老爹有些懵,他见白楚先是神色怪异地自言自语,而后变出一堆的吃食,继而一挥手,那庞然尸首竟然不见。 燕九九煎好了药出来,远远见了他师父的这顿操作,又瞧见爹爹一脸惊呆的模样,过来同他爹解释道,“师父在飞升渡劫时候出了岔子,得了这个后遗症,故而经常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 燕老爹这才恢复过来,瞧着白楚的身影,更加是敬重了几分,说道:“渡劫之时若差分毫则灰飞烟灭,她这出了岔子,也未损伤功体,仅这个后遗症,也算是有大造化了!” 收了九头蛇尸体,木已成舟,白楚也不能怎么办了,招手让九九和燕老爹过来,揉了揉九九大脑袋,说道,“我现在要回仙界去,等事情完了再来找你”抬手掌心现出一白色卷轴,递与九九说道,“这个是隐身咒,里边有我多年来修炼隐身术的心得,你先拿着自己琢磨一下。” 九九接了卷轴,问:“事情紧急吗?” 白楚道,“也算一桩要紧事。”说罢,她手中再现一物,乃是她本体的蛇鳞,通体雪白晶润如玉,她将这蛇鳞做成项链戴在九九颈上,这个你随身戴着,这样你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你有危险我也能感应到。” 九九乖乖戴上了,又问,“师父何时再来找我?” 白楚指了指堆成山的食盒,说道:“大约等你将这仙界美食全部吃完,我就回来了。”多年存储的美味收不回去,白楚也只能忍痛割爱。 燕老爹忙问道,“上仙马上就要走吗?我其余几个儿子喝了药马上就能转醒,还要一起谢过上仙呢。” 白楚道,“等救活蟠桃树再谢不迟。” 与九九燕老爹告别后,直飞天界。 第五十四章 得罪不起 天界又分下天界、中天界和上天界,下天界是最靠近凡世却又远离红尘的诸多洞天灵地的统称,中天界则是远离了凡世浮于九天云海之上的诸多大小仙境的统称,下天界和中天界居住的多为渡劫修炼而来的仙人,故又称为仙界。 仙界离凡世虽远,与三千凡世却还处于同一空间之内,凡世中人夜里仰头望见的浩瀚星河,便是中天界诸多大大小小的仙境,而上天界则与仙界不同,上天界又称神界,是神族天帝于九重天之顶、浩渺星河之上开辟的另一处空间,是独立于凡世的另一个世界,是凡世中人完全无法及其的存在。 不同于后天修炼而来的仙,神界中皆是洪荒太古随天帝征战过的神族,他们生而为神、与天齐寿,他们掌控着阴阳轮回、四时交替、日月更迭的秩序,他们是天地的统治者,是六界最为尊贵的存在。 自十万年前大战后,诸多远古尊神陨落,神族遭受重创,修生养息,就连天帝也千年万年的闭关不出,仙人遵循着神族制定的万物法则,活跃天地之间,维护世间秩序。 而中天界琅嬛仙境的一场大火,使得沉寂多年的神界开始紧张起来,关于魔尊戢武之事在神界高层一番商议之后,选择秘而不宣,但神界战神却悄无声息地带了心腹神将驻扎在了魔界入口。 反倒是天帝宝物丢失的事情,却传遍了天界,弄得沸沸扬扬,连下天界最偏僻的神仙洞府也在讨论此事,中天界一向闲散的天兵天将,也开始忙活起来,在中天界和下天界各处搜寻。 原本自由出入的中天界,多了许多条条框框,守卫森严起来。 所以白楚刚到中天界内,就在云头上被一队巡逻的天兵天将给拦了。 自亮身份之后,那带队的天将信将疑道:“琅嬛仙官不是被贬下凡去了么?还回天界来做什么?” “何事被贬下凡?!”白楚震惊了。 关于如何去的妖界,白楚脑中全无印象,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在琅嬛阁抱着团子翻看话本,对于琅嬛仙境的遭遇完全没有记忆,在突破上仙之前,体内魔魂可以随意吞噬掉她的记忆,令她记不住任何的有价值的东西。 “玩忽职守导致琅嬛阁被烧毁故而被贬!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那天将瞪眼看她。 白楚听罢,心头猛地一跳,那可是屹立天界数十万年的藏书阁啊,莫不是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发了疯做的好事? 竟然犯下如此泼天大祸! “琅嬛阁被烧,那另外两位仙官呢?可有受伤?如今何处?”白楚连忙追问。 “被开了仙籍自然是打哪来的回哪去了!” 那天将语气十分不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作为被处罚的当事人,居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让天将起了疑心,“嘿!我看你这问的十分可疑!”招呼手底下的天兵,“来呀,将她拿下!” 几个天兵上前将她围住,刀枪架在脖子上,白楚讪讪解释道,“我这是突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脑瓜子被吓坏了,有些记不清,其实这次回天界来,是想着有东西落下了,上来收拾一下,诸位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 其中有一小天兵是不敢上前抓她的,那小天兵将带队的天将拉到旁边悄悄劝说,“大哥,通常仙人犯错被贬下凡,除了开除仙籍之外,是还要剥仙根剔仙骨打入轮回的,而这次,琅嬛三仙犯下如此大错,上头仅仅是摘了他们仙官的头衔,无任何惩罚,人家还是上仙之体,并且上头也说了,准许他们自由出入中天界及下天界……” “那上头还吩咐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呢!就算准她自由出入,也得先带回去盘查一番。”那天将依旧理直气壮。 “大哥哎,你脑子咋就转不过弯来呢,你知道人家是什么身份吗?上仙的品阶加上太清仙尊座下的徒弟!咱们这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兵将怎敢在人家跟前横呢?”那小天兵见天将老大哥不听劝,急得重重叹气。 白楚自己也听得十分懵,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太清仙尊座下的徒弟? 等等! 莫非说她那神叨叨的老师父就是太清仙尊? 师父居然是三仙尊之一的太清仙尊? 神界尊神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太清仙尊? 真没想到那神出鬼没的师父还有这样的背景! 早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后台,都可以在中天界横着走了! 白楚心里十分震惊。 这小天兵的声音大了些,围住白楚的几位天兵听在耳中,心里一下没了底,不自觉把架在白楚脖颈上的刀枪挪开了一些。 那天将听完,想了半天,这才变了脸色,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语气已然有些发虚。 “自然是说几句好话,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人放了,人家爱干啥干啥,咱得罪不起!”那小兵见老大哥终于开窍,也是松了口气。 这巡逻天将是个不懂奉承的,对着白楚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好话来,只是让手底下小兵收了刀枪,说了句:“方才得罪了,你走吧!” “算你识相!”后台这么硬,白楚腰杆子一下子挺直了,袖子一甩,驾云扬长而去。 那巡逻天将看着她远去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一边继续带队巡逻,一边同身边同僚讲述道:“当初我还是人界大将军的时候,国家弱百姓穷,受尽邻国欺辱,而我带领我秦家军守疆卫国,愣是没敌国的军队开进我国领土半寸,我一生驰骋沙场、军功赫赫,若是为国捐躯战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就是栽在这个不会说好话、不会巴结人上了!”说道此处,他重重叹了口气,“我原先以为只有凡间才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风气,没成想,来了天界,当了神仙,依然是这个鸟样!” 那小兵安慰他道:“仙人也是凡人来的嘛,也吃阿谀奉承这一套的,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那天将道:“我这人实在,就听不得吹嘘,也不会拍别人马屁。” 小兵道:“不会拍马屁也没啥,咱不要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就是。” 第五十五章 神器载春 中天界里的琅嬛仙境,是一片被魔焰烧毁过的残败景象。 天空中的浊气还未散尽,放眼望去,都是昏暗惨淡的的景致,桃林花海尽数枯萎不见生机、桃花溪碧云池也已枯竭,曾经恢弘壮阔、高耸入云的琅嬛仙阁只余厚厚灰烬,清理起来也是个浩大的工程。 仙境中幸存下来的书仙、书灵和书童们,将玉景山一处废旧的洞府修葺了一番,暂居进去,奉命重建琅嬛阁的建筑大仙公输班,正与众书仙商议新琅嬛阁的建筑样式图。 白楚寻到了洞府,一众书仙迎上来恭敬与她见礼,她做了九千多年的琅嬛阁掌事仙官,虽然被革职了,但千年情分仍在,书仙还是恭敬称呼她为仙官大人。 “琅嬛阁被焚毁之日,可有谁见着小团子了吗?”白楚上来就问。 众书仙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白楚听了,心都要碎了,那可是她百年来当宝贝儿子一般养着的宠物! “昨日我座下弟子清理废墟之时,曾看到过一只白狼仙兽幼崽在附近徘徊,想必是你养的小团子了?”一旁研究设计图纸的公输班开口说话了。 白楚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葬身火海,却依旧担心团子的安危,团子若还在琅嬛仙境之内,以团子灵敏的嗅觉,自己一回来,它肯定就迎上来了。 “团子现在在哪你可知道?它可有受伤?”白楚继续问。 “不知!”公输班头也不抬拿笔在图纸上画着,摇了摇头。 有书仙安慰道:“既然未被那大火伤着,一定是没出事的,大人放宽心。” 另一书仙也附和道:“这团子虽未开灵智,却也机灵得很,许是寻着遥岫大人和非衣大人的气味下界去了。” 白楚稍稍安下心来,点头道,“团子的鼻子最是灵敏,任何危险都能嗅到,应当无恙。” “据说大人是被魔头挟持当做人质抓走了,那魔头凶狠,大人是如何完好无损地脱困归来,还突破瓶颈修成上仙的?”有书仙酝酿了半晌,才低声发问。 关于魔尊戢武之事,他们都看到了,但是又被下令守口如瓶,所以犹豫着不太敢问,但是心头又实在疑惑,疑惑之中还带点对她的猜疑。 “我只记得被抓进了天界的归墟之地,然后被卷入了空间裂隙之中,等我醒来,就已经在妖界的海上了,周围并没有看到魔头,我便这么回天界来了。”白楚心知体内魔魂一定是用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那所有事情都不是她本身愿意做的,为撇开嫌疑,她便这般回答。 “那放火烧琅嬛阁的魔头竟未伤你分毫吗?”白楚的这番话还是没有完全打消某些书仙的疑心,毕竟曾有书仙看见琅嬛阁中,白楚仙官持轩辕剑刺伤了遥岫仙官。 白楚知道他们的猜疑,只得尽量实情相告:“许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琅嬛阁起火之时,我好似受人操控,完全没有印象,我意识苏醒的时候,就身在归墟之地了。”又一脸诚挚地补充道,“九千余年的相处,你们应当清楚我的为人,我怎会与魔族扯上关系?” 那书仙将信将疑沉默下去,令一个白胡子快要垂到地上的老书仙说道,“史书记载,归墟之地乃古战场,清浊二气在其中缠斗不休,导致周围时空错乱,一不小心就掉到妖界冥界甚至神界魔界去了的也有,许是白楚大人有造化,在那凶险之地突破了境界,还摆脱了魔头的掌控,逃出生天。” 这书仙是六界史书衍化而来的仙人,是众书仙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他说的话,众书仙都很听得进去,这下他一解释,大多书仙都打消了疑虑,附和着一些,“缘是如此!”“白楚大人真是福星高照!”诸如此类的话语。 这一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白楚感激得看了一眼那个帮她解围的史书书仙,突然又想起一事来,问道,“我记着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法器,具备‘生’的力量,可令人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也可令枯木生芽、大地回春,这种法器真的存在吗?” 那六界史书的书仙思索片刻,回答:“的确有此法器,名作‘载春’,乃是神器,记载在神族秘宝录当中,传闻曦华天帝好饮酒,天帝的妹妹娲皇便亲手打造了一个杯盏送与他,娲皇是鸿蒙之初与创造之神曦华天帝并生的生命之神,她制作出来的这个杯盏便具备一部分的生之灵力,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神族就是神族,第一任天帝一个用来饮酒的杯盏,都可以是有如此法力的神器! 白楚心里感慨一番后,又继续问,“曦华天帝遗物都放置神庙供奉,但供奉物品中却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杯盏,这神器如今在谁的手里呢?” 那老书仙思索半晌,说道,“现任天帝有收集六界珍宝的喜好,这神器‘载春’之前可能是被藏入琅嬛阁中了,现下琅嬛阁被烧毁,天帝藏宝四散,遗落六界,这载春想必也在其中。” 白楚顿时头疼,“所以说,丢了?” 书仙点了点头,“正是需要大人您去将宝物寻回的,太子也说,只要三位大人将失落藏宝尽数寻回,便可再次位列仙班。” 寻回宝物,是件苦差啊,白楚心里暗暗叫苦,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是寻到‘载春’便可直接拿去将九九家的蟠桃树救活了,若是像之前一样宝物被天帝私藏着,那就难办了,借估计是借不出来,私自盗用宝物若被逮到,也够喝一壶了,尤其是还拿天帝藏宝去帮妖界小妖种仙界蟠桃。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下界去找宝物。”白楚与众书仙作别之时,瞟到公输班还沉浸在那新琅嬛阁的设计图纸当中,想到了什么,说道,“公输先生,重建琅嬛阁的话,我喜欢住在仙阁最顶层,顶层就不要摆书架了,可以多摆些美人屏风之类的。” “哦。”那公输班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瞅了她一眼,拿笔在琅嬛阁建筑设计图纸上记了下来。 白楚瞧了眼他的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告别众仙下界去寻遥岫和非衣以及她的宝贝小团子。 第五十六章 风长清 云界山之南仙气愈加浓了,周围的草木也愈加青翠,就连山中飞禽走兽似乎也不同寻常得带了灵性,像是不日就能化作口吐人言的灵兽精怪一般。 只是,自从五年前那仙人降世之后,云界山之南便再无动静,云界山的修仙之人每日眼巴巴遥望着山南那处神仙洞府,望了将近五年了,也未得见神仙真容。 那洞府的石门在这五年内仅打开过一次,是在一年前。 一年前的一个晴朗的夜晚,一道流星似得白光从天幕飞速坠落下来,直直撞进了云界山中,再次牵动了云界山的护山剑阵,云界山耳尖的修者都听见了剑阵中似有小兽惊慌的叫声。 也就是那一晚,神仙洞府的石门再次打开,白衣仙人如狂风掠境进了剑阵之中救走了幼兽。 而后,守护凌云宗数千年的护山剑阵,那一晚彻底被废,数万柄通灵仙剑被打碎了剑灵,变成了废铁钉在了悬崖绝壁上。 凌云宗之主风长清事后查探触发剑阵之地,发现了几撮雪白的兽毛,和几点零星的血迹,乃知是剑阵伤了仙人的灵宠,甚是惶恐不安。 自那之后,凌云宗这谪仙一般飘然世外的宗主,再也洒脱不起来了,每日在那神仙洞府外围徘徊,巴巴地守着那紧闭的洞门,寝食难安了足足一整年。 过了一年,也不见仙人出来问罪,风长清这才定下心来,但心头想要结交仙人的念头,越发得强烈。 云界山所在的这方凡世距离天界的确是有些远,白楚一瞬千里的瞬行之术也是飞了好久才落地,若将上天界的天宫所在当做六界的繁华中心,那么云界山所在的这方凡世简直是穷乡僻壤之地。 与记忆中相比较,云界山已经大变样了,之前这方凡世绝大多数地方都被深山莽林覆盖,人族仅居住在大河流域附近,如今时过境迁,人族繁衍兴旺,不断开山伐林,人族的城市村落遍布这世间的每一处土地,就连之前修炼的云界山也建立了一个叫凌云宗的修仙门派。 白楚凭着记忆中狐狸洞的方位到了云界山南,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形瘦长的青衣男子站在瀑布底下,远远望着半山腰上的狐狸洞口发呆,那眼神甚是幽怨,像极了当年被非衣拒绝过的那些个爱而不得的女仙。 白楚觉得有趣,喊道:“你在这做什么呢?” 正望着狐狸洞黯然神伤的风长清闻声转头,瞧见一位白衣少女正笑吟吟打量自己,那黑白分明的杏子眸里带着几丝玩味之意,让他不禁微微赧然。 作为凌云宗的宗主、天下修仙者的楷模,他一向以仙风道骨、超尘脱俗的形象示人,而今自己竟如同凡夫俗子一般鬼鬼祟祟偷窥仙人的府邸,此情此景被人撞见,着实有些难为情,他尴尬轻咳了一下,随便扯了个理由,“在此处巡视。” 这男子一身暗色青衣,气质老成,未曾想容貌看来却不过二十七八,卧蚕眉丹凤眼长得英俊,脸上又突然这么一红,叫人瞧着赏心悦目,白楚便愿意同他多聊几句,指着半山腰的石门封闭的洞口,笑问,“巡视那个狐狸洞么?” “狐狸?”神仙府邸怎会是狐狸洞?风长清面色由红转白,明显吃了一惊。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白衣少女。 以他只差半步登天的陆地神仙境界,方圆百里的任何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这少女竟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侧,令他无法察觉,又言语之间对那洞府十分熟悉,也是天外真仙不成? 又转念一想,她说狐狸洞,那洞中之仙,岂不是狐狸大仙? 一时之间,风长清神色颇为复杂。 “虽是个狐狸洞,但你安心啦,那洞中住着的可不是为祸人间的狐狸精,我们已经修成正果,当了九千多年的神仙了。”白楚见他似乎受到惊吓,连忙出言安抚。 “妖也能修仙?”风长清的价值观显然受到了冲击,毕竟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凌云宗,已经猎杀过太多的妖精。 “怎么不能?世间万物若得了机缘皆可成仙,不过妖族修仙比起人族来,更为艰难,位列仙班之后,也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偏见。”白楚挑了挑眉瞧着他,又继续说道,“你已然修成了地仙,竟对仙界之事一无所知吗?” 按理来说,修成地仙踏入长生境,也算是并入神仙之列,修炼到这个境界,便会受仙界的关注,天界有个部门叫‘新仙接引司’,又俗称‘招仙部’,便是专门考察和接引地仙的,三千凡世中,一有地仙出世,招仙部会派出仙鹤前来指引地仙修行,并给地仙派发诸如维护凡间秩序、守护人世安宁等任务,帮助地仙积攒功德,以便更快渡劫飞升,为仙界扩充新人。 更有一些在地仙之时就表现惊人,被天界某处仙境主事看中的,由仙境神仙直接下界去指导,当初非衣便是被太清仙尊看中,一路指引修行,登仙之路顺畅无阻。 风长清听完白楚一席话,震惊之余,感触颇多,“在下惭愧,踏入长生境已是三千八百年,至今仍旧止步不前,没有任何突破。”想到自身境界瓶颈期,他面上严肃起来,朝白楚一揖,“还望上仙指点迷津!” 白楚抬手虚扶一把,表示也是惊奇,“我也不晓得如何指点你,不过,三千八百年来,也未曾有仙鹤前来指引你吗?”心中暗道,莫不是此间凡世位置太过偏僻,被新仙接引司漏下了不成? “并无仙鹤指引!”风长清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模样,没有半分虚言。 白楚同情地看着这个被天界遗忘的地仙,正要说些安慰他的话来,此时半山腰狐狸洞传来了开门的声响,将二人目光吸引过去。 石门自中间往两侧挪开,紫色窈窕身影自洞府中款步而出、自半山腰飞身而下,衣袂纷扬、临风飘举,广袖紫裳缥缈似烟,三千墨发柔软如云。 待她近了,风长清才瞧见紫衣仙子的容貌,眉如远山黛、眸如墨点漆、唇似樱桃红,肤似凝脂玉,她原是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落地之时往这边一瞧,便露出嫣然一笑,她这一笑,好似天地之间所有的绚丽都失去了色彩。 风长清活了这么几千年,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 这种美,不仅是世间罕见的姿容,更是高雅卓绝的姿态与超凡脱俗的气质,这种美是凡俗所不具备的,是即便拿世间最美的皮囊与之比较,也是对她天人之姿的玷污。 风长清只觉得一颗心砰砰地往上窜,视线停在她身上再也不能离开。 第五十七章 登仙契机 “楚楚!”遥岫看见楚楚能安然无恙回来,格外欣喜。 “姐姐~”白楚迎上前去,遥岫臂弯中的白色毛茸茸一团便朝她扑过来,正是她养的宝贝团子,白楚抬手接在怀里,团子便一个劲地哼哼唧唧往她怀里蹭。 “你竟修成了上仙?”瞧她周身这气息,已经是突破了修炼瓶颈,遥岫心中万分欢喜,拉着她上下打量。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白楚身上,因此就没有注意到边上有个还有个直勾勾看着她的凌云宗主。 风长清见了这紫衣仙子,一瞬间变成失了魂魄的痴人一般,直到被一道白色身形挡住了视线,他才猛然回神,发觉自己失态了。 这白衣人,是个及其俊美的年轻男子,细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狭长桃花眸,睫羽纤长犹胜女子,眉眼轮廓深幽,五官好似美玉精心雕琢,身上无太多装饰,只一根简约的木簪将如瀑长发一半挽着,那一身白衣不知是用什么料子造就,甚是轻盈飘逸。 白衣美男子笑道:“让我瞧瞧,我家楚楚这是经历了一番什么机遇?竟因祸得福修成上仙了?”他微笑之时,桃花眸微微弯着,竟是别有一种妩媚之态,配合着慵懒迷离的嗓音,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狐狸哥哥。”三人相聚都是十分的欢喜,白楚揉着怀中的团子想要将自己在妖界的经历说与他们听,又不知从哪开始讲起,只好道,“这可说来话长了,回头我慢慢讲给你们听。”指着安静立在一旁的风长清道,“这里有位地仙,修了三千八百年了还未飞升,不知是什么情况。” “凌云宗风长清,见过诸位上仙。” 三位皆是上仙,风长清自是十分注意礼节。 非衣淡淡扫了风长清一眼,没有说话,有些不大欢迎的样子,若不是看白楚面上,就凭此人方才那样直勾勾盯着他的蛟儿美人看,此刻非衣已经一巴掌将他扇飞出去。 “宗主不必多礼。”遥岫视线落在这凌云宗主身上,细看他眉眼,竟好似在哪见过一般,心中微微惊诧。 听白楚方才所言,这位凌云宗主是修成长生仙体三千八百年了,还寻得飞升的契机,确实久了些,遥岫思索片刻道:“证道登仙也讲究机缘,这机缘迟迟未到,许是功德未满,许是尘缘未断。” “也许是新仙接引司把他给忘了。”白楚一旁搭话,对这凌云宗主表示同情。 “那依两位仙子所言,在下应当如何做呢?”风长清鼓起勇气看向遥岫,然而一与她目光接触,一颗心便没由来地乱跳,便不敢再直视于她。 风长清心想,万物皆有因果,自己如今一见这仙子便莫名其妙地情难自禁,恐是来自某一世的因缘。念及此处,他飞升之念愈加强烈,因为只有飞升天仙,方能上天入地,去那冥界三生石上找寻答案。 非衣道:“功德未满自然是要积攒功德,你不入世行善布施,就是再在这山中修炼千八百年,也登不了仙界。”这风长清看遥岫的炽热眼神,让他不快。 遥岫道:“若入世修行,没有仙鹤指引,恐怕又要沾染诸多因果,因果纠缠,更难了断尘缘。” 白楚道:“所以现在首要便是要弄清楚这位长清地仙,到底是因为功德未满,还是尘缘未断,还是仙界疏漏的原因,导致难以飞升。” “的确如此。”遥岫点头赞同,又与风长清说道,“你暂且先回去罢,待我弄清原由,帮你寻得飞升之法,会去寻你。” 风长清一番致谢之言后,识相离去,白楚三人回了狐狸洞。 洞中桃花不败,细水淙淙,水边石案三人围坐,非衣落座煮茶,同遥岫道:“你承他这一诺,便是与他种了因,他虽踏入长生境界,但终究未跳脱轮回,他有他的命盘,你这一诺,若动了他的命数,指不定日后结下什么果来。” “我一见他,便觉熟悉,许是我与他命中该有此一诺,是因是果,我去冥界问问三生石便是。”遥岫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凝眉思索模样。 “罢了,随你。”非衣不愿继续谈论那凌云宗主,转而看向白楚,“楚楚,你可还记得琅嬛阁大火之日的事情吗?” 白楚正逗弄着怀中的幼兽团子,听闻非衣发问,手中停下,苦思索回忆着:“我记得我那日正在琅嬛阁顶上看那本叫做《妖间逸事》的话本,不知怎地就昏睡过去,睡梦中,似乎梦见了幻境书海的大火,梦见自己不受控制地暗算姐姐,还梦见两个自己在打架……这些零碎的片段,好似做梦一般,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我知道,琅嬛阁被烧毁一定与我有关,是不是?”说道此处,白楚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十分自责。 遥岫不忍见她如此模样,抬手轻抚她长发,柔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你莫要自责?” 白楚神色沮丧,说道:“我知道,我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她经常控制我的身体、借用我的身份做坏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现如今我已经是上仙,她再也不能轻易控制我,她若做的过分,我与她同归于尽便是!”说话间,脸上竟流露出毅然赴死的神情来。 “楚楚,莫要说傻话。”这番话听得遥岫甚是担心。 非衣沉吟片刻,又继续问,“那你之后又是如何回云界山来的?” 白楚苦说道:“我记得我到了归墟之地,手中还拿着轩辕剑,身边有一个黑袍男子,我被那男子拉拽着进入空间裂隙,等我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妖族的海上了,自己也不知何时成了上仙,我在海上被一个云墨妖王抓住过,逃出来后还收了一个小徒弟——我也不知怎地,一见那小家伙便生出了收徒的念头来。” 接着,白楚将在妖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都交代了出来,包括收燕九九为徒,看白衣女剑客大战云墨鸦王,在妖间当铺和蜃女打了一架,在妖界药房碰见了长琴公子的仙侍,以及夭夭岛上的蟠桃枯树,还有神器载春等等事情。 “只是,最后我体内魔魂跟那妖间当铺老板娘做交易之时,将我的意识强行压了下去,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将经历讲完一遍之后,白楚提出了她所担忧的。 非衣喝着茶听她将这一段经历讲完,轻轻说道:“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戢武如今潜藏在妖界。” 想到那威胁六界安危的危险人物,遥岫也慎重起来,道:“此事得尽快告知师尊。” 第五十八章 魔尊下落 非衣施展传讯之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清仙尊便来了狐狸洞。 太清仙尊对于魔尊戢武之事尤为看中,他分化了万千分身在三千凡世搜寻了许久,除了寻到些天帝藏宝失落的线索,对于魔尊戢武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今日接了非衣传讯,于是真身下界亲临狐狸洞。 太清仙尊身着玄白二色道袍,手持玉柄拂尘,莲冠将白发束于顶,眉目有慈悲之色,却也不乏赫赫威严,仙尊降临,整个云界山登时现出祥瑞异相,霞光万道,紫气蒸腾。 “师尊!”非衣与遥岫一齐拜见。 然而白楚瞧着这仙尊却是有些懵,记忆中的师父不应当是华发苍颜、白髯飘飘、无比慈祥和蔼的老头吗?怎地大变了模样?虽然容貌返老还童好看了许多,但却一点儿也不亲切了,她不禁小心翼翼地问:“你真是我师父吗?” 太清仙尊听她如此问,却也微微一怔,回答:“是,也不是。” 太清仙尊这个等级的神仙,一举一动皆受到整个天界的瞩目,自然是不能亲身下界收徒的,那白胡子老神仙,就是他在凡间的一个化身,化身指引他三人登仙之后,便功成身退,回归了本体。 化身与本体略有不同,所以他是她师父,却又并非是她心里挂念的那个师父。 眼前这个太清仙尊,虽然性格气质甚至外貌都与当初的师父大相径庭,但身上仙气却是如此熟悉,与师父一般无二,白楚眨了眨眼,说道:“那我就当你是我师父了。” 她将怀中的团子放去一边,然后起身过去,就如同久远之前还在下界的修炼那边,亲昵挽住了师父的手臂,软糯乖顺模样道:“楚楚一直感念师父栽培教导之恩,却在九重天寻了个遍,也未曾寻见师父,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师父了。”顿了顿,又十分委屈起来,“师父不愿透露身份,仙界这九千余年,连见也不来见徒儿一面,可是嫌弃徒儿是妖精修成的仙,会在仙界折损了您的颜面么?” 如此亲昵举动,让太清仙尊也是愣了愣,他瞧见她这真挚的目光,这满脸的委屈的质问,心头微微触动,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轻声回答:“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遥岫见白楚此番言语,似有埋怨师尊之意,觉得甚为不妥,出言道,“师尊眼底不论人神妖鬼一律众生平等,若在意我们妖族出身,便不会化身下界收我们为徒,更不会在琅嬛阁劫难之事出手相助。” 非衣也道:“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天机不可泄露罢了。” 白楚这才收起了委屈。 太清仙尊连忙说正事,问道:“魔尊戢武是在妖界?” 白楚点了点头:“我体内魔魂与魔尊关系非比寻常,她一定知道魔尊下落,只是她的力量强过我,我不能强行将她的意识逼出来。” 仙尊道:“我来试试。”抬臂上移,掌心贴在白楚额上,探知白楚体内魔元所在,白楚意识渐沉,双眸合上。 仙根之内隐藏得极好魔元被强行牵扯出来,等白楚再次睁眼之时,眼底尽是戾气。 那魔魂楚墨冷笑着,开口便是一句:“休想!” 太清仙尊当下面色一沉,浩瀚仙力自她头顶倾灌而下,那魔魂刚凝聚的魔婴之态,竟显出丝丝裂纹,而方才还满脸狠戾冷笑着的楚墨,霎时间承受了莫大的痛楚,痛的面目扭曲起来。 仙尊本就对魔界之人厌恶至极,又加上这妖魔又是私放魔尊戢武、害他三个徒儿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下手自然是毫不容情。 怎知魔婴将碎之时,她体内仙元竟也开始寸寸崩裂,仙魂魔魂一齐在躯体之内挣扎颤栗,少女表情痛苦至极。 遥岫大喊:“师尊不可!”她与白楚姐妹情谊相交匪浅,故对楚楚体内这一魔魂也爱屋及乌,尽管这魔魂屡次重伤于她,她亦是不忍她受伤。 太清仙尊终是叹息一声,澎湃仙力化刚为柔,缓缓将白楚裂纹遍布的仙元包裹,至清仙力孕养之下,那寸寸开裂的仙元,重新凝聚,而与此同时,她体内受损魔婴亦是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慢慢修复。 遥岫揪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双魂一体同命,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太清仙尊一时竟也找不出既能除去魔魂,又不伤到他徒儿的法子,只能是作罢。 少女脸上痛苦表情缓缓消散,继而回归冷漠,她仰着脸瞧着那仙尊,眼底尽是嘲弄的笑意,“下不去手杀你爱徒么?” 太清仙尊微微蹙眉,不做回答,转而问道:“魔尊戢武在何处?” 楚墨道:“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说的!” 非衣冷眼瞧着那墨魂,劝说道:“你莫要冥顽不灵,师尊若想得知魔头下落,何须你开口,直接读取记忆便是,你如此态度,只会受苦。” 楚墨哼了一声,十分不领情,却暗暗调动魔气,封锁五识,筑起防御。 太清仙尊仙力浩荡,直灌而入,如飓风过境,卷入她神识之中,令她头痛欲裂,不论她如何抗拒,脑海中记忆依旧被强行破开,过往之事,皆入太清仙尊之眼。 原来当初林修远之事,令这一魂恨极了他这三个徒弟,登仙之后,对仙道也是极度厌恶,不屑仙道,便暗暗修炼魔道。 琅嬛阁中的幻境书海之书囊括六界,其中便有一些凡世中传来的魔修秘籍,她便依着这秘籍开始修魔,为寻找修魔之地而发现了幻境书海镜面下方的空间,意外找到洪荒炼妖炉,以及炉中的魔尊。 魔尊被困炉中十万年,终于遇见可以一个可以与他说话的人,自然是不胜欢喜,她修魔,魔尊便收她作徒尽心指导,助魔修之路突飞猛进。再后来,先天帝设下的封印松动,魔魂的魔功略有小成,便开始试着用各种方式想要破除封印释放魔尊,于是便有琅嬛阁那日的大火。 而今的魔尊潜藏在妖界的无垢之湖。 第五十九章 前尘之因 太清仙尊撤了仙术,白衣少女便丧失了意识软软瘫倒下去,遥岫连忙接在怀里,虽然知道师尊出手定是有掂量着力道的,但瞧见怀中人脸色惨白的模样,还是心疼不已。 非衣问道:“师尊,楚楚体内的魔魂,可有法子去除吗?” 太清仙尊道:“要剔除此魂,需将她魔元仙元尽数毁去,且在魂飞魄散之际保下她一缕魂魄放入冥界铸魂灯中重铸,这铸魂灯为神族聚魂法器,所以重铸归来的只能是她体内的仙魂,只是,重铸之后的仙魂仍旧是残缺的魂体,还需历经三世轮回进行补全。” 遥岫听罢,左思右想,摇了摇头:“此法太过凶险,若是魂飞魄散之际出了岔子,没有保下仙魂,那楚楚便真正神魂俱灭了,且那铸魂灯是夜神冥帝的法器,旁人不能驱使,冥帝的脾性六界皆知,哪会为楚楚这样一个小仙动用神器?退一万步讲,即便重铸了仙魂,那三世轮回归来的楚楚,还是如今这个楚楚么?” 非衣也道:“师尊,可还有其他法子?” 太清仙尊道:“不做剔除,便只能封印了,封印过后,如同凡人,再也不能施展仙法。” 封印之法,遥岫亦是不赞成,“不能施展仙法,若遇上危险怎么办?” “就算不能使用仙法,有你这个姐姐时时刻刻护着,哪里会有危险?我倒是觉着封印之法甚好!”非衣看着遥岫说道,“楚楚体内魔魂三番几次暗算偷袭于你,导致你受重伤,功体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你怕不是忘了?” 遥岫微微哑言,只道,“那不关楚楚的事。” 太清仙尊看她仍是担忧,说道:“封印之后,我会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符咒,若遇上性命攸关时刻,可帮她化险为夷。” 遥岫听了,心中担忧散去,这才答应下来:“那便请师尊施法。” 太清仙尊抬指在白楚额上轻轻一点,一道白光过后,白楚周身仙家气泽皆隐去无踪,但她额上浮现银白色纹路,状如菡萏,接着,仙尊拂尘一扫,金光凝作符咒隐进白楚身躯,形成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淡淡金光笼罩全身,这便是仙尊给予她的护身符了。 太清仙尊道:“这封印之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神族有神器叫女娲石,亦在此次遗落的天帝藏宝之中,借女娲石之力,可在除去魔魂之时,保下一缕仙魂。”说道此处,仙尊将手抬起,掌心金色一卷递给非衣,“这是我在凡世搜寻魔尊之时,寻到的天帝藏宝线索。” “师尊费心了。”非衣躬身,双手接过。 太清仙尊对非衣道:“女娲石是上古神皇女娲留下来法宝,极为紧要,你可先行找寻。”又对遥岫道:“而你在此间凡世,尚有一断因果没有了结。” 遥岫蓦地想起了方才见到的凌云宗主,却又不知与他有何因果,便道:“还望师尊指点。” “你尚欠着一段恩情未还。”太清仙尊说罢,伸手在她眉心轻轻点了点。 遥岫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段久远之前的记忆。这段记忆发生在她灵智未开之时,所以她没有印象。 那时候她还是一条幼蛟,刚破卵出生,原是在一处山谷潜渊生活的,可天降大雨,将她冲了出来,她便顺着溪流汇到了大江大河里,一不小心就被渔夫给网住。 那渔夫只拿她当做一条泥鳅要拿去卖钱,但渔夫的儿子那个八岁小童却见她一身闪亮的紫色鳞片生得漂亮,偷偷当做宠物养在床头,每日拿买剩的小鱼小虾喂着。 养了个一年半载,眼见着那小泥鳅从手指粗细到了手臂大小,胃口也是越来越大,一天好几条肥鱼也不管饱,小渔童每日偷拿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东窗事发了,他爹气的不轻,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 他爹又把盘在他儿子床上这条紫蛟看成了普通的蛇,要取她的胆泡酒喝,小渔童虽然挨了打,也要爬起来同他爹拼命,连抓带咬护着紫蛟,哭的要死要活,他爹没办法只得作罢。 后来,小渔童再也偷不来鱼喂这紫蛟了,又生怕他爹再打这紫蛟的主意,纵然心中千般不情愿,也要忍痛将这紫蛟放回大江。 竟然被凡间小童当做宠物养了许久,这段记忆令遥岫有些哭笑不得。 她问道:“这个小渔童,可是如今云界山凌云宗的宗主?” “正是他。”太清仙尊微微颔首,说道:“前尘之因,你已知晓,那么接下来如何报恩,便是你的事情了。” 遥岫道:“弟子明白。” “我这便去擒魔尊戢武,你三人寻宝途中若遇棘手之事,可上天宫求援。”将这几个徒儿的事情交代完毕,太清仙尊便是要专心去妖界寻那魔尊戢武,交代两句之后,拂尘一扬,人已消失不见,狐狸洞中只余太清仙气久久不散。 仙尊走后,遥岫将昏睡不醒的白楚放进里间床榻之上,扯过锦被盖好,又帮她理了理额边碎发,被强行读取记忆,对神识伤害甚大,估计得昏睡好几天。 遥岫将围在脚边的小白团子拎上床,揉了一把它这毛茸茸的脑袋,说道:“在这好好守着你主人。” 团子及其乖巧的嗯哼了两下,挪过去挨着白楚趴下,鼻头亲昵地蹭了蹭主人了脸颊。 安置好白楚,遥岫出来之时,看见非衣闷头坐在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蛟儿准备如何报恩?”非衣将茶壶提起却又放下,说话间颇为郁闷。 遥岫伸手抓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眼瞧着他,说道:“自然是看恩人需要什么,便回报什么。” “那他若要你以身相许报恩呢?”非衣脱口而出,遥岫正喝着茶,差点被他这话给呛到。 原来这狐狸闷闷不乐是为这个,遥岫瞧着他神色,禁不住笑了,又安抚道:“修成了地仙的人了,岂会这么俗气。” 非衣想起那风长清看蛟儿的眼神,心中郁郁,重重地哼了一声。 遥岫道:“他止步地仙三千八百余年,我若能助他飞升仙界,也算还了他的恩情了。”放了茶盏起身道,“我先回天界新仙接引司问问,再去地府查查他的功德簿,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也出发去找女娲石吧。” 非衣却道:“那你记住了,助他飞升了结因果便是,不可与他牵扯太多。” 遥岫笑道:“记住了。” 第六十章 飞升之法 风长清自那日见了紫衣仙子,便是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原以为自己清心寡欲,足以勘破红尘,却未曾想只差半步登仙之时,竟坠入情网中难以自拔。 风长清细细抚摸着红木书桌上摊开的美人画像,画中人一袭烟紫色衣衫,容貌绝世,正是遥岫上仙。 他痴痴望着画中人,眸中忽而沉醉、忽而痛苦。 活了这么千百年,风长清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令他心动之人,只是,纵然是结成了双修道侣,若没有比肩的天赋与资质,也是难长久的。 他的第一位道侣,天资远不如他,修炼到了瓶颈,无法破境,而容貌渐老,千百年后,他还是绝世翩翩佳公子,而她已成了垂垂老妪。 他的第二位道侣,惊才绝艳的修者,原以为足够与他并肩而立,未曾想也是到了瓶颈期,再多灵丹妙药终是抵不过岁月侵蚀,她不甘红颜老去,竟用上了极为阴损邪门的法子求青春永驻,堕落成邪魔外道,令天下修仙者群起而攻,令他不得不亲手杀她。 这便是他的情劫了,也就是渡了这个情劫之后,他才得以破境踏入长生,修成了地仙。 如今,修成地仙已经是三千八百余年,斗转星移,云界山脚的王朝又不知更迭了多少代,漫长岁月中,再未有一个女子令他动过心,他原以为神仙本就是如此,是不该囚困于儿女私情的,神仙若有爱,也是给予苍生的大爱。 但如今,不知为何,他一见那紫衣仙子,便是魔怔了一般。 风长清深情抚摸着画像中女子的脸颊,幽幽叹气:“你究竟是我登仙的契机,还是我飞升的劫难?” 风长清正情不自禁之时,却有脚步匆匆而来。 “宗主!宗主!”那人还远在门外,洪钟般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听着好像分外激动。 风长清被这喊声惊醒,青袍广袖一扫,画像卷起,放入一侧精美木匣之中。 他将木匣盖子合上之时,那胡须头发皆白身形却还健硕的老者正满面红光地跑了进来,嘴里喊着:“宗主!大事!大事啊!”凌云宗的大长老嘴里喊着大事,脸上却是喜不自胜,遇见了天大的好事一般,激动得像个没见过世面得孩子。 风长清见他模样,也是疑惑,问道:“有何大事?” “宗主!天外真仙!”那大长老手头比划着,狂喜不已,“来了一位紫衣仙子,说是来助宗主飞升的!我瞧着她通身的仙气,怕就是那天外真仙了!” “在何处?”风长清一听,便知是那位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紫衣仙子,心中按耐不住地激动,抬步就走,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迎进了流云殿奉茶呢。”大长老快步跟随着宗主出了凌云阁,去往流云殿。 流云殿建在崖边,临崖这面的窗子开得特别阔,视野也阔,流云半掩之中,极目眺望,可见得天际尽头的平原,若眼神再好一点,便可以看到平原上人族烟火聚集的繁华都城。 遥岫坐于窗边席上,瞧着窗外的景致,静候凌云宗主的到来。 大长老亦步亦趋跟随宗主到了流云殿外头,凌云宗主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瞧着大长老,大长老没明白宗主的意思,催促道:“宗主怎么不走了,那上仙就在里头等着呢!” 风长清道:“你,便不必进去了。” 大长老虽然满腹牢骚,却还是识趣退下。 风长清在门口略整理下衣衫,压下了心头情绪,这才迈进流云殿中。 “见过上仙。” 风长清面上一派风淡云轻,从容见礼。 遥岫微笑颔首回礼。 风长清在她对面蒲团坐下,一双好看的凤眸饱含笑意瞧着她,神采换发,不急着问飞升之事,却转而问道:“那日匆匆一见,还没来得及问上仙的名讳?” “遥岫,遥远的遥,孤云出岫的岫。”遥岫回答。 “远山云出岫,仙气十足。”风长清心中喜悦,表现在脸上却也仅是淡淡莞尔,他伸手提过茶壶,为遥岫杯中添上茶水,心中暗暗记下了她的名字。 遥岫说道:“你不得飞升的缘由,已经帮你查到了。” “上仙请讲。” 遥岫道,“这事情的起因,便是由于一场误会。” “误会?”风长清微微拖长了尾调。 让他止步地仙困于这方凡世三千八百多年的,竟是由于一场误会吗? 遥岫酝酿片刻,说道:“凡人修仙踏入长生境,虽然没有列入仙籍,但也算得上半个神仙了,这时天界的新仙接引司会派出仙鹤使者下凡指引,帮助你们积攒功德、了结尘缘。”她顿了顿,说道,“这个误会就出在这——” 三千年八百年前,风长清勘破红尘踏入长生境,修成个陆地神仙,新仙接引司便派出仙鹤使者,未曾想使者刚到云界山,化作人形,便被凌云宗的修仙者当做妖精喊打喊杀,那带头的老头儿脾气暴得很,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因瞧见他是白鹤变得,一心认定是妖物。 仙鹤使者被误会为妖精,辩解又辩解不得,若出手又怕打死了人命徒增业障,心中又气又恼,一甩手便折回天界去了。 过了这么些年,遥岫去问起此事时,仙鹤使者回想起来,依旧是气得不轻,“人家自幼生长在仙界的神仙,竟被他看成了凡间的妖精,你说,眼瞎成这样,还修什么仙?”又说,“即便是妖精,那也得分清好坏不是?那人家妖精也是千载苦修才修来的,若是恶妖还好,若是个一心向善妖被打杀了,功德薄上岂不是又要记下一笔深深的罪孽?戾气这么重,还修个什么仙呢?” 小仙鹤在云界山吃了亏,之后,这片凡世就再也没有仙鹤使者愿意来了。 遥岫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风长清听完甚是惭愧。 记忆中好似却又这么回事,那时候他与魔修宗门决战,手刃曾经的道侣,虽度了情劫踏入逍遥长生境,但身心皆疲,在云界山闭关了许多年,闭关之时,感觉云界山护山剑阵似有异动,他便召来大长老问明情况,隔着密室石门,听得大长老回禀:“宗主,没事没事,你安心闭关,不过是一个小妖闯了进来,已经打杀出去了。” 那会儿他也是不太当回事的,未曾想便是错失了登仙的契机。 第六十一章 历史真相 “事已至此,可还有转圜的余地?”风长清自知悔恨懊恼亦是无用,不如寻求弥补挽回之法。 遥岫见他紧张模样,笑着安抚:“待你登了仙界,寻个机会好好跟新仙接引司的仙鹤使者们赔个罪便是,仙鹤使者都是极为亲切豁达之人,不会记仇。” 风长清再问:“无仙鹤使者指引,我要如何登仙呢?” 遥岫道:“一朝功德满,尘缘了断,天门自开,仙鹤接引使只是帮助你尽快修满功德、了断尘缘,为你登仙之路开辟捷径而已。” 开了天门,踏上登仙道,便是最后一道天劫降临之时,而渡劫关键,便是在凡世修的功德,功德薄满,可化作气运加身,不惧天劫,而登仙道上的寒冰烈火滚滚天雷正是为你淬炼仙体之用。 所以功德未满,天门不开,天劫不来,凡世地仙便无法飞升仙界。 “我每每入世便除魔卫道,不知救济多少百姓于水火,宗门弟子也多行侠义之事,如此,我的功德竟还未修满吗?”风长清听她说起功德,却是发出疑问。 “正是这除魔卫道出了问题,天道之下众生平等,这世间仅有善恶之分,却无种族之别,若是为祸人间的妖魔死于你手,那自然算大功德,可若是良善无害的妖族呢?”遥岫静静瞧着他,语气虽然温和,却带了些许责怪之意。 “我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平生所斩,皆是十恶不赦之妖。”这温和的责备,亦是让风长清诚惶诚恐,急忙出言为自己辩解。 “你是分得清善恶,可你凌云宗以降魔除妖为宗旨,你宗门中人见妖就斩,不辨善恶黑白,这些虽不是你的所作所为,可你是凌云宗的宗主,凌云宗以你为尊,而天下修仙者又以你凌云宗为首,你的一句降妖除魔,便是断了许多妖族的生路。”遥岫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此番仙鹤使者下界,却被你宗门当做妖精,以至你失了登仙的捷径,也算是冥冥之中对你的惩罚。” 风长清沉默了良久,却是缓缓讲起了一桩旧事:“许多年前,云界山下的岚国是天下最为强盛的国家、岚国都城更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可这样一个富饶繁华的都城,却在一夜之间成了最凄惨的炼狱,一夜之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城中百万余人,无一生还!全葬身妖族手中!”似乎记起了那日惨烈的场景,风长清神色肃穆,语气沉重,“我宗门弟子多出自岚国,国都被血洗,许多弟子的亲族皆死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戮当中,从此与妖族结下血海深仇,人妖势不两立,所以会有见妖就杀的举动。”人妖二族积怨良久,仇恨已延续千年万年,未曾想这竟成了他登仙路上的绊脚石不成? 遥岫听了他这番话,眉头皱起,一时面色沉了下来:“既然说起这段历史,那我便要替妖族讨个公道了,你们凭什么笃定那一城性命,便是妖族所为?!”她此前去过地府,十分清楚这桩血案的来龙去脉,站在妖族立场,她心中忿忿不平。 这声质问,令风长清不由一怔,半晌才道:“满城百姓皆被吸食了精气而亡,这是妖族惯用的杀人手法……且我赶过去时,城中不见活人,唯有群妖在皇宫徘徊,妖气冲天!”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妖族杀人,便轻易下了结论,是么?”她一双美目静静瞧着他,好似要把他看透了。 风长清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犹豫着回答:“的确没有亲眼看见……”这么多年,他心头也是隐隐约约觉着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背后并不简单,可是他不敢去深究,也不能去深究。 遥岫目光飘向窗外,看向远方,她说:“当时的岚国的确富饶强盛,若是岚帝励精图治,王朝气运可再延续千年。”她极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可偏偏岚帝却是如此的贪婪,他享受着人间帝王的无上尊荣,却还想要修仙者一般的永寿长生,怎奈他一没有修炼的资质,二又耐不得修炼的苦头,一朝剑走偏锋用上邪门歪道之法,断送了他王朝千年气运!” 风长清听她说到此处,胸中一窒,脸色大变。 当年他已成为了凌云宗主,对于岚帝的野心自然是知根知底,那岚帝广求长生之法,风长清只当笑话,并不理会。 历代人族君王都渴求长生,但也仅仅限于在皇宫中豢养几名修士,为其炼制仙丹,而岚帝却是最为疯狂,他在位时,宫中广纳修士达上万之众,每年豢养修士的花费远远超过百万军队。 他在位期间曾颁布法令肃清妖族,宫中上万修士倾巢而出,境内各处深山莽林的妖精再也不得安生,短短百年不到,人妖冲突爆发到极致。 当时风长清身在凌云宗不问红尘事,只一心修行,并未上心,如今想来,此事大有蹊跷,平白无故屠戮妖族,怕不是在杀妖取丹,炼制万妖金丹! 哪是修仙,分明是修魔! 第六十二章 不愿认错 遥岫静静凝视着风长清,缓缓说道:“当年杀死满城百姓的,不是妖族,正是你人族岚国的皇帝!他以一介凡人之躯吞食万妖金丹,以百万无辜人族血肉为祭,化身成魔。” 风长清心中震撼,却矢口否认:“不、不可能……” 遥岫见他仍是不敢承认,也是心中意难平,语气便重了下去:“从始至终,错的不是妖,是你们人族——开山伐林令妖族无处栖身,杀妖取丹,将妖族逼上绝路,明明是岚帝贪婪害的满城性命,却强加妖族身上,这不公平!” 风长清深吸一口气,才道:“那你要我如何?” 遥岫道:“真相不该被掩埋,你们错了就要承认,枉死在你们手中的妖族,你们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风长清默了良久,内心纠结,神色几经变换,态度却是冷硬下来:“我可以承认我错了,但是凌云宗不可以,天下修仙者不可以!” 真相若公布,凌云宗将从拯救者变成加害者,除魔卫道的理念便是个笑话,门中修士的信仰会被摧毁,被天下修仙者敬仰膜拜的凌云宗会从云端跌落泥潭,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若执意掩盖真相,将永远无法飞升仙界。”遥岫语气淡漠下去。 风长清毅然回答:“那也无妨。” 修仙界的信仰不能崩毁,凌云宗千万年来的声望不能毁在他手里,若他能护得凌云宗千秋万载,纵然不能登仙,那也无妨。 “不还妖族公道,功德薄上罪业不会消,这片大陆从今往后,将再无人族修士可证道登仙。”遥岫面色寒了下去,又问:“即便断送天下修士成仙之路,你也依旧坚持吗?” “非是不愿还妖族公道,而是不能。”风长清长叹一声,表情沉重。 “罢了!是我看错了你!” 遥岫冷冰冰瞧了他一眼,便是起身拂袖而去。 “仙子……”风长清被她这冷眼一瞧,好似全身冻结成冰,心尖一阵刺痛,起身想要挽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呆呆瞧着她背影离去。 遥岫气冲冲回了狐狸洞。 白楚因仙法被封十分颓废,百无聊赖地斜在榻上逗弄着团子,看见遥岫回来,便是一张委屈脸扑进她怀里,可怜巴巴道:“姐姐,我的仙法被封了,不能用仙法,我还算个什么神仙。” 遥岫被她这么一扑,堵在心头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你忍一忍罢,等非衣寻回女娲石,便有法子治你体内的魔魂了。” 白楚还是闷闷不乐地:“那我还得去寻神器呢,我答应了九九要寻得载春救他家的蟠桃树的,如今跟个凡人一般,还怎么寻。” 遥岫哄着她道:“等我了结了这桩子事情,便马上陪你去寻载春可好?” “姐姐最好了~”白楚娇憨地往她怀里蹭蹭,又问:“这桩事,需要多久才能了结啊?” 遥岫想起那风长清,便又是气上心头,重重叹气,“有些棘手了。” 瞧着姐姐神色有异,白楚十分乖顺挽着她去榻上坐下,问道:“怎么了?” 遥岫坐下,翻了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压了压怒气,才说道:“那风长清就是个榆木疙瘩,为了他宗门的颜面,飞升也不顾了,这片凡世所有修仙之人的前尘也不顾了,我真是看错他了!” 白楚一脸惊奇,问道:“风长清不愿飞升?” “他飞升的关键,在于化解人妖二族的仇怨,改变天下修仙者对妖族的看法,他必须承认自己对妖族犯的错,还无辜妖族一个公道。”遥岫解释道,“如此,他才能消除功德薄上面的罪业,飞升成仙。” “可是他为了宗门颜面,不愿意认错?”白楚一听,也是十分鄙视那风长清了,这迂腐的凡人。 “他宁可一辈子做这一方尘世的地仙,也不愿意动摇他凌云宗在天下修仙人心中的地位。”遥岫揉了揉额角,也是略感头疼。 “若是不飞升,那姐姐与他的这段因果要如何了断啊?”白楚也有些愁。 “我自是要与他了断因果,飞不飞升,可由不得他!” 遥岫思索片刻,凝眉说道:“据说如今的燕国皇帝也是崇尚修仙,每年召开选仙大会时候,天下修仙者云集燕国都城,届时我便要在那修仙大会上,将真相公布于众,为当年岚国枉死的无辜妖族翻案,逼他凌云宗认错!” 白楚托腮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许多修士也活不了这么长的,当年之事,还有谁在意真相呢?” “妖族在意啊。”遥岫轻声说道:“若不还妖族公道,他们心中的愤恨便不会熄灭,修仙之人带给他们的伤害,他们会报复在无辜百姓身上。” “可是,这里不论是普通人族还是修仙之士,对于妖族的偏见是根深蒂固,当初仙鹤接引使都被凌云宗的当做妖精赶跑了,姐姐这样贸然前去帮妖族说话,万一他们不信,也把你当做妖精要打要杀怎么办?”白楚眸中略有担忧之色。 遥岫觉得白楚担忧的确有道理:“那这可得好好计划一番”。 白楚道:“还需要充分的,令人信服的证据才行。” 遥岫点头:“当初为岚帝炼制万妖丹的国师却还活在世上,亦有许多参与屠杀妖族的修士,以及幸存下来的妖族,这便是人证。” 白楚抱着团子起身说道:“那我们便马上出发去寻他们吧!” 第六十三章 狐妖残魂 前朝帝都距离云界山不远,出了狐狸洞施展瞬行之术顷刻便至。 据说当年岚城一夜之间百万人丧命,百万人族怨气不散,魂魄化作厉鬼逗留城中,夜晚鬼哭之声传遍四野,戾气极盛,方圆百里鬼魅横行,再无人烟。 凌云宗恐厉鬼作乱人间,便将此城用阵法封住,将鬼魂锁在其中。 后来,人族一位修仙大能,怜悯城中枉死之人,设下道场,作法四十九天,强行洗去城中怨气,渡化厉鬼,送百万魂魄进入轮回,这座城才太平下来。 如今城中虽无鬼魅,但是长年累月的阴森之气却还未散尽,死去之人的骨骸被乱石荒草埋没无人收敛,长街上的槐树盘根错节生长得肆无忌惮,树影森森直叫人不寒而栗。 白楚紧紧跟在遥岫的身旁,抱紧了怀中绵软温热的团子,她法力被封,如同凡人,也瞧不出四周有什么端倪,只是觉得阴风阵阵十分瘆人。 这座荒废了千年的死城因为四周布下了法阵,寻常活物出入不得,无外力破坏,保存得较为完好,街道布局依稀可见当年岚城帝都的大气象。 遥岫以神识探视四周过后,在一处槐树前停下了脚步,将手掌贴在槐树老根上。 白楚跟过去:“姐姐,这树有蹊跷?” 遥岫点了点头,掌中一道幽光似水波涟漪一般扩散开来,这槐树开始抖动,冒出丝丝缕缕的森然绿光,如同鬼火一般。 遥岫收了手掌,同白楚说道:“千年前这城中死的不仅是百万人族,还有上万妖族,人族魂魄已被渡化送入轮回,但妖族枉死之灵,却还锁在城内,依附槐树存于世间。” 她话未说完,那森然鬼火凄厉尖啸着朝她扑来,白楚惊叫:“姐姐小心!” 遥岫抬手制住,那道鬼火停在她眼前再不能近身一步。 “复仇!” “杀!杀!杀!” “快逃!跑!” 那鬼火完全没有神志,不断挣扎着,凄厉尖叫着,哭啸声尖锐刺耳,却又极为凄惨。 “这残魂怨气如此之重,想必当年定是死得极冤。”遥岫看着那鬼火轻轻叹息一声。 “真可怜,姐姐帮帮她吧。”白楚亦是同情。 “嗯。”遥岫便以仙力为这鬼火洗怨气,聚魂体。 森然绿光退去,狰狞凄啸之声也随之停止,乍见一只细长的红狐浮在眼前,原来这残魂生前乃是一只狐妖。 “我……这是怎么了?”那狐妖大梦初醒,发出极为悦耳的女子声音。 “我已为你除去怨气,你七日之内,可往地府轮回。”遥岫同她说道。 那红狐围绕遥岫飘了一圈:“你们人族,怎会这么好心?”她看不出也猜不出遥岫的身份,将她认做了人族修仙者,因为被人族伤害过,对这善意十分怀疑。 遥岫浅浅一笑,身后一条紫龙幻影升腾而起:“你瞧我像是人族么?” “你是……你是……”红狐被震惊到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们原来是妖族,后来修成了神仙。”白楚说道。 传说妖族得道亦可成仙,竟不仅是传说么,红狐一怔,接着说道:“仙人既是出自妖族,还请为我们妖族做主!” 遥岫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又问,“当年可还有知情且幸存下来的妖族?” 那红狐沉吟片刻,回答:“有,当年吾王携六个王子为阻止岚帝成魔而战死,只有长公主没有参战得以幸存,每年祭日她都会前来城中吊唁。” “祭日,倒是还有些时日。那关于当年岚国国师,你了解多少?”遥岫问道。 红狐道:“那国师名作江山影,是人妖结合生下的半妖,他原本是跟他母亲生活在芒山,归属吾王领地,母亲死后,他离开芒山,拜入了凌云宗修道,道有所成之后,开始处处与妖族为敌,成为岚国国师后更是丧心病狂,为炼制万妖金丹到处屠杀妖族!” 白楚诧异:“人妖结合违逆天道,竟能生出后代?” 遥岫却是疑惑:“既有一半妖族血脉,那为何如此仇视妖类?你可知他父母因何而死?” “这——”红狐迟疑起来。 遥岫说道:“必须得如实相告,否则我没有办法为妖族讨回公道。” “正如这位仙子说的,人妖结合为天道不容,他出生时天现异象,是为不详之兆,族中长老算出他将来会给妖族带来灾难,下了缉杀令,他父亲在他出生不久,为保护他们母子战死,后来他母亲带他逃到吾王领地,吾王心善暗中收留了他们,不曾想十年之后,他身份暴露,再次惹来长老的追杀,她母亲便是这般死的。” 遥岫道:“父母皆死于妖族长老之手,如此说来,他成为国师之后到处屠杀妖族,其实是在复仇?” “我们妖族向来恩怨分明,他若是单纯报仇,吾王不会出手,可他炼制万妖丹,已经枉杀了许多无辜的妖族,他想要让岚帝化身成魔,那会是天下苍生的劫难——” 红狐说道此处,语气悲凉,“我们和王为阻止灾难而来,却在灾难结束后被赶来的人族修仙者尽数剿杀!” “那的确是死得忒冤了!”白楚报以同情长叹一声,又问,“那国师如今还活着?” 红狐说道,“一定还活着,这国师十分邪门,族中派出无数精锐杀他,他总能死里逃生,甚至吾王亲自出手,也不能将他彻底杀死,他就好像有死不掉的运气一样。” 难怪不论天界地府都没有这国师的生平,遥岫若有所思:“这不受天道管束的存在,确实邪门。” 红狐又道:“还有一事。国师幼时受到吾王庇护,与长公主素有交情,长公主或许知道国师下落。” 遥岫道:“祭日之时,我会再来,你快去轮回罢,你们为天下苍生阻止了一场灾劫,世人虽冤枉你们,但是功德簿上却是记载得明白。” 红狐道谢之后,细长身影遁入虚空,去往冥界。 第六十四章 夜狼神兽 渡化红狐妖魂之后,白楚遥岫继续沿着长街往前,沿街老槐不时窜出怨念深重的妖祟拦路,遥岫将他们尽数打回槐树之内,并未伤及他们魂体。 “姐姐为何不像方才一样渡他们轮回呢?”白楚知道姐姐面冷心热,若能助这些妖魂往生,是不会吝惜自己的法力的,但是方才却见她只是祛除镇压,却没有出手渡化,不由得有些疑惑。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是凌云宗之人不由分说将他们剿杀,当然还需要凌云宗的人来渡化,祭日之时,我会再去凌云宗,将风长清带来,让他开坛做法,渡化妖灵。”遥岫轻声解释道。 “确实应该留给他来渡化。”白楚点头赞同。 日落之后,阴气更重,长街尽头是皇城废墟,暮光中只余残垣断壁。 只因当初妖族针对的是岚国皇帝与国师,主要进攻的是皇城,并未殃及无辜平民百姓,所以沿街市集与商铺建筑皆保存较为完好,但曾经煊赫辉煌的琼楼宫殿却坍塌得不成样子,找不出一处完整的宫墙来。 皇城废墟之上隐隐有黑气浮动,这黑气黏黏腻腻,污浊不堪,像是妖气、又似鬼气、还像魔气,触之有种透骨寒意,直侵元神而来。 “此处……甚是诡异。” 遥岫将白楚小心翼翼护在身后,以神念探查,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隐隐感觉废墟深处似乎有神秘力量涌动,阴森而危险。 白楚见遥岫神色迟疑,于是同她说道:“姐姐去吧,我在外头等着你就好。” 虽然不放心白楚独自守在外头,但这废墟里头情况不明,看起来更加危险,权衡轻重,遥岫点头:“那你乖乖在这,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了,仍旧是不放心,瞧见了白楚怀里的团子,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抬手一团紫光拍进了团子身体内,团子嗷嗷叫了一声,身子遽然膨胀,足足大了百倍有余,皮毛雪亮,身姿强健,眼睛发着炫丽金光,身上金色纹路十分好看。 团子这下子变得威风凛凛,倒是十分有神兽的模样,只是胆子却小,竟然被自己这模样给吓了一大跳,硕大的脑袋惊慌失措地往白楚怀里拱,把它主人顶得连连后退。 遥岫按住了团子的脑袋,安抚道:“我借你一半修为,在此处保护好你家主人,等我回来。” 白楚摸着团子的下巴,惊喜道:“团子果真是纯种的夜狼神崽子啊,这真身可真神气!” 遥岫道:“毕竟是神族血脉,祖上还与先天帝征战八荒,自然不同凡响。”顿了顿,又说道:“夜狼一族按理说出生两三百年便能达到这般模样,可它被你宠得整天吃吃睡睡,也不修炼,两百年了还是这刚出生幼崽模样,体内神兽血脉都未能激活,要化成人身更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去了。” 白楚听着微微赧然,却又解释:“团子一出生便是个神兽,是生在了许多修炼者的终点,它不必经历世间生老病死,拥有无限的寿命,这样就足够了,修炼之途哪里有止境呢?我只想它生活快乐,其他的顺其自然便好了,反正有我护着它呢。”她揉着团子的脸颊,回头朝遥岫灿然一笑:“就像姐姐护着我一样。” 遥岫笑道:“所以你的修为如此不长进,也是我们太护着你不成?看来今后得对你严厉一些,督促你上进才行。” 白楚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天都黑了,姐姐快去瞧瞧这地方有什么异常。” “无论如何,你不要接近这片黑雾,在外头等我便是。”遥岫还是免不了再交代几句。 “姐姐放心,我在外头不进去,团子会保护我的。”白楚搂着团子的大脑袋笑着说道。 “我去去就回。” 遥岫说完,足尖离地,飘入黑雾之中,消失不见。 白楚便在外头等着,巴巴望着遥岫离开的方向,团子懒得很,在她边上寻了处平滑干净的石板趴了下来,白楚便挨着团子柔软的肚皮坐下,团子蜷成一团正好将她拢在中间,温暖得很。 月黑风高,周围妖祟乱窜带起阴风阵阵,阴森可怖,但夜狼神在此,也无妖魂敢前来造次。 白楚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可遥岫还未回来。 而废墟之上的黑气瞧着却是更浓了几分。 白楚真是心急如焚,她喊了数声,不见姐姐回应,便想要去那黑气中看看,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自己如今跟个凡人没什么区别,贸然进去不是明智之举,又折返回来。 外围踱步转了几圈,爬上了团子的背,催促道:“快带我回云界山!” 那风长清惹得罪业,自然是要他自己来收拾。 团子噌地一下窜上了云头,速度快如奔雷,白楚双臂搂紧团子脖子,身子伏低,将脸埋进它后颈当中,耳旁风声烈烈如雷电轰鸣一般。 一直到风声停下,耳中还有嗡嗡回响。 团子速度慢了下来,白楚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云界山上头,团子往山南那头去,白楚喊道:“不回狐狸洞,去凌云宗。” 团子听了,半空打了个转儿,坠落在了凌云宗的大广场上。 凌云宗仙门弟子见了这白狼巨兽,如临大敌,齐刷刷围了上来,看这架势,白楚和团子是被当做了妖精了。 团子察觉周围人的敌意,张口哈气,发出威胁一般的沉沉低吼,神威之下,仙门弟子吓得不敢再进前,却是纷纷拔剑出鞘。 为首一人倒是临危不惧,大喊一声:“诛妖剑阵!” 仙门弟子听着那人的指挥摆出阵仗,御剑在手,各司其位,纵横剑气交织成诛妖阵法。 “诛什么妖?我们可不是妖精了!”白楚大喊,可是没有人听。 一瞬之间数道剑气四面切来,气势十足,白楚连忙从团子背上滑下来,躲到它腹部底下。 团子十分生气,双瞳中金光大炽,鼓了鼓腮帮子,一团寒气从嘴里喷出,往四周一扫,整个广场瞬间冰天雪地,周围仙门弟子尽数冻成冰雕。 “哇,团子你怎么这么厉害!”白楚摸着夜狼神兽领口的鬃毛,惊喜地称赞它。 团子得了主人称赞,这才消气,又十分威武地嚎了一嗓子,整个凌云宗的瓦片都被震得抖了几抖。 第六十五章 天雷九罚 团子这声吼叫,把凌云宗的大长老从睡梦中惊醒。 吼声震得整个房屋都在颤动,大长老吓得直接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惊魂未定,他来不及穿戴好衣冠,起身提起架上的宝剑就直奔广场。 广场上,雪白狼形巨兽在广场上耀武扬威地吼叫,而广场上晨练的弟子们已经全部都栽在它手底下,大长老怒上心头,大喝一声: “妖兽安敢在我凌云宗撒野!” 伴随大长老苍劲洪厚的喊声,半空突然罩下乌云,云中电光闪闪,沉雷滚滚,他手中长剑出鞘,引动云中风雷之力,而后那一剑朝着白狼巨兽劈头斩落,当真是雷霆万钧、赫赫生威。 这妖兽不简单,大长老一出手便是拿手绝招。 团子没有实战经验,对方出招太过突然,电闪雷鸣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凭本能把主人揽在胸前死死护住。 两条爪子和垂下来的下巴搭成结实的肉墙,为白楚挡住了劈过来的雷霆之剑。 幸好团子身上有遥岫一半修为护着,那剑锋不能伤及它的血肉,只是皮毛却被这雷电给电得发卷爆开,略带焦味。 大长老诧异,这妖兽倒有铜皮铁骨不成,雷霆剑下,竟不见血光? “哼,天雷九罚,看你怎么挡!” 大长老再次祭出绝招。 白楚大喊:“住手!住手!”声音却埋没在滚滚雷声之下。 她在鬃毛之中听见那雷声顷刻之间响了九下,团子也跟着抖了九下,抖得白楚心肝儿疼。 自小就被她当心肝宝贝宠着养的团子,居然被一介凡人这样毒打,白楚怒火中烧,气的咬牙切齿,若是法力还在,一定将这老头暴揍一顿,打成猪头才解气! 白楚扒开团子的鬃毛钻了出去,摸着团子的鼻子说道:“团子,不要怕,你可是神兽,凡间天雷怎么伤得了你,跳起来咬他!” 团子受了欺负,皮毛炸开,略略显出焦黑之色,完全没有神兽威武神气的模样了,它听着主人的话,想站却站不起来,依旧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呜咽着; 凡间之雷虽然伤不到它,但是挨了这九下,全身被电得发麻,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 “神兽?” 那大长老听着这少女的话,举着的剑一时迟疑了。 “团子,你怎么了?”白楚以为团子受了重伤,心肝又是一颤,抱着团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长老持剑逼问。 白楚瞪圆了眼睛怒骂道:“你个糟老头!我们好心好意要助你们飞升成仙,可你们倒好,一上来不由分说就刀剑相向,我看你们也只配在这一方凡世做个井底之蛙!你还对我的小团子下这么重的手,我可怜的小团子……我告诉你,团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大长老这人脾气暴,向来吃软不吃硬,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暴脾气上来,须发皆张,提剑喝道:“我净看你闯我宗门、伤我弟子,哪里有相助之意?你再不讲明来意,休怪老朽剑下无情!” 他说话之间,剑锋之上再次蓄起风雷之力,电光闪闪。 察觉主人有危险,团子双瞳中突然金光大,身上金色纹路也开始显出光芒来,炸开的皮毛重新恢复神采。 “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团子一跃而起,直扑那大长老而去。 大长老剑走雷霆,竟是往团子眼睛刺去,看得白楚心惊肉跳,幸好团子敏捷,一口咬住了大长老的剑,然后一爪子拍他身上。 那老头儿被团子一拍,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了好大一个坑。 团子将他的剑咔嚓一声用力咬断,甩在一旁。 “我的剑!!!”方才砸在地上都没哼一声的大长老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呕出一口鲜红。 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好似一体,宝剑折了,他功体受损,心中更是悲痛欲绝,好似死了儿子一般。 “畜牲!受死!” 那老头须发皆张,目眦欲裂,悲痛化作怒火。 他从坑底一跃而起,跳上半空,右手向天一握,将半空乌云沉雷尽数收于拳心,接着自上而下,向团子脑袋一拳砸去。 团子双眸金光万丈,盯着上空由远及近的老头,它后腿微曲,身躯往后压,蓄势待发,喉头沉沉低吼,口中哈气,露出尖牙。 “住手!” 一人一兽正要拼个你死我活,一道青色身影瞬间逼近,夹在二人中间。 他凌空而立,一掌向上,接住了大长老满载风雷之力的爆拳,一手向下,按住了扑上来的团子,一人一兽的力道被他尽数卸下。 大长老瞧见了这青衣人,顿时满腹委屈,哭嚎着:“宗主,你可终于来了啊。” 前来止战的青衣身影,正是凌云宗主风长清。 “在静室闭关,所以来迟一步。”风长清撇了一眼大长老,淡淡说道。 阻止双方交战之后,风长清轻飘飘落地,他没有去管衣襟带血惨兮兮哭嚎的大长老,也没有去看周围被冰冻的宗门弟子,而是径直走白楚。 “门下鲁莽,冒犯上仙,还望上仙海涵,风长清代为赔罪。” 风长清深深一揖,态度谦卑。 “宗主——” 大长老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师祖,凌云宗宗主,天下修仙者高山仰止的楷模,这片大陆视为神明一般的人物,如今竟向一个黄毛丫头折了腰! 这黄毛丫头,居然真是个上仙? 自己再次跟个上仙杠上了? 大长老心头百味交陈,表情十分有趣。 不仅大长老,周围被冻在冰里的仙门弟子也是瞪大了眼睛,虽动弹不得,但脸上表情却是十分丰富,都是不可思议状。 团子体内神兽血脉被激了下,显得十分躁动,白楚不断地给团子顺毛安抚,“行了团子,咱们神兽,不同凡人计较,方才教训过就算了。”虽然很气愤,但她也从没想过要伤人性命。 “多谢上仙。”听见白楚这么说,风长清这才直起身来,但瞧见白楚面色依旧不太友好,想必是余怒未消。 风长清眉头一皱,负手看着大长老沉声道:“大长老行事鲁莽,屡次冲撞上仙,为宗门招黑,自去刑堂领杖二百!” “我…我……二百杖?”大长老面色错综复杂,半天说不出辩解之词,略带哭腔道:“师祖,我已被打成重伤,再打二百杖,可是要我三年五载都下不来床了哇!” “那你便在床上消停个三年五载。”风长清丝毫不为所动,言语之间,不怒自威。 “是!”大长老垂头丧气认了罚,也没脸待在这了,捡了自己的断剑灰溜溜走了。 风长清再次抬臂出掌,往那冰面上一拍,寒冰化水,宗门弟子冻得面色发白唇色发青,全身湿哒哒地颤栗着。 “你们也是,随大长老去刑堂领罚!” “是!是是!” 见大长老都吃瘪了,这些弟子也不敢不服气,纷纷行礼退下。 “还是你讲道理!”白楚见风长清处置了这些人,十分解气,面色转怒为喜。 第六十六章 恶灵界 “上仙降临我凌云宗,可是有要事?”风长清见遥岫完全消了气,这才安心问起正事。 “当然是有要紧事找你,你快随我来,姐姐可能有危险!”白楚再次爬上团子的背,“走,回刚才那地方。” “遥岫上仙有危险?”风长清变了脸色,“在何处?” 白楚张开双臂搂紧团子的脖颈,转过头招呼一声:“跟上我!” 团子轻轻一跃跳上天空,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窜上了云头,只留下一条白色残影。 风长清手捏法决,化作一道青光追去。 前朝皇宫废墟之上,这黑浊之气似乎比起离开之时更要浓了几分,不晓得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白楚落地之后,问团子道:“姐姐还在这里头吗?”团子的鼻子灵得很,可以闻出遥岫的气息。 团子十分肯定地呜了一声,白楚更是担忧。 风长清随后赶来,白楚同他道:“姐姐为求证当年岚国帝都覆灭一事来到这,察觉这废墟中有异常便进去查探,到现在也还没出来,我仙法被封帮不上忙,你替我进去找找。” “好!”风长清凝了眉,没有片刻犹豫,抬步便往黑雾中去。 “慢着!”白楚喊住他:“你带着团子一道去。” 这皇城废墟面积不小,风长清若独自一人进去找,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找到人,但带上团子就不同了,团子寻人的本事可是六界数一数二的。 可团子却抗议似得哼哼唧唧,趴在白楚脚下怎么催也不动,不愿意去。 白楚脸一板,脚尖往团子屁股上踢了踢,生气道:“快去,找不回姐姐就别回来见我了。” 团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风长清后头,十步一回顾,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 “早去早回,别让我等太久。”白楚招了招手。 风长清和团子进了黑雾之中。 黏黏腻腻扯不断的黑浊之气,一进去便如陷泥淖,直教人喘不过气来,通身的仙门术法在其中受到限制,不能尽数施展。 风长清以神识搜寻,但却无法感知到自身十步之外去,正当他踌躇之时,团子似是寻到了,纵身一跃往右前方疾驰而去,风长清收回神识,踏步飞奔紧随。 团子在一处坍塌一半的宫殿停下,这宫殿与皇宫其他宫殿略有不同,不是土木造就,而是全部用巨大石块堆成,所以相比较其他宫殿,这一处保存较为完整,仅石柱断了两三根,顶上一角倾斜,石阶上雕刻的图腾历经千年的岁月风化,保留着依稀可见纹路。 团子扒开了入口乱石,钻进了半坍塌的宫殿当中。 虽是白日里,但此处黑气遮天蔽日,十步之外灰蒙蒙皆瞧不清,也不晓得殿内有什么,不过从这图案和宫殿样式来看,应当是当年岚国皇帝在皇城后山造的神殿。 可为何,此处竟像是黑气的源头一般,阴森诡异非常。 风长清犹豫之际,团子雪白的身躯已经淹没在神殿的阴影里,风长清来不及细想,快步跟了进去。 外面的光完全无法透进神殿中,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凭神识视物。 依照周围巨大石柱上雕刻的图腾来看,这神殿中供奉的应当是传说中创造人族的上古神皇女娲,可大殿中央应该摆放神像的莲花台却空空如也,神殿四周也没有找到娲皇神像的踪迹。 硕大的莲花台座呈现诡异的黑色,这黑气便是从莲花中间不断涌现出来。 风长清瞧见团子纵身一跃,跳上了莲花台座,紧接着,那花心出现一个黑色旋涡,团子瞬间掉入旋涡之中,消失不见。 风长清大为惊骇,飞奔过去,但一靠近莲台便被黑色旋涡吸了进去。 旋涡之中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风长清守住真元,真气护住身体,才没有被旋涡中强大的力道搅碎。 身处旋涡中,感觉时暗时明、时冷时热地不断变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周围的景致也变了,好似进入另外一个时空。 风长清被黑色旋涡吐了出来,他被这旋涡中的力道冲击得真气涣散,竟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直直往前飞扑。 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有人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捞了回来,安稳地放到地面。 风长清回头发现救他之人正是要找的仙子遥岫。 遥岫手中拿着剑,紫衣袖口破损,长发凌乱,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看见风长清,她先一步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我——” “这里危险,你不该来,快点出去!”不等风长清回答,遥岫打断了他的话,催促他离开。 她说话间,一团黑色的烟雾尖啸着窜了过来,遥岫挥剑干净利索地将其斩碎,黑雾惨叫一声,裂成一小股四散逃开,又在远处汇聚成一团,竟是没有砍死。 风长清这才认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天空是血红暗沉的颜色,面前是崎岖荒凉的群山,岩浆在山顶喷涌,一团团的黑气好似活物一般在山中乱窜,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 而这些黑气想要去的方向,就是他们身后岩壁上的这个黑色旋涡,团子此时便警戒地守在旋涡边上,想必来时的这个旋涡也是从这离开的出口了。 风长清握住了她的手腕,说道:“我们一起出去。” 遥岫甩开他的手:“我不能走,我若走了,这些恶灵便会从这道门出去,届时天下大乱。” 她身后的这个黑色旋涡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门,黑色旋涡外圈隐隐还有金色符咒在浮动,不过这金色符文光芒明暗不定,想来快要失效了,不知道还能阻挡多久。 “那我便同你一起。”劝她不动,风长清要与他共同进退,袖中青光一现,一把细长的宝剑已经捏在手里。 “别开玩笑了,你如何帮我?”遥岫没有当真,回身走向团子,掌心抵在团子额头上,硕大的白狼巨兽顿时在她手里缩成小小的一团白绒球,她收回了附在团子体内的修为,团子重新恢复幼兽模样,化小之后,叫声也变得软绵绵的了。 “我该如何帮你?”风长清走过去一脸郑重问。 “这些恶灵以外头怨气为引,想要打碎封印逃出去,你若真想帮我,出去之后,将外头妖魂的怨气驱散,渡化他们送入轮回。”遥岫将手中白绒团子塞进风长清怀里,然后用力一推,将风长清推入黑色漩涡中 天旋地转中,风长清听见遥岫最后一句话。 “告诉楚楚,恶灵界的封印快要被破开了,让她想法子告知师尊。” 第六十七章 纠正历史 “恶灵界?” 听完风长清转述之言,白楚又是惊诧又是担忧:“恶灵界是如此凶险,姐姐一个人如何应对?你怎么没把她带出来呢!” “我——”风长清有苦难言。 “唉——”白楚重重叹气。 风长清惭愧地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恶灵界是什么地方?” 白楚解释:“创世之初,有许多天地造化孕育出来的怪物,拥有着不死的命数,无法被彻底杀死,又不服管教,他们作恶多端破坏六界安宁,先天帝便造出一个独立于三千世界的空间界,用来流放这些怪物,就叫做恶灵界。” “所以这恶灵界其实便是囚禁不死怪物的大监狱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自从先天帝陨落后,便再没有人能够打开这座监狱的门了,这入口怎么会在这里?那里头的关押的东西,随便一个出来都可以毁灭一方凡世,姐姐在里头一个人能应付过来么?”白楚急的团团转,“此事非同小可,可是我法力被封,就连传讯之术也用不了,怎么告知师尊呢?” “不知在下可否帮的上忙?”风长清关心遥岫的安危,心内也是万分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做。 “你帮不了,你如今只是地仙一个,上不能启天听、下不能达阴阳,就算我教你传讯之术,你也传不出此间凡世去,传到我师尊耳中更是异想天开。”白楚沮丧瞧了他一眼。 风长清眉目严峻,开口问道:“若我证道登仙呢?” 白楚眼眸一亮,大喜道:“你若登仙,便可超脱凡世,自由穿行三千世界,传讯之术不再话下。” 风长清道:“如此,我便一试!” “可是”白楚突然又犹豫起来,神色暗淡下去,“你修了三千八百多年还未飞升,你这能行吗?” “遥岫上仙曾说,我离登仙只差半步之遥,可我碍于宗门束缚一直不敢迈出这半步,如今恶灵界入口若是失守,如仙子所言,任何一只恶灵出来都足以毁灭此方世界,宗门地位和世间安危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风长清做了决断,心中一片豁然。 “你真是深明大义!”白楚由衷地夸赞他。 “当年之事,我亦是心有愧疚,岚国国师出自我凌云宗,是我师兄江沉碧的遗孤江山影,他父母皆死于妖族之手,成了国师后便大肆肃清岚国境内的妖,我知他心中仇恨,虽不赞同他这么做,但却并未出面阻止,以致于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风长清心中愧疚,幽幽长叹。 白楚问:“那之后,你还有见过他吗?” 风长清道:“岚国都城被灭之后,我派门中弟子搜寻了许多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许是随岚城许多百姓一样,死在那一夜了吧。” 白楚告诉他道:“姐姐去冥界查探过,他并没有死。” “他没死?” 风长清倒是惊诧,山影若没死,以他凌云宗的势力,在世间搜寻了千年也未曾寻得,究竟是去了哪? 白楚说道:“他是岚城被灭的始作俑者,你若能寻到他,将他正法,也是能积攒一桩大功德的。” 风长清听了却是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这孩子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犯下如此大错,若能寻到,我定引导他改过向善。” 白楚想了想,也道:“若能改过向善,那也是极好的。” 风长清再瞧了一眼那黑气涌动的皇城废墟,同白楚说道:“我们暂且回云界山去,我会广发仙帖召集天下修仙宗门来岚城,三日后设道场为岚城中这些妖族冤魂澄明冤屈、超度轮回。” 白楚点了点头,俯身将脚下团子抱了起来,风长清招来一朵祥云,带着她一道回了云界山。 回来当日,风长清便召集宗门众人宣布当年岚城惨案真相,宗门震惊。 对于许多新晋修仙者来说,岚城惨案那是历史,但对于活了数千年的长老级别的修士来说,那是伤痛。 如今宗主纠正历史、重揭伤疤,引发门中上下一片哗然。 虽然宗门中人存在异议,但所幸风长清威望足够高,门内无人敢站出来反对,殿内一番商议过后,风长清广发仙帖,一日之内,天下大小修仙宗门以及现今王朝的皇帝皆收到了来自云界山的飞剑传书。 整个修仙界为此掀起轩然大波,三日后的岚城道场瞬间成为众修士议论的焦点。 风长清居然为妖族正名,这让数千年来被修仙正派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魔修宗门更是震惊不已,震惊过后,便是乘此机会大肆散播流言,污蔑风长清、抹黑凌云宗,一夜之间,流言四起,不堪入耳。 狐狸洞中如今姐姐和非衣都不在,白楚在狐狸洞待不住,便来凌云宗找风长清,经过上次一番折腾,凌云宗弟子已经不敢将她当做等闲看待,见着了都毕恭毕敬地喊:“见过上仙!” 经人带路来到了风长清的书阁,还远在外头,便听见了大长老气急败坏地叫喊声,白楚竖了耳朵去听。 “真是气煞我也!要是叫我逮住了散播流言的小王八蛋,老子一定扒了他的皮!” “什么流言让这老头气成这样?”白楚倒是来了兴致。 带路小弟子瞧了眼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同白楚说道:“上仙有所不知,自从宗主昨日说了要为妖族正名之后,外头便有谣言污蔑我凌云宗乃妖魔之流,不配做仙门之首,还说宗主与妖女有染,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白楚听了,十分无语。 进了书阁看见风长清紧蹙眉头,白楚便开口安慰他:“世人愚昧,这些恶语中伤你大可不必理会,等你飞升之后,流传世间的便只有佳话,流言自清。” “上仙怎么来了?”风长清起身相迎,听完这番安慰之语,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我并非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心中担忧的,不过是那恶灵界罢了。” “不在意便好。”白楚眼神一撇瞧见那气的面红耳赤大长老,与他说道,“你也别放心上,心胸宽广些。” 那大长老一时面色十分尴尬,不敢看她,嘴里小声嘟囔:“事关宗门万年清誉,叫我怎么宽心……” 风长清同大长老说道:“你先下去安排明日岚城道场事宜吧。” 大长老一见到白楚便心虚,乐得告退离开书阁。 遣退了大长老,风长清引白楚入座。 二人茶话闲聊。 第六十八章 岚城道场 为岚城冤死妖族超度的法会虽然在仙门之中多有异议,但却也进展顺利,第三日,道场已经设好,整个凌云宗数千弟子跟随宗主出了山。 成千仙门弟子自空中御剑乘风而过,形成一道旷日奇观。 千年荒芜的死城在今日呈现万人空巷的盛况,不仅仙门中人云集于此,甚至附近仰慕修仙的凡俗百姓,也不怕死地纷纷赶来,要来瞧一瞧这热闹。 皇城废墟前已经被清理出一片大空地,空地上搭了个简易的台子,台子上八个席位坐着八大仙门的领袖,已在此等候多时。 台子下方首先是正道八大仙门的弟子,八大仙门的之后则是一些略有名望的小宗门,再往后则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以及黑压压一大片赶着来瞧热闹的胆大之人。 风长清乘云而来,落在台上,台下之人皆行大礼,拜倒一大片,这穷乡僻壤少有神仙,一个地仙便被当成了创世主神来膜拜了。 “排场可真大!”白楚混在凌云宗门弟子当中,默默发出一声感叹。 风长清走到台前,他微微一抬手,一股轻柔力道自他手臂荡开,台下拜倒的众人纷纷起身,风长清直奔主题。 “今日风某邀天下仙门汇聚于此,有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澄清数千年岚城覆灭的真相、还妖族公道,第二件是为此处枉死的妖族超度、送往轮回,第三件事,是合天下仙门之力,在此地设个结界。” 风长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言激起千层浪,台下台上皆是议论纷纷,困惑者有之,震惊者有之,失望者有之,兴致勃勃瞧热闹者有之。 台上的八大仙门领袖首先开言提问。 鹤发童颜黄袍道长说道:“敢问风宗主,数千年前,妖族屠杀岚城民众上百万,这件事不是已经盖棺定案了么?何以今日又来个澄清真相?” 一中年青衫男子摇着白羽扇皱了皱眉头,随黄袍道长发言道:“这岚城覆灭之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当年的人事物皆已全非,这城中百万冤魂也得高人超度入轮回,真相如何又有什么意义?” 一白衣道长问道:“凌云宗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今日兴师动众却只为妖族讨回公道,这未免太过讽刺了吧?” 一紫衣女道长出言更是凌厉:“莫非真如外界传闻一般,仙门之首凌云宗竟同妖精同流合污不成?” 一黑袍少年甚是仰慕风长清,听得那紫衣女道长这么说,勃然大怒:“放肆!凌云宗统领天下仙门万年,岂容你等污蔑!” 紫衣女道长依旧咄咄逼人:“外界皆传,风宗主踏入逍遥长生境三千八百年还未飞升仙界,乃是斩不断孽缘,同妖族女子——”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再胡说八道,可是要试试我这惊雷枪?”黑袍少年怒火冲天祭出长枪来,横枪一指:“风宗主仁厚不同你计较,我却没那么好脾气!” 这紫衣女道长倒是色厉内荏,见黑袍少年动了真格,鼻子上哼了一声,嘴上不敢再说下去。 接下来一绿衣女子也挺身而出为风长清说话:“风宗主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不管风宗主做什么,我碧落阁定鼎力支持。” 一青衣白发男子出言附和:“我识心剑派亦是鼎力支持。” 一灰色道袍老者道:“我太虚宗亦然。” 八大仙门的领袖皆表了态,支持者居多数,台上反对者只能咽下异议不敢吭声。 风长清一一听着,直到台上诸位发言完毕,都等着他说话,他才开口:“当年岚城覆灭乃是岚帝作的恶,妖族收的场,城中百万人族是岚帝入魔之后所杀,与妖族并无关系,这么多年来我们错怪了妖族。” 也就是这件事情之后,人族修士对妖族再无怜悯之心,认为是妖皆恶,杀妖杀得更加理直气壮。 黄袍道长却是不信,直问:“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敢问风宗主如何证明是岚帝所为?” 风长清轻轻叹息一声,走到台中央盘膝而坐,合上双眸:“诸位不信,我可用天眼溯源之术,将千年之前发生之事展现给诸位看。” “天眼溯源之术?以燃烧寿限和双眼为代价的逆向推演之法?!”黑袍少年大惊失色。 这种术法轻易施展不得,之前有位年轻有为且天资卓绝的修士,为见死去的双亲施展这种术法,竟然燃尽寿命,施术之前还是翩翩少年,术法结束之后,已是行将就木的瞎老头,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呜。 “不要啊宗主!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的!不要施展这种术法!”黑袍少年大喊着扑过去阻止。 可是已经晚了,一道黑色龙卷风以风长清为中心向四周旋转扩散,周围景致瞬间破碎成灰,然后又重新整合,一眨眼,周围原本破败残破的建筑全部焕然一新,街道地面完好,时光回到了当初岚城覆灭的那个晚上。 众人便身处皇城中央神殿前的大广场上,此时正是岚帝吞服万妖金丹之夜,女娲神殿前设下祭坛,岚帝金冕华服站在祭坛中央,所豢养的上万修士匍匐祭坛之下。 “金丹大成,孤便是这人族万古一帝!”岚帝手握金丹,仰天大笑。 “金丹大成,万古一帝!金丹大成,万古一帝!”上万修士齐声唱道。 岚帝长笑过后,在祭坛盘膝而坐,将金丹吞服,金丹入体不过片刻,他体内爆发出一柱血红的光芒,血光直蹿云端,天空一轮圆月也变成血红。 恰此时,乌云翻涌而来遮住血月,乌云之上蹿出一只巨大的白额虎直扑祭坛,那白虎口吐人言:“岚帝,你残暴不仁,行如此有违天道之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一头畜生也敢与孤论道?” 岚帝起身一掌推出,半空形成一个硕大的血红手掌,将扑来白虎拍下祭坛。 “孤,便是天道!” 岚帝猖狂大笑。 白虎踏碎殿前石砖,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乌云之上的群妖飞扑而下。 岚帝座下修士持剑迎上去,状况惨烈。 第六十九章 玄灵宗 白虎摇身化成人形,手持长枪跳上祭坛与岚帝缠斗。 岚帝刚刚吞噬万妖金丹,还未炼化,方才一掌虽然猛,但却是后劲不足,百招之后,渐落下风,被白虎妖王一枪扎中,跌落祭坛。 “陛下!” 附近修士前来扶他。 “孤怎会败?孤不能败!” 岚帝一声嘶吼,竟是狠狠扼住前来扶他的修士,一瞬间那修士全身精血尽数被岚帝吸入掌心,岚帝血红的双眸更红了一分。 “丧心病狂!” 白虎妖王大喝一声,持枪追来。 岚帝将手中修士枯朽的身体砸了过去,身型一闪,竟遁出皇城之外,到了繁华夜市之中。 岚帝所到之处,活人皆成枯骨,举手之间便吸尽了整条街百姓的精血。 他面目狰狞,双眸血红,尽显妖魔之态,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只有无尽的杀戮。 白虎妖王率众前来,将其围住,还未来得及看这一战结果如何,周围景致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化作碎片散去,一睁眼,又是回到了千年后的废墟荒城。 “咳咳咳——” “风宗主!” 看见风长清咳着血,那从小就仰慕风长清的黑袍少年第一个扑上前去。 风长清满头乌发已经变得雪白,紧阖的双目滑下来一串血珠,咳过之后,他轻声安抚:“我无大碍。” 那黑袍少年都要哭了:“可是你的眼睛……” “我这般境界了,何须用眼睛视物?” 以神识探出,千里之外风吹草动皆可以感知,只不过模糊一些罢了,与目前的大局比起来,风长清并不在意这些牺牲。 风长清淡淡一笑,闭着眼睛起身,仰头面对着半空来者,惋惜地叹道,“只可惜这天眼溯源之术被中途打断,也不晓得最后岚帝是如何被降服的。” “被打断?” 黑袍少年抬头去瞧,才发现不知何御剑飞来了一伙人,他们立在飞剑上,浮在半空中,个个表情冷漠,为首之人负手而立,气势汹汹。 打断了天眼溯源之术,这伙人来者不善,黑袍少年没有好脸色,横眉怒目上前一步,一杆长枪立在手中,大声叫骂:“玄灵宗的杂碎们也敢来瞧八大仙门的热闹?你看这有你们的立足之地吗?还不快滚!” 声音传遍全场,颇有气势。 白楚见风长清为澄清真相不惜折损了双目,内心钦佩不已,正想着日后挽救他双眼的法子,被这大声叫喝吸引过去。 风长清在此方凡界的威望极高,什么人敢在他施法之时中途打断? 打断施法莫非是不想让人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白楚若有所思,便问一旁的小弟子:“他们是什么人啊?” 小弟子抬眼瞅了一眼,微微躬身回答道:“回上仙,那是玄灵宗,他们这个宗门以妖精的灵力炼化成丹药,这丹药不仅可以增进修为,更可以令没有修炼资质的人生成灵脉踏上修炼之途。 “玄灵宗有‘世人皆可修仙’的口号,因此受到许多平民百姓的拥戴和皇亲贵族的追捧,所以尽管他们不属八大仙门,但却成为了几百年来新兴宗门中最强盛的一个。 “昨日我们宗主修改仙门规矩,其中一条是‘若遇妖族当以渡化为先,不得滥杀’,这一条就触犯了他们宗门的利益,所以他们反对的声音最大。” 白楚听罢,皱了眉头:“以妖灵孕育出来的灵脉,哪里能修成神仙?” 话本上曾看到过这样的情节:妖与人相恋,可人的寿命只有百年,为了与爱人长相厮守,妖便把千年修成的内丹给爱人吃了,爱人的寿命得以延长,但也成了半人半妖的异类。 如今以这玄灵宗的做法,只怕门中弟子皆为半妖吧? 小弟子对这个宗门也是十分鄙夷,继续说道:“能不能修成神仙,凡夫俗子哪里关心这个?有权有势的活了百年还没享受够,不想死的太快便这般修炼,以求延长寿限了。” 又道:“除了捉妖炼丹,这玄灵宗损人利己的修炼法门也是不少,我们宗主也说,这玄灵宗不是正道,但碍于他宗门追捧者甚多,且杀的是妖族,又至今为止没有什么危害人间的行为,所以也不能当做邪教铲除,发展了这几百年,教众越来越多,势头越来越大了,今日前来恐怕是来砸场的,天下仙门正道都在这里,倒要看看他如何砸!” 白楚也想瞧瞧这个玄灵宗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那飞剑之上为首的一人并不理会黑袍少年的叫骂,同风长清说道:“风宗主仁德,肯为妖族主持公道,可又有谁为我们这些资质平凡,修不成灵根的普通人说话?” 玄灵宗的宗主说完这番话,风长清还未回答,仙门弟子后方那黑压压一片的普通民众便开始大声起哄: “玄灵宗主所言极是,我们这些资质平凡、根骨不佳之人,若不用妖灵练成的丹药,如何踏上修仙之途?” “风宗主可怜妖族,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这妖灵丹可是我们修仙的希望啊!” “妖精吃人修炼,我们用妖炼丹来修炼,这本就是天道轮回,宗主为何不准?” “不准杀妖族,便是断了我们普通人的活路啊!” “恳请风宗主撤回‘不得滥杀妖族’的规定!” “恳请风宗主撤回‘不得滥杀妖族’的规定!” “恳请风宗主撤回‘不得滥杀妖族’的规定!” 从声声质问到最后异口同声的口号,好似早有预谋一般喊了出来,瞧这情形,恐怕这些凡人百姓不是仰慕风长清之名而来,而是追随玄灵宗砸场来的。 白楚倒是诧异,问小弟子道:“宗主改的不是你们的门规吗?跟玄灵宗有什么关系?不同宗门,他们大可不必遵从啊?逼着你们宗主改规矩是怎么回事?” 小弟子道:“仙长有所不知,我们凌云宗为天下仙门之首,凌云宗的门规便是天下仙门弟子的门规,修仙之人都要遵从,若违了规矩便是违背仙门正道,便是邪教,邪教是可以被铲除的。” 白楚恍然大悟:“所以这玄灵宗做了邪教的事情,却还想立个仙门正道的牌坊?” “正是如此,不过这玄灵宗主的胆量着实令人佩服,古往今来他是头一个敢当众逼迫宗主修改仙门规矩的。” 白楚继续往台上看去,风长清泰然而立,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淡定模样,倒是那黑袍少年气的不轻,只见他扬枪上指,空中风云骤变。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开,雷鸣之声震耳欲聋,镇住全场。 “有你们说话的份吗?全都给我闭嘴!” 雷声之后,黑袍少年冷喝一声,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白楚将被雷声吓坏的团子抱在怀中安抚着,轻声赞道,“这少年,倒是不赖。” “他是雷炎宗的宗主,雷烈。” “你呢,你倒是机灵,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下姓傅名斯年,担着凌云宗小长老的闲职。” 身边这人看这和善亲切,为人低调谦和,以为只是门派寻常小弟子,竟是个长老级别的? 白楚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么年轻就当长老了啊。” “嘿嘿,在下不才,虚岁五千三百九十六岁了。” 小长老傅斯年十分低调地笑两声。 白楚正要同他再闲扯几句,那边风长清已经开始说话了,便停下来聚精会神地听。 第七十章 妖灵丹 “世间万物,皆由道衍,不论人妖皆是顺应天道而生,人妖二族仅有种族之分,却无善恶之别,从前‘是妖皆为恶’的观念误导仙门已久,今日风某定下仙门规矩,便是要纠正这个错误。” 风长清折损了双目,心境却愈加超然,面对世人诸多质问、指责与逼迫,他依旧淡定从然,话语口气虽温和,态度却是强势,隐隐有着不容置喙的上位者威严。 “风宗主说‘是妖皆为恶’是错的,那依风宗主所言,妖精皆为良善之辈不成?风宗主久居繁华之地,怕是不晓得那偏远边陲之地的精怪,皆以人族血肉为食吧?” 见风长清态度不让半分,飞剑之上的玄灵宗主脸色更加阴沉,言语之中阴阳怪气。 “人族有好人坏人,妖族亦分善妖恶妖,若为祸人间、罪行累累,不论是人是妖,皆当斩杀!‘不得滥杀妖族’的仙门规矩,只是要求仙门弟子以善恶好坏看待妖族,而非见妖就杀。” 风长清淡然的声音传遍四野,诸多仙门弟子颇为赞同。 玄灵宗主反驳道:“妖族向来狡黠,惯会迷惑世人,难以分辨善恶,若它装着无辜的模样诓骗我们,却在背地里作恶害人,该当如何?” “你他娘的还没完没了了是吗?你门玄灵宗不也打着正道的名号,背地里做着歪门邪道的事情、损人利己的勾当?你见我们风宗主有主动发难与你么?” 风长清身边的雷烈上前一步大声骂了起来,玄灵宗主站在飞剑之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诘难他无比仰慕的风宗主,这让他怒火中烧。 玄灵宗主脸色一变,冷声道:“我玄灵宗何时有如此行事?雷炎宗主可有证据?” 雷烈道:“你也知道要讲证据?” 玄灵宗主被他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长清道:“妖族幻化人身行走世间,自当受我仙门规矩的束缚,若违背正道行不义之事,证据确凿者,依仙门规矩惩处,若无确凿证据,但嫌疑甚大,由我凌云宗收押。凌云宗已经着手在云界山建锁妖塔,今后无法定罪或罪不至死的妖族,便关于锁妖塔内。” 一袭绿衣的碧落阁主赞道:“风宗主仁厚,云界山灵山宝地,将妖族关在锁妖塔中修炼,也算是给犯错之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良善无辜之妖不可杀便罢了,那罪大恶极当斩之妖,可否由我玄灵宗处置?” 良善之人都是少见,何况良善之妖?这世上多的是害人的妖精,恶妖可以任由他处置的话,他玄灵宗就不怕没有炼制妖灵丹的药材。 雷烈扬眉冷瞥他一眼:“风宗主都说了,依仙门规矩处置,仙门规矩里有说让你拿去炼邪丹么?” “你——” 几次三番被这无礼小子针对,玄灵宗主恼羞成怒了,“我问风宗主话,你小子在这犟什么犟?” “当着八大仙门的面来责问天下仙门之主?你算什么东西?” 雷烈手中惊雷枪一扬,一道雷电劈过去。 玄灵宗主没曾想这雷烈会突然动手,雷电劈来下意识闪躲过去,这可害惨了他身后的弟子了。 那个站在玄灵宗主身后锦衣玉袍的二八少年,被这道惊雷打中,从飞剑上直直摔落下来,落地之时还有滋滋电流在闪,被电得面目乌黑,外焦里嫩,头发卷曲炸开,不过瞧着十分狼狈却是并未有性命之忧,雷烈也算手下留情。 这倒霉孩子颤颤悠悠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屁股上还起着火,他起先还是一脸懵,火烧疼了他才发觉异样,开始哇哇大叫着拍打自己的屁股灭火,这模样瞧着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惹得周围仙门弟子哄堂大笑。 “徒儿!” 见爱徒身上起火,玄灵宗主惊乱之下,手捏法决起了一个聚水咒,一团水球当头砸下,把这起火的少年浇了个透,炸开的头发也被这团水冲得矮了下去,湿哒哒贴着脸颊,配合他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瞧着越发狼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雷烈少年心性,瞧见这滑稽场景笑得直不起腰来。 “雷!烈!” 玄灵宗主怒不可遏,一声大喝饱含恨意,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只见他当空双手结印,手中乍现森然墨绿寒芒,这寒芒随即幻化出灵蛇之态吐着信子朝雷烈撕咬而去,诡异而危险,一瞧便是个狠招。 风长清虽目不能视,却比在场任何人的反应都迅速,他一抬手,捏住了那袭来的墨绿灵蛇七寸,却未曾想那灵蛇竟还留有后招,蛇身乍然爆开,成为一团墨绿的气体扑面而来。 蛇身爆开的同时,那玄灵宗主朝雷烈迅猛一掌拍下去,招招相连、环环相扣,出招阴狠毒辣,看样子是真想要雷烈的命了。 这团炸开的墨绿气体藏有剧毒,风长清恐怕此毒危及台下仙门弟子,掌心翻转往后一挪,周围气流急速收缩聚拢,将这团炸开的墨绿气体尽数吸纳于掌心之中,继而迅速一掌推出,正对上了一掌袭来的玄灵宗主,纳于掌心的毒尽数拍进了那玄灵宗主的掌心之中,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玄灵宗主对了这一掌,毒气上涌,登时面色化作墨绿色,脚下踉跄了一下,几乎从飞剑上掉下。 “老匹夫,竟敢出这种阴招!” 雷烈提枪便要上去打架,风长清抬手拦下。 “莫要胡闹了。” 风长清虽是轻声斥责雷烈胡闹,但语气之中却无责备之意,显然也是看不惯这玄灵宗主的。 玄灵宗主运气调息片刻,脸色才回复正常,知道要是开打吃亏的是自己,便对于雷烈的叫骂充耳不闻,转头看着风长清道:“依仙门规矩要处死的妖怪,交由我玄灵宗练成妖灵丹,可帮助数名无修仙资质的普通人孕出修炼灵根,正是物尽其用,风宗主以为如何?” 方才一掌已知风长清实力,他心中甚是忌惮,但为宗门利益,他仍旧是要问上一问。 “此事——” 风长清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吟半晌,却是没有马上答话。 他觉着不妥,但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台下资质超群的八大仙门弟子对于这妖灵丹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但后面那黑压压一大片的普通人却是都在揪着心等他的回答。 毕竟千万人当中,能够踏上修炼之途的难有一两个,有的人即便是穷尽一生,付出多少努力,也入不了修炼的门槛,连筑基都做不到,而这种妖灵丹便是他们的希望。 见风长清仍旧迟疑,玄灵宗主补充说道:“玄灵宗不滥杀无辜妖族,只取犯了死罪的恶妖炼丹。” 风长清担忧的正是仙门中有人为炼制妖灵丹肆意猎杀妖精,加剧人妖二族矛盾,如今玄灵宗做了保证,今后凌云宗也加强对妖灵丹炼制的监管,这种丹药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的。 风长清细思之下,几乎便要应允,此时台下凌云宗门弟子当中,却传来一声少女银铃般的叫喊声。 “不可!” 白楚仔细瞧着风长清的神色,见他似乎快要动摇,急的喊出声来。 “妖灵丹这种邪门玩意,早该禁了。” 第七十一章 上仙赐教 雷烈与他作对也就罢了,人家好歹是八大仙门的宗主之一,可凌云宗这么个黄毛小丫头也敢前来指手画脚,这把玄灵宗主气的七窍生烟,眼睛一瞪,怒问道:“你是何人?” 众人目光一齐落在了白楚身上,台上八大仙门领袖也都好奇这个抱着白色灵宠的少女是什么人,她面容姣好,周身无半分仙气,与普通人无异,但却与十大长老并列,看来在凌云宗的地位不低,凌云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号人物?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妖灵丹是坑害世人的邪丹,不可以再继续炼制下去,风长清,不要答应他!” 那少女竟是直呼风长清的名讳,在场众仙门除了凌云宗皆是吃惊模样,对于这少女身份愈加好奇。 因白楚说话是没有使用传音术法,所以仙门弟子之后的散修和普通百姓由于隔得远听不清,便向前面人询问:“她说了啥?现在什么情况?” “凌云宗杀出一位白衣少女说妖灵丹是邪丹,让风宗主禁止炼制。” 那些没有修炼灵根的普通人一听便炸了。 “凭什么不让练!” “凭什么?” 那黑压压一大片的普通人在后边起哄,呼声震天。 有了这么多人撑场面,玄灵宗主的身板一下子直了起来,仙门正道一向注重名声,今日激起民愤,若不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怕是说不过去。 以恶妖炼制妖灵丹造福普通百姓,再合情合理不过,他想不出这些仙门正统有什么理由拒绝。 “还请上仙赐教。”风长清朝台下白楚声音传出的方向躬身一礼。 风长清修成地仙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接受天下人膜拜,从未见过他向谁折过腰、行过礼,今日这举动令天下仙门颇为震惊,更震惊的是他对这少女的称呼。 这竟是个上仙? 风长清行完礼后,在场之人包括普通百姓皆止住了声音,连其他仙门弟子也纷纷往这边凑,要来瞧一瞧风宗主口中的上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白楚将团子放下,走到台边,却颇感苦恼地停下了脚步。 这台子搭得高过她头顶,因为仙门领袖向来是御剑飞来飞去,所以这高台并未设登上去的台阶,她如今没有仙法,飞不上台去,只得踮起脚尖举高了一只手,冲台上人说道:“拉我一把。” 那雷烈离她最近,连忙俯身抓住她伸高的手,将她一把拽了上来,虽然心中崇拜风宗主,但也不禁怀疑,这少女真是上仙? “多谢,多谢。” 白楚冲他道了声谢,走到台前中央,风长清往边侧走了一步,将最显眼的地方让出。 这少女的表现的确是半点上仙的模样也没有,令台下众人纷纷揣测风宗主是不是看走眼了,这怎么能是上仙呢。 “我玄灵宗的妖灵丹明明是造福世人的仙丹,你凭什么说是坑害世人的邪丹?” 玄灵宗主探知她身上半分灵气也无,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修仙之人也算不上,实在难把她当做上仙看待,语气咄咄逼人。 “人与妖皆在六道轮回之列,可人若是吃了你那妖灵丹,神魂受妖气侵染,便成了不人不妖的异类,再也入不了六道轮回,六道缘劫尽数幻灭,若死则神魂难存于世化作飞灰,也再没有来世可言,你这不是害人么?” 白楚在台上说的话,被施了术法加成,令台下众人皆听得真切。 那些普通人连带玄灵宗的弟子们听完十分骇然,头一次知晓这妖灵丹竟有如此坏处,断送来世来为今生筑基,真的值得吗。 “我此生以妖灵丹踏入修仙之途,一旦修成真仙飞升天界,即便是不入六道轮回又有何关系?” 玄灵宗主听完,心中也甚是慌乱,却依旧嘴硬。 “别做梦了,六道缘劫幻灭,十世功德尽毁,你拿什么飞升?” “我……” 玄灵宗主说不出辩驳之言。 “修炼之途本就是一条登天之途,艰难无比,若没有仙缘却以妖灵丹强行为之,便为天道不容,是要被天道抹杀的。诸位今生没有修炼资质不代表你来生没有,只要神魂不灭,便有生生世世,六道轮回之中有仙道一途,即便你现在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只要活在世上多做善事,积攒功德,就是在修仙,等你修的功德圆满了,来世就可以直接投胎到仙界,一出生就当了神仙,这不比千年万年的苦修更来的更妙吗。” 白楚在台上说的正气凛然,一番话语苦口婆心,说的那些原本追随玄灵宗来的普通人纷纷倒戈相向。 “上仙说的极是,为了今生渺不可知的修炼之途,断送了自己的生生世世,实在是愚蠢啊!” “玄灵宗要我们倾家荡产买妖灵丹,却未告知妖灵丹有这样可怕的后果,玄灵宗主其心可诛!” “这玄灵宗就是个坑害世人的门派!” “恳请仙门之主为民除害!” 一时之间,所有人喊着口号要风长清出手灭玄灵宗了。 “为民除害这种事,交给我便好!” 雷烈轮着惊雷枪跃跃欲试。 墙倒众人推,玄灵宗主一时成了众矢之的,面色惨淡寻求脱身之法,与风长清道:“我也是不知这妖灵丹会有如此后果!这邪丹我今后再不敢炼制了,不知者不罪,风宗主宅心仁厚,恳请饶过玄灵宗这一回。” 风长清却转而面对白楚:“上仙以为当如何处置?” 白楚说道:“玄灵宗主这身修为,怕是不知道多少妖灵丹堆起来的,废了吧。” “好!”风长清神色淡然。 玄灵宗主一听,御剑起飞要逃,怎奈风长清一抬手,周遭气流突然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他竟动弹不得,恍若被不可见的铜墙铁壁围困住。 “不知者不罪!风宗主,你对妖族尚且如此网开一面,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以无辜百姓为诱饵来捕捉妖族,是不是你玄灵宗的一惯作风?今日风宗主没说要杀你,仅废你修为,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雷烈冷冷看着他。 风长清没有多费唇舌,直接震碎玄灵宗主体内金丹,废去他这一身修为。 “啊——” 玄灵宗主惨叫一身,身子一抖,连人带飞剑摔落在地。 失势之后,尽显世态炎凉,玄灵宗门众仍旧站在飞剑上冷眼瞧着,仅那个被雷电过、火烧过、水淋过的憨徒弟,扑过来过来扶他师父,询问伤势。 “我们走!”玄灵宗由爱徒扶着颤颤巍巍从地上爬,只想尽快离开。 徒弟模样狼狈,师父模样凄惨,这师徒俩互相搀扶瞧着甚是可怜,但却没有人可怜他们。 仙门弟子挡住他们去路,“风宗主说了你可以走了吗?” “莫要!欺!人!太!甚!” 一身修为尽废,是生是死也不在意了,玄灵宗主恨意毫不掩饰。 “师父别说了——” 玄灵宗主的憨徒怕他师父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被仙门围殴,将他师父护在身后,又转过身朝着台上磕头,哭道:“我师父已经这样了,今后再也不能做什么了,求上仙开恩,风宗主开恩,放我们离开吧。” “徒儿起来,不许求他们!” 玄灵宗主不忍看到徒弟这般没有尊严痛哭流涕的样子,要拉他起来,却又拽他不动。 风长清道:“留你一命,是望你日后改过自新。” 玄灵宗主垂着眼睛没有答话显然心底是不服气的,他徒弟再拜,代他师父回答道:“我师父一定改过,不会再做坏事。” “去吧。”今日本就不是为惩处玄灵宗来的,风长清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再耽搁太多时间。 玄灵宗主的憨徒弟御剑载着他师父离开,那飞剑之上的其余玄灵宗门众却还未走,纷纷朝台上拜道:“我们皆为妖灵丹所害,求上仙开恩,救救我们。” 白楚道:“我救不了你们,只有你们自己才可以救自己,你们此生尽量多做善事,广种善因,或许可以再启六道缘劫。” 风长清道:“今后仙门弟子也当引以为戒。” 众仙门答:“是!” 第七十二章 登仙道 岚城旧案已昭雪,玄灵宗的插曲也已落幕,接下来便是要为当年枉死的妖族超度。 风长清率领众仙门设下往生道场,颂往生神咒,咒从口出,化作点点金光飘散开来,好似春雨洒遍全城。 通常来讲,要超度上万冤魂没有七七四十九天是不能完成的,但八大仙门弟子云集,加上散修和小宗门,在场修士足足有上万之众,又有风长清这个地仙加持,往生咒颂到了深夜,已经洗去了城中大半的阴森鬼气。 一团团的鬼火从槐树上升腾而起,被强行化去怨气,呈现原来本相,随后遁入幽冥,去往轮回。 一夜之间,岚城鬼气尽散,所有冤魂已经被尽数渡化。 旭日初升之时,天空好似破开了一条间隙,一道璀璨的金光从天空间隙中洒下,罩在了风长清身上,紧接着,有仙鹤从天缝中飞入凡尘,鹤唳之声悠扬入耳,叫人听了灵台清明、精神一振,极为美妙悦耳。 接引天光洒下,风长清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原本折损的双目竟又能重新视物,起身一步踏出,竟是踏上了半空之中,雪白的头发和飘逸的长衫随风飘逸,全身被金光包裹,瞧着神圣无比。 金光铺就登仙道,仙鹤指引开天门。 “宗主要飞升仙界了!” 见着这一幕,仙门弟子皆激动不已,匍匐跪拜,这可是千年万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踏上登仙道,天门就在眼前,数只仙鹤环绕在身侧,风长清却步伐犹豫起来,低头看向那片笼罩在黑气之下的皇城废墟。 他原本打算渡化妖魂之后,再集合天下仙门之力设个结界将这片废墟罩住,防止黑气扩散,但是没曾想妖魂渡化之后马上就要飞升。 仙鹤口吐人言:“阁下可是在凡尘还有未尽之事?” 风长清答道:“正是。” 仙鹤笑道:“天界并非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囚笼,待阁下走完登仙的流程,仍可下界继续未尽之事。” 白楚也为他感到高兴,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大声喊道:“你上了天,往那仙籍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向新仙接引司的九璃仙君请假下来了,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你要快点回来哦。” 凌云宗的众弟子听着白楚这话,当真是哭笑不得,宗主飞升乃三千多年来,天下仙门众望所归的头等大事、千古传奇,如今被这小姑娘说的如此轻巧,好像宗主是上天去游历一番似得。 还快点回来?回家探亲吗? 不过,他们原本以为飞升之后便是与凡世彻底隔绝了,原来还能回凡界来?这点倒是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风长清冲白楚微微颔首以作回应,然后专注看向天空中那道透着金光的缝隙,足下迈开步伐,原来他做梦都想飞升,如今真到了飞升之际,却恍若梦中。 风长清在接引天光中步步登临。 登仙道崎岖坎坷,忽而飓风至,风长清心中一惊,差点就要从登仙道上失足坠落,仙鹤使者声音响起:“此为浮风,考研仙者定力,心气不浮便可通过。” “多谢使者。”风长清凝神定心再跨出一步,飓风顿时消散。 接下来周遭气温骤变,脚下登仙道上烈火喷薄而出,片刻置身火海。 “此为三昧神火,乃是为仙者淬炼魂魄之用,凡人生有三魂七魄,仙人却仅有一魂,仙者可借登仙道上三昧神火,将体内三魂七魄锻造融合,成就一道仙魂。” 风长清点了点头,一步踏入火中,熊熊烈火,灼烧的却是神魂,三昧神火之下,三魂七魄合而为一,仙魂铸成,三昧真火退去。 此时却又电闪雷鸣,天雷滚滚而下,闪闪电弧令人生畏。 仙鹤依旧徘徊在他身侧,说道:“不要慌,你有功德加身,这天雷可同你在凡间历劫的不同了,你尽可以引天雷入体,以铸就仙骨。” 风长清便如他所说,坦然接受这天雷,雷光入体,一股浩大之力涌遍全身,骨肉酥麻片刻,便是脱胎换骨一般,十分怡然自得。 天雷过后,登仙道前又涌现一方池水,寒雾淼淼。 “恭喜你,以这瑶池水洗去血肉中的凡俗浊息就可以进入天界啦。”仙鹤使者祝贺道。 风长清一步踏入水中,池水冷冽,寒气沁入身上每一寸肌肤,血肉几乎都要冻住,但适应过后,却是极为清爽,继续往前,那池水直直淹没头顶。 水中走出,再一睁眼周围便是天界广阔无边的莲湖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天际五色天光变幻,云霞间龙翔凤翥,半空中仙山起伏。 “随我来。” 仙鹤振翅一飞,往莲花湖中央飞去。 风长清心念一动,身子便轻如无物,御风追上,这当了天仙,铸了仙魂仙骨,果然是不同了。 莲花湖中央耸立着一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祥云缭绕,仙泽喷薄,叫人望而生畏。 石碑边上,有一座仙岛,岛上建着巍峨华丽的宫殿,仙云缭绕之中可见楼阁林立、飞梁画栋,占地十分之广,不时有仙鹤飞舞盘旋其中。 “这是下天界的仙籍碑,边上悬浮的仙岛就是我们新仙接引司,如今掌管新仙接引司的是仙君九璃,我先带你去觐见仙君,然后你再往仙籍碑上刻上你的名字,流程便走完了。” “有劳使者了。” 风长清随仙鹤使者降落在新仙接引司的殿门前,三位仙鹤使者化作人身冲他和善地笑,风长清仍旧有种恍然梦中之感。 大殿之中,九璃仙君斜坐书案之前,翻看着近日飞升上来的新仙资料,仙鹤使者领着风长清前来觐见,她懒懒掀起眼帘瞧了一眼,打趣他道:“将仙鹤使者当做妖精打杀上天来的,你可算是这六界八荒头一人,本君一直想瞧瞧你长得是如何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今日一见却是大失所望了。” 风长清尴尬,躬身一礼:“风某惭愧!” 九璃仙君笑道:“你在凡界蹉跎了三千八百多年也算是吃了教训,只是,如今修成正果,不要因这事记恨本君才是。” 风长清头埋得愈加低,“风某不敢。” “本君同你说笑的,莫要当真。” 九璃仙君身子一晃,出现在风长清面前,纤纤素手从广袖中探出,托住了风长清精致隽瘦的下颌,将他掰了上来。 风长清被她托着下巴,被迫直起身来与她对视,只见这九璃仙君一张秀丽的脸庞满是玩味的笑意,令他愈加诚惶诚恐。 “仙君,他还未在仙籍碑上署名呢,先办正事啊,人家走完流程还要下凡一趟呢!” 知道自家九璃仙君最爱调戏刚刚飞升的仙界萌新,这风长清看起来又老实得紧,被仙君这调戏吓得不轻,仙鹤使者连忙出言为风长清脱困。 九璃仙君这才正经,收回了她的手爪子,转身道:“随本君来。” 上天界、中天界、下天界各有一块仙籍碑,上天界即神界的仙籍碑又叫神籍,无人掌管,有新神诞世或有人修成上神,自动位列神籍,中天界的仙籍碑由仙尊掌管,下天界的仙籍碑由新仙接引司的九璃仙君掌管,刚飞升上来的新仙通常都是登记在下天界的仙籍碑上,日后会随仙阶品级的升高而更换不同的仙籍。 九璃仙君开仙籍碑后,风长清以仙力在其中刻下自己的名字,字成之时,一团白光从仙籍碑上飞出,将他包裹,最后融进他血脉当中,白光入体,风长清身上气息也变了,清灵仙气绕身,已成真仙。 九璃仙君鼓掌道:“恭喜你,飞升流程走完,正式成为天界的一份子啦。” 一旁几个仙鹤使者也乐呵呵跟随仙君大人鼓掌,“仙界欢迎你。” “那我可以先下凡去处理未尽之事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你办完事情,要快点回来去新仙培训司报道哦。” “嗯。”风长清点了点头,便要施法回云界山去。 “先等等。” 九璃仙君叫住了他,往他身前打了个响指,风长清这身被天雷劈过、神火灼过、池水泡过的衣裳瞬间变成了一席烟紫色的飘逸华服,华光溢彩却不显俗气,配合这通身仙气,衬得他越发神采俊秀、英气逼人,九璃仙君瞧着十分满意:“这才是神仙该有的样子,去吧。” “多谢仙君。” 风长清道过谢后,心念一动,身形一瞬之间便离了天界。 第七十三章 未尽之事 天界之下便是亿万凡世,不同凡世因其灵力场的大小强弱不同,呈现出或广袤或渺小或辉煌或败落的景象,一方凡世与另一方凡世之间隔着无尽的虚无之海,仅日月星三光可以穿梭其中,就连时间也不能互通。 三千世界如此浩大,风长清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寻到云界山所在的那片凡世,幸好他宗门弟子对他心心念念,尤其是宗门大长老的念叨声音尤为大,这些声音传入风长清神识之中,凭借这些感应,风长清施展仙法一瞬间降临云界山。 大长老嘴里刚念叨了一遍:“唉,宗主这上天了一个多月了怎地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在天界过得好不好,当神仙的滋味比当宗主如何?” 他眼前一闪,一道气派的紫色身影立即出现眼前。 “宗主?” 大长老大喜,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连忙行了个大礼,“拜见宗主仙上!” 风长清将伸手他扶起,“大长老无需多礼。” 一旁百无聊赖逗弄团子白楚见了,讶异道,“你这速度还挺快,这人间过了一个月,天界应该是仅过了一个时辰。” 风长清紫衣白发,通身仙家气泽,温雅俊秀的脸上满是忧虑,第一件事便是向白楚询问:“岚城恶灵界的情况如何了?” “你飞升之后,我已经让众仙门合力设下结界,把那块废墟围住,结界有八大仙门轮流看守,暂时没有上古异类逃窜出来,恶灵界的出口应当是没有失守,只是不知道姐姐在里头怎么样了。” 白楚想到姐姐如今在恶灵界苦战,一张小脸忧心地皱了起来:“你得快点用传讯之术将此事通知给我师父。” “如何传讯?” “这传讯之术同你在凡间使用的飞剑传书大体是一致的,你心中想着要传讯之人的模样,再感应他所在的方位,将要说的话化成仙力,心念一动,这讯息就传达过去了,不过虚无之海是会吞噬仙力的,你传讯要传的远,所消耗的仙力就越大。” “可是我并未见过上仙的师父……”风长清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这……”白楚也是揉了揉脑门,这倒是个难题。 恰此时,膝上趴着的小团子睡眼朦胧地唔了一声,白楚有了主意,将团子翻了个面逗醒它:“看来还是得指望团子大显神通。” 一旁大长老就不仅发问了,“这小灵宠有何神通?” 这半个月来净看这白狼崽子吃了睡睡了吃,粘着主人卖萌撒娇,除了听得懂人话,与凡间寻常宠物无异,也没见着有什么大神通。 “我家团子可是九天十地、四海八荒最能寻人的。” 白楚起身将团子递与风长清,“你带着团子,就能找到我师父太清仙尊,此刻我师父应当在妖界擒魔尊戢武,你到了妖界寻人之时,一定要保护好团子,团子若是被妖界妖精给吃了,我可是饶不了你的。” 风长清接过团子在怀,郑重道:“自然竭尽全力保护团子安危。” 团子不情愿地在他怀里扑腾,要往白楚身上爬,白楚伸手摸摸它的头,“团子乖,找到师父你就是大功臣一个,回来给好吃的。” 团子毛茸茸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哼哼唧唧地安静下来。 白楚同风长清道:“妖界在极西之地,你一直往西边去,穿过三千凡世和虚无之海,西边最尽头的那片大陆便是妖界了,你快去快回。” 风长清不敢耽搁,心念一动,身形瞬间化光而逝。 宗主刚回,还没来得及同他说上几句话,又离开了,大长老十分失落。 团子走了,白楚又是无聊又是焦虑,便去了风长清的书阁,准备寻些有趣的话本子调节下心情,未曾想话本子故事书是一本也未曾寻到,在书架隐蔽的一角却发现一个十分精美华丽的木匣子。 木匣子一打开,发现了一副紫衣美人图。 她定睛一瞧,诧异叫出声来,“这不是姐姐的画像吗?风长清藏着姐姐的画像是要做什么?” 她思来想去,“莫非……风长清暗中爱慕姐姐?” 风长清前世救过还是幼蛟的姐姐,姐姐如今指点了他,帮他修满功德飞升天界,也算是了结了这桩因果,但如今姐姐被困恶灵界,风长清前去寻师父来救她,那姐姐算不上又欠了一桩恩? 他们之间会不会又生出另一桩因果来? “虽然风长清这个人脾气好、长得也不差,但要配得上姐姐,还是差了这么一大截啊,况且姐姐这万年来心中只有修炼,素来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十分鄙夷,风长清这怕是要单相思了。” 白楚嘴上喃喃着,思索要不要劝风长清断了这个念想,此时门外有人来了。 “上仙可在里头?”是小长老傅斯年的声音。 “正在里头看书。”书阁守门弟子回答。 白楚将画卷重新卷好,放入匣中,傅斯年正跨门而入。 “今日不是你看守岚城结界吗?怎么过来了?”白楚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是岚城结界出了问题。”傅斯年一脸沉重。 “发生什么了?快带我去!” 傅斯年便御剑载着白楚去往岚城,飞剑之上,同她讲道:“今日是当年岚城惨案发生之日,是许多枉死妖族人族的祭日,来了一位实力强大的女妖精,说是要祭拜先烈,硬闯结界,如今结界被她打破一角,那黑气渗透出来,我们驻守的许多仙门弟子被这黑气影响,走火入魔一般砍杀同僚。” “这女妖精应当是妖族的长公主,当年白虎妖王的长女。” “妖女打破结界便逃逸了,留下我们收拾烂摊子,废墟之上的黑气越来越毒,我估计上仙所说的恶灵界不日便要现世。” “你通知了八大仙门其他人没有?” “通知了,不过他们宗门距离岚城远,支援过来会慢一点。”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岚城皇城,银白色灵力流动的结界破碎一角,黑气源源不断涌出,十分危险,低阶仙门弟子皆退守外围,凌云宗数十位精英弟子正试图以灵力修复破损的结界。 只有恶灵界的三毒浊气流泻出来,没有上古异类逃逸出来作恶,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只要八大仙门赶到修复好结界,应该能撑到风长清找到师父过来收场的时候。 白楚问道:“走火入魔的弟子现在怎么样?” 傅斯年道:“神志不清,如今敲晕了绑在营地,宗门医修正在想法子治疗。” “去看看。” 第七十四章 妖界妖皇 话说当日太清仙尊得知魔尊戢武下落,便以真身亲临妖界,惊动了妖界之主妖皇。 十万年前妖尊与魔尊练手对抗天族,大败之后,世人皆传妖尊陨落,妖界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各方强者割据一方,混战不休。 尔后天界插手妖族内乱,强势扶持了生性恬淡爱好和平的白鹿一族,在天族的帮助之下,白鹿妖族很快统一了各方势力,结束了妖界群雄争霸的局面,白鹿一族的族长九色麋鹿也成为了第一任妖皇。 如今十万年过去,妖族妖皇之位已经承袭了三代,在位这第三代妖皇,名作鹿鸣悠,承袭皇位两万年间,小心谨慎,为政清明,妖界在其治理之下,各族和睦,少有干戈,呈现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 但是只有鹿鸣悠知道,这妖界的繁华乃是天界的恩赐,假如大苍山上监护妖界的神官撤离,假如天界不再扶持他,届时妖界那些不甘屈居天族之下的豺狼虎豹便会一拥而上,战火四起,他这只小麋鹿是无法守住妖界如今的盛世繁华。 所以太清仙尊一入妖界境内,他便警觉起来,如此强大的仙力,竟能让妖界的灵力场产生波动,不知道是九重天上的哪一位尊神? 纵是半夜,他也要起身前去一探究竟。 妖皇鹿鸣悠寻着仙气来到了无垢湖畔,见着那人,随即快步上前拱手行礼:“仙尊降临妖界,有失远迎。” 因他承袭妖皇之位时候,上九重天觐见天帝,天宫宴席之上,有幸见过太清仙尊一面,便知这是个神界上神也要礼让三分的神仙。 “不知仙尊亲临妖界,所为何事?” “有为祸六界的魔头潜藏此地,本座前来擒他。” 神族要封锁魔尊戢武复活的消息,太清仙尊便没有直接说明。 鹿鸣悠听罢愈加吃惊,是什么样的魔头竟然使太清仙尊亲身下界来降? 太清仙尊面上古潭无波,手中拂尘一扬,无垢之湖万顷碧波随之向两侧掀开,惊涛骇浪之中开出一条宽阔道路直通湖底无垢居。 仙尊破开湖水之时,无垢居中一阵地动山摇,银色面具的雪衣公子带琴剑双婢上岸查看情况。 “我无垢居向来与世隔绝,不知如何惹恼了这位仙上?要掀翻我这无垢之湖?” 雪公子的嗓音清澈,听来悦耳,语气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月华之下兰枝玉树,单是这气质便担得起绝代风华四字。 面前这瞧着深不可测的神仙,三人是皆不识,但一旁妖皇,情儿和茗儿却是熟的很,只是如今封印着魔族血脉,容貌也稍有改变,妖皇认不出她们二人。 仙尊要擒拿的是这三人? 妖皇一眼瞧过去,这三人的修为虽说在妖界算是出众,但要跟仙尊动手是远远不够格的。 “本座要擒拿之人,与你三人无关,速速退开!” 仙尊志在戢武,虽然知道此三人同魔尊关系匪浅,但他不愿倚强凌弱,也不好意思当着妖皇之面伤他子民。 茗儿性子冲动,大声叫道:“无垢之湖便只有我们主仆三人,既然仙上不是要来抓我们,便请离开罢。” 太清仙尊视线移到这大声叫嚣的女婢身上,一眼看出端倪,随即拂尘扫去,一道恢弘仙力拍在她身上,速度之快不予人反应的余地。 茗儿被这浩大之力拍飞出去,直直滚落湖中。 “茗儿!” 雪公子和情儿皆变了脸色,扑到湖边,湖水翻涌,瞬间淹没了白衣女婢。 紧接着,翻涌的湖水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一道冰柱从水下缓缓升起,以冰柱为中心,湖面万顷波涛尽数冻结成冰川,寒气直冻人骨髓。 月华洒下,可见那冰柱之上赫然站着一个白发白衣手持双剑的女子,正是方才打落湖中的茗儿,此时她长发与眉睫皆化作霜雪之白,双瞳却变作冰蓝之色,眸中光芒凛冽刺骨,令人胆寒,双手所持双剑乃本命冰晶凝结,此刻闪烁着锋利凛冽的蓝光,透着一股暴戾杀伐之气。 糟糕,茗儿竟被打出魔族真身来了!可纵是显出真身,也打不过这深不可测的仙尊啊! 情儿深感不妙,寻思如何脱身。 雪公子却是一副收到惊吓还未缓过来的僵硬模样站着,他的茗儿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魔族之人?”妖皇起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定睛细看却感觉此人竟是如此熟悉。 情儿看向妖皇鹿鸣悠,心道要解此局面,便只能暴露身份了,朗声答道:“妖皇陛下说的不错,我们正是魔族之人。” 她说话之间,调动体内魔族血脉,破开封印,象牙白的圆润额头显现墨绿色魔纹,双瞳化作深碧,魔气缭绕周身,整个人气场大变。 雪公子有点懵:“情儿?”这是什么情况? “苍茗,忘情,竟是你们二人。”妖皇这才认出来,话语之间情绪微微激动。 原来情儿和茗儿的全名叫做忘情和苍茗,还和妖皇是旧识? 忘情道:“妖皇陛下既然认出了我姐妹二人,想必应该能猜出雪公子的身份了吧?” 鹿鸣悠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看向雪公子,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强行压下去,以镇静覆盖面容,朝仙尊道,“此三人与我颇有些渊源,她们虽为魔族,却没有为非作歹祸害苍生,恳请仙尊网开一面。” 仙尊淡然开口:“妖皇尽可以带她三人离开,本座此行之意,不在她们。” 太清仙尊只忌惮魔尊戢武,其他人他并不在意。 妖皇道了声谢便施展术法,黑风骤起强行卷走这三人。 雪公子一睁眼,他们三人竟是被妖皇带到了妖界皇宫之中。 妖皇情绪尤为激动,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惊喜和期待,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雪……雪公子可否摘下你的面具让孤看看?” “这……”雪公子面具下桃花眸一脸费解地看向情儿。 忘情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雪公子摘下面具,果然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眉眼甚是好看,额上还有银白色的好看纹路,那是幻魔一族才有的魔纹。 “你果真是我的孩子!”妖皇一把将雪公子揽在怀里。 雪公子惊呆了,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妖皇之子? 尴尬地沉默中,石柱之后传来一声柔弱的叫喊,长发披散身着寝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陛下?” 妖后半夜睡醒不见了枕边妖皇,便起来处找寻,寻到此处,正听见了这句,不由得十分震惊。 妖皇看见妖后微微一怔,皱了皱眉,“渺渺,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柔弱,夜里吹不得风。” “你不在,我怕。”妖后小鸟依人地钻进了妖皇怀中。 鹿鸣悠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地神色,最终还是化作了深情与宠爱,解下自己外袍披在妖后身上。 忘情和苍茗二人看见妖后却是脸色不太好,特别是茗儿,眼角鄙夷,略带愠色,十分不待见的样子。 雪公子看清妖后面容,更是震惊,妖后长得同画相上的娘亲一般无二,名字也是叫做渺渺,这…… “娘亲?” 雪公子即激动又不太敢确定地喊了一声。 妖后听了这声娘亲也是十分地懵,她为莲花幻化之妖,而妖皇原型为九色麋鹿,分属不同族类,即便再想要孩子,但是他跟妖皇也是永远生不出子嗣的,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孩子? 妖后抬眸询问地看着妖皇,妖皇温和微笑:“他是我们的孩子,妖界的太子——鹿尘雪。” 妖皇说什么,妖后便信什么,看向雪公子之时,眼底竟是多了几分柔柔的慈爱之意,“雪儿的眉眼像我,鼻子和嘴巴像陛下。” 一家三口相认的画面真是感人,雪公子鹿尘雪初见父母更是哭的稀里哗啦,茗儿几次欲言又止,想要打断他们,却被情儿拦下,最终只能静静旁观。 第二日,妖界便多了个太子鹿尘雪。 第七十五章 将计就计 忘情和苍茗跟随太子鹿尘雪入驻妖都皇城,妖皇赐住承夙宫,为历代储君人选居住的宫殿。 当夜,雪公子认了父母,一直陪伴双亲到四五更天,才回来沐浴安寝,依旧是双婢贴身伺候。 入睡前,雪公子才问起,“为何你们见到母亲,却没有半分的欣喜之态,我母亲不是你们心心念念的主人吗?” 方才他一门心思全部在父母身上,便没有注意到情儿茗儿的神色,直到回来才感觉不太对劲,从到了皇宫后,情儿和茗儿的表情一直很冷淡,就算见到了母亲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该有的行礼拜见都没有,这实在不是交情过命的主仆相见该有的态度。 雪公子眸中神采夺目,亮过漫天星辰,可见他对于能与父母相认是多么开心,情儿自然是不忍心破坏他的心情,微笑道:“你母亲如今不认得我们,我们也不愿与她相认,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现在公子——,已经不能再叫公子了,应该叫太子殿下,现在殿下能够承欢父母膝下,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慈祥和蔼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尊贵显赫的身份,这些都仿佛在做梦一般,雪公子沉浸在幸福中,便不再纠结这些细节,安心躺了下去。 “父皇同我说,当初是因为夺嫡之争,怕我遭奸人所害,所以拜托你和茗儿带我在妖界隐姓埋名,而我母亲如今身体柔弱多病,不记得以前,也是被坏人害的。”末了,雪公子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同她二人说道,“你们也不要怪母亲不记得你们,毕竟,母后都不记得曾经生下过我这么个孩子。” 说完,雪公子也微微叹了口气。 情儿微微一怔,却是没有接话,扯过绵软如云的锦被给他盖好,柔柔笑道,“夜色深了,殿下歇息罢。” 茗儿在一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妖皇还挺能扯,扯地这么逻辑缜密,煞有其事,也是厉害了。 雪公子刚认了父母还在激动当中,便没有什么睡意,叫住情儿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还想问什么?” “你们怎么会是魔族之人?” 情儿没有回答,却是轻声问道:“殿下还信任我们吗?” “自然!” 两万年来的陪伴,虽为主仆,胜似家人,不论如何雪公子都是毫无保留信任她们的。 “那殿下就不该问这个。”情儿的语气温柔却带着稍稍责备之意。 “那我便等着你们主动将苦衷说与我的那一天。” “殿下睡罢。”情儿茗儿退出寝殿。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茗儿才愤愤不平骂道,“咱们的公子什么时候是哪个女人生的了?真是气死我了!” “你小声点。”情儿一个眼刀过去,茗儿满腹不忿只得咽下去。 情儿施法在屋内设下结界:“也不晓得那仙尊这么一闹,有没有打扰到尊上闭关。” 茗儿催促道:“快拿出来看看。” 情儿抬手,掌心乍现出一颗幽光流转的圆石,石中流光溢彩如梦如幻,七彩光芒变幻不定,在半空铺开,眼前显现出火山岩石的景象,岩石之上魔尊正盘膝而坐,周身被紫色魔焰包裹。 “看来是无碍,也不晓得尊上何时才能出关。”茗儿闷闷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担忧,“万一那仙尊又找到妖都来要人怎么办?” 情儿沉吟道:“主人造的密室应该可以困住他一时半会儿。” “也是,主人留下的密室有一千八百颗造梦石,他若闯入,等他在一千八百个幻梦秘境中一一搜寻完毕,也得好一阵子。” 茗儿说着笑了起来,“等他搜了个遍,才发现魔尊闭关所在的幻梦秘境,早被我们带出来了,一定气得跳脚。” 情儿却是微微忧心,若那仙尊再次寻上门来,这妖皇会不会出面保她二人。 她正思索对策,恰此时察觉妖皇气息进了承夙宫,她连忙收了造梦石,起身开门迎了出去。 妖皇鹿鸣悠果真在院中亭子边上等着她们。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情,鹿鸣悠难以入眠,哄着妖后睡下了,便起身来找忘情和苍茗二人,他必须要弄明白,那无垢居中潜藏的大魔头,究竟是何人? 想到此处,妖皇心头一揪,希望仙尊要擒拿的那个人,不是她—— 之前妖皇问过雪公子,可情儿和茗儿有过交代,雪公子便未曾对妖皇提及有关魔尊戢武的一个字,他不说,鹿鸣悠便只能来问忘情和苍茗二人。 “仙尊要擒拿的魔头,是不是——她?”妖皇犹豫半晌,终究叫不出那个名字来。 “她?她是谁?是不是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茗儿瞧他不顺眼,开口便是针锋相对。 “仙尊要擒拿的魔头,是不是渺渺?” 于心有愧,妖皇心虚,面对茗儿的冲撞也没有脾气,只是低声下气地重复问了一遍,表情甚是可怜,竟没有一点一界之主的派头。 “渺渺?妖皇陛下说笑了吧?妖后不是好端端地在宫里吗?怎么成了仙尊要抓之人了?”茗儿见他如此,语气倒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你知道我问的是哪个渺渺。”低声下气地讨好不管用,妖皇语气也是重了下来,他今天必须要搞清楚。 苍茗怒瞪他一眼:“我不知道!” 气氛一时跌到最低点,妖皇再没有说话,苍茗也是实在不想同他打交道,周围安静地都要冻结成冰似得。 情儿琢磨半晌,这才开口,“妖皇陛下是想抓我们主人去讨好九重天的仙尊?” “不!不是!”鹿鸣悠心头一震,仙尊要抓之人果真是她? 晴儿嗤笑一声:“不是抓我们主人去邀功,莫非还对我们主人余情未了,你莫非忘了两万年前是如何对待我们主人的了?” “我——”鹿鸣悠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变幻,最终问道,“她在哪?可还安全?” 他清楚忘情和苍茗的性子,若渺渺有事,她们二人不会如此轻巧地跟他离开,一定会豁出性命与仙尊斗个你死我活,所以他猜测渺渺应该是已经脱身了。 妖皇误会,情儿便将计就计,说道:“我们安全,她便安全,其他的,恕难以相告。” “我可否——”见一见她? 妖皇最终还是没有敢说出口,渺渺潜藏无垢居,却没有与雪儿相认,显然是恨极了他,恨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要了,他也不敢见她。 “安全便好……” 妖皇心思沉重,知道了这些便没有再问下去,像是失了魂魄般离开了承夙宫。 情儿瞧着他这背影若有所思,鹿鸣悠这番深情倒不像是装的。 第七十六章 妖都夜宴 太清仙尊依照楚墨记忆中的线索,寻到了无垢居的密室,发觉这密室大有玄机。 一千八百颗造梦魔石结成缚灵阵法,一千八百个幻境环环相扣,空间之术与幻梦之术的完美融合,幻中有真、亦真亦假,精妙绝伦,若寻常仙神闯入,只怕要困死在这。 每一个幻境之中都有戢武留下的一道魔气残影,太清仙尊连闯数境,所击败的魔尊皆为戢武的魔气化身,太清仙尊眉目一凛,不再费心找寻魔尊踪迹,而是每到一处幻境,便一踏足,以强大仙力强行震碎这方幻境世界,幻境中的一切皆灰飞烟灭。 一个幻境破灭,另一个幻境便接肘而来,太清仙尊一步一换景,踏足之地皆成幻灭。 密室之内的造梦石一个接一个的炸裂成齑粉,待到一千八百颗造梦石尽数被毁去,太清仙尊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石室,以及残存的戢武魔气。 竟又是扑了个空。 太清仙尊面色一沉,他微微皱眉思考片刻,足下一步踏出,身形化作流光,顷刻降临大苍山的妖都上空。 此时的妖都皇城之内,正在召开盛大的夜宴,载歌载舞,十分欢乐。 妖界多出来个储君,妖皇自然要拉出来让妖界各族见识一下,所以次日便为太子举办了一场宴会,这样盛大的宴会当真是万年难能一见,也仅有万年前妖后册封大典那次可以与之相比了。 妖界各族的妖君妖王听到此消息也都是惊愕万分,都想来看看这个凭空出现妖界太子究竟是何人,所以此次宴会,五方妖君、三百六十路妖王竟没有一个缺席的。 “太子殿下到!” 妖官一声吆喝,众人皆屏息看向场外。 因为太子昨夜才到的皇宫,今早才量的尺寸,妖都数百纺织娘加急了一天才赶制出这身太子袍服,临近宴会送到承夙宫中,太子沐浴穿戴完毕赶过来,宴会已经开始。 妖后素有妖界第一绝色之称,妖皇的容貌也是足以比肩妖后的存在,而鹿尘雪简直是专挑着他父母二人最美的地方继承出来的容貌,好看得令人叹为观止,加上这一身锦上添花的美华服,出场之时是光彩夺目、惊艳万分。 鹿尘雪穿过众人目光,缓步走到宴席上首,“孩儿见过父皇母后。” 他躬身行礼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许多女妖王看得眼睛都直了,唯有羽族孔雀妖君座下的云墨鸦王却是将目光放在了太子身后的茗儿身上。 “这不是那个女人吗?”云墨鸦王乌真真不禁揉了揉眼睛,果真没有看错,就是她。 鸦王惊诧之下,暗暗揣测出了太子从前的身份。 “太子平身。” 妖皇眉眼之中笑意洋溢,看着鹿尘雪的眼神带着几分自豪,这孩子隐居无垢之湖,头一次出席如此盛大的场合,竟如此仪态从容,落落大方。 “雪儿,到母后身边来。” 妖后含笑招手,鹿尘雪应声过去,于妖后边上落座,妖后亲昵地拉着太子的手,眼神真如同看亲身儿子一般看着他。 茗儿看着这副母慈子孝的模样,默默翻了个白眼。 “太子鹿尘雪是孤登基之前同妖后所生,出生之后一直沦落在外,孤暗自苦寻多年,终于在昨日寻了回来,特此举办宴席,昭告天下,妖皇之位后继有人。” 妖皇恢弘之声传遍全场,引起骚动。 一个须发皆白的持杖老者从宴席上走了出来,跪倒在阶下,喊道:“陛下!历来妖界储君,原型必须为九色麋鹿,如此才能保证妖皇正统血脉的传承,不知太子身上,是否承袭了妖皇九色麋鹿血统?” 白鹿一族是天界扶持的妖界皇族,白鹿之中最为高贵的血统则是九色麋鹿,然而九色麋鹿族内少有,有时候就连两个纯正的九色麋鹿结合诞下的孩子都是七色麋鹿,九色罕见。 如今妖皇虽然是正统九色麋鹿,可妖后却是出自木族一脉,原型为莲,他二人能诞下太子令人匪夷所思,而太子的原型是否正统,更是不得而知,若不正统,便不能当储君,今后的妖皇继任者也应当从族内的九色麋鹿中挑,所以白鹿族长有此一问。 不管太子是不是九色麋鹿,这妖界之主的位子最终都是落在他白鹿一族的头上,妖界其他妖君妖王对此态度冷漠,就静静看戏。 妖皇看着跪在阶前的老者,眸中一冷:“白鹿族长是在怀疑太子血统不正?”目光如刀,话语中尽是威胁之意。 白鹿族长不惜惹怒妖皇也要坚持:“事关妖皇之位的传承,老朽不得不慎重。” 妖皇怒道:“不论太子是否传承九色血统,他是孤唯一的孩子,孤定要立他为储君,你又待如何?”这老不死仗着自己在族中的资历,当初立后之时就百般阻拦,如今又跳出来阻止他立储君,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眼见族长与父皇为自己起了争执,气氛紧张,鹿尘雪出言缓解:“族长是想要看我的原身吗?” “雪儿……”妖后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示意他不用理会,交由父皇处理便好。 鹿尘雪轻轻拍了拍母后的手背,给了她一个“没关系”的表情,然后起身走向白鹿族长:“我的原型的确是麋鹿,却不知正不正统,够不够格当妖界储君。” 走到中间空地之时,鹿尘雪身上冒出点点荧光,随后幻化出原身来,雪白色的麋鹿,皮毛白的胜过雪,身上花斑却是呈现九种不同之色,在夜里发着光,头上鹿角晶莹剔透如白玉,鹿角之上开着九色莲花,原型亦是惊艳众座。 妖皇一颗心安放下来,面色转喜。 白鹿族长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雪儿当太子的第一天便有人出来挑衅,若不杀鸡儆猴,今后还有谁拿太子当回事?妖皇想到这里,脸色一沉,下令道:“来人!白鹿族长质疑太子血统,以下犯上,授三百鞭刑。” 他要让整个妖界知道,太子同妖后一样,都是他的逆鳞,是触不得的。 白鹿族长一时面色惨白,三百鞭刑,可不是要他命? 九色麋鹿重新化作风华绝代的妖界太子,出言求情:“父皇,请不要责罚白鹿族长,妖皇血统传承,关系妖界的稳定,白鹿族长没有错。” 白鹿族长看过去,这太子面上情急之色,不像是惺惺作态。 “即然太子求情,那便罢了,族长好自为之。” 妖皇顺水推舟给太子立了个仁厚的名声,又对众宣布道:“今后若再有人质疑太子血统不正,孤绝不轻饶。” “谢陛下,谢太子。” 白鹿族长战战兢兢回到自己的宴席,太子也重新坐回妖后身旁。 妖界各族拔尖的美人挨个前来献艺跳舞,为博太子一顾。 妖皇开了先河,娶了不同族群的妖为妖后,那么太子妃也不一定非得出自鹿族,妖界各族的美人都有机会,便开始在这宴会上争奇斗艳。 从无垢之湖脱身的太清仙尊,便是在这个当口来到了妖都上空。 突如其来的上界仙神,吸引了夜宴所有人的注意。 太清仙尊在妖族上空停滞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宴会中,妖皇神色突然紧张起来。 正在献歌献舞的女妖被中途打断,在这浩瀚仙气的压迫之下却不敢出声,默默退到旁边去。 第七十七章 神官映池 喧闹的宴会随着太清仙尊的降临变得格外安静,仙尊只是往宴会中这么一站,这无上神威压便迫得众人不敢大声喘息,只得在心中暗暗揣测,这尊大神是来恭祝妖皇喜得太子的? 太清仙尊环顾一眼,视线落到了妖族太子身上,妖皇豁然起身,朗声笑道:“今日妖都夜宴,乃是为庆贺太子回归妖都,竟得仙尊不弃,前来赴宴,倒是让孤与太子受宠若惊。来人,阶上另摆尊席,迎仙尊入座。”言语之中极为热情周到。 当初放话让妖皇将三人带走,又来此地公然同妖皇要人,似乎不太好,且当着妖界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太清仙尊不好拂了妖皇的面子,便从善如流地落了座。 他方才降临妖都上空那一刻,已经以神识扫荡了整个大苍山,并无魔尊戢武的丁点气息,要查出魔尊下落,便只能从这两个魔族下手。 妖皇心知这太清仙尊没有公然发难,但宴席结束后定是要私下同他要人的,面上镇静如常,令人取出妖界灵气富裕的果食佳酿热情招待,心头却苦思如何该应对。 应对之法未想出前便不能撤宴,幸好各族女妖为博妖界太子青睐各展其能,这些才艺表演排到了不知何日去了,宴会也不算无聊,便没有人愿意离席。 太清仙尊入席不久,大苍山雪峰顶上的神殿大门缓缓打开,闲居神殿中,仅在妖皇之位更迭之时才会现世的神官,此时竟也降临了宴会之中。 这位神官叫做映池,出自上天界神族,三万年前便晋升了上神品阶,在整个天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正是有这位神官坐镇大苍山,白鹿一族才能统率妖界各族十万年之久。 此时映池神官一席淡雅朴素的碧裳随着纷纷细雪飘落,神女降世,不染纤尘,与这场合有点格格不入,不过这神官却不在乎,旁人在她眼底犹如无物,她径直走到了太清仙尊面前,行了大礼,口中道:“徒儿拜见师尊。” 虽然不解十万年避世太清仙境的师尊为何突然以真身出现妖都夜宴中,但一感应到师尊的气息,她便赶过来拜见了。 清仙尊眉目温和,“起身罢。” “给神官大人设座!” 妖皇心头愁煞了,不过也未曾失了礼数,口中寒暄客套几句,令人在仙尊旁边添了座位。 神官映池初次出席这种场合,有些不喜,美艳女妖在宴会金丝红线毯上使尽浑身解数博人眼球,她只觉乌烟瘴气,落座之后,令妖侍远远退开,问道:“师尊怎会来此?” 仙尊指头一动,使了个隔音术法,这才将戢武逃到妖界的事情告知。 映池道:“师尊放心,若魔尊在妖界,我定将他擒上天宫。” 仙尊补充:“戢武复活一事,不可声张。” 天宫太子怕那些魔尊旧部以及存着反天谋逆之心的人听到戢武复活的消息,纷纷寻魔尊投靠,引起六界动荡,所以下令封锁魔尊复活的消息。 映池点点头:“徒儿记下了。” 正事谈完,神官抬手为仙尊满上一盏酒,“既然来了,尝一尝这妖界的佳酿?” 妖皇招待上宾,奉上的都是顶尖极好的美味佳肴,仙尊也不作推托,意思意思喝了一杯。 见师尊饮了酒放开了心情,映池这才问:“听说师尊趁我不在,给我收了三个师弟师妹?”话语之中显然是有责怪之意。 天界琅嬛阁烧毁、天帝宝物失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六界,其中太清仙尊的三个徒弟,也成了六界皆有所耳闻的人物。 若收的是上界天资卓绝的神族之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三个妖精修成的神仙,小小的仙官,何德何能竟能拜在师尊门下,何德何能竟能成为她这个出身上古神族、上神品阶、监管妖界的神官的师弟师妹?她怕这三人辱没了师门。 太清仙尊道:“其中缘由,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映池微微撅了噘嘴,十分不满。 这高不可攀、冷如霜雪的神女,竟也有如此娇憨可爱的神态,令太子鹿尘雪看得微微一怔。 妖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轻声说道,“这是神族派来监护妖界的神官,雪儿不可以一直盯着她看,会被认为是冒犯哦。” 鹿尘雪这才意识到失礼,连忙移开了目光去看宴会上的舞蹈,却正巧对上那领舞的女妖抛了个火辣辣的媚眼过来,被媚眼一砸,不由脸上一红,惊慌地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水压压惊。 因他三杯倒的酒量,情儿将酒水全部换成了清茶。 仙尊神官皆来赴宴,妖界上下皆心中感叹这太子面子之大,可太子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太子身边的情儿更是心惊胆战,来的这两尊大神哪一个都是惹不得的人物。 妖皇也是很苦恼,猜测这师徒俩聊得肯定是关于抓捕渺渺的事情,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思考什么对策也是没有意义。 妖皇起身道,“寻回太子,孤心甚悦,诸位同孤一起满饮此杯。” 群妖持盏起身相贺,宴会气氛又被调动起来。 神官映池这才注意到妖界这个突然出现的妖界太子,鹿尘雪额上虽有有类似幻魔一族的银色魔纹,但身上却没有半点魔族浊息。 反倒是太子身边的侍女,虽然十分低调地隐藏了自己的魔气,但神官还是一眼看出。 她起身道:“妖族明令禁止魔族之人踏足妖界境内,妖皇可是忘了?” 神官这突然一问,令妖皇调动起来的热闹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妖皇道:“虽出身魔族,但既然投靠我妖族,便算是我妖族的子民,不算违禁。” 映池道:“本神为天族神官,身负监管妖界之责,这魔族潜藏妖界,定是别有居心,妖皇信任她们,本神却不信,为了妖界的长治久安,请陛下将此二魔交予本神带回神殿。”妖皇的宝贝儿子当然是动不得,但要这两个侍女,应该不难? “不行!” 没想到妖皇竟是拒绝,便是在场的五方妖君也是吃了一惊,妖皇不是向来对天族恭敬有加跟哈巴狗一样么?如今竟公然同神官叫板?越看越发觉着今夜的宴会格外精彩。 妖皇鹿鸣悠道:“区区两个魔族侍婢撼动不了妖界大局,上神多虑了。” 瞧妖皇这态度是铁了心要护着了,映池皱了皱眉,转了语气道,“本上神的神殿正缺两个侍婢,我瞧着这两个就挺好。” “不成!此二婢服侍太子多年,太子离不得她们,还请上神通融,孤另外挑选伶俐侍婢送到神官殿中。” “本上神一见着太子,便心生喜爱,想要留在身边,太子既离不开这二婢,便三人一道来我神殿吧。” 映池神官的态度高高在上,丝毫不容拒绝。 “不行!”妖皇妖后如临大敌同时喊出声来。 妖界太子却是心头一动,面色微微发烫,这上神方才说,一见我,便心生喜爱? “本上神愿意让太子入住神殿,可是莫大的恩泽,有何不可?”映池语气已显出微微不耐烦。 “雪儿是我们失而复得的孩子,自然想要他能日日承欢膝下,不愿他离开。”妖后说道。 映池冷撇她一眼:“那你常来神殿瞧他便是,本上神又不会吃了他。”便是容许她来神殿,可来不来的了就要看本事如何了,神殿周围设下的风雪之阵,可不是人人都能闯的。 第七十八章 粮食之困 映池神官是打定主意要带走这三人了,妖皇自然不让,场面极其冷。 此时妖都护卫头领闯入宴会:“启禀主上,一名仙者擅闯皇宫,臣不敢擅自发落。” “带上来。”妖皇皱了皱眉,也表示疑惑。 被逮的这名仙者正是带着团子前来寻找仙尊的风长清,团子一到妖界直奔妖都皇宫,一头撞到了皇宫结界上。 这妖宫结界虽然拦不住太清仙尊和映池神官这样等级仙神,但拦住百八十个团子这样的神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怜的小团子被撞地头昏眼花,如今在风长清怀里,气若柔丝,把风长清吓得不轻。 谁曾想跟随着妖卫被领到宴会时候,团子突然又精神起来,从怀中一跃而下,径直扑到了那身着玄白二色道袍的白发仙长脚下。 风长清见这仙长周身仙气浩瀚,不同凡响,一定就是白楚上仙的师父太清仙尊了,过去行礼,“风长清受仙僚白楚所托来寻太清仙尊。” “嗯?”太清仙尊淡淡瞧向他。 “恶灵界的入口被打开了。”风长清一脸沉重。 太清仙尊脸色一惊,起身同映池道,“此处交予你了。” “师尊放心。” 话音未落,太清仙尊携夜狼幼兽和那名叫做风长清的仙者一并消失眼前,只看见天际一道白光好似流星划出妖界。 “白楚……”映池喃喃念道这个名字。 这可不就是那小师妹的名字吗?干啥啥不成,就会找师尊求援!师尊也是,当初教导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的,美名其曰磨砺,不到生死攸关绝不出手相帮,如今为了现在这三个新收的徒弟,倒是亲力亲为满世界到处跑,哼,偏心! 映池上神越想越吃醋,脸上气鼓鼓,也没耐心跟妖皇啰嗦,袖子一甩,强行卷了太子和两名魔族侍婢回了大苍山顶的神殿,师尊忧心之事,自然要办的妥妥帖帖。 夜空中只留下映池高高在上的语调在回响着:“人我带走了,妖皇妖后宽心,本神有分寸,不会欺负了你们的宝贝太子。” 妖后失了孩子格外难过,扑进妖皇怀中不住落泪,妖皇心中虽然忧心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安慰着妖后,挥手令人散了宴席。 风长清再次睁眼时候,已经回到了云界山所在的凡世。 风长清来去妖界不过一两个时辰,但云界山所在的凡世也是过了十天半个月之久,半月之内,这方凡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岚城废墟所在之地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地被黑浊之气覆盖,成了死地,树木枯竭、水源干涸、鸟兽发生异变格外凶残、百姓更是化作没有意识到处游荡只知吞噬灵气和生气的怪物。 这方圆千里的地界,仅云界山和如今燕国帝都因为有修仙之士搭起结界罩着,未被黑气侵染,黑气覆盖之地已成人间炼狱,并且这黑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这样的速度,只怕不出半月,这片凡世就要彻底被黑气笼罩。 凌云宗的广场已经成了难民收容场所,在黑气扩散过来之前,白楚将附近城镇里的百姓全部转移到了云界山,云界山人满为患,连狐狸洞都住了人进去。 临崖而建的流云殿内,白楚揉着额头憔悴不堪,十分虚弱地倚在窗边座榻上。 大长老在她跟前走来走去,急得团团转:“我们修仙之人可以不吃不喝,但外头那些凡人却不可以,个个都嚎着嗓子喊饿,但宗门仓库的粮食已经耗尽了,这该如何是好?” 白楚问道:“向其余仙门求援了没有?” 小长老傅斯年道:“飞剑传书了,但八大仙门亦是有心无力。” 大长老听这一说,便气不打一出来:“这毒气还没有蔓延过去,他们已经在提前四处储备粮食了,我看他们不是有心无力,而是不想出力!” 白楚没有怪他们:“现下人人自危,也怨不得他们,只盼着他们能在恶灵界浊息蔓延过去之前,将周边百姓安置好。” 大长老垂头丧气:“可是粮食今日已经耗尽,明日,这收容的二十万人,吃什么啊?” 白楚问:“问下燕都皇帝可有余粮?” 傅斯年道:“燕都城中本就有八十万人,加上涌进城中的难民超过百万,昨日便有城中修士飞剑传书向凌云宗借粮,只怕城中如今状况同云界山并无不同。” 大长老更是唉声叹气:“没有余粮,城外粮仓的粮食又是被这毒气污染不能食用,身陷如此绝境,莫非是上天要亡我们?” 白楚一听,心凉了一大截,“这处凡世虽然偏远,可也有无数生灵啊,如今这万万生灵无故遭此劫难,天界之人是没有察觉,还是视而不见?”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姐姐还在恶灵界不知生死,眼泪便掉了下来,抽泣道,“恶灵界浊息蔓延如此之快,姐姐在里头怕是已经……可恨我一身仙法被封印,无能为力!” 白楚心揪成一团,一阵阵地疼痛,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傅斯年过去搂搂她的肩劝道:“上仙多日不眠不休,耗尽心神,身体已经这般虚弱,莫要再如此伤心了。” 他这么一劝,她反倒哭的更伤心了。 “小仙子别哭,你要的粮食,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清澈少年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白楚泪眼朦胧地瞧过去,是一身黑衣的雷炎宗主雷烈。 少年原本红润精神的脸上,此时苍白憔悴,却露出轻松愉悦地笑容:“我给小仙子弄了二十吨粮食过来,云界山的二十多万人再撑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现下就在外头,还请大长老去清点一下。” “雷宗主果然够义气,我们宗主没有白疼你!”大长老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出去处理雷烈带来的粮食。 白楚止住哭声,担忧问道:“可是你雷炎宗怎么办?” 少年缓步走来,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我宗门位于群山峻岭之中,周围百姓很少的,用不了这么多粮食。” 傅斯年脸上吃惊:“雷宗主是一个人运过来的?” 雷烈故作轻松:“我怕其他人难以抵挡恶灵界黑气的侵害,便一个人送过来了,二十吨的粮食,本宗主一个人还是可以搞定的。”他走到白楚面前座位,落座之时却脚下一软,得小长老傅斯年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 白楚忙问:“这是怎么了?” 傅斯年扶他坐下之时,查探了下他的脉搏,叹气回道:“雷宗主这一路御剑飞来,以灵力抵挡浊息的侵蚀,又托举这二十吨的粮食,灵力耗损甚是严重。” “小仙子别担心,我就是有些累,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雷烈屁股坐了下来,倚在靠背上四肢放松地摊开,便有一种极度地困倦之感席卷全身,纵是嘴上还说着话,但双眼却是睁不开了。 看他睡了过去,傅斯年道:“他是得好好休养一阵子。” 白楚关切又沉默看了眼少年苍白的睡容,突然又担忧道:“云界山的粮食之困是解了,可燕都那上百万人怎么办啊?” 她视线看向窗外,近处依旧是云界山的灵山秀水,被白光流动的透明结界包裹在内,可是远处结界外头已经是地狱景象,草木枯朽毫无生机,景致一片昏黑,黏黏腻腻的黑色雾气笼罩了天宇,不见天日。 第七十九章 浊息退去 流云殿内白楚和傅斯年皆是忧心忡忡地沉默,殿内气氛好似在迎接末日一般,一片死寂。 此时,殿外却传来沸腾地欢呼之声,白楚竖起耳朵,听到了类似“宗主回来了、有救了”之类的欢呼声。 白楚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总算是回来了。” 这恶灵界的三毒浊息这么毒,她差点以为撑不到他把师父带回来的那天了。 毛茸茸地一团小白球蹿进了殿内,哼哼唧唧地叫着扑进了白楚怀里,白楚抚摸着怀中毛茸茸,一抬头,风长清已经出现在眼前。 傅斯年喜极而泣,“宗主终于回来了!”激动地好似在末日里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白楚急急问道:“我师父呢?你找到我师父了吗?”这般场面,也只有师父才能解决了。 风长清告诉她:“仙尊已经先行一步去了恶灵界的源头。” 师尊来了,一切就有救了,白楚连日来紧绷之色缓和下来,流露出喜色,师父是太清仙尊,这么厉害,一定能救出姐姐。 风长清目光落在瘫在座椅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雷烈身上,傅斯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雷宗主一路御剑穿过恶灵浊息,从千里之外的雷炎宗给咱们云界山送了二十吨粮食过来,累的不轻。” 风长清目光中便多了几丝长辈对孩子的疼惜,梨花木靠背坚硬如玉石,他在这睡醒了一定是浑身不舒服,风长清俯身将这少年抱了起来,身形一闪,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里,将昏睡的少年放在床榻安顿好,又现身在了流云殿中。 风长清问道:“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想起方才看见的人间炼狱般景象,他不由心惊,怎么会失控成这般模样? 小长老傅斯年说道:“当初白虎妖王幸存下来的长女,先是以祭拜父兄为由破坏了天下仙门合力设下的结界,后来八大仙门过来加固结界之时,她又前来偷袭,结界一毁,那黑气便再也抵挡不住,迅速扩散,酿成这般景象。” “白虎女妖以一己之力对抗八大仙门,出手之间游刃有余,天下仙门合力设下的结界也是被她一击即碎,这样强大的妖力,绝对不是寻常妖族可以做到的。”白楚沉默了片刻,说道:“而且她毁去结界之后,便马上离开了,没有对八大仙门赶尽杀绝,像是专程破坏结界而来,这令我十分纳闷,她好似早就知道恶灵界的存在。” 风长清皱眉不解:“破坏结界,恶灵界浊息所到之处,山林尽毁,于她妖族又有何益?” 傅斯年道:“她这是要与人族玉石俱焚啊。” 白楚想起了什么,说道:“古时人族妖族同在凡世,为夺生存资源,彼此纷争不断,先天帝便划分西荒之地,建立妖界,并在每一处凡世都设下一口古井连通妖界,这井对于人族来说是寻常枯井,但妖族跳下去,便到了西荒妖界。” 傅斯年恍然大悟,叫道:“若是白虎女妖知道这井在那里,届时恶灵界出口被打开,生灵涂炭,她亦可以率领妖族全身而退?这也太狠了!这也太坏了!” 若让她回了妖界,便如同石沉大海,她身上的重重疑点如何解开? 风长清开口问道:“上仙可知那口古井在哪?” 白楚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知道。” 这口井跳下去便回不来了,谁知道那头未知的妖界会有什么凶险呢?所以,她当初虽然是妖精,但在远离红尘的云界山中逍遥自在地修炼,便没有想过要去妖界,所以不知道那口井的具体方位。 傅斯年气得直瞪眼:“那这妖害了这么多人,就这么轻易逃回妖界去了吗?” 白楚道:“你放心,不会让她这么逍遥,她若真的是开启恶灵界出口的元凶,天界不会放过她,就算是逃到妖界,那也没有用。” 傅斯年这才消了气。 此时外边又传来一阵欢呼,白楚看向窗外,只见结界之外的黑色正在退去,昏黑的天空开始明朗起来,有天光倾下,穿过镂雕着精美花鸟图案的窗口,将花纹阴影投到了面前茶案。 重见天日了。 白楚来到外头,看见恶灵界的三毒浊息已经尽数退去,碧空如洗,她就知道,师尊这么厉害,一定能挽救所有人。 一道白光流星似得坠落眼前,太清仙尊带着遥岫降临凌云宗。 “师父!姐姐!” 白楚哭着扑过去,伸手要抱她,可是见着她这满身的伤,却是没有落手的地方,这身上的伤,像是被野兽抓的咬的,甚至还有刀剑兵刃之伤,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好的,她愣了片刻,抹着眼泪哭的稀里哗啦。 “傻丫头,师尊已经为我治疗过了,这些外伤瞧着可怕,其实没什么的。”遥岫笑着帮她擦擦眼泪。 “可是我从未见你受过这样重的伤。”白楚哭的止不住,遥岫安慰不住他也是十分无奈。 风长清行过礼后,将人迎进流云殿,对傅斯年道:“拿伤药来!”他语气十分紧张,心中亦是悔恨交加,早知如此凶险,当初就应该强行将她带出来。 傅斯年匆匆下去找伤药。 太清仙尊道:“体内三毒浊息我已经帮你尽数清除出去,但这外伤还需仔细将养,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传讯与我便是,莫要自己逞能。”这温声责备语气,倒是有几分像神仙老道化身的师父模样。 遥岫心头一暖:“徒儿知道了。” 白楚忙问:“师父,恶灵界的出入口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是因为开启恶灵界的钥匙,落在了这里。”太清仙尊一抬手,掌心浮现一团金光,金光包裹着一把黑气缭绕的钥匙,“这是开启恶灵界门的法器,钥匙在何处,恶灵界之门就在何处。” 白楚问:“这莫非也是天帝遗落的藏宝之一?” 仙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钥匙中有先天帝留下的神力,原本是只有先天帝才能驱使它打开恶灵界的,但是如今先天帝已陨落十万年,神力失效,任谁都可以使用这钥匙打开恶灵界,这件法器十分危险,便由我带我天界了。” 白楚点头道:“实在是很危险。” 遥岫皱眉思索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师尊,我同恶灵界的远古异兽搏杀之时,曾有一名红发赤眼的女妖趁我不备,逃出了恶灵界。” “红发赤眼的女妖?”太清仙尊不知不觉微微皱起眉头。 “这女妖身上没有半分妖力,但肉体极为强横,并且能够驱使恶灵界中的远古异兽。”遥岫抬手施术,半空中浮现一个赤发红瞳的女妖,美艳肃杀,邪傲狷狂, 当时红发女妖要出去,遥岫死守恶灵界出口,女妖肉体强横却无妖力,一番较量之下,原本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但未曾想那女妖曲了小指吹了一声口哨,附近一头远古异兽前来闯门,遥岫化作紫鳞巨龙与远古异兽搏杀,这女妖便趁机逃遁出去,逃走之前还对那异兽大喊:“小乖乖们,我会回来救你们的。” 太清仙尊看着遥岫在半空幻化出来的女妖模样,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遥岫问:“师尊可知道这女妖的来历?” 恶灵界中远古异兽虽然有强横异能兼不死之躯,但不通人言,没有灵智,行事仅凭本能,竟能受她驱使,这女妖究竟是何来历? 第八十章 断了念想 “红发赤眼的女妖,是妖尊月崖。”太清仙尊神色凝重,缓缓说道。 六界史书对于妖尊月崖鲜少着墨,只知这妖尊十万年前同魔尊一起掀起了第二次大战,遥岫竟不知道这妖尊原来是个女妖。 讶异半晌,遥岫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师尊此去妖界,可曾将戢武擒获?” 太清仙尊极为忧虑地摇了摇头,魔尊妖尊皆双双逃出禁锢,他推演到有六界大劫将至,而他却深深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宗主,诸位仙上,药来了。” 小长老傅斯年带着药箱来了,进殿低头哈腰地行礼,正打破了沉默沉重的气氛。 白楚伸手接过来药箱:“我来给姐姐上药。” “你们尽早完成任务,好早日回归仙位,与凡世中人,也莫要有太多牵扯。”太清仙尊吩咐罢,起身化光离去。 “谨遵师命!” “恭送仙尊!” 仙尊走后,白楚轻轻拿过遥岫的手臂,帮她细细上药包扎,这皮开肉绽的伤痕看得她呼吸一滞,几乎又要哭出来。 遥岫轻轻推开,将沾血衣袖拂下遮住伤痕,柔声道:“这凡俗之药怎医得我这上仙之体,别折腾了,不如回狐狸洞泡灵泉好得快。” 白楚顿了顿,吞吞吐吐开口道:“这……狐狸洞暂时回不去了。” 遥岫挑了挑眉,疑惑道:“……为何?” 白楚犹豫半晌,才讪笑着道明缘由:“难民太多,狐狸洞空着也是空着,就腾了出来。” 遥岫哭笑不得:“狐狸回来非打你一顿。” 白楚她肩窝蹭蹭,撒娇道:“姐姐才不会眼睁睁看着狐狸打我呢。” 被碰到伤口的遥岫抽了一口凉气:“哎呀——疼!” 白楚吓得弹了起来,一张小脸皱起,“哪里疼,哪里疼?怎么办?” 看着这满身的伤,风长清心脏揪成一团,说道:“既然凡俗之药无用,那我上天为仙子寻些仙药来!” 遥岫这才抬眸瞧了他一眼:“我这伤是外伤,用不用仙药,只是好的快些或慢些而已,并不打紧,你既已经飞升天仙,便该回到天上去,少下界为好。” 风长清一番心意被泼了凉水,心中十分失落,轻声道:“宗门方才遭此灾劫,百废待兴,我自然是要等处理完毕,才能安心回天界。” 遥岫道:“三毒浊息已经被师尊尽数清理,妖族此刻也应该全部逃去了妖界,此间想必没有什么大事了,你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宗主飞升之后,凌云宗就没有宗主了,天下仙门也群龙无首了,自然是有许多要交代的事情……再怎么着也得跟宗门所有人正经地告个别吧。”小长老傅斯年小心翼翼站出来为他宗主说话。 白楚也跟着说道:“这倒也是,也得给他时间安排后事嘛,不如今晚就摆个宴会?一来是庆祝灾难过去,二来也算让他跟凡界的人和事告个别。” 遥岫听完,也有道理,点头,“那便这样吧。” 见她没有继续再赶着自己回天界,风长清面露喜色。 傅斯年亦是喜笑颜开:“那我下去安排。” “我带姐姐下去处理伤口、换身衣裳,你们开宴来芳华小筑喊我们啊。” 风长清微微颔首,目送二人离开。 芳华小筑内,遥岫褪去衣裳下了池子,白楚帮遥岫细细清洗着身上的血污,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得她心脏揪成一团,她询问似地看着姐姐:“还是让风长清去天界为你求些药来吧?” 只怪在琅嬛仙官一职太过清闲,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仙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受这么重的伤,身边就没有储备任何伤药。 遥岫摇摇头:“若让他求药,可不是又欠他一桩人情了?我不想与他有太多纠缠。” 白楚倒是微微一怔:“莫非姐姐已经猜到了风长清对你的心意?” 遥岫笑了笑:“我又不傻,他看我的眼神那般不同寻常,自然是——别有居心的。” 白楚想了想,觉得别有居心这个词用得不好,连在心中暗暗爱慕,都被姐姐看成是居心叵测,风长清委实太过委屈了。 遥岫从水下起身来,白楚连忙将搭在屏风上的浴袍扯过来将她裹住。 纤纤素手自雪白浴袍中探出,掌心凭空浮现一白玉小瓶,遥岫将这玉瓶递给白楚,“这是狐狸留下来的伤药,治疗外伤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白楚接了伤药,扶她到屏风后的榻上帮她上药,还是忍不住帮风长清说话,“风长清这个人,其实,我瞧着他挺不错的。” “可他若起了那不该有的念头,我便不会再同他来往,朋友也是做不成的,若给予他一丁点的希望,那便是害了他,他今后若因此生了心魔,便是我的罪过。”想到那风长清,遥岫眸中浮现一丝忧虑,才接触不久,他应当陷得不深,抽身不难。 白楚听完这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不去可怜那风长清了,专注为遥岫处理伤口,每一处伤口都上了药,用纱布细细包扎好,又取一身水红色衣裳帮她穿上,将她扶到窗边妆台前,帮她梳着发髻,口中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 “这么多年来,不论在下界为妖精还是天上当神仙,好似从来没有看见姐姐对谁动过情,也不知姐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物。” 遥岫倒是笑了:“这情与爱,乃是凡夫俗子的囚笼,你姐姐我怎么可能被情爱所困?” 梳了发髻上了点妆掩盖了苍白的脸色,一身嫣红的轻纱质地裙装,炫丽如同晚霞,加上这清丽的笑容,美得真是勾魂夺魄,白楚这么瞧着,便觉得这六界之中,她所认识的人与仙当中,似乎真的没有人能配得上姐姐。 遥岫放下妆笔,看见白楚以手托腮花痴一般盯着自己看,伸手往她额上一点:“楚楚一直傻傻地盯着我做什么呢?” 白楚笑:“姐姐生的好看,叫我移不开眼睛了。” “就你嘴甜。” “不过说真的,姐姐这般好看,要让风长清彻底断了念想也有些难啊。”白楚想到了风长清藏在书阁那副姐姐的画像,那是笔笔皆深情描绘出来的,要让他彻底死心恐怕不容易。 遥岫倒是无所谓:“宴会之后,我找他说清楚便是。” “姐姐亲自去恐怕伤了他的自尊,还是我去说吧。” “你怎么说?” “我就说姐姐跟狐狸哥哥是一对儿,叫他死心。” “若是能叫他断了念想,那——这么说也成吧。” 遥岫想了想,同意了这方案,但又补充道:“我跟狐狸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我是蛟龙,他是狐狸,我跟这臭狐狸怎么可能是一对儿?” 第八十一章 告别晚宴 恶灵浊息退去,云界山收容的许多难民也都被遣散回家,凌云宗的广场摆起了宴席,八大仙门之人也以拜见仙门之主为由,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风长清态度如常地在流云殿中接待。 大长老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实在看不过眼,一甩袖子出来了,“这帮孙子,危难关头没一个来支援的,开庆功宴了倒是一个没落下!” 到了殿外广场,看见小长老傅斯年正在忙活布置宴席,拉到一旁问:“八大仙门的坐席如何安排的?” 傅斯年道:“自然是跟以往一样的座次。” “今时不同以往了,除了雷炎宗的,其余仙门全部给我塞到犄角旮旯里边去,老子不想见到这帮龟孙子,忒他娘影响心情了!” 傅斯年为难道:“这,不好吧?” 大长老气的胡子一瞪:“宗主问起就说我安排的!” 傅斯年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是是是,谨遵大长老吩咐。”反正他也是不太待见某些仙门的。 夕阳坠入远处平原,云界山凌云宗的大广场点起了成百上千盏灯笼,亮的如同白昼,宴会并没有安排歌舞表演助兴,吃食也并不丰盛,但布置得非常有仙门派头。 风长清亲自前去芳华小筑请白楚和遥岫来赴宴。 宴会上许多正道仙门的掌门不满座次安排,拒不落座,傅斯年好言劝说无用,大长老出来一个叉腰,摆出一副不听安排就麻溜滚蛋的气势,态度强横,众仙门领袖只得忍气吞声地屈身就座。 却没想到,等那雷炎宗的雷烈伸着懒腰过来时候,方才对他们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大长老突然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笑眯眯迎了上去,直接将人迎到了上首的贵客坐席中,别说有多和蔼可亲了。 “凭什么雷烈就能坐那里?”其余仙门感到被区别对待,气呼呼地质问。 傅斯年微笑:“诸位可能还不知道,今晚宴会上这些吃食,都是小雷宗主在云界山被黑气围困之时,不远千里地从雷炎宗运过来的。” 那问话的仙门领袖便再说不出话来,其余仙门领袖也十分心虚和尴尬,默默埋头整理自己的衣着佩剑,接受了这不公平的待遇。 傅斯年也不太愿意招待他们,眼角瞟见宗主和两位上仙来入宴了,回到上首去迎接。 “拜见宗主,拜见上仙。” 入场之时,宴席上众人皆朝他们躬身拱手行礼。 风长清落座,宴会开始。 “我飞升之后,宗主之位由小长老傅斯年担任,众长老尽心辅佐。”风长清宣布。 风长清没有亲传徒弟也没有子嗣,如今的接班人只能从十位长老当中挑选,他便问了白楚的意见,白楚的选择是傅斯年,她说大长老的修为、资历、威望在宗门内都是最高,但是脾气冲、脑子不灵光,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被人利用,傅斯年虽然修为资历和威望都比不过大长老,但却能在八大仙门中游刃有余,且人家小长老年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没想到风长清听取了她的意见。 这让傅斯年都懵了,他只想担个闲散的长老,并不想做什么宗主:“还请宗主收回成命,斯年恐难担大任啊。” 风长清道:“斯年莫要谦虚,白楚上仙可是同我说只有你才能担任宗主一职。” 白楚冲他眨眨眼:“小长老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傅斯年知道自己再也低调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前去接了宗主令,领了这份担子。 众人举杯同庆,八大仙门轮流向风长清敬酒,也有碧落阁等宗门的女弟子,前来宴会上抚个琴跳个舞助个兴什么的,宴会倒也热闹。 白楚目光时不时朝风长清瞟过去,想着找个适当的时机叫他对姐姐死心。 “小仙子。”雷烈突然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 “小仙子随我来。” 雷烈将她拉了起来,出了宴会,一直到广场边上没什么人的树林中才停下脚步。 “我听说这是告别宴会,等这宴会结束,你就要回天上去了吗?”这少年似乎喝了不少酒,脸上红彤彤的。 “暂时不回天上,不过也不会留在这里,你今天怎么神秘兮兮的?”白楚一头雾水。 远处宴会灯光依稀照了过来,可以看见雷烈脸上红晕,他一双眼睛在树影下格外地亮,表情似乎有点紧张,他没有答话,却是突然双手交叠起印,施展术法。 “滋滋——” 四周突然发出刺眼炫丽的光芒,是雷电之光,这些炫丽的闪电滋滋作响,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白楚吓得跳脚:“你这是想电死我啊?” 雷烈连忙摆手,“不是的,小仙子不要慌,这是我宗门的雷池阵法,我觉得这雷池甚是炫丽好看,所以就想摆出来给小仙子看一看。” 白楚从惊吓中缓过来,才有心情欣赏这雷池阵,点头夸道:“这电花忽闪忽闪,又白又蓝又紫的,还真挺好看。” 雷烈受了夸赞,笑了起来,问道:“小仙子瞧这雷池的形状像什么?” “像苹果?” 显然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雷烈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像桃子?” “怎么尽是吃的呀。” “我实在猜不出来。” “是一颗爱心呀,小笨蛋。”雷烈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双眸亮若星子,含情脉脉补充道,“一颗我爱你的心。” 白楚如遭雷劈,呆呆道:“小雷你这是做什么?” 这什么情况? 远处宴会上的遥岫突然皱了皱眉,心道等宴会过后,得施个术法,将自己和白楚从这些人的记忆中抹去才行,毕竟神仙不能与凡人有太多交集,即便是修仙者,那也不成。 “小仙子,我喜欢你。” 雷烈眸中羞涩又炽热,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簪,趁白楚呆若木鸡之时插进了她的发髻里,然后张开了双臂要搂她进怀:“这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信物,现在是我俩的定情信物了。” “等等!” 白楚掌心抵在他胸口将他推开距离,问道:“你肯定是喝多了在说胡话吧?” “我没有在说胡话,我一见小仙子便心生好感,这半月相处下来,小仙子的纯真善良更是让我喜欢到难以自拔。” 雷烈抓住了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柔荑小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深情款款说道,“你看,我一见到你,我的整颗心脏便不由自主地乱窜,像走火入魔一样,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掌心下少年胸膛激剧起伏,心脏跳动的节奏快的还真像走火入魔了。 白楚缩回手,失声道:“造孽啊!” 这半月以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抵御三毒浊息和安置难民身上,竟没有发觉自己何时惹了这么一朵桃花出来。 第八十二章 斩桃花 白楚在天界看守琅嬛阁之时,醉心于幻镜书海中凡界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成了话本中的主角。 白楚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同自己表白的少年。 少年身板比她高了一大截,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兼着少年人的意气与一宗之主的魄力,两道挺直的剑眉尾角端微微上挑,英气逼人,眼睛恰到好处地陷在眉下阴影中,显得十分深邃,眼里的瞳仁亮的如同宝石。 此刻这双宝石一般的眼睛正深情凝视着她,将内心最纯粹炽热的情感,毫不掩饰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但白楚想到了自己与他的差别,随即晃了晃脑袋,心中念了声罪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多大了啊?” 她双手抱胸,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雷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答“两千岁应该是有了。”又补充道,“因为我父母皆是在我生辰之日被人害死的,我不喜欢过生日,便不大记得自己的年纪。” 白楚便摆出一副成熟老道地模样与他说道:“你才两千岁,可我是已经一万岁的高龄了,这年纪我都可以当你祖宗了。” 这话对雷烈没有丝毫影响,他坚持道:“你外貌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我不管,喜欢就是喜欢,我不看年纪。” “可我是仙,你是人啊。” “我总能修成神仙的,风宗主都夸过我资质高,等我修成仙,便上天娶你。” 雷烈满心欢喜地诉说今后的打算,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这胸膛真硬,撞的白楚脑袋疼,她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却苦于被雷池围困跑不出去,只得同他苦口婆心讲道理。 “我们不成的,就算你修成仙,可我们是两个物种,我是蛇,你知道吗?我是蛇妖修成的神仙,你要娶一条蛇吗?” “我不管,许仙还和白素贞成亲生娃了呢,就算你是蛇我也要娶你!” “……” “我认定你了。” 她好说歹说,他丝毫不为所动,真是固执得可怕。 白楚也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了,左思右想,打出一记猛招:“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雷烈愣了愣,仍旧不死心,问道:“是谁?” 白楚装模作样长叹一口气,随即若有其事地告诉他:“正是你自小仰慕的人。” 雷烈面色惨白:“是……是风宗主?” 白楚面不改色:“正是他。” 雷烈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痛苦地捂着耳朵蹲了下来,像是在无声地抗议“我不听”这三个字。 周围炫丽电光摆出的心形图案缓缓熄灭下去,四周陷入昏黑,雷烈的身体在树影下一下下地颤抖,慢慢地传出极力压抑的哭声。 像个孩子一般。 白楚心头瞬间被自责淹没,俯下身轻拍他的肩,安慰道:“世界那么大,未来的路那么长,你总会遇到一个你互相喜欢的女孩。” 雷烈没有抬头,压抑着哭腔:“为什么是他?其他人我都可以争上一争,可为什么是他?他是帮我双亲沉冤昭雪之人、是帮我登上宗主之位的恩人,是我从小就敬重仰慕的人,我没有办法同他争。” “你莫不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吧?” 白楚看他这痛苦模样,心头动容,愈加自责,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安慰他。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万念俱灰模样要赶她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白楚放心不下,便没有离开,思来想去,觉得不该对他这么残忍,纠结着开口:“那个,其实我刚才是——” “楚楚!” ‘是骗你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来的遥岫打断了。 “姐姐。”白楚恹恹地走到她边上。 遥岫没有说话,指尖一道紫色幽光凝成细丝探入黑衣少年的眉心,少年张了张嘴却被法术禁了声说不出话,他拼命挣扎这想把这缕探入脑中的紫光丝线拔出,表情痛苦到扭曲,眼神望着白楚似乎在求救。 少年无助的眼神让白楚心中一痛,她来不及做些什么,遥岫已经收了手,少年缓缓倒在地上,陷入晕厥,白楚连忙过去查看,发觉只是表情痛苦了一些,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心。 “我已经抹去了他记忆中关于你的部分,他醒来之后,便不会纠缠你了,另外,我也已经同风长清说清楚了,我们回去吧。” 遥岫带着白楚直接回了狐狸洞。 狐狸洞中安置的难民已经回家去了,离开之前特地洒扫了一遍,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还残存着人族留下的气息。 遥岫取来檀香点上,看见白楚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根精美玉簪发着呆,团子在她跟前一个劲打滚卖萌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遥岫察觉她心情异样,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手中的簪子问道:“你莫非也是喜欢他的?” 白楚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我心里有些难受,可为什么难受,却又说不上来。” 明明不想与他纠缠,可看到他那痛苦的模样,心脏却是没由来地疼痛,白楚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遥岫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出发去找神器载春。” 云界山周围地脉与水脉,都被恶灵界的三毒浊息破坏严重,生气尽数流失,只有神器载春可令这千里之地重新恢复生机。 “走之前还得去一趟凌云宗,这个簪子对小雷意义非凡,是他父母定情信物,要还给他的。” “嗯,是要还给他。”遥岫表示赞同。 次日天大亮,白楚来到了凌云宗。 宗门弟子个个神色慌张,十分反常,流云殿内聚集了一帮雷炎宗的人在吵闹,人声嘈杂也听不清吵的什么,白楚便抓了一个小弟子询问。 “小雷宗主在广场中的树林里遇害了,今早才被发现。” “什么?” 白楚震惊万分,连声道,“不可能!” 她飞奔进流云殿中,不敢置信地掀开遮盖的白布,呈现眼底的竟然真是雷烈的面孔。 少年身上并无任何伤痕,但却已经没有了脉搏呼吸,他双眸紧闭,表情悲伤,没有了生机,但被施了法术保着肉身,所以尽管死去多时,但身体还未僵直,余温尚在。 昨晚还好端端同她表白心意的少年,今天便成了躺在这的尸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呆了足足一刻钟,才抬头问一旁的傅斯年,“风长清呢?” 若是有人在她们走后,在林中暗害小雷,那么风长清不可能毫无察觉。 “宗主前往九幽冥府了。” 说罢,傅斯年十分难过地叹了口气。 第八十三章 小雷之死 “风长清去了地府?难道小雷他,已经散魂了?”白楚神色凝重起来。 “找到他时,他三魂已散,宗主封住他的七魄,先保着肉身。”傅斯年如实相告。 凡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之中,一者传承自其父母为命魂,一者由天地五行灵气所化为地魂,一者为阳清之气所化、或轮回转世而来,叫做天魂亦为主魂; 命魂主掌七魄,七魄为血肉之灵,随肉身一道衍生,主宰人的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 人死之后,七魄先消散,三魂后离体,七魄散后,肉身逐渐腐烂,死后七日,三魂离体,主魂入轮回,其余二魂散归天地,这便是散魂。 如今小雷七魄具在而三魂离散? 联想到小雷身上全无受伤痕迹,这恐怕是有人直接伤了他魂体,这不是寻常凡人能做到的…… 白楚心慌意乱之时,雷炎宗人群中突然有人冲了出来,指着她大声喊:“阿烈昨晚,便是同这个女人一道进了树林,然后就遭遇不测,就是这个女人害了阿烈!” 白楚微微皱眉瞧过去,是个身形瘦弱长得还算清秀的女人,衣着上的金丝纹绣彰显着她在雷炎宗的地位不凡,但是此前白楚从未见过她,她称呼小雷为阿烈,看来与雷烈关系不一般。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骇然,雷炎宗有年长之人上前拉拽她,“上仙有什么理由害宗主,你莫要胡说八道!” 那女子尖声叫喊:“什么狗屁上仙,明明是杀人凶手,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同她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对阿烈施妖法!” 傅斯年眼角骤然起了冰霜,横扫过去,冷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上仙?”平日里低调随和待人亲厚的小长老,竟一时散发出极强的威慑力,没想到他正经地生起气来是如此恐怖吓人。 那女子一时被吓住,眼眶红了一圈,但却依旧咬牙道:“我亲眼看见的,你们凌云宗莫非想包庇凶手不成?” 这女子口无遮拦,雷炎宗年长之人被她吓得心惊胆颤,连忙解释:“这是小雷宗主的堂姐雷芙,小雷宗主突然遭遇不测,她伤心过度,难免有些失心疯,上仙赎罪!” 白楚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冲撞,只是看着她问道:“听说小雷的身体是今早在树林中发现的,你既然亲眼看见,昨日为何不在小雷晕倒之后着人将他送回房去?” “谁知道你们施了什么妖法,我一靠近阿烈便也晕倒在地,今早醒来,阿烈已经那样了!” 瞧她神色不是在说谎,看来是有人在她和姐姐离开之后,对小雷动了手。 “神仙若无故出手伤凡人性命,有违天道,必受反噬,何况我与姐姐并没有要杀他的理由,另外,我不会让小雷死的。”白楚看着雷芙,双眸如此坦诚,让人不得不信服。 雷芙咬了咬唇道:“可是阿烈已经死了。” 白楚道:“不信我能救活他?” 雷炎宗那颇有威望地长者逢迎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上仙能让小雷宗主起死回生的。” “那你们便退下吧,莫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这些雷炎宗之人看着像是对小雷毕恭毕敬,可却任由他的身体摆放在冰冷的地上,随意用白布盖着,只怕他们面上的关怀都是装出来的,雷烈的死活怕是没几个人在意吧? 赶走了雷炎宗众人,白楚一把扯下盖在雷烈身上的桑麻白布,同傅斯年道:“帮我把小雷搬到榻上去。” 傅斯年将雷烈身体平放榻上,有些担忧问道:“真能救活吗?” 白楚道:“风长清此去地府,只要能在七日内将小雷主魂带回,便有救,但在此期间要片刻不离守着他。” 此间凡世刚刚遭遇灾劫,死在这场灾劫中的人,魂魄已经被三毒浊息侵染,不能轮回,魂魄若没有消散,就会化作魑魅魍魉在人间游荡,小雷如今这将死未死的躯壳,会成为这魑魅魍魉争相抢夺的寄魂之所。 狐狸洞中的遥岫见白楚去了好些时候了还没回来,便寻上了凌云宗,看见白楚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才惊闻雷烈已死的噩耗。 三魂聚合则为元神,雷烈如今状况是躯壳完好而元神尽散。 能灭人元神而丝毫没有伤及躯壳,就连她这个上仙也没办法做到,凡人更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所以雷烈自然不会是死在凡人手上。 可是区区凡界修仙小宗门的宗主,如何惹着了这样可怖的仇家? “让我瞧瞧他。” 遥岫实在匪夷所思,犹豫片刻,她挪步至榻边,抬指轻触榻上平躺少年的眉心,以神识探知他脑中残存的记忆,却没想到是一片空白。 “如何了?” 白楚盼着她能查出点什么,却看到遥岫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明显是一无所获,顿时显得十分沮丧。 沉默了片刻,她又不太确定地问:“只要保护好他的身体,等风长清将小雷的魂魄从冥界带回归位,他就能活过来对不对?” 遥岫没有回答她,杀雷烈之人意在灭他元神,又怎么会放过他的主魂?她猜想风长清此去定无所获。 但是看白楚强忍着伤心做出来的平静表情,遥岫不忍刺激她,寻思片刻,温声道:“你要找的神器载春,具备娲皇的生之灵力,不仅可令大地回春,也有着起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将他救活,不在话下。你现在仙法被封,行动不便,暂且留在云界山,我即刻出发,去寻载春。” “姐姐身上的伤还没好,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想到自己如今同凡人无异,跟在姐姐身边也是拖累,白楚便乖乖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遥岫离开不久,出去处理完事情的傅斯年进入偏殿,给白楚送上茶水。 白楚接了他递过来的茶,询问道:“方才外头是发生了什么?” 傅斯年道:“昨日八大仙门之人赴宴后留宿在宗内,只因今早小雷宗主出了事,大长老认为其余仙门之人都脱不了嫌疑,便派人将他们围在了院中不让走,惹得八大仙门领袖都颇有微词。” 白楚无奈道:“哪是颇有微词,是打起来了吧?吵翻天了都。” 傅斯年笑了:“真打起来倒不至于。” 白楚想了想,说道:“叫大长老撤了吧,他们要走便走,都是仙门正道有头有脸的人物,软禁在凌云宗不太像话。有风长清在的凌云宗自然是天下仙门之首,可风长清登天之后呢,虽然余威依旧可以荫蔽宗门千年太平无虞,但天下仙门之首的荣耀,却不知还能延续到几时,你们还是不要太欺负他们了,毕竟,现在打不起来,不代表他们今后也不会有同凌云宗叫板的胆量,也保不准他们宗门今后会不会也修出来一个神仙,是不是?” 傅斯年苦笑道:“上仙说的有理,不过,这哪是我想为难他们,实在是小雷宗主的死讯对大长老打击太大,现在也只有宗主才可以劝得动大长老了。” 白楚道:“你就告诉大长老,说小雷之死与八大仙门无关。” 傅斯年起身道:“那我再去劝劝。” 第八十四章 死而复生 云界山仙灵之地,鬼魅邪祟是不敢靠近的,但是雷烈这具不生不死、横跨阴阳的躯壳,对于那些飘荡无主的恶灵邪祟来说简直有致命的吸引力,白天还好,一道晚上,云界山方圆百里的邪祟蜂拥而至,争先恐后聚集到了凌云宗。 大长老率领宗门弟子拦在门外,邪祟鬼魅不得而入,在仙门弟子剑下凄厉哀嚎,饶是傅斯年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鬼哭之声入耳也不免胆颤心惊,反观白楚,坐在榻前矮凳上吃着点心,倒是比他要镇静多了。 白楚将手中盘子往前一递:“夜还很长呢,来块点心?” “这般时候了,也亏上仙还有心情吃点心。” 门外百鬼夜哭,气氛诡异,傅斯年哪有吃点心的闲情逸致,他攥紧了手里桃木剑,手心直冒冷汗,眼睛盯着紧闭门窗,挺直腰背严阵以待。 门窗紧闭没有风,但屋内的数十盏烛火却在左摇右摆,屋内忽明忽暗,透过窗纸可见外头狰狞的鬼影和纷飞的剑光。 白楚瞧见了傅斯年如临大敌地模样,不禁笑了:“你这当凌云宗主的人了,这种小场面还能把你吓住?你不是怕鬼吧?” 白楚的笑容令傅斯年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他拿了火折子去点那些被阴气压熄的烛火:“我可没有怕,我只是担心外面那些人能不能拦住这么多的邪祟。” 白楚笑着瞧了眼他僵直紧绷的背影,告诉他道:“这些邪祟瞧着恐怖,其实是虚有其表,不过是一团留恋世间不肯散去的阴邪浊气罢了,大长老应付得来。” 果然如她所言,门外闹腾了一阵之后,到了后半夜就彻底安静下去,聚集而来的邪祟鬼魅被尽数解决,重归平静,是有惊无险。 傅斯年这才放松下来,瞧见白楚一个劲地在打哈欠,体贴说道:“今夜应当无事了,要不上仙先去芳华小筑歇息?” 白楚强撑着睡意摇头:“不了,我在这榻边趴会儿就好,我要亲自守着小雷。”话未说完,她已是趴在榻边睁不开眼睛,傅斯年只得由着她,自己出去接替了大长老的班。 白楚半梦半醒里好似看到躺在榻上的雷烈醒了过来,她心中欢喜,想要起身同他说话,但周围的烛火却在一瞬间全部熄灭,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意识也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恍惚中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榻上。 等她第二天早上彻底清醒过来后,才发现确实是躺在了榻上,还把脑袋枕在了雷烈的肩头,这般亲昵的姿势同榻而眠,若是叫旁人看见了,那可不得了,天界仙子垂涎美貌少年就连尸体也不放过? 她心下大惊,连忙鲤鱼打挺似得坐了起来,自言自语了一通:“我肯定是梦游了才爬上来的。” 她真切地记得昨晚是趴在榻边睡的,今早起来却躺在榻上,也只有梦游能解释地通了。 她移了双腿到床榻边沿要下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后方将她抱住,她身子一僵,这里除了她就是躺尸的小雷,这不会是小雷诈尸了吧? 不过诈尸的话,应该不会有心跳才对,这是活过来了? “楚楚。” 身后少年收紧了双臂将她禁锢在怀,下巴搭在她肩颈上,往她锁骨上蹭着,喉咙深处发出饱含深情地低语,“我好想你。” 他嗓音略带喑哑,也许是刚刚死而复生,声线与以往不同,但却有一种魅惑迷人的感觉。 白楚后背紧贴他胸膛,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和怀里的温度,庆幸小雷活了过来,但是听着他这不同以往的声音,不知怎么地,心头却莫名地出现一阵绞痛。 许是他这双手臂勒得太紧,勒得她窒息难受,她挣扎:“你先松开我。” 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好似带了些许哭腔,他表情也笼罩着些许哀伤。 他闭着眼,浓密而长的睫毛仿佛羽毛覆盖在眼下,刀削般高挺立体的鼻尖轻轻蹭着她脖子,他呼吸很重又稍显急促,鼻息温热的气流吹在她颈上嫩白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意乱情迷地痒。 她瞬间烧红了脸,叫道:“小雷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举动实在是太出格了,“你若再不放手,我可不会看你是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而对你客气了!” 她的威胁话语对他没有什么用,倒是把门外的傅斯年给引进来了。 “小雷宗主!” 傅斯年先是一惊,然后一喜,最后瞧清了他二人这令人面红耳赤的姿势之后,又是一愣,“你们这是……”他心道,我这是不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傅斯年进来打断,白楚这才有机会从他双臂中挣脱。 “别误会,小雷他刚刚醒来,脑子不太清楚。”白楚将脚丫子蹬进了白色绣鞋之中,穿好了鞋,连忙起身下榻走到了傅斯年身边解释。 她长得肌肤如雪,脸上红晕浮现,更是惹人注目,傅斯年微微一笑,凑到她耳旁小声道:“小雷宗主年少有为英姿俊朗,上仙动了凡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莫要不好意思。” “你,你在胡说什么!”白楚脸上又烫了一分,气恼瞪着他,举着拳头做出要揍他的模样。 傅斯年顿时收了坏笑,摆出恭敬模样说道:“上仙息怒,在下是说,上仙果然神通广大,一夜之间能让生机断绝元神散尽的人死而复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 白楚这才觉得蹊跷,她昨晚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怎么突然活了? “你们宗主回来了吗?” 她猜想是风长清在昨夜将小雷主魂带回归位了,但是傅斯年却是摇头。 “宗主并没有回来。” 白楚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榻上深情脉脉盯着自己的雷烈,问他:“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小仙子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死的呢?” 雷烈声线倒是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清澈少年音,但是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却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傅斯年忙问:“对,请问是什么人敢对小雷宗主下此毒手?” “是小仙子。”雷烈哀怨地看着白楚,“我是被小仙子伤了心,心痛欲绝而亡,死后好像看见小仙子趴在我身上痛哭流泪,不忍心看到小仙子如此伤心,这才又回来了。” “这般离奇?”傅斯年听得一愣一愣地,但看他这表情显然是没有尽信雷烈之言。 “你,真是雷烈?”白楚拿出那枚簪子,“你可知这是什么?” “是我送你的簪子,也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 白楚听罢,更是拧了拧眉头,邪祟侵占了躯体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不会这般头脑清醒也不会有这样的记忆,看样子的确是小雷死而复生了。 但是,他居然还记得自己,是由于死而复生,导致了姐姐的法术失效了吗? 第八十五章 变了个人 白楚看着雷烈,纳闷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雷烈,漆黑瞳仁中总是焕发着夺目的神采,眉目张扬、意气风发,却又不显得桀骜不驯和跋扈嚣张,但是现在,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宝石一样璀璨的光芒,深邃漆黑的眼眸有如望不到底的深潭,令人瞧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由意气张扬,变成了深沉内敛,这让白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邪祟上了他的身,但纳闷之处就在于,邪祟上身是行尸走肉,断然不会存在这样的呼吸心跳与体温。 “变了?是变得更好看了吗?以致于让小仙子看得目不转睛。” 雷烈睫羽轻抬,漆瞳对上她狐疑的目光,顿时弯了眼角微微一笑,流露出款款深情。 这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绵绵情意倒是做不得假。 白楚心头一跳,似乎又要小鹿乱撞了,连忙撇过目光不去看他,伸长手臂将手里的簪子递过去:“你既然醒了,那便把这个收回去吧。” 雷烈淡淡瞧了眼这发簪,没有去接,舒展了下四肢,轻飘飘道:“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由不得他拒绝,白楚将发簪强行塞进他手中,扭头就走。 “既然你不喜欢,那也没必要留着了。”雷烈的声音突然拔高。 接着白楚听到了“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爆裂的声响,回头就看见雷烈手里的玉簪化成了一团粉末,簌簌地落在地上。 白楚惊叫:“你做什么?” 这不是对他而言十分珍重的东西吗?就这么毁了? “你不要,想必是这簪子不够好,也是,凡俗之物怎配得上你这天界上仙?”他垂着眸子拂去掌上粉末,语气淡的看不出情绪。 气氛竟一时无比压抑,傅斯年瞧着雷烈这模样和态度,也是心中存疑,这死而复生之后的雷烈,似乎跟以往不同了。 白楚慌乱解释道:“我不是嫌弃。” 雷烈听罢,抬头看向她,眼底阴郁一扫而光,粲然一笑:“不嫌弃,便跟我回雷炎宗去吧,我想吃你烤的兔子。” 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白楚莫名其妙:“烤兔子就烤兔子,可为什么要跟你回雷炎宗?” 傅斯年道:“大概是因为,被恶灵界黑气围困这半月以来,云界山能吃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几乎全被难民吃了,这云界山内是再也找不出一只兔子来。” 白楚折中道:“那就飞剑传书让你雷炎宗弟子逮个百十只兔子过来,我在这做给你吃。” 雷烈面上笑容顷刻消散:“小仙子怎么凌云宗待得,我雷炎宗就待不得?” 这变脸速度跟翻书似得,搞得白楚内心惴惴,小声辩解:“那不一样,我的狐狸洞就在这,这云界山是我的家乡。” 雷烈听罢,面上阴沉稍稍去,却使起性子来,哼道:“你就是嫌弃!” “我没有嫌弃啊。” “你明明嫌弃我!” “我没有。” “你有!” 这俩突然跟小孩子斗嘴似的,傅斯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在这杵着显得十分多余,便开口道:“小雷宗主既然无碍了,那我去知会大长老和雷炎宗门人一声,好让他们放心。” “你直接通知他们我已带小仙子回了宗门便是。”雷烈起身两步走到白楚身边,转头同傅斯年说道。 “小雷宗主不等我们宗主回来?”傅斯年表示疑惑,以前小雷宗主最是粘着自家宗主了,赶都赶不走的那种,今天这也太反常了。 雷烈展臂揽过白楚腰枝,冷淡道:“不了。” 说完,他搂紧了人,一闪身就到了门外。 “你你你,你放开我!” 以往的雷烈是个青涩的少年,尽管对她心中爱慕,也不会失了恭敬和礼数,就算对她表白心意,那也是在临近分别的时候,借着酒劲壮胆才敢那般对她。 如今复生之后,竟变得这么霸道强势不管不顾了,这让她有些难以应付。 雷烈不顾她的反抗,左手环紧她腰身,右手往前一递,伴随着丝丝紫电之光,掌心刺出了通体漆黑的惊雷枪,枪身平平悬浮在离地三四尺空中,他揽抱着她一跃而上,随即枪如雷奔电走,快速载着二人飞入云端。 高空之中,白楚也不敢乱动,只能任他抱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瞪得老大:“你越来越放肆了!” 这样虚张声势地发脾气没有让雷烈产生任何波动,他一手捏决驾驭惊雷枪飞行,一手死死将她禁锢在身前,低眸含笑,满目深情。 “楚楚。”他也不再称呼她小仙子了,直接叫着她的名字。 白楚抬头望着他,他低声喊着自己名字的神情,好似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但她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 雷烈将她按进怀中,这样的身高差,让他的唇正好在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他阖眸低语道:“对不起。” 风声虽响,但她听得真切,心中困惑: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这样的语气,好似亏欠了自己许多似得,但实际上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吧,是她注定要辜负他的心意。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他随后这句更是让人听不懂。 白楚在他怀中仰起头来,瞧见他闭着眼睛,眉目间似乎淌过一丝哀伤,她瞧了许久,突然严肃问:“你到底是不是雷烈?” 他睁开眸子,漆黑瞳仁中依旧是温柔醉人的笑意,犹豫片刻,他回答:“我当然,是。” “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皱了皱眉,又是气恼又有点羞涩。 “大概是因为我死过一次,便想通了许多,我们两个再不可能,也要试上一试,那才甘心。楚楚,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对上他的眸子,白楚就感到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连忙将头埋了下去,耳根发红,嘴里咕哝道:“你这人,忒不害臊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她这娇羞神态已经出卖了她,雷烈听完但笑不语:“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楚道:“我就喜欢不理我的。” 雷烈听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风声呼呼过耳,沉默了许久,白楚发觉雷烈安静得不太对劲,于是悄悄抬头瞧他。 “楚楚,不理你,我做不到。”雷烈深眸中浮现一缕哀伤。 “做不到,那就算了,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她微微撇了撇嘴,借用了蛟儿姐姐的一句话,“这情与爱,乃是凡夫俗子的囚笼,我一介神仙怎么可能被情爱所困。” 第八十六章 吃兔兔 惊雷枪带着二人如紫电在云层中穿梭而过,掠过被恶灵浊气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山河,飞入了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 群山苍苍,空蒙幽翠,危崖高耸,层峦叠嶂。 极目望去,风景极佳,难得的是这高险奇绝的地方还有人迹,时不时还能在山脊上、河谷中看见一些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奇山秀水,风景秀丽,令白楚心中愉悦,不由赞叹一声,“真美啊。” 见她被景色吸引,雷烈便将飞行速度放缓,驾驭惊雷枪穿梭群山之间、密林之上,偶尔有胆大的鸟雀飞来,追逐其后,啼声清脆空灵。 白楚伸出手去,一只黄绒绒的小鸟儿竟停在了她食指之上,“这小雀儿竟不怕人?” 见她开心,他便开心,伸手将她被风拂乱的发丝捋好,温声笑道:“你是小仙子,它自然是不怕你的。” 这亲昵举动不由得令她手上一抖,那鸟雀受惊振翅飞走,白楚连忙扭身面朝前方,背对着他以掩盖脸红的真相,说道:“这小雀儿灵智都未开,又怎会知道我是个仙。” 雷烈笑而不语。 行不多时,山林深处,豁然开朗,一块半月状的湖泊好似神明遗落人间的玉珏,镶刻在苍翠群山之间,半月湖周围地势平缓宜居,便汇集了一座人族聚居的城池,虽说不大,却算得上这方圆千里之内人烟最浓的地方。 月湖城之后不远处,一座大山巍峨峥嵘、直插霄汉,这便是雷炎宗的雷山,是这附近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峰,轰轰飞瀑从山腰倾泻而下,九曲逶迤汇入了半月湖中,好似一条白色绸带。 “我们到了。” 自月湖城上空滑过,雷山呈现眼前。 绮丽巍峨的山峰一半埋没在山岚云雾中,一半覆盖在苍翠森林下,山风吹过,云浮翠涌,雷炎宗的建筑若隐若现,恍若蜃楼。 不着急回宗门,二人在雷山脚下落了地,溪流边上青草茸茸,雷烈笑道:“此处的兔子最为肥美,烤起来一定好吃。” 白楚诧异道:“你怎知我为数不多做的好吃的,是烤兔子?”而且她不记得自己跟他说过,自己会做烤兔子这件事。 雷烈面上笑意微微一僵,却又转瞬即逝,笑道:“是我平生最爱吃烤兔子,醒了之后,便特别想吃。”说完,又柔情蜜意道,“你最拿手的正是我最喜欢吃的,你说我俩是不是天生一对?” “你,你可太肉麻了。” 白楚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前头去,这家伙真是的,也不知道害臊。 溪水淙淙,水声格外悦耳,微风拂面,夹杂青草野花和泥土的芳香,沿水边走了一段路,野兔没发现,狍子倒是见着好几只。 白楚走得累,往水边大石头一坐,脱了鞋袜将脚丫子泡进水里,懒懒叫道:“既是你要吃,那你自己去打来,我在这边等你。” 雷烈满眼是宠溺:“好,你乖乖等着,我去去就来。”对他来说,能留她在身边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哪敢舍得让她劳累。 雷烈将惊雷枪放在她身侧,便去周围搜寻野兔,白楚坐在大石上,欣赏远处如画风景,踩着溪中细小圆润的石头,任由水流冲刷双足,惬意得很。 “你偷了阿烈哥哥的惊雷枪?” 白楚闻声回头,是个六七岁的小胖墩,长得白白胖胖的,怀里抱的兔子也养的白白胖胖的,白楚不禁咽了咽口水,这的兔子果然肥美,烤起来一定好吃。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偷了阿烈哥哥的惊雷枪!”小胖墩见她不回答,小眉毛气的直竖了起来。 “我偷他枪做什么?他自己放这的。”白楚冲这无礼的小胖子翻了个白眼,称呼小雷为阿烈哥哥,莫非是雷烈的表弟堂弟等亲戚? “啊?阿烈哥哥回来了?在哪里?”那小胖子转怒为喜,松了怀里抱着的大白兔,跑过来揪着她的衣袖连声问。 胖白兔掉在草地上滚了两滚,又一蹦一跳地追上小胖子,蹲在他脚下,白楚目不转睛看着那兔子,说道:“你阿烈哥哥逮兔子去了……你这只兔子瞧着真好吃,你阿烈哥哥一定喜欢。” 那胖子一听方寸大乱,连忙把脚下兔子抱起来离得远远的:“你这个坏人,不准打我白吃的注意!” 白楚傲娇扭头不去看那兔子,哼道:“可不是我要吃,是你的阿烈哥哥要吃烤兔子。” 那胖子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子,嘴巴一瘪,一副受了委屈快要哭了的模样,冲她大喊大叫:“你骗人,阿烈哥哥最喜欢兔兔了,怎么可能要吃烤兔兔?你骗人!你骗人!” 白楚恶趣味逗他道:“你一定听错了,他不是最喜欢兔兔,而是最喜欢吃兔兔呀。” “呜哇——” 小胖墩一听,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咧,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嚎,直把对岸远处悠闲喝水的狍子惊地跳了起来,然后没命般地窜入了林中。 白楚一听顿时后悔逗哭他了,虽然小胖子很没有礼貌,但自己一个仙人,这样欺负小孩子好像也不太好。 她正愁怎么安慰他,那边雷烈听见哭声便马上朝这边赶,她指了指快速靠近的人影道:“别哭啦,你阿烈哥哥回来了。” 小胖子一听就止住了哭声,扭头一看,雷烈已经站在他身侧了,手里拎着一个灰野兔。 小胖子抹了把眼泪,吐字不清地哭着告状:“呜呜呜……阿烈哥哥她说你要吃兔兔,哥哥最喜欢兔兔了,哥哥才不会吃兔兔对不对?” 雷烈也没理会他这一通哭诉,伸手就揪住了小胖子怀里的大白兔耳朵,将兔子拎了过来,喜道:“正愁打不到中意的兔子呢。” “……我的白吃。”那小胖墩一下子呆住了。 “这白吃在雷山白吃白喝这么久,是时候做出点贡献了,雷照弟弟今日就忍痛割爱吧,等烤好了,一定给你留个兔腿。”雷烈掂量下这白兔子的斤两,足足有自己打回来这灰野兔的三四倍,烤起来一定肥美。 “阿烈哥哥不要吃白吃!”雷照小胖子再一次哭嚎,要抢那叫做白吃的兔子,怎奈兔子被雷烈拎在手里,他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哭的眼泪鼻涕直流。 白楚看着这小胖墩哭的伤心,便开始为他说起话来了,看着雷烈道:“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雷烈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毛。 白楚继续说道:“这白吃你弟当宠物养着的,就放过它吧,你不是还打了一只野兔回来嘛。” “好吧。”雷烈十分听话,便将白吃丢回雷照小胖子怀里。 雷照这才止住哭声,抱着白吃委屈巴巴问道:“阿烈哥哥不是从来不吃兔子的吗?” “从来不吃兔子?”白楚狐疑地看向雷烈。方才还说最喜欢吃烤兔肉,难道死过一次后,就连口味也变了? 恰此时照顾雷照小胖子的侍从寻着哭声过来,见到了雷烈,纷纷行礼,打断了白楚的追问。 雷照将灰野兔丢给他们,蹲下身从溪水里捞起白楚双足,用自己衣裳为她细细擦干水渍,再穿好鞋袜,然后一手捡起地上惊雷枪,一手扶她起来。 “我们回去烤兔肉。” 第八十七章 烤肉与酒 雷烈令两侍从带小胖墩雷照回家去,自己领着着白楚来到了雷山脚下的一处竹林。 半山流瀑之下摊开一片深潭,潭边绵延了一大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处雅致的庭院,院中栽满年岁已久的梨花树,老树缀满繁花、花色雪白,与周边苍青色修竹交相辉映,远远望去,景致如画。 雷烈一手拎着灰色野兔,一手推开院门,进院后,领着白楚径直走到了厨房。 这处庭院没有一人,但院中草木显然是日日都有人仔细打理照看着的,屋内也是十分干净整洁,每个角落都不见一点尘埃。 到了厨房,发现灶台没有一点碳火的痕迹,可见这儿的厨房只是摆设,但各种酱料工具倒是一应俱全。 “兔子给我吧,你等着吃便好了。” 白楚看小雷醒来之后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又饿着肚子带着她御风飞行千里,便十分体谅地没有指挥他干活。 雷烈便将手中兔子交到她手上,搬了张小凳子坐到一旁静静看着她。 白楚如今被封了仙法,烤兔子自然是走不了捷径,需要身体力行。 她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银光雪亮的菜刀出来,对着那死命挣扎的兔子比划了好久,最终还是放弃,将菜刀递给雷烈,正色道:“既然是你要吃它,还是由你动手宰杀比较合适。” 果然是当神仙当太久了,如今连个兔子都下不去手,记得当初当蛇妖时候,一口吞一窝也不再话下的。 “楚楚说的是,自然是我来。” 雷烈轻笑了两声,接过了菜刀,拎走了兔子,去了厨房外面,再进来时候,兔子已经剥了皮去了内脏收拾完毕。 白楚接过他处理好的兔子,很是满意,要他继续歇着去。 雷烈想起了他很多年前埋在了梨花树下的酒,便离开了厨房,在柴房里寻了根花锄出去挖。 年深日久也不记得埋在那颗梨花树下,只好一棵棵树下去挖,挖到第四棵梨树之时,终于挖了出来,撕去裹在酒外沾满泥土的布袋,露出了粗壮竹子做的酒壶。 等他带酒折返时候,远远看到厨房里涌出了滚滚浓烟,黑烟中传出少女阵阵呛咳之声。 他心下一惊,赶紧将酒丢到一旁,飞奔进了厨房。 起火倒是没有,冒烟的是塞满了柴的炉灶,白楚蹲在灶前往炉灶里扇着风,眼泪都被这烟给熏出来了。 雷烈赶紧把她拉了出来,再看她这小花脸,忍不住笑了,“生个火,怎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一边笑话,一边将自己袖子捏在手里,细细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碳灰,所幸他穿的黑,沾了些炭黑不盯着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小雷平日粗犷鲁莽,却没想到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变得这般温柔,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住。白楚心中乱撞,别过头去,轻声哼道:“还不是你这灶台太不好用了。” 心中却叹仙法被封果然是麻烦的很,连火也生不起来,他日再见到师尊一定要求他解了这封印术法。 于是,生火的事情顺理成章地被雷烈揽下了。 可这家伙也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进了厨房抬手往灶台柴堆里劈了一道雷,火是烧起来了,但是灶台也给劈碎了,还差点把厨房也给炸了。 他讪讪道:“没控制好力道。” 烤兔子便移到了外头庭院中。 梨花树下池子边上搭了个小火堆,处理干净的兔子肉划几道刀花,用调好的酱料腌制入味后,刷上油放火上烤,兔肉呈现金黄,翻面之时刷上蜂蜜,不一会儿,满院飘香。 快烤好时候,白楚才惊觉忘了问小雷喜欢什么口味了,她喜欢吃甜,便刷的蜂蜜,像非衣喜欢重口味的,便要多撒孜然胡椒,多抹些酱料。 白楚小心撕下一片肉来递给他,“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雷烈张着嘴凑近她,等投喂的模样,她只好将兔肉直接塞他嘴里。 白楚看着他慢慢咀嚼着,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才放心下来,烤兔子的手艺没有丢。 此时日头西斜,阳光带了些许晕黄,照在雪白的梨花树上。 晚风习习吹拂,满树花枝摇曳,白楚禁不住问道:“这不是梨花开的时节吧?” “这是当年我父亲为母亲栽种的梨花树,如今已经活了三千年,恐怕是要成精了,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的。” “是棵有故事的树,树长得这么美,想必化作妖精也是个美人儿。” 那梨花树听了白楚的赞赏,似乎极为愉悦,微微舒展了枝丫,抖落了雪白的花瓣,好似雪花纷纷扬扬,飘满了庭院,增添了几分梦幻唯美之感。 雷烈深嗅一口烤肉香,笑问:“你的烤兔子做的这么香,一定也有故事了?” 白楚将烤好的兔子递给雷烈,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说来听听?” 雷烈接过烤好的兔肉撕成大块装进盘中,又将梨花树下挖出来的两竹壶酒开了封,递给白楚一壶,表示很感兴趣。 “这得从我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开始说起。” 白楚从盘中取了块兔子肉,嚼吧嚼吧咽下去,又接过酒壶小小喝了一口,才开始说道:“我的第一个好朋友叫做花花,是云界山的一只小花精,虽然说成了精,但是她也仅仅只是开了灵智、孕育出了灵体,可以像人一样说话和思考,但是还不能化成人形,根深扎地下,不能动弹。” “可以说话思考,却不能动弹,你的好朋友委实有些惨。” 雷烈吃着肉喝着酒,听到此处,忍不住报以同情。 “谁说不是,我们妖精修行在前期最为艰险,尤其是植物系的妖精,至少有这么一千年的时间,是不能移动的。” 白楚跟着喝了口酒,又酝酿了一下情绪,打开话匣子继续讲道:“不能移动的时候,花花只能没日没夜地吸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只盼望着能早日修出肉身化成人形,但是没想到她吸食天地灵气越多,她也就越危险。因为方圆十里的灵力汇聚而来,会在她周边形成一个小小的灵力场,灵力场会吸引许多飞禽走兽前来,有时候甚至还会吸引到进深山采摘天材地宝的修仙之人,就会面临被动物啃食和被修仙者拔去炼丹的危险,许多植物系妖精往往还未来得及修成人形,就死在了这一阶段。” 雷烈顺着她的话追问道:“这一阶段如此凶险,那后来花花怎么样了?” 第八十八章 护花使者 “花花便是在这一凶险的阶段里,遇到了我。” 这酒着实清甜,白楚忍不住多喝了两口,才接着说她起和花花的故事。 那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条未化形的大白蛇,被非衣好吃好喝地养在狐狸洞里,喂的白白胖胖。 被狐狸当做宠物养着的白蛇自然是生活无忧、吃喝不愁,可有一次,狐狸被一女妖看上了,那女妖十分难缠,在云界山徘徊不去,狐狸只能出远门去躲他的风流债,过了十天半个月也没回来。 没了狐狸投喂,大白蛇只能自己外出觅食。 这条从蛇蛋里出来就被狐狸养在身边的白蛇,捕猎技能基本上为零,在山林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天还是腹中空空。 大白蛇饿的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就被花花波动的灵力场给吸引过去。 那时候,柔弱可怜的花花已经被一堆食草动物团团围住了,什么兔子、狍子、山羊扎着堆儿,大白蛇见了可高兴坏了,这全是她爱吃的。 后面便是大白蛇大杀四方,一顿饕餮大餐,把肚子撑圆了,也顺道给花花解了围。 大白蛇吃饱了也没走,盘在花下当起了花花的守护神兽,得益于花花修炼时候形成的灵力场,他不需要自己去捕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小动物自己送到嘴边来。 狐狸非衣消失的那几年,大白蛇风里雨里寸步不离守着花花,成为了花花最好的朋友。 “原来楚楚竟也还当过护花使者。” 雷烈微笑着瞧着她,小仙女喝了酒两腮微红,愈加迷人,令他目光挪不开半分。 “可是我最后也没能保护好花花。”白楚悠悠叹气道。 她将身子微微后仰,十分泄气地靠在梨花树老根上,眼神越过花枝投向天幕星河,神色黯然:“我把云界山所有的兔子都咬死,花花也回不来了。” “花花是被兔子吃了吗?”听到此处,雷烈已然猜出了花花的结局。 “是一只兔子精!” 白楚灌了一口酒,慢慢回忆起往事来:“云界山有只未化形的兔子精,对花花垂涎已久,他想要吃花花增进修为,却又打不过我,只能隔三差五前来骚扰一番,我虽然烦他,但这兔崽子跑的飞快,我又不能追出去离花花太远,也就奈何不了他。” “那时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花花,跟这兔子精对峙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年的某一天,碰上了百年来天地灵气最为强盛的一天,也是花花化形的这天。” “花花化形的关键时期,这只臭兔子精好死不死地又来了,只要化成人形就可以离开禁锢的花花,被他这一搅合,前功尽弃!” “看着花花奄奄一息耷拉在地上,我都要气疯了,她积攒了千年的灵气才等到化形的这一天,就这么被兔子精毁掉了,她该有多绝望啊!” 说道此处,白楚脸上难以遏制的出现悲愤之色。 “我当时只想弄死这只兔子,我要把这兔子精咬死给花花做肥料,让花花吸食他的妖力重新化形,我就猛追出去,一直追到了他的兔子窝里。 “也是我太蠢了,只想着咬死他,便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他的兔子洞里,竟没成想是他故意引我进去的。” “兔子精的洞窟在造地底下,弯弯绕绕、错综复杂,俨然一个洞窟迷宫,我被他引入洞窟深处,被迷宫所困,还把他跟丢了……” “当我反应过来,发现中计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强行拆了他的兔子洞钻出地面,赶到花花身边,只看到花花的一截埋在地底深处的根,以她为中心形成的灵力场也散掉了。”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回忆起那时候的心情,依旧是一口气堵在胸前,十分难受。 “我真是太蠢了啊!” “你已经尽力了,或许是花花命里有此一劫吧。”雷烈默默听她讲述这段故事,直到她停下来,才柔声出言安慰她。 “若是我当时没有莽撞追杀兔子精,而是寸步不离守着花花,她便没有这一劫难。”白楚依旧难过,“只要平安等到狐狸哥哥回来,在狐狸保护之下,花花一定能平安化形,那时候就是我们四个一齐修炼成仙了,是琅嬛四仙。” “当时不该追出去的……” “是我太蠢了!” 她越想越是后悔,钻了牛角尖了。 “不是你的错,只怪兔子精太狡猾。”雷烈不愿看她在此处纠结难受,继续问下去:“后来你可有好好修炼,找那兔子精替花花报仇?” “兔子精吃了花花,早已化形成功逃去了别处,我杀尽了云界山所有的兔子,也再没有见过他了,我想报仇都找不到人。”白楚苦笑着摇了摇头,灌了一大口酒进去,梗在胸前的一口气才通顺了点,呼出一口气继续道:“唯一幸运的是,花花留下来的一截花根,保下了花花的一缕残魂,也算是死里逃生吧,只要花花魂魄还在,就能去转世轮回……”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不知花花转世后,会是变成人类,还是继续做妖精?” “不管是人还是妖,她都不会记得我了吧……” 白楚目光悠远地望着群星,幽幽感伤。 “你们神仙都讲究因果,你既然跟花花结下了这段缘,他日总会有再见的一天。”虽然罪魁祸首的兔子精没有伏诛,但这故事结局也还算差强人意,雷烈没有太过伤感。 “若是有缘相遇,我们一定还要成为好朋友!”白楚听了这话,心里颇为赞同,也就看开了,又接着醉意挥了挥拳头,恶狠狠道:“还有兔子精,若是让我遇见了,我一定揍死他!” 雷烈笑了,将一块兔肉递到她嘴边:“说不定这兔子精几次转世轮回都变成兔子,都被你宰杀吃下肚去了呢。” 白楚咬过兔肉在嘴里咀嚼:“哼,若真这样,那也是他自己作恶多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默默在心里将眼前的烤兔肉想像成那该死的兔子精,被剥皮,剖腹,放在火上烤,最终切成片,被人吃下肚去,这么一想,不仅消了气,甚至还有点可怜起兔子精来了。 第八十九章 仙凡有别 美酒入口甘甜醇香,白楚初时不觉酒烈,直到一壶见了底,后劲才绵绵不绝地涌上头来,晕得厉害。 白楚手捏法决施展了好几遍醒神的术法,也不见效,这才记起自己法力被封形同凡人的事实,不禁灰心丧气,十分沮丧:“我法力没了,我连醒神咒也施展不来了。” 雷烈抬手轻抚她额头,一边柔声询问道:“可是醉酒难受?” 白楚摇头,嗫嚅道:“也不是难受,就是昏沉沉的,想睡觉。” 雷烈便送她回房睡觉。 白楚跟着他起身,跨出一步,却好似迈步云端一般,脚步飘的很,身子晃来晃去,东倒西歪地往树上撞,雷烈干脆展臂将她揽了过来,横腰抱起。 小仙女呀了一声,嚷嚷着:“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雷烈道:“你醉了,楚楚。” 他这句楚楚嗓音低迷,竟不似平日少年音。 白楚被他这声“楚楚”叫的有些恍然,刹那间,好似有一种隔世的记忆碎片在脑中走马观花一闪而过,带来些许刺痛之感,却又难以扑捉。 “小修修……”循着脑海中破碎的记忆片段,白楚没由来地喊了一声。 雷烈突然身子一颤,声音略抖追问道:“你叫我……小修修?” “嗯?小修修?”她呆了一下,醉眼迷离地反问他,“小修修是谁啊?” 仿佛刚才那句小修修不是她喊出来的一样。 雷烈紧张地盯着她,再次追问:“小修修是谁,你可还记得?” 白楚努力回忆,却是一片空白,怅然道,“我,我好像没半点印象……” 雷烈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他是个混蛋,你不记得才好”。 白楚朦胧地唔了一声,眼神再次茫然起来,她已经醉的神智不清,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雷烈微微叹息一声,沉默地抱着她穿过连廊,进了水榭,将她放在水榭中一方软榻上。 此时白楚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双眸闭着,一挨榻就将手脚摊开,摆了个舒服的睡姿睡了过去,睡容香甜,全无半点忧愁。 雷烈缓缓抚摸着她的脸,深深地凝望着她,眸底光芒几度明灭,最终化作一丝渺不可闻轻叹,“不记得,也好……” 白楚模糊感受到好似有人在用手温柔抚摸着她的眉眼,她想着要睁眼去看,却无奈醉意涌上头来,困得厉害,脑中意识不由得沉了下去,陷入梦里,待到第二日清醒时候,却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白楚转醒时候,天已大亮,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光影婆娑地在地上晃着。 她从床上懒懒爬起,揉了揉惺忪睡眼,这一觉睡的十分惬意,醒来后也没有宿醉的不适感。 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昨夜休憩的地方,是个湖边水榭,三面邻水、四面通透,清晨的风夹杂零星几瓣雪白梨花从窗外徐徐吹进来,吹动天青色的烟罗纱幔翩翩地飞舞。 雷烈平日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简洁干练,不似其他仙门宗主那般穿得讲究和花哨,所居之处也似是他一贯的简练风格。 这里头家具摆件陈设不多,一条黄杨贵妃榻,睡榻前立着一架梅花图立屏风、外头是一张梨花木坐障、坐障上摆着休憩的茶座,再有就是角落里的几盏琉璃摆灯,此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和装饰,显得水榭里头很是简洁和空旷。 白楚这边刚醒,雷烈那边似是收到了消息,片刻出现在了外头,敲了敲门,喊了声:“楚楚。” 白楚一开门,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就迎面扑来,白楚手忙脚乱接住,那一团毛茸茸便哼哼唧唧地往她怀里蹭,白楚一看惊喜出声:“小团子!” 那白毛幼兽娇气地在她怀里呜呜起来,似乎在埋怨主人将它独自落在了狐狸洞。 雷烈笑道:“这灵兽倒是聪明,千里之遥竟能这么快寻过来。” 白楚抱着团子顺毛安抚,自豪道:“那是自然,团子是夜狼神兽,便是九重天上的寻常仙兽也是比不得的。” 雷烈点头道:“楚楚养的,自是不同凡响。” 他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微微弯着,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白楚接触到他的目光,却颇不自然地偏头避过去,微微顿了顿,开口说道:“你要吃的兔子肉也吃过了,我是时候回狐狸洞去了。” “你要走?”雷烈笑意一滞,皱起眉来,“难道我这梨花院落,比不得云界山的狐狸洞吗?” 白楚揉着怀中团子缎面柔滑的软毛,她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不管是云界山还是你这处梨花院,我都不可能长住下去的,等姐姐带回神器载春,将这片大地生脉修复,我们就会离开这片凡世。” 凡界话本经常出现仙凡相恋触犯天条而受惩罚的情节,可不是毫无根据的,人仙相恋向来为天道所不容。白楚自知必须要趁着现下羁绊不深时候,抽身而去,以免他越陷越深。 于是白楚板正着脸同他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你我终究是仙凡有别,不可能在一起!” 但雷烈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他微微一思索,说道:“可你已被贬下界,便不再是神仙,又法力被封,与凡胎无异,我们之间何来仙凡之别?” 他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楚心里顿时就不大高兴了,冷声道:“即便我被贬下凡,丢了仙职、封了法力,但我仙根未剔、仙骨未削,仍是上仙之体,仍属仙人命格;而你虽窥得修仙法门,却并未跳脱轮回,依旧只是个凡间修士,所属凡人命盘,这便是你我之间的仙凡之别。” 仙凡命格有别,若在一起,便是孽缘! 于她来说,是仙人命盘沾上凡尘因果,仙途横生劫数!于他来说,凡人命数竟与仙人命格相缠,必为天道所斥,降下灾祸,折损他的修行! 所以,她摆出神仙的谱来,作出冷漠疏离的模样,好让他知难而退。 “雷烈,你再纠缠下去,于你于我,都是有害无益!”她加重了语气,面上一片冰冷。 “不!楚楚,我不能再失去你!”雷烈突然情绪失控,一把将她圈进怀中紧紧抱住,他漆黑眸底深处好似有一股血色光芒翻涌不止,狂暴且凶狠,“我不管什么仙凡之别,楚楚,我不可能再让你离开我!” “你放开我!”白楚使劲挣脱不得,冷冷问道:“雷烈!你莫非是想囚禁我么?” 雷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用力地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不让她有任何挣脱的机会。 白楚感觉到他气息暴乱,胸膛起伏急促,那双牢牢圈抱着她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他整个人好似要走火入魔一般,她顿时不敢妄动,僵持在他怀里。 第九十章 历劫转世 大约是雷烈气势太强,团子被他二人夹在中间,肥圆胖脸都挤歪了也只敢小声哼哼抗议,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 雷烈就这样紧紧抱着白楚,过了好一阵子,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眸底暴乱翻涌的暗血色光芒此时也被压了下去,眼神重归清明,但双臂却仍旧没有松开她。 “楚楚,不要离开我!”他下巴轻轻在她耳后厮磨着,嗓音低哑说道。 从前雷烈虽然爱慕白楚,但总归对她是尊敬的,可没想到这番死而复生竟变得这般胡搅蛮缠、胆大妄为起来。 “你一介凡人,竟敢轻薄仙子,你简直放肆!” 温热气息喷在耳后,白楚耳根顿时烫红,她又羞又恼,却推他不动、挣脱不得,被他牢牢禁锢怀里,着实憋屈,只能出言威胁,“再不放手,等我姐姐回来,我定要让她好好教训你一顿!” 雷烈没有放手,附在在她耳边轻声道:“楚楚,我可不怕她。” 白楚左思右想该怎么摆脱他,却猛然记起那晚,姐姐明明是抽走了他关于自己的全部记忆,所以即便是死而复生,那雷烈也应当是不记得自己才是…… 死而复生,太过蹊跷,性情大变,好似夺舍! “你不是雷烈?你是谁?”白楚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冷冷出声质问。 听到这话,那人手臂僵了僵,顿了片刻,看着白楚道,“楚楚,你怎么了?我的确是雷烈啊!” 语气之真诚,令白楚差点就信了。 趁他手臂力道一松,白楚从他怀里挣脱,后退几步保持距离,摇头道:“雷烈虽然孩子气重,却从来不会像你这般不讲道理,且他向来对我非常敬重,从未强迫于我,你不是他,你是谁?” “楚楚……”他张了张嘴,却只弱弱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一副不知如何解释的模样。 “你取了他的记忆,你还要了他的命,你夺舍他,你杀了他?”白楚的目光越来越冷。 “楚楚,我没有杀他!”他神色开始有些慌乱。 “你没有杀他,那他在哪?”白楚连声逼问。 “我没有杀他,楚楚,我就是他啊!”他语气竟委屈起来了。 “你不是他,你不是雷烈!” 白楚仔细回想种种细节,显然是不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能强行读取雷烈这样等级的修仙者记忆,必定得有等同蛟儿姐姐那般的上仙实力,费心思夺舍雷烈躯体,却只为接近我,将我囚困于此,你究竟是何人?” 白楚目光死死盯着他,绷紧了神色等着他的回答,此时院外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雷烈面色一变,蹙眉瞧向外头,“楚楚,我回来再同你解释,你在这等我。” 他留了句话,身形一闪便消失眼前。 梨花院外的结界被强行破开,带起一阵大风将院中满树梨花吹得好似下了雪,紫袍白发的青年男子现身梨花院落中,他一见到那黑衣少年便是俯身冲下,手指凝出一线清光剑气直取少年眉心。 白发紫袍的男子这一式快如电闪,势若雷霆,寻常等闲之辈定是无可闪避,但黑衣少年却轻易错身躲了过去,就这么一晃的速度,看不清是用的什么身法,只见得一个残影,速度甚至比对方更快。 那白发紫袍男子一剑落空,再起一剑,剑气如虹朝着前方一指,剑势卷起万千梨花瓣,花瓣被剑气带着,好似也化作了千万利刃,随同男子手中剑气一起朝黑衣少年铺天盖地扎过去! 大范围攻击逼得少年无处闪躲,只能正面迎战。 只见少年抬起右手往前平平推出一掌,那迎面刺来的万千剑气霎时凝滞在他前方三尺之处,竟再前进不了分毫。 雷烈眸间闪过一丝不快,嘴上却依旧恭敬,“风宗主,这是为何?” 这一剑根本近不了对方身,可见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风长清只得轻叹一声,撤了剑势,漫天梨花雨簌簌落下,风长清高声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何不以真实面貌示人,却要占用小辈的躯壳?” 雷烈这孩子是风长清看着长大的,无故被人夺舍,遭此厄难,眼下亦不知夺舍之人是否留得他魂魄在,可谓生死难料,风长清心中十分焦急。 “风宗主既然已经登仙,还是尽快回天界为好。” 雷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抛过去一个叫他莫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风长清!” 等这边战局平息,白楚才快步上前来,急急问风长清,“你此去幽冥地府,可有寻得雷烈主魂?” 风长清叹了声气,随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白楚见风长清这模样,心知雷烈是凶多吉少,她冷冷盯着那个夺舍雷烈之人,心中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出声问他:“我再问你,你霸占雷烈躯壳之后,将他的魂体怎么了?” 风长清目光亦是看向雷烈,他已修成真仙,竟也是丝毫察觉不出此人的异样,除了感到天外有天、仙外有仙心中沮丧之外,他亦是困惑眼前之人的身份和目的。 “这并非夺舍,楚楚,我就是雷烈。” 雷烈怕极了白楚这种冷漠质疑的眼神,为了让她打消疑虑,便开口道,“我就是他,所以,你们在幽冥地府寻不到雷烈,不仅寻不到雷烈魂魄,甚至根本查到雷烈的生平,是不是,风宗主?” 风长清点头答道:“的确查不到。” 白楚脱口而出:“不可能,幽冥地府应天道而生,司掌阴阳轮回,阴阳簿可查到世间任何人的生平记录,没理由查不到小雷的!除非——”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得看向雷烈,语气诧异,“除非雷烈本就不是人。” “此话怎讲?”风长清亦是吃一惊,要知道雷烈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前从未有任何异样,怎么就不是人了? 白楚告诉他道:“阴阳簿仅仅是记载着未跳脱轮回的生灵的生平,像我们这种已经不入轮回的仙神,即便是下凡投胎历劫,生平事迹也不会出现在阴阳簿上,只会记载在司命星君的殿里。” 风长清问:“那,雷烈是仙人下凡历劫转世么?” 白楚冷静了下来,看了看雷烈,道,“大约……大约是罢!” 神仙长生不老,但每千年一小劫,万年一大劫,天界神仙若预感自己天劫将至,往往将本源仙体留在天界,以元神入轮回,用凡胎肉身应劫,这样可保仙体根基不会有所损伤,是常规操作了。 第九十一章 雷烈前身 天界大小神仙多不胜数,司命星君为了让这些下凡历劫的神仙们所编造的命簿不至于雷同,经常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最后江郎才尽,不得不来经常来琅嬛仙境里借阅各种话本子找灵感,恰巧白楚也是个爱看话本的,便经常跟司命星君探讨命簿剧情,由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白楚细细回忆司命星君与她探讨过的新编命簿,却着实没有与雷烈生平遭遇相似的,这雷烈到底是哪路神仙呢? “原来是天界仙君下凡历劫,方才风某多有冒犯。” 风长清听完白楚一番话后深感意外,再看向雷烈时候,眼中戒备已然消散了不少,他朝拱手一揖,又问,“不知仙君位居天界哪处?届时仙君历劫归位,风某定当前去拜访以赔今日的不是。” 雷烈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轻咳一声,淡淡开口:“我这一世,承蒙风宗主悉心照拂,赔罪自是不必,万物皆有缘法,若你我缘分未尽,自会相见,不必刻意。” 风长清哑然道:“倒是我迂腐了。” 白楚见风长清问他身份吃了瘪,没好气道:“不管你是天上那一路的,你元神既然觉醒了就没有要留在凡世的必要了,尽早回归仙位才是!为何对我纠缠不休?” 最初猜测他为神仙,白楚心底是有那么一丝惊喜的,既同为神仙,便没有什么仙凡之别了,可他明显是有意隐瞒身份,令她十分恼怒,一个连身份都不敢坦诚之人,口中所说的倾慕之意,怕不是在戏耍自己! 雷烈道:“我劫未历完,一时半会回不去。” 他说罢,又看向风长清道,“倒是风宗主,既然已经飞升成仙,便不要过多染指红尘之事的好。” 他这话分明是要赶走风长清,风长清一走,如今姐姐不在身边,自己可不得任他摆布么? 思及此处,白楚连忙扯住了风长清袖子,小声道:“风长清你先不要走,你带我回云界山,等姐姐回来你再回天界。” 风长清虽不知白楚心中在担忧什么,但却也答应了下来,温和道:“好。” 雷烈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身形一闪便到了风长清跟前,将白楚一把扯了回来。 “楚楚!”许是被戳破身份,便不再伪装,雷烈态度越发强势霸道。 “你放开我!你自度你的劫去,总纠缠我做什么?”白楚一双清丽杏眸愤愤瞪他。 “我——”被她这一瞪,雷烈气势瞬间矮了下去,语气焉焉:“楚楚,我这劫没你可度不了。” “如何没我就度不了呢?”白楚翻了个白眼自是不信他这说辞。 他戚戚然望着她,可怜巴巴地:“因为我度的是情劫,而我爱上了你,楚楚,你就是我的情劫。” 硬的行不通,他便开始来软的。 可白楚却是软硬不吃,甩开他的手,说道:“我可没空帮你度情劫,你还是回去叫司命重新给你写本度情劫的命簿吧!” 说罢俯身将脚边团子卷进怀中,扯了下风长清的衣袖说道,“我们走!” 风长清一点头,携着白楚化作一道清光霎时远去,消失在了天边。 雷烈恋恋不舍,他正要追去,却忽地有人叫住了他。 “修远!” 空灵悦耳的声音蓦地在雷烈背后响起。 雷烈回过头去,看见梨花树后飘出来一个身段窈窕的红衣女子,那女子一身红色的长裙,垂地的裙摆上绣着妖娆的彼岸花纹,广袖轻裳随风轻飘,有黑色雾气自她周身缭绕不散,一看就不是凡人。 她肌肤白如霜雪,墨发如瀑垂腰,五官长得极为美艳,尤其是一双秋水翦瞳眸子,盈盈一眼便可勾魂摄魄。 此时这一双美得夺人心魄的眸子却是满带担忧地望着雷烈。 她幽幽劝道:“修远,你不要再执着了。” 她一身红衣如血,周身缠诡异黑雾,衣袂飘飘若飞,双足不曾沾地,看似冥界幽灵一般,但现身阳界、立于日光之下却未见灼伤,显然是冥界鬼仙之列。 雷烈苦笑摇头:“阿姐!我没有办法……我放不下!” 原来雷烈的前身,就是林修远!而眼前的红衣美人就是林修远从前的胞姐林漫漫。 当年,林修远还是仙门年轻一辈最为杰出的天才弟子,虽出身寻常百姓家,但资质却极不平凡,天生仙根,悟性极佳,短短的几年便可突破常人修了百年千年才到达的境界,若是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根据林修远的修行速度登顶成仙是早晚的事情。 可坏就坏在他错信他人,以致至亲含恨而死、胞姐也受尽凌辱而亡,而仇人是那仙门里高高在上的人物,林修远报仇不成反遭诬陷,被仙门围攻险些丧命,当白楚以妖丹救回他后,他为报血仇,竟入了魔道,断送仙途! 早在多年以前,人族有两个强国,为拓张领地吞并彼此而常年征战不断,曾有一场战役双方伤亡百万之众,战场尸堆成山、血流成海,血海煞气冲天,煞气终年不散,汇聚阴浊之气,孕育出魔灵! 魔灵出世,所到之处,人族皆血肉尽失、枯竭而亡,仙门称之为血魔。 后来血魔被仙门合力封印与北海之上,彼时林修远被仙门之人追杀,逃至此处,被逼入绝境,投身血海,同血魔做了交易。 那日,铺于北海之上的阴浊粘稠的暗红色血液疯狂涌进了林修远的躯体,林修远这具死里逃生千疮百孔的半妖躯体竟承受住了整个血海的煞气与魔气。 林修远将身躯献给了血魔,同时得到了强大的力量! 大仇得报之后,林修远的意识却没有被血魔吞噬,他无时无刻不在同体内的血魔做斗争。 他在人间游荡,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再次遇见白楚时候已经过了百年。 他怕体内血魔难以控制出来伤人,依旧拒她千里之外,可白楚误以为是自己的妖丹害他从仙门弟子变成妖魔,怎么也赶不走的对他好,他没有办法,最终跟她回了云界山。 他还记得当年那九尾狐似笑非笑要他做出抉择:你是要我的心,还是她的心呢? 修成地仙的九尾灵狐之心可以抗衡体内血魔之灵,那时的世界,仙门势微衰败,即便仙门修士倾巢而出也难以制服血魔,若自己意识为血魔吞噬,那么世间将成炼狱,所以林修远选了九尾灵狐之心。 再后来,借助九尾灵狐心的力量,林修远反将血魔之灵吞噬、化身血魔。 白楚杀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甘愿赴死。 他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没想到却于魔界血海之上苏醒,成了魔族。 第九十二章 仙魔之别 红衣美人怅然道:“仙与魔如何会有好结果?修远,你这又何苦呢?” 若是仙凡之别,待到凡人修成神仙,尚且还有指望,可仙与魔万万年来是正邪不两立、水火不相容,如何能有好结果呢? 林修远道:“我困于魔域万载孤寂,每每想起与她的点点滴滴,心中便煎熬无比,抽这一缕心魂投此凡世间轮回千载,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见到她了,我怎么可能放手?” 林修远漆黑双眸深处隐隐有暗红之色浮现,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冷冽起来:“我既等到她,便不会再放开她!” 林漫漫叹道:“可她早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林修远心中一痛,眸间的血红色慢慢黯淡下去,颓然道:“是我当初被仇恨蒙蔽双眼,一心只为寻仇,却不曾看过她一眼!为求力量,将己身献祭给了魔族,后来又因为体内血魔反噬,不得已取食她兄长九尾灵狐之心,才伤她至此!如今,她不记得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想起当年之事,林漫漫亦是心有唏嘘:“你堕入魔道,也有我的一份过错。”她心中愧疚,“当年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于血魔结契,成了他的寄主!若没有堕入魔道,如今你跟她便不会受此千年万年的煎熬。” 林修远轻轻摇头:“阿姐,这怪不得你。” 林漫漫心中难受,只是沉默而心疼地看着他,半晌无言。 “我这缕心魂,经历轮回,化作人族修士千载,魔气已然消尽,却仍无法修仙么?” 林修远目光悠悠看向远处,语气半似询问、半似叹息。 林漫漫叹了口气:“魔界自成轮回,堕魔之后,阴阳簿上无名、功德簿上无功,难以再登仙途,天道就是如此。” “天道……”林修远目光穿过梨花树枝,看向邈远天幕,眉间神色越是凝重悲凉。 林漫漫看着林修远这模样十分不忍心,便犹豫开口说道:“其实,你若想要与她长长久久,你虽不能成仙,但……她却可以成魔!” “不行!”林修远一口回绝,“成魔之人,情绪为戾气所控、魂魄为煞气所苦,七情六欲皆无,凶残冷漠,失去自我,我不要那样的楚楚!” 林漫漫道:“可你虽成魔,却也仍旧保有人格,可见,并非所有成魔之人都会变得戾气凶残吧?” 林修远道:“我尚存人格,是因为吞噬过九尾灵狐之心,得其神力才保有一丝人格不灭。” 九尾狐族,原是上古神族之一,后举族被削去神籍、拔去仙根、剔去仙骨,打入轮回道,散于凡尘诸世,虽变做灵兽、妖族之流,但其狐心却仍旧残存神族清气,可与魔族之力抗衡。 借狐心之力护心魂不灭,正是因此,林修远才能从自己血魔之身中,抽出这缕不被煞气所染的心魂,以此魂入轮回道,化身成人族修士,变成了雷烈,在此方凡世等了她千载。 林漫漫道:“九尾狐心,也并非难寻。” 林修远眸间猩红之色再度翻涌,他强压下去,道:“阿姐,莫要再说了,我不会让楚楚成为魔族!” 暗无天日、煞气肆虐的魔界,就好像一座荒凉苦寒的囚牢,将六界中最为残忍凶狠的族群关押其中,在魔界只有弱肉强食的冰冷法则,到处是同类相食的场景,黑暗笼罩之下,整个世界绝望而压抑。 林修远是绝不会让楚楚成为魔族,被关入那阴暗可怖的魔界,永世不得欢乐。 林漫漫道:“可仙魔在一起,那是违逆天道!” 林修远道:“即便违逆天道,我也要与她在一起!我不求与她千年万年,只求作为雷烈的这一世能伴她左右,以弥补当初对她的亏欠!” 林漫漫道:“风长清曾来冥界阴阳簿上查过你,他回了天界若是继续追查下去,你的身份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魔族不可以出魔界,若被天界发现……不行,修远,你已不能用雷烈的身份留在凡世了!你随我回冥界去吧!” 若天界发现有魔族以心魂转世为人,逃出魔界,那这缕心魂必定会被天界之人抹杀,心魂被灭,他将失去人格,彻底沦为血魔,永堕魔域! 到那时,六界只有血魔,再无林修远! 也再无人叫她阿姐! 林漫漫不忍看见那样的结局,一心只想他心魂带回冥界保护起来,以免天界发现了对他不利。 林修远语气已经不容置喙:“我既然找到了她,便不会再离开她,阿姐,你不用管我!” 林漫漫凄然道:“你找到了她又有什么用?她不认识你了,况且,琅嬛三仙其余两位,想必不会离开她太久,你虽然借着这具凡人肉身接近她,但以非衣这九尾狐上仙的本领,怎会察觉不到你的异样?你当初挖了他的心吃,他,他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若要掏我的心,那也是我欠他的。”林修远苦笑一声。 “修远,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就连阿姐的安危也不顾了么?” 他已不将他自己安危放在心上,林漫漫便只能从自己身上入手,企图用过往亲情的羁绊,来劝说他。 “阿姐?”林修远不解地看向她。 林漫漫道:“我在冥界,只是冥帝身旁的侍婢,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当初,我仅仅是因为打翻了冥帝喜爱的一个物件儿,就被罚入轮回中,成了你的姐姐林漫漫,承了一世的悲苦命运,受尽折磨而死,此番暗自将你的心魂送入轮回道,是触犯了天规,若被查出,不知得受什么惩罚。” “修远,你忍心让阿姐因你受罚么?”林漫漫泫然欲泣。 “阿姐,我——我定是不会牵连到你!”林修远心中为难,却依旧没有要放手的打算,“我这缕心魂,只要不觉醒本源之力,便不会被发现是魔族,即便被发觉,我也一定不会让此事牵扯到你身上来!” “阿姐,我已经等了她太久太久,我不可能放手!” 他态度那样决绝! 林漫漫她知道不论她如何劝说,林修远都不会在听。 她沉默而心疼地看着他,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右手轻抬了起来,掌心处一团血红色的光芒,化作一株红色彼岸花在绽放。 “鬼蜮阴沉,幽冥殿冷,我三万年前自冥界彼岸花海中诞生,万年岁月,却不曾真正活过一般,直到去人间走了一遭,才算真正活过,到如今,我还会常常想起在凡世为人的数十年岁月,虽然经受过痛苦和折磨,却也曾拥有过快乐和温情。” 林漫漫缓缓将彼岸花推入林修远的心口,说道:“阿姐劝不了你,只盼这株彼岸花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你的心魂。” 做完这一切,林漫漫不等他再说什么,化作黑雾散去,回归冥界。 第九十三章 天界来使 白楚同风长清回到云界山,傅斯年出来相迎。 见礼罢,将二人迎进回风殿中,傅斯年一边倒茶,一边笑着打趣白楚道:“小仙子这就回来啦?怎么没在雷炎宗多待上几天?” 回了云界山白楚心情原本不错,可一听这话气就上来了,接过茶猛灌了一口,道:“快别提了!” 傅斯年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白楚将茶杯往茶盘上一搁,骂道:“雷烈那个大坏蛋,耍着我玩,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傅斯年不解其意,便看向风长清,盼着他的宗主大人能给他解解惑。 风长清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将事情原委同他讲了一遍。 傅斯年听罢细细琢磨一番,豁然开朗道:“原来小仙子是在怪小雷宗主元神觉醒之后没有坦白身份。” “他不坦白也就算了,醒来后还以人界的身份继续糊弄我,害我——” 白楚说道一半却不再往下说了,闷闷地撑着腮帮子,撅着个嘴。 傅斯年提过茶壶给白楚和风长清的茶杯里添满茶,一瞧白楚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了,“这的确是小雷宗主的不厚道,不过,没准人家是有苦衷不能告诉旁人自己的身份呢!” 他为雷烈开言辩解。 白楚哼道:“反正他再来云界山,你们就把他给我轰出去!” “是是是,小的定当谨遵上仙旨意!”傅斯年见白楚这是真在气头上了,只得顺着她意。 喝了会茶,突然有弟子莽莽撞撞跑了进来,这小弟子满面通红,激动不已,像是遇到了不得了的大事,话都说不利索了,“宗主,风宗主,外头有只,有只仙鹤在找您!” “仙鹤?” 风长清起身,怕不是天界的仙鹤使者下界寻他来了。 “仙鹤使者来了啊,走出去看看!”白楚的注意力被这茬吸引,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 三人出了回风殿,到了宗门大广场,见得一只白羽丹顶鹤当空盘旋,半空里是瑞云堆叠、霞光流溢的祥瑞景象,可知是天界仙鹤降临。 那仙鹤见得风长清现身了,从云端里发出清灵悠扬的少年之音:“风长清啊,你在凡间未了之事,处理完了没有啊?” 白楚招手喊道:“小仙鹤你倒是下来呀,仰着头同你说话脖子酸啊!” 这只仙鹤自幼生长在仙界,素来有洁癖,凡尘气杂,他所到之处必定是要将人界浊气杂气尽数驱散,布下了祥云瑞气才敢盘旋,这一下子要他到地面上去说话,心里属实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好忤了白楚的意。 那仙鹤飞了一圈,优雅降落在众人面前,一收翅膀,化作了一个身瘦颈长、长相清秀的白衣少年。 风长清携着身后仙门之人朝他恭敬一礼,道:“风长清在此,见过仙使,不知仙使降临,所为何事?” 白鹤使者落地原先有些不情愿,但见风长清态度恭敬礼数周全,心中不悦尽数消散,微笑回了一礼道:“风长清仙长不必多礼,我此番是要来接你回天界的。” 白楚便问他,“怎么这么急着要风长清回天界呀?” 算了算时辰,风长清回来才在人间待没几天,天界现在不过走了几炷香的时间而已,犯不着这么着急召他回去吧? 仙鹤使者道:“白楚上仙您有所不知,今年在册的新仙二百六十多位,都已经全部渡劫登仙来了天界,新仙培训司那处无他事,将这届新仙的开班授课日期给提前了,我家九璃仙君要我来请风长清回去早做准备。” 白楚问道:“这培训总不过就是些神仙规矩,天宫教条,等明儿我找几本相关册子给风长清瞧一瞧得了,这新仙培训不参与成不成呀?” 仙鹤使者道:“这可不成,天规教条只是一项,还有许多别的课业,不能落下的!” 白楚咕哝道:“我成仙时候,也没见参加这些花里胡哨的培训啊。” 仙鹤白了她一眼:“您成仙时候,那可是上天界的太清仙尊亲自去接引您上来的,进了天界也不是拜见我们新仙接引司的九璃仙君,而是直接上九重天宫拜见得天帝陛下,天帝直接就给您封了个仙官执掌一境!寻常仙人跟您有得比么?” 白楚摸了摸鼻子,心道,原来拜了个好师傅,有这么多好处呢? 仙鹤使者再道:“您刚当上仙官时候,琅嬛仙境的大小书仙、书童仙侍,是不是都在教着您、领着您做事?六界历史和天界规矩您也没少听吧?您不是没有参加过培训,您参加的可是一对一的专人培训!” 白楚听后,只得恋恋不舍瞧了风长清一眼,说道:“即然那么重要,你便跟小仙鹤先回天界吧!” “好。” 风长清点了点头,对仙鹤使者道:“有劳仙使了,我这便回天界去!” 仙鹤使者正要走,却突然一拍后脑勺道:“哎哟!差点忘了这茬!”他又转身回来了,把手往白楚眼前一递,掌心赫然有颗明晃晃的夜明珠,“这个给你!” 白楚满脸疑问地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分量还挺重,她道:“你这小仙鹤还挺够意思,怕我在凡间没钱吃饭,送我一颗夜明珠。” 仙鹤使者翻了翻眼皮道:“不是我送您的,是我家九璃仙君要我带给您的,至于有什么用,我也不晓得,总之物件是给您带到了,其他您自个研究罢。风长清,咱们走!” 说罢,仙鹤使者依旧化作雪白丹顶鹤,振翅破开云霄,只留下一声悠然鹤唳,消失在了天幕。 风长清与白楚道了别,也化作一线清光追随仙鹤而去。 白楚回去后,将这夜明珠举在眼前仔细端详,没有镌刻法阵,也没有蕴藏灵力,就是颗普普通通的寻常夜明珠,九璃把这个带给我,是做什么呢? 她抓耳挠腮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此物有什么稀奇之处,不禁心中抓狂。 团子也想帮主人解决烦恼,默默地趴在茶案上,伸出爪子将这珠子在茶盘里拨来滚去。 白楚摸着下巴瞧了半天,寻思道:“莫非,是有秘密藏在这夜明珠里面?” 于是她便伸手招来了一旁翻看仙门卷宗的傅斯年:“帮我破开它!” 傅斯年心中却也是对这颗天界来的夜明珠非常好奇,但听了白楚的吩咐却犹豫着不敢下手:“这夜明珠好歹值个千金,若是破开,可就没啦!” 白楚摆手道:“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我们神仙又不稀罕,你快动手!” 傅斯年于是一掌拍下去,掌下瞬间传来一声哀嚎,可把傅斯年吓得不轻,连忙撤掌。 只见那茶盘原本放夜明珠的地方四仰八叉躺着个一指来高的小人儿,那哀嚎便是由他发出来的。 白楚一看,乐了,两指将那小人儿扶了起来:“小点儿,你怎么来了?” 第九十四章 书海之灵 “哎哟,可疼死我了!哪个混蛋打老子?” 小点儿挨了傅斯年这一下,直疼得扯着嗓子哭爹骂娘,可见到了白楚却骤然止住了哀嚎,一把抱住了白楚的食指头大哭起来,边哭变喊:“娘亲,娘亲我总算找着你了!” 夜明珠转眼竟变成了一个指头来高的小人儿,这小人儿还喊白楚叫做娘亲,把傅斯年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这这是——?” “谁是你娘亲?不许叫我娘亲!” 白楚详装生气,用手指头弹了弹他的脑袋瓜,然后同一旁目瞪口呆的傅斯年解释道,“这是小点儿,幻境书海的书灵。” 小点儿脑壳挨了白楚这么一下,委屈得不得了,抹泪哭诉道:“我是幻境书海的演化而来的意识之灵,本是没有实体的,是白楚大人您用仙力帮我凝结出来的这幅血肉之躯,生身者,父母也,我叫您娘亲有什么不对嘛!” 傅斯年听完小点儿这一通哭诉,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 小点儿的注意力这才移到傅斯年身上。 傅斯年从清闲小长老升迁成了凌云宗的宗主,衣着风格也被逼着大变了样,从前那低调朴素的袍服,被大长老给尽数抢去扔了,说什么当了宗主便是凌云宗的门面,以装修门面为由给他置办了许多华丽的衣袍。 而今他身上穿着的这件浅蓝色大氅,云纹滚边,银线锈鹤飞图栩栩如生,一看就知不是一般的做工,又兼镶金缀玉,瞧着光鲜亮丽、气派非凡,若不是傅斯年这鹤立长身自带仙门气质,旁人只怕是要把他看成俗世的皇子王孙了。 那一指来高的小人儿上下打量了傅斯年一眼,眼睛咕噜一转,便开始讹起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傅斯年叫道:“方才就是你这厮打了我?差点没把爷骨头给打散架了!现在还疼呢!我跟你讲,这事没完!赔!你必须得赔!” 傅斯年穿得气派,但却依旧还是从前那个温良和顺的性子,摆不出一宗之主的威严和架子,听着这小仙灵无礼的指责,只是讪讪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白楚又往那嚣张跋扈的小人儿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骂道,“赔什么赔?我让他打的,谁让你变成个珠子糊弄我们?” 小点儿挨了打,揉着脑袋委委屈屈喊道:“冤枉啊!哪里是我自己变得,就我这点灵力,哪里变得成这么逼真的珠子?” 白楚撑着下巴问他:“那是谁给你变得?” “这可说来话长了!”小点儿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 “要说我为什么会变成夜明珠,这事还得怪他!”小点儿一抬手,却是指着趴在一旁的小团子控诉起来。 小团子懒洋洋地耷拉着趴那,突然被他那么一指,便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看着他,然后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了,抬起肉嘟嘟的小爪子,一把将小点儿摁在爪下。 小点儿没来得及躲开,气急败坏大喊,“你放开我,傻狗!就怪你!就怪你!” “团子,别闹。”眼看团子就要下嘴去咬小点儿了,白楚连忙捏住团子后颈将它拎怀里来。 小点儿爬了起来,看见这圆毛团子在白楚怀里撒娇卖萌蹭来蹭去,越发生气,哭道:“娘亲偏心!” 白楚好笑看了他一眼,说道:“团子还小,灵智都未曾全开,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嘛。” 小点儿撇着头想了想,道:“也对,我可是幻境书海的智慧之灵,六界八荒最最聪明的人!我跟一只宠物生什么气呢!” 他消了消气,开始手舞足蹈地讲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琅嬛阁起火,众书仙都往外逃,我原本是藏在仙史书仙老爷爷的胡子底下一同逃出来了,但找遍了周围却没有看到团子的影子。我心想这狗子是娘亲您最喜欢的宠物,要是被烧成灰,娘亲您一定会很伤心的,于是又折回去找他。 “果不其然,琅嬛阁起火都烧红天了,这傻狗还在阁顶的软榻上窝着睡觉呢!我趴他耳朵上喊了半天,他也不醒,眼看火烧眉毛了,我就扯了把它胡须,往他鼻子上来了一拳,这才把他叫醒了。 “他跳起来咬我,我就引着他跑,那时候,火已经烧上来了,都没处下去,我就直接从那窗户上跳了下来,这傻狗也跟着我跳窗了! “跳就跳吧,落地时候,他还把我给砸了,这琅嬛阁本来就高得很,百八十丈的,没摔死就算我走运,还被他这么一砸,我当时就被砸晕了,醒来的时候,琅嬛仙境已经翻天覆地变了模样,那神匠公输班已经带着他手底下一帮仙匠在重修琅嬛阁了!” “娘亲你说,这事怪不怪他?”小点儿指着团子声声控诉。 小团子窝在白楚怀里甩了甩尾巴,一脸无辜的模样差点把小点儿气吐血。 白楚听他罗里吧嗦说完一堆,越听越糊涂:“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重点上啊!” 小点儿撅着嘴巴,叫道:“怎么不是重点了?若这傻狗没有睡懒觉,早跟着一起逃了出来,哪里用得着我折回去救他,若没有回去救他,就不会被他砸晕,若没有晕,我定是早早就来到娘亲身边了,哪里还会经历这番波折?” 白楚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跟团子有点关系。”又纠正他道,“团子是夜狼神幼崽,你不许叫他傻狗!” 小点儿于是撇撇嘴,在心里骂了团子一百遍傻狗。 傅斯年对于天界之事倒是十分有兴致,问道:“那,后来呢?” 小点儿便继续讲了起来:“后来我从乱石缝里醒来,听说娘亲被魔尊掳走可担心了,好在神匠公输班又说,娘亲摆脱了魔尊,安全回了琅嬛仙境一趟,不过却只待片刻便又下界去了。 “娘亲回来却只问起了团子,一点也没关心过我的安危。可是,就算娘亲不关心我,我还是一心挂怀娘亲的!神族天帝的宝库失落,搅乱六界,娘亲处于这场风波漩涡中心,必定危险得很,没有我在身边出谋划策怎么行呢? “我心里总想着要来找娘亲,可是,一来,天界有仙灵不得擅自下凡的规定;二来,三千尘世浩大,就算我下了凡,也不知何处去寻娘亲;三来,我虽有一身智慧,却仙力微弱连琅嬛仙境也飞出不去,更别说出天界了!于是便只能每日巴巴望着天空望眼欲穿得等。 “终于有一天,新仙接引司的仙鹤来了咱们琅嬛仙境,说是这届飞升的新仙比以往要多,来请公输班去扩建新仙住所,从他二人对话中我还隐隐约约听见了遥岫大人的名字,原来这届新仙其中一位叫风长清的颇为特殊,正是由遥岫大人指引飞升的。 “我藏在了公输班的工具箱里,溜到了下界天的新仙接引司,可没在新仙处找着风长清,一问才知他因有未尽之事又回了凡界。后来,我去央求九璃仙君送我下界,她被我缠的头疼,就把我变成了一颗口不能言、不能动弹的夜明珠,丢给仙鹤使者让他带下来了。” 白楚听了小点儿这番经历,颇为感动,“小点儿,你对我倒是一番赤诚之心。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我以后一定去哪都不会再落下你了。” 第九十五章 虚空宝辇 幻境书海之灵,生而尽晓六界之事,所有记载成册的知识都在他脑海之中,可谓是一本行走的六界百科全书,傅斯年这几天同他切磋讨教,只觉得小点儿学识渊博好似高山仰止,令他惊叹不已、佩服不已。 小点儿也乐得同他卖弄学识,一连给他上了好几天的课。 指头大小的小少年在桌案上眉飞色舞地讲,求知若渴的傅斯年在桌案前振笔疾书地记,而另一旁的白楚却是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望天发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雷烈已经守在凌云宗宗门外好几天了,她不见他,他也不强求,只每天叫人送些礼物来,有时候是极为有趣的话本,有时候是精巧稀罕的玩具,有时候是华丽精美的首饰,有时候是美味可口的珍馐,白楚不要,他依旧锲而不舍地送,费尽心机的讨好她,弄得她越发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雷烈送来的,竟是一个大活人。 那凌云宗小弟子进了流云殿行完礼罢,将身后一白发老头儿拉出来介绍道,“这是小雷宗主今日送给上仙的礼物。” 白楚听得一愣,心想送一老头给我干啥? 好在那白发老者听完小弟子介绍连忙摆手纠正道:“可不是送我,雷宗主是叫我演一出皮影戏送给上仙的。” “对对对,是皮影戏。”小弟子不好意思挠挠头,然后不等白楚做出反应,便朝外边一招呼,另外两个小弟子抬着皮影戏的箱子就进门来了。 箱子摆开,舞台架起,老头开始摆弄皮影,演起了白娘子断桥初次邂逅许仙。 这老头演了一辈子的皮影戏,一开场便进入了氛围,演的惟妙惟肖,手中皮影小角好似活了起来,十分精彩动人,连那边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傅斯年被吸引了。 “小雷宗主倒是用心了。” 傅斯年在白楚前面的茶座落了座,似有为雷烈说情的意思。 白楚盯着那场皮影戏看,只觉得有些恍惚,朦朦胧胧记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来。 很久之前,当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小蛇精时候,便是听了白娘子和许仙的这出话本,才起了心思溜出云界山,动了想要去看一看这人世间的念头。 那些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到记不清了,再往下细想,便觉得头疼欲裂,再怎样回忆,也只能依稀记起一些零星破碎的片段,她觉着自己肯定忘了什么,不过既然是忘记的,那自然是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忘了也罢! 白楚扶着额头打断了皮影戏:“老人家,别演了。” 傅斯年见白楚脸色苍白,神色有异,连忙叫小弟子将皮影搬走,将老人送回。 白楚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道:“小点儿,你帮我想个法子离开这里。” 小点儿从傅斯年的肩头跳下来,也没有多问缘由,只道:“娘亲想要去哪?” 白楚叹了口气道:“只要能离开此间凡世,去哪都成。” 傅斯年没想到她躲雷烈竟躲到这份上,惊忙问道:“上仙要走?为什么?” 白楚道:“我一见雷烈便觉得心慌,总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虽然我不擅长推演之法,但是我作为一个神仙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我得离他远远的!小点儿,快帮我出个主意。” 小点儿沉吟半晌,说道:“我记得娘亲九千二百岁生辰时候,非衣大人曾送娘亲一辆车驾法宝叫做虚空宝辇,书中记载此乘此法宝可以穿梭虚无之海,遨游六界,凡人周穆王便曾经借此宝辇闯过天界,会见过西王母,这法宝娘亲如今可还带在身上?” 白楚一下精神了起来,叫道:“我竟忘了还有这么个宝贝?” 白楚以神念潜入指骨开辟出来的储物空间里,终于搜寻到流光璀璨的虚空宝辇:“这宝贝我一直带着的,只是从前千年万年都不出一趟门,用不上,就给忘了。” 小点儿喜道:“快放出来瞧瞧!” “这里头太小,得去外边。”白楚扫了眼殿内,然后起身走了出去,虚空宝辇这法宝比流云殿还大,要去外边空地才有地方放。 傅斯年对这神仙法宝好奇得很,连忙跟了出去,走到门口了才想起落下了什么,又折回来把小点儿给带着一起出了门。 流云殿外白砖铺就大空地,却只看见白楚在那煞有其事地施法,嘴上念了好几遍:“虚空宝辇,出!”然而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檐下那些站岗的小弟子见了她这模样,满脸茫然,一头雾水,窃窃私语着,“上仙这是在施展什么仙术呢?” 白楚试了好几遍,终于绝望,“完了,灵力被封,虚空宝辇根本召唤不出来!” 小点儿想了想,问傅斯年道,“你有灵石么?” 傅斯年一听,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块铜钱大小的雪白石头来,依着小点儿的意思呈给白楚。 小点儿道,“娘亲借助灵石的灵力试试?” 白楚接过灵石,以神念驱使灵石之力,打开指骨储物空间结界,果然将虚空宝辇召唤了出来。 银白色雕龙画凤的车驾足足有一座宫殿大小,由八匹白色带翅膀的骏马拉着,流光溢彩,气派非凡,唯一不足之处就是那骏马好似白玉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白楚再想再调动手中灵石之力驱使宝辇,可掌心那雪白色灵石已经化作飞尘消散。 小点儿叹气道:“凡界灵石的灵力还是弱了点,傅斯年,我娘亲需要大量的灵石,要灵力最精纯的上品灵石,你能送来多少?” 傅斯年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宗门宝库倒是有数千上品灵石,不过……”不过那灵石不是他宗主一个人说了算,还得经过十大长老的半数同意才行。 将宗门家底白送出去,长老会同意才有鬼! 小点儿看他为难,便开口道:“当然,作为回报我会送你一本仙门秘籍,可让你百年之内修炼至逍遥长生境的秘籍!” 逍遥长生境是所有凡界修仙者穷极一生追求的东西,他料想傅斯年不可能不心动。 傅斯年果然如小点儿所料,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百年内进入逍遥长生境?” 他显然十分震惊,声音因激动而微抖。 进入逍遥长生境可称为地仙,“百年修成地仙的秘籍?真有这种秘籍吗?” 旁边听得这番话的小弟子们皆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小点儿叉腰无比自信道:“那是自然,我还会骗你?” 白楚轻拍着虚空宝辇的骏马脸颊,试图让着八匹神骏动起来,却听见了小点儿和傅斯年这番话,回过头去急道:“小点儿,你不要乱来!当初就是因为这本秘籍,流域大陆那片凡世的修仙界,掀起多少的腥风血雨?你不怕重蹈覆辙吗?”她走了去,对傅斯年劝道,“傅斯年,修炼之途急不来的,一切自有天数,急于求成反而不好,你若真接了这本秘籍,焉知是福是祸?” 第九十六章 虚无之海 还未等傅斯年做出反应,站在傅斯年肩膀上的小点儿已经出声抗议:“一本秘籍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流域大陆修仙界覆灭全因为他们自身的贪念、恶念,作为修仙者一个个戾气深重,合该有此一劫,怎么能怪到秘籍上来呢!” 白楚道:“总归是这本秘籍引起的!小点儿,我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云界山。” 傅斯年斟酌许久,肃然道:“小仙子说得有道理,修仙之人终归只是凡人,凡人无法摆脱七情六欲,容易被执念和欲望所左右,这本秘籍若现世,天下修仙者必生觊觎之心,我凌云宗恐怕再难安生。” 白楚十分赞赏地看了傅斯年一眼,夸道:“傅斯年,你果然想的通透。” 小点儿鼓着腮帮子小声哼哼,“没有灵石,虚空宝辇便只是雕塑,啥用没有!” 白楚伸手将小点儿拎了过来,在眼前晃了晃,教训道:“唤醒虚空宝辇明明只需要一颗灵石,却想着诓傅斯年千百颗上品灵石?” 指头大小的小少年被识破内心想法,面上一红,狡辩道:“我是为娘亲着想,娘亲如今法力被封,只能借助灵石之力施法,日后用灵石地方多了。” 傅斯年笑道,“小仙子,一二颗上品灵石,我还是有这权力的。” 说罢伸手招来一旁小弟子,遣他带着宗主令去开宝库取灵石。 小点儿又趁此时跳回傅斯年身上,还不死心地继续同白楚喊道,“娘亲,若无灵力加持,虚空宝辇跑起来慢得很,说不定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达其他凡世呢!” 小点儿是想白楚多要些灵石,但白楚显然曲解了小点儿的意思,说道,“你说得对,途中遥远还需多准备些吃的,和解闷的。” 于是傅斯年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差人去办。 白楚道了声谢,叮嘱道,“我去狐狸洞把狐狸存的百花酿搬来,你随便准备些便好,可别太过兴师动众了。” 傅斯年自然明白白楚是不想惊动雷烈,点点头道,“晓得。” 白楚知道狐狸在洞中的桃花树下埋过酒,却不知埋的具体方位和深浅,挖了半日,方才挖出一坛,她洗净污渍抱在怀里,回到流云殿外时候,傅斯年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 一袋上品灵石摸着有十来颗,白楚取出一颗放在掌心,走到八匹骏马为首的那匹白马跟前,指尖轻轻在神马额上一点,那马瞬间活了过来,八匹天马舒展羽翼和前蹄,发出高亢的嘶鸣,马蹄踏在白色石砖上哒哒得响,颇为壮观。 白楚同傅斯年一众人告了别,便捞起团子带着小点儿上了车辇。 八匹神骏在空地飞驰几步然后振翅起飞,银白色虚空宝辇飞向高空,渐行渐远,最后融入云层消失不见。 虚空宝辇没有灵力加持,速度果真慢得令人焦心,足足飞了两三日才彻底离开云界山这处凡世所在的灵力场范围,照这个速度,估计得真得要个一两月才能找到姐姐。 不过,总算是摆脱雷烈这桩孽缘了。 但白楚却好似并不怎么开心,她拎着酒壶打开车门出去,双足悬空坐在车头位置。 虚空宝辇穿行天地之间,向下望,是漆黑的海平面,从天尽头这边一直蔓延到天尽头的那边,茫茫无尽,向上看,是暗蓝色夜空中璀璨的星斗,自中间向四面八方排开,浩瀚无边。 下边漆黑一片的便是虚无之海,虚无之海是连光与时间都能吞噬的混沌之界,三千凡世便如同海上浮萍一般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一块一块的,形状不一。 但若是有人将所有世界的轮廓收集画出,便会惊奇得发觉,原来这三千世界竟是可以拼凑成一整块。 其实,在太古之时,人类还未存在的时候,大地便是这么浩然无尽的一个整体,只因第一次大战,导致大地分崩离析、支离破碎,这才演化出来如今的三千世界。 白楚看着那些随虚无之海沉浮的凡世,举起酒壶饮了一口,向小点儿感慨道:“小点儿,你说神族为何不将所有凡世版图重新拼接起来呢?” 小点儿从白楚肩上跳到酒壶上,抱住壶口,猛吸了口酒香,叫到,“娘亲让我也来点!” 白楚取了酒杯来给他倒上,小点儿整个儿跳进酒杯里,杯中酒瞬间下去了一半,小点儿喝了个饱,才回答起白楚的话来,“如今的三千世界,每一块世界都有自身的灵力场保护,若灵力场不相容,发生碰撞,搞不好便是两个世界双双被虚无之海吞噬,连带着那两处凡世的生灵都不存在了。” 白楚托腮说道:“若灵力场相同,便能合二为一了吧?我是想着,六界史书记载那些强大的和种族,都是在太古时期诞生出来的,若能使三千世界合二为一,回到太古时期的环境,是不是也能造就那样毁天灭地的出来?” 小点儿趴在杯沿上,瞧着无边海域,叹了口气说道,“饶是有毁天灭地之能,终究是要陨落的。” 白楚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为何?” 小点儿道:“纵观六界史书,就会发现一个道理——越是强大,死得越早!太古时期,死的全是打架打得最猛的,第一次之战中,混沌万族几近湮灭,多少祖神和始魔都在那战中陨落,尔后第二次之战,一战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神族,又纷纷死在戢武魔焰之下,甚至先天帝也为救众生而陨落。如今你回过头去看,神族从前那些能搬山移海、能颠倒乾坤的大能,还剩下多少?” 白楚琢磨了片刻,面色一白:“越是强大,死得越早,这么说来,下一个该陨落的,便是……便是……”她支吾了半晌,也没敢说出天帝二字,如今的天界,自是天帝最强。 小点儿道:“天帝常年闭关,一定是在想应对之策呢!” 白楚听了,只觉得心惊胆战,问道:“我师父为位列仙尊,那他岂不是也很危险?” 小点儿没有回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若是仔细去看他,便会发现他指甲盖大小的脸上,出现了与平时皮猴那样不符的严肃神色来。 白楚连着灌了好几口酒,抬眸望向浩瀚星海,自言自语喃喃道:“这是天道之意么?可先天帝那样一心为苍生的,竟也以身殉道?何为天?何为道呢?” 小点儿说道:“追溯洪荒之始,六界万物,最初都是由混沌与天道结合而衍生出来的,芸芸众生皆为天道,所以就算陨落,也算不得毁灭,只是回归天道本身。” “本想同你聊天解闷,却不想越聊越难受了。” 白楚心情不佳,便将酒壶撇下,起身回到车厢里,在软榻上倒头就睡。 小点儿沉入酒杯中将那杯酒吸了个干净,然后摇摇晃晃走回车内,瞥见圆滚滚的白团子窝在毯子上睡得香甜,心中无名火起,抡起胳膊就给小团子鼻子上来了一拳,骂道,“傻狗,整天就知道睡觉,快不快去掌舵,一会儿虚空宝辇不知道飞何处去了!” 小团子睡梦中被锤醒,懵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一爪子将眼前这嚣张的小人儿拍飞,然后在摔得七晕八素的小点儿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里,大摇大摆出车厢,几个跳跃落到拉着宝辇的八骏之首脑袋上,循着虚空中残留的遥岫仙气,调整了宝辇前进的方向。 第九十七章 上品灵石 虚空宝辇车厢内的空间堪比凌云宗的流云殿,里头桌椅床榻、箱奁柜架一应俱全,金丝地毯、轻罗幔帐装饰华贵,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制为壁灯镶嵌四角,柔和的光线照亮车厢内每个角落。 白楚倒在软榻上已经熟睡多时,小点儿悄声悄息来到书架底下的一个黑檀箱子前,手脚并用攀上了箱子的锁头,轻轻往铜锁上一拍,那锁便自动脱落,箱子也自动打开了,里头竟是满满一箱子的上品灵石! 灵石光华流转,瞬间满室生辉,夜明珠的幽幽光芒被尽数遮盖过去。 团子被吸引过来,跳进箱中,小点儿气道:“你来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团子被凶了一顿,气呼呼地用爪子在灵石堆中一阵乱刨,铜钱大小的灵石相继飞出箱外,滚落在地,发出声响。 小点儿紧张看向软榻,好在白楚喝了酒睡得沉,动静虽大却也吵不醒她,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傻狗,不要闹!”小点儿搬起一块灵石砸过去。 团子吃痛,嗷呜一声扑过去,将小点儿压在爪下,小点儿翻了个白眼,开始同它谈判,“你若是乖乖的放开我,我就给你取鸡腿来吃,你若是要同我硬杠,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团子正在气头上,哪管他说什么,张嘴就咬。 小点儿好歹是个仙灵,团子这一口奶牙啃咬在他身上是不痛不痒,但被咬的满身口水着实是太膈应了,他左手摁在身下的一块灵石上,灵石灵力开始灌入他体内,他猛地推出右掌,圆滚滚的白狼幼兽整个倒飞出去。 小点儿推出去的手掌突然又往回一带,快要摔在地上的团子又被一股无形之力扯了回来,悬在了半空,它四只爪子使劲扑腾也下不来地。 小点儿得意洋洋笑道:“不识好歹的傻狗,我可有的是法子治你!” 团子只能在空中委屈地哼哼,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小点儿见他服了软,说道:“我放你下来,你可不许胡闹了啊!” 团子哼哼两声回应了他,小点儿便撤下法术。 哪想团子刚一落地便一阵风似得窜上了白楚的床榻,撞进了白楚怀里,白楚豁然惊醒。 主人一醒,白狼幼兽就委委屈屈地钻她怀里呜咽,指控小点儿的暴行。 白楚一脸茫然坐了起来,首先看到的是那一箱子光华夺目的上品灵石。 小点儿站在灵石堆了懊恼不已,竟没想到这傻狗这么狡猾,真是大意了! 白楚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凡界灵脉万年滋养才能生得一颗上品灵石,这一箱的上品灵石可怕是凌云宗开宗立派以来的全部积蓄! “你竟然还是将那秘籍给了出去?”白楚脸上出现怒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知道你有贪财的小癖好,却不知你竟这般,这般不知轻重!凡界区区数千灵石,便迷了你的心窍么!” 心情忐忑的小点儿,看见白楚走近,弱弱地喊了声:“娘亲!” “别叫我娘亲!” 她想到那本秘籍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整个人都要炸了,脸色铁青。 娲神以土造人,土为浊气所凝,是以凡人生来便具恶根,经不住诱惑,也经不住考验,若因那本秘籍导致从前发生过的惨剧,再次发生在云界山,她不敢想象! 小点儿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亦不敢同她对吼,呆了片刻,便是一屁股坐下,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白楚瞧见他这模样,也是懵了,“你,你哭什么?” 小点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样子否提多伤心了,一边哭一边嚎着:“哇——娘亲竟将我认作那样的小人!原来我在娘亲竟是那样的小人!呜呜呜——” 白楚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些,却依旧还在气头上,僵着脸道,“你若不贪财,你诓他们这么多灵石做什么?凡界灵石中的灵力,甚至都比不过你在天界呼吸吐纳一周天所吸收的灵力,你要他又有何用?” 小点儿哭的肝肠寸断,扯着嗓子喊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全是为了娘亲啊!” 他手一甩,手边一块灵石飞上半空,灵石旋转不休,所发出的光芒同别的灵石有所不同,呈现淡淡紫色,再细看,可看到这块灵石里头镂刻着精妙的阵法符文,小点儿抹了把鼻涕眼泪喊着,“这是御风咒!” 他再甩手,又一枚灵石自他身后飞出,悬在白楚眼前,发着淡淡蓝光,“这是神行咒!” “这是瞬行咒!” “这是传送阵!” “这是隐身咒!” “这是幻形符!” “御水术!” “土遁术!” …… 一颗颗镂刻符文阵法的灵石从小点儿身后飞出来,在白楚面前一字排开,白楚脸上僵着的怒气便再也绷不住地缓缓消散,露出惭愧的神色。 小点儿委委屈屈抽泣道,“这些符咒,都是我趁娘亲睡着时候,用神念刻出来的。娘亲法力被封,我又灵力低微帮不上忙,若遇到危险,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他刻的这些,都是用于逃命的术法,关键时刻,催动灵石,便不至于坐以待毙。 白楚将那符咒收在怀中,然后在箱子前慢慢蹲下,伸出指头轻轻摸了摸小点儿的头,小声道歉,“小点儿,我,是我错怪你了。”顿了顿,她又十分忧心道,“可是,用那秘籍换它,着实有些不妥,万一——” 云界山是她的故土,那方世界的八大仙门曾同她一齐抵御恶灵浊息,虽接触不多,也是有感情在的,她不想因秘籍而出现可怕的事情。 小点儿安慰她道,“娘亲不要太过担心啦,当初流域大陆落得那样后果,不仅仅是由于凡人贪念,也是因为秘籍所属宗门太过自私自利,要是这秘籍人手一份,能不能悟道登仙全凭个人资质悟性,便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 白楚靠着箱子坐在地毯上,愁容满面叹了口气,“对于修仙者来说,那本秘籍诱惑实在太大了,就算是傅斯年,我怕他也很难之拱手让人。” 小点儿站了起来,走到箱子边缘,漫不经心讲道:“这一箱上品灵石有上万之数,光凭凌云宗哪里有这么多?我趁娘亲回狐狸洞的空,让傅斯年飞剑传书给各大宗门,半个时辰不到,他们把家底全搬来换秘籍了,所以现在那秘籍八大仙门都有,娘亲不用担心他们打起来。” 第九十八章 长桑公子 白楚瞪大了眼睛看了小点儿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他机智、还是骂他狡猾。 小点儿嬉皮笑脸,“娘亲忘了么,我可是六界智慧之灵,娘亲想得到那些后果,我肯定早早想到了,再说,我一见傅斯年,便觉得跟他投缘,娘亲又焉知这本秘籍不是冥冥之中,我与傅斯年的因果呢?” “瞧把你能的!”白楚没忍住笑骂了一句,又说道,“也别光是写逃命的符咒,像什么雷电术、火攻术也给我弄几个,总挨打逃命,那也太憋屈了!” “凡界的灵石灵力弱得很,再厉害的攻击术法画上去,都展现不出威力来,还不如逃命的呢……”小点儿嘴里嘀咕不停,但却是听话地搬了块几灵石过来,摆在身前,然后盘腿坐下,以念力牵引灵石内部灵力排成引雷阵法,刻出来三四个雷电符。 小点儿灵力低微甚至都比不过团子,但作为幻境书海的智慧之灵,却是拥有强大的精神念力,可以控制念力同时刻画多个术法符咒。 白楚亦从箱中捞出一把灵石来,数枚灵石在她手中融作一团白光,她手掌一翻,白光摁入地面,灵力好似波纹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虚空宝辇,听得前头那八匹神骏发出高亢响亮的嘶鸣,灵力加持之下,虚空宝辇速度瞬间提升百倍,化作流星从天与地之间飞掠而过,去往遥岫所在的方位。 “照这个速度,不出三日便能找到姐姐了。”虚空宝辇光一样的速度令白楚很是满意,她心情舒畅,便开始同小点儿一起做起了刻画符咒的活儿。 团子也开始很懂事地跑去车前掌舵。 在白楚刻画出第一百九十七枚雷电符,小点儿做出第三千六百枚瞬行符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黄沙漫漫的国度,从高空远望下去,整片大陆除了一望无垠沙漠竟再找不出别的版图来,没有山脉,没有河流,湖泊干涸,森林绝迹,整个世界的灵力场几乎已经散尽,甚至感应不到地脉生机。 这片世界的天空是没有云层存在的,湛蓝的天穹顶上高挂一轮火辣的烈阳,灼热的光芒直直照在裂纹遍布的大地,多出低谷甚至燃起久久不息的火焰。 虚空宝辇坠入黄沙境内,贴着地面飞行,瞬息之间便飞万里之遥,可这万里之内,竟硬是没找到一个活物存在。 白楚站在虚空宝辇侧边门前,望着脚下滚烫的沙漠世界,不禁愕然,“神器载春具备生之灵力,所在之处应当是生机盎然才是,这处凡世,怎会如此?” “这个世界,按理来说,地脉已死,灵力散尽,应当早被虚无之海吞噬,怎么还会存在?这确实是有些蹊跷,让我来查一查!”小点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随后低垂脑袋闭上眼睛,神念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此间凡世的记载。 片刻之后,小点儿抬起头来,告诉白楚道,“这处凡世的灵力场早在一千年前就衰竭了,但是呢,天界有个神仙,一直在用自身灵力滋养地脉,地脉将死不死,所以灵力场并没有完全散尽。” “是哪个神仙?”白楚问道。 “这片凡世存在以来便是灵力最稀薄的一处凡世,从前是没有修仙者也没有妖精存在的,数十万年来便只出了一个神仙,这个神仙成仙之路也是极为奇特,书中记载:他是一国储君,却不好权势,只醉心于音律,尤其对琴艺钻研极深,书中说他抚琴时候,会出现百鸟来朝的盛景,他弱冠之年于昆山云海临风弹奏,竟引动天界凤凰来朝,曲罢,便乘凤凰登仙而去。娘亲,我这么说,你可知道是谁了?” “是长桑公子?”白楚很是诧异。 长桑公子是天界司掌乐律的仙官,来历与所有的神仙都是不同。 万年之前,上界天宫的三公主姜姝下凡游历,将一个肉体凡胎的少年带上九重天宫,这个少年就是后来的司乐仙官长桑公子! 凡人是不能留在天宫的,姜姝于是遍寻神药为长桑易经洗髓锻造出仙体,又不顾天规将他的名字强行刻入仙籍碑,送他成仙,甚至还为他求来了上界天的司乐仙官之位,可这长桑却始终对姜姝冷若冰霜。 当姜姝因触犯天规被锁于雷池之狱受刑时候,长桑从不曾去探望她,两千八百载姜姝出狱,长桑又总冷冰冰地避她千里之外,姜姝最爱他的琴,却也只能在天宫重大宴会中,才能有幸听他奏一曲,长桑对恩人态度冷漠至此,于是天界众人皆传他薄情寡义。 没想到,这样一个薄情的人,这千年来竟默默地用自身灵力在挽救这个世界? 小点儿道:“正是司乐仙官长桑公子!” “长桑乐律造诣虽高,但据说灵力却着实平平,千年来用自身灵力维系这个世界的地脉生机,不知道得有多辛苦。”白楚不由得心生一股敬佩之意,寻思片刻,又话锋一转说道,“长桑乐律造诣登峰造极,六界无人能出其右,深得天帝欣赏、神后喜欢,他为何不去求一求天帝或者神后呢,对于上界天那些神族来说,重塑地脉、再造灵力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点儿道,“哪有娘亲想的这么简单。” 白楚不解道:“只需派春神降临,就能令大地回春,生机重现,不是么?” 小点儿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娘亲可知道这灵力场是怎么来的?” 白楚道白他一眼,“一个世界五行之气相生、阴阳之气轮转,便会自动形成笼罩整个世界的灵力场,而灵力循环的中心,便会形成世界的地脉,一个大灵力场中,又因地势不一,导致灵力滞留其中,形成小的灵力场、小的灵脉,这些知识,我还是晓得的。” 小点儿摇摇头,说道,“非也,若像娘亲所说,只是五行相生,便不会出现每个世界的灵力场不相同亦不相融的情况。” 白楚奇道,“不是五行相生,那是又是如何来的?” 小点儿清了清嗓子,讲道:“神族智慧长老曾经游历三千世界,潜入诸多个凡世的灵力场核心探索,研究了数万年,终于编纂出了一本书,叫做《论大千世界灵力场的最初起源》,其中……” “你就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 第九十九章 荒漠绿洲 白楚知道小点儿又要开始卖弄学识了,不禁心中抓狂,因为每次小点儿长篇大乱起来都会说一堆看似有用却又用不上的废话,关键是废话起来还容易没完没了。 小点儿被她这么一打断,准备好的一通话就全堵在嘴里了,他挠了挠脑袋,挑拣挑拣,才讲道:“上古大战撼动大地根基,地脉尽毁,大地版图破碎,大战中,诸多大能陨落,一身灵力尽数散归天地,其灵力与陨落之地那破碎的地脉相结合,形成灵力场,所以如今三千世界灵力场各不相同亦不相容。” 虚空宝辇八匹神骏飞掠而过,带起地面戈壁砂石和黄沙飞卷,白楚放眼远眺,入目一片荒凉。 她皱起眉头:“依你这么说,一定要一位厉害的神仙陨落在这,才能能令这个世界恢复生机吗?” 小点儿笑道,“娘亲忘啦,神器载春也在此地呢,神器载春蕴含生之灵力,或可令地脉重生。” 远处金黄戈壁与湛蓝天幕相接之处,一块绿色的点随着虚空宝辇前行靠近,慢慢浮现在视线之内,荒凉无际的沙漠中竟出现一块生机盎然的绿洲。 小点儿抬手遥遥一指,“娘亲你看,地脉已现生机!” 白楚目光看向天尽头的绿洲,面露喜色,“我好像也感受到了姐姐的气息!” 点儿猜测道,“八成是司乐仙官长桑将神器载春弄来这里养护地脉,遥岫大人为寻神器载春找来这里,却不忍此间凡世覆灭,不敢强取,只能先留在这里守护这块绿洲。” 虚空宝辇速度飞快,瞬息之内,便到了绿洲上空,绿洲被大片胡杨林所包裹,中心有一块湖泊,沿湖绵延数十里,大小房舍错落,许多百姓于此地安居,这块绿洲恐怕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生机。 绿洲中心的琥珀有个小岛,岛上一座白色巨石垒就的圆顶宫殿,格外显眼,白楚驱使虚空宝辇飞了过去,坠落在宫殿外头,打开车门,一袭紫衣的遥岫正从宫殿里走出来。 “姐姐!”白楚笑容灿烂。 遥岫没有想到白楚竟能寻到这里来,先是惊喜,又想到什么,犹豫问道:“楚楚,你怎么来了?是,是雷烈他已经——?” “雷烈已经无恙。”虚空宝辇探出银白色阶梯,白楚将小点儿放在自己肩头然后走了下去,瞧见遥岫脸色十分憔悴,关切问道,“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遥岫朝白楚露出浅浅笑容,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我没事,不过损耗了些修为而已。”雷烈无恙,想必是风长清想了什么法子把他救了,遥岫心中松了一口,她又瞧见白楚肩头的小点儿,颇有印象,“琅嬛仙阁里面的小书灵,他怎么也下凡了?” “见过遥岫大人。”小点儿在白楚肩头同遥岫作了一揖,装模作样说道,“白楚大人是在下的生身父母,娘亲有难,我怎能独安于天界袖手旁观啊!” 遥岫显然一愣,看向白楚,“娘亲?” 白楚给了小点儿个白眼,然后同遥岫解释道,“这家伙叫小点儿,不是什么书灵,是幻境书海智慧之灵,大约五百多年前,我在幻境书海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尚且还是一团灵识,出不来幻境书海,我便用仙力帮他凝了这具躯体,然后这家伙便将我认作他的生身父母,叫我娘亲。”末了又补充道,“小点儿虽然灵力低微,但是六界之事无所不晓。” 小点儿初听白楚用“这家伙”来称呼自己,努起嘴巴一脸不开心,不过再往后天,竟听见了娘亲夸赞自己之词,一下子心里乐开花。 “难怪我当时初见他,便觉他同其他书仙书灵有所不同。”遥岫亦是颇为赞赏地看了小点儿一眼,然后转了话题,“神器载春我已经找到了,不过现在尚且不能动它,你也看见了,此间凡世地脉将死,比云界山那处情况严重多了。” “神器载春去留,全凭姐姐安排。”她知道姐姐做事从来周到,便没有再问,只是她越挨近遥岫身边,便越发觉得遥岫气息弱得太过离谱,“姐姐,你的气息怎么这么虚弱?” 遥岫作为一个上仙,周身竟感应不到仙气存在,这哪里仅仅是损耗修为这么简单? 白楚内心紧张不安,一把抓住遥岫的手,以神念探去,大惊失色:“姐姐,你的龙丹呢?”她想起方才一入绿洲,就感应到姐姐的气息,这气息布满了整个湖泊,然而却唯独在本体身上十分虚弱,这,难道,姐姐竟是将自己的龙丹化作了这片湖泊的水源? 遥岫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无恙,楚楚不用担心。” 龙丹是姐姐的修炼根基,失去龙丹便是失去一身仙力,如今姐姐怕是连维持人形都十分艰难!白楚怎么能不担心? 白楚脸色震惊而又心疼,“姐姐,载春我们不要了,快把龙丹拿回来吧!” 遥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龙丹我肯定是会取回来的,不过,现在尚且不是时候,一定得等此间凡世地脉完全复苏之后,才能取出。” 蛟龙属水,遥岫万年修来的龙丹,所含最为精纯的水之灵力,水之灵力注入湖泊,足以保这块湖泊的水脉永不干涸,此间凡世的地脉得水脉温养,假以时日必能重现生机。 “要拿回龙丹,得等多久?”此方世界枯竭的水脉和地脉在源源不断汲取龙丹中的水之灵力,多留在湖底一天,龙丹的灵力便多流失一分,若龙丹灵力尽数被吸取殆尽,那姐姐万年修炼根基尽毁,白楚很是忧心。 “借神器载春之力,不出百年,地脉便可复苏。”遥岫神色淡然,丝毫不忧心自己的龙丹,携着白楚往宫殿内去,“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百年也太久了些……”白楚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小点儿,你主意多,你快想一想办法!” “这,这有些难办,不过,娘亲别急,办法总是有的,容我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小点儿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二人拾级而上走进岛上的圆顶宫殿内,团子也从虚空宝辇车头跳了下来,跟在她们脚后边一同进了宫殿。 第一百章 湖心神殿 宫殿内供奉着一尊白玉镶金的神像,是一个坐在凤凰背上抚琴的少年,神像之下,盘膝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白衣男子,他周身仙力流转,鬓发无风而舞,正在闭目调息。 若细细端详,便会发现这男子的模样竟与那神像少年有七八分相似。 这人便是天宫的司乐仙官长桑公子。 长桑俊逸清冷的眉目紧紧皱起,额上细汗点点,几丝暗绿色的死气如同附骨之疽攀附在他的仙气之上,不断侵蚀他的仙体。 白楚见了不由得心惊,询问遥岫:“长桑公子受伤了?这怎么回事?” 六界皆知司乐仙官是天宫三公主姜姝心尖尖上的人,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想必是不把天宫放在眼里了? 遥岫叹了口气,“神器载春在此间凡世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堕仙和鬼族都打起了载春的主意。” 已然登仙却不在天庭担任仙职位的散仙,不满天规管束而反下天去,就叫堕仙。 冥界阴魂有执念太深不愿往生来世的,在冥界定居修炼,就是鬼族,鬼族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可现身阳世。 长桑公子这周身暗绿色死气,想必便是鬼族的杰作了! 白楚瞧了一番长桑公子的脸色,不由得轻声:“此处灵气稀薄,根本不适合疗伤,长桑公子若不尽快回到天界祛除死气,恐怕会影响修炼仙根。” “若能守住这片故土,我纵是仙根尽毁,又有何惧?” 长桑公子运转仙力,将死气强行压住,这才得以喘息,他睁开了眸子,语气毅然道:“神器载春入此间凡世已有十年,早就同此间地脉相连化作一体,载春若被强行夺走,此间凡世将瞬间崩塌,此地仅存三十余万生灵,也将随之覆灭!我不能走!” 白楚听了,越觉得棘手,叹气道:“姐姐龙丹离体,实力大打折扣,神器载春定是会惹来更多无妄之徒觊觎,得赶紧把狐狸哥哥寻回来才是!” 遥岫目光穿过高而阔的殿门,看向遥远的天际,神色慢慢变得忧心忡忡,她道:“区区堕仙和鬼族,我和长桑这边尚且应付得来,狐狸那边的境况,才是真正的危险!天帝藏宝之中,有几件竟是魔族的法宝,魔族几个魔君已经盯上他了,他如今是自顾不暇,不要告诉他了。” 区区一个上仙,怎么敌得过那弱肉强食的魔界里杀出来的大魔头? “那我在这陪着你吧。” 二人态度都是如此,白楚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他们守在岛上。 这一守便是好几个月,神器载春的生之灵力快速地修复这块凡世的地脉生机,遥岫龙珠里所蕴含的水之精魄也在源源不断滋养着此界的水脉,绿色以这座殿宇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快速蔓延,黄沙中枯朽的树枝也长出了新芽。 为保护神器载春,遥岫在这湖心殿宇周围设下禁制,飞鸟难入,但同样也把白楚困在了这里,好在这几个月来,每日都会有人将瓜果美食或一些新奇玩具放在一个木盆中,木盆随水飘来,浮在了神殿外头。 遥岫也觉奇怪,从前只有满月之时,外头的百姓才会以如此方式将最好的食物进献过来,最近这几个月怎日日都有?还变着花样? 不过她每日忙着以神器载春之力修养地脉,便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某个百姓太过虔诚,日日进献。 白楚却对这个“虔诚的百姓”实在好奇,那人简直如同她肚里蛔虫,对她喜欢的口味拿捏的死死的,也算知己难逢啊。 又一轮月圆之时,白楚终于忍不住央求:“姐姐,城中满月祭到了,可不可以打开禁制,放我出去玩一会儿?” 此夜万里无云,星河璀璨,一轮朗月高悬、湖面月影明亮,银光粼粼,各色的花灯载着凡间百姓的愿望从岸边逐水波而来,浮于神殿之外。 遥岫站在水边,抬眼瞧了瞧对岸,沿岸灯火通明,正是在举办满月祭,她知道白楚一向喜欢热闹,定是非常想去,但现在正是地脉复苏的紧要关头,神器载春不容有失,她也只能拒绝了。 “不可以!” 白楚有些沮丧,闷闷地在湖边坐了下来,开始从湖面取那些飘来的花灯,拆开来看,里面的写的大多都与往常一样,大一点的祈求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太平安康,小一点的祈求家人平安喜乐、顺遂无忧,求所爱之人能与自己情投意合之类的。 当然也有不少是感谢岛上仙人,想要仙人现身,当面拜谢的。 遥岫在她边上坐下,瞅了一眼她手中的条子,无奈道,“儿女私情,是月老的活,她们这么求我,我也爱莫能助啊。” 白楚把那愿望条子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我跟月老熟,等哪天回了天界,可以帮忙撮合撮合,今生凑不成一对,来世能成一双也是好的。” 遥岫弯了弯嘴角,笑道:“楚楚倒是有心。” 白楚继续拆看花灯上的百姓所求,连拆了几个,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叫到:“姐姐,这些白色的花灯里面写的,有些蹊跷!” 遥岫接过来一瞧,是城中有人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症状,突然变成了木头人一般,痴呆木讷,神志不清,连最亲近的人都记不得,好似中邪一般,他们祈求神仙能够去救救他们的家人。 有的纸条当中,还写的更为详细,有这些症状之人,都是眼瞳发白、脸色发黑、身虽能动,却口不能言,饭食不进,日渐消糜,最后枯竭在床。 遥岫一看这症状,亦是神色凝重,“这是失了阳魂?怕是有鬼族潜伏在城中!” 鬼族为阴物,所属冥界,虽然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不惧日光现身人界,但也终究不能久留,若在阳间待得太久,修为便会日渐消退,以至最终魂体也烟消云散。 唯有吞噬生人阳魂精魄,方可以滞留人间不受影响。 “必须得除掉这只鬼物!” 二人进殿中找到长桑,告知此事。 “他们躲在城中,最终目的就是抢夺载春,要是此事打开禁制,只怕会如他们所愿。” 长桑虽然气愤不已,但却十分顾虑。 第一百零一章 应对鬼族 蛰伏城内对湖心岛神物载春虎视眈眈的,不仅只有冥界鬼族,还有不少堕仙,如今能阻挡他们靠近载春的,就是这遥岫龙珠之力设下的湖中禁制。 湖为遥岫龙珠所化,身处湖中禁制之内,遥岫便是这一方主宰,只要她不出湖,保护载春的屏障就牢不可破,可一旦离开,禁制之力就会大大衰弱,所以遥岫是不能离开湖心岛的。 而长桑被鬼族鬼气所伤,这数月过去了,却不见好转,那一张清冷俊逸的脸越发苍白,鬼气分毫未减,甚至隐隐有扎根仙骨、愈演愈烈之势,这模样再对上鬼族,别说胜算,恐怕自保都难! 楚楚思来想去,问到:“幽冥鬼族皆为冥帝所管辖,而今出来为祸人间,为何不通知冥界之人前来处理?” 长桑缓缓摇头:“此方天地,灵气尽散,本在千年前就该湮灭于六界,是我不忍故土消弭,才逆天而行,支撑至今,冥界若派人来处理,那就意味着上界也会知晓此事,届时只怕他们会强行收回载春,任由此地自生自灭!” 若是那样,那他千年努力,功亏一篑! 遥岫道:“这城中鬼族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处理了!” 长桑点头:“白昼时鬼族最弱,我明日去城中探探究竟。” 白楚看了他一眼,道:“还是我去吧,你这模样,再对上鬼族恐怕凶多吉少啊!” 遥岫一口否决:“不成!” 遥岫与鬼族堕仙都打过交道,自然是知道那些亡命之徒的厉害,别说楚楚如今法力被封,就是她一身本领尚在,遥岫也绝对不让她去涉险。 白楚道:“姐姐你忘啦,师尊封我法力之时,在我身上留下了道保命符,这六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伤我性命,况且我只是去城中瞧瞧那些被摄取阳魂的百姓,看看是否有挽救之法,不与鬼族硬来,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姐姐放心。” “要我答应也不是不行,你先去找小点儿,商量个如何拯救百姓、应对鬼族而不入险境的对策出来,若这对策行得通,能让我放心,我便放你出去。” 遥岫拗不过她,提了个条件打发她,想着让她知难而退,安分下来。 然而白楚却当了真,急急忙忙的去找小点儿商量对策去了。 “小点儿最机灵,一定有法子,我找他去!” 遥岫无奈地看着白楚离开,回头却见着长桑弓着了身子按住心口,出现痛苦的神色,他鬼气也压制不住地四散溢出,白皙脖颈蔓延上森然绿色纹路。 遥岫连忙扶他坐下,帮他压制鬼气,绵绵仙力入体涌入他四肢百骸,总算暂时将他鬼气压下。 “多谢!”长桑脸色刚舒展一些,便推开遥岫的手:“不要再浪费你的仙力。” 疗伤之时,遥岫用仙力探查了他的身体状况,他这鬼气每每发作一次,便在他体内扎根更深一寸,下次发作之时,又更猛烈一些,如今鬼气深入骨髓,再多发作几次,天族三公主姜姝穷尽九天为他打造的这幅仙躯,可就要废了。 遥岫半是担忧半是犹豫地开口:“长桑公子可考虑再弹一弹那凤凰引?” 当初长桑便是凭借一曲凤凰引,引得三公主姜姝不顾天规送他登仙,以姜姝对他的喜爱,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帮他解决所有难题的。 “我……” 长桑心口一窒,摇了摇头,他已亏欠她太多,不想再让她搅进来此事来。 遥岫也不再多说,只是劝道,“你体内的鬼气,须得尽快拔除,绝不能再拖,天界瑶池之水可净化仙体、洗去六界污浊,你快回上界去吧,此方世界我帮你守着!” 鬼气跗骨,侵蚀神志,长桑每时每刻都在与这鬼气对抗,留在此处非但无益,反成累赘! 长桑心中思量片刻,决定先回天界处理体内鬼气隐患。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定会回来!” “好,去吧!” 遥岫将禁制开了一线缝隙。 长桑不再多言,化作一道流光出了结界,直奔天界。 上界一日,下界一年,三五年的时间孕养地脉,估计也能养活了。 只是眼下城中鬼族害人之事,有点棘手。 遥岫盘膝坐下,本体依旧坐镇湖心神殿,而抽一缕神念化作分身去往城中查探。 另一边,白楚抓着小点儿寻求拯救百姓、应对鬼族之法。 “若被鬼族吸食了阳魂,就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小点儿在茶几上摆出个舒服的坐姿讲道:“这个要分情况的嘛,要是大功德加身之人,阳魂是吸不走的,鬼族也不敢;那要是此人身体佳、精气旺、阳魂足够强,也只能吸个半干,以阳清之气补全他的阳魂即可救回来;只有像那种本就体虚、气衰、阳魂弱的主,鬼族最是喜欢,一吸就是囫囵整个儿,此时若及时打死那鬼族,被吸食阳魂之人或许还有救,若是那阳魂在鬼族肚子里被炼化了,那就没法了,除非求娲神大人给重新捏个! “要我说啊,娘亲还是不要去了,载春是什么?是先天帝遗物、是神族神器!那长桑公子呢,是上界天宫的司乐仙官、是天族三公主心尖尖上的人儿,有那胆量打载春主意,并重伤长桑的鬼族,绝非善茬,不好招惹哟!” 白楚瞪了他一眼:“你可是怕了?” 小点儿道:“我才不怕呢,我只怕娘亲吃亏!况且,处理鬼族也不急这一时,眼下最要紧的是守住载春才是!方才那道流光,直上九天,蛰伏在外头打载春主意的,只要眼睛不瞎都看见长桑公子回了天界,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娘亲要是这个节骨点出去,遇到危险,你让遥岫仙官在救你和守载春之间怎么选?” 白楚急道:“那咱只能缩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鬼族将外头百姓的阳魂当干粮吃?” 小点儿道:“娘亲不要急嘛,你看这城中千灯锦绣,灯火通明,少说得有三四十万人,鬼族一天一个的吃,吃个三年五载的也不会见少啊,咱只需守好载春,等长桑仙官回来了,咱再出去外头收拾他们,这才是上策!” 白楚骂道:“什么狗屁上策!凡人肉身死了,尚且还有魂魄可以投胎转世,阳魂被鬼族吸食殆尽,这人可就生生世世的没了,我既为仙人,你叫我如何坐视不理?” 第一百零二章 阳极之阵 娲神以泥土捏做凡人肉身、引天光塑造凡人魂魄,泥土属阴属浊,故凡人生来便带劣根难以祛除,天光至阳至清,于是人人都有一颗崇德向善之心。 当年白楚尚且还是地仙之时,师父领着她们红尘走过一遭,见过人性善恶、感受过人情冷暖,方知正是由于凡人这清浊交织、正邪同体的特性,才演化出这万分复杂而又万千绚丽的人世间。 也是因为这红尘走一遭,白楚才得以豁然顿悟,证得大道飞升。 所以白楚这种从下界修炼上来的仙,对于凡人的命便分外看重,即便如今被革除仙职,她仍旧牢记为仙者济世救民、匡正破邪的职责与本分。 反观小点儿这种生在仙界、长在仙界的仙灵来说,不曾食过人间烟火,便视众生如刍狗,他们看待凡人,与看待动物、花草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看到了一朵美丽的花儿、一只可爱的动物,你很喜欢它们,可它们死亡了、凋谢了,你不过仅仅产生了一丝丝的触动、一点点的伤怀,过不了多久便忘得一干二净,它们并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 为了一株花草、一只动物,而将自己置身险境,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显然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小点儿无法理解,但这是白楚想要做的,他便竭尽所能去帮她。 “容我想想!” 小点儿开始正经起来。 他盘腿坐下,陷入闭目沉思状态,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从他额头涌出,浮在他周身缓缓而动,好似浩瀚星云,他那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在此刻显得睿智莫测起来,与平日里那没个正形的皮猴简直判若两人。 小点儿是幻境书海之灵,白楚知道,他这是在动用幻境书海之力,查阅六界八荒关于鬼族的所有典籍。 另一边,遥岫一缕元神分身已经来到城中鬼气最盛之地,城东巷尾,虞氏义庄,停放的四五十具棺木,是被鬼族吞噬掉阳魂而死的亡者。 阳魂已失,生机断绝,而生死簿上寿岁未尽,七魄滞留体内不散,这些尸体再停下去,可就要化作鬼尸了。 遥岫找了看守义庄的白发独眼老头问话。 “这都是他们自个儿死前要求的,要停棺义庄,绝不火化,也不下葬,若不答应,便死不瞑目,你说这也是稀奇,寻常人一死,停个十天半个月早已烂的不成样,这些倒见鬼一般,死前是啥样,不管多少天依旧啥样。”喝的烂醉的老头坐在门框如是回答。 遥岫听罢,便猜出鬼族这是意图练尸作乱,便再问,“城中此类义庄,还有多少处?” “城中大姓宗氏共有十三,都设有义庄,不过义庄内停的尸体接二连三离奇被烧毁,查也查不出来,咱这虞氏义庄这五十二座棺木,怕也停不久咯。” 是有人看出鬼族所谋,从中破坏? 遥岫若有所思。 能做此事的,定不是凡人,可此间世界早在千余年前灵气散尽,再未出过修仙者,莫非前来争夺载春的堕仙与鬼族不是一路? 是了,既是堕仙,曾当上过仙人,那从前也是积攒过许多功德的,他们不忍见鬼族为祸凡人,生了怜悯,也是有可能。 既还有良知,或可拉拢过来,问明缘由,若其争夺载春是作正道之用,便可许诺等此间灵脉复苏后,取出载春借他一用,再令他帮忙处理城内鬼族之患。 遥岫心中思索一番,有了主意,朝那独眼老人道,“多谢老人家,还请你忘记今日事,你从未见我来过。” 遥岫说罢,朝他一拂袖,便回了湖心岛去。 独眼老者醉意茫然自言自语,“方才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在那头睡着,怎站在了这里……真是老了,糊涂咯!” 湖心岛。 悬浮于周身的星芒尽数收纳进额心,小点儿睁眸,已是成竹在胸的模样:“有法子了!” 白楚喜道:“小点儿果然没让我失望,快说来听听?” “阳极之阵,日神曾用此阵大败夜神冥帝。我们可用灵石绘出阵符,安置到城中的九处地方,让阵法将整座城池笼罩,这阵法对凡人没有影响,对鬼族却是天克,如此一来,他们绝不敢留在城中了。” “阳极之阵虽厉害,但是我们手头这些凡界灵石中的灵力,如何能发挥神族阵法的威力?”白楚仍旧有担忧。 “灵石虽然不厉害,但娘亲手中天帝的佩剑却是顶顶厉害的!”白楚的担忧,小点儿也早想到了应对之法。 “你怎知我手上有轩辕剑?” “那天琅嬛阁失火之时,阁内众书仙都在传娘亲拿了轩辕剑,再往后,看守神庙的锦夜仙官又悄咪咪来琅嬛仙境找娘亲,神色慌张得很,与他打了个照面,他虽一口咬定轩辕剑未丢,啥也没透露,但小点儿却猜了个大概。” 白楚听着问心有愧,叹气道,“真是难为锦夜了,轩辕剑虽然不是我弄出来的,但现在的确在我手中。不过,这剑除了锋利可破万物,却未见一丝神力,如同凡铁,这有用么?” “轩辕剑是六界至清至阳、至刚至烈的精粹所铸,这把剑不需要有任何外露的神力,因为剑之本身,就是神力本源,有它作阵眼,阳极之阵启动时,鬼族若不想灰飞烟灭,便只有四处逃蹿的份。” 白楚夸了小点儿一通,便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遥岫。 遥岫也将城中情况一一告知。 小点儿一合计,说道:“阳极之阵需要在城中九处布阵,每次结阵需要在白昼阳气最盛之时,需要九日,大阵才能结成,这期间,鬼族定会想方设法出来破坏,就需要与鬼族不合的堕仙帮助。咱们可以先去找这里的国主,把出借神器的许诺在城中广而告之,自会有堕仙寻上门来,咱们先联合堕仙,驱除鬼族,尔后在等个三五年,长桑上仙回来了,嘿嘿,咱们不借载春,这些堕仙也无可奈何。” 白楚道:“言而无信可不好,载春之力要是用在正途,咱们也是可以借上一借的。” 商量出了万全法之法,白楚连夜清点出所有灵石拿给小点儿绘制阵符。 次日清晨,遥岫将湖心岛禁制开了一线,送白楚去到岸边。 第一百零三章 达成合作 白楚将会见堕仙的地点选在了湖边的满月祭台上,尚不确定堕仙是否能如愿化敌为友,为避免万一打起来波及凡人,早早将这一片的百姓遣散。 神圣庄严的祭台与湖心岛神殿隔水相望,遥岫可以随时关注这边的情况,而且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来掌控局面。 白楚一袭白衣站在祭台上等,小点儿在她肩上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出借载春神器的许诺,已经托国主发布全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堕仙现身满月祭台。 最先来的是个女子,长相妖艳,身着华美,艳丽孔雀蓝色衣裙以水晶镶绣百花与凤凰纹饰璀璨夺目,头上戴着的嵌满宝石的黄金步摇,瞧着价值连城,这身打扮,哪里像个仙人,简直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典范。 “七七见过上仙,只要上仙愿意借载春复活我的爱人,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她虽美得攻略性极强,但态度却十分温软,面上极为诚恳。 “你爱人是谁?”白楚问。 七七右手往前一挥,一座水晶棺横现,棺内躺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七七温柔地抚摸着水晶棺,神色悲伤,眼底却是绵绵爱意。 “他是一代明君,毕生殚精竭虑,开创太平,撑起盛世,他少年时,我与他相知相恋,然而凡人寿数须臾,纵然我耗尽仙力,依然不能阻拦他百年之后走向衰老和死亡的命运,我不愿意他往生轮回,我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他将我忘记!于是我用秘法封着他的魂魄,存着他的身躯,踏遍三千世界,一直寻求让他复活的法子,如今,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找到了载春。只要上仙答应借我载春,我心甘情愿任由上仙驱使!” 白楚劝她:“凡人寿数有时,生死有命,你强行逆改,必受反噬!” 七七毅然回答:“纵有天谴,七七也不怕!” 白楚只能叹气:“既如此,我答应借你,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正在借载春之力复此间凡世地脉,需要等地脉完全恢复,才能取出载春,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年。” “千百年都等了,七七不在乎再等区区数十年。” 七七缱绻看了爱人一眼,收起水晶棺。 不多时,第二位堕仙来了。 这位身着白衣,飘逸绝尘,倒是与仙人无二,只是气质冷冽非常,眸中一片冰霜之色,尽是视众生做蝼蚁的冷漠孤傲,全无神仙该有的悲悯世人之心。 “在下姓段,名渊,寻载春,为救吾儿。” 虽有求于人,这段渊态度却依旧是不改冷傲,看向白楚那寒冷的眼神,仿佛在说,若不答应,就要跟她血战到底似的。 白楚一见他,便皱起眉头。 出来之时,遥岫姐姐曾嘱咐过她,堕仙之中,有位白衣剑仙,寡言少语,冷若冰霜,实力深不可测,就连上仙级别的遥岫也要靠湖中龙丹加持之下,才能将他击败,是最棘手。 眼下看来,姐姐口中所说的白衣剑仙,就是这段渊了。 这样的实力,要是能做助力,倒是最好不过。 白楚道:“想必方才我同七七所说,你也听到了,纵我答应借出载春,也得等上一等。” 段渊道:“修复此间地脉,段某愿助一臂之力,五年之内,必定令地脉复生!” 白楚惊喜:“凡间界灵气稀薄,你积攒修为便十分不易,竟甘愿献出滋养此间地脉?” 段渊面无表情:“仙者寿元无尽,灵力可以再攒。” 白楚倒是对他略有改观,点头道:“如此甚好!” 可白楚肩上小点儿却出声提醒:“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娘亲,不要答应他!” 孕养地脉需要将灵力灌入载春神器之中,若此人心怀不轨,便给了他抢夺载春的可乘之机。 白楚悄声道:“我会当心。” 第三位来的,是一身黑衣的男子,戴着面具,甚是神秘,他虽周身不见仙气,却能现身日光之下,并无鬼气,想来也是堕仙之流了。 白楚询问他姓名。 他酝酿了片刻,才吐出二字:“林遥。” 白楚觉得这名字莫名熟悉,却又想不出来,也是怔了片刻,才问他:“你借载春,是作何用?” “与仙子如今所做的,是一样的。” 林遥此言一出,七七却有些着急了。 “你用载春,也是修复地脉?如此岂不是又得等数十年?”七七看向白楚,道,“仙子,载春出借,也讲究先来后到吧?七七先来的,等此间事毕,先将载春借与七七!” 白楚还未作答,段渊冷然出声:“你夫君已死透,不在乎再躺上片刻,吾儿却等不得,先救吾儿!” 白楚见他们一副剑拔弩张模样,连忙出言调和:“好了!一切先等载春取出之后再行定夺,现下,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林遥问道:“可是城中鬼族作乱之事?” 白楚点了点头:“我们欲布阵法将鬼族驱离此地。” 白楚说罢,小点儿又补充道:“这阵法需要你们协助,届时出力最多的人,可以优先借用载春!” 七七听罢,高声道:“七七定不遗余力协助仙子驱除鬼族!” 林遥也道:“愿听仙子差遣!” 与堕仙的合作完美达成。 白楚带领他们到城中所选方位布置阵法。 第一个阵符是安置在东南城门之下,守城将领十分配合率领民众和兵卒撤离。 小点儿道:“这阵法需要引白日最盛之阳气驱动,还需再等等。” 于是一行人往边上茶摊暂歇。 茶摊简陋,七七一瞧,便露出嫌弃之色,一挥手将那油腻包浆的桌椅给掀出外头,换上了一套瞧着就价值不菲的梨花木高端茶座。 白楚笑了:“倒是讲究!” 七七邀她入座,解释道:“我夫君在世时候,最是宠我,我穿的用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便养成这些习惯,改不回来了。” 众人应邀落座,七七着手烹茶,十分娴熟。 “我夫君喜欢喝茶,因为他日理万机,喝酒会误事。”说到她的爱人,她的双眸不自觉温柔起来,笑道,“他是个贤明的君王,却穷奢极欲的养着我,举国皆传我是妖后,却无人敢明目张胆去殿前指责,因为他宠我宠得毫无原则,若有人说我的不好,他马上会变成暴君。” 白楚轻叹:“所以你为了和他在一起,连神仙也不愿意做了么?”这恐怕就是凡人话本里面,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真实写照了。 “我生来便是神仙,我已经做了几千年的神仙了,如今我只想同我的爱人,过凡人的生活。” 白楚心中哑然,原来是天生的仙胎,未曾感受过修炼飞升的艰难,难怪对神仙的身份,如此不屑一顾。 第一百零四章 布阵驱鬼 离布阵之时还差半个时辰,四人茶摊闲聊等待着。 七七不设防,一盏茶的功夫,将她自己的经历吐了个一干二净,白楚只觉着这孔雀仙子虽然骄纵任性了些,不把天规当回事,但其实本性却并不坏。 另外两位却摸不清底细。 白衣段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模样,恐怕是不会轻易透露自己。 戴面具的林遥更是神秘,连面容也遮挡不愿展露给人看,摆明了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白楚觉着这林遥面具下一双眼睛,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连小点儿都看出端倪来了,忍不住开口问:“林遥你为何总盯着我娘亲看?” 林遥一愣,半晌含糊道,“自然是因为仙子好看。” 小点儿一听坐不住了,严肃大喊:“休想打我娘亲主意!我娘亲可不是你这一介堕仙可以肖想的!” 场面一度尴尬无比。 “小点儿瞎说什么!”白楚赧然。 “是在下冒犯了。”林遥语气些受伤。 七七打量了二人一眼,似是瞧出了什么来,却又不明说,只浅浅勾了勾唇角。 白楚往外头瞧了瞧,转移话题道,“时辰差不多了,小点儿,准备布阵吧!” 众人起身,七七收了茶座。 空地里,白楚一挥手,摆出九枚灵石,悬浮于身前,每一枚灵石当中,都刻着繁复绚丽的金色纹路,这是小点儿昨夜不眠不休刻绘出来的阵符。 布阵亦是小点儿亲自出手。 指头大小的人儿盘膝坐在白楚肩头,指挥着九枚灵石按阵法排列组合起来,九枚灵石齐齐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烈日当空,小点儿抬手一划,引一束日光入阵,灵石与灵石被这日光串联起来,阵法图案显现,是日神金乌图腾。 正当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段渊却突然抬手,往阵法中灌入一道浩然仙力,金乌图腾便骤然放大,化作无比巨大的金色三足金乌虚影,这虚影展翅低飞,掠过长街,长街便显得明亮,越过城楼,城楼便看着辉煌,金乌所到之处,阴霾尽散、诸邪避退。 段渊的注入仙力明显在助阵,令这阵法威力翻了数倍。 可小点儿却大叫起来:“你乱动什么!” 段渊寒声道:“无我仙力加持,单靠这凡界灵石作阵,也想击退鬼族?” 小点儿气急败坏:“不用你的仙力!” 七七也觉得莫名其妙,问道:“请我们协助,不是为加持这阵法?” 小点儿气道:“布阵不需要你们出手!” 白楚知道小点儿这么说,一定是有缘故的,便开口道:“这阵法是九九归一,九处阵法需要九天方可完成,布阵期间我只需要你们守好此阵,不要让鬼族破坏即可,布阵之事,让小点儿来,下次你们不必插手。” “好,七七明白!” “听仙子的。” 七七和林遥都是答应,段渊却冷冷哼了一声,脸上流露出冷傲与不屑,不过他倒也尽责,飞身上了城楼楼顶,便再不多言,闭目打坐,摆出守阵人的架势。 白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同剩下二人道:“劳烦你们守阵了,明日此时,咱们依旧满月祭台汇合。” 一直到回了湖心岛,小点儿才告知缘故:“阵法融合了他的仙力,他便可凭这仙力驱使阵法中的金乌,他若有二心,这大阵结成,也不牢固了。” 白楚倒是淡然:“他既然想要载春救他儿子性命,想来也不愿意载春落入鬼族手中。”又道,“小点儿,明日布阵的阵符,你需要加紧绘制了。” 小点儿一听,晕倒在白楚肩头,哭道,“娘亲一点不心疼小点儿,小点儿一宿没睡呢!” 白楚听罢,将他从肩上拿下,捧在手心里,哄着他:“绘刻阵符,是需要耗费很大的精神力,尤其是这种高深的阵法,但我们之中,也只有小点儿你会了,你且先熬过这几天,等阵法成了,再好好休息。” 白楚稍稍哄上一哄,小点儿就很受用了,马上止住了哭嚎,乖乖说道,“好吧,娘亲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小点儿牺牲一点睡觉时间没有关系的,一定帮娘亲布下阵法,驱赶鬼族!” 小点儿尽心尽责去绘刻阵法,白楚同遥岫商量道,“他们为早日取出载春,愿意耗费灵力帮助稳固此间地脉灵脉,姐姐以为如何?” 遥岫问道,“你与他们今日相处,觉得他们三人如何?” 白楚摇头道:“若凭直觉,我觉着七七是好人,林遥戴着面具我看不透,段渊姐姐与他打过交道,你觉着此人如何?” “他骨子里是个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冷漠之人,戾气很重,不是个好人,却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与其抢夺载春,不如与我们合作更容易达成目的。” “那姐姐打得过他吗?” “这湖是我龙珠所化,若在湖中范围内,我可以轻易击败他。” “那便可以一试。” 次日,满月祭台汇合时候,白楚答应了他们协助修复地脉的请求。 “那太好了,如此以来,我夫君也能早一天复活。”七七十分欣喜。 “但是需要先等九日后阳极之阵结成。”白楚道,“昨晚,鬼族有出来捣乱吗?” “仙子大可安心,鬼族如今只剩一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林遥回答。 白楚诧异道:“其他鬼族没有现身吗?” 根据之前遥岫和长桑所述的经验,鬼族倒是比堕仙还多,还狠。 七七道:“也不知这些妖魔鬼怪,是回冥界了,还是暗中憋着什么坏呢?” 段渊显然是不耐烦了,冷冷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时辰已到,该布阵了。” 这次布阵,选在另一侧的城门下,段渊冷眼旁观,并未插手,阵中金乌虚影果然便小了很多。 第二处阵法极其顺利的布下。 而后接连几日,都是顺利得出奇,就算夜间,也并未有鬼族出来作乱,白楚甚至怀疑鬼族看到此阵都放弃抵抗了。 第九日,是最后一处阵法,阳极之阵的核心所在,白楚将此阵布在湖边满月祭台上。 第一百零五章 鬼患已除 阳极之阵最后一处依旧是小点儿来布阵,九枚镌刻阵符的灵石排列成阵,引灼灼烈日之芒贯入其中,化作三足金乌虚影盘桓,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白楚拿出了先天帝的轩辕剑。 永远一副漠不关己模样的段渊突然就变了脸色,直勾勾得盯上了轩辕剑,眼神亮了起来,目光中那难以自抑的激动,让白楚觉得他顷刻便要扑过来杀人夺剑了。 糟糕,他怕不是看出来这是轩辕剑了吧!轩辕剑可比载春要宝贝得多了! 白楚心头一紧。 这把剑在旁人看来样式古朴无华,剑身也感受不到任何无神力仙力灵力之类,瞧着不过凡间废铁一把,但这段渊可是剑仙,怕是一眼看出来这剑寻常外表下面的不同凡响了。 段渊声音微颤问道:“这是何剑?”他竟没看出来这剑来历,只是凭本能被此剑吸引。 白楚还没开口,小点儿先大叫:“这是我娘亲的配剑,你可别想打它主意!” 小点儿这么一喊,七七和林遥都注意到了段渊的神色。 七七冷冷瞟了一眼段渊,语气轻蔑道:“凡间剑修,一生仅修一把本命配剑,视剑为妻、视剑如命,你作为一个剑仙,是没有自己的配剑吗?” 说话间,她往白楚身边靠了靠,俨然是要护着白楚的意思。 同时黑袍面具的林遥也不着痕迹地往侧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了段渊视线,叫他没办法再盯着那剑看。 段渊眉目一冷,抬手往空中虚握,一把银光流转的长剑出现在他手里,让他整个人气质更加冷冽几分。 “我剑若出窍,不见血、不收锋,你想一试?” 段渊剑虽未出窍,可其中蓄势待发的杀气已经朝着七七迎面直逼而去,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自知不敌,也没必要与他兵戎相见,七七也没有再与他针锋相对,淡淡说道:“既然有自己本命配剑,便别老盯着别人的配剑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人夺宝呢! 白楚出来当和事佬,“好了,现在咱们也算同一阵营,这些口舌之争暂且放到一边,阳极之阵还差最后一步,你们都不要打扰小点儿。” 小点儿也跟着喊道:“你们都退到百步之外!” “好!” 七七答应得快,却是不动,一双美眸提防着看向段渊,直到段渊冷哼一声先行退了百步,她这才足下一踏,飞身而去,退至百步外远远瞧着。 林遥最后一个走:“我在外围帮仙子护法”。 白楚冲他微微点头:“多谢!” “我看这仨都各怀鬼胎!”小点儿看他们都不顺眼。 “别看了,快布阵要紧!”白楚催促。 小点儿便专心布阵。 轩辕剑脱手,置于阵法中悬浮,城中先前布下九处阳极阵法骤然亮起烈阳金光,有九个金乌虚影展翼而起,盘旋片刻,都朝着满月祭台聚拢,除去第一日布阵时候的金乌虚影有段渊仙力加持大了数倍,其他都是一模一样。 金乌于半空依着阳极阵法方位排列成阵,小点儿引轩辕剑入阵置于核心方位,刹那间,金乌虚影的金光瞬间暴涨,加上当空烈日,竟像是十日临空一般,目之所及皆金白耀眼,睁不开眼。 轩辕剑似与金乌共鸣,也发出金光,小点儿驭使轩辕剑将九金乌一剑贯穿,九个金乌虚影骤然破碎,然而金光不散,反而瞬间聚拢,九九归一,一个更大的金乌展翅而起,再也不是半明半灭的金乌虚影,而是仿佛凝聚成实质,且庞大无比,垂天之翼稍稍伸展,就遮天蔽日地将整个城池笼罩在双翼之下。 这场面,倒颇似远古祖神金乌诞生的景象。 不说白楚了,就连布阵的小点儿也被震惊了,没想到自己用凡界灵石搞出来的神族阵法,居然能如此壮观,有如此神威。 城中凡人窥见神迹已经在跪拜了,之前布阵时候,那金乌虚影针对鬼族,肉体凡胎是瞧不见,而今这处凡人竟也能肉眼可见,大大出乎意料。 “这轩辕剑,果然是轩辕剑!”小点儿一牵引,轩辕剑依旧落于白楚面前,他兴致勃勃道,“剑之所指,邪祟无存,娘亲快试试!” 白楚便握住剑柄,随意一挥。 空中金乌随之睁了双目,金光流溢的巨大身躯俯冲下来,贴着地面从城东飞往城西,羽翼扫过之地,有数团黑烟尖利惨啸着往外逃,逃得慢的瞬间蒸发在金乌羽翼之下。 随意一剑,便将隐遁在城中的鬼族清理干净。 “娘亲,有了这阵法,鬼族已不足为惧!”小点儿一副等夸模样。 “多亏了你,小点儿,你真是厉害。”鬼患已除,白楚心头自然是大喜,她笑着偏头去看肩上指头大小的小点儿,伸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点儿很开心,用脸亲昵地蹭了蹭白楚的指腹,“娘亲开心,小点儿就开心!” 白楚收了轩辕剑,金乌随之遁入地下,隐没城中,百步之外的三人这才重新聚拢到满月祭台上。 七七尤为震惊,“我出生在仙界,都没见过这种阵法,这应当是上天界的神族阵法了吧,并且是极为高等的阵法。” 能用出这种法阵,恐怕眼前的仙子在天界的身份,也是非同一般啊!于是七七看白楚和小点儿的目光中,又带上了由衷的敬仰。 “的确是神族的阵法”白楚笑了笑,没有多言,看向三人道,“鬼族之患已除,这段时间劳烦诸位了!接下来,修复此间地脉,还依旧需要借各位之力相助。” 湖中禁制打开,白楚带三人一同进入湖心岛,神殿之中,遥岫已经等候多时。 神器载春在地脉之中,湖底深处,与此间世界的地脉连接,神殿中便有传送入口可以直通湖底地脉核心处。 遥岫虽然愿意接受他们帮助,但不代表可以对他们完全不设防,毕竟这关系到这片凡世数十万凡人性命,必须要在可以掌控范围之内才行。 这三个堕仙,段渊此前已经跟遥岫交手过,七七是白楚极为有好感的人,这两人遥岫可以看出他们的修为,并有自信可以掌控,而这个林遥,黑斗篷大帽兜,还以面具遮住面容,甚是神秘,亦探不清他修为有几何。 遥岫便提出要求,令他摘下面具,坦诚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