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同人]射鵰傻姑传》 第1页 [bg同人] 《(射鵰同人)射鵰傻姑传》作者:长安辞【完结+番外】 文案: 假如傻姑不傻了…… 假如欧阳克未死…… 相遇是为了洒狗血 相爱是为了作个死 一个憨气力大的傻姑娘和一个落难断腿的风流公子相互扶持的射鵰之旅 1.原着向,女主心性单纯,楠竹有不良前科 2.但是你们放心,最后一定会是风流男→忠犬男,单蠢女→热血妹 3.因为是一对三观不合的男女,磨合成长需要时间,所以文章比较慢热! 4.改了个名字,原名[射鵰]曲误郎应顾 5.遵照三联版《射鵰》 6.谢谢暮年图铺的叉叉~o(n_n)o~~ 内容标籤:武侠 原着向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顾(傻姑),欧阳克 ┃ 配角:郭靖,黄蓉,射鵰众人 ┃ 其它:原着向,爱郭靖,爱黄蓉 第1章 荒村野店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破败的茅舍里空荡荡的,郭靖和黄蓉早就去奔出去救华筝和拖雷了,随后黄药师收到雕儿的讯息也赶去追杀欧阳锋。此刻,野店里只有傻姑孤零零的一个人拍着手掌,摇头晃脑,嘴里轻轻哼唱着小时候母亲教给她的童谣。 傻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妹子还和她逗着玩,那个被小妹子唤作爹的男人还很是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以后要照顾她。可是现在他们都走了,又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不过傻姑无所谓,她从来都是独自生活的。这个牛家村的破野店里,来过不少人,有好心的,会跟她说几句话,给她点吃的;也有兇恶的,对她非打即骂,拳打脚踢。可是不管怎样,他们都会离开,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对傻姑而言,都是过客。 傻姑玩着周伯通给她叠的纸猴儿,「小猴子,小猴子,摘桃吃……」傻姑自己正玩的自得其乐,忽然身子一顿,耳边听到「呵呵呵……」粗喘的声音,傻姑一怔之下转过头去,手中的纸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个「死尸」竟然在喘气! 他不仅在喘气,手指还在挠着地面,好像想要挣扎着坐起来! 「救……救……救命!救我……」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双目欲裂的瞪着破了个大洞的屋顶,胸口起伏不定,鲜血从他的腹部汩汩不停的流出来。 傻姑完全呆住了,她明明亲眼看到一个很俊的小弟弟为了救两个漂亮妹妹杀了他;她也是亲耳听到小妹子和她的「靖哥哥」说,这个人已经死啦!死?死是什么她知道的,死……死就是……傻姑勐的捂住了脑袋,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死……死是什么她明白,死了的人就再也活不过来,不会再她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哄她唱歌,也不会再用温厚的大掌将她抱在怀里梳辫子。这个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又活过来。不!这不对! 傻姑痴痴的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喘息挣扎的人,忽然勐地连连后退,随即转身向屋外跑去。她觉得很害怕,脚步不由得凌乱无措,突然就绊到了门槛,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 「爹爹,妈妈去了哪里?」她听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子奶声奶气的问着一个面目英俊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拄着拐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柔软的发顶,红着眼睛对她道:「妈妈啊,妈妈她死了……」 「死了是什么?」小女孩满脸的稚气,分明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语气天真无邪。 「死了,死了……」那个被她唤作爹爹的男人,嘆息道,「死了就是妈妈再也不会出现在顾儿面前,再也不会唱歌哄顾儿睡觉,再也不能给顾儿梳辫子了……」 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爹爹,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不要死……」 男子笨拙的哄着女儿,坐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放在已经僵硬萎缩的残腿上,唱着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那双杀人时极其灵巧的手,却开始拿着梳子,悉心的为她每日梳头。 小女孩渐渐长大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开酒铺的父亲做些杂活。天色渐晚,到了收摊的时候,小女孩白日里嘴馋,偷偷留下一壶酒正要躲在角落里尝个鲜,却被爹爹一把捞走,「小淘气,小小年纪,不许喝!」语气虽严厉,眼眸里却全是宠溺。 酒壶被爹爹拿走了,女孩赌气的撇了撇嘴,沖他做了个鬼脸,便踩着凳子收拾酒桌。转过身却又见到爹爹坐在雪地里的大石头上,自己饮了个痛快,朗声对月吟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飢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那是爹爹就教她背过的岳武穆的《满江红》。白日里村东的杨大叔和郭大伯两个人就和爹爹聊起了岳爷爷。曲顾虽然年幼,却也听得难过,岳爷爷是被皇帝和姦臣冤死了。唉,这世上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她七岁的一天夜里,爹爹慌慌张张的抱着一个盒子回来,身后还紧追着一个官爷,「顾儿,快跑!快跑啊!」爹爹整个身子鲜血淋漓,却挣扎着将她推出了密室。 曲顾不想跑,她拼命的拍着那密室的外墙,却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只能听到爹爹咒骂狗官的声音随着彻骨的惨唿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声息…… 第2页 曲顾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喊了多久的爹爹,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爹爹,爹爹也死了。就像娘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再也不会哄她唱童谣,再也不会给她梳辫子了…… 曲顾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子,伸手摸了摸额头,虽然血迹已经干涸,却还是很疼。她嘶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听到身后有沙哑的呻/吟声,「救我……救我……」 曲顾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看起来也不过只剩下一口气了。曲顾心里一恸,不由得就想起了爹爹。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神仔细端详,只见那人的腹部有一个大大的血洞。 那男子正是被杨康一枪刺中未死的欧阳克,只是曲顾不认得他。 欧阳克此刻已是面如金纸,一见到她双眸不由射出急切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喘息着哀求道:「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曲顾挠了挠头,心道这样都没有死,命可真大呀。见她只是挠头,欧阳克气若游丝的道:「我……我身上……有药……」 曲顾裂开嘴笑道:「你不早说,否则我可真救不了你啦!」说着便伸手掏到他的衣襟里,摸啊摸的。曲顾下手没轻没重,就算碰到了欧阳克的伤口也不以为意,却是把欧阳克折磨的连连哀叫,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愈发的苍白。曲顾摸了半天,这才摸出两个小药瓶出来,对着地上的半死不活的人道:「是哪个?左边的这个?还是右边的这个?」 若说欧阳克刚刚还尚存一口气息的话,如今却恐怕只剩下半口气了,连连翻着白眼道:「左……」 曲顾拔开一个药瓶的塞子,正要洒在欧阳克的肚子上,却见欧阳克拼尽力气,低声喊道:「别……你,你拿的是右边的……」 曲顾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啊,对不住,我刚醒来,脑子有些不清醒……」说着便将手中的药瓶再塞好木塞,刚拔开另一个木塞,突然又哎了一声,「不对,我刚刚拿的明明就是左边的……」黑熘熘的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道:「哦,我的左边,是你的右边呀!唉,这分明是你没说清楚,可不是我煳涂!」 曲顾因是明白她脑子其实还是很清醒的,忍不住喜笑颜开。又见欧阳克已是双目紧闭,咬着牙不说话,不由得怜心大起,柔声道:「好啦,好啦,你别生自己的气了。谁不会有煳涂的时候啊!我这就给你治伤了,你不要怕疼呀……」 曲顾一只手洒着金疮药,一只手还摸了摸欧阳克满是冷汗的额头。欧阳克生j□j洁,平日里白袍锦带,不染尘埃,此刻见曲顾满手污泥,本能的想要躲开,却偏偏没有丝毫动弹的力气,只能任她那只又臭又脏的手擦去他额头的汗珠,不由几欲作呕,但也只能暗自忍下了。 那金疮药果然很是有效,一下子便止住了血。曲顾又将那两瓶药塞回欧阳克的衣襟里,正要起身,却又听欧阳克喘息道:「带我……带我赶紧离开……」他刚刚早就已经醒过来,只是害怕黄药师父女与郭靖。见他们三人先后离去,他虽是松了口气,却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就算是要去寻叔叔,也必须要避开郭靖、黄蓉他们,否则只怕性命不保。 曲顾一愣,「离开?」这是爹爹的小酒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爹爹已经不在了呀……曲顾眼圈一红,心里万分的不舍。欧阳克却喘息着蛊惑道:「对……带我离开!你……你要什么,我以后一定都会给你。」 曲顾歪头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下,忽然大声道:「我要做大将军!!像岳爷爷一样的大将军!!」 欧阳克只当傻姑在发癫,此刻救命要紧,便满口答应,「好,让你做大将军……只要……只要你带我离开!」 曲顾听了满心的欢喜,见欧阳克下身不动,知他双腿有伤,霎时想起爹爹,对他更添同情,便小心翼翼的拽起他的胳膊,凭着天生的蛮力,一抬肩就将他背在了背上。 欧阳克见曲顾十分轻松的就将自己这个堂堂七尺男儿负在了身上,既为自己被一个女人背着感到羞愧,又为自己此刻的无用感到烦躁,然而当他闻到曲顾头顶上散发的长年没洗头的臭味,心中就只剩下轻鄙:此女果然粗蛮不堪,力气更是大得不似女人,枉我欧阳克风流一生,想不到这个时候会落到这等地步…… 第2章 两个馒头 曲顾背着欧阳克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克失血过多,虽是止住了伤口,却仍是浑身无力,听到曲顾的问话也不耐烦回答,只是哼了一声。 曲顾也不在意,只是走到村口的时候,忽然闻到路边的农舍里飘出了饭菜的香气,便舔了舔嘴唇,顿住了脚步。将欧阳克放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虚得很吧?饿不饿?」 欧阳克自然是饿的,他腹中空虚已久,虽是向来过惯了精细的日子,此刻也被农家简陋的饭食给吸引了,便艰难的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却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分文全无。从明霞岛上逃生后他与叔叔二人有完颜洪烈的属下照料,自是无需银两。他仍不死心的又摸了摸衣襟内里,除了他随身向来不离的一个药瓶和一个毒瓶外,当真是一文钱也没有。 此刻,他的心情只有糟糕二字可以形容,深受重伤,双腿残疾,还没有钱…… 第3页 曲顾见欧阳克面色惨白,汗涔涔而下,奇道:「你怎么啦?是不是饿了?」 欧阳克一抬眸,正对上她眨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怜悯之色,只觉得像是浑身被刺了一下似的难堪,虽是虚弱的动弹不得,仍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道:「我不饿!咳咳……」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曲顾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刚才明明一副百般忍耐的样子,却非要告诉她,自己一点也不饿。不过这世上的人,总是这般矛盾的,就像爹爹夜里总是抚着断腿嘆息,可是每每提起那个不打断他腿筋的人,爹爹说他心里只有尊敬,没有半点的生气。 曲顾唿了一口气,想到爹爹她就很难过,便也不理欧阳克,迳自起身往茅舍走去。 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只是更叫他难熬的是,他刚刚被曲顾背着,此刻他全身上下也散发着曲顾身上的臭味。这对于向来养尊处优,生□洁的人而言,真是莫大的痛苦。想起刚刚那被他百般瞧不起的女子竟然用万分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欧阳克便觉颇受刺激,不由闭了闭眼,心中生出几分恼意和无奈。却忽然听到几声喝骂和曲顾的哀叫声。 只见曲顾被一个妇人和几个小孩子围着打骂。小孩沖她扔泥巴块儿,一边扔还一边唱道:「傻姑傻姑爱发疯,错把母鸡当大虫……」唱完了,手里的泥巴块儿也都扔光了,还拍着手掌又蹦又跳的咯咯发笑。 那拿着扫把的妇人可就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了,举起手中的大扫把狠狠打在曲顾身上,骂道:「疯婆子,偷东西偷到我家里来了?!你个杀千刀!碰了我的馒头,想害我们全家也染上疯病是不是!是不是?!」 乡间的农妇无知,平日里见到傻姑倒是不怕,只是她碰过的东西却是绝不敢入口,只怕也会被传染了疯病。那妇人今日刚蒸好了一屉白面馒头,刚刚傻姑来讨要,她忙得无暇分顾,自是忙不迭的赶人,曲顾不小心跌倒在了灶台边沿上,把蒸笼里的馒头都弄脏了。 这农妇也是贫苦人家,好好一盆白面于他们而言,可是一家人一日的口粮。纵使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更何况从前傻姑疯疯癫癫的本就不招人待见。这农妇气急了,手中的扫把兜头罩脸的打在曲顾身上,曲顾双手捂着着头,连连哀叫道:「对不住,对不住,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不傻了……我真的不傻……」 那妇人可不管那么多,只是一边喝骂一边打,曲顾跌跌撞撞的往欧阳克这边跑。见那村妇越追越近,欧阳克气得不行。如今他双腿残废,又深受重伤,动弹不得,傻姑却偏偏招来这么个悍妇。想他欧阳克在西域横行一世,到了中原便屡屡受挫,若是再在此间被一个乡野村妇殴打了,那当真是莫大的折辱,倒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欧阳克见傻姑慌不择路的向自己跑来,而那妇人就追在身后,便伸手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子,勉强运起半分内力,指尖一弹,这枚石子就正好弹中了妇人的面门。 那妇人哎呦了一声,捂着半边脸瞪过去,正对上一双满是慑人寒意的眼眸,不由得心中发虚,脚步便停了下来。又见傻姑直冲那人跑过去,村妇心中鄙夷:连傻姑都去偷汉子了,还生得那般俊,这可都是什么世道啊! 村妇不敢随意跟面生的男子接触,只怕自己吃亏,便迴转过身子,将灶台上的那一屉馒头都扔到泥地里。边上的几个小孩子都惊叫道:「妈妈,妈妈,那是馒头呀,你怎么扔了,这可怎么吃?」 村妇骂道:「吃吃吃!吃什么吃?不怕得疯病你们就去吃!哼!」说完白了眼傻姑,就一把拽过自家的小子进到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曲顾满是委屈的揉了揉肩膀,喃喃低语:「人家没有疯病了呀……」那妇人力气不小,她身上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衫,更是被打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曲顾又见那白花花的馒头都在泥地里,便走过去捡起几个不是那么脏的,在衣襟上蹭了蹭递到欧阳克面前,道:「喏,你吃吧!」 欧阳克刚刚动了内息,胸腹之间绞痛难忍,全身上下冷汗淋漓,不由的连连喘气,又亲耳听到那妇人已是将馒头都扔到泥地上,再看到曲顾脏兮兮的手上递过来的馒头,如何能忍,咬牙切齿的骂道:「滚!」 曲顾吓了一跳,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嘟囔:「哼,明明饿得要命,还不吃,这么凶干嘛……」说着又想起了爹爹,小时候她顽皮惹恼了爹爹,爹爹虽然也会骂她,可眼神却满是慈爱,又怎会像这傢伙,对她那么兇狠! 曲顾不捨得吃这几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馒头,便捡起另外几个在身上擦了擦,独自啃了。她虽不记得自己犯疯病时候的日子,却大约知道那时自己恐怕过得更是艰苦。待吃完两个馒头,曲顾想要将剩下的馒头收起来留作未来的口粮,可是遍寻全身也没有个可放置的地方,便又将目光转向了欧阳克。 欧阳克暗自运气,待喘息缓定,倒是觉得丹田中的真气开始慢慢游走全身,反而不是那么虚弱无力了。然而他刚刚回过神来,便发现曲顾正趴在他腿边扒拉他的衣角,欧阳克惊惧非常,伸手拢住衣角,剑眉一轩急喝道:「你要干什么!?」 「刺啦——」 欧阳克手上一用劲,曲顾又正好一扯,只听一道裂帛之声,一片衣角已是被撕了下来。见欧阳克兇巴巴的样子,曲顾无辜道:「我就是想要一块布把这几个馒头裹起来提在手上。」 第4页 欧阳克蹙紧眉头哼了一声,慢慢挪了挪身体,又闭上眼睛,似是想要离曲顾远一些,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曲顾知欧阳克不肯,心底暗骂他小气,只能用手上那小小一块锦缎将馒头裹好,只是这锦缎面积实在太小,没法系成一个小包袱,曲顾灵机一动便将那馒头揣在怀里,虽然胸前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倒是也不怕会掉下来。 收拾好了馒头,曲顾转过身对欧阳克喊道:「我走啦!」 欧阳克犹自调息,蓦然听到曲顾说要走,先是一怔,随即又忖度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着她。堂堂白驼山庄的少庄主,跟着一个疯野丫头逃命,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大牙。 他心下正在犹豫,就听到曲顾小声嘟囔道:「撕块布都不捨得,还要我背你哩,想得倒美!」 欧阳克因是有了内力的缘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暗恼这疯婆子竟然还要跟他讨价还价,心中反倒添了杀意,思忖要不要杀她灭口。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郭靖在喊「蓉儿」的声音,不由神色大变,心中的恐惧更胜过了他对曲顾的嫌弃。心下思索,除了忍气吞声依仗傻姑外,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可要他对傻姑服软说好话,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倒还是曲顾斜睨着欧阳克,看到他一张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只觉得有趣好玩。她天生性子疏朗,后来犯了疯病,也愈渐不把别人对她是好是坏放在心上。此刻,见欧阳克如此,想来他已是知错了,曲顾也就不怎么生气了,走过去一把将他负在背上,道:「好啦,本姑娘最是大人有大量了。而且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做大将军!喂,你说咱们要往哪里去?」 欧阳克趴在曲顾的背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对曲顾也多了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感激之意,「去……去中都,去赵王爷府!」只要回到赵王爷府,迟早能和叔叔相聚! 曲顾一脸的茫然。「可是,我不认得路。」她不知道中都在哪里,至于赵王爷府是什么地方,她更是不认得,还只以为是南宋的王府。牛家村在临安远郊,想来倒是不远。 「放心,我认得!」欧阳克心中恨极,只要寻到叔叔,不怕杀不掉完颜康那个臭崽子,只是这样一想,便又觉不能回赵王府,改口道:「去中都,不去赵王府。」 曲顾一头雾水,「咦?这俩不是一个地方?」 欧阳克俊眉紧蹙,只怕曲顾再耽搁片刻,就会遇上郭靖黄蓉,颇是不耐烦道:「别那么多废话,赶紧上路,向北走!」 曲顾心里一怔,中都中都听着像是都城,临安不是在南边吗?为何会要往北走……往北走…… 欧阳克初时因为刚刚修炼内息的缘故,还不觉得怎么飢饿,之后被曲顾背着行了好一会儿,就又感到腹中飢肠辘辘,双手也没了力气便垂在曲顾的胸前,于是路上一颠簸便不免碰到了曲顾鼓鼓的前胸,触手得绵软让欧阳克不由得神思一动,心道:「想不到这乡野的傻丫头倒也有副傲人的身材……」 但他随即一凛,连忙止住绮思。自杨康刺伤他后,他方是深觉贪恋美色实是人生大祸,只是他到底轻佻风流惯了,一时半会也忍不住心猿意马。不过此时,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又动了轻薄之心而心生愧意,实是他想不到连傻姑的身体都能诱惑到他,不由得心中暗骂:欧阳克啊欧阳克,枉你万花丛中过,难不成也和这傻姑一样染上疯症了!? 欧阳克在这边厢的不停自我唾弃、自我反省,曲顾却是全然不知,迳自埋着头往北走,至于刚刚被人吃了豆腐……哎呦妈呀,有馒头挡着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喂!! 第3章 一个耳光 炎炎夏日里,背着一个成年男子徒步行了一个下午,曲顾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饶是她身健体壮也支持不住了,便趁着夜色未深,寻了一处破庙。曲顾走进大殿里,找了个干净的草垛,刚将欧阳克放下,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曲顾一下有点着急,深恐出了人命,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欧阳克自然是醒不过来。 曲顾接着又戳了戳他的脸,欧阳克依然毫无知觉。 曲顾又试着掐了掐他的人中,欧阳克总算是张开口长长唿了一口气,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曲顾无奈只能下狠手了,卷了捲袖子,又沖掌心唾了口吐沫,方才举起右手狠狠的冲着这张生得颇是俊雅的面皮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 呃,这一连串的流程是她当年在牛家村看到赤脚医生给醉汉醒酒的时候学来的。 于是……欧阳克终于肿着半边脸颊睁开了双眼。曲顾大喜,围着他叠声问道:「你没事啦?觉得怎么样?是中暑了还是伤口太疼了?」 欧阳克岂能不知自己是被她打醒的,奈何他此刻已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幽幽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所谓的面子,欧阳克气若游丝,黯然神伤的道出了一个字:「饿……」 曲顾白了他一眼,「饿你就早说嘛,非要把自己饿死才告诉我……」曲顾兀自絮絮叨叨,欧阳克却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克感到口中一阵湿润,接着便似是有湿乎乎的馒头和着水流一起进入到他的口中,身体的本能让他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吃了一会儿,欧阳克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第5页 曲顾餵完了欧阳克,自己也吃了个馒头,坐在破庙的门槛边望着天上的繁星。小时候,爹爹会抱着她,告诉她天上的星星有十二宫和二十八星宿,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相剋,八卦干坤…… 小时候她不爱学,还问过爹爹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那时,爹爹总是很惆怅的嘆息,要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去,那就有用啦。可是当她问道要回哪里去,爹爹却不肯多说了。 爹爹还曾经告诉她,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武双全又品貌出众。可在自己心中,谁能比爹爹厉害。年幼的她不服道:「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人,爹爹是最厉害的!」 那时,爹爹只是笑着颳了刮她的脸,「顾儿别胡说,不可对爹爹的师父不敬,爹爹哪及得上他半分……」 唉,在曲顾的心里,爹爹永远是最好的,这世上品性最勇敢、武艺最高强、相貌也最好看的就是爹爹啦。曲顾低下头,看了眼晕过去的欧阳克。此刻的欧阳克静静安睡,面上再无半分戾气,五官俊美,英气逼人,只是那半张红肿的面颊着实刺眼,于是在曲顾眼里,他长得还是比爹爹差了几分。 —— 次日天明,初晨的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射进来,照在欧阳克的脸上暖烘烘的。欧阳克睁开眼,耳边只听得到窗外鸟叫蝉鸣的声音,却是再无旁人的气息。他只当曲顾将他抛下了,不由得勐然坐起身,四下里张望过后,正要大声唿喝,忽然觉得嘴角一痛,伸手摸上脸颊,方才想起昨日自己竟然还被这个疯婆子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胸中大为光火。 这个时候曲顾已经哼着小曲走了进来,欧阳克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正要喝骂,蓦然肚中一阵咕噜噜作响,那口怒气就横停在胸中竟是半点也冒不出来了。曲顾也听到欧阳克的肚子又响了,立刻伸出右手从胸口掏出一个馒头递到他面前,「饿了?吃吧!」 欧阳克不动,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曲顾又用左手从鼓囊囊的胸口掏出另一个馒头,送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见欧阳克不吃,曲顾也不耐烦了,「你到底吃不吃呀?」这个男人生得倒是人高马大的,做事却磨磨唧唧的,着实让曲顾瞧不起。 欧阳克闭上眼,忍了忍气,好不容易压下胸中的噁心,这才伸手接了过来。此刻他反倒是万分庆幸这馒头是用他的半片衣料裹着的,若是直接让这个疯婆子贴身收着,他宁愿死也不会咬一口! 见欧阳克吃的斯文俊雅,虽是一个过了夜的硬馒头,啃起来倒像是赏花似的闲逸优雅,曲顾有些好奇的盘腿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欧阳克被她盯得浑身难受,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倒是蓦然一怔。之前曲顾一直是蓬头垢面的,只是今日她却是露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但头髮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因为不会梳理的缘故,粗一看这姑娘仍是不怎么乍眼。只是欧阳克阅女无数,自是知道女儿家的美,七分靠天生,三分靠打扮。曲顾虽然生得既没有黄蓉灵秀娇俏,也不及穆念慈清雅娟好,但浓眉大眼,睫毛纤长,鼻樑挺秀,嘴唇饱满微微外翘,许是因为憨傻不知事的缘故,自有一股纯真天然的气质,犹如一块璞玉,若是经过几分悉心的打磨和调/教,自然是个让人不错眼的娉婷姝女。 只是欧阳克经过那牛家村野店一日,心中自是再起不了任何风流念头,又厌恶曲顾粗鲁不堪,此刻看到曲顾这张脸,想的却是他也已经有好久没有洗漱整理过了…… 「你昨夜哪里来的水?」 曲顾一愣,指着外面的院子道:「哪里有一口井。」 欧阳克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衣袍,摆着一副贵介公子的姿态,懒洋洋的对曲顾发号施令道:「背我过去。」 曲顾很是听话的背着欧阳克到了水井边,欧阳克又沖她飞了一个「还不给我打水」的眼神,老实孩子曲顾便又勤勤恳恳的转着轱辘打上一桶水来。 她倒不是天生就爱当下人,只是她从前疯傻了好多年,是以还残留了一些憨傻的习气,反正她如今闲着也是无事,就算是欧阳克百般使唤她,她也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呆着要强多了,再说昨天她不是还抽了他一巴掌么! 曲顾打了水,便坐到一边去捣鼓草绳。欧阳克看着水中自己略微发肿的面颊不由得心里发恨,眼眸一转向曲顾冷冷瞥去,只恨不得对她抽筋扒皮。 曲顾却恍若无闻,只是一边编着草绳,一边摇头晃脑轻轻哼道:「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唱完了自己也哈哈笑。 欧阳克初时听着曲顾唱着童谣,暗骂她疯癫,只是听着她歌声情致缠绵,爱怜横溢,不由双眸一黯,想到了小时候也曾有人唱着这样的童谣哄过他,只是那记忆太遥远了,遥远到他都不记得到底是母亲给他唱的还是奶妈唱的了。 欧阳克见曲顾将草绳绑在一个破木车上,便知这是她给自己弄得。他本以为这丫头是个疯子,可这两天一夜里,才发现她只是呆头憨脑的,倒不像是真正的疯儍病人。 欧阳克捧了一手水扑在脸上,洗去多日的尘埃,只觉神清气爽。他又最后瞟了眼兀自为那木车忙个不停的曲顾,心里竟是消了怒气,反倒生出几分自怜之意。从前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幸亏当下还有这么个傻姑娘。说起来,她竟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是他向来心性自大,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很快被他抛在脑后。见此刻天色还早,他便又开始修习内功,勉力疗伤。 第6页 曲顾编好了草绳,绑在木车的角上,欧阳克只用躺在上面,她就可以拖着他前行了。这样欧阳克舒服了,她也轻松了。只不过那木车实在简陋,只剩下四个轮子和一个车板,其中一个轮子还有些变形了。 曲顾转过头去,看到欧阳克已经练完了内功,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腹部的伤口似是也不怎么严重了,便高兴的拍了拍车板,邀功似的望着欧阳克。 欧阳克看着曲顾一脸的傻气,终是又不甘又无奈的嘆了口气,并没有察觉到曲顾脸上的失望。 从此,一个傻气力大的姑娘,一个落难断腿的公子和一辆骨碌碌颠簸不停的板车开启了一段波折之旅。 第4章 粮食危机 两人一路往北走,待到了第四天,便已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曲顾这回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讨食了,她如今神智渐开,早不是从前那般的没心没肺了。而欧阳克同样更不会,于是曲顾不得不靠着摘路边的野菜来维持两个人的生计。到了夜里,她又捡了个还算能用的破陶罐,将白日里采的野菜放进去煮,这就是他们二人的晚餐了。 陶罐口冒出裊裊白雾,两个人在月下对坐,百无聊赖。要不是欧阳克有些许内力傍身,只凭这几日的营养不良,他的伤也不能好得这么快。而曲顾也是一脸的愁容,面庞消瘦了几分,在月光下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楚楚可怜。 曲顾瞥了眼欧阳克,「嘿,都好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欧阳克此刻有些颓废的靠在一个土墙边上,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如今他们二人连吃饭都成问题,他又双腿尽废,只怕还未到中都寻得叔父就要饿死在半路。是以听到曲顾还有闲情逸緻问他的名字,他便连哼一声都懒得。 曲顾见欧阳克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兀自絮絮叨叨道:「我爹姓曲,我娘姓顾,所以我叫曲顾,不过其实我的名字还有一个原因,我娘本是个大家闺秀,有一天她在阁楼上弹琴,弹错了一个音,却被我爹爹听出来了。说起来,我爹爹好厉害的,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欧阳克本就没怎么仔细听曲顾说话,只是听到她说自己的父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由得牵动微薄的嘴角,冷笑一声。一个乡野间的疯丫头也好意思说自己的父亲精通琴棋书画。 曲顾却也没有察觉,又接着道「……恩,那时候邻居他们都叫我大顾,因为都说我妈妈要生弟弟啦,那我就是家里的老大了,弟弟一定会叫小顾的。恩,所以,我说,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大顾的……」大顾、大顾,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年幼的她天天盼着可以有一个弟弟,可是弟弟被摔死了,妈妈……妈妈也死了…… 欧阳克却浑没有在意,未发一语。曲顾又喊了几声,「嘿,我说,你可以叫我大顾的!」话音才落,一枚石子便狠狠的打中了曲顾的鼻子,顿时喷出一股鼻血来。曲顾哇一声跳起来,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自是又痛又委屈,气道:「你干嘛!好好的凭什么欺负我!忘恩负义的大坏蛋!」 欧阳克俊面一沉,眸光微凛,冷冷哂笑道:「我忘恩负义?哼,就凭你也配来占我的便宜!?」 这话说得曲顾一头雾水,她心中又气又怒,恨道:「明明是我辛辛苦苦的拖着你走,供你吃,给你喝,我占你什么鬼便宜了?你也有便宜可占?!」 欧阳克亦是额上青筋暴起,冷冷喝道:「供我吃喝?!就这样的猪食也算是给我吃喝!?」 这样的日子他早受够了!想当年他白衣轻裘,穿最好的华服锦缎,吃最精细的米面,品最醇香的美酒,逍遥快活,哪像如今,只怕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怎么你瞧不起野菜啊?瞧不起就别吃啊!」曲顾怒极攻心,勐的一脚将陶罐踢翻,已经咕咕冒泡的野菜汤流了一地,曲顾尤不解气,一边委屈的想哭,一边挥舞着拳头扑上去狠狠的打在欧阳克的脸上和身上。「混蛋!恶霸!没良心的大混帐!」打完一通后,又起身狠狠踹了他胸口一脚。 欧阳克此时重伤虚弱,又双腿残疾躲闪不及,偏偏曲顾力大无比,气势汹汹,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这一下下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已是砸得欧阳克头晕目眩,最后那一脚更是踹得他胸口剧痛,不由得弯下腰连连咳嗽喘气,仿佛要断了气似的。 曲顾却仍是委屈不已,恨恨的擦去脸上的眼泪和鼻血,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奔进夜色里。 欧阳克看着她就这般逃之夭夭,心中恨极怒极,双拳紧握直恨得浑身发抖,想要破口大骂,却又觉得骂她这种粗鄙野蛮的村姑野妇,都叫他大失身份。 情知自己追不上她,欧阳克也只能犹自忍气,又因为胸口的剧痛不得不屏息凝气缓解痛楚。过了片刻,他方才觉得好了些。又摸了摸鼻子和面颊,虽是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也知定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心中更是对曲顾痛恨不已。 此刻夜色幽深,眉月高悬,荒野中只有隐隐约约的蛙叫蝉鸣,微风拂来,摇动了月光下的树影,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于这幽静寂夜中,腹中飢饿的咕咕之声就更明显了。欧阳克不由得心烦气躁起来,干脆不去多想只是闭目安睡。然而,迷迷濛蒙中,那个疯婆子仍是搅得他难以入眠。 「我爹爹姓曲,我妈妈姓顾,所以我叫曲顾,『曲有误,周郎顾』的曲顾……」 第7页 「妈妈怀小弟弟啦,所以他们都管我叫大顾,说以后弟弟要叫小顾啦……大顾,大顾……」 欧阳克勐的睁开狭长的双眸,原来不是大姑啊,是大顾啊…… 夜色里,欧阳克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这哪里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还让他错以为是在占他的便宜。他不由得忆起了在西域的逍遥日子,那些姬妾弟子被他收入白驼山庄后,他都会亲自给她们起名字,从《诗经》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到《楚辞》的「子慕予兮善窈窕」,个顶个的人美,名更美。哪像曲顾,好好一个「曲有误,周郎顾」的意境都被毁了!曲顾,曲顾,爹爹姓曲,妈妈姓顾,这夫妻俩起名倒是省事。 欧阳克冷笑一声,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爹爹姓欧阳,妈妈姓……他怅然一怔,竟是不知道母亲姓什么,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连母亲自己也没有告诉过他,因为她常常不理他,甚至也不愿意见到他。 欧阳克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一刻对一个傻姑娘的名字有了羡慕之情,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入睡,然而却又被腹中的飢饿折磨得难以入眠,不由烦躁的坐起身接着开始打坐。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空旷的四周,陶罐的碎片洒了一地,而菜汤经过一夜也早已经干涸。腹中的空虚让欧阳克咽了咽口水,心道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路过了,便又强自压下心中的飢饿之感,迳自默念着白驼山庄的心法。 夏日的微风吹起来都是火热的,飢肠辘辘的煎熬下,已是到了正午时分。欧阳克被晒得汗如浆出,又飢又渴。可是这个荒僻的地方连个过路人都没有,他等了许久,也只能靠舔舔干裂的嘴唇来缓解渴意。剩下的大半时间则都是闭目养神,算是保存仅有一点的力气。 这一日过得尤其的漫长,等到天色渐暗时分,欧阳克终于摆脱了酷热的暑晒,却仍然面临着的飢饿。此时,他在心底暗暗想着,其实那冷馒头虽然硬,还是很能充飢的,至于那些野菜,虽然粗糙干涩,但是好歹还是有些苦苦的滋味…… 事到如今,他心底也不禁生出几分悔意,不该冲动将曲顾赶走。至于地上那几片颜色发暗的野菜,此时在他眼中,却是这一片空旷之地中最鲜活的颜色。他动了动手指,从小培养的自尊自傲让他紧紧攥住了拳头,却让他无法挪开目光。 这还只是第一天,如此煎熬到第二天夜里,欧阳克觉得自己已经饥渴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凭着他前些日子积蓄的内力,也许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个时候他心中已是一片绝望。如果真的面临饿死的结局……他死死盯着地上不远处的一片菜叶子,突然勐地趴在地上向那片菜叶子爬了过去。自尊自傲算什么?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比死更可怕……所以,那些没必要坚持的也可以不必坚持了! 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片菜叶子,他双腿残疾,自是无法走过去,便也只能靠双手一步一步的爬过去,眼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却突然有一只破布鞋踩在了菜叶上。 欧阳克不由得一震,抬起头,映入视线的是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女子,是曲顾。 第5章 误打误撞(双更祝大家中秋快乐) 于欧阳克而言,此刻最大的耻辱不是吃地上两天前的野菜,也不是他不良于行只能靠爬,而是他的这等丑态都在他心底十分看不起的曲顾面前显露无疑。欧阳克抬起头,色厉内荏的瞪着曲顾,只等她一旦尽情的嘲笑和讽刺,就出手取她性命。 然而曲顾只是蹲下身子,在他面前解开一个纸包,里面竟然是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包子。欧阳克先是一愣,随即飞快的伸出手拿了一个,见曲顾没有阻拦,便立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很快吃完一个,又拿了另一个。 曲顾将那油纸随手一扔,便伸臂扶着欧阳克躺回到破车上,又捡起那根草绳搭在肩上拖着他往最近的城镇行过去。 欧阳克几口就吃掉了包子,从前他在西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此刻却觉得这肉包子实是人间至极的美味,这等滋味只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填饱了肚子后,欧阳克但见前方曲顾纤细的身影微晃拖着自己一步步前行,心中竟是百般复杂。而曲顾一路上未跟他说过一句话,更是叫他心中忐忑不安,他自忖自己昨夜那般待她,只怕任是谁也不会再来照顾自己,可是又想到自己昨夜还被她拳打脚踢,这也算是扯平了罢。 欧阳克经过这两天两夜难耐的折磨,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曲顾于他而言的重要性,此刻见曲顾这般,心中的患得患失更是难以言说。 曲顾将他拉到了城门外便放下草绳,又从肩上取下一个包袱,塞到欧阳克的怀里。欧阳克低头一看,里面是几个馕饼和馒头,甚至还有一个水囊,不由有些诧异的望着曲顾。 曲顾不去看他,只是偏头往南边望去,月光斜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面庞清秀,五官分明,虽是浑身污秽一双眼却是盈灿如星。 欧阳克习惯了她的聒噪,实在受不得她这般沉默,便率先出口问道:「你……你这是偷来的?」能偷得这么齐全可也不容易。 曲顾闻言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这眼眸中的嗔意不知为何反让欧阳克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来。只听曲顾不忿道:「当然不是,这是我赚来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白日里有个卖艺的傢伙,嚷嚷着说是要打擂台、比力气,谁赢了谁就能白得二两银子。本姑娘天生神力,一口气举起百来斤的大石头扛了半个时辰,这才赚了钱,买了些吃的喝的。喏,都给你啦。」 第8页 欧阳克默然,心中竟有些微微发酸,第一次对曲顾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却又听曲顾接着道:「这些东西你省着吃,也够十天半个月的了。你在这城门口坐着,总会寻到人肯带你走的。我要走啦!」说着撸了撸袖子,沖欧阳克挥挥手。 「等等!」欧阳克大惊,欲要出言挽留,却见曲顾颇是不耐的看着他。欧阳克这才明白曲顾心里仍是对自己有怨气。他低头凝思片刻,方才抬起头,深切的歉意溢于言表,颇是彬彬有礼的一揖,「之前,是在下错怪了曲姑娘,欧阳克在这里向曲姑娘道一声对不起了!」他向来风流倜傥,此刻虽是落魄,但只要他愿意,那种温文潇洒的风采便随着低沉磁性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表露出来。 曲顾倒是一怔,先是奇道:「哦,原来你是叫欧阳克呀。」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向自己道歉,倒是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罢了,罢了。其实,你……你也没怎么骂我……」实是她从前疯傻的时候听过更多恶言恶语,欧阳克虽不是什么善人,但说话谈吐倒是比市井小民斯文很多,那些话细想起来也算不得恶毒。 「那夜的事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将来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咱们后会无期!」说罢,曲顾又是挥手打算离开。 「姑娘且住!」欧阳克见曲顾仍是要走,心中大急。除了黄蓉之外,他对付女人何曾束手无措过,此刻方是想起自己的杀手锏来。立刻眉目一动,尽显俊雅潇洒之态,别有一股风流倜傥的吸引力。 可偏偏曲顾在这方面单纯的如一张白纸,竟是毫不以为意。而欧阳克也忘记此刻天色昏沉,他又是一副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哪里还称得上英俊二字。 是以,曲顾只是随意的笑了笑,道:「你这样看起来和气讨喜多啦,下次求人可不要再沉着脸了。就这个和善的样子,明天一定会有人愿意帮你的!」曲顾天真纯良,不知世事,哪里知道这世上又有几人会无缘无故,不辞辛苦的帮助一个双腿残疾的人跋山涉水,到千里之外的中都去。 欧阳克见自己的魅力再次失效,既是灰心又是焦急,见曲顾已经转过身去,不由脱口喊道:「顾儿,别走!」 除了黄蓉,他从前也不是没碰上过扎手的女孩,但他除了相貌出众之外,自也有别的勾人手段,那便是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女儿家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若要出口甜如蜜,在称唿上就自要带上几分亲密,就如黄蓉叫郭靖唤她蓉儿,自也是小女儿对心上人表示的一份亲昵。 曲顾不懂男女之情,只是听到这熟悉的称唿,却不由得身子一颤,痴痴地转过头望向欧阳克。 欧阳克见她迴转过身子,不由心中大喜,接着深情道:「顾儿,你别走,之前都是我不好。我现下知道……」话还未说完,就见曲顾突然蹲下身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欧阳克不由一愣,他见过很多女子哭泣,未语泪先流的轻声垂泪者有之,盈盈欲泣的幽幽呜咽有之,却没见过这般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一点美感也没有,可……偏偏让人觉得很心疼…… 「你……你……你刚刚叫我什么?」曲顾哭的抽抽噎噎,连话也说不顺畅,泪水煳了满脸,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轻声问道。 欧阳克不明所以,但也知自己这是得手了,立刻微笑着温柔唤道:「顾儿!」说罢,一双桃花眼之中已是带着几分勾引的挑逗。 曲顾却看着他,不由破涕为笑,「你眼睛怎么啦?对啦,你刚刚那样叫我,我很欢喜……」 欧阳克听到前一句先是气馁,待听到后面一句,随即又露出几分自得来,暗道,果然是个傻姑娘,拿下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却又听曲顾抽噎着道:「从前……我爹爹也这么叫我……」 欧阳克面皮一滞,所以……这个疯婆子是把他当爹了? 果然,曲顾接着道:「我爹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呢!」 欧阳克顿觉一口心头血堵在胸口险些呕出来。自己竟然和他爹年纪差不多?他向来自诩保养得宜,旁人当他最多二十出头。难道在曲顾眼里,自己竟然已经老得和他爹一样了?!这个疯女人自己年纪都不小了,他的爹还不是要四五十岁了! 见欧阳克脸色不好,曲顾也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啊,不是,你是和我心里的爹爹差不多呢!」她记忆里的爹爹是她七岁时候的模样,若曲灵风仍活着,自然至少要比欧阳克足足大上十几岁。 欧阳克心思一转,自然也就隐约明白了,不由哭笑不得。曲顾走到欧阳克身边,蹲下道:「唉,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我还是送你一程吧!而且你还答应让我当大将军的呢,可不许忘啦!」说罢,还很是豪迈的拍了拍欧阳克的肩膀。 欧阳克被她拍的只觉五脏六腑都震了震,不由一噎,立时咳嗽得连绵不绝。 曲顾却哈哈大笑起来,似是觉得颇为好玩和得意。 此时,那城墙的另一头却传来值夜小兵的声音道:「怎么回事,城外又哭又笑的?」 「谁知道,大晚上蹲墙根,八成是两个神经病!」 第6章 一双拐杖(改错字小修) 次日天一亮,曲顾便拖着欧阳克进了城,此间已是湖州的地界。曲顾知这几个馕饼和馒头也扛不了太长时间,便打算再去挣一些钱。这湖州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城隍庙附近了,摆摊、杂耍、斗擂台的摊子都在这里,她上次也是在这里挣的银子。 第9页 曲顾虽是在找赚钱的法子,但她心性纯稚如孩童,见前面的摊子边围了不少人,便连忙凑上去瞧热闹。只见地上摆了四排碟子,每排依次由远及近是一至四个碟子,每个碟子上各放置了一个小玩意,最近的一排是四个不怎么值钱的艾草手环,最远的则是一根镶了枚红珊瑚珠子的银簪子,每排之间都隔了一米多远的距离。 小贩就在摊子边喊着,三文钱三个竹圈,只要套中哪个就能白得哪个。不少人贪图那银簪子,都一一上前交了三文钱,却无一人能够套中。不仅仅是因为那银簪子最远,还因那碟子甚是碍事,几乎和竹圈一般大小,底盘又尖,只要竹圈一碰到碟子,那银簪子就会被弹出圈外去。 曲顾在旁看了觉得好玩,不由瞧得入迷,见到旁人套中了便跟着鼓掌喝彩,见旁人没有套中也跟着摇头嘆气。直到听见身后的欧阳克重重咳嗽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对欧阳克道:「大克,你看,那个好有意思!」 曲顾既是得知了欧阳克的名字,便也大克、大克的唤他。欧阳克见她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唤他,着实觉得大伤颜面,但他既知曲顾吃软不吃硬,又好不容易误打误撞的哄得她回心转意,现下也不敢得罪她。便强忍着怒气,反而温文一笑,道:「嗯,咱们也可以玩啊,还能把那银簪子挣回来当盘缠。」 曲顾摇摇头,「不行,我做不到,刚刚有个人已经很厉害了,但也没套中。」 欧阳克斜觑了眼,颇是自得的笑了笑。他从小跟着叔叔习武,修习了一门掷石点穴的功夫,这等雕虫小技自是不足挂齿。他从前在白驼山庄,也曾教过那些女弟子们这门功夫,所以也不存着什么忌讳,便招手对曲顾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说的做,我保你能套中。」 曲顾本没有内力,但她天生神力,算是天赋秉异,这掷石点穴又是个外门功夫,曲顾听了欧阳克的指点,不一会儿就用石子打远处的树叶便有了十掷八中的水平。对曲顾在习武方面的天赋,欧阳克倒是颇为意外。不过在当下,这可是件好事。 曲顾练好之后,就走到摊子边,从昨夜赚的银钱里掏了三枚铜板对那小贩道:「我也要玩套圈!」 小贩见曲顾一身小乞丐似的模样,先是对她轻视了几分,笑吟吟的递给她三个竹圈,讥讽道:「行啊,不过没套中可别哭鼻子啊!」 曲顾嘻嘻一笑,沖他做了个鬼脸,「我套中了,你可别哭鼻子!」说罢,手腕一转抖,第一个竹圈便稳稳落在倒数第二排的银耳坠上。曲顾第一次就得手,不由万分欢喜,回过头去看欧阳克,欧阳克正靠在墙边,虽是看不清楚战况如何,但见她笑逐颜开的样子便知是得手了,不由倜傥的沖她挑了挑眉。 曲顾自觉得了鼓励,又甩出一个竹圈,果然又套中了并排的另一个耳坠,心下大是得意,又乘胜追击,扔出最后一个竹圈,正好套中了最远处的银簪子。 曲顾欢喜得跳了起来,围观群众也纷纷鼓掌喝彩。那小贩却是面如菜色。曲顾第一次套中的时候,他还只当是这小乞丐运气好,第二次套中,他便知是碰上高手了,只能心中暗暗乞求她可别再套中银簪子,却偏偏天不遂人愿。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耍赖,只能无奈将那一对银耳坠和银簪子给了曲顾。 曲顾拿着战利品,欢喜非常的跑回来给欧阳克看,欧阳克只瞥了一眼,便大失所望。这簪子和耳坠都算不得是精品,除了材料还值些钱外,就算是去当铺也当不了多少钱。他无奈拿过那根银簪,手掌暗暗发紧便立时断成了五六截。 「哎呀,你干嘛把簪子弄断?!」。 欧阳克没好气的翻了她一眼,「不弄断,难道用一根簪子去买东西?」这五六截断银簪和两个银耳坠正好可以做碎银子用。 察觉到曲顾沉默不语,欧阳克抬眼一看,只见曲顾一脸的可惜,似是非常的捨不得。他只当曲顾到底是女孩子,也喜欢首饰髮簪,连忙将那颗红珊瑚珠子还给她,道:「这颗珠子你串起来戴着吧,将来公子爷再给你买更好的。」 曲顾摇了摇头,「我不要。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套中的东西……有点不捨得罢了。不过咱们现在缺钱,你这么做也对。这珠子也留着买东西吧。」 欧阳克只怕曲顾又要闹散伙,如今见她乖觉,不由松了口气,反而还摸了摸曲顾的头,笑道:「这么懂事,真是个好姑娘。」心中暗道这丫头还算是好煳弄。 曲顾幼时,曲灵风也常常这般亲昵的揉她的发顶。曲顾心中一软,更觉温馨,不由沖欧阳克粲然而笑。欧阳克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却是一怔,把手又收了回去,不敢与她对视,轻轻咳了咳,催促道:「咱们快些上路,越早到中都越好。」 曲顾答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了什么,对欧阳克道:「你等我一下!」说罢便一下子窜入热闹的人群里,没了踪影。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克正是等到不耐烦,就见曲顾拿着两根拐杖兴沖沖的跑回来,交给他道:「我刚刚买的,只花了两文钱!」神色还有些得意,似是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欧阳剋死死盯着那两根拐杖,又被勾起了惨痛的回忆,心中薄怒,却又不敢向曲顾发作,只是强自忍耐下来,故作淡然道:「我用不着拐杖,等到了中都,我叔叔自会给我寻最好的大夫治我的腿。」 第10页 曲顾不由可惜道:「那我岂不是白买了,两文钱呢……」 欧阳克脑中却只迴响着,那时叔叔看着他的断腿,嘆息道:「克儿,此间乡僻,等叔叔带你回中都、回西域一定给你寻最好的大夫!你且先忍耐着,不要着急。」 可是等叔叔一离开,他便听到那些蛇奴们偷偷说:「少主的腿不会好了,昨夜来了多少大夫,每一个都摇头,最后都被山主杀了。」 欧阳克还记得那时他的心中一片空白,但他仍是执拗的相信,叔叔说的,一定会找到能够治他腿伤的大夫。可如今,他与叔叔失散,他还有机会再站起来吗? 欧阳克胸中满是不甘的怒火,想将那拐杖远远扔掉,然而五指却不由自主的握紧,鬼使神差的将它死死攥在手中。察觉到曲顾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他勉强牵动嘴角,故作平静道:「不错,两文钱……丢了,实在可惜。」 曲顾不知他心下的纠结,却又察觉他口是心非,只是觉得这人真奇怪。 待到了夜里,两人宿在野外,曲顾忙着生火,正要唤欧阳克帮忙,却见他坐在一边,手中握着那两根拐杖,月光斜斜映在他的侧脸上,更显意态萧索。 「大克,你不是不想用拐杖么?」曲顾实在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 欧阳克哼了一声,将拐杖横放在身边,「还不是免得让你心疼那点钱。」见他嘴上仍是逞强,曲顾撇了撇嘴,冲上去将那拐杖夺了过来,欧阳克立时捉住拐杖的一端,「你……你干什么!松手!」 曲顾握住着拐杖的另一端,偏过头想了想,眨着晶莹澄澈的大眼睛道:「哦,我知道了。其实你还是想用的,只是你不好意思承认,对不对?!」 此言一出,欧阳克顿时脸色一沉,故作无畏的外表仿佛霎时被她轻易戳穿,内心的软弱一下子暴露在外,他本能的就想要发火,但又瞬间冷静下来,暗暗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待依仗她寻到叔叔,再将今日所受之辱还报于她也不迟。便自以为淡然的一笑,否认道:「你胡说什么!」 曲顾看着他有些掩饰不住的愠意,蹲下身子,正色道:「我没胡说。你骗不了我的,不过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爹爹也瘸了,他虽然从来也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苦的紧。他也用拐杖,但他能走得比旁人跑的还快。大克,你别难过,也别怕,就算你瘸了也没关系的,我不会笑话你的。」她从前疯傻,比旁人更知道被人嘲笑的滋味。 这一番话说得欧阳克沉默不语,曲顾笑了笑,以为他定会释然,谁知他竟勐然将拐杖一推,曲顾只觉掌心被擦得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就见那拐杖已是投入了一旁的火堆中。 曲顾怔然,看着拐杖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渐渐变成了两根焦木,「大克,你……」 火光映着欧阳克略显苍白的俊容,昂然轻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害怕,可我欧阳克岂能做一辈子瘸子!」 他看着那两根焦木自嘲一笑。当年白衣翩翩的白驼山庄少主,若从此只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他宁肯如这两根木杖一般投入这火中,也不愿了此残生。 第7章 湖州歌美 将拐杖投入火堆,就意味着欧阳克决不允许自己瘸一辈子。可现在这般落魄的境地却又是他无能为力的。 夜里,曲顾已经蜷缩成一团酣然入眠,欧阳克却挣扎着坐起来,就着月光,捲起裤腿。膝盖处的疼痛早已麻木,但双腿仍然因为断骨未愈的缘故动弹不得,欧阳克颓然的仰天嘆息,又看了眼熟睡的曲顾,心道如今只能靠这个野丫头,待寻到叔叔,自己才能有希望站起来。 欧阳克心中烦闷一夜未眠,待第二天天光大亮,才收拾好了心情,又连声催促曲顾赶紧上路。两人继续向北前行,走了没多远就见不远处水光粼粼,已是到了太湖边。只见一片芦苇荡漾,伴着一丛含苞欲放的荷花,景色颇是怡人。 看到一大片水源,曲顾欢唿了一声,取了水囊,跑到湖边灌了满满一壶水,回过头正见欧阳克瞧着水面,神色不定。 「大克,你怎么啦?」 欧阳克前几日就觉得身上脏臭的难受,奈何条件所限也只能勉强忍耐,如今来到湖边,纵使他对一片汪洋的恐惧仍难以除灭,却到底还是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污垢,当下就叫曲顾将他推到湖边去。 曲顾将他背到岸边放下,欧阳克伸手探了探,见此处浅滩的水确实不深,这才松了口气。又见曲顾似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物事,迳自穿过了一丛芦苇。欧阳克见两人相隔并不远,自己若出了意外,唤她一声也是方便,这才放下心来。 因是没有换洗的衣裳,欧阳克只是勉强的用水擦了擦身子,身上总算觉得舒爽了些。看着这秀丽的江南景致,他的心情依旧并不开怀。离开牛家村已经有八/九天了,却才将将从临安行至太湖附近,照这样的行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中都寻到叔叔! 欧阳克越想越烦躁,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曲顾正蹲在岸边,伸着胳膊似是在挖什么。 欧阳克见她脸上脏兮兮的,头髮乱得厉害,心中暗暗嫌弃,想到还要跟着她走那么长的路,实在难以忍耐,但口气中却不敢带轻鄙,只是含笑道:「夏天暑热,这河水倒是清凉。一会儿你也洗一洗,你把我背到那巨岩后面去,我不看你。」 第11页 曲顾却摇摇头,只是一径埋头跟着胳膊在水里不知捞些什么。「不要,会着凉的!」又道:「我早劝你不要洗的,夜里风一吹,会害病的。」 欧阳克却是不以为意,又不知她在捞什么,只看到她伸出泥唿唿的胳膊,不由偏过头去蹙了蹙眉尖,倒是不敢再让曲顾看到,伸手拿起已经不算干净的衣裳,暗暗嘆了口气,迳自穿好了衣裳。 过了会儿,就听曲顾一声欢唿,「大克!我挖到啦!」 欧阳克回过头,正瞧见曲顾高举着手里的一截白藕,乌涂涂的一张小脸上,一双眸子眯成两弧弯月,欢欢喜喜跑过来,像献宝一样将藕递到他面前,「你看!咱们可以吃藕啦!」 欧阳克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在挖藕,登时喜形于色。馒头薄饼虽是充飢,却也太过乏味,有新鲜的藕可吃当然也觉欣喜。 捞着了白藕,曲顾信心大起,又捲起裤腿,在欧阳克这边的浅滩边摸索。恰在这时,忽听一阵马蹄声渐近,随即一个柔娇清脆的声音从另一片芦苇盪后传来:「靖哥哥,你别担心!师父他老人家智勇双全,想必已经离开皇宫啦。」 曲顾一听到这声音便觉得分外熟悉,正想要探头瞧一瞧,忽觉下巴一紧,已是被欧阳克紧紧捂住了嘴巴,整个人也被他箍在了怀中。 曲顾瞪大眼睛沖他投去不满和疑惑的眼神,欧阳克的手却一丝未松。曲顾心中不悦,正要用劲挣脱开来,却见欧阳克面色惨白,望着那头的焦灼目光中似是又怨又恨,又渴望又心悸,曲顾从未见过这般的欧阳克,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黄昏下,芦苇盪的另一头,隐隐绰绰的露出一角淡黄色的衣袂,清风微拂,白花花的片片芦苇随风摇盪,便露出一张少女俏丽轻灵的侧脸,不是黄蓉又是谁? 此刻,黄蓉正扬着头对郭靖说着宽慰的话。那一日两人在牛家村外与黄药师、江南六怪和华筝、拖雷他们分开后,便赶紧回到南宋皇宫中寻找洪七公,谁知二人运起轻功,急纵飞跃却是遍寻不至。无奈之下只能离开皇宫,再四处寻找。 一路上,黄蓉见郭靖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连忙劝慰他,又道:「靖哥哥,其实现在咱们还有件顶要紧的事情。师父传给我的打狗棒被杨康拿走了。君山丐帮大会眼看就要到了,咱们得赶紧过去瞧瞧!你这个义弟心术不正,可别叫他坏了丐帮的大事!」 郭靖听了也点点头,「嗯,蓉儿你说的对。康弟他……唉!」他性子憨直,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杨康会认贼作父。 黄蓉知这也是郭靖的一块心病,便蹲下身撩拨着湖水,溅起一朵朵水花,哼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贪图富贵呗。做金国的小王爷可比做杨叔叔的儿子好多啦!」 郭靖听了却仍是不理解,只因黄蓉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因为完颜洪烈于郭靖而言是杀父仇人,于杨康而言却是养育教导了他十八年的养父,生恩不及养恩大,杨康心中自然更偏向完颜洪烈。 黄蓉见郭靖仍是眉宇不展,便道:「靖哥哥,别想这么多啦。待咱们到了君山,你那义弟若是没做什么坏事便罢了,若是他不安好心,咱们就提前把他制住!哼,我到时候可要打他几下,靖哥哥你可不要拦着我,谁叫他拿走了我的打狗棒!对啦,咱们说不定在君山还能碰上师父呢!」 郭靖听了也觉大有可能,用力点点头道:「好!蓉儿,那咱们赶紧走吧!」 紧接着便听到马鸣萧萧之声,是郭靖与黄蓉跃上了小红马。见两人就要离开,欧阳克心中一松,正要松手,却又听郭靖忽然道:「蓉儿,你看!」 黄蓉顺着郭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太湖之上,暮霭苍苍,云雾轻漫,一片湖光映着湖边的青砖乌瓦和青翠山色,当真恍若仙境。 郭靖从小生在大漠,来到中原这才见识了各色美景,此刻见黄昏下的太湖景致,只觉这美丽真是平生所未见。一时又想到若不是完颜洪烈,自己与母亲也不会来到草原,他虽不曾后悔在蒙古的日子,心中却也遗憾没有生在这景色秀丽的江南。怨不得幼年时母亲哄他睡觉唱得都是苏武牧羊的悲歌,十八年来日日夜夜思念在牛家村的生活。 郭靖虽未说话,黄蓉却也知他内心的惆怅。两人本就情投意合,经过牛家村密室里的那几天更是心意相通,黄蓉见这夕阳下的太湖美景也忍不住轻声唱到:「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南四百州。」 黄蓉的歌声清美婉转,郭靖一时听得痴了,芦苇盪后的曲顾亦是身子一震,心中低喃:「这曲子我好似听过,是了,爹爹也曾唱过!」 郭靖读书不多,于诗词歌赋更是半窍也不懂,便道:「蓉儿,你唱的这歌悲得很。」 黄蓉点点头,「这是爹爹教我的《湖州歌》,唱的是徽钦二帝被俘北上时,夕阳斜沉,举目四望亡国失家的心情。所谓『亡国之苦,去国之戚』就是如此。」 黄蓉说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小红马上齐挽着缰索,心头皆是难言的怅惘。 过了片刻,郭靖忽然道:「蓉儿,我有个心愿!」 他还未说,黄蓉就笑道:「靖哥哥,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爹爹虽被叫做东邪,可是他常说,此生最敬忠义节烈之人。我早知你的为人,自也和是你一般样的。你看,就像你那个义弟,我顶瞧不上他呢!」 第12页 郭靖心中激动,紧紧握着黄蓉的手,二人相视而笑,心中的幸福之感自是难以言说。 忽然那小红马动了动蹄子,打了个响鼻,似是奇怪主人都骑上来了,为何还不走。黄蓉揪了下它的鬃毛,嗔道:「你这小畜生,真是顽皮的不行!」又转头对郭靖道「靖哥哥,咱们走吧!」 郭靖点点头,一提缰绳,只听马蹄踏踏之声,二人便一路往西而去了。 此刻,欧阳克方是确定郭靖与黄蓉二人终是走远了,又得知两人要去湖南君山,与自己也不是一路,心下更是大安,整个身心不由松懈下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竟一直将曲顾紧紧搂在怀中,虽然这丫头的小蛮腰手感不错,但是浑身骯脏,污浊不堪,自己又刚刚沐浴干净,欧阳克下意识的连忙将曲顾推开。 曲顾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顿时脚下不稳,哎呦了一声就身子前倾往湖里跌了下去。 欧阳克此时也反应过来,见她半个身子已经落入较深的水中,一时心如电转,闪过了几个念头,最终却仍是伸手,及时捉住了曲顾的一只胳膊。 第8章 长河落日 曲顾往湖里掉的时候,欧阳克虽是及时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然而曲顾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因是还沾着水,仍是滑腻无比,若是他一用劲,十有□要跟着落入水中。想起不久前在海上的那段经歷,欧阳克本能的对水有了恐惧,就在犹豫救与不救的当口,他只觉掌心一滑,曲顾便已是直直落入了水里。 欧阳克眼睁睁看着曲顾没入湖中,心头砰砰直跳。过了片刻,见湖水中竟是没有半点涟漪,不由大急,立时双手撑地的爬到湖边,冲着湖水喊道:「曲顾!曲顾!顾儿!」一边喊,一边伸手往湖里去探,却只摸了个空,除了抓不住的湖水,什么也没有,欧阳克心中一沉,顿觉茫然若失。 正在他犹自失魂落魄的时候,忽然哗的一声,水花飞溅,欧阳克只觉水腥气扑面而来,顿时被浇了满身是水,他抬手擦掉眼里的水珠,就见曲顾从水中扑的一声冒出头来,指着欧阳克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克怔怔的看着曲顾笑得开怀,忽得勐一砸水面,怒喝道:「耍本公子很好玩吗?!」 曲顾也被溅了一脸水花,昂着头还击道:「还不是你害我跌进水里的!你倒来怪我啦!」 欧阳克顿时语塞,只能恨恨的拧干湿淋淋的衣袖,又慢慢挪远到一旁,兀自扭头生气。 曲顾在牛家村住过几年,江南小镇里溪河交错,她幼时没少玩水,自是颇识水性。刚刚因是气恼欧阳克将她推到湖里,便故意憋在水下不出来。待后来听到他焦急的唿唤,不由心下软了。谁知道刚从水里钻出来就被他喝骂,心里更是不快。 曲顾跳上岸来,怀里还抱着一尾活蹦乱跳的活鱼。见欧阳克在旁理也不理,曲顾哼哼道:「衣服都湿啦,不过还好捞了一条鱼,晚上吃鱼咯!」说着自顾自的堆了些柴火,又从包袱里翻出火石,便打算烤鱼。 过了会儿,欧阳克心里的怒气消了些,想到自己还要依仗她,纵有不爽,也只能强忍。又闻到丝丝的烟火之气,便一手握拳放到嘴边低声咳了咳,见曲顾看过来。立刻挂上一幅温文和善的面孔,服软道:「顾儿,这次是我不对。」 见曲顾只是哼了一声,欧阳克忍了忍气,接着道:「刚刚是我一时失态,不过你也害得我湿了衣裳。咱们这也算是扯平了!倒是我因此夜里害了病……」 曲顾见他一副衣衫上一大片的水渍,立刻也觉得是自己不好,便抿了抿唇,起身将他背到火堆边道:「你快烤一烤吧,可别真着凉啦!」又撕了半条鱼递给欧阳克。 欧阳克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说,心安理得的接过,吃了几口,只觉口味极淡,虽是烟火烤过,仍是腥气不减,但见曲顾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只能低低嘆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欧阳克正低头吃鱼,曲顾忽然指着远处湖面天光交接之处,满脸的惊喜喊道:「大克,你看,好美啊!」 欧阳克抬起头望过去,此刻已是落日时分,太阳正好落在地平线上,与那湖水交相辉映,犹如一片红池,伴着满天霞光,瑰丽异常。而那湖上白鸥点点,晚风吹荷,映着青峰峭立,更显一片怡然。 欧阳克虽是觉得美,却也没有曲顾这么赞嘆,只是心中暗道:这丫头倒是跟郭靖那傻小子一样,也是个没见识的!便轻声嗤笑:「这又算得什么?你是没见过西域大漠的落日,那才叫……」 谁知曲顾一口打断他,「我见过的。」 欧阳克一呆,「你见过?」 「对呀!」曲顾笃定的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把手背到背后,像书塾里的小童子给老夫子背书一样,摇头晃脑,字正腔圆的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欧阳克轻蔑一笑,道:「你这是背王维的诗,可不算是亲眼见过。」 谁知曲顾却皱起眉头辩解道:「我真的见过,这句诗就是我在沙漠里看到落日的时候,爹爹教给我的!」她怕欧阳克不信,还用手比划道:「一大片的沙子,一眼望不到边,白天热的要命,晚上却冻得人发抖。太阳落山的时候,把沙子照的红成一片……」 欧阳克越听心中越是惊讶,她之所言若非是亲身去过大漠,亲眼所见,那是决计不会知道的。然而他随即念头一转,奇道:她难道不是江南人?可她却明明一口江南口音。 第13页 曲顾说着说着,忽然住口不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欧阳克奇道:「怎么不说了?」 曲顾喃喃道:「我……我不记得了……后来……后来我妈妈就死了……我,我想不起来了……」 欧阳克接着问道:「你妈妈怎么死的?」 曲顾勐的抱住头,有些癫狂起来。「我……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要想起来!」 欧阳克第一次见她这般,也吓了一跳,连声安慰哄她:「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了。你别哭啊……」 所幸曲顾很快就自己安静下来,只是抱着膝盖望着那滚滚落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珠,独自沉默不语。 欧阳克见此,心中虽是疑惑更多,却也不敢再多言。到了夜里,两人便铺了草蓆以天为庐,各自宿了。 次日,天光大亮,欧阳克睡得迷迷煳煳,只觉怀中温热香软,耳边似是有女儿家的吐气如兰。欧阳克素来风流,初时睡得迷濛也不以为意,察觉到怀中的娇躯往自己怀中挤了挤,便也抱得更紧。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觉不对,勐然睁开眼睛,却见怀里抱得竟然是曲顾! 欧阳克是个正常且有风流史的男人,一大清早便有温香软玉在怀,自是一阵阵的心潮涌动。况且,曲顾昨天掉入湖里,一身污浊已净。欧阳克这般近的看着她,只见她面颊潮红如海棠春睡,睫毛浓密长翘如翼,饱满嫣红的嘴唇更是微微嘟起,竟教他心中觉得难痒的可爱,一闪念竟生出了一亲芳泽的念头来。 欧阳克这般怔愣的看着怀里的曲顾,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待他惊觉过来,不由暗骂自己莫非已是飢不择食了,下意识就要将她推开,却又察觉怀中的少女似是十分抗拒,反而紧紧向他贴了过来,欧阳克一怔之下,也不由收了收手臂,仍是将她搂在怀中,还伸手抚了抚她那一头如瀑青丝。 欧阳克越想越得意,不由勾起了唇角,他早就知道自己魅力非凡,对付曲顾这样单纯的丫头,更该是手到擒来。说来,这个丫头虽是粗鄙了些,待自己也不算很好,但看在她不过是懵懂无知的份上,收她做个侍妾也是勉强的可以的。 欧阳克正愉悦的畅想着在未来的日子里,该要如何依仗着曲顾对他的倾慕,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些,却忽然听到怀中一声喃喃低语:「爹爹……」 穿过髮丝的手一顿,欧阳克那名为得意的情绪瞬间就萎了。自己这是……又被她当爹了?! 欧阳克霎时觉一阵羞恼,正要再推开曲顾,却又她道:「爹爹……顾儿好冷……」 他这才察觉曲顾有些不正常,明明脸颊通红,整个人也热得发烫,却一直在喊冷,怪不得会往自己怀里钻。看着已经烧得迷煳的曲顾,欧阳克不由蹙紧了眉头。 曲顾因是烧得厉害,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欧阳克被她弄得没办法,又觉她可怜,只能想办法给她医治。 两人怕夜里蚊虫多,便宿在离太湖几里远的地方。欧阳克知自己若是要爬过去弄点水来给她降温,只怕也要耗去半天。幸好他认得些草药,环顾四周后,随意拔了几根治疗风寒的野草。见曲顾仍在低声喊冷,就掰开曲顾的嘴巴塞进去,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咽下去。 欧阳克弄完后,松开捏着曲顾下巴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嘆息一声,「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自忖只是小小风寒,应该于性命无碍,只盼她别死在这里,否则留他一人岂不是更难寻到叔叔。想到这里,欧阳克不由好生着恼的瞥了她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兀自在一旁练功。 ———— 曲顾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很小时候的,大漠的气候格外艰苦,一会儿热得她浑身出汗,嘴唇干涩,仿佛置身于一个大烤炉中,若是不穿上厚底的鞋子,脚心都会被烤出水泡。然而到了晚上,却又寒冷无比,每天夜里她都被爹爹妈妈怀抱着安睡,一家三口依偎在大骆驼的肚子边,抵挡阵阵唿啸而过的风沙。 那时,虽然过得辛苦,但一家人却很幸福。爹爹常说,等他寻到了他的师弟和师妹就可以回江南了。江南比西域大漠要舒服很多,妈妈也说,等到回到江南,外公见到她也会欢喜的。可是等到她和爹爹一起回到江南时,妈妈却已经不在了。 迷迷煳煳之中,她仿佛又见到了临安的繁华与富贵。爹爹带着她来到一座高门大院前,却被一群人赶了出去。几个颐指气使的家丁喝骂道:「我们老爷说了,不孝女顾清已经不是顾家的女儿。尔等江湖草莽莫要随意攀扯!还不赶紧滚!」说着还挥舞着手中的棍棒,神态兇恶,眼神轻蔑。 曲顾又惊又惧的拽着爹爹的衣角瑟瑟发抖,不明白为何爹爹妈妈给她描述的那般慈祥的外公,会这么不欢迎自己。她看着身前爹爹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牵着她的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临安。 「爹爹,为什么外公不要我?是因为顾儿不乖么?」 「不是,顾儿很好。是爹爹不够好。」 小小的曲顾仰着头,不明白为何外公会不喜欢爹爹。 爹爹弯下腰摸着她的脸嘆息道:「都是爹爹无用。不过,爹爹一定给你找个安身之所,这样爹爹也就能放心去给你娘报仇了……」 曲顾回过头望了一眼那高门大户的顾府,若是要爹爹离开她独自去报仇,那么她倒宁愿不要回到外公的身边。 第14页 第9章 身世之谜 欧阳克再次将体内微薄的真气运行了一周天后,睁开双眼,面色却愈加深沉。腹中的伤口虽已经结了一个丑陋的大疤,但内力显然还未痊癒。旧伤反覆不去,他已是有了不祥的预感:完颜康用枪头不仅伤到了他的筋骨,恐怕连腹内脏腑也受到了影响。自己自小修习的心法虽然高深,但显然对他的内伤已经无用。 这几日,欧阳克反覆思量,终是下定决心开始修习蛤蟆功。蛤蟆功是叔叔欧阳锋的毕生绝学,年幼时他一直希望也能如叔叔一般练就卓绝的武功,叔叔却任凭他如何恳求也不答应将蛤蟆功传给他。后来他又找机会偷偷背下心法,私自练习。可很快就被叔叔发现,好生严厉的训斥了一顿。叔叔曾百般告诫他,蛤蟆功虽是威力无穷,但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兇险无比,九死一生,万万不可再练。 他从未见过叔叔这般严厉的对待自己,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不听从。但如今他双腿残废,若再无武功傍身,那于他而言简直是灭顶之灾。可是不同于白驼山庄其他武功初期的进展神速,蛤蟆功初初入境,进展极慢。欧阳克已经暗自修习了几日,但体内仍是只有一点点微薄的内力,让他倍感受挫。 欧阳克心中失落,腹中又觉飢饿,见曲顾仍然未醒,更是心头恼火。本来走的就慢,再耽搁下去,还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到中都燕京! 然而现实总是比他想得还要艰辛的,这段时间最大的困难还是吃喝。所幸他还有些许内力,昨日也还剩些白藕,他暗暗运气,手起劲落,将白藕削成了一片片的。欧阳克摇头暗自慨嘆,昔日横行西域的神驼雪山掌如今也只能用来切莲藕了。 欧阳克烤了白藕慢慢吃了,又看了眼曲顾,见她仍兀自蜷缩成一团,着实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她平日里粗鲁不堪,如今安静了却让人瞧着觉得分外怜惜。欧阳克见她浑身还是微微发颤,嘆息一声,伸手一提,便将她搂在了怀里,心道:反正她已是学了白驼山庄的武功,将来总归把她扔到山庄里做个侍妾也罢,粗使丫头也罢,反正都得是他的人了。 仿佛是找到了暖源,曲顾自发自动的伸臂将这个发热体紧紧抱住,只是她毫无意识,力道之大险些让欧阳克喘不过气来。 欧阳克颇是不悦的将曲顾推了推,曲顾却反而抱得更紧。 欧阳克再推,曲顾整个人便已经完全巴在欧阳克身上。 欧阳克觉得……他已经唿吸不畅了…… 欧阳克翻着白眼万分懊悔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好心,他拼全力要将曲顾推开,奈何此女力大无比,欧阳克顿觉自己犹如一个被人强迫的无辜少女,总算切身体会到那日他强抱着的穆念慈和程珈瑶二女的心情了。 所幸在欧阳克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憋死的时候,曲顾似是已经确认了热源不会跑掉,渐渐放松了手臂,脑袋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又低低喊了声:「妈妈……」 继被这个疯丫头当做爹后,再次被当做妈,欧阳克表示他已经无所谓了。他能够自由唿吸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个差点害死他的粗鄙丫头扔的远远的! 然而,当他正准备将她推开,却忽觉胸口一片湿润。微风一吹,带来一阵凉意,仿佛穿过衣襟透进了心口里。 他低下头,怀里的曲顾仍是紧闭着双眼,长翘的睫毛上却还沾着湿意,泪水在她发红得不正常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 「妈妈……我好想你……」 这一句话就让欧阳克无法伸手将她推开。 ———— 欧阳克的记忆里,妈妈是个很模煳的轮廓。她总是独自一人住在白驼山庄最深的院子里。 他父亲死得早,作为遗腹子,按照常理他该备受母亲的疼爱。可母亲每次看到他却都掩饰不住的惊惶和厌恶。他从小是奶妈带大的,每日奶妈抱着他去母亲的院子里,一次次的探望换来的却总是母亲紧闭着门窗,连一声回应都吝啬于他。 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母亲亲生的,直到六岁那年,他出了水痘,整个人烧得意识不清,身上又痒又疼难受的紧,还是个孩子的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唱着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他睁开泪眼,看到一双饱含爱意的眼眸,那怜爱横溢的眼神奇异的平復了他的身体上的不适。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带来的温馨和依恋。 可等到他的病一有了起色,母亲便又缩回了她的院子里,蜗居不出。 年幼的他不明白母亲为何明明疼爱自己,却在他一次一次趁着学武的空隙来寻她时,用冰冷的面孔将他拒之门外。 他那时什么都不懂,便一次次的装病,只希望能够再次见到母亲怜惜的神情。可是母亲没有再来。 初时,他只是满心茫然;然后,就变成了伤心,待到最后,他就变成了怨恨……被母亲抱着的幸福感变得万分的不真实,以至于在很长的岁月里,他都将那当成了一场梦。 过分的孤独,让他对叔叔格外亲厚。叔叔也待他十分疼爱,他的武功是他手把手教的,甚至连白驼山庄,都是叔叔为他创立的。蛇奴们管叔叔叫庄主,管自己叫少庄主,他们虽非父子,却情同父子,他也安然接受着这一切。 他逐渐年长,也渐渐接受了母亲对他的疏离,幼年时没有得到过得的那种女人的柔情,在他十四岁那年被一个侍女勾引后,找到了替代。女人特有的柔情和体贴,让他一下子便陷了进去。从此,他开始沉迷于女色,享受无边的温柔。 第15页 习武之人,耽于美色乃是大忌。可是叔叔却对他格外宽容,叔叔一辈子没有成亲,仿佛武功就是他的妻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勤于练武,争夺《九阴真经》外,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追求。 直到有一日他亲眼目睹叔叔与母亲隔窗相对。他亲耳听到母亲对叔叔说:「我不能再见克儿。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当初我是如何的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我是不知廉耻,可我那时真的没想害死他……他是被我活活气死的……我一直觉得很后悔……」 他顿时脑中犹如响起一道惊雷,自己也曾经有过种种猜测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母亲与人偷情的产物!他落荒而逃,恨不得不知道真相! 这个秘密,他一直压在心底,却不敢向叔叔求证,难道他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那他的父亲是谁?! 母亲在当年冬天生了重病,她却执意不肯就医。临终的那一夜,他终于第一次踏进了母亲的房间,她却已经躺在床上没有力气关闭门窗将他赶走。他走到母亲的床前,母亲终于睁开美丽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先是陌生和惊恐,随即就充满了无限的歉疚和留恋。那眼神太过沉重,他跪倒在她的床前,再生不出一丝怨怼。 母亲离世的那天,叔叔并不在山庄里。等他从中原回来,母亲已经下葬了。得知母亲去世,叔叔只是愣了一下,一言未发。可次日清晨他却发现叔叔竟在母亲的墓前守了一夜。也就在那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一夜,他仿佛是做了个梦,又仿佛是在记忆的里找到了遗漏的碎片。他依稀记得年幼出痘的他被母亲抱着,母亲却依偎在叔叔的怀里,他们就像一家三口。那时叔叔还年轻,深邃的五官和自己现在的模样如出一辙。 叔叔慈爱的望着他,「他是我的儿子,他当然是我的儿子……」 母亲沉默着没有反驳,只是伸出冰凉的手,怜惜的抚上他的额头。 ———— 额头的触觉如此真实,欧阳克勐然惊醒,正好看到曲顾刚刚将手放下来。 「大克!」曲顾脸色还虽有些苍白,脸上的潮红却已经退下了,此刻她正跪在欧阳克的腿上,见欧阳克睁开眼睛,便露出一个感激真诚的笑容来。 欧阳克看到她的笑容不觉一呆,竟觉一阵恍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好了?」 曲顾用力点点头,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我好啦,可辛苦你了。大克,谢谢你救了我!」 欧阳克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被她活活缠死,心下甚觉尴尬,面上却是淡淡道:「算你命大而已。」 曲顾见欧阳克态度冷淡,也早已习惯他的喜怒不定,只是讪讪一笑,「大克,我好饿呀……」说着抚着肚子,委屈的眨着眼睛望着他。 欧阳克这才想起白藕已经都被他吃完了,便随口道:「那就再去……」他本想说那就再去捞鱼,可看着她经过一日一夜的高烧似乎有些消瘦的面庞,这句话就说不出口了。此刻,他又有些心烦气躁起来,自己双腿残疾,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形如废人一般! 这时,他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竹林,不由心中一动,有了主意。「不如试试钓鱼?!」 曲顾一听就觉有趣,立刻一声欢唿,欢喜着从他膝上跳下来。其实两人都没钓过鱼,只是想着大约不会太难,欧阳克先是掰了一根细细的竹竿,曲顾又拆了欧阳克衣服上的一根丝线当做鱼线,最后捉了只蚯蚓系在上面。 待到了湖边,欧阳克坐在岸边钓鱼,曲顾就在一旁乖乖等着。欧阳克抬起头,见此刻天色明媚,烟波浩渺,一竿独钓,望着这湖光山色,纵使刚刚心怀抑郁,此刻也觉忧烦渐消,心胸豁然开朗。 过了片刻,鱼竿仍是一动不动,他倒是先沉不住气了,转过头去看向曲顾,却见她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鱼线,脸上满是期待,似只馋嘴的猫儿,一时让欧阳克心里又觉好笑,又觉尴尬,自己可是第一次钓鱼,若是钓不上鱼来……一想到她一脸失望的样子,欧阳克心下竟觉大是不忍,又怕她会笑话,连忙沉住气凝神垂钓。 所幸这太湖的鱼儿似是有些笨,没一会儿,鱼竿一沉,欧阳克还未来得及反应,曲顾已经笑叫道:「哎哟,钓上来啦!」 欧阳克连忙拉起鱼竿,一阵手忙脚乱,才将鱼拉出水面。曲顾抱着鲜鱼笑得格外开心,欧阳克一时兴致大起,主动帮着她将鱼收拾干净烤了。许是因为这条鱼是他自己整治的,欧阳克这次再吃烤鱼,自是觉得滋味鲜美无比,实是一生难忘。 两人吃毕了烤鱼,皆是大觉满足。欧阳克看着自己满是焦灰的双手,不由自嘲一笑。几个月前自己还是十指不沾春水,如今这双手不仅杀过鱼拔过草,还要自己动手才有饭吃。可嘆他如今不仅不以为忤,反而习以为常,世事难料,当真如此! 第10章 避雨之所 随后几日,两人的日子过得好了不少。一来是不用吃野菜了。二人突然意识到正如和湖里的鱼儿一样,野兔、野鸡皆是无主之物,自是可以随意攫取,俩人从此过上了有鱼有肉的日子。为了方便打猎,欧阳克还传授了曲顾一些白驼山庄的功夫。曲顾于学武之道上颇有天赋,常常欧阳克教了两三遍,她便能依样画葫芦,学的有模有样。自己再练两遍,就能融会贯通,运用熟练。 第16页 二来欧阳克与曲顾二人的关系也逐渐融洽,欧阳克拿捏住她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自是待她和气温文。而曲顾感念欧阳克那夜照顾了生病的她,待他也更加尽心。两人倒是过了好一阵相安无事的日子。 这一日,曲顾打了只野兔来。两人又是就地取材,将野兔烤了。曲顾仰起头看着正午还艷阳高照,暑热难耐,到了下午却突然阴云阵阵变了天,不由担忧道:「天气变得可真快呀,只怕要下大雨呢!」一语甫毕,就觉得面颊上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道闪电,霎时一场大雨倾泻而至,曲顾连忙拉着欧阳克从大树下离开。 天上大雨倾盆,地上泥泞不堪,曲顾与欧阳克二人自是狼狈不堪,曲顾便也罢了,那雨水落在欧阳克的断腿上,潮气侵袭,格外的难受。曲顾见远处烟雨迷濛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个屋舍,便奋力拖着欧阳克往那边走。 待到了门口,二人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曲顾见欧阳克皱紧了眉头,脸色苍白如纸,知他腿疼的厉害,心中焦急,将门板拍的震天响。过了一会儿屋门被打开,正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汉。那老汉见他们两人风尘僕僕,男子虽是五官英俊,但却憔悴不堪,双腿残疾;女子更是衣衫褴褛,看起来似个乞丐差不多,只当是从北方金人那边逃难来的,便将他们二人领进屋里。 「谢谢伯伯啦!」曲顾连声道谢,又发现自己的鞋底与板车的下面都是污泥,只恐弄脏了惹老伯嫌弃。便只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踟蹰不前,欧阳克只觉腿疼的难受,嘶嘶吸着气,瞪了她一眼,「怎么不进去?」 曲顾咬了咬唇,低下头小声道:「不要啦。我们就在这里躲雨吧。老伯伯家里很干净的,我们给他弄脏了,他会不高兴的……」从前她疯傻的时候,没少被人嫌弃,如今她神智渐清,自是越加敏感,不愿惹人不快。 欧阳克从前何曾迁就过别人,更别提除了黄蓉之外,又有谁嫌弃过自己,此刻他正腿疼,听到曲顾还这般小心翼翼,心中自然大是不满,正要发作,却听那老伯笑道:「小姑娘恁地想多了,老汉一个人住着,哪里会嫌弃这么多。你们看起来赶了不远的路吧,快进屋里来暖和暖和。」 曲顾这才拖着欧阳克进来,老伯先是斟了壶热茶给两个人暖身子,又翻出几件旧衣给欧阳克和曲顾换上。曲顾见那是一件女子的襦裙,不由有些好奇,老伯擦了擦眼角,嘆道:「这是我那儿媳当年穿的,唉……可怜我那儿子儿媳死的早。不提啦,不提啦!」 曲顾见老伯年纪垂垂,却他孤身一人生活,心中不由有些难过。又看到他正在搬动炉子给欧阳克烤火,便急忙上来搭手帮忙。 随后,曲顾去里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女装,出来时正见欧阳克也已是换上了一身普通人常穿的粗布麻衣。虽是不及原先的那件华美精緻,却显得干净利落了不少,只是头髮已经擦干,却还披散着没有束起来,当真是素面如玉,剑眉入鬓。 欧阳克正在喝着热茶,见曲顾出来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面庞秀丽,衣着整洁,却仍是一头乱髮不由拧紧了眉头,曲顾摸了摸发梢,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道:「我不会梳头……」 欧阳克见曲顾露出这般孩子气的窘态却不由勾起嘴角,沖她招招手,「过来,公子爷给你梳头!」 曲顾先是一呆,随即面上露出喜意,向老伯借了梳子和小镜子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欧阳克。欧阳克从前在西域白驼山庄过风流日子时,给姬妾们梳头画眉则是惯常的事情,此刻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又带点安抚讨好曲顾的意思。 曲顾看着镜子里的一双大手将她凌乱的头髮慢慢梳理顺滑,只觉满心的欢喜温馨,不由闭上眼睛,脑中念起了幼年时爹爹给她梳头的场景。那时每天的清晨,自己也是这样坐在爹爹身前,爹爹温暖的大手将她的细发梳拢,一边给她梳头,父女俩一边说着家常话。 待身后的欧阳克道了声:「这就好了。」曲顾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模样,却大是失望,不满的嘟囔道:「干嘛梳这个样子,我要那种梳成两个糰子的小髻……」 欧阳克拿着梳子的手一顿,不由失笑,「那是小孩子梳的总角,你都多大了,难道还要当一辈子小孩子?」曲顾闻言一怔,不由露出了怅然之色,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不再是小孩子啦。爹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欧阳克听她说的心酸,亦是一怔。听曲顾所言,便知她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而且她父亲不仅待她亲和,甚至还为她梳头盘发,可见爱女之心极盛。 一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欧阳克嘆了口气,随即又将梳子塞到曲顾手里,「好了,该你给我梳头了。」欧阳克从小锦衣玉食,虽会给女子梳头,但自己却从未给自己束过发。 曲顾拿着梳子,摇摇头,呆呆道:「我不会。」 欧阳克也愣住了,眉峰紧蹙的挑了挑眉,「这世上还有不会给人梳头的姑娘,你可真不像话。」他倒是不想自己光会给女人梳头,却不会给自己梳头,也够不像话的了。 曲顾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拿起梳子道:「我试试吧,其实应该不难的,是不是?」 结果曲顾拿着梳子比划了半天,不是揪了欧阳克的头髮,就是将他的鬓角弄得松松垮垮的。饶是欧阳克下定决心要对她小意笼络,待看到镜子里自己一头毫无形象可言的乱发,也忍不住要对曲顾发火。想他欧阳克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模样! 第17页 曲顾也大觉恼火,一个大男人比自己还讲究,一会儿嫌弃太紧了,一会儿又觉得太松了,当真是难伺候! 最后还是在那老伯的指点下,曲顾才勉勉强强将他的头髮束好。曲顾与欧阳克两人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皆觉下次绝不要再让她(给他)梳头了。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曲顾与欧阳克干脆夜宿在老伯家中。老伯平日里一个人生活颇是寂寞,晚上特意杀了鸡,熬了汤招待二人。两人落魄度日,一路上虽已经改善了伙食,却也好久没有吃上这样精緻的饭菜了,自是十分高兴。曲顾更是勤快的帮着老伯将碗筷洗涤干净。她从前神志不清的时候,没有少受人白眼和欺凌,今日这位陌生的老伯又是给她衣穿又是给她饭吃,让曲顾心里好生感激。 ———— 许是因为难得饕餮一顿,第二日两人睡得极香。待起床时,老伯已是准备好了早饭,见两人醒来,笑道:「老朽白日里要去上工了,桌上有些干粮,二位尽可以用。」 曲顾连声道谢,又见老伯正要背起一篓的碎石鹅卵石,忙上前帮他抬起来。「老伯伯,你背一筐石子做什么?」 那老伯笑道:「我是个石匠,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了点手艺,就靠这个养家餬口啦。这边归云庄的少庄主新近成亲,给少夫人盖了座小别院,老朽是去那边修院子的,这些石子是我前些日子从太湖边捞来的铺路用的。」 老伯话音刚落,只听到叮噹一声,曲顾回过头去看到欧阳克手中的瓷勺落在桌上却浑然不觉,只是眸色凝重,面上神色不定。 曲顾送了老伯出门,折返回来后就见欧阳克已经用完早膳,正把玩着一个小药瓶,犹自出神。 见曲顾吃完早饭,欧阳克道:「咱们赶紧上路吧。」曲顾虽是不舍老伯,却也知道不能白在这里蹭吃蹭喝,便点点头,又掏出一块碎银子,道:「这些银钱就当是咱们俩买衣裳和吃饭住宿的钱了。」 欧阳克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一径催促曲顾动身。曲顾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心急,也收拾了东西,扶着欧阳克坐回到竹蓆上,便拖着他离开。刚要将门阖上,欧阳克却又唤住她,将他手中一直把玩的药瓶子递给曲顾,道:「你用片叶子沾着这里面的水,涂在门板上。」 曲顾奇道:「这是做什么?」 欧阳克面上略带不耐道:「没什么,你照做就是。弄完了就赶紧上路!」 曲顾打开瓶塞子,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正要将这里面的液体倒在一片树叶,忽然一顿,凝眉道:「不对,这不是好东西?!」 欧阳克长眉一跳,心中一惊:曲顾向来头脑简单,怎会意识到他是要下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胡说什么,怎么不是好东西?」 曲顾秀眉微扬,气道:「你这坏蛋,明明是要害人!你那瓶金疮药已经用完了,这是另一瓶,你自己都不敢用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手臂一伸,将那瓶子递到欧阳克眼前,只见上面趴了一只死蛾子。原来曲顾刚打开这瓶盖,正好飞过来一只蛾子,才落在这瓶口处便被上面的毒液毒死。曲顾虽知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知竟是巨毒之物。她心中十分感念老伯的好心肠,没想到欧阳克竟要哄骗自己下毒害人,不由愤怒的瞪着欧阳克,气的浑身发颤。 第11章 再起冲突(改错字) 欧阳克被她这般看着竟也稍觉心虚,却仍是逞强道:「我也非是丧心病狂之人,这老伯是归云庄的人。我与陆家曾结下樑子,他若是告知了陆家父子,你我性命不保!这个活口绝不能留!」他曾经绑架调戏过归云庄的少夫人程珈瑶,若让陆家父子知道他就在此处,仅凭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自保。 而他自与叔叔在明霞岛相聚后,因为双腿残疾,身上并无兵器,仅有的几根透骨针也在野店里用尽了。如今唯留的这瓶毒药,乃是白驼山庄秘制的巨毒,此毒发作之时脸不青、血不黑,旁人只当那老伯是年老体衰而亡,根本不会知道他是中毒而死。 曲顾却仍是不明白,恼道:「老伯又不知道你的姓名,你何故多疑?你……你好歹毒的心肠!」 欧阳克只是冷哼一声,喝道:「江湖上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跟你说了也不懂!赶紧照我吩咐的做,不要耽搁时间了。」 曲顾如何肯听他的。「你这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亏得老伯伯还给你吃喝,给你衣穿,你这大坏蛋!」说罢,便挥舞着双拳扑将上来。 欧阳克心道我第一次被这疯丫头打了,岂能再挨第二次打。但又觉得自己何必与她这等人计较,反而有失风度。他正心思不定,却忘了曲顾今非昔比,有了些许轻功,拳头便来得飞快,砰的一下就打中了他的左眼眼窝。 欧阳克向来爱惜相貌,这一拳直将他打得心中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风度,手指暗暗运劲,手指如电点住了曲顾的穴道。 此时,曲顾的拳头直冲欧阳克的鼻尖不过寸余,发觉不能动弹正要张口大叫,欧阳克又连点她的哑穴,这下曲顾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是气愤又是不解的瞪着欧阳克,长长的睫毛因为生气而轻轻颤动, 欧阳克伸手揉了揉左眼,不由痛得嘶嘶吸气,暗道定然已是青了,心中对曲顾更是生恼,又见曲顾兇巴巴的样子,冷笑道:「公子爷我向来不对女人动粗,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无礼,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第18页 曲顾压根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也不知这世上有的是折磨人的办法,仍是恶狠狠的瞪着欧阳克。欧阳克早知曲顾与自己到底不是一路人,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去往中都的路上不知要横生多少枝节。此时见她眼神兇恶的瞪着自己,欧阳克心道他在西域驯了不知多少毒蛇,就不信驯服不了这个野丫头。 此刻,曲顾不能动弹,欧阳克虽是不良于行,但若要折磨她自有许多办法,只是他一来自恃身份,二来虽生性风流,到底没对女孩子用过强,下过重手,是以也未曾想要太折辱于她。不过让她尝些苦头却是必须的。欧阳克冷笑数声,食指与中指併拢,迅疾点中了曲顾的麻穴。 曲顾初时不明所以,但随即便觉得全身酸麻,偏偏自己又动弹不得,难受的只想哼哼,可偏偏又发不出声音来,着实难熬。欧阳克却不紧不慢的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道:「别以为我治不了你。你若从此好好听公子爷的话,公子爷不仅给你解穴,以后还将你带到西域去过舒服日子。可你若是不听话……这辈子就别想动弹了!你若答应了,就眨三下眼睛。」 曲顾却是牛脾气上头,干脆翻了白眼不去理他,欧阳克见她倔强,心中更为恼火,伸指便要向她腰眼处的穴位点去。才触及她的腰,便觉指尖下的细腰立时一僵,随即又微微震颤,知她是格外怕痒的,欧阳克大是得意,俊眸飞挑,坏笑着对她威胁道:「你可知我这一指点下去会如何?」 曲顾仍是双眸看着天上,只是轻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的惧意。欧阳克逗弄之心更盛,「这一指点下去,便会教你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啮噬遍身,又或是全身爬满百千条长蛇,当真是欲死不得,欲生难求,这滋味可比你现在难受百倍。本少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从此以后听我的话,就眨三下眼睛。你可想好了?!」 曲顾面颊一颤,干脆死死闭着双眼。欧阳克气急发狠,两指运劲便直接戳进曲顾的腰眼。曲顾顿时觉得浑身又麻又痒,果如欧阳克说的一样,比刚刚还要难受百倍。 欧阳克见她面上泛红,显然是被折磨的难受至极,心中得意。总算解了自己刚刚被打的恶气。 过了一会儿,曲顾实在忍耐不得,睁开双眼,一颗颗泪珠便扑簌簌的落下来。 欧阳克见她这幅可怜样,心中也生了几分怜意,捏住她的下巴,问道:「怎么样?愿不愿意以后听本少主的话?以后,我教你往东,你不敢往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曲顾眨了眨眼睛,睫毛一扫,又是落下一滴泪来,正好落在欧阳克的指尖,欧阳克却似是被那泪水烫了一下,飞快的收回了右手。曲顾此刻打扮的是个正常的小姑娘模样,这般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垂泪的模样,正是欧阳克从前最怜惜的那种调调。欧阳克到底是怜香惜玉之情占了上风,便嘆道:「我也不想让你这般难受,只要你听话,将来公子爷叫人给你打最好的首饰,穿最漂亮的衣裳,买最好的胭脂,如何?」 曲顾又眨了下眼,顿时又滚滚落下两行清泪,看着好不可怜。 欧阳克只当她这是服软了,面上不由潇洒一笑,手指轻轻点了几下,便解了她的身上的麻痒。 曲顾脸色顿时一缓,只是那双氤氲的眸子仍是直直的望着他。 欧阳克心中一软,他从前只觉她粗鲁野蛮,此刻方觉曲顾到底还是个姑娘,颇有几分清水芙蓉之貌,也觉自己这般忒过分了些,便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好了,别哭了,你还不赶紧……」欧阳克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右眼眼窝就被曲顾一击即中。 欧阳克顿时眼冒金星,心中勃然大怒,长臂一展要向曲顾击去,却扑了个空。待他看清楚了,才发现曲顾已经离他三五米远了。曲顾颇是气恼的叫道:「叫你再欺负我!大坏蛋!!」说着,又随手捡起堆在院子里的鹅卵石,运起了「掷石点穴」的手法,一枚枚的沖欧阳克扔过去。初时欧阳克因是眼睛视线不清,躲闪不及,被好几枚石子砸中。而曲顾虽不认得穴道,但手法到位,这一枚枚鹅卵石纷纷打在欧阳克的身上,力道可不轻,顿时将欧阳克砸了个满脸包。 欧阳克这些日子过得虽是清苦,但腹部重伤渐愈,内力也有了一些,待他一恢復视线,便立刻使起了家传的绝学灵蛇拳,手臂灵动如蛇,宛若无骨。此刻他化拳为掌,便将曲顾扔过去的石子一一拂开。 曲顾见自己奈何不了他了,吓得停住手,「你……你使得这是什么妖法?!」 欧阳克此时已然内力不济,听到曲顾这般说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疯野丫头,量你也不懂……」话音未完,曲顾突然又扔出几枚石子,竟是一下子全部点中欧阳克的几个穴道,他顿时动弹不得,说不出话来。曲顾走到欧阳克面前,自己也颇是惊喜,挠了挠头喃喃自语:「我竟然点中了!!」 欧阳克万万想不到曲顾实是个武学天才,竟是这么快便记下了刚刚自己点的穴位,并与这「掷石点穴」的手法相结合。不过他倒不怎么担心,曲顾没有修习过内功,点穴全凭一股蛮力,就算点住穴道不出半个时辰,自然就会解开。他只恨自己轻敌,落得作茧自缚的下场,竟轻易被这疯丫头给制住了,实是奇耻大辱。 曲顾上前又点住了他的麻穴和痒穴,欧阳克果然自尝苦果,俊颜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见曲顾叉腰瞪眼,怒道:「你还杀不杀人了?」 第19页 欧阳克连连眨眼,目光殷殷的望着曲顾,只盼她解开穴道麻痒的穴道。那滋味委实难受至极,当真片刻也忍耐不得。 曲顾想了想,似是略有松动,蹲下身去食指点住他的腰眼,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问道:「你真的不杀人了?」 欧阳克又连眨了三下眼睛,斜觑着曲顾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眼中露出几分喜意。曲顾嘿嘿一笑,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指也从欧阳克的腰眼上收回来了,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曲顾手劲不小,这一耳光直打得欧阳克眼前发黑,恨得几欲要晕过去。 曲顾沖他做了个鬼脸,哼道:「大坏蛋!我才不解开你呢!你这样的恶人就该受些折磨!」说罢,甩着髮辫噔噔跑掉了,徒留欧阳克一人在这里浑身麻痒难受,动弹不得。 欧阳克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曲顾耍了,正是又气又郁闷的时候,忽然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那老伯回来了,只恐他禀了陆氏父子,一时惊惧不已。谁知却又是曲顾,欧阳克正不知如何,就见曲顾气唿唿的看了他片刻,道:「你是坏人,我不能留你在这里再害老伯伯!」说罢,她四处张望,将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把斧头上。 欧阳克只当曲顾要取他的性命,此刻他浑身麻痒,动弹不得,便也只能做刀板上的鱼肉,心中甚是绝望,闭上双眼,暗自恨道:「罢了,罢了,我欧阳克今日竟是要死在这个野丫头手里了!」紧接着脖颈剧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12章 一路向西〔小修) 欧阳克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死,而且穴道也已经自然解开。只是仍然不能动弹,原来曲顾竟用根绳索将他给紧紧缚住。曲顾力气格外大,将他箍的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又系了一个复杂的结扣。欧阳克双臂一震,奈何那一套灵蛇拳已经用尽了内力,竟是无法挣开,一时又惊又怒。 而曲顾正蹲在地上将那些鹅卵石捡起,一粒粒放回老伯院子里的石堆上,省的老伯回来还要辛苦。待拣完最后一颗,这才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回过头正对上欧阳克惊怒的双眸。曲顾也不以为意,上前又用力戳了戳欧阳克脖颈的风池穴,欧阳克立时只觉眼前一黑,体内气息凝滞,竟是半分内息也调动不起来。 只听曲顾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这里,没错吧。唉,爹爹当初好像是这么教我的。」说罢,便又给了欧阳克一个耳光,哼道:「男子汉大丈夫,受恩不报已是不该,你竟然还想恩将仇报!我才不会留你在这里害死老伯伯!」说罢,又拖着欧阳克往外走。 欧阳克被这个耳光扇得嘴角吐出一口血沫,犹自恨恨,咬牙切齿道:「你这疯婆娘!痛快杀了我便是!」 曲顾先是一呆,随即斜睨了他一眼,轻鄙道:「呸!你当我和你一样胡乱杀人吗?!」 曲顾从来没有伤过人性命,除了她家的仇人,她也从未对别人起过杀心。当初在湖州城外她生气将欧阳克一人丢下,却也担心他饿死,这才迴转来寻他。她虽不忍杀人,却又知欧阳克的厉害,只怕他留在这里,若是再被老伯救了,说不定又要再下毒手,便拖着欧阳克离开了农舍,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处置。 一路上欧阳克犹自愤愤,曲顾却也不去理他。待拖着欧阳克走到了官道上,四处张望了一番,便径直往南折返。 欧阳克见方向不对,忙喊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曲顾瞪了他一眼,「我要回牛家村!我要回家!」 欧阳克先是大怒,但随即心中一动,知她现在故意跟自己作对,便冷笑道:「再好没有了,我正想要回牛家村,我叔叔肯定已经回去了,正好可以遇见他。」 曲顾一怔,顿住了脚步,「我……我不回牛家村了!你要去哪里,我偏不去!」说着又拐回来继续往北走。 欧阳克心中大喜,面上却是横眉怒视,正要再骂几句好让曲顾不再怀疑,却见曲顾走了两步又是一顿,突然离开官道往西边行。 这一下大出意料,欧阳克一时怔住了,曲顾却很是得意道:「我既不去你说的什么中都,也不回牛家村啦!反正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好了,我偏要往西走,嘿嘿!」 欧阳克心中一沉,如此往西若是能回西域也就罢了,可这疯野丫头不辨方向的乱走,自己难不成也要被她拖着四处流浪一辈子?更何况往西走,若是碰上黄蓉郭靖可怎生是好?他越想越恼,忍不住恶狠狠道:「臭丫头,你最好自求多福,别遇上我叔叔!」 曲顾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满是鄙夷道:「你到底多大了?动不动就是你叔叔,好没出息!」又颳了刮脸皮,嘲笑道:「不知羞!」 这话又戳到了欧阳克的软肋,从前他无论遇到如何强敌,都有叔叔为他料理,此刻被曲顾笑话,他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顿时憋得满脸通红,双拳垂在身侧死死紧握。 曲顾见他这幅样子,反而大觉畅快,哈哈一笑,便转过身径直往西边走去。 这一路上,曲顾每走不到半里,就停下来去戳欧阳克的风池穴。她本身并无半分内力,全靠蛮力使劲,虽是点中穴道,但实际要不了一时三刻自动就会解开,曲顾虽觉得苦恼,但仍是不厌其烦,反正只要看到欧阳克被戳的很痛苦的表情,她也觉得痛快了。 至于吃食方面,曲顾也不打算亏待自己了,一路上干粮自己吃到饱,给欧阳克的量却是不到五成。 第20页 欧阳克自是愤恨不已,又深觉挫败。原先两人关系本已勉强算得融洽,经此一役,便又回至冰点。 ———— 两人一路往西去,此时正值暑日伏天,每到了正午当头的时候,曲顾就会寻一处阴凉的地方歇着。这一日曲顾便找了处绿树荫荫的地方歇下,又取出薄饼,撕了小半块塞到欧阳克的嘴里。欧阳克却是不肯吃,哑着嗓子,恹恹道:「我渴了。」 曲顾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又饿又渴的,恼道:「不吃算了!我还渴呢!」 两人向着西边行进,走了好几天都没遇到水源,干吃薄饼也着实难受。曲顾此时正望着艷阳高照的天边发呆,忽然想到自己既然四处流浪,没有目的地,又何必这般辛苦的赶路,倒不如想办法寻觅个餬口的办法,偏过头瞥了眼欧阳克,突然道:「大克,你上次挡我石子那招真好玩,不如我们到下个镇子里支个摊子,靠这个卖艺挣钱吧。」 欧阳克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你当我是什么!?卖艺?!你若想折辱我不如痛快杀了我!」 曲顾坐在木板车上,盪着双脚,斜睨着他道:「你是什么?你是个靠我吃,靠我喝的大坏蛋!」还好意思装出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曲顾撇了撇嘴。 欧阳克面色铁青,冷哼一声。 曲顾实在渴得难受,掏出水囊倒了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生恼道:「反正没钱了,明天就拉你去卖艺,挣了钱才有吃有喝!卖艺挣钱有什么不好,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 曲顾犹自叨叨,忽听得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个十七八岁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拿着一袋水囊,悄声道:「喏,这是我的水囊!你们拿去喝吧」 曲顾一怔,顺着那小侍女的后面看去,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停了几辆马车,似是商队的装扮。 曲顾连忙接过水囊,感激道:「多谢姊姊啦」 那少女笑了笑,声音轻柔,「我先走啦!」 曲顾也渴得紧了,痛快连饮了几口,放下水囊却见欧阳克面带讥诮的勾着唇角,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嘲讽。曲顾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干嘛摆出这么一副不怀好意的面孔来?」 欧阳克冷笑道:「我看你会不会被毒死?!」 曲顾先是一惊,随即怒道:「你给我下毒了!」说着举起拳头又要冲他打过去。 欧阳克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说着又故意挣了挣紧紧缚在身上的绳索,讥讽道:「不过似你这般没有提防,别人莫名给你一点好处,你就巴巴接受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曲顾这才明白他是在讽刺自己,放下手臂哼道:「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歹毒?那位姊姊可是菩萨心肠。」说完又饮了几口,「你瞧,我都喝了好几口了,还不是好好的!」 欧阳克偏过头去,只是冷笑:「这世上的毒,有的立时毙命,有的却要一时三刻,还有的只怕要慢慢来,不到三五年绝不发作。你当下无恙,不代表永远无恙。公子爷这是教你个乖,你爱听不听。」 曲顾心地纯良,从未想过人心险恶,听了欧阳克的话心中虽是惴惴,却仍是不愿相信,嘴硬道:「你这人就是心思古怪多疑,怪不得要害老伯伯!哼,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又为何敢吃我给你的东西?!你就不怕我下毒?」 这话倒也将欧阳克问住了,他先是一滞,随即面露不屑道:「不错,本少主当然不怕。这世上像你这么蠢笨的又有几人?我何须防你?」 曲顾沖他做了个鬼脸,「是啊,这世上像我这么蠢笨的可当真不多,不过你还不是给我乖乖制住了?我瞧你嘛,果然也没有比我聪明到哪里去!」 欧阳克被曲顾噎得再次无言以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只能恨恨的瞪了曲顾一眼,压住火气,脸色铁青的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以来,欧阳克继续慢慢修习内功,重伤渐愈,曲顾那笨拙的「点穴」已然无效,但他仍是假装自己不能动弹。只是静待最好的时机挣开绳索,寻别的办法往中都去。 其实刚刚那两辆马车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见那商队暴发户般的打扮,他心中就先是冷了半截。他在西域见过不少商贾,这等人向来目光短浅,重利轻义。自己如今身无分文,无法取信于人,只怕他们不会那么好心。倒是刚刚那个侍女还算心地善良,但看起来身材纤细娇弱,恐怕也是无甚大用。 想到这里欧阳克眉尖微蹙,瞥了眼狼吞虎咽啃着薄饼的曲顾,只有满腹的无奈。 正午的暑热一过,两人再次上路,临行前,曲顾又例行公事般冲着欧阳克的脖颈处狠狠一戳,欧阳克正想心事,一时不防,不由哎呦了一声,扭头狠狠瞪了曲顾一眼。 曲顾大讶,「咦?你怎么还能动?!」 欧阳克顿时心虚,哼了哼闭上眼睛,一副动弹不得,萎靡不振的样子。曲顾狐疑的盯了他片刻,又狠狠沖他后颈使劲一戳,欧阳克痛得闷哼一声,心中大恨,却是不敢再动。 曲顾这才放心了,喃喃自语道:「原来刚刚是戳的太轻啦。嗯,下次还要戳的再重一点!」说着,又转身拖着欧阳克往西走。也不知行了多远。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女子悽厉的哭喊声,曲顾先是一顿,随即惶急得加快了脚步,欧阳克却急忙喊道:「快往回走!到树林那边去!」 第21页 曲顾连连摇头,「不行!我要去看看,是刚刚给我水喝的那个姊姊的声音!」 见她仍是要往前走,欧阳克大怒:「你没闻到血腥的味?不怕死吗?!」曲顾虽有蛮力,却武功低微,之前教她的也不过是轻功而已,自己又双腿残疾,武功更是大打折扣,此时冲过去只有送死这一条路。 曲顾却停下脚步,摇摇头,坚定道:「我当然怕,可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就像我不能看着你害死老伯伯,可我也不忍心让你生生饿死、渴死。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是不知好歹!可我还是要去,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 第13章 西域胡商 曲顾丢下欧阳克,就头脑发热的沖了过去,待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却也吓了一跳。看到满地的鲜血,曲顾只觉脑中轰轰而鸣。再看到心狠手辣的一名盗匪手举着长刀正要噼向那个侍女的时候,曲顾已是飞奔了过去。她武功低劣至极,除了一身蛮力只会三招碧波掌。可也就是这三招碧波神掌救下了那个侍女。 「姊姊不要怕!」曲顾刚安抚了一句,就见被救的少女望着她身后面色大变,曲顾根本来不及回头就觉得一阵剧痛,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仍是不忘了将少女护在身下。 剧痛刺激着神经,曲顾的脸颊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她本能的抬起头,朦朦胧胧的好像看到了瘸着腿的爹爹沖了过来。 ———— 曲顾迷迷煳煳的醒过来,映入眼眸的却是富贵的锦缎丝绸,鼻尖闻到裊裊香气,身下摇摇晃晃,恍若在云端之中。曲顾转了转眼珠,只觉目之所及皆是精緻富丽。 「你醒了?」曲顾偏过头,就看到欧阳克正靠在角落里,手臂搭在小几上支颐侧身,眸色复杂的看着她。 曲顾眨巴了下眼睛,道:「大克,这是哪里?我们没死?」 欧阳克没好气道:「当然没死!」 曲顾大讶,当时她被那些盗匪砍中了后背,倒在血泊之中失去意识前,分明听到盗匪喊着不留活口,怎么会没死?她刚想起身,却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不由哎呦了一声,便又躺下了。 欧阳克在旁看着,嘆了口气道:「你背上的伤口不浅,还是别动弹了。」 曲顾仍是奇怪,「大克?我怎么会没死呢?还有你……」 见她追问的紧,欧阳克不耐烦道:「当然是有人救了我们。」他当然不会说,曲顾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将他说的无地自容,心中震动。见曲顾独自去救人,他便挣开绳索,也慢慢的挪了过去,正好看到那几个盗匪一刀砍翻了曲顾,又喊着不留活口。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他为何会那么气愤焦急,竟顾不得内伤,双手撑地一跃而飞,击飞了险些落在曲顾身上的那致命一刀,然却也让自己陷入绝境,也亏得又突然冒出了一群商队,将他救下。 他之前还在想着要如何摆脱曲顾,另寻他人,但待他见到那领队的商人,竟是不知该是喜是忧了。 曲顾见他一张脸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心下十分奇怪,但知欧阳克不耐烦与自己说话,便抿了抿唇不再问了。此时,一片宁谧,曲顾侧耳听到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中。此刻她已经完全清醒,忆及那个似爹爹一样的身影,也知道其实就是欧阳克,这才恍然明白他定也是受伤了,又忍不住道:「大克,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欧阳克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恰在这时,马车一停,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曲顾眯眼一瞧,竟是个高鼻深目,黄髮碧眼的胡人,因为留着两撇卷翘髭鬚,看起来就像一直在微笑,倒是显得很和气。紧接着他身后又跟上来一个侍女,曲顾不由一喜,「呀,是姊姊!」 那侍女感激的沖她点点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又从食盒里拿出不少精緻的糕点,放在小几上,看了眼那胡人,这才退了出去。 曲顾有些不明所以,就听那胡人道:「欧阳少主真是侠义心肠,在下的商队遇到劫匪,多亏了少主仗义出手。」那胡人竟是说着一口纯正的汉语,又指着那些精緻的糕点道:「可惜没有咱们西域的羊奶酪,不过知道少主向来倾慕中原文化,在下就准备了一些江南的小点,还请少主慢用!」他手掌一伸,只见五个指头上宝石熠熠,手腕上还带着金镶玉的碧玉镯子,当真是豪富阔气。 欧阳克此刻已经好整以暇的端坐在软垫上,连眼角也不扫一下那几盘糕点,勾唇冷笑,对那胡人道:「尹克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送我去中都,待回到西域,我自当相报,绝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 尹克西闻言抚掌笑道:「欧阳少主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尹克西做生意向来只赚不赔,条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过,我也知道少主现下还捨不得,但如少主这般识时务之人,想必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欧阳克沉了脸:「尹克西,你莫不是以为我欧阳克如今就能任你宰割了?」 尹克西朗声大笑,「少主真是折煞我了,我往来西域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白驼山庄的赫赫威名,咱们也算素有交情,何必说话这么不客气?」说着眼神扫过欧阳克的断腿,「少主看来是心情不好,没有关系。此去中都路途遥远,您慢慢考虑也不迟!」说罢,仿佛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下了马车。 第22页 曲顾一直听得不明所以,待尹克西离开,才轻声道:「大克,这人可不像个好人」 欧阳克挑眉冷诮道:「我还以为在你眼里谁都很好!」 曲顾脸一红,吞吞吐吐道:「他在挟恩图报,我听得出来。」顿了顿又道,「他待人一定不好,那个姊姊看着他都很害怕。他虽然总是笑,但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欧阳克闻言颇是恼怒的哼道:「还不是你要救她!」顿了顿又想,应该不是圈套,否则那水里就该有些问题。 曲顾自己也有点后怕,见欧阳克又随手拿起一块玫瑰松子糖正要放入口中,曲顾连忙道:「大克别吃,他会不会下毒……?」 欧阳克冷哼道,「现在知道防备人了?」 曲顾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我……我之前是太大意了。不过,大概重来一次,我还是想去救她。爹爹说做人一生不该后悔,我当时若眼睁睁看着她死了,一定会一辈子后悔。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下你知道那个尹克西没安好心,就该防着他的……」 欧阳克冷笑,毫不在意道:「他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岂会轻取我的性命。」这种要挟人的事情他从前经常做,岂会不明白尹克西的打算,是以一点也不担心这吃食有毒。 欧阳克又噙了一口香茶,舒服的往后一靠,扫了眼这马车里精緻的装潢,暗道这波斯胡蛮果真是会享受,只是品位实在令人难以苟同,他之前看到那暴发户般的马车,早就该想到有这低劣品位的,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大名鼎鼎的西域胡商尹克西了。 欧阳克正暗自轻鄙尹克西的暴发户气质,忽听得耳边一串咕咕声,不由转过头去,就见曲顾眼巴巴的看着茶几上的几盘糕点。欧阳克暗自觉得好笑,又想起这一路自己被她折磨的事情,便故意当没看见,又捏了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咀嚼品尝。 曲顾见欧阳克吃得津津有味,抿了抿唇,慢慢想要挪过去,只是后背的伤疼的厉害,才一动立时冷汗涔涔,不由闭目轻嘶了一声,才睁开眼却见欧阳克已是捏着块茯苓软糕送到了她的面前。 欧阳克蹙起眉头,恼道:「想吃不会求我吗?」 曲顾一怔,撇过眼,倔强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见她如此倔强,欧阳克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曲顾挣扎着伸手要去够茶几上的糕点,欧阳克只是冷冷看着,待看到她背后的伤口渗出殷殷血渍,仍是没有动。而他原以为会有报復的快/感,却一点也没有。 曲顾终是伸手摸到了那盘糕点,只是因为脱力,手一滑「桌球」一声,整盘糕点就被打翻。她正不知所措,欧阳克已经伸手抄起她的腰让她背冲着自己趴在他的腿上,没好气的高声道:「来人!」 侍女立刻钻进马车,见到马车里的情况也有些惊讶,欧阳克指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不耐烦道:「不合公子爷我的胃口,都撤了换一盘新的。」顿了顿,又阴沉着脸道:「再拿金疮药来给我侍女的换药!」 侍女连忙低头应是,过了会儿便端上了一套梅花盏,盛了七八种干果甜点,「主人说不知哪样和少主的胃口,若少主不喜,奴婢再去换。」 欧阳克不置可否,侍女又取了金疮药要给曲顾换药,欧阳克却将曲顾按在自己的膝盖上道:「不用你了,退下吧。」 待侍女退出了车厢,欧阳克便开始解曲顾的衣裳,曲顾虽是不懂男女有别,却也直觉不好,拼命挣扎。她虽力大,但到欧阳克到底是个男人,曲顾又重伤无力,两个人的情形跟从前相比倒真颠倒了个儿。 欧阳克迳自剥开曲顾带血的上衣,露出背后一片肌肤来,也没心思品评她是不是「密雪未知肤白,夜寒已觉香清」,只是看着她背后那一刀犹在渗血的伤口,咬开木塞,便将药粉洒在曲顾背上。 曲顾伤口未愈,自是痛极,忍不住扭动身子哇哇乱叫起来,欧阳克冷笑一声,干脆将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背上,按住不让她动,垂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只管喊疼,我有话对你说!」 曲顾一怔,只觉背后一阵火辣辣,忍不住痛唿起来,便感觉到欧阳克的气息喷在她的鬓髮边:「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尹克西盯上了我白驼山庄的武功,他现在虽不至于取我性命,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要你听我的吩咐,咱们从前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曲顾已是疼得泪花涟涟,她知欧阳克之前就是在报復。听到他还这么说,忍不住恨恨捶了下他的大腿,又掐了下他腿上的肉。欧阳克不由倒吸一口气,但想起如今的处境,也只能无奈低声道:「我现在教你一套疗伤的心法,可别说我待你没诚意。」 曲顾一听,这才不闹了,只听欧阳克在她耳边道:「我说你记,不懂的用手在我腿上写,我再告诉你。听好了,『引气下行,内观丹田……』」 曲顾听得仔细,忍不住就照做了,从前她跟着爹爹学过认穴,欧阳克说的白驼山庄心法,虽有些晦涩,但她基本都能懂。欧阳克说了几句,见她一脸专注,连背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一时马车里太过安静,欧阳克生怕被马车外的尹克西听到,立刻闭口不言,顺手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 曲顾犹自专心练习,正诧异为何欧阳克不说了,忽觉后臀一痛,一声惨叫脱口而出,这才反应过来,恼恨的回头瞪了欧阳克一眼,又哼哼两声。 第23页 欧阳克见曲顾一脸郁闷,只觉前几日所受的憋屈终是烟消云散,大是畅快,坏笑道:「原来刚刚是打得太轻啦。嗯,下次还要打的再重一点!」 「咦?」曲顾只觉这话好生耳熟,随即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下,忍不住又是一声痛唿,只听欧阳克在她耳边笑语道:「还不快记。听着,下一句是:人在气中,气在人内,内外一气……」 ———— 欧阳克将白驼山庄的疗伤心法都传给了曲顾,曲顾练后,果觉得身体渐渐有了力气,背上的伤口也有了癒合的趋势。她从小见父亲练武,但自己真正体悟到武功的神奇美妙还是跟着欧阳克之后,自是生了一股努力学武的兴头,虽只是一段疗伤心法,她也在心中默念数遍,反覆练习。 待她将自己新练出的一点内息渐渐游走于全身,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甚是欢喜的唤道:「大克!」 欧阳克也正在一旁调息运功,暗自修炼蛤蟆功。听到曲顾大声唤他,立时拧眉横了她一眼。曲顾连忙捂住嘴,在他腿上划道:「这功夫很管用,你自己为什么不练?」 欧阳克哼了一声,懒得理她。若这白驼山庄的心法对他有用,他岂还会任她折磨一路。欧阳克正暗自烦恼蛤蟆功的精进太过缓慢,马车已是停住。只见尹克西又换了一身锦缎襕衫,腰缠着金光闪闪的腰带,缀满了珠光宝石,叮噹作响的踏入了马车。 第14章 傻姑学武 尹克西一脸笑意的登上马车,身后的侍女则捧着一套雪白的衣衫轻轻放到了欧阳克的面前。尹克西客气道:「在下知少主素来爱洁,特为少主准备了这一身江南素缎的衣衫,不知可还入少主的眼?」 欧阳克随手摸了摸那袖口,口气颇是冷诮道:「尹老闆费心了,不过织锦缎到底不如缂丝精细柔软,看来尹老闆还是不够识货。」 尹克西却仍是微笑嘆道,「在下一介商贾,如何比得少主自小长于累世通显之家,这缂丝当年乃是宋朝赵官儿的贡品,世人才将它奉为丝中第一,不过如今南宋势弱,这缂丝也就不过如此了。说来,这缂丝就和少主一样,昔日是芝兰宝树,如今却是断木残枝,可就不值一钱了!」 尹克西说的如此不留情面,欧阳克听得面沉如水,牵动嘴角,更是讥诮冷笑,「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救我?」 尹克西笑道:「我如今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好生招待少主,少主为酬我相救之恩,将白驼山庄的武功心法送给我。二是割掉少主的头颅,再将尸首缝合,送到欧阳老山主面前,告诉他老人家,少主被歹人害了性命,我尹克西不及相救,又不忍少主身首异处,曝尸荒野,老山主说不定会看在我为少主收尸的份儿上答谢我几招武功。不知少主觉得在下该选哪条路?」 欧阳克盘坐闭目,沉默不语,尹克西只当他已是无可奈何,嘴角的鬍鬚一翘正待再说,忽听嗡嗡作响,竟是一个瓷杯扑面而来,尹克西连忙偏头躲过。噼啪瓷碎声中,欧阳克已是一声冷哼,左手一扬引得尹克西向一侧偏首,同时右手平出,直冲他面门而去。 尹克西也不敢怠慢,于一瞬间仰身避过,双手横推格挡,却不及抵抗。欧阳克手臂曲直顺势在他手肘处拂过,尹克西但觉尺泽穴上一麻。他在西域听说过白驼山庄的「透骨打穴法」,知这点穴手法甚是阴毒,心中大骇:好啊,原来他虽断腿重伤,武功却还在!这一想,不由暗道自己如今是大大的不妙,招式不免慌乱,一时不察便又被欧阳克一掌当胸袭中。尹克西吓得身子一顿,但又觉似乎自己并无大碍,手臂也没有异样,心中起了狐疑,復又前倾着身子挥掌还击。 马车里空间不大,两人隔着马车里的茶几,激烈交手,只听得掌臂相击之声。曲顾在旁躺着,看得几乎出了神。 尹克西却是越打胆子越大,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已渐渐看出欧阳克的掌法确实精妙,但他双手无力,根本没有杀伤力,若非之前是借了巧劲,恐怕连穴道都点不中。他自觉探得了欧阳克的底子,手掌一翻已是搭在欧阳克的肩膀,只听咔哒一声就将他的一条手臂的关节歇下,反手一扭,将欧阳克整个人都压在茶几上,朗声大笑道:「哈哈,少主你就不必再做无用功了!」 欧阳克闷哼一声,恨道:「尹克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算盘?就算我写了武功给你,你难道还会饶我一命?」 曲顾就躺在欧阳克腿边,微微睁开眼就见欧阳克半张脸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但双拳紧握得关节已是发白,不知是因为气得还是因为疼得,整个身子微微发颤,不一会儿竟是滴下一滴汗来,却偏偏只是闷哼并不说话。 尹克西见他这般强项,抚了抚鬍子,阴冷笑道:「我尹克西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可少主却对在下疑心甚重,看来在下只得另选他路了。」说罢手掌已经按在欧阳克背心的大穴。曲顾见欧阳克双拳一松,五指撑在自己身边,知道已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了,正打算起身拼命,却被欧阳克抬手手死死按住。曲顾奇怪的向他看去,欧阳克却不理她,只对尹克西喊道:「且慢……好,我写给你就是!」 尹克西大喜,抬起手掌,沖马车外的侍女打了个手势,果然一会儿侍女便送进来一套文房用具。尹克西笑吟吟的将欧阳克的手臂接上,又指着那侍女道:「少主如此识时务,在下也该回报。在下知道少主是风雅人儿,红袖添香自是人间风流的美事,这个侍女就留下来服侍少主吧。」 第24页 欧阳克冷哼一声,「不必了,」随即又面色青白道,「在下双腿残疾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尹克西一副瞭然的扫了眼欧阳克的下/身,大是同情的呵呵一笑,「既是如此,留下来为少主研墨铺纸也是好的。」 欧阳克知尹克西定是要留人监视自己,也无可奈何。待尹克西离开,马车续又前行。欧阳克抬手想要揉揉肩膀,那侍女便立刻上前要帮他按摩,却被欧阳克不耐烦的推开,只叫她去研墨。 欧阳克在旁冷哼道:「古人言『研墨如病夫』,给公子爷我慢慢研,研不好我就不写!」那侍女正是曲顾救下的少女,看了眼欧阳克阴沉的脸,便垂首默默研墨。 欧阳克看着她果然细细磨墨,手指却于茶几底下,摸到曲顾的手心,暗暗写道:「那些招数你都记下了?」 刚刚尹克西说话的时候,欧阳克便偷偷让曲顾提神细看。与尹克西对打时,他又故意将灵蛇拳和神山雪驼掌中最精妙的招数使将出来,一来也是为了探一探尹克西武功的深浅,二来自是想让曲顾看得清楚,记得明白。 曲顾只觉得掌心发痒,不知为何就觉得面上发烧,又在他掌心回道:「记下大半。」但一想到自己只是看了,却没有练过,只怕功夫难成,不由蹙起蛾眉,一脸为难。 欧阳克又岂会不知这一点,就算曲顾于武学之道上颇有天赋,但若要这样轻易学会武功,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情形窘迫,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中间尹克西来过一回,见那侍女仍在磨墨,而白纸上自是一字未有,不由大是生恼,又威胁了一番。欧阳克无奈,这才提笔打算默写心法。 他拿着毛笔,看着眼前的白纸,倒是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和叔叔还曾强逼郭靖默写《九阴真经》。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竟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欧阳克经歷了这许多,脾性虽是难改,但心中却也隐隐约约觉得从前做的许多事情都是错的,如今轮到自己任人鱼肉,这才生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感慨。 欧阳克心道,无论如何,他总不能真的将白驼山庄的武功写给尹克西。哼,只要这武功一写,他这条命也就毫无用处了。他瞥了眼那侍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见那少女面无表情,不由放了心,暗道这尹克西也是小气,竟寻了个不认字的来看管自己。 欧阳克在旁挥毫泼墨,曲顾则闭着眼睛一遍遍回想刚刚欧阳克与尹克西的招数。小时候,爹爹总是背着她练武。直到一天夜里,她发现爹爹不在家中,便偷偷出去寻他,这才第一次见到爹爹使了一套碧波掌法。她生怕被爹爹发现,不敢多看,也就是那一次,她就记下了三招。这三招后来让她受益不少,每每被人欺负的时候都能够逃脱。现下她知道情势紧要,更是细心琢磨,暗暗在心中将那几招一一拆解。只觉脑子里仿佛也有了一个小人,正在一拳一掌的比划。若不是担心被人发现,双手也忍不住要跟着挥舞起来。 过了两日,尹克西復又来了。他才一踏上马车,便见欧阳克身前的木案上已是叠了厚厚一摞,不由大喜,眉开眼笑道:「少主真是辛苦了!」说着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张纸,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但见白纸上确是写了几行字,可他竟然一个字也不认得! 尹克西虽是会说一口纯正的汉语,也认得汉字,但却于书法半点不通。欧阳克却是从小就爱附庸风雅,写得一手狂草。见到尹克西脸色阴沉,欧阳克心中大是得意,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尹克西面色阴沉,冷冷道:「看来少主还是没有看清当下的处境啊!昨日,我叫已与商队与咱们分开行路了。到时我带着少主的尸体去寻欧阳山主,他老人家大约会体谅我的力所不及……」 尹克西心想他若是浩浩荡荡的去给欧阳锋送尸首,欧阳锋肯定会疑心。但若是自己一个人去,再随意弄点伤在身上,欧阳锋看了定然会相信自己。他心底已是小瞧了欧阳克的武功,自然也不怕跟他单打独斗。欧阳克听了却是大喜,暗道老天真是帮他了个大忙,自己的蛤蟆功若是有了小成,跟这西域胡蛮对打也未必真的会吃亏。 欧阳克脸色不变,口中讥讽道:「原来尹老闆不识字,这倒是我的错了。你何不早说,我背给你听就是!」 尹克西犹疑的看着欧阳克,自是不相信,却也不愿就这么杀了他,便坐下道:「好啊,还请少主一一赐教。这一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欧阳克道:「凝神天目,气沉小腹……」与此同时,手指偷偷在曲顾的手心划的却是:「意守劳宫,气沉小腹」 曲顾虽了解了白驼山庄武功的招数,但却不知内功,欧阳克趁此将内功心法传给了她。尹克西自己武功不弱,听着觉得似是武功秘籍,不由暗自高兴,又换了另一张纸问。欧阳克故意将纸张顺序打乱,说给尹克西的也自是颠三倒四。尹克西开始还觉得高兴,听了会儿又生了疑心,总觉得堂堂白驼山庄的少庄主,不该这么轻易就范。 欧阳克见他一脸狐疑,坦然道:「你若不信,去寻个秀才问问,就知道我骗你没有了。」 尹克西冷笑一声,拿了刚刚问过的几张白纸就离去了。第二日再来,就已是笑意吟吟道:「少主果真守信义,是在下妄自腹诽了。」 欧阳克暗骂胡蛮果真是胡蛮,蠢得要命!他正得意,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郭靖当时倒也听话,不会也是用了这一招罢?但他转念一想,郭靖那傻小子怎会这么聪明。心下又将这个念头挥去了。 第25页 尹克西确信欧阳克不是在骗他,又将剩下几张纸上的字一一问了。欧阳克也都说了,同时也一一写给曲顾。 尹克西自己武功不弱,也感觉这心法似是一套秘籍,但总觉得差了哪里。果然,待欧阳克念完最后一张纸,又续道:「我这几日给你说的是我白驼山庄的内功心法,不过还差一个百余字的序言总纲。这序言总纲才是重中之重,不按照序言总纲练,轻则走火入魔,武功全失,重则性命不保,练之猝死。」 尹克西道:「既是如此,少主就赶紧把这总纲交给我吧。」 欧阳克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不急不急,等到了中都见到我叔叔,他老人家自会亲自教授给您!」 第15章 蛇羹汾酒 之前没有拿到秘籍的时候,尹克西还能下狠手杀了欧阳克,如今秘籍在握,要他功亏一篑,自是不甘心。尹克西本打算好生折磨他一番,可欧阳克却冷笑道:「我欧阳克就算是这条命豁出去不要了,也不能任你折辱!尹克西,你若想要学全了我白驼山庄的武功,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尹克西摸了摸髭鬚,意味深长道:「不知少主的诚意是什么?」他心道欧阳克若是要使什么花招,也说不得下狠手了 谁知欧阳克只是道:「当然是送我去中都。」 尹克西暗道他天真,不由朗声大笑,「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咱们都走了这一路了,难道是在绕圈子不成。只不过此去中都,路途遥远,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半个多月,在下驱赶了两匹千里宝马却也不能一夜回到燕京啊。没想到少主竟然还是疑我,在下深感委屈啊。」 欧阳克冷眼看着尹克西,就像曲顾说的,此人总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但眼眸里的算计却一点也不少,从前他也是这样,如今轮到自己被人这样看,真是有些可恶得生厌。 欧阳克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也罢,咱们慢慢来,我前些日子过得实在清苦,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好酒好菜的上来,若公子爷我高兴,给你背几句序言总纲也说不定。」 尹克西心中虽是狐疑,却到底是不甘心,问道:「不知少主想吃些什么?」 欧阳克思忖片刻,道:「我白驼山庄素来养蛇,从前每日都要吃一碗金线蛇的蛇胆羹。金线蛇若是难找,别的蛇来一些也是好的。再上一坛美酒,须是要五十年的汾酒。」随即又零零总总报了一大堆的菜名。 尹克西心想汾酒活血,金线蛇虽有毒,但蛇胆却是解毒之物,至于其余的菜品,他不仅听说过,自己也尝过。似乎除了名贵些,也不过寻常。他心下总觉得欧阳克如今武功全失,哪还有什么本事,至于下毒就更无须担心了,他身上若是有毒,岂还会任自己囚禁到现在。听欧阳克报出一大串菜名,尹克西也只当是这纨绔子弟注重口舌之欲。 最后,尹克西还是亲自去酒楼置办了酒菜,得知这些菜确实无甚特别。不过,他也不敢给欧阳克下毒,欧阳锋叔侄俩用毒之神在西域被传的神乎其神,他若班门弄斧,反被欧阳克这用毒的行家给利用了就不妙了。 尹克西又命侍女在旁名为服侍,实则监视,自己也盯了片刻,到底耐不住心痒又下了马车回去翻看那几页内功心法。 欧阳克斟了一杯酒,先瞥了眼那侍女,见她只是垂首跪坐,连头也不抬一下,心中倒是有些意外,说来这些日子里这侍女并不曾为难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傻姑娘救了她一命的缘故。 欧阳克虽是如此想,却也不敢太过大意,伸臂将曲顾搂在怀中。其实曲顾的伤早就好了,只是欧阳克吩咐她不要动,曲顾便也装出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平日就躺在角落里,尹克西几次来马车中,都没有注意过她。 欧阳克舀了蛇羹餵给曲顾,道「顾儿,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也受苦了。」说着,又甚是体贴的为她拢了拢细碎的鬓髮。欧阳克这副姿态只把曲顾弄得摸不着头脑,虽不敢出口问话,却仍是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瞪着他。 欧阳克被曲顾这般看着,不知为何也觉得有些脸热,不大自然的轻轻咳了咳,又瞥了眼那侍女,沖曲顾使了眼神,叫她听话吃了。可那蛇羹口味清苦,曲顾只吃了一口便紧紧皱起眉头,死活不愿再张口,只是眼巴巴的斜觑了眼别的好菜,又气鼓鼓的看着他。 欧阳克无奈,夹了口新鲜的竹笋给她吃了,又附耳轻声道:「你就忍耐些吧,我从小就吃这玩意儿。蛇胆行气,对你练武功大有裨益。」 当年欧阳锋驯养毒蛇一来是为了炼制厉害的毒药,二来也是发现这蛇胆对自家的武功大有助力。欧阳克从前日子过得悠哉,虽也是日日练功,寒暑不断,但跟郭靖的那股用功劲儿可没法比。之所以成年后武功不弱,一来是这白驼山庄的武功初入境界,进展就极快,二来也是服用蛇胆的功效。 曲顾心中想着能练成武功,也只能忍了。欧阳克见她一脸痛苦,显然心不甘情不愿,又觉好笑,又起了捉弄之心,干脆一碗蛇羹都餵给她了。反正自己如今练得是蛤蟆功,吃了也是无用。曲顾只觉满口苦涩的脸都要皱起来了,恼恨的瞪着他。 谁知欧阳克又餵给她一壶酒,曲顾只觉浑身热的难受,一股热气从胃里向身体四散开来,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着。 忽听那侍女轻轻咳嗽了一声,欧阳克眼角斜瞥了她一眼,隐隐约约听到了宝石相击之声,不由蹙了蹙眉,凑到曲顾耳边道:「丹田是不是热了?还不快练功!」 第26页 曲顾脑中一清明,连忙开始运功,却忽觉脸颊上一热,再抬眼就见欧阳克勾唇轻笑,那刚刚的触觉也不知是真是假。 尹克西一踏进马车就见欧阳克揽着曲顾闻香窃玉,心下更是轻鄙。这次尹克西又来逼问,欧阳克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随意给他胡诌了几句。惹得尹克西大喜,随后几日皆是好酒好菜,只要欧阳克要自是一一奉上,欧阳克却又不肯再多说。偏偏等到尹克西快要不耐烦的了,就再胡乱说几句充数,接下来又闭口不言。 欧阳克这样吊着尹克西的胃口拖延日子,为得不过是让曲顾有时间修炼。同时,他的蛤蟆功虽然进展缓慢,却也渐渐打通了阴阳维脉和阴阳蹻脉。然而时间一长,尹克西的耐性也越来越差。这一夜,欧阳克自觉时机成熟,捏了捏曲顾的手心。两人刚刚偷偷起身,欧阳克腿脚不便,不慎发出了一些声响,随即便见黑暗中刀光一闪,竟是那侍女颤声道:「对不住……我实在不能放你们走……」 欧阳克感念她这几日的放水,心里竟也犹豫要不要杀人灭口,却见身旁的曲顾已是迅疾扑将过去,只见那侍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于此同时,曲顾已是接住了那柄长刀。 「你……」欧阳克大是意外的看着曲顾,曲顾却转过头沖他吐了吐舌头,轻声道:「我把姊姊点晕啦。这样那个坏人也不会怪她了。」又耸了耸肩,「反正我肯定不会杀掉她的。」 欧阳克不知怎的,竟觉松了一口气,曲顾到底还是从前那个傻丫头。 第16章 傻姑傻姑(改bug) 曲顾又道:「大克,一会儿我把哪个尹克西也点住穴道,咱们就跑吧。」 欧阳克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尹克西,但知曲顾不肯杀人,便道:「好,还记得我教你的『透骨打穴』么?就用那个法子点他穴道!」这「透骨打穴法」当世只有欧阳锋和黄药师能够解开,被点中者,即便自身功力深湛也无法自行解开。尹克西若被点中,虽一时半会儿不会死,时间一长只怕也要被活活饿死。只是曲顾对此毫不知情,听到欧阳克答应不杀人,反而感到高兴。 欧阳克知道若是这般逃走,很快就会被尹克西发现,况且自己如今腿脚不便,就算跑也跑不远,便吩咐曲顾先撂倒了两名车夫,随后将他藏在马车底下。 曲顾如今有了武功打底,动作更是轻盈,做完这一切,便扛起车夫和侍女,运起欧阳克教她的瞬息千里,将人扔在北边方向的草丛里,随后又匆忙躲回到马车下面。 她纵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点声息也无,尹克西自然警醒,曲顾刚钻进马车底下,尹克西已是跃上马车。马车下一片漆黑,曲顾与欧阳克屏住唿吸,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听得到尹克西一声咒骂随即便飞快向北边奔去。又过了片刻,尹克西再次回来,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等了片刻,曲顾正打算出去,却被欧阳克阻止。果然,没多久就听到尹克西那熟悉的笑声,「少主,可是嫌弃在下招待不周了?」尹克西声音越来越大,手中的火把映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离马车越来越近。「夏夜寒凉,少主还是在马车里更舒服些,不是吗?」 尹克西的影子渐渐缩短,似乎就要弯下腰来,就在这间不容髮的时刻,欧阳克勐然横刀向马车外的双腿砍去。尹克西反应也甚是灵敏,险险避过,随即迎面对上一双娇小却颇是虎虎生威的手掌。 这一下来得实在突然,尹克西脚下踉跄,手中的火把就跌落在地,霎时点着了一片草地,将两匹马惊了起来。欧阳克随即滚出马车下,双手撑地,迅疾跃上车辕,紧紧扯住缰绳,收拢住两匹惊马,只待曲顾摆脱了尹克西,便可一路纵马狂奔。 神驼雪山掌和灵蛇拳在曲顾心中已经演练了不知多少遍,她虽未曾真正练过,但身随意动,初次出手已是颇有几分架势。尹克西一开始看清是曲顾,心中还犹存鄙夷,但接了两拳顿感不妙。眼见又是一掌来到,尹克西右臂用力一挡,左手随即打出一拳。曲顾内力虽不强,但力气却不小,而尹克西内功不差,两人双臂一交,皆是一震。 尹克西为人精明,顺势手腕一转,向曲顾的手臂上的穴道抓去。曲顾初次对敌,不免有些慌乱,眼看又落下风,就听欧阳克在旁指点道:「手结印契,足踏坤位,以圆含虚,舒身有节,以柔克刚……」 女子的身骨本就比男人柔软,曲顾的手臂瞬时宛若无骨,竟从尹克西的手掌中滑了出去,尹克西见近身相搏已是有些难以招架,勐然抽出金光闪闪的腰带。 曲顾却是一愣,啊哟一声捂住了眼睛,往后跳了两步,呸道:「你不要脸,脱裤子!」 这话说得尹克西一呆,他此生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己这条缀满宝石珠玉的金龙软鞭,平日里爱之如宝,缠在腰间,随身不离。往常抽出来必定是震惊四座,谁知曲顾竟如此反应。而欧阳克在旁的朗声大笑,更是教他大觉难堪。 尹克西正在咬牙羞恼,曲顾却已是跃过来,沖他又是两拳。「哦,原来你没有脱裤子呀!」 尹克西只当曲顾是在戏弄于他,却不知曲顾是当真以为他要耍流氓,见他裤子没掉下来,这才立刻冲上去又补了两拳。 只是如今两人的形势却发生了逆转,欧阳克教给曲顾的武功都是拳法与掌法,兵器却偏偏讲究「一寸长、一寸强」,此刻尹克西长鞭挥舞,曲顾渐渐不敌。忽的那长鞭一甩,正好勾捲住曲顾的脚踝,尹克西反手一抖,曲顾只觉脚下一绊,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27页 欧阳克见此立刻抖起缰绳,控马直冲尹克西奔来。尹克西冷笑一声,将手中长鞭狠狠向下一抽,但听两匹马悲鸣连连,四只前蹄被金龙鞭抽得鲜血淋漓,顿时摔在地上,整个马车几乎翻了过去。却不想坐在车辕上的欧阳克竟右手拽住缰绳,借力高高跃起,左掌同时向因尹克西头顶击去。 此刻,欧阳克居高临下,他蛤蟆功只是初初入境,却已令人不敢小觑。尹克西只觉头顶掌风烈烈,挟着一股劲气,竟是避无可避。这一掌下去,尹克西必死无疑,欧阳克眼角却瞥到曲顾躺在火海外一动不动,火光映着她苍白的面颊,额角上殷红一片,眼看火舌就要烧到她的衣角。欧阳克心中一犹豫,手掌一偏,已是击中尹克西的肩膀,顺势便夺过他手中的长鞭,将曲顾向自己这边卷过来几尺。 这一下,尹克西虽是右臂尽废,却也是逃过一劫,就地一滚,正好捡起地上那把长刀。而欧阳克也已经落在地上,两人一刀一鞭缠斗起来。这期间,曲顾却始终一动不动,欧阳克不知她生死,只是抿唇与尹克西交战。 尹克西的金龙鞭上镶有金刚石,欧阳克大占便宜,长鞭遇物即收,乘势回扯,那长刀应声而断。见尹克西没了兵刃,欧阳克却反手松开长鞭,冷笑道:「公子爷可不像你,不打赤手空拳之人!尹克西,咱们俩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他本不是心胸宽广之人,此刻尹克西身受重伤,已无还手之力,他却偏要尹克西尝尝他蛤蟆功的威力。 尹克西知此番兇险,转身要逃,却被眼前的大火阻住了去路。不得已回身,便见欧阳克趴在地上,双手平推一股内劲直冲而来,连忙提气抵抗。 两人打得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趴在地上的曲顾忽然动了动,摇摇晃晃的爬起身来,面带憨傻的看着眼前两人,忽然拍手大笑起来。 欧阳克运功时自是全神贯注,忽听到身后穿来傻姑的声音道:「啊,骑大马啦,骑大马啦!」随即,一股极大的力向自己背后而来。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一黑,只觉丹田剧痛,顿时昏死过去。 而傻姑刚一碰到欧阳克的身体,自然被蛤蟆功的力道反弹出去,亦是哎哟一声就扑倒在地。 ****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顾再次混混沌沌的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两匹马儿跪倒在地,随即悚然一惊,转过头去,只见欧阳克趴在地上,双目紧闭。曲顾吓了一跳,她恍恍惚惚记得自己被尹克西卷翻在地,然后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情…… 曲顾捂住脸,简直难以置信!! 她跌跌撞撞的爬过去将欧阳克翻过来,见他脸色惨白,胸前嘴角全是鲜血。曲顾焦急的晃了晃欧阳克的身子,他却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给她任何回应。曲顾瘫坐在地上,竟是怔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得马儿悲鸣不已,这才发现火已是越烧越烈,眼看就要蔓延过来,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转身背起欧阳克,却听到身后传来重伤的尹克西在低声哀求:「我……还有……我……」 曲顾答应一声,「我一会儿就来救你!」便负着欧阳克逃出了火圈,然而待她再回身的时候,大火已经燃成一片,曲顾想要再冲进去救人,却是再也不能了。 曲顾怔怔的看着那两匹马和尹克西一同葬身火海,背上的欧阳克也是一丝气息也无。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脑子混沌之时,她犹自发呆,突然一声惊雷响起,紧接着便落起了大雨。曲顾被这雷声一惊,忽然明白自己竟是铸成大错,害死了欧阳克,尹克西也算是因她而死,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想害人……」她从未杀过人,可现在却害死了两个人。曲顾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想到当初妈妈弟弟死得时候,她有多么的伤心,就可以知道大克的叔叔、尹克西的家人会多么的难过。曲顾正犹自伤心,忽听得一声低低的呻\\\\吟,不由又惊又喜。 欧阳克微微睁开眼,就见到曲顾在大雨中破涕为笑:「大克,太好啦,你没死……对不起……呜呜……」 他顾不得去理曲顾,只觉自己丹田内空荡荡的,心中的惊痛几乎让他覆灭绝望。蛤蟆功本是以静制动,蓄力而发,因是修为低微,他在内劲将将而出时身体最是薄弱,却不防于背后遭受重创,所造成的伤害自是可想而知。 欧阳克勐然拼尽全力一把箍住曲顾细弱的脖子,他知自己武功已废,此生就要了结在此,心里更是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他手掌正待用劲,眼光却蓦然触及她泪眼清濛,里面竟满满得都是后悔与难过。 这一刻,他眼前忽然闪过蛇奴说到他双腿残废时幸灾乐祸的眼神,闪过他的姬妾们虽然强忍却掩饰不住的嫌弃,闪过杨康对穆念慈说道:「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为徒啦!」时的得意神情,闪过尹克西贪婪而又无耻的说着要砍下他的头。他脑中忽然一片清明,他欧阳克算什么好东西?!就算是死了,只怕真心肯为他哭得也只有叔叔和这个傻丫头了!这般残酷的事实,仿佛一下子击穿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让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欧阳克刚刚的动作几乎可称缓慢,曲顾知道他要杀自己,却也没想过要躲开。谁知他竟忽然癫狂大笑,苍白的脸在磅礴大雨中更显得可怖,不由得被吓住了。 第28页 欧阳克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在笑自己死得可笑,死得可悲,忽然腹中一痛,那可怕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曲顾连忙接住他的身子,却发现这次欧阳克已是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只道他这次是真的死了,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17章 路遇贵人 大雨渐渐停歇,曲顾也止住了眼泪。她忆起爹爹曾经教过她,做错了事情,哭是没有用的,应该想办法弥补才是。她想,大克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中都去寻找叔叔,她总要替他实现这个愿望。有了目标,她也不再继续悲伤后悔,正打算离开,忽听得阵阵迅疾的脚步声,远远见到几个人影急速奔逃。但见他们脚下生风,显是在施展轻功,依稀听到有人惊慌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老顽童追过来啦!」 眼见那些人越奔越近,曲顾本是不以为意。谁知其中一人突地停下脚步,指着已然被大雨浇灭的那一片灰烬,道:「哎,师兄,你看!这鞭子莫非是金子做的?!哈哈,我可是捡到宝啦!」 说话的是一个额上生着三个肉瘤的瘦高汉子,正是完颜洪烈手下五大高手中的侯通海。他本跟着师兄一路逃命,此刻乍见尹克西那根金光闪闪的金龙鞭,不由兴奋得直搓手,也顾不得老顽童会追上来,弯下腰就要去捡。 而沙通天本与灵智上人跑在前面,听得他说话,气的一跺脚折返回来,冲着侯通海额上的肉瘤就抽了过去,「你个蠢货,逃命呢!还有工夫管这个!」 此刻,后面的彭连虎和梁子翁也追了上来,两人慌不择路,正好跟停在半路的侯通海和沙通天撞个正着。四个人顿时撞在一起,一时叫骂声、喊痛声乱成一团。 倒是灵智上人一路狂奔,眼见曲顾挡住了去路,高声喝道:「滚!别挡道!」说着双手结印,向曲顾推掌而去。灵智上人以为曲顾不过是寻常百姓,自己这一掌打过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谁知曲顾竟轻身避过,不由大是意外。他正暗自警惕,忽然双目圆睁,指着曲顾身后语无伦次道:「你……你……」仿若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勐地拔步转身往回奔去。 那边厢,梁子翁怪沙通天挡路,侯通海骂梁子翁不长眼,沙通天又恼侯通海不分轻重,彭连虎在旁连声的劝和。四人一路骂骂咧咧的往这边跑,谁也没注意到灵智上人跌跌撞撞的跑来。于是,五个人又摔成一片,半天爬不起来。 曲顾本来心里甚是难过,见这五人慌乱滑稽,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好奇刚刚灵智上人看到了什么。谁知一回头,就见一个蓝靛眼、硃砂鬍子的傢伙正沖她哇哇大叫。曲顾吓得尖叫一声,还以为是尹克西的鬼魂来了,背着欧阳克就要跑,却见那人反而嘻嘻哈哈的拍着肚子大笑,一点也不可怖。 曲顾察觉这声音跟尹克西一点也不像,再回头一瞧,却见那人又换了一张面孔,变成了卧蚕眉、丹凤眼的关二爷。此刻,她已然看出这人是戴着面具故意吓唬自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伸手向他的脸上拂去。 老顽童见曲顾来揭他面具不仅不恼,反而很高兴,手舞足蹈的蹦起来,「诶,你来啊!你来揭啊!」看似是无意的蹦跳,实则脚步轻巧,每每总是在曲顾差点要碰到他的时候便恰好躲开。 曲顾见自己总是够不着,恼道:「不公平,我背着大克,没你跑的快!」 老顽童一听,竟也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好吧,我老顽童不欺负小孩子,你等着啊!」说着足尖一点跃过去,将彭连虎等人点住后,又围着几人转了两圈,一把拎起灵智上人,「嘿嘿,就背这个最重的胖和尚!」那灵智上人在藏地也是威名显赫,地位尊贵的大宗师,却被老顽童当做沙袋似的负在背上,当真是羞愤欲死。 这次曲顾再次挥掌,向老顽童的面门直冲而去,老顽童正要偏头躲过,却见曲顾的手臂竟似忽然没了骨头,顺势转弯,也亏得的他反应快,身子一转于是曲顾的手便正好碰掉了灵智上人头顶的黄帽。 老顽童哈哈大笑起来,面具后面的鬚髮也跟着乱摇晃。「哎,傻姑你怎么不使力,刚刚他不是差点打死你么!打他!」 原来他早已认出曲顾就是牛家村的那个傻丫头。那日,曲顾在荒村野店里玩的小纸猴就是周伯通给她叠的。那时,郭靖黄蓉在密室里疗伤,傻姑在野店外玩,遇到了跟东邪西毒比试轻功的周伯通。俩人一个憨傻一个胡闹,倒是颇有些志趣相投。要不是周伯通忽然想起洪七公被他丢在了临安的皇宫里,害怕黄蓉责怪他,说不得这一老一小能玩上好久。此刻相逢,曲顾神志已清无甚感觉,周伯通倒是挺高兴。 曲顾本也恼灵智上人胡乱害人,听了老顽童的话,不由也笑了。正好老顽童身子又是一转,她便伸手向前一挥,只听「啪」得一声,一巴掌就打在了灵智上人的胖脸上。灵智上人被点中穴道,躲也躲不掉,骂也骂不得,只能生生挨着。曲顾又力大,几巴掌打下来,痛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顽童大觉有趣,只要曲顾的拳头掌风一来,便把灵智上人当做肉盾。不一会儿,这胖喇嘛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曲顾倒是不忍心了,放下手道,「不打啦,我要走了!」 周伯通正玩得高兴,见曲顾转身就走,连忙拨开面具,抓耳挠腮的追上来道:「你别走啊,要不我再背一个,咱们再来玩!」又指天发誓道,「我这次绝对不耍赖!,你来揭我面具吧!」 第29页 曲顾摇摇头,想起身后的欧阳克,低落道:「不行,我要送大克去找他叔叔……」 老顽童这时才注意到曲顾背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男子,「咦?这不是小毒物嘛?你要找得莫非是老毒物?」 曲顾不知欧阳锋的外号是西毒,摇了摇头。 老顽童只见过两次欧阳克,一次是在欧阳锋的船上,那时他还是白衣轻裘的贵公子打扮。另一次则是在完颜洪烈的船上,欧阳克与欧阳锋在海里漂了好几天才被人救上来。而此刻的欧阳克虽比上次还要狼狈,但也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差不多。他本爱抬槓,见曲顾否认,不服气道:「错不了,你就是要去找老毒物!」说罢,随手解开了灵智上人的哑穴,拍了一下他光熘熘的脑袋,「你瞧,这不是老毒物的侄子?」 灵智上人被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抬着眼皮瞥了眼,唉声嘆气道:「是……是欧阳少主。」 老顽童立刻得意起来,「你看,你看,我就知道我老顽童从来不会认错人的!老毒物不是好东西,小毒物也不是好东西!傻姑,你别管他啦!咱们一起玩,玩完了回临安,我还要去接七公呢!」 原来那日他本是要回皇宫去找洪七公,谁知又遇到彭连虎等人躲在路上打埋伏。一通交手后,五个人见联手也打不过老顽童,只能一路奔逃,却不想周伯通生性好武爱玩,这一追一逃的玩起来,就又把洪七公给抛在脑后了。此刻,他能还再想起洪七公,当真是极难得了。 曲顾却仍是摇头,「不行,我把大克害死了,他一直想去找他叔叔,我得实现他最后的心愿。」说着,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 老顽童听了顿感兴味,他刚刚早看出曲顾虽有精妙的招数,但内力不强,对上高手便毫无胜算,欧阳克是西毒的侄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便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害死这臭小子的?」 曲顾哪好意思说是自己一屁股把欧阳克坐死的。周伯通见她不说话,反而觉得百爪挠心,央求道:「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告诉我吧!你是用得什么招数?下回我也去治治老毒物!」 曲顾仍是不肯说,老顽童挠了挠脖子,嘟囔道:「哼,你不说,那就算啦!老顽童还要求着你么!」谁知,曲顾刚转过身去,老顽童就一把抓住了欧阳克的手腕笑道:「嘿嘿,你不说我就自己猜!嗯,我猜猜……咦?谁说他死了?他明明还活着嘛!你骗人!」 曲顾双眸一亮,又惊又喜,「他真的没死?他……他刚刚都没气了……」 周伯通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死。你骗人!怪不得你刚刚不肯告诉我,哼!」 曲顾红了脸,辩解道:「我真的没骗你!」于是便把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害了欧阳克的事情告诉了他。 老顽童听罢不由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妙!妙!妙!好妹子,你真厉害!下回我也去坐老毒物一屁股,把他也给压死!哈哈哈!」老顽童向来爱胡闹,他虽知若是欧阳锋运起蛤蟆功,自是威力不同,却也想试上一试。只要一想那场景便觉甚是好玩,脸上也兴奋得眉飞色舞起来。 第18章 左右互搏 老顽童乐了一会儿,又连声喊可惜,道:「啊哟,老毒物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哪一天才能一屁股坐死他!」 曲顾却因欧阳克未死而喜不自胜,只是见他双眼紧闭,嘴角还带着血渍,仍是有些担心问道:「大克真的没事么?」 老顽童嘻嘻笑道:「当然有事啦,他受了重伤,武功全废了!」他向来不喜欧阳锋,对欧阳克自是也没有好感。 曲顾心中却愧疚的不行,「老前辈,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恢復?」 老顽童摆摆手,「从来没听说过谁的武功被废了还能从头再练的……」话音忽得一滞,突然忆及当年师兄王重阳假死,用一阳指破了欧阳锋的蛤蟆功,可如今老毒物的武功不仅不弱,反而更强。莫非这西毒的武功当真可以废了再练?他越想越好奇,又将手指压在欧阳克的内关穴上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嘿嘿,反正死不了,也活不好了。」 曲顾心下难过,周伯通却是小孩脾性,一会儿又嚷嚷着肚子饿了。曲顾经过这一夜也有些疲倦,一老一小就地取材,随意烤了只野鸡来,曲顾又到已经被烧得半焦的马车里翻出一个勉强还能用的碗,煮了点流食餵给欧阳克。 两人吃的津津有味,一旁的灵智上人也是腹中辘辘,他本是修习密宗,向来酒肉不禁,此刻闻见阵阵的肉香气,又见连半死不活的欧阳克都有吃的,不禁更觉飢饿,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周伯通哈哈一笑,撕下两块鸡肉扔到灵智上人嘴里,「快吃,可不能把你们饿死了,饿死了就不能陪你爷爷玩啦!」说着又解了彭连虎等人的哑穴,往他们嘴里塞了点鸡肉。 这四人中,沙通天与彭连虎心思最沉稳,两人对视一眼,皆觉不能坐以待毙。彭连虎自觉摸透了老顽童的性子,便哼道:「老顽童,你耍赖!」 周伯通一呆,奇道:「我怎么耍赖了?」 彭连虎道:「你是和五绝齐名的前辈宿老,跟我们五人比,那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当初我们五人和你师侄王处一在赵王府早就比试过,只单单凭灵智上人的一双肉掌就能够重伤于他,可见若非是你仗着年纪大,内力更精深,我们也未必会输!我彭连虎不服!」 第30页 这话说得近乎胡搅蛮缠,好生没有道理,可周伯通偏偏爱玩,竟然一脸兴致勃勃道:「那你说要怎么办?武功我能想法子忘掉,但是年纪可没法丢啊!」 彭连虎道:「你比我们强的无非是内力,咱们不比内力,不用兵刃,只比招数,你敢不敢?」 周伯通被他这么一激,果然道:「哈哈,这个好玩,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们保证不用内力?」 彭连虎见他中计,心中大喜,正要答应就听侯通海这浑人立刻抢道:「当然!咱们谁用内力,谁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师兄、彭大哥,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沙通天气得闭了眼睛,彭连虎更是面皮一滞,却也不敢不应声,勉强道:「咳,不错,谁耍赖谁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老顽童,你敢不敢跟我们比?」 倒是曲顾在旁觉得不对,忙道:「那你们也是五个人打一个人,这是以多欺少,欺负人!」 灵智上人刚刚被曲顾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早就对她记恨,冷笑道:「我们只出两个人,小丫头,你也上就是。」 周伯通却摆了摆手,不依道:「不要两个人,打起来没意思,你们五个都上,人多才好玩!」说着,手指如电,解开了五人的穴道。 灵智上人对曲顾恨极,捡起被打掉的黄帽戴好,冷笑着道:「好,那我就先和这个小丫头打!」说罢右手成爪,直取她的下颚,只待左手再按住她的头顶,用劲一拧,便扭断她的脖颈。 他性子向来傲慢,暗道自己练武多年难道还灭不了一个小丫头,这一招倒是果真没有用内力,也未使出看家的本领。 曲顾见他虽是出家人却一脸凶神恶煞,心中也甚是不喜,纵身闪开后,又迅疾无比的出了一掌,直冲他胸口膻中大穴。 灵智上人见曲顾再一次避开自己的掌风,冷哼一声,「臭丫头,我就不信你次次都躲得过!」他在吐蕃外号五指秘刀,手上功夫自是了得,立刻回掌相挡。 谁知曲顾使出的碧波神掌却是虚晃一招,手掌瞬时下移直冲他肚腹的中脘穴。灵智上人动作倒也不慢,双掌急速缩回一合,顿时夹住了曲顾的右手,哪想到她力气极大,竟是挣脱出来,立刻向后跃开,甩了甩手,颇是不满的轻声哼道:「大肉掌,脏死啦!」 她从前被大克在手心写字都不觉有异,但是对这大和尚却甚是嫌弃。灵智上人见她如此,大觉受辱,不由急怒攻心再次欺身上前,双拳相环,攻向她左右太阳穴。曲顾却见缝插针般轻身从他臂下穿过,反手就拧住了他后颈的那块肥肉。这倒也巧了,灵智上人练功的破绽就在后颈,自己命门被人捏在手里,他哪能不急,也顾不得什么就要使出内力,却被周伯通眼疾手快的点中了穴道:「哈哈,你输啦!」 曲顾见自己胜了也十分欢喜,但一想到大克教了她武功,自己却武功尽失,心中满不是滋味。 这时候,参仙老怪梁子翁已是站了出来,道:「下一个我来!」之前在牛家村的野店里,黄药师曾指点傻姑将他打哭,这般奇耻大辱他岂能甘心,此时见灵智上人败北,便立刻接了上来。 曲顾也对他印象极深。她刚打败了灵智上人,心中大有底气,一见他便颳了刮面颊,笑道:「原来是你,再打输可别哭鼻子,多羞人!」 周伯通虽不知其中缘故,却觉得曲顾这般说话,大对他的脾气,也跟着做了个鬼脸,「就是,打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梁子翁阴测测的冷哼道:「傻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凭你这点微末本事,给老仙我提鞋也不配!」 他思忖刚刚曲顾赢得不过凑巧,这次又没有黄药师来给她做后盾,自己岂还会一败涂地。这般想着,他便脚步一闪,同时左手抱圆,右手挡住身前。他到底是对曲顾有几分忌惮,便使出了看家的野狐拳法。这套拳法以「灵、闪、扑、跌」四字诀为主旨,先要教敌人捉摸不着自己的方位,再俟机进击。 曲顾初初面对这般迅疾诡异的拳法,果然有些无处下手,即使用起了碧波掌法,也屡屡扑空。见她如此,梁子翁大是得意,他也同样未用内力,一来也是自重身份,二来则是担心用了内力被周伯通撞破,之后再难让他中计。 这样交手几番,曲顾也不由得心烦气躁起来,蓦然想起欧阳克教她的神驼雪山掌讲究飘渺不定,若自己以快对快,却不知会是如何,便也运起瞬息千里,身形飘忽,出掌进攻。一时间只见两个人影轻挪巧跃,梁子翁的身影灵动如狐,而曲顾的神驼雪山掌因是经过欧阳克的改良,动作却是更显得隽雅都丽。 但曲顾到底根基太浅,招式也愈显生涩,眼看就要落败,梁子翁阴冷一笑,便欲取她性命。谁知曲顾却忽然手臂曲直如意,抢先搭在他的肩膀上,顺势用力一扭,就卸下了他关节。这一招,是她学自尹克西的招数,其实不甚高明,只是出其不意才堪堪得手。 曲顾一人虽是连败两人,却也明白自己赢得实在太险,再无刚刚的喜悦。周伯通早是耐不住了,对彭连虎、沙通天和侯通海道:「该我了,该我了,你们三个一起上吧,再一个一个打下去,我老顽童就没得可打了!」 彭连虎与沙通天对视一眼,自是满口答应。反正一会儿只三人一起驱动内力,哪怕是做了乌龟儿子王八蛋也要将他诛杀。 第31页 曲顾自觉这几人武功实在厉害,见老顽童要以一敌三,连忙出言阻止道:「不行,一个个打车轮战已经很不公平了!更不要提你们一起上了!」 周伯通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关系,我一个人两只手就可以当两个人使……」见曲顾一脸担忧还要再说,周伯通忽然点点头,笑道:「傻姑,你很好啊,你过来,我教你一个人变两个人玩的法子!咱们一起打他们!」 周伯通也不管彭连虎等人就在旁边看着,随手捡起两根树枝,嘟嘟囔囔道:「嗯,也不知道你学不学得会,我把弟虽然蠢笨的紧,但是学这个还挺快的。来来来,你试试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曲顾不明所以,却仍是接过树枝,依言在地上画了,却是一边方不方,一边圆不圆的。周伯通还未说话,曲顾自己要强,復又凝神再画,再画了四五次,竟然就成了。 周伯通大喜,夸道:「不错,不错,你比我把弟还聪明些!」其实这左右互搏之技,关键诀窍就在于「分心二用」,凡是聪敏之人大多心思繁复,远不及郭靖、曲顾这般心地单纯,自也是练不了这左右互搏之术。曲顾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遇见了最适合她的功法。 这边周伯通旁若无人的给曲顾讲如何左攻右守、左击右搏之术,那边彭连虎等人也凝神细听,他们本也是一流高手,自是一听便知这招数有多么的神妙,奈何光是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这一点就做不到,听了老顽童说了许多也是无用,心底不禁又急又怕。 见沙通天脸色不豫,侯通海道:「师兄,怕什么!咱们练武这么久,谁不知道学武靠的是年头,这丫头片子现学现卖,还能有多厉害不成!」 侯通海虽是个浑人,但偶尔也有一语中的的时候,沙通天顿觉有理,心下担忧也去了大半,便对周伯通和曲顾道:「好了吧,咱们也该快点动手了!」 周伯通嘻嘻笑道,「好,我也等不及了!傻姑你和我一起来!」又将废了一条胳膊的梁子翁也推过去,「我一个人当两人个使,傻姑一个人当一个半使。你这老怪也算半个,省得一会儿你们又说爷爷我耍赖!」 彭连虎等人相视一番,心中皆道此番定是要取了这老儿的性命,便勐然一齐攻了上去。曲顾第一次使这左右互搏之术,双目一闭让脑中更显清明,再次睁眼时,已是一手用起了白驼山庄的灵蛇拳,一手使得则是桃花岛的碧波掌。 然而这次除了梁子翁还一心想要击毙曲顾外,剩下三人则全心攻击周伯通。一开始倒是规规矩矩,谁也没有使用内力,十几招后,彭连虎、沙通天和侯通海三人已经将周伯通一人团团围住,彭连虎忽得勐喝道:「併肩子上啊!」 三人昔年在黄河滩边杀人越货,早有十多年的默契,各自驱动内力,霎时狠狠向中间的周伯通袭去,曲顾这时刚刚一掌打中梁子翁,见此危急情形正欲相救,却只听老顽童纵声大笑,身影如风,不知如何便已跃出了,「你们真当爷爷我傻么!」笑声之中满是得意。 而彭连虎三人此刻已是收手不及,竟是将劲力都攻至了对方,顿时发出几声惨叫,只听几声巨响便皆是仰倒在地,重伤不起。 第19章 莲心虽苦 见彭连虎、沙通天和侯通海躺在地上哀叫连连,周伯通大是得意,笑眯眯的弯下腰,一人弹了一下脑门,笑道:「爷爷我这次可没有耍赖!别忘了刚刚咱们说好的!快说,快说你们是什么?」 三人各自受伤吐血,连话也说不出来。老顽童却不罢休,非要三人亲口承认自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这才甘心。 一旁的梁子翁哪还敢抵抗,突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忏悔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万万不该得罪周伯通。周伯通见他如此,大感无趣,忽又想起了洪七公还在临安皇宫里,便对曲顾道:「傻姑,我要去临安,你跟不跟我走?咱们俩一路玩回去,否则我一个人可要闷坏了!」 曲顾看了眼欧阳克,摇了摇头。老顽童大是不以为然,道:「小毒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他也没死,你又何必管他呢!」 曲顾仍是摇头:「不行的,大克腿断了,他哪里也去不了。我若是丢下他不管,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老顽童见劝不动曲顾,好生失望,忽然搔了搔头,抚掌兴奋道:「我帮你把小毒物的腿治好,你就能和我走了罢?」 曲顾一怔,想了想还未来得及说话,周伯通就已经蹲在欧阳克腿边给他接骨。只听得骨头咔咔作响,老顽童眉飞色舞的道:「想当年我被黄老邪打断双腿关在桃花岛十五年,现在我的腿还不是和从前一样,连我把弟都求我去给黄老邪的弟子治腿……」忽然他又念头一转,跳起来大叫:「哎哟,不好!我这可不是帮了老毒物么!」 曲顾奇道:「这有什么不好?大克的叔叔一定会感激你的。」 周伯通撇了撇嘴,哼道:「旁人大约会感激,老毒物嘛……那可就说不准了!」他这么一想,便觉自己给欧阳克接好了骨头,实在大大不妙,忽得灵机一动,笑道:「好姑娘,我不要你陪我玩了。你答应我,不告诉小毒物他的腿好了,成不成?」 曲顾虽心下疑惑,但想来大克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腿好了,说不说也是一样的,又禁不住周伯通的百般央求,便答应了。 第32页 周伯通只道欧阳克不知这事,欧阳锋也就不会知道,也省得教他白白给了西毒好处。而且一想到欧阳克明明双腿无碍,却仍只当自己是个废人,倒也好玩的紧。 周伯通不再拉着曲顾回临安,又将目光转向沙通天等人,见他们三人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便上前踢了两脚,「快起来,快起来!哼,在这里装死么?!」 彭连虎等人挨了几脚,眼中更是怨恨,想到起来定会受他折磨,便也不肯起身。周伯通见这三人如此不配合,心中有气,眼珠子一转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转过身去沖曲顾做了个鬼脸,嘿嘿笑着从身上搓出几个泥丸来,紧接着手指一弹便进了那几人的嘴里。 侯通海吓得勐然坐起身,掐着脖子呕起来,「你……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老顽童双手叉腰,得意道:「哈哈,这是我亲手炼制的毒药,剧毒无比,普天之下,只有我周伯通一人能解!」 梁子翁颇通几分医理,听了这话立刻便要摸自己的脉,周伯通忙道:「哼,摸了你也摸不出来!这药须得七七四十九天至后才能发作,倘若你们乖乖听话,爷爷我就在第四十八天给你们解药,倘若不听话嘛……」突然吹鬍子瞪眼凶道:「你们这些乌龟儿子王八蛋就统统完蛋啦!」 梁子翁、灵智上人等皆是面面相觑,虽是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这回周伯通再叫彭连虎他们起来,三人哪还敢不依。周伯通一边大声吆喝驱赶五人往临安去,一边捉弄他们。走了十几米远,他才想起还未跟曲顾道别,身姿灵巧一跃,遥遥摆手,高声喊道:「傻姑,可别忘了我说的话,千万别告诉他呀!」 曲顾见他临走仍是不忘这个,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她再望过去,却见老顽童等人已然渐渐远去,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刚刚老顽童在时,虽是打得惊心动魄,却也是又热闹又好玩,此刻乍然安静下来,曲顾倒心中顿觉得空落落的。这感觉就像她从前在牛家村的客店里,人来人往,来去匆匆,连爹爹也不会永远陪伴着她。 她看着地上的欧阳克,嘆了口气,好在她现在还不是一个人,便喃喃自语道:「不管如何,还是先去找大克的叔叔吧。」 曲顾背起欧阳克,又捡起尹克西那条金龙鞭,打算继续往中都去。也不知走了多远,正好瞧见一户人家。曲顾上前敲了敲门,想要问问路。哪知那户人家中个只有一个妇人,见到曲顾一身狼狈,又背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子,还只当是山中的悍匪来了,吓得不敢说话。 曲顾不知她在怕什么,只是问道:「大婶,我要去中都,该怎么走?!」 那妇人只想让曲顾赶紧走,胡乱指了个方向。曲顾见不远处的江边停着一艘小舟,还以为是要走水路,又看见这屋外的院子里晒着渔网,便知那小船应是这户人家的。她从尹克西的金龙鞭上抠下一块宝石来,交给那妇人,道:「谢谢婶子了,我还要借这船一用。 那妇人看着手中晶莹的宝石,恍若梦中,再看向曲顾,就见她已是背着欧阳克上了船,解了绳索将船划走了。 ———— 欧阳克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碧空如洗,一朵朵白云飘飘荡荡,耳边听得悠悠的划水声,一时有些迷惘。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死里逃生,他恍恍惚惚的抬起头,瞧见船头坐着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双手划着名桨,轻声哼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女子歌声一止,忽然回过头来,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大克,你醒啦!」 欧阳克半撑着身子看着曲顾,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之前恨不得想要杀了她,可是当他再次醒来,发现第一眼看见的仍是她,心中却又平添了有几分说不清的感慨:他原以为他会死,可是没有。他原以为她会丢下他,可是她也没有。 曲顾不知欧阳克内心的纠结,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克,我实在对不住你。你放心!我这次一定帮你去找你叔叔。」 欧阳克闻言,瞟了眼四周一片水色,蹙紧了眉头,「你这是打算划船送我去中都?这里是哪儿?」 曲顾一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又将那妇人如何给她指路的事情说了。 欧阳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曲顾,恼道:「果然是又被人骗了!中原哪里有南北向的江河,走什么水路?!」又见四周青山绿水,显然不是北方的景致,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定然是尹克西这个骗子,根本就没有带我们往北走!」当时他们在车窗封闭的马车里,自是不辨方向。那时,他还以为尹克西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如今想来只怕更是为了不让他们辨清方向。 欧阳克满心愤懑的仰躺在小舟上,想到自己如今武功尽失,双腿残废,虽然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就算找到了叔叔,只怕也是废人一个。况且前路茫茫,又不知何时能够回到中都。一时间,痛苦、后悔、愤怒……种种情绪皆涌上心头,让他顿觉心如死灰。 曲顾见欧阳克神情惨澹的望着天,心下更觉愧疚,「大克,你怎么了?很难受么?」 想到自己辛苦多年练就的一身武艺皆是化为虚无,欧阳克满腔的不甘已然渐渐化为了麻木,他闭了闭眼,冷笑道:「自然难受,恐怕除了死,再没有比现在更难受的了……」 第33页 这话说得实在凄凉绝望,曲顾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忽然道:「大克,我给你剥莲子吃吧。」说着,捡起边上的莲蓬剥出几颗莲子,递到他面前。 欧阳克抬起头,见曲顾的掌心上托着几颗雪白的莲子,他愣了一下,捡起一颗,放入口中。初时只觉唇齿含香,然一咬到莲心,只觉满口都是苦涩,不由拧眉对曲顾怒目而视。 曲顾也将一颗莲子扔进嘴里,笑道:「是不是觉得有点苦,忍一忍,一会儿就觉得好吃了。」 欧阳克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理她,嚼着口中的莲子,果然苦尽之后又觉几分甘甜。待咽下时,只觉满心都是莲子的清香。 只听曲顾道:「我爹爹以前说过,莲心虽苦,但苦尽甘来。大克,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帮你。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叔叔的。只是……你自己可千万不要灰心啊!要相信现在虽然苦,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况且,你……」她本想告诉欧阳克他的腿已经被接好了,只是突然想起周伯通的嘱咐,便赶紧住了口。 欧阳克并未没有注意到这些。曲顾的这番安慰虽是笨拙,于他却是一片暖流。欧阳克也捡起莲蓬,学着曲顾的样子也剥出一颗莲子扔进口中,逞强道:「哼,这道理毋须你说,我也明白……」 曲顾见他神情虽仍有些阴郁,但眉宇间却少了几分颓废,便笑了笑放下心来,又回身继续专心划船。 忽听得不远处的岸边有人高声喊道:「嘿,那边的船,赶紧给老夫划过来!」 曲顾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葛衫老儿正双手提着裤子,着急火燎的喊着:「真是翻了天啦!你个瞎了眼的臭丫头,还不赶紧把船划过来!」 欧阳克听他口气不逊,心中大为着恼,按住曲顾打算调转船头的手,哼道:「理他作甚,咱们走咱们的!」 却听那老儿跳脚道:「奶奶的,敢不过来!你可知道老夫是谁?老夫乃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还不快把船划过来!」 第20章 江上小舟 欧阳克听到「裘千仞」三个字紧了紧眉头,湖南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名头他自是有所耳闻。当年第一次华山论剑,以他的武功资历本有望与五绝争个高下,谁知此人不仅没有出现,反而封剑归隐。二十余年来,江湖之中竟是从此鲜有他的消息。欧阳克看着岸边提着裤子跳脚的葛衫老儿,实在难以相信他就是威震江湖的裘千仞,便也置之不理,只让曲顾划着名小舟一路前行。 裘千仞则提着裤子在岸边追,似是极怕有人追过来的样子。眼看前面是道浅湾,他终是趟着水,再伴着有些蹩脚的轻功跃上了小舟。 裘千仞上了小舟,回过头便着急火燎的对曲顾道:「小船娘,快往铁掌山去!」说着又向岸边张望了片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坐下身子,忽然瞧到曲顾身边那条金光闪闪的金龙鞭,眼睛不由得一亮,又斜觑了眼欧阳克,正撞见他正冷眼盯着自己。 裘千仞哼了一声,故作老持的捋了捋髯须,只是另一手仍提着腰带,实在显得有些滑稽。「哼,你们是外乡人?刚刚竟敢对我裘千仞的话置之不理!真是好大的胆子!」 欧阳克刚刚看到他拙劣的轻功,便已对他身份存疑,见他仍是这般故作姿态,便也抬手抱拳冷笑道:「裘老帮主的威名如雷贯耳,晚辈久仰大名。」 裘千仞倨傲的颔了颔首,得意道:「小后生,还算有些见识。」 欧阳克又道:「裘老帮主人称铁掌水上漂,是以在下刚刚听到裘老帮主竟然要搭船,还以为是有人在假冒裘帮主的名头。」 裘千仞脸色一滞,讪讪笑了笑,「这个……这个……」他突然一只手捂住胸口长嘆了一口气,「你可知刚刚老夫发生了什么?」 欧阳克看了眼他提着裤腰带的手,似笑非笑。饶是裘千仞脸皮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曲顾倒是一脸好奇的望着他,骗子的本能让他判断出来曲顾是个更好忽悠的对象,便对曲顾道:「刚刚老夫才与西毒欧阳锋大战了一天一夜!这才受了重伤,否则这小小湘江能奈我何!」说罢,又颇是不屑的抬了抬下颌,「哼,西毒欧阳锋是何等高手,想必你们也不知道吧!」「 欧阳克身子一震,心底却仍带几分犹疑。「西毒欧阳锋的名头晚辈也曾听过,却不知你们二人有何冤雠?」 裘千仞冷笑道:「华山论剑之期在即,这天下第一必在我们几人中出,你说我二人有何冤雠?!」 欧阳克心中一沉,叔叔对武功向来自负,与裘千仞相遇比试一番,倒真是极有可能的。 曲顾也已知晓欧阳锋就是大克的叔叔,便问道:「那欧阳锋人呢?」随即她想起裘千仞刚刚狼狈的样子,又放下心来,对欧阳克道:「大克,你别担心,肯定是他输啦。」 裘千仞却好面子,怒喝道:「谁说老夫输了!那西毒欧阳锋已经死在老夫的毒砂掌下了!」 话音刚落,他脖颈一紧,竟被欧阳克扑倒,双手锁住了他的喉咙,两人立时翻滚打起来,将小舟晃得几乎要倾翻。曲顾正要上前相助,却听欧阳克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凭你这点道行!也配杀得了西毒欧阳锋!?」他自己毫无内力,便可轻易将他扑倒,可见此人武功低微至极。 裘千仞却是举臂一推挣脱翻身,提着腰带站起来,冷笑道:「狗鼠辈!老夫若不使出看家本领,你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在阳光下明晃晃得几乎刺眼。 第34页 欧阳克与曲顾见他掏出兵刃,皆是暗自警惕,谁知裘千仞竟然反手向自己胸口刺去。这一下实在大出二人意料,曲顾一声惊唿,几乎不忍目卒。却想不到,那短匕刺入五寸有余,裘千仞竟然是毫髮无损。 裘千仞笑道:「老夫打遍天下无敌手,连这等利刃都伤我不得,杀一个欧阳锋还不容易!」 欧阳克瞠目无言,他跟着叔叔习武多年,何曾听说过有人能具此神功,刀枪不入,莫非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想到叔叔很可能丧命于此人手中,欧阳克顿觉心中仿佛空了一大片,那是从小疼爱他的叔父,更是他不曾相认的父亲!他不由紧紧握住拳头,心中满是恨意。 忽听得裘千仞大叫道:「哎哟,臭丫头你干嘛!」 欧阳克回神,就见曲顾不知何时已是抢过了那匕首,随手便往船舷上一插,只听得一声钝响。曲顾忽然咯咯一笑,举起匕首向欧阳克扬了扬,道:「大克,你看!」只见原本锐利的匕尖竟然消失不见了。曲顾许是觉得极好玩,又反手向自己胸口刺去,欧阳克虽知有异仍是大惊,揽臂将她拽过来,「你……」 曲顾沖他做了个鬼脸,「哈哈,没事儿,大克他是个大骗子!你别信他胡说!」 欧阳克这才看出那匕首原来共分三截,匕尖上微一受力,第一二截立即依次缩进第三截之内。裘千仞见伎俩被拆穿脸涨得通红,眼神一转,立刻捡起地上的金龙鞭,喝道:「小丫头真胡闹!还不把爷爷的傢伙儿还回来!」 欧阳克见那匕首不过是个假把式,先是心下大喜,随即便勃然而怒,奈何他如今武功不济,竟不能一掌击杀了这胡言乱语的老儿。却见曲顾已是上前,左手使碧波掌法,右手使神驼雪山掌,轻而易举便将那金龙鞭抢了过来。 裘千仞见她武功不俗,心中已是胆怯,不得已使出杀手锏来,双手紧紧扯着裤腰带,大喊道:「臭丫头,爷爷要松手了啊!」 曲顾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黑,紧接着便觉得被按进一个温热的胸膛前。她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正要挣扎,欧阳克的手臂却已经紧紧将她箍在怀中,只听得他大为光火道:「还不赶紧把裤子提起来!」 原来,裘千仞之前刚刚在岳阳楼上遇见了郭靖黄蓉,他打不过二人,只能耍赖皮拉断裤腰带来要挟,黄蓉哪里想得到他会出此下流手段,只能啐了他一口,没奈何的让他跑了。 此刻,在这江上小舟中,裘千仞再次无路可逃,自然又故技重施起来。见欧阳克喝骂他,这老儿反而厚着脸皮道:「这能怪我么,你们这两个小傢伙好生没有道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老人家!」 欧阳克冷哼道:「我叔叔的威名岂能任你所污!你这欺世盗名的老儿竟然自称铁掌山水上漂,如今却来反咬一口,当真可笑!」 裘千仞一愣,随即提起裤子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啦!原来令叔就是西毒欧阳锋,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咱们可都是一起为金国六王爷做事的,可不该结成仇家。」 欧阳克面带讥诮,哪还会信他的话,裘千仞连忙掏出一块令牌道:「想必欧阳公子该见过这个吧。」欧阳克接过来,原来正是完颜洪烈当时聘他们几人为赵王府客卿的令牌,上面还刻了一个「裘」字。这令牌他当然也有,只是未曾带在身边。 裘千仞见他似是终于相信,赔笑道:「老夫刚刚不知欧阳公子的身份,言语之中冲撞了令叔,多有得罪啊!」 欧阳克却仍是犹疑道:「你真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 裘千仞面皮一滞,呵呵笑了两声,「这个是自然!不瞒欧阳公子,其实刚刚将老夫打伤的并非是令叔,而是洪七公的徒儿和黄老邪的女儿,这两个卑鄙小人向来与六王爷作对。在下当年深受重伤,所以功力大退,这才让这两个小儿占了便宜……」 他话还未说完,曲顾却忽然从欧阳克怀里挣脱出来,拧眉问欧阳克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为金国六王爷做事?!」 欧阳克见曲顾反应如此之大,想到她的性子,凭直觉便知不能承认,便道:「你听错了。没有什么金国六王爷……」说着又沖裘千仞使了个眼色。 曲顾却仍是不信,「不对,我刚刚明明听到了,这老头说你们都是替金国人做事的。」 欧阳克见曲顾望着他的神色格外凝重,显然此事对她非比寻常,正不知该如何打发她,谁知曲顾忽然轻哼了一声,随即身子一软,双目紧闭,便扑倒在他怀中。 欧阳克大惊,就见裘千仞捋着鬍鬚笑道:「欧阳公子放心,老夫不过是点住了她的穴道。瞧欧阳公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位姑娘想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是怕她生气?哎呀,这等事情容易得紧。」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嘿嘿一笑,「只要将这药粉撒一点给她吃,她哪里还顾不得顾上什么金国、宋国的,保管她从此以后对公子您百依百顺了!」 裘千仞原以为自己这番讨好,定能化解欧阳克对他的不满,谁知欧阳克竟然面色一沉,一把夺过药瓶,狠狠扔进江水中,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些甚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公子爷喜欢她了!」 第21章 双生兄弟 裘千仞见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面上也是颇挂不住。他虽是个西贝货,但在江湖行骗这么久少有人不给他面子,就是在铁掌帮内,也无人对他不敬。见欧阳克说话如此不给他情面,这老儿心里也甚是不爽,哼道:「原来是老夫多管闲事了。既是如此,老夫便也不招人嫌了。咱们到了铁掌山就此别过吧。」 第35页 欧阳克冷冷瞥了他一眼,望着那药瓶投入水中震出的点点涟漪,心中神思乱成一团,不由自主想要运气凝神定心,却不想原本已经空荡荡的丹田中竟生出一股内息。自己明明内力尽失,这股内息又是从何而来? 欧阳克心中乍喜还惊,此刻他已是渐渐定下心来,先在曲顾背心揉了揉,发现她被点中了昏穴,并无大碍,只是自己内力不足仍不能给她解穴,便也只能将她揽在怀中。这般温玉在怀,让他一时心内又有些烦乱。 裘千仞则迳自划船,不过半日,便望见五座山峰耸天入云。铁掌帮自荆湖起家发展到*一带,乃是水上的霸主,自入了铁掌山的辖区,便在水上建有哨所。放哨的帮中弟子一见到裘千仞倒是甚为恭敬,却不称他帮主,只道:「大老爷回来了!」 裘千仞见平日里多有七八个人放哨,如今却只有三四个,为了向欧阳克显示自己的威严,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训斥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人?别的人都去偷奸耍滑了?!真是不像话!」 那汉子忙拱手道:「不是,是金国六王爷的独子得罪了丐帮,到帮中避祸,帮主为了保护小王爷的安全,分走了不少弟兄。」 裘千仞连忙偷偷觑了一眼欧阳克,只怕他听出自己并非是铁掌帮帮主。却不知欧阳克的整个心思已完全被小王爷三个字牢牢抓住,他虽知自己如今想要杀了杨康实非易事,但也不甘心就此错过,便整了整神色,对裘千仞道:「裘老帮主,咱们原是同在六王爷手下做事的,正如您老所言不该结仇。更何况您本是比我叔叔还要年长的高手,为晚辈出谋划策也是一片关爱之心。刚刚是晚辈言语冲撞,还请老帮主见谅。」 裘千仞见欧阳克神色恭谨,心中大是快意,又见他仍尊称自己是裘老帮主,更觉长面子,便宽宏大量道:「欧阳公子实在太过客气了。」 欧阳克又道:「既然同是为在六王爷门下做事,晚辈想和老帮主一起去见一见小王爷。」 裘千仞颔了颔首,「这倒是方便的紧,小王爷就在敝帮做客,咱们原就该请示一番,看看小王爷有何差遣。欧阳公子便与老夫一道吧。」说罢,已有铁掌帮的帮众前来拉船。 欧阳克腿脚不便,也知不能与杨康正面碰上,只能暗地里将他杀了,便道:「不瞒老帮主,晚辈与您是同病相怜,我本是跟着叔叔一同去助六王爷盗取武穆遗书,不想被郭靖黄蓉二人所害,如今双腿不良于行,若是这么去见小王爷,一来是大大的不敬,二来只怕还会招致训斥,还望先容我休整一番。」 裘千仞一听到郭靖黄蓉二人的名字,一拍大腿道:「原来欧阳公子也被这两人所害!哎,老夫之前跟你说的正是这两人。这俩人武功不甚高,但着实阴险狡诈,尤其是黄老邪的女儿……」便开始源源不断的吐苦水。 这时,曲顾的穴道已经自动解开。她一睁眼,发觉自己趴在欧阳克怀中,忙起身便再欲质问,欧阳克怕她胡乱说话被铁掌帮的人听到,忙又将她按在胸口,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这是要去行刺金国小王爷,你别给捣乱。」裘千仞一直当曲顾是欧阳克的姬妾,见此也不以为意,反而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转过身去,只让两人说悄悄话。 曲顾心中奇怪金国的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正要再问,却被欧阳克一个眼神止住。她到底怕自己坏了大事,虽是将信将疑却也不再出言相问。 这时船已靠岸,裘千仞使人抬了竹轿来,将二人送至客房。欧阳克一想到杨康就在这附近,当真是恨不得立时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受之苦全部付诸于其身,但一路上见铁掌帮内戒备森严,关卡无数,仅凭他如今的情况只怕难以报仇。他虽不甘心,却仍是向裘千仞打听杨康的所在。 谁知裘千仞只是敷衍几句,便调转话头道:「说来,老夫与欧阳公子同仇敌忾。我先前与郭靖黄蓉这两个小儿有约定,不日两人就要寻来,如今欧阳公子腿脚不便,却不知这金鞭可否借老夫一用。」他自上船便盯上了尹克西的金龙鞭,见那金鞭上珍宝无数,还镶有锋锐无比的金刚石,终是忍不住出言相求。 欧阳克却是大吃一惊,若遇上这两人,自己只怕更难抵抗,这金龙鞭倒是一个趁手的兵器,更不愿相借,便婉言拒绝了。 裘千仞怏怏不乐的离开后,欧阳克对曲顾道:「顾儿,咱们去追这老头!」 曲顾蹙眉,「你不是要刺杀金国小王爷吗?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你可别骗我!」 欧阳克阴冷一笑,道:「金国小王爷在这里有什么稀奇的,你还在牛家村见过他。」说着,指着自己小腹,恨道:「他一枪差点害死我,我恨不得对他抽筋拔骨,又何必骗你。咱们不知他到底身在何处,自是要跟着这老头才能清楚。」 曲顾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将欧阳克害了的年轻男子就是金国小王爷。她想起从小爹爹妈妈对她的教导,知金国人当年如何侵略宋国,对金国人也向来厌恶至极。只是心中疑问难解,仍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刚刚干嘛说你也是在金国六王爷手下做事?」 欧阳克见她仍是揪着不放,便哄道:「我这是虚以委蛇,筹谋时机。」他这话倒也不算完全是骗她。曲顾听他这么说,终是不再怀疑,立刻背起欧阳克运起瞬息千里,向裘千仞追去。 第36页 曲顾这一路追过去,见裘千仞不走大道,专挑小径,绕开帮中弟子往西边偏僻的地方而去。裘千仞武功并不怎么高明,曲顾追得极是轻松。欧阳克越想越觉得此人定是欺世盗名,只是不明白何以铁掌帮众弟子对他倒也甚是恭敬。见他寻了一条上山小道,两人心中也越发奇怪,莫非杨康竟是呆在这山上? 曲顾本是紧紧缀着,只是一颗巨松挡住了去路,待再绕过去却已经没了裘千仞的身影。欧阳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道:「去哪里看看!」 曲顾一提气,跃了过去,欧阳克见曲顾如今武功进益,贊道:「你倒是个练武的奇才。」 曲顾很是得意,「我爹爹也说我根骨不错,可惜他都不肯教我!」 欧阳克并不知曲顾的身世,此刻方知她父亲也是有一身好武艺,问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他是怎么去世的?」 曲顾想起爹爹便觉难受,低落道:「我爹叫曲灵风,他……他是和一个大官一起同归于尽了。」 曲灵风名声不显,欧阳克自是不知,但想到之前曲顾的反应,便拧眉问道:「是金国的大官?」 曲顾摇摇头,「不是。」 欧阳克眉头一展,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宋人,那你该恨宋人才对,怎么恨金人?」 曲顾蹙眉驳道:「不对,这怎么能一样!」 两人说着话,便已是到了洞口。欧阳克知杨康没理由躲在这么个古怪简陋的地方,便道:「算了,别进去了,咱们回去再慢慢找就是了。」 两人正打算下山,忽听得山中传来一阵喧嚷和喝骂,显然是有人往这边来了,且人数不少。曲顾与欧阳克皆是一惊,连忙躲进山洞中。山洞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曲顾也不知走了多远,才将欧阳克放下。 忽听得山洞口传来一声低吟,「靖哥哥,我胸口好疼。」 随即一个男子沉声慰道:「蓉儿别怕,你在这里歇一歇!」 话音才落,洞中之人皆是悚然一惊,只因这二人正是郭靖黄蓉。原来那日,郭靖与黄蓉根据曲灵风盗取的画卷推测出武穆遗书就在这铁掌山中指峰的第二指节。两人偷偷潜入铁掌山中,黄蓉错把真正的裘千仞当做了裘千丈,被他用铁砂掌重伤,郭靖便抱着黄蓉一路向西而逃,正好也来到了此处。 一时山洞中静谧无语,洞外却是唿声震天,显然是铁掌帮帮众在叫嚣喝骂。郭靖挺身将黄蓉护在身后,却见那些帮众只聚在山腰处不由大感奇怪。就在此时,身后的黄蓉忽然喊道:「靖哥哥,山洞里有人!」 郭靖闻言大惊,先回掌护住后心,再挺腰转身,喝道:「是谁?出来!」 曲顾闻言正要出声,却被欧阳克紧紧拉住。而这时郭靖已是长臂一展,从洞口角落里提出来一人,正是那裘千仞。 郭靖与黄蓉乍见裘千仞皆是大惊失色,裘千仞初时还强装镇定,「两个娃娃果然不怕死,来找爷爷,好得很啊!你们可知这里是哪儿?这里是铁掌帮的禁地!入者有死无生,你们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黄蓉虽是重伤,仍是思维敏捷,立时想明白了,道:「靖哥哥,别怕,他不是裘千仞!」 郭靖虽是不明所以,却对黄蓉的话从来深信不疑,立时点住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果见他无法抵抗,奇道:「蓉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黄蓉低声道:「靖哥哥,你瞧那边,那个才是铁掌帮帮帮主,这个大骗子定是他的孪生兄弟。不信你问这臭老头!」 裘千仞被郭靖点住了穴道,瘫软在地上又麻又痒,哀叫道:「哎哟,哎呦,好姑娘,你聪明非凡,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快饶了我吧。」 郭靖却道:「到底谁是裘千仞?」 裘千仞道:「我……我……我当然不是啦。裘千仞是我亲弟弟,我叫裘千丈……哎呦,真是难受死我了……」裘千丈实在忍耐不得,突然高声道:「欧阳公子,你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么!」 裘千仞这么一喊,郭靖黄蓉又是一惊,郭靖暗道:难道是欧阳锋?!但又怎会被叫欧阳公子?一想到欧阳锋就潜藏在山洞中,他连忙晃亮火摺子。 洞中顿时大亮,曲顾与欧阳克自是无所遁形,欧阳克连忙将曲顾护在身后。黄蓉与郭靖看着洞内那本该死了的俊面公子皆是震惊不已,黄蓉忍不住惊道:「靖哥哥……难道……难道欧阳克也有个双生兄弟?」 第22章 山上危机(改错字) 黄蓉与郭靖看着欧阳克自是震惊不已,他们在牛家村的密室里,亲眼见到杨康用铁枪头杀了欧阳克,此刻却见他好端端的坐在山洞里,这简直比看到两个裘千仞还教他们吃惊。 如今,五人之中郭靖最为心焦,黄蓉身受重伤已是让他颇为担忧,此刻他心中只想着自己就算拼尽性命也要带着黄蓉冲出去,便双手结印,势如沉渊,只待欧阳克出手。 黄蓉虽知郭靖未必打不过欧阳克,但在这山洞之中,上无通天之路,下有追兵夹击,就算胜了也还是一个死,脑中不停想着应对之策。 两人一站一坐,皆是严阵以待,谁知欧阳克只是抬眼瞥了眼郭靖,不屑的冷哼一声,沉着脸端坐不动。黄蓉一想便明白了:原来他的腿还没好。这倒奇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恰好她眼尖,看到了曲顾,顿时恍然,脱口而出道:「啊,是傻姑,原来是你救了他!」 第37页 郭靖这时也发现了曲顾,见她如今收拾干净了,显是个标緻的姑娘,只当她也是被欧阳克劫掳,忙急唤道:「曲姑娘,你莫怕,我来救你!」 曲顾连忙摇摇头,「不是,大克没有要害我。我们是跟着这老头才来的。」 郭靖一愣,见欧阳克确是没有要动手的样子,这才放下双手。这时山下唿喝声渐渐歇了,倒只剩下裘千丈不停的哀嚎声,黄蓉本因重伤而难受,听到裘千丈叫个不停,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恨道:「都是你这老头骗人害了我。快别叫唤了,你对这里最熟悉,这山上可还有别的出路?」 裘千丈哼道:「山后倒是有条山路,可是能没人守着么!哼……你还怪起我来了,要不是担心你们这两个小娃儿来捣乱,我又怎么会上这里来。此处是我帮歷代帮主的埋骨之处,我本是想来寻些厉害的兵器,谁知倒霉碰上你们了!哎呦,还不快给爷爷把穴道解开,可难受死我了,欧阳公子,快救我啊……」 裘千丈这般说了,大家才注意到此间竟是有十余具遗骸,每具遗骸边或放着兵刃暗器,或放着一些珍宝。曲顾见到这么多尸骨,不由感到一阵害怕,忍不住往欧阳克这边凑了凑,却发现欧阳克竟是浑身僵硬,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双目紧闭仿佛是在强忍着什么,不由已经:「大克,你……你怎么了?」 黄蓉听到曲顾这般唤欧阳克,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又立刻拧紧了眉头。郭靖也见欧阳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欧阳公子是不是受伤了?!」他上前一掌抵在他的背心,想助他调理内息,却不想只觉一股阴寒直冲他而来,郭靖连忙撤掌,只觉得这阴寒之气竟是霸道至极,也是惊疑不定。 黄蓉道:「靖哥哥,别管他啦。他现在动不了更好,你快找找武穆遗书吧。」 郭靖也反应过来,立刻在洞中巡视片刻,忽见到洞穴的角落里一具遗骸紧紧抱着一只木匣。他走上前,用火摺子凑近照去,只见上书「破金要诀」四个字,便将那木匣取出来,走到黄蓉身边打开。果见里面放了两本册子,一本薄的尽是书满了岳飞歷年的奏章、表檄、诗词等。 郭靖随手翻开一页,不由大声赞嘆,黄蓉见他一脸激动,低声笑道:「靖哥哥,你也念给我听听,好教我知道岳爷爷写了什么?」 郭靖点点头,朗声读道:「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此文书尽岳飞一声的抱负,郭靖本对就对岳飞心怀崇敬,此刻胸中更是涌起一股慷慨激昂之情,他虽不通文墨却也将这篇短记诵得铿锵有力。黄蓉望着郭靖这般豪气万千的模样,只觉大丈夫当是如此,心中更生柔情。 曲顾本在担心欧阳克,忽听得郭靖的声音,思及岳飞一片拳拳爱国之心,也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偏过身去听郭靖诵读。欧阳克睁开眼时,便恰好看到火光映在曲顾柔和的侧脸上,明澈的双眸闪闪发亮的望着郭靖,不知怎的心下大感不悦,轻轻咳了咳,曲顾一惊回过神来,喜道:「大克,你没事了?」 欧阳克见她惊喜之情不似作伪,斜睨了眼郭靖,轻哼道:「现在还不算完全没事。」又见曲顾一脸担忧,心下不觉微微一动,勾唇轻笑道,「你放心,只守着让我这半个时辰内别受伤就行。」 曲顾见他虽是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双眸却愈显精光,与之前的样子大不相同,便放下心来点点头答应了,又调转目光向郭靖望去,低喃道:「大克,我真是敬佩岳爷爷……」 裘千丈躺在地上左瞧一眼,右瞧一眼的。若在从前,他必是要讥讽一番说岳飞不识时务,一片愚忠,于国于民无益。此刻他只怕自己小命不保,忙是顺着曲顾的话大拍马匹道:「不错不错!岳将军乃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英雄文章英雄读!好诗好诗!两位小英雄,能不能……先给我把穴道解了啊……」 黄蓉却不理他,只是嘆息:「怨不得爹爹常说恨生了数十年,不能亲眼见到这位大英雄。」 郭靖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岳爷爷念念不忘百姓疾苦,这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郭靖又忍不住诵读了岳飞的几篇诗词,这才将书放下,又取了另一本,只看了几行,便喜不自禁道:「蓉儿,这……这果真是岳武穆王亲笔所述的兵法!完颜洪烈那奸贼做梦也想要的武穆遗书了!」 黄蓉自也欢喜不已,两人如今取得了武穆遗书,更要想办法离开此处。忽然听得裘千丈尖叫道:「哎哟,不好啦。今日爷爷这条性命是要交代在这里啦!这烟味……他们是要放火烧山了!」 郭靖急忙抢步出去,果见山腰上已经燃起了一片火墙。山洞里虽无着火之物,但火势越大,温度越高,五个人迟早不是被烟火熏死就是被烤死。 郭靖在裘千丈腰间踢了两脚,解开穴道让他自行逃跑。裘千丈却反而赖在地上破口骂道:「现在还逃个屁啊!自碰上你们这两个小儿,老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咱们都一齐死在这里罢!」 此刻,烟气越来越重,曲顾连忙偏过头去,却见欧阳克仍双目紧闭似是在凝神运气,又想起欧阳克说他半个时辰内不能受伤,更是担心不已。黄蓉本就重伤,闻到烟气愈是难受,眼眸流转,忽然拍手笑道:「靖哥哥,岳爷爷字鹏举,咱们便来个雕举好不好!你唤雕儿来,咱们试试能不能骑着雕儿逃走。」 第38页 谁知郭靖摇摇头,「不行,这雕儿只能驼走咱们两人,曲姑娘可怎么办?」他从前常被人叫傻孩子,是以从不唤曲顾叫傻姑。而裘千丈与欧阳克都是为完颜洪烈效命的,他如今得了武穆遗书自也不想救人害己,但若要他看着曲顾被烧死,却是万万不忍心的。 黄蓉知郭靖的性子,嘆了口气道:「唉,那可怎么办?」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峦,忽然道:「靖哥哥,要是咱们有一根长长的绳索就好啦,可以让雕儿繫到对面的山峦上,就能滑过去了!」 可这中指峰与旁边的食指峰离得这样远,不知该要多长的绳索才可以连过去。这法子虽好,听起来却像天方夜谭。谁知裘千丈勐然站起身,「有的有的!」说着在山洞中摸索,过了片刻便拖着一根极长的铁链,见他拖得费劲,郭靖和曲顾也走过去帮忙,只见那锁链仿佛是极长,黄蓉瞥了眼一动不动的欧阳克,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裘千丈得意道:「这是我铁掌帮从前一任帮主的遗物,我铁掌帮从前可是水上大帮,这般长的铁链自是拖船用的,在水流湍急的江河上若是不用这般粗的铁链如何抵挡滔滔江水。嘿嘿,任是多大的船被这样的铁链拴住还能跑的了么?」 郭靖看着这长长的铁链,想到从前有位高人竟能使动这样的兵器,大是神往。然而有了铁链,却又有了新的难题,这边除了这个山洞,便是光秃秃的,连颗树也没有。 郭靖想了想道:「蓉儿,你先骑着雕儿拉着铁链过去,寻块大石头绕住,我在这边站定了,再把曲姑娘送过去,然后我再骑雕儿飞来找你。」说着将铁链在身上系住,双手撑着山壁使了个千斤坠稳稳站定。 一旁的裘千丈立马跳脚道:「那我呢!你们怎能过河拆桥!凭什么救这丫头不救我!」 黄蓉啐道:「你只管去找你亲弟弟求救就是了,他难不成还能活活烧死你!」她如今重伤在身,当然能少一分危险少一分,自是决计不肯救他的。 裘千丈被却是有苦说不出,只因帮规严厉,任谁上了中指峰第二指节,决不能再活着下峰,就算是帮主也无法倖免,便连声哀告,可黄蓉却死不松口。他见黄蓉果然是不肯救自己的性命,心下一狠,怒道:「我……我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活,咱们大不了同归于尽!」说着忽然向坐立不动的欧阳克袭去。 这一下大出郭靖黄蓉的意料,裘千丈虽向来冒充弟弟,但也并不是完全不会武功,否则在归云庄也不敢贸然与江南六怪动手。此刻他性情暴怒,竟是不管不顾,躲过曲顾的格挡,直扑上去从欧阳克腰间抽走那根金龙鞭。黄蓉和郭靖都不明所以,曲顾却知那金龙鞭上镶有金刚石,急道:「不好,他要割断铁链!」 郭靖想要抢步上前,奈何腰间系了铁链动作不免缓滞,而黄蓉重伤无力更是不及相救。这时裘千丈已是拿着金龙鞭上的金刚石在那根铁链上使劲一砸,与此同时,曲顾则刚好抓住了铁链想要抢过来,却已是来不及。 郭靖黄蓉两人皆是一声惊叫,只见铁链骤断,曲顾脚下一滑竟是顺着山壁直直坠了下去。 裘千丈怒喝道:「咱们大家谁都别活了!」说罢,杀气腾腾的向郭靖冲过去。 黄蓉见裘千丈双目赤红,又怕又急,喊道:「靖哥哥,快跳到雕儿背上去!」 郭靖一解开腰间的铁链,便跃上雕儿的背上,白雕在他的驱赶下在山中盘旋片刻。山间云雾缭绕,加上烟气瀰漫,哪里还看得到曲顾的身影。 裘千丈见黄蓉骑着雕儿也要跑,迴转身子发足狂奔一把抓住黄蓉的后背,不顾一切的想要爬上白雕。他见黄蓉无力反抗,马上就要被自己拽下去,知生机就在眼前,忽觉后颈一勒,一股极大的力竟将自己生生从雕背上拖了下来。 第23章 失而復得(改错字) 裘千丈只道将黄蓉从白雕身上拽下去,自己就有救了,万万想不到功亏一篑,竟被人生生从雕背上拖了下来。他急得几欲发狂,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却听得一个狠戾的声音冷冷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黄蓉此刻亦是惊魂未定,一摆脱了裘千丈便连忙催促雕儿飞走,郭靖亦是前来接应,两人回头张望,只见白蒙蒙的云烟之中隐约可见到山洞外原本不知生死的欧阳克竟是站起来狠狠将裘千丈掼在了地上。 郭靖想到坠山的曲顾,又看着欧阳克一拳砸到裘千丈的胸口,心道只怕他们也要葬身在这铁掌山了,耳畔忽听得黄蓉低声呻/吟,急唤道:「蓉儿,你怎么样?!」 黄蓉刚刚被裘千丈一拽又牵动了伤口,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郭靖也顾不得再想别人,口中唿哨催促雕儿飞得快一些。两人乘着一双白雕振翅飞翔,铁掌帮帮众站在山腰看得明白,个个骇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裘千仞才反应过来,挥着手中的蒲扇喝道:「看这两个小崽子能跑到哪里去!给我追!」 而此刻,山洞外欧阳克一拳打中裘千丈的胸口,裘千丈被打得喷出一口鲜血。他本不是硬气之人,但一想到自己唯一的活路也被他断了,仍是气得连声叫骂。欧阳克却满耳不闻,一把又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将剩下半截铁链系在他腰上。裘千丈惊怒道:「你要干什么!」 欧阳克握住铁链另一头,手腕一抖,长索哗啦作响,对裘千丈冷冷喝道:「给我下去!」 第39页 裘千丈看着那满是云雾烟气的山崖,深不见底,不由双腿发软,颤声道:「你……你要我下去?」 欧阳克目光如剑,厉声道:「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要我把你踢下去?!」 裘千丈终是绝望了,扑通一声跪下身来,嚎啕大哭,「欧阳公子……老夫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啊……反正咱们都要死了,你又何苦还要折磨老夫……」他想到自己性命不保,当真哭得声泪俱下,好不悽惶。 欧阳克看着那山崖,抿了抿唇,冷然道:「我数三下,你若是不下去,我便一脚将你踢下去。」 裘千丈见他双眸如电,气势慑人,与之前憔悴的模样大不相同,心中惴惴,忽然顿悟道:「你是要老夫去找哪位姑娘?!」他回头瞧了眼山崖,期期艾艾道:「这个……她……她定是活不得了……」 话音未落,就被欧阳克一脚踹翻在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公子爷滚下去!」 裘千丈实在无可奈何,不得已拽着铁链战战兢兢的往下爬,忽然长索一震,他整个人便如秋风中的落叶,不停摇摆,吓得他连声哀叫,却听得上面传来欧阳克的声音道:「你若寻不到她,公子爷就将手一松,必让你粉身碎骨!」 裘千丈忙贴着山壁指天发誓,道:「别别别……我一定寻到,一定寻到!」 欧阳克蹙紧了剑眉,将长索紧紧攥在手中,在掌心印出一道道深深的印子。刚刚在山洞中,他一见郭靖黄蓉二人便悄然运起内功,以免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哪知那道原本细弱的内息,竟在他的运转下愈加强烈,原本空荡荡的丹田中竟源源不断的有内力流出,渐渐充盈了自己的身体。那些内息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若不及时运功调息,只怕立时就要暴毙,是以他在那等危机时刻也不得不暗自行气运功。也亏得中间郭靖为他疗伤那一掌,又凑巧助他打通了任脉与沖脉。 这期间他虽暗自修炼,外界发生的一切却也清楚明白,曲顾摔下山时他真气正行至最关键的时刻,他虽欲相救却连动也动弹不得,待他运功完毕时却已是来不及了。 想到若是曲顾当真死了,他竟心头生出莫名的悲愤与悽苦,只恨不得将裘千丈杀了!不,杀了他又如何!杀了他也换不回顾儿的性命!他一时心中又恨又悔又觉痛苦难当,亦是隐隐约约明白曲顾在他心中的地位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忽然,山下传来裘千丈大声欢唿道:「找到啦!我找到啦!」欧阳克一惊,立刻将长索拉起,果然觉得重量沉了许多。他心头先是一喜却又一沉,若是……若是上来的是冷冰冰的曲顾,不是那个又会跟他生气又会温柔安慰他的曲顾,他该怎么办? 他紧紧握着那根长索,忽然觉得最好永远不要拉到尽头,这样他也许还能存着些许的希望。却在这时,裘千丈已是抱着曲顾跃了上来。论起心情激盪,裘千丈一点不比欧阳克差,他激动的指着怀里的人,道:「哈哈,她没死!没死!」想到自己也可暂且不死,便欢喜得几乎手舞足蹈。 欧阳克一把将曲顾抢过来,只见她脸上有些许擦伤,手脚也俱是伤得厉害,却还有微弱的唿吸。只听得裘千丈道:「许是有棵树挡了一挡的缘故,欧阳公子,你放心啊,她肯定没死!」 欧阳克自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运气为她疗伤,也亏得曲顾修习的是白驼山的内功,与他体内真气自是一脉相承。过得片刻,曲顾嘤一声,悠悠醒来,唤了一声,「大克……」想要动一下,却觉得浑身剧痛,不由低泣道:「大克,我……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欧阳克轻轻抚了抚她面颊的擦伤,柔声慰道:「没有,只是扭伤了,你莫怕。」 曲顾却摇摇头,「不,我不怕,我是担心不知要怎么带你去寻你叔叔……我答应过你的……爹爹说做人不能不守信……」 欧阳克胸口一酸,将她搂得更紧,「无妨,我现在已经好了……」 「啊,是,我都忘了,你的腿已经好啦……」曲顾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自己也几乎忘了周伯通已经医好了欧阳克的腿,只是她说了几句话就觉气力不继,便再次昏昏沉沉晕了过去。欧阳克急忙再摸她的脉搏,确认她确是无碍,这才放心。 这时,裘千丈忽然喜道:「太好啦!火灭了,火灭了!」原来,郭靖与黄蓉在众目睽睽下骑着白雕逃走了,裘千仞自是领了帮中弟子前去追赶,却也没忘了留下一些弟子将山火扑灭。毕竟此地乃是歷代帮主埋骨之处,若是当真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他这个帮主将来哪里还有脸去见先辈。 见火势熄灭,得以逃出生天,裘千丈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欧阳克亦是抱起曲顾,喝道:「赶紧带路下山!」 裘千丈对欧阳克仍是心有余悸,便乖乖领着欧阳克走了偏僻的小道。才下得山,欧阳克又道:「带路,送我们出去。」他对铁掌帮内的地势完全不了解,若想离开铁掌帮只能依靠此人。 裘千丈心中早对欧阳克暗恨不已,听他这般说眼珠一转,口中连介道:「是是是,欧阳公子但有吩咐,在下哪敢不从啊……」却一路寻觅帮中弟子,哪知裘千仞带走了大部分的弟子,一时整个中指峰下竟是一个弟子也没有。裘千丈不得已只能带着他往帮中内部走去。 行了许久,忽然远远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裘千丈大喜,正欲跃步唿喝,忽然觉得背心大痛,连喊也来不及喊一声,便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第40页 欧阳克勐地从他背上拔出一把短匕,那短匕鲜血淋漓,却没有匕尖,分明是曲顾从裘千丈身上抢走的道具。裘千丈睁着大眼睛,仿佛至死也不明白自己那把平日里用来坑蒙拐骗的匕首如何竟也能取了自己的性命。他哪里会知道,欧阳克如今蛤蟆功大成,内力深厚,这般平刃亦能割破血肉,杀人灭口。 欧阳克冷冷看着裘千丈,此人害得曲顾摔下山,他岂会轻饶于他,只是唯一的麻烦便是不知该往哪里走。他将裘千丈的尸体踢到草丛中遮掩了,随即便运起轻功躲在树上,只待那两人走过来,再行挟持威逼。但听得其中一人道:「这这金国小王爷可真是好艷福,就连避祸都带着个漂亮姑娘来。」 另一人也笑道,「本来帮主还思量过强掳几个民女想要献给小王爷,这下倒是没用了。幸好有这根千年人参,还算拿得出手,否则帮主可愁着如何巴结小王爷呢!」 欧阳克见那两人手里捧着一根人参,显然是要去送去给杨康的,他将脸挨过去与曲顾的脸颊相触,察觉还有一丝温热,稍感放心。如今曲顾重伤,这千年人参大是难得,他总要抢过来才是。况且杨康就近在咫尺,他实在不甘心就此轻饶错过,便微一提气,跟在后面。 此刻欧阳克运起瞬息千里比从前更加轻松,他愈发觉得自己武功大是进益,心中对杀了杨康更是多了一份把握。只见那两人进了一间别致的居所,随即似是被骂了出去,很快便空手离开了。欧阳克疾步贴着墙壁,走到窗外,发现四处守卫一个也无,倒也感到纳闷。 但听得屋内传来杨康的声音,柔声道:「好妹子,你别羞了,这帮中谁不知你是我的人。我早已吩咐旁人离这里远远的了,这两个没眼色的傢伙,我定会让裘帮主好生处置,为你出气的。」 第24章 刺杀杨康(小修) 欧阳克贴在墙边,透过窗缝只瞧见穆念慈秀眉微蹙,身着青色单衫坐在椅子上,脸色通红道:「我……我……我不是气他们,我是……我是气我自己……」她性子何其刚强坚韧,偏偏命中遇到这个魔障。想到自己未与杨康拜天地,却已在昨夜做了夫妻之事,不由咬了咬唇,心中矛盾至极。 欧阳克见她如此,自是明白了如何,不由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子临死前倒是逍遥了一回! 杨康昨夜才与穆念慈温存过,见她如今却偏过身不去看他,故作失望的哼道:「怎么?你莫非是后悔了?」 穆念慈一怔,勐然回身,「你……你……」 杨康见她气得全身发颤,一双明眸更显得心碎欲绝,忙柔声道:「好妹子,我是哄你的,谁叫你不肯看我。」 穆念慈眼神一柔,咬了咬唇,羞恼道:「你……你再这般……我就走了……」 话音还未落,杨康已是舒臂将她搂在怀中,笑道:「你做了我的媳妇儿,还能去哪里。」 穆念慈幽幽嘆了口气,「你若是……我自是要离你而去的……」她仰起头,望着杨康英俊的面容,希冀道:「你昨日还说要去杀完颜洪烈,到底什么时候去?」 杨康闻言大是不耐烦,「刚刚还好好的,你干嘛提这扫兴的事情!」 穆念慈凝眉奇道:「这才是正经事,你……你莫非还是念着要拜欧阳锋为师,继续认贼作父,为完颜洪烈做事!?」 杨康见她逼问的紧,也不欲再瞒,道:「如今你已是我的人了,我也不再骗你。金国大军不日就要南下,咱们得了铁掌帮这样的强援,里应外合,一举覆灭宋国。再过两日,我又拜西毒欧阳锋为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助我父王登上宝座。到那时,我就是大金国的太子!哈哈,这样风光的日子,难道不比做牛家村一个村汉的儿子强得多!」 他见穆念慈一言不发,更是贴过去调笑:「好妹子,将来你就是皇后娘娘了……」话音未落,便已是狠狠挨了一个耳光。穆念慈双眸噙泪,心下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起身夺门而出。 见杨康也追了出去,欧阳克这才足尖一点,飘然翻窗入屋,将曲顾先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又打开衣柜,只见里面皆是锦衣绣袍,心道这裘千仞身为一帮之主,果真是对杨康小意巴结,哪还有几分大宗师的气派,怨不得叔父并不将此人放在眼中。他颇是挑剔的取了最精细的几件衣裳撕了,打算先替曲顾包扎伤口。 他从前何曾照顾过人,此刻拿着布条竟觉有些无处下手,刚触及曲顾渗着鲜血的衣襟,就见她昏沉之中亦是轻轻蹙了蹙眉,惊得立即缩回手。 如此反覆几次,无措半晌,欧阳克嘆了口气,小心将她搂在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解开她的衣衫。但觉触手一片微凉柔腻,教他不由得心旌动摇,满心生出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怜爱。然摸到渗血之处,紧了紧眉头,连忙收敛心神,手指微动,小心翼翼的摸到她肋骨断的地方,为她接好骨,又仔细包扎好伤口。 许是因为疼痛,曲顾在他脖颈处发出一声低吟,睫毛一颤,已是睁开眼。 一时,静室之中,四目相对。 欧阳克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放在她柔嫩的胸脯上。他从前风流事数不胜数,此刻面对曲顾这般雾蒙蒙的双眸,竟意外的心头砰砰直跳,勐然收回手,仿佛连话也不会说了,「不……我……我……在给你接骨……」说完这话,又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他这副语气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41页 曲顾好奇的瞧着欧阳克无措的样子,既感到好笑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偏脑中晕晕乎乎的想不清楚。此刻,窗户大开,一阵微风吹来,她只觉胸口一片寒凉,低声唤道:「大克,我好冷……」 欧阳克勐然反应过来她如今身体虚弱,忙替她拢好衣衫,又见她脸色惨白,显然是刚刚疼得厉害,便运气为她暖身镇痛。 曲顾但觉身后暖烘烘的,身上的痛楚也消减了许多,眨了眨眼,復又沉沉睡去。 欧阳克将曲顾的身子放下,想到自己刚刚那般不知所措,简直是生平未有,当真是荒唐至极,心中怔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心思百转,又取了桌上的木匣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一根小臂粗细的千年人参,便揣在怀中,想着不如先带曲顾离开,以后再找机会杀杨康也不迟。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脚步之声,欧阳克心头一凛,先为曲顾盖好被子,随后拔出匕首,行至门边,冷笑不已,心道:这可是老天爷不要他杨康活过今天!又想起完颜洪烈待杨康爱如亲子,自己一会儿杀了他虽是容易,但若暴露了身份,只怕后患无穷,便撕下一片布料蒙住了面容。 只听门外有人道:「小王爷,帮主已经带走大部分兄弟去追郭靖黄蓉二人了。我们几人还得保护您的安全,实在分不出人手去寻穆姑娘……」 随即是杨康不耐烦的声音,「小王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他心中虽对穆念慈有情,但想到两人即使相聚亦是屡屡争执不休,便也干脆赌气不想去追。他正欲推门而入,忽然脚步一顿,看着那明明不曾打开的窗户,心头微觉诧异。 脚步声在门外一滞,欧阳克立时知杨康已是察觉,干脆左手一噼迅疾破门而出,右手的匕首向前而刺。 杨康眼前一道银弧划过,也亏得当年丘处机教过他全真教的「金雁功」,忙急身斜退避过,谁知那道银光竟似跗骨之蛆,紧紧逼来。杨康大骇,惊喝道:「你……你是何人?来人啊!」 他这一声急唤,立时围上来几个铁掌帮弟子前来相救,欧阳克手中平刃匕首一挑,已是割破了一人的喉咙,随即一掌拍开另一名铁掌帮弟子,直冲杨康而去。 杨康惊惶失措间,不由得脚步踉跄,跌倒在地,眼看那短匕又沖自己而来,连忙翻身躲过,只听得嗤一声,匕首擦着鬓角插在地上溅起火星。这般杀意让他惊魂未定,还来不及喘息,短匕又接连刺来。杨康惊悸之下,咬牙反击,左手击出,使出一招摧心掌,欧阳克短匕迴转,使出灵蛇拳化解,顺势一肘顶住肩井穴,随后长腿一伸踩住他的腰。杨康被压得动弹不得,不由恨道:「你到底是谁?!」 欧阳克冷笑一声,正欲揭下面上的布,让他死个明白,耳边响起噗噗数响,只见天空绽出几道烟雾,原是他打伤的几名铁掌帮弟子拼命放出了求救讯号。欧阳克知不过片刻就会有人来,只欲迅速了结杨康的性命。谁知杨康突然右手飕的弯转,五指成爪勐然向欧阳克手腕抓去。欧阳克知这是九阴白骨爪,不敢怠慢,短匕一转抵住了他五指的攻势,可惜去势一偏,便直直刺入杨康的左肩。 杨康大声惨叫,欧阳克再欲下手,却已经听得远处传来了唿喝声,只能恨恨作罢。飞身回到屋中,连着被子一把抱起曲顾,刚刚跃到屋外,就听得一声威喝道:「是谁胆敢加害小王爷?!」 这话声明明离得极远,然最后一字音才落,便已是见到一位葛衫白须的老者倏然出现,与此同时一双赤掌已是挟着一股劲风直袭而来。欧阳克没想到裘千仞竟会亲身来保护杨康,忙运起瞬息千里闪躲,虽及时避过,却也被那股霸道的劲气压得胸口发闷。 见欧阳克运起轻功,裘千丈亦是纵身追去,他外号铁掌水上漂,轻功自是不弱。欧阳克一路疾奔,忽然听得几声雕叫,不由大喜,大声喝道:「郭靖黄蓉!」说着已是穿过树林,跃至两人身边。 郭靖还不明白是怎生回事,黄蓉已是惊叫道:「靖哥哥,小心!」只见裘千仞已是怒喝着追来。眼见他铁砂掌到,郭靖忙伸出一掌回挡。两人双掌相交,砰砰两声,各自退了三步,裘千仞稳稳站定,郭靖却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这边,郭靖出手阻了一阻。那边,欧阳克早带着曲顾跑得没影了。他一路疾奔,正好瞧见不远处就是自己来时停靠的码头。 此时,码头哨所的几名弟子也已经发现了他。其中一人上前几步,张口欲要喝问,还未出声,却已经被欧阳克迅捷无比的拧断了脖子。 他没有杀掉杨康,这几人又知道他的身份,自是不能留活口,便抢过此人的长刀将其余几人也尽数杀了。这才抱着曲顾登上一只小舟,本欲摇船离去,忽然想起适才杨康言语之中提及过两日要拜叔父为师,莫不是叔叔要来铁掌山,便未行至多远,復又上了河岸。 第25章 敷药疗伤 欧阳克抱着曲顾在铁掌山下寻了一户农家,剥下金龙鞭上的一块金子做租金,赁下一间屋子,又叫他去附近的城镇里请个大夫来。那农户见他气度不凡,又出手大方,自是愿意效劳。 他自己则取了千年人参去厨房替曲顾煨汤喝。煎药比烤鱼和煮野菜要复杂些,况且千年人参千金难换,他念着曲顾还需靠参汤稳住伤情,自是不敢怠慢,亲自持扇守在药盅边。只是待看到自己竟然熬出一碗参汤,作为一个秉承君子远庖厨的世家公子,欧阳克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第42页 坦白说,如果不是自牛家村之后的这一段落魄日子,他恐怕连生火也不会。现在想来过去所受的苦楚,并不是毫无用处的。他从前想要什么几乎没有得不到的,千年人参又如何,在白驼山庄的草药房之中不知有多少,他何曾懂得珍惜二字。有些事,有些人,没有经歷过,可能从前他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幸亏他欧阳克还没有这么傻,将裹了皮子的玉当石头扔掉。 他看着手中的那碗参汤,不由微微一笑。 曲顾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忽然感到身子微微一晃,这才迷迷煳煳的睁开眼。 「吃药了。」欧阳克将她身子托起,扶到怀里,他第一次照顾人,着实有些笨手笨脚,只怕又弄伤她刚接好的肋骨,一碗参汤餵了小半个时辰。 曲顾饮了参汤果然有了几分精神,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奇怪道:「大克,咱们这是在哪里?那个裘千丈呢?」 欧阳克为她掖好被角,道:「我们在铁掌山下,你先好好养伤,别的无需多管。」说着手一顿,忽然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 曲顾一愣,当真在脑中想了又想,奇道:「没有啊。」她自觉是个实诚人,从来不骗人。 欧阳克哼道:「我的腿是怎么回事?」之前在铁掌山上情况紧急,他自是无暇多想,此刻回忆起曲顾那句「我都忘了」才明白她只怕早清楚他的腿已经好了。「你既是早知道我双腿无碍,为何不告诉我。背着我上山,你不累么?还是你故意耍我!」 曲顾这才想起来,吐了吐舌头,「是老顽童不让我告诉你的。再说,我力气大,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吃了什么亏。 欧阳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真是个傻姑娘!」说罢,起身留给她一个背影,「以后你不用再背我了,我是男人,该是我背你才对。」 曲顾不明白他干嘛这么在乎背不背的问题,只是轻声嘟囔,「我不是傻姑娘啦……」 过了会儿,农户请来的郎中来了。欧阳克虽也懂些医理,却到底不放心,可这山野郎中医术不精,只会医治皮外伤,又见断骨也都接好了,便只留下些外敷的伤药。 欧阳克看着那些需是敷在肌肤上的伤药,又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对曲顾道:「我要给你上药,你给我躺好……」 曲顾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就是想不躺着也不行。然过了会儿,待看到欧阳克要解她的衣衫,才红了脸轻声道:「不行……爹爹说……不可以……」 欧阳克也是面上一红,手下却不停,「什么不可以,我这是给你治伤。」 曲顾再懵懂也觉得这样不妥,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爹爹说了,我是女孩子,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像小男孩那样打赤膊,你别……我不治啦!」 欧阳克见她又要动,只怕伤上加伤,按住她的手臂,「别闹,你爹说的跟这不是一回事,你受了伤必须治。」 欧阳克倒是当真为曲顾着想,可这回曲顾又犯了犟脾气,死活也不同意,急得哭起来,抽抽噎噎道:「不行……讨厌……我不治啦,我不治啦!」 欧阳克见她一哭又没了办法,连声哄道:「好好好,你别哭啊……」 曲顾肋下发疼,也不能大声嚎啕,只是小声抽泣。低头瞧见自己衣襟已是被拉开大半,露出半片肌肤来,不由又急又羞,不再说话只是流泪。 欧阳克见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当真是无可奈何,本想点她穴道也不忍心了,嘆了口气,「好了,你受伤了必须要上药。我闭上眼睛不看你,行不行?」 曲顾刚刚牵动了伤口,自是疼痛难当,见欧阳克果真闭上眼睛,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了,才轻轻嗯了一声。 欧阳克伸手摸到她的伤处,小心翼翼的涂抹上药膏,心神路略定再用软布好好包扎好。这才睁开眼,正对上曲顾清润微红的双眸,稚嫩的面庞上还带着几分羞意和委屈,不由怔然。 过了会儿,曲顾却也渐渐觉得身上一阵清凉,不由破涕为笑,道:「果然不疼了,大克。」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显然刚刚的折腾让她格外睏倦。 欧阳克一愣,嗯了一声,瞧着窗外的夜色渐深,想了想翻身跃上床。他从前与曲顾一路流浪,常常同吃同睡,那时他自是没心思多想。此刻这屋内只有一张床,两人自是要睡在一起,他却觉得有点不大自在,又握拳轻轻咳了咳,道:「夜里咱们在一起是为了给你运功疗伤,你……你别乱动,知道不知道?」 曲顾只当他是怕自己睡觉不踏实,忙是郑重点头,「我知道啦。你放心,我睡觉很乖的,不会把你踢下床去的。」 欧阳克脸色一滞,又好气又好笑。说她什么都不懂,似是也不全然如此,只能说她实在太不解风情,不由摇了摇头。 欧阳克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中,双手却抵住她的掌心,运功为她疗伤。只是温香软玉在怀,若要他心无旁骛实在太难,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起话来,復又问起老顽童的事情来。曲顾便将自己如何遇到他与彭连虎等人,又是如何学了左右互搏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欧阳克拧了拧眉头,一来想的是洪七公只怕还未死,将来不知会不会对叔父不利。二来思忖老顽童一人就可将完颜洪烈请来的五大高手玩弄于鼓掌之中,可见宋国武林高手众多,自己继续搅和在其中是否还有利可图。更何况他对杨康杀之欲快,自是也不愿再为完颜洪烈效力。他心下对宋金两国之事兴趣大减,便想着还不如早些回西域去。 第43页 他低下头本想问问曲顾愿不愿意随他回西域,却见她已是裹在被中酣然入睡,烛火映在她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眉眼间一抹天真单纯,仿佛还做着好梦。 他忽然想,何必再问。她无父无母,无枝可依,从前不知受过多少欺负。而他自是会待她好,照顾她,保护她,她自然应该跟着他。这还需要问么?如此,他便擅自为曲顾做了决定。心下不觉微微畅然,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臂弯,瞧着怀中的人,连眼角眉梢都多了几份柔色。 次日天明,欧阳克起身练功后,便出去探查一番。他当时上岸后就将小船打沉,铁掌帮的人见船不见了,定以为他已经逃远,恐怕想不到他竟还在铁掌山下,更何况裘千仞还分了大半的人手去追郭靖黄蓉,于他更是少了几分危险。只是如今铁掌帮外围守卫更严,可见裘千仞果真紧张杨康的安危。 虽然没有杀掉杨康有些可惜,但废了他一条胳膊也不算太亏。欧阳克返身回来,突然耳中听得一阵窸窣,不由咦了一声,转身口中轻声唿哨。 只见草丛簌簌而动,窜出几条蛇来,欧阳克唿哨不停,那本四散零落的嘶嘶声,便随着口哨声渐渐变得整齐,只见成千条青蛇从林中蜿蜒而出,后面络绎不绝,不知尚有多少。 欧阳克心中大喜,知定是叔叔来了。他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嘶声,在万蛇之中行走自如,群蛇纷纷让道,简直温顺至极。 欧阳克顺着蛇群来的方向绕过一片松林,忽听有人道:「蛇呢?怎么都去那边了!」只见两个白衣男子奔出来,其中一人怒喝道:「何人敢动我白驼山庄的蛇,不要命了吗!?」话音才落,一望见欧阳克,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26章 有仇报仇 两个蛇奴乍见死而復生的小主人,皆是惧大于惊,跪在地上,「少主……我们该死……」 欧阳克负手而立,冷睨两人惊惧的表情。当初他在完颜洪烈的船上听到蛇奴们幸灾乐祸的谈论他断了双腿,这两人也俱在其中。那时,他自是恨不得杀了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他如今武功大成,双腿更是如常,心中倒是恨意大减,只余不屑。只因,从前那些能够轻易刺激到他的弱点消失全无,他又岂需大失身份,和这等小人置气。 欧阳克冷笑两声,缓步从两人中间走过,袍袖轻挥,二人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挺便跪立不住,只听得自家少主命令道:「还不领我去见老山主!」 两人忙不迭的顺势起身,「我们二人驱赶蛇群前来探路,老山主就在后面。」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欧阳锋,欧阳克心中自是激动,跟着两人未行多远,便听得驼铃阵阵,只见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手持蛇杖,被一群白衣奴僕簇拥着缓步而来。 那中年男子乍然见到欧阳克,脚步亦是一顿,「克儿……当真是你……」欧阳锋向来心思深沉,从不喜怒形于色,此刻竟也激动万分。他知黄老邪性子高傲,自是不屑行欺瞒之道,因此以为欧阳克早已命落黄泉。谁知现下竟瞧见他好端端的,顿时抑制不住的心情激盪,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肩头。 欧阳克也是欣喜万分,双眼微湿。他从前无甚体会,此刻方知父子相亲,实是天性使然,跪下身哽咽道:「孩儿让叔叔担心了……」 欧阳锋连忙扶起他:「好孩子,快起来。你能好好的……叔叔就放心了。」 叔侄相逢,两人心中皆是喜出望外,只是欧阳锋向来内敛惯了,神色渐渐如恆,见欧阳克如今双目精光半含半露,显然内力大涨,不由颔首细道:「克儿,你武功大有长进啊。」 欧阳克自己也甚觉得意,忙将修炼蛤蟆功的事情一一说了,欧阳锋铿然大笑,「倒没想到克儿会有这样的造化。」只是想到欧阳克那时双腿残疾,又武功尽失,也甚觉后怕,嘆道:「当初,我一直不肯教你蛤蟆功,就是因为这门武功进益艰难。想当年,我去全真教夺取九阴真经。哼,王重阳这老贼诈死,险些用一阳指废去我一身功力。那牛鼻子老道定是想不到,我伤好后,武功却不退反进。那时,我就疑心这蛤蟆功大成许是要经过一番兇险,是以一直不敢传给你。当年你还在心底暗暗怪我吧?」 欧阳克想起年幼时的任性,也颇觉有些惭愧。「那是孩儿当年不懂事。」 两人又说起杨康,得知欧阳克未及报仇,欧阳锋沉声道:「原来是这奸猾的小子害了你。克儿放心,叔叔定为你报此仇,绝不轻饶了他……」 话音未落,欧阳克已是斩钉截铁道:「不,叔叔,这个仇,侄儿要自己报!」 欧阳锋闻言颇是有些意外。欧阳克从小在自己的庇护下长大,若在从前被人这般欺侮,定会求自己出手。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见他面上虽有尘霜,双眸却比以往多了些坚毅,那神采熠熠的模样和年轻时的自己更像了,心中不由一宽,「好,这个仇你自己报!」他肯自己担当,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欧阳克看到叔叔眼中的赞许,亦是微感欣喜,竟生出几分自傲之情。他从前不过纨绔子弟,终日浑浑噩噩,自以为仗着白驼山庄少主的身份足够了不起。现下才明白,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欧阳锋又摸了摸他的脉门,道:「你如今蛤蟆功初成,根基却不够扎实,若不打好基础反倒不利你将来的进益。还是先回西域好好修炼一段时间,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第44页 此言正合欧阳克之意,他自是满口答应。欧阳克復又说起了在铁掌山上遇到郭靖黄蓉之事。如今欧阳锋心中只剩下对《九阴真经》的执念未解,便道:「待我捉住这两个小儿,逼得他们吐露了《九阴真经》的奥秘,叔叔自将这武功也传给你。」又想起欧阳克曾对黄蓉一片痴心,冷笑道:「待你我二人皆练成这九阴真经的武功,咱们也不必忌惮黄老邪了,就让他闺女给你做个暖床的丫鬟如何?」。 欧阳克从前对黄蓉志在必得,那时在太湖边听到她的声音都不免耿耿揪心,如今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涟漪,只是紧锁眉头,想起自己给尹克西胡乱写的口诀,不免有些担忧。「叔叔,你说郭靖默写下来的九阴真经会不会是假的?我只背过前面部分,后面却一点也不知。」 欧阳锋闻言面色一沉,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想过。在他看来,郭靖这傻小子岂会想到这样的阴谋诡计。然思及精灵古怪的黄蓉和机智的洪七公,心中也不免暗自生疑。 欧阳克又说起昨日自己祸水东移,让郭靖替他接了裘千仞一掌,郭靖固然不敌裘千仞内功精深,但单掌便可与之一战,显然武功大进。 「郭靖武功果真进步神速?哼,定是这《九阴真经》的厉害!」欧阳锋心中执念更深,想起黄蓉重伤,郭靖怕是难敌裘千仞,若是被裘千仞杀了,自己倒是得不偿失,便也不再耽搁,对欧阳克道:「克儿,你先回西域好生休养。叔叔自去寻郭靖黄蓉,至于那杨康……你放心,他这条命我定会为你留着!」 叔侄二人相视冷笑,心中早将他当做一个死人。欧阳锋匆忙离去上铁掌山,留下了大部分的蛇奴以及一众姬人护送欧阳克回去。 那些姬人自一见到欧阳克,便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见少主不仅双腿痊癒,武功亦是更胜从前,眉目之间的神采比之从前更添几分魅力,俱是满心春意。其中一个女子还牵了雪白的骆驼,上前轻声细语道:「公子师父,阿兰帮你把骆驼也带来啦。」 谁知欧阳克却并未如从前那般接过缰绳,搂着她上路,反而是打量了下白骆驼,蹙眉吩咐道:「去弄辆马车来!」 ———— 曲顾醒来时便发现身边空落落的,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好久也没有见到欧阳克回来。她唤了两声大克,也仍是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回应。 曲顾先是有些奇怪,随后突然想:欧阳克是不是把她丢下了? 她想,大克的腿好了,自是不需要她了。可是除了爹爹,大概只有大克陪伴她的时间最久,乍然又恢復到孤身一人的清冷状态,饶是她曾经习惯了孤独,也不由感到几分寂寞。 她想起爹爹从前说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像小时候在爹爹的酒铺里,客人来了总会走,也许会说上几句话,可人家自有人家的生活,谁会闲着陪你说一辈子的话呢? 「就连爹爹也不能啊。」曲灵风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她一脸的怜惜,仿佛已经预见了他们父女终有一天要分离。 曲顾心头微微发酸,她并不怪欧阳克丢下她,其实细细想来,自己对他好像也并不很好,她抽过他耳光,还戳过他的穴道……甚至还差点坐死他……这样想来,大克对她的不告而别也并不是那么让她难过了。 曲顾自我安慰了一番,随即又开始发愁,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却因为受伤动弹不得,时间长了,自己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想到这样可怕的后果,曲顾挣扎着坐起身来,只是一动难免牵到了伤口,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倒也亏得她向来耐疼,咬牙忍住,正打算下床找点吃的,只听吱嘎一声,屋门已是被推开。 曲顾回过头,就见欧阳克高高的身影走进屋来,长眸一扫,随即紧皱了眉头,没好气道:「不好好躺着,想要手脚残废么?」说着,快步走上前去察看昨日才给她包好的脚踝。 见伤口无恙,他抬起头正欲数落她几句,却正对上曲顾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初晨的天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射进来,欧阳克见曲顾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下,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汗珠,目光之中却蕴满甜甜的笑意。 他心头怦然,只当自己对她的那点心思已经被看透,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他自认男女之间的感情游戏是他的拿手好戏,深知两人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先挑明就算输了。输了,就意味着对方可以牢牢的占据主动,自己从此只能任她欲予欲求,恐怕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经过昨夜,他很清楚曲顾待他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若是被她瞧出来……哼,她这么笨一定不懂……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曲顾却已经欢喜道:「太好了,大克,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欧阳克心头又是一跳,他从不曾觉得曲顾说话的声音这么娇软清脆,听在耳中如此的受用。见曲顾果真是一脸不舍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忍住笑意,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低下头揉了揉她受伤的脚踝,「怎么?捨不得我了?」 但听得曲顾大声贊道:「大克,你真是好人,果然没有忘恩负义!我还怕你丢下我就走了,那我可就要饿死了……哎哟……」 曲顾只觉脚腕一疼,就见欧阳克冷哼一声,拂袖起身,对她冷然道:「哼,我西毒的传人,向来忘恩负义。」见曲顾一脸懵懂,更是恼道,「不仅忘恩负义,还有仇必报。」说着两指已是碰到她脖颈后的风池穴,「你当初戳我可戳得够狠啊。怎么样,想不想也尝一尝这滋味?」 第45页 曲顾大感委屈,偏偏躲不了,只能缩着脖子恼怒的瞪着他。 欧阳克见她这般气鼓鼓的样子,不知怎的又消了气,反起了逗弄之心,笑道:「怎么,怕了?」见曲顾的大眼睛果然流露出几分惊惧和嗔意,欧阳克悠然一笑,手指顺势往下点住了她的背后的穴道,揽住她软下来的身子,捏了捏她的那被点了睡穴也带着几分倔强之色的脸。 「放心吧,公子爷可不会丢下你。咱们有仇报仇,日子还长着呢!」说罢,将她一把抱起,走了出去。 第27章 再次争吵 恢復了白驼山庄少主身份的欧阳克,自然也恢復了从前的惬意。此刻,他已是换上了一身白袍,手持精钢铁扇,舒服的坐在马车里。身前的小案上还摆着一套茶具,茶香裊裊,沁人心脾。 欧阳克偏过头去看了眼躺在身边被点了睡穴的曲顾。从前他不曾将她的姿色放在眼里,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熟睡的脸庞又娇美又可爱。只是睡着的曲顾,总没有会说会笑的曲顾有意思。想到这里,欧阳克目光微微下垂,嘴角微含笑意。 于是,手中本该慢慢品尝的香茗在中途转了方向,在曲顾头顶转了转,似是闻到了扑鼻的茶香,曲顾吸了吸鼻子,悠悠睁开眼睛,诧异道:「这是在哪里呀……」 不同于尹克西暴发户似的装潢,马车看起来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却文雅精緻得恰到好处,身下的软垫也舒服极了。曲顾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便看到欧阳克正摇着手中的铁扇细细品茗,宽袖遮住了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一双斜挑深邃的长眸正定定的瞧着她。 那目光灼然,让曲顾不由觉得嵴背发麻,「大克,你……」她本是想问问他干嘛点住她的穴道,只是待看清他整个人,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从前,她和欧阳克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大多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欧阳克恐怕还更惨些,不是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就是因为内伤和飢饿的缘故,脸色总是惨白憔悴。就算到了后来,两个人的处境略好些,却也没有怎么好生打扮过。此刻,欧阳克却是干干净净一张俊容玉面,锦缎束起的乌黑长髮,更衬得他一身雪白,双瞳点漆,这般黑白分明素到了极致,却也更显他的英气勃勃。曲顾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原来大克也生得这么英俊啊……嗯,连鬓角都生得很好看……这么想着她又不觉有些脸热。 曲顾羞红的双颊和迷离的目光显然取悦了欧阳克,他心情颇好的斟了一杯茶,对她挑眉一笑:「想不想喝?」 曲顾想起刚刚闻到的茶香,目带期盼的点点头。欧阳克伸臂正打算将她抱起,曲顾却缩了下肩头躲开来。「我自己起来。」 见她还像上次一样,欧阳克面色一冷,砰的将茶杯放下,「那就没得喝了。」 曲顾一愣,连忙辩解道:「你晚上给我疗伤,我觉得好多了。虽然不能大动,但是能坐起来了。」 「是么?」欧阳克冷笑道:「你要是愿意一只手长一只手短,我也无所谓。」说罢身子往后一靠,只目色微凛的瞧着她。 曲顾实在不喜欢像个瘫子一样被人照顾。这种事事都要依靠别人的感觉,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安。她亦明白欧阳克是为她好,也不忍拂他好意,犹豫了片刻道:「那……那要不我扶着你坐起来?」 欧阳克一愣,还未及反应,曲顾已是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背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摇扇的右手不由得一顿,便也反手握住她的。想起这是曲顾第一次主动依靠自己,欧阳克不由得心下微微一软,然就听得曲顾倒吸一口冷气,眼看就要重重摔回去,他连忙扔掉手中的铁扇,瞬时稳稳抱住她的身子。 曲顾上半身被欧阳克揽在怀中,为自己的逞强失败深感羞惭。只道欧阳克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她,谁知他不仅什么也没说,反而帮她将靠垫放好,让她能坐得更舒服些。 见他如此,曲顾心下一松,但随即想到自己如今果真是没用,心里好生失落。 欧阳克抬起头,看她饮了一口茶便神情恹恹的坐着不动,目光微微闪动,便道:「怎么,嫌弃不好喝?」 曲顾正要摇头,欧阳克续又道:「前几天的莲子不是吃得挺开心?」 曲顾一愣,想起自己曾说过「莲心虽苦,但苦尽甘来。」这口中的清茶亦是如此,虽然入口略带点苦味,但唇齿间皆是淡淡的清香,后味无穷。她明白欧阳克是在安慰自己,心里一暖,脸上復又笑逐颜开,用力的点点头。 欧阳克看曲顾这么快又恢復神采,正想再说两句逗她开心,就听得马车门轻响,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一张艷丽的容颜而来。「公子师父,天色不早了,是否到前面的镇子里找间客栈歇息一夜?」说话的女子声音娇媚,正是那个唤阿兰的姬人。 欧阳克却没看她,只是道:「不必了,赶路要紧。」他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回西域,实在不愿多耽搁,甫一上路便吩咐蛇奴和姬人快马加鞭的行路。 阿兰见欧阳克再没有别的吩咐,面上流露出几分失望之意,目光又轻轻在曲顾身上飘过,闪动着一丝不以为然。 曲顾却注意到阿兰褐发褐眼,容貌与汉家女子相比明显艷丽妖冶的多,奇道:「大克,她是谁?为什么叫你公子师父?」 欧阳克闻言忽然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拾起铁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她跟我学过一点粗浅的功夫,自然唤我叫公子师父。说起来,你从我这里学得功夫比她不知高深多少倍,也该唤我一声公子师父才是。快,叫公子师父!」 第46页 「不行。」曲顾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我爹爹说……」 欧阳克一听这话,又皱紧眉头打断她:「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爹,你爹难不成什么都告诉过你?」 听欧阳克说话口气不好,曲顾也恼道:「那当然,我爹爹什么都知道。反正他告诉我师父不能随便叫的。若是认了一个人做师父,从此以后就要全心全意的尊重他,侍奉他,敬他如天人。而且……而且拜师要磕头的,我才不给你磕头!哼!」 她心底只将欧阳克当做是与自己平等的身份,不像那些姬人因是地位悬殊的缘故,对欧阳克的顺从亲昵总带着几分崇拜和示弱的意味,「公子师父」四个字自是叫得无比顺口。 欧阳克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展臂从后面揽着她的肩膀,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运气疗伤,调笑道:「这回你爹爹可又说错了,公子师父和师父可不一样。」又瞧见她额角的疤痕,不由失笑:「我可不敢让你磕头,要是再磕坏了……」一想起来曲顾若是再犯了傻病,也不由觉得心惊。 「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再犯病?」 曲顾摇了摇头,自己也懵懵懂懂的,「我也不知道……」 欧阳克蹙紧了眉头,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罢了,以后有我,总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到了晚饭时分,阿兰和另一名唤阿曼的姬人抬进来一桌酒菜,又在旁服侍。欧阳克自己却不急着吃用膳,反而先夹了一片藕送到曲顾嘴边,「张嘴,尝尝。」 曲顾依言吃了,欧阳克又迳自夹了块鱼,再餵给她。「好吃吗?」 曲顾欢喜的点点头。欧阳克微微一笑,这才自己又吃了一口。就这样,两人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一桌菜吃了小半个时辰,却也是乐此不疲,还时不时的说起这藕片似乎没有曲顾挖的爽口,这鱼倒是比欧阳克自己烤的香一些。 欧阳克与曲顾说的都是那段落魄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阿兰与阿曼皆是插不上口,再看欧阳克待曲顾颇是体贴,连眼神也颇满是柔色,心里更是失落嫉妒。只是转念一想,少主向来花心,这女子安能得几日的宠爱,心下便也不以为意了。 随后的日子里,曲顾只能乖乖的呆在马车里养伤。初时倒还罢了,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聊气闷。这一日,她趁欧阳克不注意,掀起车帘往外瞧,蓦然惊见窗外的景致竟已大不相同。暮夏将至,南方尚还绿意盎然,北方却已经渐渐黄叶飘零,全然是另一番景色。曲顾惊道:「大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欧阳克也不再瞒她,「当然是回西域。」 曲顾面上一急,「怎么要去西域,你不找你叔叔了?」 「自然是早就找到了,否则你以为这马车是哪来的。」见曲顾一脸的不情愿,欧阳克也有些不悦,「去西域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跟我去西域,还能去哪儿?!」 曲顾摇摇头,「我不想去,我又不是西域人。」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宋国,撇了撇嘴不悦道:「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自作主张了!」 欧阳克也没想到曲顾竟然不愿意,一摔手中的书卷,薄怒道:「公子爷带你去西域也是看得起你!你现在不去也得去!」 「你……」曲顾气恼无比,恨不得再扑上去捶打他,偏偏她刚一挥手就觉一阵剧痛,这一拳就打不过去了。她心下又生气又无助,只能愤愤然的躺回到软垫上,翻过身不去理他。 欧阳克本也懊恼,但见曲顾刚刚连手也动不了,倒是怜惜更甚。只是曲顾背冲着他,他也拉不下面子说软话,便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过得几日,欧阳克再来看曲顾,想着她性子宽和,总也该消气了。谁知曲顾却都是冷面相对,赌气不跟他说话。时间久了,他也没了耐心,心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欧阳克还用不着对她低声下气,便也不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每日只骑马赶路。 阿兰等姬人见欧阳克不再每日伴在曲顾身边,都只道少主已经玩腻了,心里各自暗喜。谁也不知曲顾没了欧阳克在旁打岔正好可以安心练功,只待疗养好身体,就打算赶紧逃走回江南去。 第28章 金兵包围 欧阳克与曲顾置气,两人当真是谁也不理谁。随后几日,一行人晓行夜宿,终是进入金国的领地。 如今的金国既疲于应对蒙古的来势汹汹,又面临着十年难遇的北方大旱,更显凋零之兆。短短一年的时间,再次来到金国的欧阳克发现这个昔日还算繁盛的帝国虽仍依旧维持着歌舞昇平的热闹,却在细微之处有了衰败的痕迹。起码客栈里的店伴已经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听说三个月前,金国大军对战蒙古铁木真于野狐岭,四十万金军对战九万蒙军,竟是一败涂地,尽数全歼。 欧阳克对自己抽身泥潭的选择感到分外自得,白驼山庄在西域虽不受任何国家的管辖,但眼看北方的天下就落要到蒙古人手里了,他若继续替完颜洪烈卖命岂不是自找死路。 一路上欧阳克都没有怎么休息,中午却命人寻了家客栈,一甩马鞭翻身下马,叮嘱蛇奴照顾好那些蛇,便迳自上了马车,果见曲顾仍躺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曲顾本在练功,蓦然感到身子一轻,本能的想要挣脱开来,双手却在碰到欧阳克的时候一顿,终是开口斥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第47页 这还是几日来曲顾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欧阳克戏嚯的捏了捏她的脸,得意哼道:「想回江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曲顾愣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欧阳克却冷笑道:「当初可是你说我要去哪儿,你就偏不去哪儿。现在风水轮流转,该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了,还敢不服?」 曲顾大怒,她那时是恨欧阳克为非作歹,自己现在却是无奈受制于人,竟被这傢伙胡搅蛮缠一番,反倒显得他有理了,气得抬手就想打他,却被欧阳克一把捉住手腕。 两人皆是一呆,曲顾忽然反应过来,连声叫苦,「你快放手,我疼……」 欧阳克连忙松手,「都这么久了,我轻轻碰一下还会疼?」又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冷笑道:「哼,只怕还没你刚刚扇我的力气大吧?」 曲顾见他脸上讽意大于怒气,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心虚道:「我……我本来就没好,刚刚使了劲就更疼了……完了,我手是不是要废了,都是你害的……」 欧阳克见她一副小题大做的样子,险些被她气笑了,「是我害的又如何?我还不是也被你……」想起那桩事情实在太难以启齿,欧阳克冷哼一声,也不理曲顾兀自在怀里哭叫个不停,径直进了客栈。 曲顾见客栈大堂里有不少客人,只盼有侠义之士仗义出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正欲高叫救命,喉头一梗已是被欧阳克点住了穴道。 欧阳克上了二层的客房,将曲顾扔到床上,弯下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乖乖呆着,一会儿公子爷给你看样好东西。」 欧阳克一离开,曲顾便腾地坐起身来,她手脚早就慢慢好转,只是一路上寻不到时机逃跑。可惜现下又被他点住哑穴,只怕自己这时逃跑会成了哑巴。 曲顾气恼的围着屋子转了两圈,打开窗户见窗外人流如织,不少人辫髮垂后,显然是金国人的打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到了金国。心里更是暗暗叫苦,又意外看见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正在和店伴说话。她心中隐隐不安想要再瞧个仔细,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忙关上门窗,復又躺回到床上。 过了片刻,欧阳克手中提着一个包裹走进来,见曲顾依旧冷着脸不理他,便轻咳了一声,双手一抖,原来是一件水滑油亮的狐皮大氅。那大氅实在漂亮,素白如雪,连一丝杂毛也没有。曲顾眼睛一亮,犹豫片刻,终是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欧阳克得意的一笑,便将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手指不过勾了几下就系好脖间的带子,又将那厚厚的兜帽遮在她的头上。 曲顾感到有些不自在,伸手想要将兜帽撩开却被欧阳克的大掌覆住。 「别乱动,遮不住你的眼睛!」 曲顾却不听话,又伸手摸了上来,只是这一摸倒是发现了不同,眨了眨了眼睛似是在问欧阳克怎么这么厚? 欧阳克有些得意的哼了声,「特意在兜帽的皮子下面弄了两层的棉絮,能不厚么?」 曲顾心底一软,她虽不知这大氅价值几何,却知这是欧阳克在关心自己,她原本一直想着要逃回江南,此刻觉得他其实待自己还是挺好的,若是就这么跑了,倒显得自己很不知好歹似的,便想好生和欧阳克商量一下让她回江南去,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不停比划。 欧阳克见她这幅样子暗暗好笑,却也不给她解穴,「你还是少说话好。」又轻哼道,「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只怕你傻了,净会添乱。」 曲顾闻言撇了撇嘴,忽又想起刚刚在屋外看到的金国士兵,便又拽着他的袖子,想要让他给自己解开穴道,却忽听得门外响起一串脚步纷沓。欧阳克脸色一凛,阿兰已经砰的推开门,一脸的惊慌失措:「公子师父,不好了,蛇……蛇都死了!」 「你说什么!」欧阳克勐然起身,忽然身子一顿,隐隐听得大群马蹄声传来,惊得街市上一片惊叫。欧阳克抢步推开窗户,只见得两纵金国武士骑兵,手执长矛,奔驰到客栈外,不过片刻就将客栈团团围住。 欧阳克眉头紧锁,握着铁扇的手不由自主渐渐握紧。见那些金国武士很快就赶走了客栈里的其他人,显然是沖自己来的,难道是完颜洪烈派来的?他自忖刺杀杨康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身份,莫不是叔叔那边出了事情? 金国武士源源不断而来,已经将整个客栈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若是蛇阵可以排开来,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未必拦得住他,可偏巧这个时候蛇却死了,有内奸自是不必再说,他却已经无暇再管。 曲顾也指着远处示意,有一大批的金国武士正簇拥着一个武官和一个番僧远远而来。那年轻番僧走到客栈前,仰起了头,向站在窗口的欧阳克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一旁欧阳克顿时面色大变,低声惊道:「怎么会是他……」他曾与此人交恶,知他武功高强,顿时心思百转,脑中已不知闪过多少念头,随即沉着脸推开了门。 饶是两人都有心理准备,却也万万想不到整个客栈里俱是手持兵器的金国武士。阿兰早就没了踪影,其他姬人和蛇奴也不知去了哪里。曲顾见到这么多的金国士兵,心里不是不害怕,但随即却想自己和大克一起杀出去,就算活不下来,多杀几个金兵也是好的。 欧阳克摇着手中的铁扇,看着那番僧冷笑道:「贡布阿旺,你若想要找我的麻烦,何必还带来这么多的帮手。习武之人,以多对少,说出去也是胜之不武!」 第48页 那番僧比欧阳克还年轻几岁的样子,闻言反倒坦然道:「非是在下要找少主的麻烦,不过是忠人之事而已。」 欧阳克扫了眼那金国武官,又环顾四周的金兵,忽对曲顾道:「你的伤早就好了吧?」 曲顾一呆,一时不知要不要否认,却见欧阳克淡淡道:「你用不着骗我,你的武功是我教的,瞒不住我。」欧阳克帮她拢了拢大氅,一副轻松的口气,「你不是想要回去么?公子爷让你如愿就是。」 曲顾莫名其妙的看着欧阳克,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件事!欧阳克却解下腰间的一把短匕和钱袋塞到她手中,低声道:「一会儿我带着你冲出去,你自己往南走。」 曲顾这才明白他说的让她如愿是什么意思,连忙摇头。她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决不能做贪生怕死,丢下大克的小人,便抽出短匕挡在欧阳克身前。 欧阳克一愣,随即厉声喝道:「我欧阳克现在好好的,可还不需要一个女人挡在前面!」 他紧紧攥住曲顾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心道如今只能先发制人,随即手中铁扇啪得一收,手掌反转,三枚毒钉奋力往那金国武官的头、胸、腹三路打去。贡布阿旺连忙抢身去护,欧阳克已是拉着曲顾,跃下楼梯,手中铁扇挥动,一阵劲风直扫向冲上来的十几名金兵。 曲顾手中短匕亦是不停,她本可左右互搏,可偏偏欧阳克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曲顾不惯左手用匕,倒是有些应接不暇,眼看一个金兵的长刀就要削到她的手,欧阳克手中铁扇斜里挥出,拦腰击在刀刃之上,铮的一声,长刀断为两截。那边却又有一名金兵手持长矛从他肩后刺了过来,欧阳克早料到此招,头也不回,摺扇迴转挡住了矛尖,手腕用劲,那金兵只觉长矛一震已是脱手,那股劲道亦是逼得他连连后退,反累得身后冲上来的金兵又摔倒一片。 欧阳克拉着曲顾一路冲杀过去,眼看已是要奔到了客栈门外,却听那番僧发声长啸,越众而来。欧阳克拳法本是不弱,但见贡布阿旺的拳风凌厉至极,竟是不敢相接,随手抓住一个金兵丢了过去,只见那金兵惨叫一声,人尚在半空已是血肉模煳。 欧阳克心道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突然抱紧曲顾,便要将她从人群中抛出去,曲顾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死死抓住他的肩不肯松手,只是摇头。欧阳克无奈长嘆一声,「你一路往南,出城走二十里……不,三十里!那边有家驿站,我叔叔就在那儿,你让他来救我!」 见曲顾犹自犹豫,欧阳克恶狠狠道:「你给我叔叔报了信,我就放你回去,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只别再让我看到你!」 曲顾看了眼越来越多的金兵,终是咬了咬唇,用力点头。欧阳克虽是蛤蟆功初成,内力大涨,但面对如潮水般的金兵也有些难以招架,便保存体力不再格挡,只是运起瞬息千里,寻找空隙带着曲顾冲出去。这时贡布阿旺也已经追了过来,欧阳克不得已勉力举扇护住面门胸口要害,随即脚下一个连环踢,阻住了贡布阿旺的来势,贡布阿旺见他抱着一个女子也能将门户守的密不透风,心下也暗惊这花花公子倒也长进不少,贊道:「好功夫,少主武功果然进益不小,咱们多比划两招!」 欧阳克知他今日定是要与此人一战,揽着曲顾的手臂蓦然一紧,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几句,接着道:「你去跟我叔叔说这几句话,他自会信你。」顿了顿,「你自己也可以练……」 曲顾一愣,忽然想起来自己说不了话可怎么给他报信,心下大急。 欧阳克看着她指着喉咙脸上的神情几乎要哭出来,忽然微微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亲,随即奋力将她高高抛起。曲顾顿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一提气便跃上了对面屋子的屋顶。 曲顾脚下一落地便回过头去,就见欧阳克在数百金兵的包围中与那番僧拳脚恶斗,自己只能看到他雪白长袍翻动的衣袂在人群中起此彼伏。她咬了咬牙,见一时无人上来阻拦,便发足朝南奔去。 她提气狂奔,只盼能来得及找到欧阳锋叫他去救欧阳克,只祈求着自己能够越快越好,可是出了城奔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驿站。她只怕自己走错了方向,来回跑了许久,不要说三十里,方圆四五十里都被她寻了个遍,却连个人影也没有。她不信邪,又往南边奔了好远,却仍是不见欧阳克说的驿站,自己也终是脱力跪倒在地上。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曲顾看着空旷的野外,忽然明白过来,大克是骗她的。城外根本没有驿站,他叔叔自然也不会在附近。他不过是想让她逃走,想让她活着而已……怪不得他不给她解穴道,怪不得他说只要永远别看到自己…… 她双手紧紧拢住身上的大氅,想到那个刚刚她还觉得是在嫌弃她、欺负她、欺骗她的人却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她,终是哇的一声发出声音,大哭起来。 第29章 金国皇宫大修 曲顾哭了好一会儿,想起爹爹曾经也是这样,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她,自己却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那时候,她还年幼什么也做不了,可是现在她不是那个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孩子了!她决不能让大剋死!她要去找他,如果……如果他死了,她就要为他报仇! 曲顾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紧紧握着拳头,起身往回走。待她赶到城门外,天将将破晓,城门上「大梁」两个大字被秋日初升的阳光照得更显萧瑟。 第49页 曲顾一进城就奔到那间客栈外,却发现大门紧闭。而昨日明明是战场的空地上早更是干干净净,除了些许马蹄留下的痕迹外竟是什么也没有,仿佛此间不曾发生过什么。她茫然了片刻,走到紧闭的大门前,蓦然看到几滴刺眼的血迹,心头微微发颤,使劲所有的力气用力推开大门。 「哎呀,今日小店不……」那客栈掌柜正欲拒客,蓦然感到脖间一凉,不由心头一跳,连声求饶道:「女侠饶命,我做的小本生意,昨日已经莫名遭了无妄之灾害,实在没有银钱了……」 曲顾还带着几分哭腔,哑声气恼道:「什么无妄之灾,我分明看到你的店伴是跟那金国大官勾结在一起的!」如果自己若是不与欧阳克置气,及早就向他示警,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掌柜忙叫屈道:「小人冤枉啊,那不是我家的店伴啊,前几天,就有中都的大官派人来说要逮一个厉害的高手,小人哪里敢拒绝。白白赔了桌椅,赶走了客人不说,连屋顶都破了,这个小店可费了我好几年的心血啊……」这掌柜一想起自己遭受的损失,便忍不住吐起苦水来。 曲顾见他确是一副的无辜样子,慢慢收回了手中的短匕,轻声低喃道:「中都的大官?那……那个高手被逮到了么?」 那掌柜见她虽是撤了匕首,心里仍是惴惴,「逮走了……那么多人抓一个人,还有个好生威勐厉害的吐蕃喇嘛,当然是被抓走了,只是那人也厉害的紧呢……」 曲顾心中一松,掌柜只说被抓走了,那大克就一定还活着!她心知大克恐怕未死,整个人也鲜活起来,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道:「掌柜,给我准备一些干粮!」 掌柜见曲顾刚刚还拿刀子威胁自己,现在不仅不抢劫反而还给银子买吃的,心里又是奇怪又是不安,忙不迭将钱退给曲顾道:「哪里哪里,不敢要女侠的钱。」说着又准备去后厨吩咐厨子准备干粮。 忽听得有人喊道:「掌柜,打尖。」 掌柜抬眼见跨进来两个小道士,不由一脸无奈,「今日小店不开张。」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道士冷哼道:「凭什么不开张?」话音刚落,又扫了眼曲顾身上价值不菲的白狐大氅,只当这掌柜势力,恼道:「瞧不起道爷,以为道爷没钱么?!」 那掌柜这才瞧见这两人腰间都悬着长剑,心中暗道倒霉,自是不敢多言,连连陪笑。 曲顾本是背冲着两人,见掌柜去了后厨,便也寻了椅子坐了,只是摸着身上的大氅,想到大克安危难测,心里怅然若失。忽听得身后二人似是在轻声争吵,那年长的人道:「尹师弟是怕了么?要我说,现在回去还来的及。」 只听另一人低声怒道:「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岂会到金国来。」那人声音实在有些熟悉,曲顾好奇的回过头去,却见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道士,她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好像在野店见过他。 那年长的道士轻哼道:「我可没说你贪生怕死,只是怕你让丘师伯为难。毕竟,他老人家收了金国小王爷做徒弟。呵呵……」说罢,笑得意味深长。 这两人正是全真门下的赵志敬与尹志平,二人先后随七位师父下山。几个月前,谭处端在牛家村的野店里被欧阳锋杀死后,全真六子悲痛不已。掌教马钰更是因此甚是愧疚,自忖自己难当大任,便欲将掌教之位传给丘处机。其余四人自是没有异议。但小辈弟子之中却有不少人心底暗暗不服,赵志敬正是其中之一。他自忖武功于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若掌教之位落入丘处机一脉,自己便再无机会,因此心中甚是不平,平日里便没少用言语挤兑尹志平。 偏偏尹志平也是年少气盛,如何禁得起他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尤其是赵志敬总说丘处机曾收金国小王爷做徒弟。此事在全真教内,也颇惹人非议,就连尹志平心底也对师父为了一个约定而毁了清誉略有不满,此刻听他又提起来,不由怒道:「赵师兄,我已跟你说过了,我师父本是念他乃忠义之后这才收他为徒的,是他自己认贼作父,与我师父何干!你若再说这话,莫怪我去告诉大师伯,让他来评评理!」 赵志敬冷笑道:「你果然是怕了。好啊,你去啊,除了告状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待我取了金国狗官的狗头回来,我倒要看看大师伯会不会治我的罪!」 尹志平被他一激,怒道:「难不成只有你是一心为国的好男儿,我尹志平就是个孬种!」 赵志敬冷笑不语,只是眼中尽是轻鄙。尹志平勐然起身,也不打算吃饭了,抬步便往外走。赵志敬一怔,只怕他当真回去向师长告状,王处一决计饶不得他,忙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曲顾也已经拿了干粮,便也起身离开。她正暗自为难不知去中都要怎么走,偏巧瞥眼瞧见不远处的胡同口闪过一道影子,正是尹志平。她思忖自己好歹与那位道长有一面之缘,便打算去问问路。 因是心里着急,她干脆用起了轻功悄没声息的追过去,却发现尹志平又在与赵志敬争吵。 「尹师弟,你当真要去告状?」 尹志平冷冷道:「赵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师父一生侠义,我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能堕他老人家的威名。你既是要刺杀金国狗官,我就去刺杀金国国主!」 赵志敬一惊,「你莫不是开玩笑,去刺杀金国国主,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 第50页 尹志平大义凛然道:「纵死又何妨!大丈夫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赵志敬定定瞧了他片刻,一时也不知他这番慷慨激昂是否惺惺作态,却在道义上没法驳他,只能怏怏的说他也要去。 曲顾在旁听得两人正是要去中都,还是要去刺杀金国国主,心道再好不过啦。见二人随后出了胡同,去马市上买了马匹,便也跟着买了马,远远跟着。 过了小半个月终是到达了中都。才一进城,只听得一阵威喝,便见一众金国武士开道举旗,簇拥着一个大官进了城。曲顾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带人追杀大克的武官,心中大喜,便也不再跟着尹志平,只小心翼翼的缀在后面,盼能找到大克的踪迹,却见那大官径直进了金国皇宫。 曲顾一时有些愣怔,见这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她若贸然闯入定是要被捉住,便打算到了晚上再悄悄潜入进去。好容易挨得二更时分,正在思量怎么进去,却见到夜色之中,亦是有两个人影正欲潜入金国皇宫。曲顾知道是尹志平二人,便跟着追了上去,忽然剑光一闪,两人勐地回身,两柄利剑立刻向她而来。曲顾忙拔出短匕相抗,只听得咔哒一声,短匕立时断成两截。 曲顾一人对两人,慌忙之中运起左右互搏的武功来,只听其中一人咦了一声道:「且慢,你怎么会周师叔祖的武功!」 尹志平只恐伤了周师叔祖的徒弟,连忙撤剑。赵志敬却轻哼道:「周师叔祖怎会收女弟子?!这女人跟了咱们一路,现在还追到皇宫里来了,形迹可疑,不可不防!」说罢,又唰唰唰三剑向曲顾刺去。 谁知剑至中途就被尹志平截下,赵志敬大怒,「好啊,你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尹志平拧眉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出手伤人,不怕惹恼周师叔祖吗?」 曲顾此刻方才有机会说话,忙道:「我是来找人的……」復又对尹志平道:「小道长,你还认得我么?我们在牛家村见过的!」 尹志平就着月光,这才认出曲顾,惊道:「你……你是傻姑?」 曲顾脸上一红,点点头。 见尹志平认得她,赵志敬这才收回长剑,阴阳怪气道:「难不成是来寻尹师弟的?」 尹志平听出他口气之中的意味,暗自生恼,曲顾却并不明白,只是摇头,哀求道:「小道长,我要去找一个人。他救了我,自己却被人抓走了……抓他的人就在皇宫里,你们既是要去皇宫,便也带上我吧。」 尹志平摇头正欲拒绝,却见赵志敬忽然脸色一变,急道:「不好,有人来了!」也不管其他两人,自己就先跃上城墙,顺势攀上一棵高树。尹志平本欲带着曲顾,却意外见她已是身轻如燕的跟着躲在了树上,自己反倒落后了一步。 赵志敬在旁冷眼看着,忽然心生一计,见那群巡逻的金兵离开,便道:「这位师妹既是与周师叔祖渊源甚深,不如与我们同去刺杀金国国主吧。」 尹志平万想不到赵志敬竟会提出这个建议,「不行,此事危险,何必攀扯旁人。」 「本来这位师妹也要进宫,谈何攀扯不攀扯!」 曲顾只想着赶紧进宫去救大克,更何况刺杀金国国主本是行大义救国之事,便抢先一口答应。尹志平见此,亦是无可奈何。 赵志敬又道:「咱们谁也不知金国皇帝在哪儿,不如分头行动,摸清楚这皇宫的分布,夜半五更再在此聚合。」说罢,自己便已是往一个方向而去,尹志平只怕让赵志敬得了先,便也迳自去寻金国皇帝。 曲顾心中却更着急要救出大克,一路轻纵腾挪,忽然听得一阵人言声语,连忙伏在屋顶,听得咯吱一声响,只见从屋里走出一个大官,正是她白日里见到的那人。曲顾心中大喜,本想追过去挟持了他逼问大克的下落,却又好奇者屋中的人是谁,便轻轻揭开屋顶的琉璃明瓦。 只见屋中红烛憧憧,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正端了饭菜来,随即听到一个男子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虽是熟悉,却偏又低沉柔和,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分勾引的挑逗,像是风吹过一池平波,叫人心尖都会微微皱起几分涟漪来。 宫女许是没料到这人会问起,飞快的抬了下眼,随即脸上泛起红晕,轻声道:「奴婢碧玉。」 「红绡舞袖萦腰柳,碧玉眉心媚脸莲……果然是好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人口中用这样的语调轻轻吐出,碧玉似是羞不可抑,声音细得曲顾几乎听不清楚,「公子谬赞了,奴婢服侍公子用膳吧。」 她持了筷箸正欲交给那位俊逸公子,却被他用手轻轻一握,不知轻声说了什么。 被这样一个英俊而又温柔的贵介公子握住了手,让碧玉又惊又羞,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待她出了屋子,被外面的秋风一吹,这才晃过神来,却是嘴角含羞,快步往御膳房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忽然眼前一道白影一闪,身子一软便栽在了地上。眼看盘子就要落在地上,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曲顾偷偷换了那宫女的衣裳,復又托着托盘往回走。皇宫大内的宫女不知几何,门外的带刀侍卫自也不是一一认得,便没仔细多看就让她进去了。 曲顾一进屋,环顾四周,只觉屋内陈设当真不像是在坐牢,而欧阳克正斜倚在一张长榻上,手指无意识的搭在扶手上轻轻跳了两下,烛光映在他斜飞深邃的双眸上,不显柔色却偏生多了几分阴郁。 第51页 许是听得门口的动静,他整个人仿佛一变,忽然双眸微眯,刚刚的阴沉一扫而空,脸上復又挂起温柔如水的笑意来,「这么快就来了,碧玉?」 曲顾本来见到他心中不知有多激动,哪知一听到他这般语气,整个人一哆嗦,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大克,你别这么说话……我怎么听得……怪噁心的……」 第30章 衾中耳语 欧阳克本望着跳动的烛火默默出神,听得门口的动静,只当是那宫女来了,谁知蓦然听到熟悉的称唿,整个人一震,几乎从榻上跳了下来。 起初,欧阳克还以为是自己这几日想的太多,竟是生了幻觉。只是怔怔看了曲顾半晌,陡然大怒,冲上前去捉着曲顾的手腕,声音却压得极低:「你怎么来了!?」 见他这般,曲顾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反而觉得这样喜怒不定的欧阳克比刚才的样子真实了许多。只是她本是满怀一腔报恩的心来救他,却被他这般兇巴巴的一吼,又想起他刚刚待那宫女都极和气,不免有些委屈,正扬起头打算跟他顶嘴,身子忽然一倾已是被他紧紧抱住。 欧阳克说不清自己看到曲顾时的心情,他曾想过她既是不愿意跟着自己回西域,也许就会回江南。就算自己这次脱困,将来再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既是不能在一处,让她一辈子忘不掉他,那倒也不枉他这份情意了。 可刚刚见她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岂止是要让她一辈子忘不掉!这个傻姑娘既是来了,那他就再也不能让她走了! 曲顾却不知欧阳克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简直要被憋死了,不由翻了个白眼,双手用力一挣,脚下还踹了两脚。 哪知「哐当」一声,欧阳克竟是捂着腿,痛唿一声摔在地上。曲顾也吓了一跳,之前她吵闹要回江南的时候,欧阳克只凭内力便能轻松将她制住,哪想得到他现在这般不顶事,心里又是抱歉,连忙要拉他起来。 却听屋外已经传来带刀侍卫的脚步声,欧阳克顾不得脚疼,拉着曲顾翻身上了床。恰好此时几位侍卫沖了进来,欧阳克将将给曲顾盖上被子,转头厉声喝道:「滚出去!」 那几名侍卫见曲顾一身宫女装背冲着他们躺在床上,都是一呆。这宫女进去了半天没出来,哪想到竟是被这人勾到了床上。这事倒是略有不妥,不过此人虽是被贡布大师擒来,国主对他倒也算礼遇,几名侍卫亦是不敢多言,只要他没逃跑便也不再多管,復又退了出去。 欧阳克见大门阖上,便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曲顾正要钻出来,正好被他撞了个满怀,奇道:「他们不是都走了么。」 欧阳克却右手一带将她揽在怀里,食指抵住她软软的嘴唇,笑道:「是走了。不过这样更好。乖,咱们这样一处说话,外面的人就听不到了。」 曲顾眼珠子一转,这一床被子兜头罩脸的将两人裹住,只有一点缝隙透过来些许光亮,确是个隔音的好办法,只是挨得也太近了些……欧阳克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她的鬓边,碎发微微颤动,弄得她脖间都有些发痒。 欧阳克却只觉满怀皆是温软馨香,含笑抓了她一绺头髮在手间玩着,问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曲顾便把自己如何问了那客栈掌柜,又如何跟着尹志平赵志敬找到中都来,以及潜入皇宫的事情说了,正说到自己瞧见他在跟那个宫女说话,欧阳克脸色一变,握住曲顾的手,别着脸有些不自在的解释:「我……我那是故意的……」 「我知道。」曲顾点点头。 欧阳克倒是一怔,随即就听曲顾嘻嘻笑道:「你说话那口气真是……」她做了个作呕的鬼脸,显是在嘲笑他。 欧阳克虽早知自己的魅力对她向来无甚大用,见她如此仍是大受打击,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发恼:「哼,原来我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又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心头一股火竟是再忍耐不住,遽然凑过去箍住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眼睛。一边亲一边又似恨似怨的道:「我看你岂止是脑子有问题,只怕眼睛也有问题!」 曲顾见他倾身压了过来,先是吓了一跳,还道他要来咬自己,缩着脖子就要躲,哪知蓦然感到眼皮上一阵湿热,整个人便瞬时呆住了。过了片刻,才红着脸用力推开他,结果欧阳克吻得正是动情,一个不察又是咕咚一下摔下床去了。 许是门外的带刀侍卫都知道屋内两人必要有一番「激烈交战」,就算弄出点动静也是情趣所在,倒是没人再进来了。 欧阳克一脸挫败的爬起来,抻了抻床帏的系带,恨恨道:「你若是再用力推我,我就把你绑起来!」 曲顾脸上虽是一片酡红,却不服气道:「分明是你莫名其妙!」 被曲顾这么一推,欧阳克刚刚起得那点情动也淡了。两人接着说话,曲顾又说起自己偷换了那宫女的衣裳,一脸的心疼道:「你给我得那件大氅我没法穿在身上,只能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了,可别一会儿找不到了。」 欧阳克见她甚是爱惜自己送的大氅,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大不了出去再给你作件新的。」随即又说起正经事来,「你这一路来寻我也是机缘凑巧了,只是我现在被贡布阿旺点住了穴道,空有一身内力使不出来。我从前得罪过这臭和尚,他那时武功虽是不弱,却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只不过他这些年练了门龙象般若功,这武功刚柔并济,不可小觑。」说着脸上又显出恼色,若非那些蛇奴姬人之中出了叛徒,只要他的蛇还在,他又有何可惧?! 第52页 转首见曲顾正睁着明澈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的听他说话,更加觉她的可爱,摸了摸她的发顶,续道:「外面几个侍卫功夫不低,咱们硬闯只怕逃不出去。我现下有个法子,倒是能让咱们全身而退。」想到那金国国主活捉自己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不由勾唇冷笑。 第31章 宫中刺客 曲顾知道欧阳克向来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见他此刻成竹在胸的样子,便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欧阳克得意一笑,道:「你可知为何他们要抓我?」 「难道不是因为你杀了金国小王爷?」曲顾一直以为杨康已经死在欧阳克手中,谁知欧阳克却摇了摇头。他的铁扇早被贡布阿旺夺走,如今手里只有一把纸扇却也勉强得用,此时唰得打开,脸上挂起讥诮的笑容,幸灾乐祸道:「你若读过史书,便该知大凡歷朝歷代若要亡国未必都是因为外来的敌人太过强大,反而都是自己内部先起了乱子。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像大宋,神宗年间的熙宁变法搅得人臣争胜,才落得靖康之耻,只是这乱子没出在根上,所以宋国还能在南方偏安一隅。如今,大金国可是从根儿上就出了乱子了。」 「三个月前,右副元帅胡沙虎反叛,鸩杀了完颜永济,扶持完颜珣为帝。没出一个月,胡沙虎又被元帅右监军朮虎高琪砍下了脑袋。完颜珣虽做了皇帝,但王位来得不正。他对完颜洪烈猜忌得要命,知道他网罗了一批江湖高手。虽然完颜洪烈如今不在金国,可也让他日夜难安,否则他好端端的来抓我做什么。」 曲顾这才听明白,原来金国发生了内乱,这于大宋实在是件好事,便兴奋道:「你这是要浑水摸鱼么?」 欧阳克含笑摸了下她的脸蛋,曲顾立刻伸手拍开,他却乐此不疲的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笑道:「算不上浑水摸鱼,顺水推舟而已。我本就与完颜洪烈有仇,与完颜珣结盟助他一力,也无不可。这完颜珣定然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否则何必还好吃好喝的留着我?」 说到这里,欧阳克心底也暗自生恼,他原在西域过得潇洒惬意,若非当初贪图权势,怎会沦落至别人手中争权夺利的棋子。一时又想到自己还是太弱,若是如叔叔一般武功至臻化境,就算是完颜洪烈也只敢拉拢,绝不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存了利用之心。 曲顾低头想了想,道:「大克,你这是要帮金国皇帝杀金国王爷?嗯,这个好,只是你可不许帮着金国谋害宋国。」她脸一板,说的无比正经。 欧阳克从前干的就是这事,听曲顾态度如此,心中略有不悦,「公子爷又不是宋国人,大宋与我何干!」 曲顾蹙了蹙眉,勐地坐起身,昂着头质问他:「你既不是宋国也不是金国人,不帮着金国打宋国很难么?你若当真做这样的事情,我就与你恩断义绝!」 欧阳克拧紧了眉头,恚怒道:「什么叫恩断义绝,你跟我闹什么脾气!」他从无家国天下的概念,白驼山庄更是只在西域各国周旋,不曾依附于哪国,自是不明白曲顾的固执是为了什么。 曲顾怒气沖沖的瞪着他,正要再反驳,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人皆是一惊,只听门外的侍卫请白驼山少主去觐见金国皇帝。欧阳克知道谈判的机会来了,也不欲再与曲顾争吵,便压下火气道:「你好生在这里呆着。我一会儿就带你走。」说着便下了床,整了整衣衫,推门离开。 欧阳克离开后,曲顾心中总归是存着几分怨气。她想自己既然能闯进皇宫来,离开也未必是难事。大克要与金狗周旋本就冒着风险,还不若自己带着他冲杀出去。忽然她脑中一闪,想起自己还与尹志平、赵志敬两人约好在宫墙处碰面。若是害得两人等候久了,被金兵发现,可就罪大恶极了。 她想这两位小道长都是忠义之士,若得他们相助说不定就能救出大克。她自忖这主意不错,便下了床来,迳自推门出去。那门外的侍卫见她一身宫女打扮,也不阻拦。曲顾走至无人的地方,才运起轻功跃至一处假山后面,找到被她点了穴道的宫女。将身上的外衫除了给她换上,再重新披上那件白狐大氅。 那宫女虽动弹不得,双眸却不免流露出惊惧。曲顾见了,心下大感歉意,想起爹爹说过金国人虽可恶,但普通百姓也是可怜人。这宫女做奴婢已经很可怜了,又没有作恶,自己倒是让她遭了无妄之灾。又见秋风瑟瑟,便轻声道:「姊姊实在对不住,不过我还不能给你解开穴道,我给你找个避风的地方吧。」 她背起宫女,见距离假山四五尺的围墙后面就是一处亭台楼阁,便一提气纵跃过去,忽听得楼阁上隐约传来一个粗噶的声音道:「贡布大师快请坐。久闻大师是藏地密宗的大师,本王仰慕已久啊!」 「荣王客气了。」那语气不卑不亢,语调却有些特别的奇怪。曲顾立刻认出是那日在客栈里与大克交手的番僧,想起大克说他武功高强,便连忙将宫女安置了就想偷偷熘走。 却又听得那荣王十分恭敬的道:「听闻令师金轮法王乃密宗大师,这个……本王一直颇好长生之道,不知密宗可有办法能让人长生不老么?」 贡布阿旺似是也没想到这位荣王分外恭敬的将自己请来,竟是要问这个,略有些惊讶道:「我密宗追求跳出轮迴,长生不老应是道家的黄老之术。不过王爷若想延年益寿,习武倒也有些功效。」忽然眉心一跳,紧了紧眉头,目光向窗外一扫。 第53页 荣王却立刻打断道:「不不不!练武这么辛苦本王可是做不来。不瞒大师,我二十多年前得了一个方子,取那初生婴儿的骨血制成的药丸,每日服用,一天不断就可……」 曲顾本已是打算悄悄离开,听得这话整个如遭电击,竟也顾不得危险,避开守卫跃到一处窗边,只瞧见屋内红烛憧憧,那头戴金冠的荣王转首与贡布阿旺说话,说至兴处,信手取了酒杯,偏过头来一饮而尽,酒杯放下,他的整张面容便恰好映在了对着窗户的一方铜镜上,灯火辉煌,将他的五官照得清晰分明,绝不会认错! 曲顾只觉一道惊雷在脑中划过,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被凝住,死死的盯着那人的面目,心中爆发出巨大的恨意。 ___ 此刻,欧阳克却坐在大殿内与宝座上的金国国主和几位大臣一同欣赏歌舞,一派宾主尽欢的气氛。欧阳克瞥了眼宝座上气质文弱的完颜珣,心底暗自不忿,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作陪。 此时,一位妖娆的舞姬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朱唇微启,叼了酒杯委身至他的席边。欧阳克瞥了眼完颜珣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底暗哼,面上却是一派风流,勾唇一笑,将手中摺扇一收,用扇柄接住那酒杯,微一用劲,只见那摺扇在空中一转,酒水却是一滴未落,他沖那舞姬眨了眨眼,已是叼住酒杯仰头一饮,右手则稳稳握住了摺扇。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之中自有几分潇洒调情之意,将那舞姬逗得咯咯直笑,更赢得一众人的喝彩。 完颜珣见他果如传闻中是个脂粉堆里的人物,戒心大减,心思这样的人想要为我所用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便抚掌笑道:「少庄主果然是风流人物。这位舞姬既是得了少庄主的欢心,朕岂能不成人之美?」 欧阳克收起摺扇抬起这舞姬的下巴,颇是满意的微微一下笑,抱拳拱手,恭敬道:「国主厚待,草民自当竭力相报。」 完颜珣心中得意,面上却嘆道:「祖宗创业艰难,我大金传世不过百载,如今北方铁木真部气焰嚣张,西夏兵戈不止,提兵南征之事却又迟迟未成,可恨如今内忧外患……」 完颜珣正欲提到正事,却忽听得外面通传荣王觐见。随即便见完颜洪熙惊魂未定的奔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这皇宫守卫越发松懈了,刚刚竟有刺客来袭!皇上,你可要为臣弟做主才是!」 听到有刺客,完颜珣脸色一变,欧阳克却是不以为意,只当是曲顾说的那两个全真教道士,他自是乐得全真教倒霉,心下反而大是畅意,接过那舞姬奉上的美酒只待静看好戏。 「多亏当时贡布大师在,否则臣弟性命不保!」完颜洪熙兀自叫嚷,「皇兄这事得好生探查一番,若是……」他想到六弟完颜洪烈手下有一帮武林高手,自己投靠完颜珣不知是不是已经被他记恨,心下更是微微胆寒。 完颜珣也是一脸沉色,却听殿门外传来一个奇怪的口音,朗声道:「探查倒是不必了,只需问问少主就行了。」 欧阳克举杯的右手一顿,见贡布阿旺提着一个鲜血淋淋的身子,跨步走入大殿。他心中冷哼一声,正欲拧眉喝问,忽见那灯火照在他手中的那团鲜血斑斑的皮毛上,露出点点的雪色白毛,整个身躯不由一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 贡布阿旺像扔一团破布一样将曲顾扔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冷笑着揪起她的头髮,对欧阳克质问道:「欧阳少主,若小僧未曾记错,那日在大梁客栈里伴在少主身旁的就是这个女子吧?」 第32章 忍痛割爱 乍见大殿内出现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子,舞姬们皆是惊叫着四散跑开,丝竹之乐亦是戛然而止,原本还喧譁热闹的大殿顿时寂静无声。忽听得「哐啷」一声欧阳克已是推开案席,手中摺扇直冲贡布阿旺的噼去。 贡布阿旺阴冷一笑,自是岿然不动,单手便欲将他击退。哪知这一击竟是扑空,随即虎口一酸。摺扇应声而断,与此同时,他的手亦是不由自主的松开,整个人竟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贡布阿旺又惊又怒,看着手背清晰的红印,心道:莫非他已是冲破了穴道,自己倒当真小瞧了他! 欧阳克却已经紧紧抱住了曲顾。触手皆是一片黏腻,鲜血仿佛是止不住的渗到他的掌心,将他的手也染成了鲜红。曲顾倒在他怀里,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腮上点点鲜红叫人触目惊心,让欧阳克觉得自己的唿吸仿佛也跟着停止了。他心头有一百个疑问,此刻却全都抛在了脑后,颤颤的摸到了她的脉搏,直到惊喜的发现她还有细弱的跳动,这才定下心神。 他将她贴在自己的胸口,抬起头对贡布阿旺咬牙切齿道:「不错,她是我的人!」復又对完颜珣恳切道:「陛下,这实是一场误会,她是担心草民这才误入皇宫……」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运气疗伤,想到多挨得一刻,便少了一分救治她的机会,只有想办法尽快将此事平息了。 许是欧阳克真气的功效,曲顾轻轻睁开了眼,咳出一口鲜血来。欧阳克惊喜万分,低下头去,焦灼的望着她。可她却看也不看他,只是仇恨的盯着他身后的完颜洪熙。 欧阳克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完颜洪熙却已经叫了起来,「你胡说!她分明是冲着本王来的!她就是要杀本王!」完颜洪熙忽然一指欧阳克,厉声道:「皇兄,这人定是六弟派来的!此人决不可信!来人啊,还不给本王将他拿下!」 第54页 完颜洪熙来时便早已叫来一众兵卫,此刻只听唰唰刀剑出鞘之声,大殿之上顿时寒光瑟瑟,一众侍卫已是围将上前来。 完颜珣倒是见欧阳克刚刚仅凭一把摺扇逼退贡布阿旺,心中起了几分惜才之意,便道:「不知欧阳少主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欧阳克面对如此境地,只能一口咬定曲顾是来救自己误闯进皇宫的,完颜洪熙却执意不信。这位三弟在皇权纷争之际投靠自己,完颜珣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面子,只得长嘆一声。一旁的贡布阿旺却察觉欧阳克的失态,负手上前,阴恻恻道:「少主既然想自证清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交上一个『投名状』来。」说罢,一指曲顾道,冷笑道:「你亲手将这个谋刺王爷的女人杀了,国主与王爷定然不再相疑!」 此言一出,连完颜洪熙也住了口,大殿内死一样的寂静。完颜珣沉默片刻,亦是微微颔首。此刻大殿之上,众人的目光皆是投向抱着曲顾的欧阳克。 欧阳克自听得贡布阿旺的话,只觉怒气上涌,不可抑制的握紧了拳头,双眸如电冷然逼视。贡布阿旺却阴冷一笑,五指关节中传来爆豆般的咔咔之声,「少主若是不动手,小僧就少不得要先替王爷杀了这刺客,再来冒犯少主了!」 此刻大殿之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侍卫们手持兵刃已是将欧阳克团团围住,一众兵士守住了门窗各处,殿外早有弓箭手随时待命,更有贡布阿旺在旁虎视眈眈。而完颜珣与完颜洪熙早就站在安全之处,见他迟迟未动,已是目露怀疑之色。欧阳克此刻孤身被围,曲顾又身负重伤,大概除了在明霞岛上被巨岩压住双腿的那一刻,再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称得上是绝境了。 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杀出去,因为他不想死,也不想让曲顾死! 贡布阿旺见欧阳克一动不动,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向曲顾挥掌击去,却被欧阳克举臂挡在了半途。贡布阿旺怒目嗔视,正欲再暗暗发力,欧阳克却已经收回手,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的声音,道:「不必你动手……」 欧阳克看向完颜珣,微眯了眯眼,冷然道:「我欧阳克也是有一番傲骨的人,国主当真要逼我!?」 完颜珣一怔,若将此人逼急了,只怕是不能收服了,一时也有些犹豫。 曲顾仿佛也明白了此刻的情形,她想既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便不该让欧阳克替她挡着,只要她能杀了那金狗,为妈妈和弟弟报仇,死又如何! 那段她永远不愿想起的回忆,又开始在心头翻滚。她还记得那是除夕的前一天,母亲刚生下弟弟不久,爹爹去最近的集市里买鱼给妈妈补身子。她年幼贪玩跑远了,等到她回家,却只看到母亲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临死前还在叫着弟弟,才出生的弟弟被人抢走了……她追出去想要抢回弟弟,却只见往日平安祥和的大漠边镇混乱不堪,一群金国武士骑着大马,拿着马鞭,挨家挨户的抢走了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只叫嚷着王爷要做药,家家户户但凡有婴孩的一个也不能落下,不论是蒙古人、西夏人、色目人还是汉人,谁也逃不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却忽然被人一把提到了半空。那金狗盯着她看了片刻,气急败坏道:「可惜啊,太大了!」便将她狠狠掷在地上,雨点一般纷落的马蹄就从她身边擦过。如果不是她命大,也许那一日她早就该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涌出一股热血贲张的情绪。她不怕死!但也不能让别人为她而死!她紧紧抓住欧阳克的衣襟,想要站起来,就听到完颜珣不满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欧阳少主何须心慈手软?」 她微微喘息着将脚尖挨着地面想要直起腰来。不错,她不能让大克为难……却蓦然听到欧阳克的回答:「不错,我欧阳克杀人向来不心慈手软,可独独她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我绝不会杀我心爱的女人!」 曲顾勐然睁大眼睛,几乎难以置信。 欧阳克却没有看向她。他从未想过要吐露自己对曲顾的心意,更勿论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曲顾和他那些姬人完全不一样,她既不温柔,也不娇俏,没有黄蓉的聪灵秀致,也不及穆念慈的清雅娟好。她粗鲁又固执,倔强又自卑,甚至完全不解风情。可是,他知道,她跟她们不一样。 那些姬人没有见过他落魄到连饭也吃不上的样子,也没有见过他卑微到惶惶无可终日的样子,她们没有见过他的丑陋,却只爱慕他的光鲜,他欧阳克算不上什么良人,他又有什么值得人爱的?她们爱的,不过是白驼山庄少主的身份和他这张英俊的脸而已。 只有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会对他不离不弃。 也只有她,在所有蛇奴和姬人都四散逃命的时候,挡在他身前。 更只有她这个傻姑娘,会在脱离险境的时候回来找他! 他从前不愿说,不过是因为,这他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他的江湖身份,她不稀罕。 他的风流雅致,她不喜欢。 他对她的情动,她也完全不懂得。 而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过是因为她太善良。他连得到一丝回应的机会也没有。 可现在,他一定要让她知道。 曲顾完全呆住了,连完颜珣等人也大是意外。金国虽是女真建国,却受中原儒家薰染多年,何曾见过有人这样大庭广众的吐露情意。不过,一想到欧阳克来自西域,听闻那里的人对待情爱向来直接,却也不足为奇。倒是不少舞姬,听得这般俊逸深情的贵介公子袒露对心上人的爱慕,都不觉又是羡慕又是感动。 第55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欧阳克绝不肯伤害曲顾的时候,他却对完颜珣沉声道:「我今日忍痛割爱,一片忠心,国主可还会见疑?!」说罢,转过头来,看向曲顾。 曲顾犹自愣怔,欧阳克低下头,他的声音充满了近乎痛苦的柔情:「你放心,不会很疼……」 曲顾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她动了动唇很想说什么,却重伤无力说不出话来,只是睁着莹润的双眸望了他片刻,蓦然闭上了眼睛。 大殿内响起闷闷的一掌。 曲顾紧紧攥着他衣襟的双手,渐渐松开。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贡布阿旺见欧阳克失魂落魄的抱着曲顾的尸体,脸上的神情仿佛比他自己生受了一掌还要痛苦,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底反倒隐隐生出许多不安来。 完颜珣却颔首道:「好!朕自是对少主不再相疑!」说罢,手一挥,只听兵戈作响,那些侍卫便如潮水般退下。 整个大殿似乎是恢復了轻松的气氛,完颜珣喜道:「朕日夜所思,便是效先祖之志,提马南下。只是如今铁木真欲与宋国赵官儿结盟,蒙古又与西域接壤……」他正欲将自己畅想的一出计谋说出来,殿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你这薄情寡义的男子,竟然杀了傻姑,为金狗卖命!」 随即,便见一个年轻的道士破窗而入,举起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指着完颜珣,喝骂道:「金狗,纳命来!」 第33章 我相信你 尹志平骤然破窗而入,挥剑向完颜珣刺去。完颜珣本就站在窗边不远处,一时猝不及防,吓得踉跄着后退。而身旁的两个侍卫也不及拔刀,已同时挡在完颜珣身前。却听嗤嗤两响,两名侍卫已被尹志平刺中。眼看刺客逼近,大殿内乱成一片,贡布阿旺亦是一声暴喝扑身过去。 尹志平连杀了两个侍卫,勐然发现身后并无赵志敬的身影。但此刻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他多想,便径直冲完颜珣而去。他武功不甚高明,不过是靠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狠劲,想着只要取了这金国皇帝的狗头,教中上下谁还敢质疑丘处机忠君报国之心。自己若杀了完颜珣,纵然身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无愧于心。 尹志平心志坚定,挺剑跨步上前,忽听身后风声飒然,劲风掠颈,有如利刃,不及回身,已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同时后背一痛,一股极大的力硬生生将他的头颅压了下去,犹如在向完颜珣磕头一般。尹志平大怒,拼尽全力却也挺不起身子。 完颜珣惊魂未定,欧阳克又是一脚已将尹志平踢翻,他心下大恨尹志平将曲顾带进皇宫,下手更是狠辣。 眼看这一掌下去尹志平必死无疑,却听得贡布阿旺喊道:「且慢!」说着拂掌平出,将尹志平肩头一推,得以让他躲了过去,回头正对上欧阳克狠戾的目光,便哼道:「少主何必着急,不将此人审一审,如何得知幕后主使!」遂又森然道,「莫非少主与这小道士是一伙的,竟要杀人灭口不成!」 哪知尹志平立刻破口大骂道:「呸!我怎会与这寡廉鲜耻之人为伍!」又见欧阳克怀中曲顾已然殒命,想到她虽不曾告诉自己要救的人就是欧阳克,但他刚刚与赵志敬潜伏在殿外自是将欧阳克那番表白听得清清楚楚,更是忍不住骂道:「你为了活命,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杀,枉她为你只身赴险地,你这负心薄情的狗鼠辈……」 他这一番话虽是无意中洗刷了欧阳克的嫌疑,却也狠狠戳到他的痛处。想起之前曲顾说起尹志平欲行刺杀之事,脸上颇有几分钦佩,又见他望向曲顾的眼神甚是怜惜,欧阳克心中一阵怒气上涌,冷然一笑,便一掌向他狠狠拍去。尹志平傲然不避,谁知掌风竟又被贡布阿旺挡开,「不可!此人杀不得,还需细细审问才是!」 欧阳克这一掌端得狠辣凌厉,尹志平虽未中掌,却也被掌风所伤,吐出一口鲜血来,他自知贡布阿旺救他也是为了来日仔细折磨,便恨然道:「咳……我全真教自开山祖师重阳子起……便以驱除金狗为己任,可嘆我尹志平今日拔剑未能慷慨杀敌,只得含辱赴死!金狗,昔日靖康之耻,来日定有报应!」话音才落,已是勉力捡起地上的长剑横颈自刎。 只见长剑一闪,一蓬鲜血喷薄而出,尹志平虽是割喉自尽,却双目圆睁,叫人看了皆是胆寒。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完颜珣静了片刻,道:「拖下去吧。」心中想的却是靖康之耻已过百年,宋人仍然耿耿于怀,看来与北方的蒙古相比,还是宋国更加教人担心,这南下与宋国交战之事仍需尽快着手才是! 欧阳克也看着尹志平的尸体被两个侍卫拖走。他从前觉得这等愚忠迂腐之人最是无聊,那日他在铁掌山上听郭靖黄蓉二人诵读岳武穆的诗词时,心底也和那裘千丈一样,颇不以为然。此刻看着慨然赴死的尹志平,他在震惊的同时,却也生出几分迷惘来。 完颜珣此刻已是对欧阳克嫌疑全消,便道:「欧阳少主护驾有功,朕必重重赏之!」 欧阳克冷哼一声,并不回应,只与贡布阿旺冷然相对,完颜珣扫了眼曲顾,心道收服人心,总要恩威并重,贡布阿旺刚刚对欧阳克百般为难,自己处置了他,也算卖欧阳克一个好。便命内侍取了黄金一一赏给欧阳克和救驾的几位侍卫,却独独漏了贡布阿旺。贡布阿旺见欧阳克轻易就得完颜珣的重用,自己又被冷落大是生恼,虽不敢当场发作,对欧阳克却记恨更深,对完颜珣也横生怨怼。 第56页 欧阳克倒是脸色微微好转,只是仍紧紧搂着曲顾,又表示要带着她的灵柩回西域。完颜珣见他神情落落,忙道:「少主从西域来我中原,本是为了一展宏图大志,此番若少主能再立一功,来日朕定裂土封侯,以赏其功。」 欧阳克淡淡道:「草民武功平平,哪里能为陛下建功立业。更何况贡布大师武功高强,陛下又何须用我呢?」 完颜珣微微一笑,「这事倒当真只有欧阳少主才办得到,贡布大师却是有些不适合了……」 ———— 赵志敬惊慌失措的在中都的夜色里狂奔,直走到一条小巷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原有一番小算盘,本想让曲顾和尹志平引开侍卫,自己若能得机刺杀完颜珣固然好,刺杀不成有这两人分散兵力,也能让他轻易逃脱,哪知这两人如今都死了。他见情形不对,更不敢现身,只想着保命要紧,便连夜奔逃出了皇宫。 一想到刚刚尹志平自杀的场景,他背心微微发凉,后怕不已,暗道幸亏自己没有跟着他冲出去。可他转念又一想,尹师弟虽是死了,这刺杀金国皇帝的壮举传出去,却反教丘师伯名声大振,掌教之位更是落实无疑。而师兄弟们都知道自己与尹志平在一处,若他就这般全须全尾的回去,两相对比,几位师叔伯定会认为他贪生怕死,丘师伯又向来嫉恶如仇,绝不会轻饶他。他心里犹豫不定,想着要不要狠心在身上砍几剑,装作重伤的样子逃回宋国,只是终归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他躲在小巷之中,原以为再安全不过,陡然听得纷沓而至的马蹄声和卫兵的唿喝声,惊得几乎跳起来。只当是宫中的侍卫发现了他的踪迹,连忙再次拔步疾奔。 他慌不择路的向北逃去,忽然瞧见城外的野岭上停了一辆灵车,上面放着一停棺木,却不知是哪家殡葬的竟把棺木都丢在了外面。他听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顿了顿足便推开棺木,钻了进去。只听得外面马蹄声如擂鼓般从棺木一侧奔过,还有人高声喊道:「陛下有令,定要捉拿欧阳克这恶贼,休要教他逃到蒙古去!!」 听得金国武士渐渐远去,赵志敬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群人是冲着欧阳克去的,倒是他草木皆兵了。此刻他方才想起自己还躲在棺材里,连声暗道晦气,正欲钻出来,却蓦然察觉身旁竟似是有细浅的唿吸声,接着便有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只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大克……我信你……」 赵志敬被吓得毛骨悚然,反手就要向曲顾身上击去,偏在这时,棺材盖霍然打开。 欧阳克乍见棺中多了个男人,又惊又怒,一手抢过曲顾,一手打出两枚毒钉,正好刺中了赵志敬一双眼睛。 赵志敬哀叫一声,捂着眼睛喝骂道:「欧阳克,是你……是你……」心中大惊,刚刚说话的人定是曲顾,原来她没死!她竟然没有死! 欧阳克检查了一下怀中曲顾,见她仍是昏迷不醒,却未曾再受伤,先是略舒了一口气,又见赵志敬一身蓝色道袍便知又是全真教的臭道士,正欲一掌将他击毙。忽然感到脖颈间的气息微乱,却是曲顾将将醒来,拽着他的衣角,道:「不……不要杀小道长,他是刺杀金狗的好人……」 曲顾并未看清欧阳克已是废了他一双招子,只是感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欧阳克听到曲顾的哀求,心中一软,冷冷睨了赵志敬一眼,撤掌回身,抱着曲顾跃上一匹高头大马,抖了抖缰绳,便纵马离开。 也不知行了多远,曲顾才渐渐清醒,只瞧见天光大亮,映入眼帘的早不是夜色中森然的金国皇宫。而自己正与欧阳克骑在马上,道路两旁皆是农田池塘,此时正值初秋,田间一片葱绿之中伴着点点金黄,比之昨夜金国皇宫里的刀光剑影,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曲顾既不知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与大克是怎么离开金国皇宫的。她心里大是疑惑,想要问问欧阳克是怎么一回事,却又因为颠簸微感眩晕,不由自主的抱紧欧阳克道:「大克,慢一些,我头晕的紧……」 欧阳克一愣,这才紧了紧缰绳,马儿便也放慢了脚步。自曲顾醒来,他心里便忐忑不安起来,他在大殿里的一番表白不是为了告诉完颜珣自己是如何的忍痛割爱,而是为了告诉曲顾:无论如何,他欧阳克都不会伤害她!他说自己不会杀心爱的女人,就绝对说到做到! 可是她能明白么?欧阳克心中没有把握:她向来不聪明,只怕不会明白……也许她会以为自己是当真要杀她!她想必会失望、伤心……甚至恨他,可她醒来后却什么责怪怨恨的话也没有说…… 欧阳克不想再让自己胡乱猜测下去,他勐然将马停住,深深地看着怀里的曲顾,凝眉道:「你……你难道不怨我么?」 曲顾奇怪道:「怨你什么?」 欧阳克闻言,眉头一舒,嘴角露出了笑意,紧绷的下颌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里柔色愈显。曲顾心头一跳,只觉得他忽然笑得……就像是春天里的桃花开了花似的…… 「你果然懂我的意思?」她竟难得这么敏锐,着实让他意外。 曲顾却仍是懵懂,「什么意思?」 欧阳克心头微沉,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跟自己闹脾气,「你不明白我是在暗示你我不会杀你?那你……不怨我那一掌?」 第57页 曲顾这才恍然大悟,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怨你。」她顿了顿,续道:「因为我相信你啊……」 欧阳克一怔,「你相信我……」 曲顾认真的点点头,道:「你在客栈里,宁愿自己身陷险地,都要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了我。我那时就知道,你绝对不会伤害我……」她说着,忽然明白了欧阳克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红,声音轻柔而又坚定的说:「大克,你不说那些话……我也永远永远相信你……我把自己这条命都交给你!」 欧阳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是啊,她本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不懂得弯弯绕绕,可她却全身心的信任自己。他紧紧的抱着她温软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想要亲亲她,却见曲顾手指绞着衣袖,低喃道:「大克,你说的那话,是真的么?」她仰起头,脸上一片绯红,更衬得双眸明灿如星,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脆弱的小心翼翼,「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第34章 山盟海誓 曲顾这般直接的问出来,欧阳克先是一阵无措,随即便觉心头微微发酸,竟说不出「喜欢」这两个字。 他从前自命风流,以至于认为这世上最轻松的事情,莫过于对女人说情话。他随意调笑,从不往心里去。几乎对每一个姬人都说过「喜欢」,大约连「最喜欢」这样的话都不知说过几百遍。 哪怕是对黄蓉,他也能淡淡然的摇着扇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吟着:「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对不同的姑娘,他会说不同的甜言蜜意,他又该怎么对曲顾说? 古人一诺值千金,可他欧阳克从前的山盟海誓,其实比一片羽毛还要轻。然而,在行止上,除了曲顾,他却从未对任何一个姑娘爱逾自己的性命。他的心意,岂还需用那些轻薄的言语说明? 欧阳克紧紧环住曲顾的腰,有些恼她的不解风情,哼道:「你问我?你自己还不知道么?看来我是白救你了!」 曲顾见欧阳克半晌不说话,心里已是微微有些失望,此刻又听他不直言承认,不由得涨红了脸,抱着他的脖颈,嘟囔道:「我爹爹也救过我啊……」 欧阳克见她又是煞风景的提起曲灵风,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曲顾却还兀自不怕死的说着:「我爹爹待我也很好,他也给我买过新衣裳……」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身子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欧阳克已是低下头含住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曲顾睁大了眼睛,唇齿间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她本来力气极大的,这时候却仿佛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而欧阳克却闭上了眼睛——他从前吻别的女人,从不闭眼。 此时,秋日里的乡间小径荒无人烟,只有远处裊裊炊烟散在薄雾中,伴着犬吠和老黄牛的吽吽声,点缀着秋日的农田美景。这气氛实在太过宁谧多情,连两人骑着的马儿都摇头晃脑的啃着路边的青草,惬意的甩着尾巴,连一步也懒得挪动。微风一吹,一片树叶飘下来,落在曲顾的头髮上,轻轻一颤又掉了下去。 这个吻温柔绵长,过了良久,欧阳克这才慢慢放开曲顾,双眸灼灼的望着已经呆住的曲顾,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蹭着她的唇,笑道:「现在,我和你爹还一不一样?」 曲顾怔然片刻,勐然拍掉他的手,捂着嘴,羞道:「不……不一样……」 欧阳克垂首抵住她的额,微微一笑,只道曲顾终是开窍了,只是太害羞了。 曲顾却结结巴巴道:「这样是不对的……大克……我爹爹和妈妈才这样……」她父母恩爱,年幼时也曾在夜里偷偷瞧见爹爹亲妈妈的样子,就和……就和刚刚大克亲她是一样的。 她心头砰砰乱跳,神思不舍的想要背过身去,只是她手脚无力,身子一歪就要摔下马去,也亏得欧阳克长臂一伸将她捞住。曲顾慌得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直到看他目光之中的戏嚯的笑意,这才又赶紧收回手,紧紧捂住嘴唇,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瓮声瓮气羞赧道:「大克,这不对。这是要生小娃娃的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 欧阳克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手抖了抖缰绳,让马儿信步慢走,在她的脖颈上又亲了亲,道:「那又如何,我们也可以做夫妻。」又爱极的吻上她的眼睛,察觉到曲顾在拼命挣扎,不由拧眉道:「怎么?你不愿和我做夫妻?」 曲顾不由愣怔,看着欧阳克,半晌也不知该是点头还是摇头。她凭直觉也知道这事不能随意应许,却又不知要用什么理由拒绝,不由一脸的纠结。 欧阳克见她眉目仍旧天真,心中却是放心了。曲顾只是什么都不懂,却不是不喜欢,否则……刚才何必一脸失望?想到这里,欧阳克心中也升起几分得意来,知道他总算还没输到家。 两人一路纵马前行,欧阳克心情极好,只是搂着曲顾,任由马儿时快时慢的行着,仿佛也不怕再会有追兵杀来。曲顾却是沉默不语,过了会儿,突然支支吾吾道:「大克……你说,怎么样会生出小娃娃呀?」 欧阳克一愣,还未想好要怎么回答,曲顾却已经自问自答:「我们刚刚是不是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情?大克,我们……我们刚刚会不会已经有小娃娃了?爹爹说,小孩子是从咯吱窝里钻出来的……不知他是从左边出来还是右边呢?」 第58页 话还未说完,欧阳克已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曲顾见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先是一呆,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又气又羞的举起拳头狠狠捶他,「你笑话我!」说着就要跳下马。 欧阳克赶紧抱住她,见她因为重伤,脸上血色未足,咬着唇泪盈于睫,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由止住了笑意,连忙哄道:「好好好,我不笑你。」到底还是觉得好笑,想要亲昵一番,却被曲顾躲开了。 曲顾一脸的伤心,「大克,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可是你不要笑话我,你笑话我,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她仰起头,嘆息道:「大克,我很傻是不是?可是,你不许嫌弃我……你若是嫌弃我,又怎么能叫喜欢我?」 欧阳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曲顾坚决而又伤心的神色,一时心中又怜又爱,她单纯无知,全然是因为年幼孤苦,他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她。忽而又想到与白纸一张的曲顾相比,自己却有太多风流往事,不由心中微微有些不定,沉声道:「好,我发誓,我绝不嫌弃你,不论你怎样,我都爱护你。」顿了顿却又续道:「我想要你也发一个誓。」 曲顾奇道:「我怎么会嫌弃你?」见欧阳克欲言又止,她想了想点点头,「好,那我也发誓,不论怎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嫌弃大克。嗯,除非你又去做坏事,比如……比如滥杀无辜,帮着金国去害宋国……只要不做这些事,我……我也喜欢你!」说罢,脸上也绽出笑容来。 欧阳克脸上却殊无笑意,只是低声嘆了口气。 ———— 到了正午时分,已是到了一处城外,曲顾抬头看着城门上写着张家口三个字,奇道:「大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白驼山庄。」他怕曲顾又不愿意,忙正色道:「你伤还没好,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调养。」想起昨夜的惊心动魄,也不免有些心有余悸,摸了摸她的发顶,「幸亏你学了我教你的心法,倒还算聪明。」 原来那日在客栈外,欧阳克告诉了曲顾一段蛤蟆功的心法,叫她去找欧阳锋,本意不过是想骗她赶紧逃走,至于最后那句「你也可以练」纯属是心生怜惜,担心她将来被人欺负,这才随意说出来的。而曲顾那时一心想着要救他,虽然路上日夜难安,却也没忘了练功,自也将这段心法练习了。然蛤蟆功若要真正有所成就,必要经歷一番兇险,就如欧阳锋被王重阳的一阳指点中,欧阳克被傻姑坐伤,欧阳克那一掌也凑巧帮曲顾度过练功的重要关节。只是如今曲顾重伤未愈,这蛤蟆功练出的内力自是还未显现。 欧阳克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唇舌才能让曲顾乖乖跟着自己回白驼山庄,哪知她这次却答应的很痛快。只因曲顾如今想的更多的是要练好武功,来日要再回中都,定要杀了完颜洪熙,为妈妈和弟弟报仇! 晌午时分,本不是进城人最多的时候,可张家口的城门外却已是排起了长龙。守城的士兵正拿着一张白纸,一个个的审查进城的人。曲顾眼尖瞥见前面一个士兵手中的白纸上画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剑眉长眸,五官英挺分明就是欧阳克的模样,不由焦急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不行,他们要抓你!咱们赶紧跑!」 欧阳克却牵起她的手,分外淡定,「不用怕,你放心。」 这时,那守卫已经手执画捲走到欧阳克和曲顾身边。曲顾心急如焚,只怕又像那日在大梁城里一样,被金兵包围起来。欧阳克却神色淡然,连眉头也不紧一下。果然,那守卫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欧阳克,竟然挥了挥手,就放他们过去了。 曲顾又惊又喜,却也察觉其中定是有什么猫腻。 第35章 背叛欺骗入v通知 两人一路往北去,路上经过金国关卡无数,欧阳克明明身为通缉对象,却一路畅行无阻,极顺利的出了金国的北方边境,再往北走便是蒙古的领地。两人先是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又去买了一张地图。 曲顾趴在地图边,发现从中都离开,若是一路向西而去,自可过西夏到达西域,便奇道:「大克,咱们干嘛要往北走绕到了蒙古这边?」 欧阳克看着地图,犹豫半晌才道:「完颜珣放我离开,本是要我去蒙古做内应。金国各城都有通缉我的画册,并不是真的为了抓我,而是要看我是不是真的往蒙古去。我若改道往西夏走,半途就会被他们发现。听说成吉思汗正四处网罗武林高手,收入麾下。蒙古远征吐蕃之心甚重,贡布阿旺无法取信于人,而我的根基在西域,与蒙古尚无利害关系,又被金国通缉,成吉思汗自会相信我。」 欧阳克又是冷笑道:「不过,现在咱们出了国境,金国鞭长莫及,又能奈我如何?谁稀罕替他们卖命,咱们还是回白驼山庄去。」说着将地图捲起来。 曲顾并不知宋蒙两国正在筹划结盟灭金之事,听到欧阳克如此说也点点头,「对,咱们绝不能帮金狗做事。」 欧阳克见曲顾眉眼稚气未脱,神色却分外郑重,模样十分可爱,点头时髮丝微乱,更是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心中爱极,忍不住在她脖颈间印下一吻。 曲顾却嘻嘻一笑,缩了缩脖子,嗔道:「不要,好痒啊……」 欧阳克见她满心无邪,全然不懂男女亲密,心中微嘆一口气。他从前调/教女子的手段不知几多,却一个也不忍心用在曲顾身上,心道反正将来日子还长着,让这个傻丫头慢慢动情,懂得销/魂的滋味,才有趣的多。 第59页 欧阳克这般思量着,不由勾起唇角,露出几分的笑意来,又揉了揉她的发顶,丢下一句:「你在这里乖乖等我。」让曲顾先在客栈里休息,自己则去集市上买了干粮,换了一匹健马,打算从蒙古绕回西域。又想着曲顾重伤未愈,只怕路途颠簸,不若买一辆马车来得更舒服。忽听得熟悉的驼铃声,不由脸色微变,循声望去。 只见一群白衣姬人,正带着驼队穿过街市。欧阳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在这蒙古边境小镇上,自是犹如鹤立鸡群。那群姬人很快便发现了欧阳克,又惊又喜的奔了过来。 「少主!阿兰终于找到你了……」为首的正是那唤作阿兰的姬人,她自觉平日多得欧阳克宠爱,抢先上前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又颇是得意的沖其他羡妒的姬人扬了扬头,转首却见欧阳克冷着一张脸,并不与她调笑,先是一怔,随即泪眼婆娑,楚楚可怜道:「那日……那日阿兰与几位姐妹被金国卫兵掳走,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听闻少主被金国追捕,阿兰自知势单力薄,便回了山庄找来姐妹们做帮手,谢天谢地,总算今日寻到了少主……」 若在从前,以欧阳克怜香惜玉的个性,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最多不过轻斥几句,必又怜爱如前。她婉转昂头含情脉脉的望着欧阳克。 欧阳克偏过头,捏住她的下颌,口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哦,这么说,原来那日我在客栈里看到逃走的女人不是你?」 阿兰见欧阳克眼神冰冷,这才惴惴不安,忙颤声辩解:「阿兰……阿兰不是逃走,是要找姐妹来救少主……」 话未说完,却已经喉咙发紧,一只大掌紧紧箍住了脖颈,欧阳克冷声道:「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到现在还想矇骗我?看来公子爷平日里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阿兰吓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摇头偏生动弹不得。哪知欧阳克笑着凑到她脖间深吸了口气,阿兰感到他的气息不由身躯一软,心猿意马起来,却忽然脖颈剧痛,「你从前惯常薰香,公子爷本来倒不觉有异,可直到那日我在金国皇宫里闻到了和这一模一样的香气……」 阿兰整个人原本已经僵住,此刻陡然挣扎着哭道:「少主!不是的……阿兰没有……」 欧阳克抚上她已经沾满泪水的面颊嘆息道:「那些蛇也是你做的手脚吧?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就算再不喜你,也总归会留你一命,可惜你竟妄图背叛我,我却饶你不得了!」 阿兰抖如筛糠,仿佛连辩解的话也不敢多说了,面上尽是哀求的神色,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刃,直向欧阳克刺去。 —— 曲顾独自呆在客栈里。这几日欧阳克指点她修炼蛤蟆功,原本受损的内力也渐渐恢復了一些。只是她一心想着要去找完颜洪熙报仇,便求着欧阳克教她武功。 欧阳克奈何不过,传了她一路剑法,曲顾每日练功不辍,只是今日欧阳克不在身边,她在屋中练了一会儿就神思不属的向窗外张望,见欧阳克许未归,好生担心他会不会又被金国人抓去了。蓦然远远瞧见欧阳克的身影,不由放下手中的剑,雀跃着推开屋门迎了过去,只是跑到客栈门口,又觉得自己这般怪羞人的,脚尖蹭了蹭地,也不再奔过去,却仍是止不住脸上的欢喜,跳起来沖他遥遥挥了挥手。 欧阳克刚刚杀了阿兰,脸上的杀意还未褪尽,被人背叛与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些女人当初并不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他可以用锦衣玉食留下她们,旁人也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收买她们。他摸了摸虎口上的伤口,心头微微生出几分自厌自弃来。忽然听得远远传来曲顾在喊他,「大克!」 欧阳克抬起头只瞧见客栈门口昏黄灯笼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沖自己挥手,不由得一阵暖意融融,心中泛起一股特别的悸动。这世上大概只有曲顾永远不会背叛他。他悄悄将手上的血迹擦掉,快步走上前去。见曲顾就站在风口处。北方秋风瑟瑟,更显得人单薄瘦弱,蹙紧了眉头,「怎么也不多穿点。」本想叫她回去披上大氅,又想到如今有这些姬人伺候,一路自可衣食无忧,便道:「罢了,咱们走吧。」 曲顾却奇道:「现在就走么?不行,那件大氅还在上面呢,你等我一下。」 欧阳克没想到她念念不忘的竟是那件狐皮大氅,「这件已经脏了,我回去自会给你更好的。」 曲顾却摇摇头,沖欧阳克粲然一笑,「不要,这件就很好了。」她噔噔跑回楼上披上那件大氅,又捡起那柄剑来。这剑是欧阳克路上给她买来的,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拥有一把兵器,也甚是珍惜,心道大克还是待她很好的,自己可别让他等急了。便掩了门出来正要下楼,忽然听得隔壁的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王爷,您实在不必忧心,欧阳克是您当初重金礼聘而来的,待他也向来不薄。我想,他应该不会起背叛之心。他若当真背叛了王爷,完颜珣又为还何要通缉他。」 又听一人道:「不错,彭大哥说的对。况且他叔叔欧阳锋又正随着小王爷在中原做一番大事,这欧阳克难道还不听他叔叔的么?」 「本王担心的就是欧阳锋。」完颜洪烈并不知道杨康杀了欧阳克的事情,便道:「如今天下皆传欧阳克被金国人追捕,欧阳锋若是得知这消息,又不清楚金国的形势,以为是本王下得命令,不知会不会对我儿不利。」 第60页 「小王爷身份尊贵,欧阳锋安敢对他无礼!况且还有铁掌帮帮主裘千仞保护小王爷的安全,王爷尽管放心。此番王爷若能去花剌子模得摩诃末王的援军,来日重返中都得登大宝指日可待。到那时,您大柄在手,自可『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啦!」 完颜洪烈似也踌躇满志,嘆道:「不错,昔年金主亮提兵南征未酬,我们这些做子孙的,理当效法才是!此番去花剌子模,路途遥远,灵智上人、彭寨主、沙老大,各位多有辛苦。来,本王敬你们一杯!」 屋内觥筹交错,屋外曲顾却如坠冰窖。那些从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却忽然清晰起来。 为何那时牛家村初见,欧阳克要她送自己去中都赵王府?原来他叔叔本就在替金国赵王爷做事! 为何那日遇到周伯通,灵智上人却能认出大克的身份?原来他们本就是一同被完颜洪烈重金聘来的客卿! 为何裘千丈得知欧阳克的身份后,说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时欧阳克语焉不详的煳弄她,还说要去刺杀小王爷,想来也是骗她的,否则刚刚为何他们会说大克的叔叔在保护小王爷!可见什么刺杀金国小王爷,都是骗人的! 曲顾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凉,忽然听得隔壁屋里的人又在说话。灵智上人似是饮了口酒,嘴巴里含含煳煳道:「其实,欧阳少主有没有背叛王爷,这事也真说不准。前几日小僧遇见了不少偷偷摸摸乔装打扮的小道士,行事颇是诡秘。小僧见了他们的武功路数,果然都是全真教的。嘿,这全真教的道士最是惹人生厌,小僧便悄悄跟在后面,想看他们意欲如何,这才知道他们是来寻两个人的。一个叫尹志平,一个叫赵志敬。听说那赵志敬是王处一的弟子。哈哈,王处一这厮都不敌我一双肉掌,没想到这两个人小道士更是不自量力,竟然去刺杀完颜珣,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啊!」 屋中一众人大笑起来,灵智上人接着道:「后来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了那个赵志敬,哪知他已经成了一个瞎子,另外那个叫尹志平的人更是丢了性命。王爷,您一定想不到,救下完颜珣,杀掉尹志平和弄瞎赵志敬的人是谁?」 完颜洪烈一怔,「难道是欧阳克?」 灵智上人一拍桌子,道:「正是他!那赵志敬亲口对那些全真教的道士说的,他和尹志平两人去刺杀完颜珣,当时欧阳克就在与完颜珣饮酒作乐!尹志平被欧阳克所杀,他自己不敌,虽是逃了出来,却被欧阳克弄瞎了眼睛。更何况他拿出的两枚毒钉,小僧自是认得,是欧阳少主的暗器,绝对不会错!」 第36章 屋里的人又说了些什么,曲顾心头一片混乱,已是全然不知。她站在门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还是难过。尹志平死了,是被大克杀死的!大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救完颜珣? 她缓缓抽出长剑,剑柄冷硬,剑光寒凉。若是从前,以她的性子早就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可她现在却在犹豫。她不是犹豫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灵智上人和彭连虎他们。而是在犹豫,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克为什么要救完颜珣?大克为什么要杀尹志平?大克为什么要骗她! 想到大克待自己重逾性命,曲顾咬了咬牙,长剑回鞘,转身的奔下楼去。她不相信!她一定要找大克问个明白!她连性命都愿意交给他,只要大克亲口否认,她就一定相信他! *** 曲顾兴沖沖的跑进客栈,欧阳克不及拉她,便也走到客栈外,停在一处窗户下面,负手而立。此时天色渐暗,月辉洒得满地雪白,客栈里宾客碰杯饮酒好是热闹,客栈外却更显凄静。头顶传来吱嘎的门板开阖声,随即窗户透出微黄的光线。欧阳克不用回头,仿佛也能看到曲顾点起烛火,取了那件白狐大氅用力的抖落一下,然后十分爱惜的披在身上。 欧阳克忽然就对那件大氅生出了几分妒意,若他是那件大氅就可以紧紧裹住她,一时片刻都不会分离,却是如何的心旌荡漾。想到这里,简直不知此身何在。 呆了半天,直到不远处的驼铃声铛铛作响,紧接着头顶的昏黄一熄,欧阳克这才惊醒过来。知道曲顾很快就要下来了,便又踱至客栈门口等她。想到不久之前,曲顾就俏生生的立在这边迎接自己,如今却换成了自己,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浅笑。 可这一等却迟迟不见曲顾出来,欧阳克略感不安,正欲进去寻她,却见灯笼未照到的暗处,渐渐露出曲顾的身影来,身上果然披着那件狐皮大氅。 欧阳克微微一笑,「怎么这样慢。」说着,走上前弯下腰替她拢了拢大氅。他继承了欧阳锋高大的身材,曲顾却是地道的江南女子,这般弯下腰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在自己怀里。见曲顾还紧紧握着那柄剑,不由失笑着接了过来,「等咱们回去,我给你打一柄好剑。你若不喜欢剑,学我的铁扇也可以。」 欧阳克见曲顾一直不说话,抬起头见她脸色雪白,月光下仿若透明得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不由紧了紧眉头,用手背碰上她的面颊,果然触手冰凉,「早叫你在屋里乖乖等我,刚才何必在风口站着等我。」便握住她的手想要运功替她取暖。 曲顾却躲开他的手,双眸微润,脸上带着几分哀求之色,道:「大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你,你一定不要骗我!」话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 第61页 欧阳克从未见曲顾这样恳切的望着自己,亦是心头髮紧,不安道:「你要问什么?」 「尹志平道长是不是死了?他……他是怎么死的?」 欧阳克紧绷的下颌先是一松,又见曲顾秀眉深蹙,双目含泪,倒想不到她对尹志平这样在乎,不由升起几分恼意,沉声道:「当然是死了。仅凭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去刺杀完颜珣,不过找死而已!」 曲顾身子一颤,咬了咬唇,「那他是怎么死的?」 欧阳克一怔,自然不会说是自己先打伤了他,只是道:「他倒也是条汉子,被擒住之后不愿被金人折辱,自刎而死了。」 曲顾听到大克的话,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替尹志平感到难过。但她与尹志平不过几面之缘,固然对他的义举甚为钦佩,心底更在乎的却是大克有没有做坏事。既然大克说尹志平是自杀的,她自然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她心头的不安消了一大半,主动伸手握住欧阳克的手,又仰起头问他:「大克,我还有件事情,心里着实想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我送你去中都赵王府找你叔叔?你和你叔叔难道是在为金国王爷做事?」 欧阳克没想到曲顾会问起这个,他与叔叔确是完颜洪烈重金聘来的高手,南下更是为了夺取武穆遗书,辅助金兵侵宋。他固然不想欺瞒曲顾,却也清楚曲顾对金国人的恨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曲顾紧紧盯着欧阳克,见他沉吟不语,心中已是一沉,刚刚的欢喜尽是化为虚无,不由渐渐松开了他的手,只是她的掌心还未离开他的,便又被欧阳剋死死握住。 曲顾又气又怒,含泪想要将手抽开,欧阳克却紧紧牵着曲顾的手,贴在他的腹上,轻嘆道:「我在牛家村的野店里险些被完颜康刺死,顾儿,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曲顾一怔,想起欧阳克从前确是在铁掌山上说过,他腹中的伤口就是被金国小王爷害的。既然如此,那他与金国也有仇怨才对,定然不曾为金国人做事。对!大克不会骗她的! 想到这里,曲顾不由重新欢喜起来,搂住欧阳克的脖子,扑进他的怀里,将头在他肩上蹭了蹭,又是高兴又是放心道:「我就知道,大克你不会让我伤心的,你没有杀了尹道长,也没有帮着金国筹谋宋国!」 欧阳克也伸手搂住曲顾的腰,这还是曲顾第一次主动抱着他,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些缘故。他强压下心虚的情绪,轻笑着拍了下她的后臀,「好啊,你原来一直在猜忌我?!」 曲顾脸上一红,仰起头歉疚道:「对不起,大克,我不该怀疑你的。你别怪我呀。」她脸上神情诚挚无比,却教欧阳克不敢与她眼神相触。他想,自己这也不算骗她,何必心虚,便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道:「咱们赶紧走吧。」仿佛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白驼山庄,曲顾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不远处,那些姬人早已准备了马车相候,见欧阳克来了皆是一脸惊惧,将头垂得极低。欧阳克也不理她们,迳自牵着曲顾上了马车,便立刻吩咐赶紧上路。 马车里温暖舒适,曲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欧阳克只怕她重伤未愈,再因为一冷一热交错染了风寒,便伸手替她解下大氅,忽然感到小腹上一片温软,身子亦是随之一僵。却是曲顾将手隔着衣服抚在他的伤口处,怜惜道:「大克,对不住,你对我这么体贴,我从前却待你不够好。」她本就心怀歉疚,又想到以前对欧阳克着实算不上温柔,也觉得颇是羞赧。她虽于男女之爱懵懵懂懂,却也是真的对欧阳克动了心,否则又怎么会心疼他受过的伤害,心疼他从前吃过的苦。其实以欧阳克从前的为人,这些不过都是罪有应得而已,可对曲顾而言却是十二万分的心疼难过。 欧阳克一怔,他明明知道小腹上的那只手不带丝毫的暧昧,明明知道曲顾只是歉疚和怜惜,却压制不住身/下的火热和心头的冲动,忽然俯身吻了过去。不同于上一次的温柔,这一次他几乎将曲顾扑倒在软垫上,紧紧的覆上她的身躯,甚至连她的手指也要强横的分开,与他的牢牢交错相扣。 曲顾亦是一惊,这突如其来的吻实在教她招架不住,她奋力想要挣开,却没想到欧阳克双臂如铁,将她紧紧抱住,偏偏她极大的力气也随着这个吻渐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过了会儿,曲顾终是找回了几分飘飘荡荡的神智,却发现欧阳克已是微笑望着她,为她挽起耳边的髮丝,在她耳边喟嘆道:「你待我已经足够好,是我从前对你不好。不过没关系,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将来我一定会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他捉起曲顾温软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忽然想起来从前自己对曲顾还起过杀念,不由得一阵后怕。他若杀了她,难道还要继续一辈子浑浑噩噩,做一个自以为是天下间最风流出众的男儿,其实却根本得不到一个真心人相待的可怜虫么?不,没有顾儿,他恐怕早就死了…… 欧阳克犹在怔然,曲顾却已是满脸羞红的坐起身子,气道:「大克,下回不许你说也不说一声,就……」哪知马车颠簸,曲顾身子不稳,哎呦一声就栽倒到欧阳克怀里。 欧阳克不由朗声大笑,紧紧抱住曲顾,「好啊,许你投怀送抱,不许我亲你么!」说着又亲了下去。欧阳克对曲顾又怜又爱,他本不是个守礼的君子,早对曲顾心生绮思,此刻自是吻得难分难捨。 第62页 那吻越发火热,曲顾初时被他的唇舌勾动,完全不知如何该回应。欧阳克轻嘆一声,这般不解风情的姑娘,从前他才懒得j□j,此刻却是使出浑身解数,只吻得曲顾渐渐身子发软,食髓知味,也紧紧勾住他的头,颤颤怯怯的舔着他的唇齿。她这般回应,反倒让他更恋恋不捨。过了半晌,欧阳克才与她分开,见曲顾双眼氤氲迷濛,唇上水光莹莹,按捺住情动,「好顾儿,果真学得聪明。」 曲顾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捂住嘴巴,恼道:「你又……你又没知会我一声……」 欧阳克拿起铁扇,轻笑着抬了抬她的下巴,道:「好,下次公子爷一定知会你!」 他虽是笑吟吟的答应了,一路上每回却不是说:「今日天色不错,顾儿,让公子爷亲一亲。」便是说:「你晚上睡觉好不安生,公子爷要罚你,快把脸凑过来。」也不待曲顾答应不答应,就又抱着她吻了过去。 曲顾初时还挣扎一下,最后发现自己纵然力大无比,在欧阳克的内力面前比起来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况且她也渐渐懂得了几分情爱的滋味,也渐渐不怎么抗拒了。 而欧阳克只想对曲顾徐徐图之,倒也不温不火的,不疾不徐的慢慢调/教,对曲顾亲昵而不狎亵。两人平日里耳鬓厮磨,欧阳克是暗自忍耐,曲顾则是全然不懂,想着从前与大克还不是同吃同睡,如今只不过亲密些也不觉有异。这两人恋恋不胜,如胶似漆,却不知那些姬人早已暗地里又是嫉妒又是幽怨。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个不是告白就是订婚的日子里,实在写不出虐啊,于是先甜一下吧。 第37章 从蒙古到西域,草原渐渐变得四散零落,漫天的黄沙渐渐成了最主要的景色。若是普通人没有带足够的粮食和水,只怕走不出这荒漠戈壁,但对白驼山庄的人而言,却算不得什么难事。 而这一路上虽大多是荒漠戈壁 ,但也不时能碰到往来的波斯、回鹘的商人,欧阳克在西域素有威名,那些商人哪敢得罪,即便不奉上银两,也会送上不少珍贵的珠宝首饰,香粉胭脂。欧阳克对曲顾真心喜爱。他从前鲜少需要讨好女人,如今却只想着让曲顾开心。当初他双腿残疾的时候,哄骗曲顾,总是说要给她打首饰,买胭脂。此时,他对曲顾眷恋深重,自是想着要把全天下最贵重的宝贝都给她。 他满心想要讨她欢心,却不知曲顾对这些珠宝首饰一点也不在意。从前曲灵风去大内偷盗过不少珍宝,南宋皇宫的奇珍异宝她不知见过多少,也从未起过贪念,在她心里这些珠宝都不及欧阳克给她的那件白狐大氅来得珍贵。 欧阳克见曲顾对这些珠宝兴趣寥寥,便道:「你若是不喜欢这些,我再给你买更好的。」 曲顾摇了摇头,「大克,我不要这些。你多教我些武功,让我能赶紧给我妈妈弟弟报仇,我才真的开心。」 欧阳克早已知晓完颜洪熙是曲顾的杀母杀弟的仇人,但一想到贡布阿旺武功高强。他不愿曲顾涉险,便也不希望她去报仇,只是哄道:「你身子还未復原,不要操之过急。」见那些珠宝中有一颗心形的红宝石,想到若将这红宝石系在她颈项上,冰肌衬血色不知该是怎生的俏媚,不由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柔色。 曲顾却是一脸的不快,自从出了金国,每每她提起要练武报仇的事情,欧阳克便总是拿她重伤未愈来推阻。她心里不痛快,不愿再憋在马车里,喊了声停车,也不理欧阳克在后面叫她,便推开车门跳下了下去,却恰好正撞上一名姬人。 那名唤阿曼的姬人抱着一只雪白的鸽子,抬起眼皮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迳自扭着纤腰,娇声道:「少主,是山庄的信鸽。」说着便钻进了马车。 曲顾见阿曼神态清媚,身姿妖娆,原本要挪开的脚步便死死的定住了,却又不好意思回到马车里。过了会儿,就见欧阳克神色焦急的推门而出。见曲顾就站在马车边,亦是一怔,随即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总算还乖觉,知道不能乱跑。」 曲顾却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阿曼,欧阳克却没有注意,「离白驼山庄已经不远了,我有事需先过去。」说着接过阿曼牵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又俯□在她面颊上亲了亲,「你坐马车慢慢走,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到了。」便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欧阳克走的匆忙,曲顾连问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都来不及。回过头就见阿曼冷冷瞟着她,轻哼道:「还不赶紧上马车,否则天黑前可到不了。」 曲顾看阿曼怎么都不顺眼,听她口气不好,冲口而出道:「你身上为什么和大克一样的香气?」 「少主的衣裳平日里都是我在打理,我用什么薰香,少主身上自然也有。」阿曼跟着欧阳克多年,自是知道曲顾这是吃醋了,又是得意又是不屑道:「别以为少主这些日子宠你,你就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了。待他哪一日玩腻了你,你就连少主的衣角也摸不到啦!」 曲顾一怔,喃喃道:「什么叫玩腻了?」 阿曼讥诮一笑,「我们这些姬人哪个没有得过少主的宠爱,当年阿兰……」她忽然住了口,只是冷哼一声,得意道:「你姿色这么寻常,少主不过是贪图几天新鲜罢了,一介玩物而已。」 曲顾看出阿曼口气虽然颇是不屑,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嫉妒,也不信她的话,道:「大克待我是真心的,不是玩。」大克对她真心不真心,她自己难道还感觉不出来么。 第63页 曲顾只是陈述事实,在阿曼耳中听来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她仿若被人揭了疮疤般跳脚道:「哼,什么真心!少主这样风流的人,哪有什么真心,你少自得意了!你们这几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少主哄你玩呢?!」 曲顾懒得理她,正要上马车,却听身后的阿曼冷笑道:「少主赏你些奇珍异宝算什么,我们这些姐妹哪一个没有被少主赏过首饰珠宝,胭脂水粉。哼,能得到少主的信任这才叫真心呢。少主骗了你,你都不知道吧!」 曲顾回过头,就见阿曼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木牌,冷笑道:「这是金国赵王爷聘请少主做客卿的令牌,」脸上显出几分妩媚的笑意,「这么重要的东西,少主向来让我替他保管。你知道少主为什么要赶紧回去么?自然是因为大金国的赵王爷去山庄做客,少主定是回去与赵王爷共谋大事了。这些,少主都瞒着你,你还以为这是真心?」 她话音未落,曲顾已是上前想要从她手里将那令牌抢过来。阿曼也跟着欧阳克学过点微末的武功,肩膀向后一闪,躲过了曲顾的第一招,却没有避开第二招。只觉虎口一酸,令牌便要应声落地,哪知却被曲顾一把接住,只见那令牌上一面写着小篆的「金」字,另一面则是欧阳二字,和裘千丈当初拿的那枚另令牌果真是一模一样的。 曲顾看着那令牌,仍然不愿相信,嗫嚅:「不会的,大克不会骗我的!」 阿曼见令牌被曲顾抢走,大是生恼,恨道:「你快还我!这是少主给我的!」说着扑上去要抢回来。 曲顾却勐然抽出长剑抵住阿曼的脖子,「你说……大克急着回去,是要见那金国的六王爷?不,这不会是真的,大克明明说过他差点被金国小王爷害死的!你骗人!」 阿曼见长剑离自己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寸,吓得瑟瑟发抖,却还兀自不肯服输求饶,道:「我……我没有……我们老山主一直在帮着六王爷夺取岳武穆的兵书,金国小王爷怎么会害我们少主!倒是那郭靖黄蓉,害得我们少主断了腿,这两人才差点害死我们少主!」 曲顾怔怔的看着阿曼,手中的那枚令牌几乎嵌进她的掌心,她勐然放下长剑,牵起一匹马,冷声道:「你说什么我也不信!我要自己亲口去问问他!」她骑上马,狠狠抽起马鞭,径直往西去。 马儿被她抽的发狂,一路疾驰,曲顾虽不知道白驼山庄的具体位置,但看到不远处的一片绿洲上坐落的白色庄园,便也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她骑着带有白驼山庄印记的马儿,又披着雪白的大氅,守卫的蛇奴只当是少主的姬人,自是不敢阻拦。她不辨方向,一路横冲直撞,跑到一处院落门口,恰好看到欧阳克正微笑着送一个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曲顾这般莽撞的沖了出来,所有人皆是一惊,旁人还未有反应,灵智上人和梁子翁已是齐声高喝,沖了上去。这二人对之前被曲顾打败耿耿于怀,此刻乍然与她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两人那时不曾用内力,此刻却是不管不顾,一个手举大钹,一个运起野狐拳法,一齐攻了上来。二人心道,今日若不将这小丫头毙命于掌下,来日江湖中人不知还要如何嘲笑他们二人。两人杀意森然,忽然一阵阴寒之气直冲而来,却是欧阳克挡在曲顾身前,一手捏住一人的内关穴,朗声笑道:「二位且慢,给我欧阳克一个面子!」 灵智上人和梁子翁一怔,皆是回头看向完颜洪烈。他们一行人来白驼山庄为的便是希望透过欧阳克在西域的关系搭上花剌子模的摩诃末王。作为交换,完颜洪烈则答应他把完颜洪熙和贡布阿旺的性命给他。两方重修旧好,此刻若是因为曲顾得罪了欧阳克,不知完颜洪烈肯不肯。 果然,完颜洪烈轻咳一声道:「灵智上人、梁参仙,咱们尽可化干戈为玉帛,不要伤了和气。」 灵智上人与梁子翁对视一眼,心中大是不甘,却不得不撤力回掌,护送完颜洪烈离开。欧阳克心中惴惴,见完颜洪烈等人走了,暗自思忖不知该如何向曲顾解释,蓦然摸到袖中那枚红宝石,心道曲顾虽不爱金银珠宝,这东西却说不定会喜欢。却不想一道凄寒的银光蓦然闪过,欧阳克悚然一惊,偏身躲过,急道:「顾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但见曲顾抿了抿唇,并不说话,面色沉凝如水,手中长剑却刷刷刷连出数招,直冲欧阳克去。欧阳克亦是沉了脸色,举起铁扇相抵。 只见曲顾手中长剑斜出直刺向欧阳克的腰间,欧阳克打扇一挡,急问道:「顾儿,你难道要杀我!?」话音未落,却见剑锋又向铁扇削来,欧阳克不敢用力,旋身一闪,只见那长剑刺入墙边离他身子只有寸余。 曲顾的剑法是欧阳克一招一式亲手教的,剑锋虽凌厉却都被欧阳克手中的铁扇轻轻化解。曲顾忽得左手一推,使出了碧波掌法,欧阳克眉头越蹙越紧,曲顾左右互搏威力自是不同,欧阳克见她剑势狠辣,心中又气又惊,眼见一剑向自己当胸而来,忙打开铁扇相挡。剑扇相交,只见火花噼啪,欧阳克本未曾动用内力,如何想得到她这一剑竟是用了如斯功力,手不由一松,铁扇便落在地上。而曲顾竟是剑势不减,手中长剑仍然向前刺去。 欧阳克大惊,眼看那剑尖便要刺入胸口,却被他一掌死死握住。「顾儿,你当真要杀我不成!」 第64页 曲顾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中也不知是恨是怨,过了片刻她才冷冷道:「欧阳克!不论你说什么,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欧阳克听她竟然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不由急道:「顾儿,我绝不再骗你!」 曲顾却只觉万念俱灰,恨道:「怪不得你总是不愿教我去报仇!原来……原来你从前都是骗我的!你……你这样欺骗我,到底是何居心!」 欧阳克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片真心换来得却是曲顾这般质问,握着剑尖的手掌渐渐收紧,渗出丝丝红血也不自知,只是难以置信的望着曲顾,重复道:「我是何居心……我是何居心……」 这世上怕是一块冰,也要被自己一腔真心给捂化了,她却在这里一声声质问他是何居心,欧阳克咬牙怒道:「你当真是要杀我,那什么金国宋国就比我还重要!?」 曲顾只是冷着脸,看着他不说话。欧阳克便那般死死望着她,只等着她摇头,只等着她撤剑,可曲顾却仍是一言不发。 曲顾看着欧阳克,他的眼神从迷惑到震惊再到愤怒,她的心头亦是一片惶然,他明明待她那么好,却又不让她去报仇,还将她骗的好苦……这些事情搅在她的心头,然而一想起母亲弟弟的惨死,那些痛苦的记忆便淹没了一切。曲顾凝眸看向欧阳克,却有些错疑的感觉到了一丝的哀求,更让她心乱如麻。 欧阳克见曲顾眸色中显出几分柔软来,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好顾儿,你……」话音还未落,却忽觉掌心一阵剧痛,那长剑竟是擦过他的掌心,划破他的前襟。 欧阳克难以置信得望向曲顾,曲顾亦是神色悽然,他忽得朗声大笑,恨道:「曲顾!你好恨的心肠,你若当真心里没有我,那就一剑刺进来啊!」 曲顾恨道:「欧阳克,你不用激我。我从前发过誓的,可是我现在……再也不会喜欢你了!」说罢,手中长剑一松,转身沖了出去。 欧阳克眼睁睁的看着离去,长剑叮噹落地,他身子一滑,坐在地上,摊开掌心。只见那枚红宝石浸着他一手的鲜血,一条清晰的裂纹直贯其中,将这一颗心噼成了两半。他抬起头只盼着曲顾能回过头看他一眼,可她再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下午送上 第38章 曲顾离开白驼山庄,不辨方向的奔出许久,直跑得精疲力竭,终是脚下一踉跄便摔在了沙地上。沙子细软,摔在上面并不怎么疼,曲顾却觉得比那一日摔下铁掌山还要疼,她很小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跌倒而哭泣,此时却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人,可是他却骗了她! 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长长久久在一起,可他却是那样的人! 曲顾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回首望去,只见绿洲寥寥,白驼山庄已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她心中又是迷惘又是伤心,慢慢站起身来,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此刻她行进在一片沙漠里,冷风呜呜萧瑟,捲起的沙子都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曲顾就这般又饿又渴,不辨方向的走了两天三夜也没有走出这片沙漠。她年幼时跟着爹爹妈妈在沙漠中生活过,自是清楚一个人在沙漠里只有死路一条,沙漠里危机四伏,也许一会儿就会捲起沙暴,一会儿又会有狼群出没。她本就失魂落魄,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迷迷煳煳中,仿佛看到欧阳克又来抱她,曲顾胸口一酸,哭道:「大克,你这骗子!我再也不要信你了!」又抓起一把沙子就向他扔了过去。 但听得有人大声咒骂「臭.婊、子,快宰了她!」曲顾一下子惊醒过来,只见十来个手持长刀的胡莽汉子,将她团团围住。这些人有的骑马,有的站着,既有褐发褐眼的胡人,也有身材高大的蒙古人,皆是目色狠厉的瞪着她。见她醒来,其中一个回人揉掉眼里的沙子喝骂道:「臭.婊、子,老子要把你这只手剁下来!」说着便要冲上前举刀向她噼去。 却又被另一位胡人拦下道:「可别,好歹是个女的,长得也挺漂亮,若是没了只手,玩起来就没意思啦!」这人口气轻佻,神态猥琐,忽然沖曲顾嘿嘿一笑,便抢先上去抓她的衣裳。他自忖这女子孤身一人,又刚刚昏厥过去,想必早就没了力气,自己随手一抓,岂不是手到擒来,哪知却扑了个空。 曲顾此刻已然明白自己这是遇上了沙漠里的沙匪,这些人是沙漠里的盗匪,向来劫掠沙漠中的商队和旅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没想到自己还没饿死渴死,反倒先遇上了这些人。 曲顾心里本没有多害怕,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慢慢站起身来,却蓦然惊觉自己竟然没有多少力气,只觉得喉咙发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不由暗暗叫苦。她本来身子已经养好,只是这几日心神俱损,再加上连日来的疲惫与饥渴,便恰好生起病来。只是如今形势危险,她只能勉强调息,暗自警惕。乍然见那人色眯眯的伸手向自己而来,连忙运起轻功避开。 那胡人沙匪见自己竟连个小姑娘都没有抓住,大是生疑。只是旁边的同伙都在嘻嘻哈哈的笑,显然以为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面上也就不好显露出来,便笑道:「躲什么躲,还不跟好哥哥走!」又揉身上前扑了过去,他身为沙匪自也有武功傍身,这一下已是用上了几分轻功。 第65页 而这次曲顾果真没躲,反而手掌平出向那人脸上击去,那人只当曲顾是要打他耳光,一把捉住曲顾的手腕,正要再骂,忽然胸口一痛,双目圆睁,整个人便委然扑倒在沙上。 这一下大出其他沙匪的意料,这胡人沙匪在帮中武功不弱,却不防竟被一个小姑娘悄没生息的打倒了,刚刚那个回人走上前用刀捅了捅他,忽然惊叫道:「不好!老三死啦!这女的会武!哎哟,她要跑!」 曲顾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跟这十来个人打,便发足往一个方向逃,只是跑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纷杂的马蹄声,便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 她勐然止步,回身反向第一个骑马冲来的沙匪扑了过去,那人似也吃了一惊,挥刀向她砍去,却被曲顾用碧波掌法打歪了刀背,反而刺进他自己的胸口,紧接着便惨叫一声摔下马去。 曲顾立时接过缰绳,甩开马鞭。哪知这马儿早被沙匪驯化,听得后面有的唿哨声便不肯再走,曲顾眼看着后面的沙匪又要追了上来,便拔下头髮上的髮簪狠狠刺入马臀,那马儿吃痛,这才狂奔开来,却也把曲顾颠得险些摔下马去,手中的髮簪也落在了地上。 她本发着高烧,头脑昏沉,在马上被颠得几欲作呕,耳听得后面放箭的声音,不由身子一软又从马上跌了下来。幸而那马儿疾驰一阵后,已是慢慢缓下了脚步,地上又全是沙子,才没有直接摔晕过去。 此刻,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想要爬起来已是来不及了。只见奔得最急的一个沙匪已是举起长刀,破空之声唿啸而来,曲顾翻身一滚,躲开这一刀,手腕上的一个和田玉的镯子却被硬生生的噼开,将她手腕上也划拉出一道血痕来。 这时后面几个沙匪也赶了过来,曲顾明白自己就是想躲也躲不开了,在这生死之间,她恍然想到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知在阴曹地府里能不能和爹爹妈妈团聚,只是可惜……她再也见不到大克了…… 曲顾正欲闭目待死,便听得噼里啪啦一阵长刀落地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又惊又喜的发现那几个沙匪竟然全部倒在地上,胸口各有一枚石子,竟是穿胸而过,汩汩流着鲜血早已是没了气息。 曲顾自己犹自混沌不知,那后面几个沙匪更是惊得止住了马蹄。曲顾见他们也被惊住了,连忙又提气逃走。见她跑了,这几个沙匪竟也一时不敢去追,其中一人道:「老大,这女的有肯定妖法!」 「我x你妈,有个屁妖法,这女的一定是有暗器。咱们折了这么多弟兄绝不能饶了她!弟兄们别近身,只追着她,追得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老子不信跑不死她!」 沙匪们纵马急追,曲顾却已是脚下踉跄,瞬息千里也行的跌跌撞撞。忽然身前啵的一声落下一枚石子,曲顾一怔,想起小时候爹爹曾跟她玩过这个游戏。那时候只要她顺着爹爹的扔下的石子,不论怎样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她心中一痛,暗道难道是爹爹在天之灵在给她指路,便也不管那么多,只朝着那石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石子忽而变换方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那群沙匪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倒是那为首的匪首察觉有异,怒喝一声便从马上跃了起来,手中马鞭便直冲曲顾而去,已是一把捲住了曲顾的身上的大氅,将她往后拖了几米远,那匪首见自己得手,甚是得意,双脚刚一落地,却忽然大叫示警:「不好,这里是流沙!」 可惜已然晚了,身后的其余几名沙匪也已经跟着陷了进来。曲顾没有踩在流沙上,却偏偏被这匪首紧紧拽住了大氅。而在流沙中,越是用劲,陷得也就越深。曲顾不知这一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往下滑,便用力挣脱往外爬,可她如今气力不继,哪里还爬的动。眼看就要随着盗匪一起陷进沙里,突然一股劲气直冲她的脖颈。曲顾被这劲气吓得不敢再动弹,却蓦然发觉身子下滑的去势竟然止住,回过头就见那大氅的系带已然断开,随着那匪首的哀叫缓缓的陷入沙中。 曲顾见那狐氅也要跟着陷落,连忙伸手去抢,忽然腰上一紧,已是被一人提了起来。曲顾回过头,只见那人站在一棵枯树上,一身青衫随风飒飒,面上却戴着一张粗糙僵硬的死人面具,只露出一双眼却是湛然若神。曲顾看着那双眼睛,不由怔然,心知原来是他救了自己,只是仍然挂念那件狐氅,又转回头,隔着老远在半空,急道:「不行,我的大氅……」忽然神智一沉,便晕了过去。 *** 欧阳克眼睁睁的看着曲顾头也不回的离开,坐在地上握着那几欲碎裂的宝石。过了片刻,才慢慢站直身子,只感左胸隐隐作痛,曲顾那一剑终究没有刺进去,却也在他胸口划伤了一道口子,渗出丝丝鲜血来。 此时也已有蛇奴听到动静,沖了进来,见欧阳克身上有伤,不由面色大变。欧阳克却向来要强好胜,那肯在这些奴僕面前显露伤心之色,大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蛇奴见他暴怒,自是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哪知不过片刻,却又见自家少主面色惶急的推门而出,「备马!都给我出去找人!」 欧阳克原本失望、伤心、愤怒交杂在一起,只觉自己一片真心被曲顾伤得透彻。他又向来不肯对女人服软,便也没有立时去追她。此刻,忽然想到曲顾脾气倔强,绝不肯自己跑回来。可她孤身一人在这茫茫荒漠哪里还能活得了! 第66页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伤心,生怕自己追不上曲顾,取了一匹良马,转眼之间,已奔出数十里。可他又不知曲顾往哪个方向跑的,奔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脚印又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然而沙漠之中,风一吹,便是一层沙子,就算有脚印又如何留得下片刻。 此时,已是太阳西斜,欧阳克放眼一望,一片皆是被晚霞照耀的漫漫黄沙,哪里还寻得到曲顾的影子。他心下着急,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忽然思及曲顾一定会回江南,便调转马头,往南边寻去。他胯/下良驹奔得飞快,不多久便见到不远处的黄沙土坡下露出一截头髮来。欧阳克大惊,双腿一夹,马儿已是如箭般疾沖而前,到得那土坡处急忙跃下马来,扒开一看,却是个胡人。 欧阳克先是松了口气,忽然目光一凝,便看出那胡人胸口的致命伤正是神驼雪山掌留下的痕迹。他仔细打量了这人的打扮,心中越发不安,又往前奔去,见到几个人或躺、或趴在沙上,身上的致命伤却绝不会是曲顾的功力能够达到的。 欧阳克看着那几人的尸体,呆了片刻,心道莫非是叔叔杀的他们?可叔叔难道不该是在中原么?他着实想不明白,正要起身,蓦然发现脚边黄沙下露出一截白玉,正是他前几日给曲顾戴上的白玉镯子。这等和田美玉,昔日他觉得戴在那些胡姬手上实在不搭,却爱极了这羊脂白玉衬得曲顾的皓腕冰肌如雪。他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玉镯上沾着点点血迹,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勐然跃上马背,又往前疾驰而去。 待行了十几里,只觉马蹄忽沉,踏到的不再是坚实硬地,欧阳克在西域长大如何不知这是流沙,立马纵身跃下落在实地上。只瞧见前方一片黄沙之中,有一片雪白,正是曲顾分外珍惜的那件狐氅。欧阳克顿觉得胸口一痛,如遭重击,双膝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发晚了>< 第39章 欧阳克呆了片刻,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脚下踉跄,復又摔在地上。这时几名蛇奴也追了上来,见欧阳克坐在地上,皆是不明所以,其中一人还欢喜的上前邀功道:「少主,这是属下刚刚捡到的髮簪!人一定就在这个方向,没有错!」 欧阳克从他手中夺过髮簪,见髮簪上宝石煜煜,果然是曲顾的,心中又生出几分希望来,颤声道:「你在哪儿捡到的?」 那蛇奴指了指身后,「就是那里,想必人是往这边……走了……」他伸手一指,看到眼前那一片流沙,渐渐也说不出话来。 欧阳克心中一沉,手中髮簪落地,一把提起那人的衣襟,便想要将他一掌拍死,蓦然想起曲顾常劝他不要滥杀无辜,这一掌便停在半空。可他又想,就算他不再杀人,曲顾定然也不会回来了,心中酸楚更甚,便将他用力推开。 那名蛇奴本来见欧阳克目色狠厉,早就吓得双股战战,哪知竟然死里逃生,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见少主慢慢站起身,就要往那流沙处走去,既是惊讶却又不敢上前阻拦。眼看少主就要踏进流沙之中,忽然呕出一口鲜血,便一头栽倒在地。 欧阳克一阵清醒,一阵迷煳,一会儿仿佛看到曲顾决绝的将长剑刺入他的胸口,恨声道:「欧阳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一会儿却又是曲顾抚着她的胸口,怜惜柔声道:「大克,我以后一定待你更好……」她的话语,她的神情,在他脑中交织,让他忽而喜忽而悲,胸口也是一阵发冷一阵发热。 他虽在混沌之中,却也都明白这些全是幻觉,正是因为太过清醒,才更教他难过,只恨不得彻底晕过去再也不要醒来,哪怕都沉迷在这幻境里也好过让他那么清楚明白。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感到胸口一直梗阻的气息渐渐通畅,不由得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盘腿席坐,对面的欧阳锋正在替自己运功疗伤。 他乍然见到叔叔心中虽是诧异,却又很快想到了曲顾,心情仍是一片惨澹。 欧阳锋收回放在他胸口的手,沉声道:「克儿,你刚刚险些走火入魔,若非我及时赶到,你这条命可保不住了!」见欧阳克神情萎靡,不言不语,又道:「我不是早叫你回来好生休养,怎么反倒把自己变成个样子?」 欧阳克脸色惨白,低声道:「是侄儿让叔叔失望了。」 欧阳锋在中原听闻欧阳克被金国通缉,便立即折身返回,他向来心肠刚硬,却独对这个不能相认的亲生儿子疼爱有加。他早从蛇奴口中得知欧阳克这是为了寻一个女人,心底颇是不以为然,恨铁不成钢道:「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你练成天下的绝世武功,谁还能伤你!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从前贪恋美色,叔叔不怪你,也是看你用情不深,你若喜欢黄蓉又有什么打紧的,咱们叔侄俩练成《九阴真经》的武功,将她抢来也就是了,黄老邪的女儿你看不上,咱们就去抢皇帝老儿的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欧阳克却只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手,半晌也没有说话,忽然道:「叔叔,侄儿从未这样难受过。」他缓缓将手掌摊开,五指已然攥得发麻,掌心还握着那半截羊脂白玉。「更何况,就算得了《九阴真经》也没用了。」 欧阳锋眉头紧锁,冷然道:「怎么没用!你武功高强,还能抢不回她!?」 欧阳克只是摇头,「不,我连见也见不到她了。」 欧阳锋蹙紧眉头,哼道:「这女人是什么来路?纵是大内皇宫,叔叔也来去自如!」 第67页 欧阳克仍是摇了摇头,欧阳锋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怒火腾起,起身便要离开。行至门边,却忽然听得欧阳克再身后道:「叔叔,你武功这么高,为何一辈子没有娶妻。」 欧阳锋高大的身躯猝然一震,回身见欧阳克拳头紧握,一片白玉渣滓混着鲜血从他指缝中落下来,「叔叔,你说,她们这些坚持莫名道理的女人是不是可恨至极!」语气之中满是恨意,却也是遮掩不住的伤心。 欧阳锋想起年轻时自己慕恋长嫂,两人情投意合,可自兄长亡故后她心中自责深重,便躲在屋中,再也不肯出来,自己连她最后一面也未得见,忍不住胸口微酸,又怒道:「小畜生,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话一出口才惊觉欧阳克也许是知道了什么,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却听欧阳克惨然道:「我从前就想过,母亲若不是眼里那么揉不得沙子,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快快活活的,她也许就能活得久一点。就像顾儿,她若是不那么……」话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欧阳锋心中一阵凄凉,长长嘆了一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克儿,大丈夫何患无妻。待你练好了武功,到那时,天下无敌……就算,就算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也好过被人欺凌算计。你难不成忘了杨康那厮?」 欧阳克精神一震,想起自己本非金人亦非宋人,若不是被这些金国权贵当做棋子,又何故会与曲顾闹起争执,他起身道:「不错,我决不能饶了他们!」他不愿想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曲顾,便将所有的恨意都放在了那几名金国权贵的身上。 欧阳锋见欧阳克眼中不再死气沉沉,颇是欣慰的点点头。「好孩子,你跟着叔叔练好武功,待有一日你成了天下第一,该是何等的快活!到那时,还有什么女人能让你忘不掉!」 欧阳克看着欧阳锋,心中仍是不减凄凉,心道:成了天下第一就能忘了顾儿么?那你为何从来都没忘掉母亲? *** 曲顾睁开眼睛,感到一阵寒冷,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身边的篝火已经快熄灭了。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下,不知是第几次确认了那件大氅已经不再身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开始是着急难过,后来大概就只剩下酸楚了。如今,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大克留给她的东西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那样坏,留着也是徒惹伤感。 她慢慢坐起身,抱着膝头,望着远处蓝天与黄沙交界之处跃然而起的初日,心头一阵怅然,又是新的一天了,她可不能永远想着大克,永远念着大克呀。这时,耳畔又飘来呜呜咽咽的箫声,箫声之中大有凄凉之意,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个青袍怪客,这人救了她却又从不跟她说话。可曲顾不知为什么就只想跟着他,她记得爹爹曾经说过,有的人便是有这样的能力,教人不能不敬重,不能不仰望。她心底觉得这青袍怪客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救了她,她也理当报恩才是。 她将昨夜青袍怪客用石子打下来的秃鹰简单收拾了一下,慢慢烤熟了,走过去递给他。那青袍怪客仍是不理,曲顾也不以为意,用干净的布垫上,自己则拿着剩下的蹲在一边吃了。吃完了便用沙土将骨头都埋了,才发现那青袍怪客已是走出老远了。她便连忙将水囊火石和干柴都收拾了,负起包袱追了上去。 那青袍怪客走的极快,曲顾不得不用上瞬息千里才勉强不至于被他落得太远。沙漠里难辨方向,可这青袍怪客却总能找到水草丰美的绿洲。两人虽然一路不言不语,但一个找水源打野兽,一个储水生火烤野味,倒也正好。 这一日,这青袍怪客领着她走到了一处土坡上,曲顾见那土坡上叠了几个骷髅头,许是被天长日久的风吹沙打,已然蒙上一层黄色,只是黑洞洞的五个指孔仍然清晰可见,看得教人胆寒。曲顾微觉害怕,只远远站着,也不敢上前。 那青袍怪客看着那几个骷髅,忽然嘆了口气。曲顾虽看不到他的脸色,却也能从那嘆息中听出怅然之意,便鼓起勇气上前道:「恩人公公,你别难过,我把他们埋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说着壮着胆子取下那几个骷髅,挖了个坑,将他们尽数都掩埋了。 青袍怪客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忽然袖袍一拂,冷笑道:「嘿,你埋他们有什么用,我那玄风徒儿的尸骨有谁来埋!」 曲顾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只觉得这青袍怪客的声音耳熟极了,却还是安慰道:「好人有好报,咱们替别人埋了尸骨,说不定就也会有好心人替您的徒儿收尸了。」 那青袍怪客沉默片刻怃然嘆息道:「好人有好报么!哼,天地不仁,好人哪有好报!」又冷然道:「你不是从前待那个小子很好么,怎么又那么狼狈的离开了,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吗?」 曲顾没想到这人什么都知道,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没后悔救过大克,因为他也救过我。况且,他纵然有很多不是,但待我一直很好。」 「那你为什么想要杀他?」 曲顾连忙摇了摇头,「不,我没想杀他。我只是……只是想告诉自己,不能再喜欢他了。我若不刺他一剑,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青袍怪客冷笑道:「嘿嘿,你这样倒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一时又想到了女儿,不由嘆道:「我那聪明女儿若能有你这半分傻气就好了。」 第68页 曲顾越听越觉得他的声音和口气都十分耳熟,不由盯着他仔细回想。那青袍怪客见曲顾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冷哼一声,慢慢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癯隽朗的脸,鬓边虽有了几根白髮,却仍不减濯濯风采。 曲顾一惊,忽然叫道:「啊,你是……你是……」她想起了在牛家村的记忆,立时将他认了出来。 黄药师脸色一沉,厉声喝问道:「好啊,原来你还记得我。傻姑,你怎么不听爷爷的话,胡乱跑到西域来了?」 曲顾那时煳里煳涂,见黄药师离开,便以为他也不要自己了,如今听到黄药师质问,方才知道他也是找了自己好久,一时明白自己并不是又如从前一般孤单了,感动道:「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听话……」可又想到自己若是听话,大克岂不是就要死了,心中又觉得矛盾至极。 黄药师仍然沉着脸,道:「我原本不想救你,毕竟你已经学了白驼山庄的武功。哼,我桃花岛的徒孙怎能一身西毒的武功!但看你心地倒还纯朴,念在灵风的份上,我废去你一身武功,带你回桃花岛,你答应不答应?你若不愿意,我送你回江南,便也不再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黄药师的年纪,原着里有bug,不过肯定不年轻了,原着里郭靖六岁那年杀陈玄风的时候,梅超风就已经四十左右了,所以十几年后,黄药师最少也有五六十岁了。 原着里傻姑叫黄药师爷爷,这俩辈分差太多,so,黄药师绝对不是男二╮( ̄▽ ̄")╭ 这两天有点感冒了,更新略慢,下次更新在周一 第40章 曲顾不曾想到师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过了半晌,仍是沉默不答。 黄药师见她如此,冷哼道:「不错,你当然不肯答应,我废了你一身武功,你这条小命也要去了三四分。没想到啊,原来灵风的女儿这般贪生怕死!」 曲顾听不得这话,忙道:「不是的,我不怕死!我是要为妈妈弟弟报仇,如果没了武功,我可怎么报仇?爷爷,万分对不住,请恕曲顾不能答应。」 黄药师原以为曲顾是爱惜性命,不捨得这一身武艺,未曾想她是为了报仇,又想到曲灵风在诸徒之中,天赋最高,武艺最强,若非双腿残疾,以他的武功又怎会闹到家破人亡的结局?他自开山立派,收了六个徒弟,梅超风和陈玄风虽胆敢偷走《九阴真经》,但与自己当面相对之时,对他的要求也绝不敢违逆,其余四个弟子更是对自己敬若天人,倒是曲顾许是无知无畏,竟敢当面拒绝他。 黄药师性子孤傲倔强,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一时又想到在牛家村的野店里,曲灵风临死前还留下血书恳请照顾这个女儿,便也对她下不了狠心,无奈道:「也罢,我若当真废去你的武功,你家仇难报。只是从此你须得发誓,再不许用西毒的武功!」 曲顾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有些恻然,大克给她的长剑、簪子、镯子还有那件大氅全都没了,如今连大克教的武功也不能再用,自己与他的羁绊算是彻底断了。 黄药师带着曲顾走出了沙漠,过境西夏之时,正值铁木真第四次征胜西夏不久,一路上处处都是战争之后的荒芜萧条,饿殍遍野,行至中兴府(银川),曲顾见当地的城墙残破无比,不由奇道:「这是西夏都城,怎么城墙就像是被水泡过的夯土似的?」 黄药师看着城墙上几米来高的水渍,嘆道:「这确是被水泡过的城墙。应天四年,蒙古三征西夏,铁木真遣将筑堤,引水灌城,这城墙被黄河水沖浸,如今尚能屹立不倒,已是大为不易了。」 曲顾震惊不已,没想到蒙古人为了攻打西夏,竟然引黄河水倒灌,不知荼毒多少生灵,气道:「爷爷,这也太残暴了,为什么蒙古人一定要打西夏?」 黄药师道:「蒙古要伐金,要攻花剌子模,都必须过道西夏,西夏不答应,他们自然要打到西夏答应为止。」见曲顾脸上恻隐之色顿显,便道:「这些又与咱们何干,走吧。」 曲顾点了点头,脚步虽然跟在黄药师身后,心中却仍是十分不忍,只因入目所及的西夏百姓皆是面有菜色,所到之处更是城破户残,尸骨满地。她一直以为蒙古伐金是一件好事,如今心底却生出了几分迷惘来。 曲顾跟着黄药师又行了半月有余,穿越金国来到宋金边境,哪知又是一场战乱。金宣宗完颜珣被那日尹志平的慷慨赴死所慑,心中对宋人警惕之心更深,再加上元帅右监军朮虎高琪的鼓动,他自忖宋国义士虽多,但朝廷向来软弱,明知蒙古铁木真部对己咄咄相逼,却仍坚持要南征对宋发兵。岂知如今的金国哪里还是当年的金国,昔年女真族的勇士,早就被富贵腐朽了斗志,统帅昏庸厌战,士兵士气低落,竟被宋军打得节节败退。 曲顾与黄药师行至枣阳附近,便正遇上宋军围剿金军。曲顾跟着黄药师站在安全之处,山坳处号角声、喊杀声此起彼伏,鲜血将黄土染成一片鲜红。这是曲顾第一次看到两国交战的情形,只觉天地都为之动摇,大军涌动就如潮水一般,瞬间就可以将她淹没。她第一次意识到,个人的力量原来是这么渺小。 黄药师站在崖边看了片刻,忽然道:「傻姑,你过来。」 曲顾走过去,向黄药师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宋军之中俨然分为二十八路,左突右沖,将兵力数倍于己的金军围剿的落荒而逃。黄药师道:「孙子兵法有言,十则围之,但善用兵者以一围一,有何难哉?这阵法你可认得?」 第69页 曲顾点点头,「爹爹教过我,这是二十八宿大阵。」 黄药师道:「不错,这是我桃花岛的二十八宿大阵。」说完也不再言语。 两军交战直至夜间方才收兵,黄药师带着曲顾运起轻功,悄悄潜入宋军大营。待到主帅帐外,黄药师道:「傻姑,你进去试试他的武功。切记,不可伤他性命。」这一路上,黄药师已是传了她一些桃花岛的武功,起码一套碧波掌法已尽数学会,又学了几招落英神剑的剑法。 曲顾不明白师祖为何要她如此,听得不许伤人性命,这才肯答应。这一路上,为了方便她已是换上一身男装,又解下头巾蒙在脸上,便运起轻功移近主帐,先是出手如电点住守卫的穴道,便翻身冲进了帐内。 曲顾小时候在画本里听说的将军大多是威风凛凛,白须飘飘的,哪知这主帐之中坐着的却是个银盔银袍的年轻男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更兼生得十分俊朗英挺,若不是一身武袍简直像个温文俊雅的公子哥。曲顾不由一呆,一时呆在那里,眨着眼望着那人有些愣怔。 那年轻主帅乍然见帐中悄无声息的冲进来一个蒙面人,也是一惊,立时提起手边长枪向前挺去。哪知这刺客不仅不带丝毫杀气,反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他手中长枪不由自主一顿,便缓了一缓,曲顾这时也反应过来,纤腰一挺,已是跃至几案之上,抢下帐上挂着的长剑,使出一招落英神剑来。 这年轻武将见曲顾抽出长剑,心中一凛,不再手下留情,使出家传枪法,将长枪连环刺出,却都被曲顾用长剑轻易挑开。曲顾与他交手几招后便知他武功和自己全然不是一个路数,都是上阵杀敌的本事,却与武林高手的功夫不尽相同。 这年轻武将原本以为蒙面人是金国派来的刺客,哪知越打越迷惑,明明自己几次险象环生,就要毙命于剑下,那蒙面人却反倒迅疾收回剑势,仿若只是与自己餵招,并不愿伤他性命。 他心中惊疑不定,忽然将手中长枪迴转,便反向自己刺去,曲顾大惊,连忙挺剑斜出,将那银枪击落在地,只是因为焦急之间,使力过大,手中长剑也跟着飞脱出手。 那年轻武将见她果然出手相救,便使出宋军教习的擒拿手,顺势捉住她的手臂,将她反手一扭,便揭下了她蒙在脸上的布。上阵杀敌的擒拿手固然不及武林中人的武功精妙,却是近身搏击的实用之招。曲顾一时不察,被他擒住,方知这人刚刚故作自裁原是虚晃一招,不由跺脚气道:「呸,你耍赖!」 那年轻武官见曲顾虽是男子打扮,但烛火映照下,脸庞秀丽,髮丝细软,分明是个女子,「啊」了一声,连忙道:「对不住……我……我不知道……」说着慌乱松开手,腾地红了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曲顾不懂男女大防,见他刚刚明明和自己交手时英姿勃勃,气势沉渊,此刻却害羞不已,又奇怪又好笑,心道你骗我,我也骗你!便捡起长剑横剑向自己脖间抹去,那年轻武官大叫道:「姑娘不可!」说着已是抢身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长剑,却也不小心割破了掌心。 曲顾见他握住长剑渗出丝丝鲜血,顿时想起那日大克也是如此,顿时心中一悸,松开手中长剑,惶然道:「不,我……我不是想杀你……」 那年轻小将见她神色凄楚,心中微感诧异,忙安慰:「我知道,我没事。」 曲顾听他如此说,心中明知他不是大克,仍是百结愁肠,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如哀如怨的望着他,轻轻嘆了口气,倒教那小将更是一怔。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黄药师的声音,道:「哼,你自己不知警惕,不懂机变,反倒怪别人耍赖,怎能如此没出息!」话音才落,一道青影已是入得帐中,对曲顾道:「他擒住了你,你就别无他法了么?他拿住你肩贞穴,你双手不能动弹,腿难道也动弹不得么。你使出我教你的旋风扫叶腿,踢中他的阴陵泉,他必身子后撤,这时你反手用碧波掌法,于他脖颈不过五寸有余,还能不制住他?」 曲顾先是一惊,随即又觉羞惭。 那年轻武官看着黄药师,更觉诧异,此人神出鬼没,武功显然更高,却不知是何用意。这时黄药师也已将目光投向他,沉声喝道:「白日里是你领兵逼退金兵?!」 那年轻武官紧皱眉头,「不知前辈高人为何有此一问?」 黄药师哼道:「你一介后生,若非诸葛孔明之才,如何能创这二十八宿大阵?此阵是何人所授?」他本天纵奇才,此阵也是研习十余年所成,绝非这年轻小子自己能够想出来的。 果然,那年轻武官也颇是惊讶,道:「在下江万载,这阵法是当年我家武先生所授。前辈如何得知?!」 黄药师眉心微松,「武先生?他叫什么名字?」 江万载摇了摇头,「他是在下兄长的旧友,我只知他姓武并不知他的姓名。」 曲顾却已经猜出八/九分,问道:「这位武先生是不是腿脚不便?」 江万载十分惊讶:「正是。你们也认得武先生?」 曲顾早从黄药师口中得知她有位师叔叫武眠风,便道:「他人在哪里?还在你家么?」 「不,他已因病去世多年了。」 黄药师心中大恸,他虽早从陆乘风处得知武眠风也已然故去,但此刻得到证实,心中仍是悔伤不已。怨不得这年轻将军会桃花岛的阵法,原来竟是眠风的徒儿。这个徒儿倒也不曾违背誓言,果然没有教他武功。他盯着江万载片刻,道:「你很好,这阵法在你手中,倒也算物尽其用。」復又长嘆一息,道:「傻姑,走吧!」说罢,青影一晃,已是如风而去。 第70页 曲顾应了一声是便追了上去,临走前又回头看向江万载,歉然道: 「你击杀金兵,保家卫国,好生教人敬佩,刚刚是我不知分寸,实在对不住。」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江万载望着帐布随风而动,人影却已杳然不知所踪,心中一片惘然,若非地上的长枪断剑,自己还以为做了一场奇怪的梦。他全然猜不透为何他们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去。他捡起长枪,忽然又想起曲顾那双雾蒙蒙的水眸,心中微微一动,刚刚那青衣人叫她傻姑么?不,这样一个清秀动人的姑娘,怎么会叫傻姑呢? 作者有话要说:恩,江万载就算是男二吧,但戏份真的不会太重,不会有很复杂的感情纠葛。最多给少主做个对比吧,增加点危机感,人家长得帅,还比他年轻,比他更符合傻姑的三观而已。不出意外,下章少主应该要露面了。 江万载是歷史上的人物,掐指一算,年纪挺合适的,我就把他抓过来用了。哈哈~这人歷史上很牛逼,16岁武选出仕,17岁就做了南宋名将孟珙的上司,21岁做了殿前禁军都指挥使,第二年又去参加文举,中了进士。27岁升任兵部侍郎,要不是权臣史弥远的压制,宋理宗就直接要他当兵部尚书了。还参加了宋蒙灭金的战役,一雪靖康耻。他有一个哥哥江万里是南宋名相,一个弟弟江万顷也是名臣,三兄弟人称江氏三古,满门皆是英烈,南宋灭亡的时候,江万里带着全族180人投海殉国,江万载为了救宋端宗也以身殉国了。 这么牛逼的人,不敢嫖,所以温柔深情男配强势插足的那种三角关系是不会出现了,实在抱歉了。 我努力明天再更一章,但是会比较晚,我晚睡习惯了,大家还是早上来看吧,么么哒~╭(╯3╰)╮ 第41章 寒凉的冷风将宋国的旌旗吹得瑟瑟作响,守卫巡逻的士兵们并不曾知道有两个人悄然闯入军营,又已悄无声息的离开。曲顾奔出军营,见到前方黄药师的背影,青袍飒飒,巍巍然立在风中这才停下脚步。 黄药师望着远处金国的营帐,对曲顾道:「傻姑,爷爷人称东邪,只因我生平最恨仁义礼法,最恶圣贤节烈。但我平生唯敬忠孝二字,只因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咱们既是来到这里,便也不能袖手不管。爷爷要你跟着我一起去烧了金国军营的粮草,你敢不敢?」 曲顾闻言双眸一闪,用力的点点头,大声答道:「敢!」 「好!」见曲顾不仅不怕,反而很兴奋的样子,黄药师朗声长笑,在风中振衣而行,轻飘飘的纵起,犹似凭虚临空,倏忽之间已是在数十丈之外。曲顾连忙也运起轻功,跟在后面。 过得半晌,忽见火光沖天,金国大营顿时一阵轰响,原本还算平静的军营立刻变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连宋军这边也被惊扰,守卫的士兵站在哨塔上张望了片刻,高声唿道:「金营着火啦!」统帅江万载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下令趁乱攻破金国大营,金军此战被杀三万多人,仅余金国主将完颜讹可单骑逃走。 这时天已全黑,北面天际却发出隐隐红光,曲顾自觉做了一件顶了不起的事情,心中自是激动不已,脚步轻快的跟在黄药师身后。黄药师似乎也兴致极高,一边行一边对曲顾道:「傻姑,我桃花岛的弟子,最不须顾忌世俗礼法,只因那些都是欺骗愚夫愚妇的东西,我黄老邪最不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你既是和西毒家的小子分开了,也无须挂怀。我武林中人,本就不拘小节,万万不必对他念着什么从一而终的心思!」 曲顾一怔,顿时手足无措,嗫嚅道:「什么从一而终……弟子不懂……」 黄药师昂然道:「那便好!我桃花岛的弟子,向来离经叛道,大可不必守世俗的规矩,什么妇人须是对男子一心一意,只要你喜欢了旁人,又有什么不行!你眠风师叔的弟子,既是年轻才俊又兼家世清白,你愿不愿意给他做妻子?!」 曲顾大吃一惊,不由脚下一顿,她对江万载着实毫无男女之情,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坦然拒绝道:「爷爷,我不愿意。」 黄药师道:「他难道不比西毒家的风流小子好?」他一路追寻曲顾的下落,虽不曾将两人的经歷尽收眼底,但也推测的七七八八。从前因是在郭靖这憨厚的汉子的对比之下,他见欧阳克的俊雅才调无不胜他百倍,才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但如今看来,这欧阳锋的侄儿果然并非良配,他黄老邪最是护短,曲顾既是他的徒孙,自是不能让她受一丝委屈。 曲顾未曾想黄药师会有此一问,她口拙说不出道理来,只是摇头。黄药师看着曲顾,忽而想起女儿既知郭靖已是华筝公主有了婚约,明知两人的感情终究不会有结果,却仍是执迷不舍,便也嘆了口气,不再谈及这些。 两人一路疾行,终是在已近中秋的时候,从塞北之地回到温柔秀丽的江南。和西夏的动盪萧条与金国的岌岌可危比起来,偏安一隅的南宋更显歌舞昇平。没有征战的杀戮,和满地的疮痍,只有醉生梦死,安逸无知,全然是两个世界。叫人犹如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实不知人间何世。 黄药师先带着曲顾回到牛家村,打算将曲灵风和梅超风的骨灰带回桃花岛好生安葬。这两个徒儿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重回自己门下,他这个做师父的自是要让他们魂归旧地。两人找来村夫掘开旧墓,将二人的骨灰装好带走。曲顾抱着爹爹的骨灰心头一阵恻然,又回去看了看这间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小酒铺。想到年幼时和爹爹在这里的时光,既是心酸又是怀念。忽然瞧见地上已然干涸的斑斑血迹,心中一动,想起那时大克就是躺在这里,要自己救她。假若那时自己仍然犯着痴病,只怕会乖乖呆在野店里,等着爷爷带她去桃花岛,却不知会不会有旁人来救大克?那样,两人各自又会是怎生一番际遇? 第71页 她蹲□摸了摸那片血迹,怔怔得出了一回神。她从前痴痴傻傻的,不知愁滋味,如今脑子清醒了,懂得了感情,反而更添了愁苦。忽然听到黄药师唤她,忙收拾了心情,咬了咬牙再不回头,跟着黄药师出了牛家村,径直上了码头,雇了船便往桃花岛去。 曲顾与黄药师离开没多久,是夜,牛家村却又来了一群宋兵,簇拥着一位丰神俊秀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杨康。南宋虽于枣阳大败金军,但当朝权臣史弥远反倒提出降金乞和。完颜洪烈昔日便与这位奸相多有勾结,还曾与之密谋,害死了抗金主战的一员大将韩侂胄。完颜洪烈正欲得史弥远相助,谋图金国大位。是以,杨康在临安没少与这位奸相来往。而此次,他赴中秋嘉兴烟雨楼之约,更是为了将郭靖等人一网打尽,便特领了一路宋军相护。除了杨康之外,跟随的还有裘千仞及一众铁掌帮弟子,欧阳锋与几名蛇奴,以及未曾跟完颜洪烈同去花剌子模的侯通海、梁子翁等人。 见此时天色不早,裘千仞道:「小王爷,不如今日咱们就宿在此间如何?」说着手中蒲扇遥指远处的野店。 杨康再次来到牛家村,心中已是神思不属,一看到那野店,登时想起自己曾在这里杀掉了欧阳克,连忙道:「不,不要在这里过夜……咱们快点走,找个大点的镇子过夜。」一边说,一边有些心虚的向欧阳锋瞥去。 欧阳锋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点不显,杨康却总是心中难安,便道:「欧阳先生,令侄就是在这里被郭靖和全真教人所杀,待到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小王愿助先生擒杀此贼,为欧阳兄报仇。」 欧阳锋暗道:你这小崽子分明是自己想要杀郭靖,却还说得冠冕堂皇。若非我们叔侄二人还欲跟着你找到郭靖黄蓉,早就将你也杀了。脸上的神色却仿佛很是怅然道:「小王爷礼贤下士,在下甚是感念。可怜我那侄儿,唉,我原本听说他被完颜珣通缉,还以为他尚在人间,哪知竟是完颜珣使得一出离间计,倒教老夫险些与小王爷离了心。」 杨康听欧阳锋如此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行人说着话已是到了一处镇子的客栈外,当夜便宿在这里。杨康一心想着八月十五,如何能够杀了郭靖和全真六子。裘千仞则想着如何相助金国南下,谋得荣华富贵。欧阳锋却点亮屋中烛火,沖坐在对面的蛇奴,沉道:「克儿,待到八月十五那一日,你可要仔细莫让杨康这混帐小子杀了郭靖和黄蓉,那《九阴真经》的秘密还着落在这二人身上!」 欧阳克颔首称是,欧阳锋看着欧阳克戴着兜帽,蒙着面容,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却颇是黯淡低落,不由皱起眉头道:「你内伤可是全好了?八月十五那日,黄老邪和洪七公想必都会来,你若武功尚未恢復,大是兇险。也罢,叔叔也不多扰你,你好生运功疗伤,不要出了差池。」 欧阳锋离开后,欧阳克却仍是呆坐在屋中,直至良久方才吹灭了烛火,却不是往床上去休息,反而推窗跃了出去。 他走了没多远,便凭着记忆找到了牛家村,只见月色清辉下,村东头挑出一个破酒帘,似是酒店模样。他推开门,见屋里摆着两张板桌,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显然久已无人。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怔怔然的望着那空荡荡的屋子。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天色将将破晓,秋日里的露水打湿了衣襟,他方才转身离去。只是走了没两步,忽然觉得脚下的泥土比旁边的都要松软一些,仿佛将将被人翻动过,不由顿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入v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想章节名了_(:3」∠)_ 今晚短小君了,实在太困了,这其实是昨天的,然后下次更新周四吧……留言啥的白天再回復! 第42章 欧阳克看着脚下似乎将将才翻动过的泥土,心中微微一动。这酒铺荒凉已久,怎么还会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不由升出了几分微弱的希望来,忽然听得屋中咣当一声。欧阳克心中大喜,莫不是曲顾真的活着,只是在躲着他?他一个箭步沖了进去,哪知却是只野猫无意中碰倒了一个破旧的酒壶。那野猫见到欧阳克,喵喵叫了几声,立刻窜到角落里去了。欧阳克望着那空落落的屋子,呆立半晌,终是失落的走了出来。 欧阳克回到客栈的时候,杨康正与欧阳锋,裘千仞商讨八月十五烟雨楼的比武之约。照杨康的意思,正好趁此机会将郭靖、洪七公、全真六子这些意图抗金的武林中人一网打尽,只是如今完颜洪烈在金国的势力岌岌可危,而史弥远虽早已被他收买,到底不敢大张旗鼓的派兵来助杨康行事,这一队宋国卫兵不过百余人。然洪七公等人武功之强,以一敌百也未可知。 欧阳锋见杨康话里话外,似是认为他与裘千仞敌不过洪七公和黄药师,不由冷哼一声。杨康讪讪道:「小王以前听师父……听丘处机说过,他师叔老顽童周伯通武功甚高,我是怕……」 欧阳锋冷笑着打断道:「小王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路上小王爷已是念叨了好几次,既是如此胆怯,倒不如将此事作罢。」 杨康见欧阳锋不屑的眼神,心中生恼,他原暗示过几次欲拜欧阳锋为师,哪知欧阳锋总是避而不谈,不耐烦了便对他轻言讽刺。他虽觊觎西毒的武功,但到底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惯了,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要他拉下脸面礼贤下士已是极致,听到欧阳锋如此说,胸中自是升起几分薄怒。 第72页 裘千仞一路上与欧阳锋暗中较劲,见欧阳锋如此倨傲,惹得杨康不快,便逢迎道:「小王爷放心,到时老夫定然会护小王爷周全。至于那什么老顽童不老顽童的,大可不必忧心!」 杨康闻言脸色稍安,拱手笑道:「不错,裘先生武功盖世,天下难敌,有您在小王自然放心,只是要劳烦裘先生费心了!」见杨康对自己的态度亲和,裘千仞得意的瞥了眼欧阳锋,欧阳锋却只是暗自冷笑。 恰在此时,侯通海和梁子翁两人奔了进来,道:「小王爷,我们二人刚刚在码头上远远瞧见江南六怪了!原以为他们要去嘉兴赴约,哪知道他们竟然要去桃花岛!」言语间颇有些紧张,这两人皆知郭靖黄蓉的厉害,对黄药师自也有几分怯意。 裘千仞却摇着蒲扇,冷笑道:「哼,他们这是要去请东邪做帮手啊!」 杨康听了这消息更是不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突然道:「小王倒是忽然有了一个办法,却不知可行不可行,还要请两位先生参详一番!」 *** 曲顾跟着黄药师登船驶往桃花岛,一路上天高海阔,风景迤逦。她从前不曾听过桃花岛的名声,如今却已知道这就是爹爹生前一直惦念的地方,心中满怀期待。果然还未上岛,便已然闻到海风中的扑鼻花香。维时虽已入秋,但江南本就气候湿润温暖,桃花岛上依然是花团锦簇,不逊于春日的百花齐放。岛中小径虽然按照五行八卦分布,但曲顾幼时就跟爹爹学过,自是非常熟悉。 黄药师自将曲顾收入门下,从西域回到中原的路上便已传授她了几门武功,只是他现今收徒再不像昔日那般上心。此番回到桃花岛上,便也只拿了典册秘籍丢给曲顾让她自己学习。也亏得曲顾习武颇有天赋,只是因为时日尚浅,功力还略有不足。 黄药师又发现因为曲灵风死得早,曲顾在诗词歌赋上当真是半点也不通。他为人最有魏晋狂士之风,如何能忍曲顾这样一个半文盲做自己的徒孙,便又开始教她诗词礼乐。偏生曲顾学武极快,但在这些方面学得极慢,常常惹得黄药师大发雷霆。这一日,曲顾又将一首诗经背的磕磕绊绊的,黄药师气得摔书,道:「当真朽木不可雕也!」 曲顾也感到颇是委屈,什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背起来好生晦涩,还是学武容易许多。 这时一名哑奴持着一张请柬递给黄药师,黄药师本就在怒头上,看了一眼便冷哼道:「江南六怪?哼,我不见客,叫他们回去吧!」 过了会儿,哑奴却又送来一张请柬,曲顾在旁踮起脚尖,瞥眼一瞧,上书:「祖师爷台鉴,徒孙陆冠英领师弟江万载、江南七怪……」后面一行字看不大清楚。曲顾奇道:「江万载不就是哪位小将军么,没想到他也来啦。」她心中对这位小将军好生敬重,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喜意。 黄药师亦是神色稍霁,却仍是骂道:「冠英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他将请柬扔在桌上,对曲顾道:「傻姑,你在这里招待两位师兄,至于江南七怪,嘿,别让他们说我桃花岛小气,便请他们吃些酒菜。」说罢起身,又嘱咐道:「他们爱在这岛上多久就呆多久,只别叫他们乱跑!我不愿见他们,你自己招待就是。」 曲顾没想到黄药师竟真的说走就走了。她对桃花岛并不熟悉,那几位哑奴也非善人,见黄药师走了,便也一熘烟都不知道躲到哪里懒惫去了。曲顾只能自己循着五行八卦阵去接他们,还未走到岸边便听到一人道:「嗯,庚午……辛未……壬申……丁酉,生门应是在东边,往这边走!」 「不对,戊子……己丑……庚寅……乙卯,东边当是惊门,南边才是生门。」 两人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争执不休,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错啦错啦,是戊子、己丑、庚寅、乙卯,生门在西边才对!」 陆冠英与江万载皆是一惊,一抬头便见西边的花树掩映中走出个清秀明媚的姑娘来,江万载只觉心头怦然一跳,竟是那夜来去如风的姑娘,顿时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陆冠英在野店里见过曲顾,只是印象太浅,盯着曲顾片刻方才惊道:「啊,你是……你是傻姑!」 曲顾一笑,她如今也知道陆冠英是师叔陆乘风的儿子,向两人行了一礼:「曲顾见过两位师兄。」 陆冠英见曲顾如今双目湛然,服饰洁净显然和从前野店里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万分诧异,只是终究不好直言相问,便道:「曲师妹,师祖不在么?我带了江万载师弟特来拜会师祖的。」 原来江万载在枣阳大败金军,凯旋而归后不久便接到宜兴陆家庄的消息。陆乘风早年寻找几位师兄弟,他本与武眠风交情最好,自也清楚他在江家做西席,收了江万载为徒的事情。一得知他已回京,便派人告知他,师祖已答应让武眠风回归桃花岛,请他将武眠风的遗骨送来。江万载听了这消息,便带着武眠风的骨灰来到宜兴。他与陆乘风二人,一个在江湖中联合水寨抗金,一个在边境抵挡金军,自也有许多话可说。江万载说起枣阳之战,便也谈及了那夜神秘莫测的青袍怪客,陆乘风听得他的描述,立刻便知那定然是黄药师。 江万载自也猜到了那放火烧金兵粮草的定然也是师祖,想到此次大胜金军,实是黄药师帮了己方大忙,他这个做徒孙的理当致谢,便跟着陆冠英一起来到桃花岛,哪知上岸没多久便在树林里迷了路,却也恰好遇见了曲顾。他不在江湖行走,何曾见过这样身负武功,又兼姿色秀丽的姑娘,心中对她确是生了几分倾慕之意,此刻见到曲顾不免有些紧张。 第73页 曲顾对此全然未曾察觉,只是对陆冠英道:「爷爷不在。对了,不是还有江南六怪吗?爷爷叫我领他们吃饭。」 陆冠英做了无奈的表情,「那六人都是暴脾气,师祖晾了他们这么久,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横冲直撞的就往树林里去了。我知这岛上的五行八卦阵定然比我陆家庄的复杂百倍,本想追过去阻拦,谁曾想我和江师弟走了没几步也迷路了。若非师妹指出一条明路,我二人只怕还要再这里转圈子了。」 曲顾对江南六怪的莽撞行为有些不满,毕竟这里是桃花岛,不得主人允许就冲进来,实在有些失礼。不过这岛上也无野兽毒虫,就算被困在五行八卦阵里,一时半会儿也无性命之忧,便也不以为意。先领着两人出了阵法。过了会儿,才把江南六怪再带出来。 韩宝驹早就一肚子怨气,见了曲顾便瞪着眼睛道:「黄药师好大的气派啊!快叫他出来说话!」说着撸起袖子,仿佛要冲上来打架一般。 朱聪立刻阻拦道:「三弟,咱们是来化解桃花岛和全真教怨仇的,不可鲁莽!」 陆冠英与江南六怪算是老相识,也连忙上前说和。得知黄药师并不在,柯镇恶也颇是不悦,却也没有奈何,只能道:「罢了,离八月十五中秋之约越来越近了,咱们还是先回嘉兴赴约吧。」 曲顾得知他们前来也是一番好意,倒也有些歉意,便道:「几位前辈辛苦啦。不如留下来歇一天再走吧。」 陆冠英也道:「正是,师祖虽不在,我们师兄妹便请诸位前辈一杯薄酒,就当是赔礼了。」 江南六怪皆是江湖豪杰,自也不会客气。席上,曲顾得知了江南六怪为了一个约定,十八年前远赴大漠寻找教导郭靖的事情,也对他们好生敬重。 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柯镇恶亦是慨嘆道:「嘿,时间过得真快,一十八年一晃就过去啦!」 其余五人亦是心有同感,朱聪望着几个兄弟已然斑白的鬓髮,忍不住笑道:「是啊,咱们不知不觉都老了,连靖儿都该准备娶妻生子了。好在咱们的辛苦总算没白费,靖儿是个好孩子!老五在天上看着想必也会欣慰!」 一提起死在大漠的张阿生,六个人都不免心情黯然,陆冠英见气氛一下低落起来,连忙笑道:「等到郭靖师叔与黄师姑成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可是大喜事!该当干一杯酒才是!」说着举起酒杯来,江南六怪待郭靖爱如亲子,自也替他高兴,气氛一时又热络起来。他们六人出身市井,陆冠英又是太湖水盗的首领,七人喝至酒酣处,便也划起拳来。 曲顾对此一窍不通,江万载出身名门也不懂这些,两人倒觉得无趣起来。曲顾见江万载低头拿着酒杯也不饮,只当他无聊了,便道:「江师兄,你若是乏了,我领你去客房休息吧。」 江万载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多谢师妹。」 曲顾微微一笑,当先出了屋,提起放在门外的灯笼,便道:「我领你走,这里的小径都是按五行八卦阵排布的,你可得记好了,否则明天就出不来啦。」 江万载跟在曲顾身后,不敢离得太近,他自小跟着叔叔江海领兵打仗,不问女色,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了几分倾慕之意。眼看就要到客房了,实在不愿就此和曲顾分开,鼓足了半天的勇气,才道:「曲师妹……我,我这次来除了想向师祖致谢,还为了将一了我师父的遗愿,将他的遗骨安葬在岛上……」 曲顾闻言一怔,道:「你怎么不早说!该让师叔早日入土为安才是。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虽然天色不早了,可也不妨事。」 江万载自是愿意与曲顾多呆会儿,连忙称是。两人一路穿花绕树,一边聊天一边往一个小山坡上爬。曲顾最爱听江万载讲与金军打仗的事情。江万载语气虽然淡然,但述说之事却是惊心动魄,曲顾愈听愈是心生敬仰,望着他的目光之中都不觉带了几分崇拜。江万载见曲顾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不知不觉红了脸,也亏得夜色之中看不大清楚,才免了几分尴尬。 此刻月明星稀,曲顾行到高处,往山下一望,忽然咦了一声,只瞧见桃花岛的岸边停了一艘陌生的大船,她心中略感奇怪,但她自忖岛上的奇门遁甲密布,就算有敌人也闯不进来,便也不以为意。 两人行到坡顶,曲顾指着那花丛掩映下的一堆隆起,对江万载道:「这就是桃花岛的墓地。我爹还有梅师叔都葬在这里。」两人将武眠风的骨灰埋在曲灵风、梅超风的坟边,认真祭拜过后,曲顾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碑道:「这是师祖婆婆的坟,咱们也去祭拜一番吧。」 江万载走过去,见那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边上还刻着一行小字,正是九歌中的两句,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这两句是乃是感嘆天地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痛苦与无奈。江万载知这是黄药师怀念爱妻之意,不由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曲顾虽然不甚明白,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悲伤之意。此刻,天色昏暗,星辰闪烁,天地都静极了,曲顾望着不远处曲灵风的墓,解下腰上挂着的洞箫对江万载道:「江师兄,我想给我爹爹吹支曲子,好教他在天之灵知道我跟着师祖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爷爷教了我没两天,我吹得不好听,你可别见怪。」 第74页 江万载哪会嫌弃,沖曲顾微微一笑,做了手势,表示洗耳恭听。曲顾则做了献丑的表情,将洞箫放到唇边,轻轻吹起来。那曲子一起头,江万载便不由一怔,他出身世家名门,从小自是精通乐理,哪里听不出这是一曲《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分明是个少女嚮慕恋的男子表达心意。他心头一跳,曲师妹吹这曲子可是……可是要对他说什么? 曲顾哪知自己无意闹了个乌龙,只是磕磕绊绊将这曲子吹完,沮丧道:「唉,我还是太笨了,这曲子练了好久也学不好。」她抬起头,却见江万载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也是一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状态不大好,又修又删的,更新晚了实在抱歉啦。 第43章 江万载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很好听。我……」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突然两丈外的一株大树后传来几声冷笑。两人皆是一惊,便见树后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正是岛上的一名哑奴,他一脸狰狞的指了指曲顾和江万载,回头对另外几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这岛上的哑奴皆是穷凶极恶之徒,被黄药师刺穿了耳膜,割掉了舌头,平日里慑于黄药师的余威,不得不为奴为婢,但本性难驯,即使对黄蓉都颇是不敬,更不要说曲顾了。 曲顾见这哑奴随便就领了外人上岛,忍不住就要发怒,又见那些人气势嚣张的走过来,颦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间被人簇拥着的俊秀公子,负手凝眉看了片刻,奇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傻姑。」 杨康在牛家村的野店早就见过曲顾,此刻见她出现在桃花岛上,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以为意。 曲顾却已知杨康的身份便是金国小王爷,心中不由一凛,握紧了手中的洞箫。杨康想到刚刚原来是曲顾在吹《淇奥》,忍不住朗声大笑道:「哈哈,这桃花岛果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连傻姑都动春心了!」 曲顾一看到他这幅富贵锦绣的打扮,不免就想起了欧阳克,心中一阵气苦。大克还曾告诉她,说与这金国小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杨康如今却好端端的,大克果然一直都在欺瞒她。她又瞥见那哑奴神态兇恶,仿佛大有倚仗的模样,便先发制人,纵身挥出一掌,直向那哑奴噼去。 那哑奴脸上略显惊色,急忙退步向后一缩。这时,旁边的一名白须的老者冷哼一声,手中蒲扇向外一挥。曲顾顿觉一股铁锈的腥气直扑而来,胸中气息一滞,脚下一翻便连连退了几步,若非江万载扶住她,便要狠狠摔在地上。饶是如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人武功如此不俗,她根本打不过。她勉强定下心神,抬头仔细一看才认出竟然是裘千仞。 裘千仞上前一步,冷声问道:「江南六怪在哪里?!」 曲顾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寻江南六怪的,她眼珠转了转,道:「什么江南六怪?爷爷在岛上呢,你们竟然敢闯进来,好大的胆子!」 杨康见她搬出黄药师来,冷冷一笑,「傻姑的傻病莫不是好了,竟变得油嘴滑舌了。小王亲眼看到江南六怪上的岸,至于黄药师在不在岛上,我们自也一清二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曲顾恨恨的瞪了眼那哑奴,又瞥见杨康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魁梧,五官深邃的中年人,正瞪眼瞧着自己。她跟着黄药师一段时日,自也学会了一些识人之术,见他双眼精光内敛,气息沉渊,便知也是一个高手。只是总觉得此人看着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又望了几眼。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那中年人冷哼一声,声如破钹,沉声道:「臭丫头,还不领路!」 曲顾垂下眼眸,她知自己不能力敌,只能凭藉地形方才找到逃跑的机会,便道:「好,我领你们去就是……」便转过身来一把牵起江万载的手。 江万载见这几人来者不善,原已心中不安,蓦然感到掌心细腻温软,值此之际也不由面热心跳,却是曲顾在他掌心写道:「紧……跟……我」最后一个字将将写完,曲顾已是拉着他向下一跃,这下面是个海边的峭壁,两人只要跃下去,就算出了「生门」到时在外面移动机关便能将他们困死在阵中。 哪知一道白影陡然而至,一个手刀便将两人牵住的手分开,同时一掌便向江万载挥去,杀招狠戾,毫不留情。曲顾一惊,想到江万载身为抗金将领,决不能落在杨康手里,足尖一点奋力扭转下势,復又跃上来,一弹洞箫上的机括,立刻从洞箫中伸出一把短剑来,随即使出一招玉箫剑法中的「箫史乘龙」直向那白影刺去。她原想将那人的攻势引向自己,便可让江万载脱困,眼看剑刃便要刺入那人的后心,他竟也不闪不避,只一心攻向江万载。 曲顾咬了咬牙,忽然手腕一转,剑光寒慄,剑势如风,她从前不敢轻易杀人,此刻却也不再心慈手软,挺身向那人背心刺去。仿佛是察觉到杀气,那人攻向江万载的拳风一顿。便是这一分心的时刻,曲顾已是用力狠狠一刺,趁他受伤的机会立刻跃至江万载身边,便要与他一同跳到那峭壁上。 哪知那人即使中剑也要追上来,白影一纵已是紧紧抓住曲顾的手腕,竟随着他们二人一起跃了下来,曲顾见那峭壁狭窄,两人并排站在上面,已然危险至极,她本想用力将这人甩到峭壁下面去,不巧用力过大,自己也跟着往外一落,江万载被这去势一带,连忙扶住了岩壁,而那白衣人亦是勐一提气,死死攀住了岩壁,倒是只剩下曲顾双手被这两人抓着,只能盪在半空。 第75页 这时上面传来几声争吵,只见几个铁掌帮的弟子已是举起岩石便要扔下来将三人砸死,却被欧阳锋阻拦。 曲顾看了看峭壁之下巨浪拍岸,上面却马上就要巨岩压顶,心中大急。忽然感到一阵血腥气,便见自己左胳膊上一片血迹,她奇怪自己分明没有受伤,哪来的鲜血?忽然意识到应是那白衣人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他死死抓着自己,只怕伤口撕裂的更重。曲顾看着峭壁下海浪如勐兽般不断吞吐。她咬了咬牙,决心赌一把,对江万载道:「江师兄,你松手吧,他们要扔石头下来,咱们就都活不了了。那边有个山洞,里面有机关……你快去通知陆师兄……你放心,我死不了!」 江万载仍旧不肯松手,曲顾却见上面越吵越凶,急道:「江师兄,你是抗金的大将军,我这条命不及你的命,你别拎不清做了傻事!」 江万载如何不知自己若不尽快离开,上面的石头砸下来,三个人都活不了,可要他松手却是万万不能。曲顾见江万载仍是不动,急得不行,又狠狠瞪了眼那个白衣人。见那他仿佛是因为重伤,已然要支撑不住,蒙着面的白布仿佛湿透,身上也是一片水渍,想来已是冷汗淋漓,可偏偏抓着她的手却一点也不松。曲顾气恼的忍不住骂道:「呸,都是你这阴魂不散的混蛋害人!」 她自跟着黄药师后极少骂人,这会儿实在气恼得不行,忽然感到左手一沉,就见那人身子一滑已是直直向下坠了下来。 曲顾一喜,自己只要一松手正可趁此借力使力,反纵上去,哪知那人向下去势不减,却直扑下来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这一下太突然,向下之力极大,江万载也抓不住她,曲顾只觉手腕一松便跟着他一齐坠入了海中。 曲顾初时想着自己精通水性,就算在海里也不怕,可她哪想得到从峭壁高崖之下摔入海中,冲力何等勐烈,坠入海中,顿觉一阵眩晕,若非身下有人替她抵挡了一下冲力,只怕立时就要晕过去。 她在水中翻滚了片刻,便划动四肢要往水面上游,奈何腰还被一双臂弯紧紧箍着,她挣了挣实在挣不开,也知自己若是继续用力,两人迟早都要沉在海底。只能拖着他奋力往上游。好不容易露出了水面,也再没了气力,便干脆顺着水流方向慢慢漂。也不知漂了多久,总算游到了岸边。曲顾匍匐在岸上,吐了几口海水,只觉浑身都要虚脱了,復又扭动了□子,见仍旧挣脱不开,心道身后那人八成是死了吧?她实在累极了,又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危险了,便趴在岸上沉沉睡了过去。 曲顾做了个梦,又梦到大克紧紧抱着她,连唿吸都紧紧贴着她的脖子,气息又热又烫。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想着大克这样坏,自己不能再这样和他亲近了,可又心底又觉得十分不捨得。这世上除了爹爹妈妈,她孤单了好多年,大克分明连性命都愿意舍给她,他明明待自己那么好,如果他不帮金人就好了…… 想到金人,曲顾心头一凛,便要从他怀里出来,却感到腰间的力道更紧,大克的唇就紧紧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你休想再走……」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这次咱们就死在一起……」 曲顾被他话语之中的坚决吓了一跳,蓦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她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忽然感觉背后滚烫的热度,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原来他还没死。想到就是这金狗害得她险些淹死在海里,不由得又气又怒,此时有了体力便一把将他推开,转身举起手中的短剑便要刺向他。 却听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曲顾一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身子不由一僵,手中的短剑便也刺不下去了。 欧阳克睫毛微颤,醒了过来,初时意识还有些混沌,忽然察觉到自己双手一空,急忙挣扎要起身找什么,蓦然发现曲顾就坐在一旁,手中举着的短剑就立在自己喉间之上,紧接着面上蒙着的布就被她一把揭了下来。 欧阳克双眸一闪,復又脱力的躺□,看向曲顾手中的森然发寒的短剑,惨然一笑,「你要杀我?」 曲顾死死盯着他,想到他刚刚跟在杨康身后,又意图杀死江万载。分明是在替金人效命的,双眸之中流露出痛恨之色。 欧阳克直直凝望着曲顾,摸上之前杀江万载时被曲顾刺伤的伤口,忍不住咳了咳:「你原本从不杀人的,如今……咳……另结新欢……就为了那个毛头小子要杀我?!」 曲顾看到他白衣上的血迹虽被海水洗净,此刻他一说话,又渗出一些鲜血来。欧阳克兀自满心愤懑,恨声道:「我刚刚动作还是慢了,该当一击毙命,杀了他才是……」话音还未落,只听「啪」一声,已是被曲顾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欧阳克被打得一愣,他并不是第一次被曲顾扇耳光,可这一次仿佛不是抽在脸上,而是抽在他心上。他死死盯着曲顾,仿佛难以置信。他心底一直觉得曲顾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让曲顾动心,可此刻却容不得他不信:曲顾心中早就没有他了。 曲顾抿了抿唇,狠狠然的瞪着欧阳克,收起短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往岸上走。 欧阳克眼睁睁看着曲顾的身影越走越远,明明想喊她,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此刻潮汐微涌,海水浸湿了他的身子,他躺在水中,回忆起刚刚曲顾的样子,她和分开时比起来消瘦了许多,神色之中的憨傻之气全然不见,却更添了几分少女情态的清愁。他为她黯然神伤得不能自已,她却分明一点也不曾惦念他。想到她昨夜吹得那首《淇奥》,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酸胀,只要一想到她是因为那个毛头小子才蜕变成如今娇媚娉婷的模样,就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第76页 第44章 欧阳克躺在沙滩上,耳畔听着海潮涌动,眼看着太阳渐渐升高。此刻的情况和明霞岛上何其相似,日头晒得他口干舌燥,偏生身子都浸在水里,伤口还在流血,可惜这些都敌不过心里的痛苦。从前他双腿尽断的时候,曲顾都不曾这般决然丢下他。可现下她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而曲顾也没有再回来。欧阳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他知道自己再这么躺下去非要去掉半条命不可,不得不勉力站起身,却又止不住的咳嗽,心知曲顾那一剑定然是伤到肺叶。想到她当时决绝冷厉的模样,欧阳克不由心碎黯然,忍不住脚下一踉跄,便又重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迷迷濛蒙之中,就感到有一双温软的手在身上拂过,睁开眼便看见曲顾正冷着脸将他拖到一个山洞里。欧阳克原本一直盼着曲顾来找他,此刻见她当真出现在自己身边,犹以为是在梦中,又惊又喜道:「顾儿,你果然还是念着我的……」 曲顾沉着脸蹲下/身,抽出了洞箫中的短剑,将剑刃贴在他的胸口,冷声道:「呸,你少自作多情!」说着,手腕一翻剑刃已是刺穿了他的衣襟,欧阳克只觉胸口一凉,勐然惊醒过来,「你……」 曲顾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许说话!」随即却是「刺啦」一声,剑刃向下一划,将他的衣襟破开一道口子。 欧阳克见曲顾十分粗暴的将他的衣衫扒开,先是一呆,随即按住曲顾欲要上下其手的手,脸上盪出一丝笑意来。 「你干嘛?!快松手!」曲顾没好气的想要抽出手,却被欧阳克牢牢攥住。 感受到曲顾温软的掌心就贴在他赤/裸精瘦的胸膛上,欧阳克顿觉一股热流从小腹涌上来,不由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双眼微眯更显深邃黝黑,低声笑道:「顾儿,这种事情何须你主动……」顾儿若想要与他做那等快活事,他简直求之不得,自他对她动心,梦中已是不知辗转反侧,想过多少次与她欢好该是何等畅快。 曲顾却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原来你自己就行,那你自己包扎伤口吧!」说着用力将手抽出来,把撕下来的那截白布扔给他。 欧阳克一怔,方才明白曲顾只是想给自己裹伤,心下大是失望。可看曲顾站得远远的不理他,只能捡起白布,勉强想要缚在伤处,奈何才一动,便又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本伤在肺叶,一用力咳嗽嘴角便渗出血沫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曲顾在旁看了片刻,终是硬不下心肠,蹲□抢过白布,将他身子扶稳,絮絮叨叨的嘟囔道:「死了就没人替我扎木筏了,我才不是要救你……」 欧阳克嘴角微弯,半倚在石壁边,任由曲顾的双臂环着他的肩,她的脸就凑在他的胸前,细软的髮丝划过他的身上,吹息细细,挠得他心中痒痒难耐,不知不觉便已是搂住她的纤腰。曲顾身上衣衫未干,湿衣贴在肌肤上,更显纤细窈窕。欧阳克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情不自禁便要低头吻下去。蓦然脖间一凉,却是曲顾将那柄短剑顶在他的脖颈处。 「你再过来,我就真的捅进去了!」曲顾恼他对自己轻薄,语气冰冷。 欧阳克却低低一笑,仍是倾身低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顾儿,你今日就是杀了我,我也要亲你!」最后一个尾音已是含在唇齿间深深覆上了曲顾的唇。 曲顾只觉唇上一软,手一颤,那短剑便已在他下巴上划出一道血口。欧阳克向来爱惜容貌,此刻却仿佛没感到疼痛一般,只用力的吻着她,将她揉在自己的怀里,吻得霸道而又坚决,疯狂得恨不得将她撕咬着一口吞下去。 突然,欧阳克勐地推开曲顾,一把捉住她要割到自己喉咙的短剑,急道:「你干什么?」又摸了摸她的脖子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曲顾身子微微颤动,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力的擦了擦唇,颇是恼恨的瞪了他一眼,其实心底更恼的是自己。刚刚……刚刚她竟然狠不下心伤害他,反而对那个吻生出几分贪恋来……想到这里,不由双眼湿润,咬了咬牙,紧紧握着短剑,「你太过分了!我宁肯死了,也不能和你好……」话语虽是决绝,却已是忍不住带着一丝哭腔。 欧阳克看着她双眸噙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敢勉强,颓然的松开了怀抱。「你……你何必这样……」又想到昨夜曲顾跟那江万载牵手时的模样,心头一片冰凉,忍不住又怒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难不成别人能碰你,我就不行!?」 曲顾原本还陷入在深深的矛盾中,勐然听到欧阳克的话,高声惊道:「谁说我是你的人了?」 欧阳克摸了摸下巴的血迹,嘿嘿一笑,斜倚在石壁上,露出大片胸膛来。他此刻分明乌髮散乱,脸色苍白,却偏生更显英俊得要命,「咱们同吃同住那么长时间。我抱过你,吻过你,亲过你的头髮,你的脸、你的眼、你的唇、你的脖子……嗯,我还牵过你的手,摸过你的胸……」他故意把他从前对曲顾亲昵的每一处都说到,饶有兴致的看着曲顾脸颊上渐渐泛起红意,最终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越说越是得意,仿佛也在回味从前的旖旎,更觉曲顾早就该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寻常女子被男人看一眼手,都该是他的人,更何况……」他话还未说完,曲顾手中的短剑已是向他挥了过来,他头一偏短剑叮的一声插在石壁上。欧阳克也不恼,反而勾唇一笑,低声续道:「更何况我们只差最后一步。只要你愿意,咱们就在这里行了周公之礼,也无不可。顾儿,从此以后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第77页 曲顾咬了咬牙,昂起头倔强道:「原来,这样就算是你的人了。那你的人可真不少,也不差我一个了!」 欧阳克一呆,曲顾偏过头不去看他,低声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么?我从前是不懂,可是现在早就明白了。那些姬人不都是你的人?你和她们……」心中一酸,也不愿再说下去。 欧阳克此刻才有些着慌,忙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自我对你动心之后,再没碰过别的女人。顾儿,我以后只有你一个人……」 曲顾清冷一笑,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哼,不错,我……我是被你亲过、抱过……若是论世俗而言,早该是你的人了。可凭什么女人就要对男人从一而终,我才不管!」 欧阳克一怔,犹自没有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可以有很多女人,那我也可以去找别的男人!反正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欧阳克心中一沉,不由气极反笑,「谁告诉这狗屁不通的道理的?」 曲顾哼道:「是师祖告诉我的。」 欧阳克想到黄药师人称东邪,除了武功高强,素以离经叛道出名,这话恐怕真是他跟曲顾说的,不由脸色一沉。曲顾见欧阳克无言以对,心中大觉畅快,仿佛刚刚的怨怼都得到了解脱,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来,哼的正是那首《淇奥》,欧阳克听着熟悉的旋律,心中几欲嫉妒成狂,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冷笑道:「所以你现在喜欢上了那个臭小子?他有什么好?比我长得好看,还是比我知情知趣?」 曲顾正在将自己刚刚剥下的树皮搓成长绳准备扎筏子用,听到欧阳克怨妇般的质问,没好气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欧阳克却几乎被怒火沖昏了头脑,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的,忍不住讥讽嘲笑道:「那臭小子相貌丑陋,身材矮小,武功拙劣,既无趣又可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他看来江万载青涩至极,哪里及自己半分风采。可他也明白,曲顾从前就对他的魅力不以为然,她根本不在乎相貌,也不在乎武功。他越说,反而心中越沉,忍不住就要骂得更难听。可惜这些刻薄话还未说完,就已是又挨了一耳光。 曲顾站起身,冷冷道:「不错,他武功虽然不高,却能行军打仗;他虽然不及你生得好,可他比你年轻有教养。最重要的是,他比你正直善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你却是金人的走狗!」 欧阳克捂着半张脸,蓦然惨澹一笑,「原来他这么好,怪不得,怪不得……你为了他,连我也肯杀!?」 曲顾见他惨白的俊容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咬牙切齿的望着自己,眼中的神色却仿佛脆弱到了极点,卑微到了极点。她心中一紧,竟不敢再看他,低下头轻声却很坚定道:「不错,我当时虽然不知道是你,可就算知道,他的性命也比你的重要。」 她不敢再看欧阳克听到她的回答会是如何表情,转身疾步走出山洞。 第45章 曲顾走出山洞,海风吹得她脑中一清,也让她想起更要紧的事情。自己漂到这个荒岛上,却不知道两位师兄和江南六怪在桃花岛可还安全,裘千仞武功高强,欧阳锋更是与师祖齐名的武林名宿,纵然桃花岛上阵法密布,只怕也拦不住这二人,自己得赶紧想办法回去才行。 这岛上树木繁盛,可仅凭她手中的短剑想要砍倒树木,纵然她力气奇大,也是件难事。曲顾忙活了一下午,也只砍断两棵大腿粗细的树木,短剑的剑刃却已然卷得不能再用。她无奈的嘆了口气,这才想到自己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便捉了一只野兔,简单收拾了,又发现根本没有火。曲顾想了想自己实在对一只生兔子下不了口,犹豫半晌,终是嘟囔道:「反正他也要吃,去让他想办法。」 此刻太阳下山,山洞里黑黢黢的,曲顾走到欧阳克躺着的地方,踢了踢他道:「欧阳克,你身上的火摺子还能用么?」 欧阳克低声咳了一声,声音闷闷道:「你以为我落在水里,火摺子还能用?」 曲顾蹲□,愤愤然的将短剑扔在地上,道:「都是因为你,现在又回不去,难不成要饿死在这里……」 欧阳克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道:「你若这些时日没有荒废练功,钻木取火又有何难?」 曲顾顿了顿,道:「我不练了。我答应师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练你教我的武功了。」 欧阳克喘息一滞,又剧烈咳嗽起来,曲顾终是忍不住道:「你怎么样,我……要我帮你疗伤么?」又伸过手想要去摸摸他的伤口。 欧阳克却一把推开她的手臂,冷笑道:「你既然不练我教你的武功,又如何给我疗伤,少来装好人了。」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扶着石壁往山洞外走。 曲顾没想到他会如此,甚是恼怒,轻声嘟囔道:「不识好人心,谁爱管你!」见欧阳克走了几步险些摔倒,便也强忍着当做没看见。 过了会儿,洞中陡然闪起微弱的火星来,欧阳克在洞口捡了两根木条,他手掌运劲,两根木条用力一擦便冒出几点火星来。欧阳克点着了火,也不去理她,只留下一堆火便迳自往海岸边走。曲顾默默看着那团火,犹豫半晌才走过去将野兔烤了。 待好不容易将野兔烤熟了,曲顾长大嘴狠狠咬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咀嚼,不由又思及她与欧阳克两人一路流浪时,也吃过这等简陋到连作料也没有的烤野兔。可那时两人相互扶持,虽是飢一顿饱一顿,仍是觉得滋味美妙无比。如今她一人茕茕独食,却觉得这兔肉又干又柴,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苦涩。 第78页 曲顾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便捡起剩下的野兔肉,起身往海边去。岸边点了几处篝火,火光沖天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找起来十分容易。她走了没多远,便瞧见欧阳克的身影,还未近身便已是听到他剧烈的咳嗽声。 此刻海风鼓鼓作响,将欧阳克的白衣吹得衣袂飞扬。曲顾忽然想起他衣衫已破,这样坐在风口只怕不行,到底忍耐不住走上前,推了推他的肩,道:「不要站在风口……」哪知她只是轻轻一推,欧阳克却身子一晃,便要栽倒。曲顾连忙扶住他,双手触及之处,竟是一片滚烫黏腻还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曲顾顿时一惊,「大克……你怎么了……」只见欧阳克面色苍白,下巴紧绷,嘴角却溢出丝丝鲜血,整个身子滚烫如沸。自欧阳克武功恢復,曲顾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见他气息渐渐微弱,不由一阵惊慌,连忙唤了他好几声,欧阳克却仍是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曲顾呆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练过蛤蟆功,定能帮他疗伤,便也顾不得誓言的事情,忙运足气息送入他的体内。 过了会儿,欧阳克方才转醒,见曲顾泪光莹莹满含关切的望着自己,见他醒来,不由欢喜道:「你终于醒啦!」然而想起刚刚的兇险,眼泪便也跟着簌簌落下。欧阳克感到她的一滴泪落在掌心,心中既感酸楚又暗自欣喜,长嘆一息,拭去她面上的泪珠,「你哭什么,我死了不正如你的愿,你又何必破誓为我疗伤……」 曲顾想到若是欧阳剋死了,顿觉一颗心仿佛也要碎了,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要你死……你别死……」 欧阳克喘了喘气,惨然道:「我若活着绝饶不了那个小子,我自己死了倒也免得你来日终会对我痛下杀手……」 曲顾怔然,「你干嘛非要杀他……更何况,我若真的杀了你,那我也不要活了……」 欧阳克一呆,目光凝然,復又黯然一笑:「你不是也要去找别的男人,又怎么会为我而死?」 曲顾闻言不由一滞,她说那话本来就有气他的意思,可却也并非心中没有那样想过,她与大克终究是不成的,何必还要继续牵扯。可如今见欧阳克奄奄一息,她方才明白自己决计对他狠不下心肠,不由抿了抿唇,垂下睫毛,心中已是矛盾至极。 欧阳克却目光灼然的望着曲顾,只等她的回应。曲顾不善掩饰心意,刚刚她为他流泪,为他疗伤,望着他的神情分明蕴满情意。他之前是太过嫉妒才会怀疑她,此刻头脑渐渐清明便知她对自己绝非无情。只要曲顾说心里有他,他便是死了也甘心情愿。 可他等了许久,曲顾却仍是没有回答。这时,海上忽然传来喊声,两人皆是一惊,只听得海风断断续续飘来欧阳锋的声音:「那边有火光……定然是在哪里……」 曲顾看着那跳跃的篝火,方才明白欧阳克在海边点火的用意:只要有人来寻,在黑夜里看到火光即便是在海上也能找到他们。这可比她傻傻的砍树,扎木筏要轻松容易的多。 曲顾心中正暗道自己实在不够聪明,又隐隐听得有人在唿唤自己的名字,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江万载与陆冠英。曲顾顿时心中一紧,反倒希望两位师兄别这么快找到岛上来,只怕两方相遇,欧阳锋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欧阳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勉强站起身体,要拉着她离开海岸往岛上去。曲顾见他内伤未愈,气息急促,连忙道:「你别乱动啊。你叔叔就要来了,我……我师兄也来了,咱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欧阳克脚步勐然一顿,转过身问她:「你师兄来了,你是跟着他走还是跟着我?」 「自然……是跟着我师兄……」 欧阳克看着曲顾,忽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所以我也不回去了。咱们就在这里呆一辈子,你说好不好?这岛上没别人,就只有我们俩。」他气息未定,走火入魔尚未痊癒,神智也有些混乱,竟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哪知向前走了没两步,忽然气息一滞,难以置信的望着曲顾。 曲顾点住了他的穴道,上前抱了抱他,低声道:「我不能和你留在这里,我父母之仇未报,你也不能对不起千辛万苦找你的叔叔。大克……实在对不住!」说罢,将他负起放到篝火边,只要欧阳锋一靠岸定然能够看到她。 曲顾抚了抚他的伤口,心中百结愁肠,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欧阳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神色哀伤而又留恋的望着她。曲顾狠狠心,短剑一划破开衣角,转身飞快往岸边跑去,这时江万载与陆冠英的船将将靠岸,两人见到曲顾都是又惊又喜。船板还未放下,曲顾已是轻身跃了上来,急道:「快走,欧阳锋的船就要来了。」 陆冠英神色一紧,连忙吩咐船夫赶紧开船。曲顾回过头去,看着小船离岛越来越远,那火光渐渐渐变成了一点橙红,最终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君了_(:3」∠)_,最近太忙,回復留言稍慢,请大家见谅! 第46章 曲顾上了船才从陆冠英口中得知,她与欧阳克摔下峭壁后,杨康他们被困在五行八卦阵中进退不得,最后还是欧阳锋一怒之下放了一把火,方才烧出一条出路。随后,欧阳锋又不知为何与裘千仞在岸边大打出手,最终杨康与裘千仞狼狈不堪的逃离桃花岛,欧阳锋也驾着船走了。而他们要找到的江南六怪早就在客房里一一醉倒,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陆冠英和江万载都急于寻找曲顾的下落,便将他们六人丢在岛上。 第79页 「所幸裘千仞和欧阳锋都离陆续岛,也算是逃过一劫,否则仅凭这两大高手,咱们可都要死在岛上了。」陆冠英想起昨夜的事情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当时江万载挪动机关后立即便来寻他,也亏得他从小在太湖水帮中厮混长大,练就一身好酒量,尚未完全醉倒。江万载述说了情况后,当时就将他吓得酒醒了一大半。 曲顾心道欧阳锋不惜与金国小王爷闹翻,待大克果然叔侄情深,想必这时候大克已经和欧阳锋团聚了。想到离去时欧阳克望着她的眼神,曲顾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回头张望,然而黑夜中大海茫茫,连那座海岛也已经看不清,又如何能看到大克的身影。 陆冠英随后又一直追问曲顾是如何脱险的,为何欧阳锋也一直在寻人。曲顾脸上微微一红,她不善撒谎,便说了那白衣人就是欧阳克,只是不好意思提起自己和他的纠葛。然陆冠英一听到欧阳克的名字,便脸色大变,「不可能!欧阳克明明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杨康杀了他!」 曲顾一呆,「杨康?是那个金国小王爷吗?他真的想要杀过大克?」 「哼,我亲眼所见,哪里有假!」陆冠英想起牛家村野店的经歷不由皱起眉头,他那时被点住穴道,亲眼看到欧阳克调戏程珈瑶和穆念慈,被杨康用铁枪头刺杀。他对欧阳克厌感甚深,恨声道:「没想到这恶贼竟然没死!」 曲顾却是双眸一亮,原来大克没骗她!那时他在野店里所受的重伤真的是被金国小王爷所害。可既然如此,大克为何还要替金国人做事? 陆冠英见曲顾脸上漾起笑容,颇有小女儿情态,暗道不好,忙劝道:「曲师妹,你可别看他生了一副俊雅清贵的模样,武功家世都不错,其实行止人品都颇为不齿!你天性单纯,不懂世事,千万莫要被他的皮相给迷惑了!」 曲顾没想到陆冠英竟用十分厌恶的语气说起大克,而且似乎并不是因为大克与金人为伍的缘故,忍不住好奇道:「陆师兄,你……你和大克有什么仇么?」 陆冠英拂袖冷哼,道:「他贪淫好色,姬妾成群,还曾看上你师嫂的美貌,你说我与他有没有怨仇!」 曲顾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忽然忆及当初两人流浪到宜兴,大克就曾说他与陆家庄有仇,没想到竟是如此。 海上忽然骤起风浪,船体颠簸不定,陆冠英颇是不放心,便走到船头亲自去察看。曲顾犹自伤心难过,忽然肩上一暖,却是江万载将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道:「曲师妹。」对上曲顾惊讶的眼神,他俊面不由一红,随即歉意道:「昨天,都是我无用……」若他武功高强,便不会害得曲顾落海。枉他一介男儿,却还要靠师妹以命相救。想到曲顾若是因此而死,他只怕一生心中难安。 曲顾看他一脸愧疚,毫不在意的笑道:「不不不,江师兄的本事才大呢!你保家卫国,退敌千里,乃是国之栋樑。可不能和我这等小女子比。幸亏你性命无碍,否则我才成了千古罪人。」 江万载见曲顾语气真诚轻快,脸上的神情显然十分钦佩和敬重自己,可偏偏没有刚刚提起欧阳克时眼角眉梢的柔情和羞赧,不由心中黯然。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倾慕之意,却不想竟是一场镜花水月。 天色渐亮,船也已经靠岸。曲顾跟着两位师兄下船,见桃花岛上一片焦黑,想到黄药师回来见到不知要如何大发雷霆,不由和陆冠英相视苦笑。这时一声悲愤的哭号一下打破了岛上的宁静。三人一怔,连忙循声过去,便见到柯镇恶趴在冯蘅的墓外痛哭不已。 那柯镇恶兀自哀哭,蓦然听到动静,立时起身举杖向三人挥去,陆冠英连忙带着曲顾和江万载避过,急道:「柯老前辈,您这是为何?」 「你们这群小畜生竟然还敢问我!黄药师害死了我结义弟兄,你们竟然还来问我这是为何!」柯镇恶仰头大哭,紧闭的双目留下两行清泪。 曲顾与陆冠英、江万载皆是面面相觑,曲顾眼尖已是看到冯蘅的墓道竟然被人打开,墓道黝黑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却也能闻到扑鼻的血腥气。陆冠英与江南六怪关系颇好,心下也甚是悲痛,却也知道以黄药师的傲气,既然离开就绝不会偷偷摸摸潜回来杀人,连忙辩解道:「柯老前辈,这其中必有误会。我师祖不在岛上,他老人家也没有理由要害你们性命!」 柯镇恶大怒:「我柯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我几个兄弟难不成也看不见!若非是黄药师的吩咐,那名哑奴怎会领我们来此,这墓中的密道又怎会被打开!你们这群小畜生,事到如今还想矇骗我!我……我杀了你们!」 一听到柯镇恶提及哑奴,曲顾立刻想起了那个躲在裘千仞身后的恶奴,心知定然是裘千仞和杨康去而復返,待要向柯镇恶解释,哪知他的伏魔杖却已经抡了过来。柯镇恶虽只是江湖二流高手,但激愤之下,武功威力自是不弱,这一杖出手又快又狠。曲顾心知要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冲上前去阻挡。只是她出手要快过柯镇恶的伏魔杖,便只能用欧阳克教她的瞬息千里。值此之际,哪里还容得她想应不应该,身随意动,一招神驼雪山掌配合着瞬息千里直向柯镇恶扑去。 曲顾不想伤他性命,这一掌去势并不凌厉,按理应能迫得柯镇恶不得不收回铁杖。她思忖只要容得一丝喘息,想必就能向他解释清楚。哪知柯镇恶竟然拼了性命,誓要同归于尽一般,杖风去势不减。曲顾连忙撤掌,回身相护,却不曾想柯镇恶的杖风随即向她而来。 第80页 「柯老前辈,手下留情!」江万载挺身上前,他惯常用枪,对杖法自也相通,见柯镇恶的铁杖就要打中曲顾的肩头,出手在铁杖上一使力,那铁杖向左一偏,擦着曲顾的肩头狠狠落在地上,生生击起半尺高的尘土来。想来若落在曲顾肩上,定然肩骨粉碎。 柯镇恶知道这一击没有打中,面目狰狞的怒道:「你用的是西毒的武功!好啊,原来东邪西毒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曲顾张口结舌,这时柯镇恶急怒攻心,扬手一枚毒菱就向曲顾打去,暗器破空,风声劲急,曲顾心头微恼,长袖一拂,左手一招落英神剑掌将毒菱打掉,同时右臂向前,使出兰花拂穴手点住了柯镇恶的穴道,无奈道:「柯老前辈,请容晚辈说句话。」便将杨康裘千仞和欧阳锋上岛之事一一说清。 柯镇恶却根本听也不听,兀自骂个不休,「呸,老子才不信你们狗嘴里吐出的鬼话!为何这么巧,他们来时你们竟然一个人都不在!老天无眼,教我不得亲手杀了你们为弟妹们报仇!你们要杀要剐,便来吧,我柯瞎子就是死了也饶你们不得!」说着又一连串脏话骂了出来,言语之间句句涉及黄药师。 陆冠英哪里还忍得,一把点住了他的哑穴,怒道:「柯老前辈,我敬您英雄了得,侠肝义胆,但你一再辱骂我师祖,晚辈少不得也要对你不敬了。」 柯镇恶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更显悲愤。曲顾奔进冯蘅墓中,果然见一地鲜血,朱聪、金全发、南希仁、韩宝驹和韩小莹皆是横尸在地。 三人看到这惨象皆是心中胆寒,江万载熟悉官家行事道:「看看他们的致命伤,只要不是桃花岛的武功就能证明师祖的清白。」 陆冠英连忙称是,三人将五人的尸体带出来,只见韩宝驹和南希仁的头上各有五个指孔,陆冠英惊叫道:「这是九阴白骨爪!是了,杨康那狗贼就会这武功。」 剩余三人身上各有一掌,陆冠英却看不出究竟来。虽然三人很有可能是被裘千仞的铁掌功所杀,可天下掌法留下的伤痕基本大同小异,就连他父亲练的噼空掌留下的伤口也不过如此,只能看出用功者武功高低的区别,这三人显然是一掌毙命,胸骨内脏尽碎,可见出掌之人武功强横。 三人嘆息一声,不管如何不能让他们五人曝尸野外,便将他们五人一齐葬了,留下一块墓碑。曲顾回头再看柯镇恶,他被点住穴道又不能言语,耳中听得三人将五位弟妹葬了,自己却只能无声痛哭,眼泪煳满了鬓角鬍鬚。曲顾心中不忍,解开他的哑穴道:「柯老前辈,这五位前辈也都入土为安了,他们都是被金狗所害,我们一定帮你报仇。」 柯镇恶冷笑道:「呸!西毒的贱人不要跟我说话!你们要杀要剐便尽管来!只恨我不能将这大仇告诉靖儿,教他为我们报仇!」 曲顾见柯镇恶仍是油盐不进,万分无奈。三人商量一番,现在驾船能否追上杨康也未可知,只是他们武功不及裘千仞,去了也是送死。江万载更在意的是杨康这个金国小王爷在大宋境内畅行无阻,是谁给他的胆子,又是要图谋什么。陆冠英道:「既是如此,咱们现在就回去,师妹你与我一起,最好能寻到洪七公老人家襄助,陆师弟则回临安去将这金狗的事情上报朝廷。」 三人计议已定,便带上柯镇恶上了船,却不知他们离开不久,郭靖与黄蓉也来到岛上,见到朱聪等人的墓,又是一番风波。 一路上,三人连番给柯镇恶解释,柯镇恶虽是脾气暴躁,为人莽撞,但也渐渐察觉几位弟妹死得确实蹊跷。二弟虽说见到了黄药师,但他身着青衫却戴着人皮面具,这又是为何?更何况黄药师要杀他们六人何其容易,何必要将他们骗到冯蘅墓中。 待海船靠岸,江万载立马奔回临安。陆冠英却是有些头疼,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发现杨康的踪迹,而洪七公也向来行踪不定,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只能决定先回宜兴去找父亲商量。柯镇恶此刻虽然仍是对他们不假辞色,心中也对杨康怀疑深重,沉声道:「不必回宜兴了,去嘉兴。八月十五烟雨楼之约,杨康和洪帮主都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昨天的,明天还有一更!下章,最多下下章少主就又出来了~ 第47章 距离八月十五烟雨楼之约时间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路上陆冠英不忘给陆家庄去信,叫父亲网罗一帮好手前来助阵。柯镇恶一路上见陆冠英与曲顾皆是一副磊落姿态,心中虽然依旧怀疑,总算是不再骂骂咧咧的。 待三人刚刚赶到嘉兴,便遇上了程珈瑶带着一众水帮好汉前来助阵。陆冠英得见娇妻欣喜非常,又怜惜她前来冒险。程珈瑶言行虽不脱小家碧玉之气,但到底是江湖儿女的性格,听到丈夫要对付金国小王爷自是要夫唱妇随。 程珈瑶又告知他们,全真教的马钰、孙不二等人也来了,柯镇恶想到他们也与黄药师有仇,立刻哼声道:「好!马道长、丘道长来的好!全真六子为人行侠仗义,我这去找他们!」说着踉踉跄跄起身,一马当先就要往烟雨楼去。 陆冠英想起全真教认为是黄药师杀了周伯通,一直对桃花岛有怨,如今再加上江南六怪的事情,恐怕误会更深,虽是无奈却也无法,只盼能得遇洪老帮主化解。 一行人进城径直往东而去,曲顾跟着他们正要走进烟雨楼,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不由好奇的仰起头,便见到一个腰别酒葫芦的老乞丐正凭栏而望,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吃得津津有味,见曲顾看过来,还冲她和善的笑笑,挤挤眼,一副悠哉自得的样子。 第81页 曲顾见他脸上虽有病容,但双目精光微敛,气势如渊想来该是个高手,正觉得奇怪,就听到前面骤然爆发一声巨响,只见黄药师一身青衫,手持洞箫,人影如风傲立在楼后的空地上。曲顾一喜,刚唤了声爷爷,紧接着便听一阵金刃噼风之声,只见剑光闪耀,青影森森,七八名道士从烟雨楼中飞出,将黄药师团团围住。柯镇恶也不示弱,手持铁杖杀了过来。 场面原已十分混乱,哪知郭靖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竟补上天罡北斗阵,招式凌厉的向黄药师而去。黄药师本来独对全真六子和柯镇恶游刃有余,不曾想郭靖竟也杀气逼人的冲进来,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傻小子不知进退,若你再不滚下去,拼着给蓉儿责怪,今日也要伤你性命了!」 郭靖咬了咬牙,悲愤道:「你杀我五位师父,此仇不报我枉生为人!」 那边郭靖、柯镇恶正与黄药师打得厉害。这边,曲顾见到那老乞丐已然有些怀疑,此刻见黄药师被众人围攻便忍不住在楼下喊道:「洪老帮主,你老人家素有威名,向来处事公平方正,快来阻止他们啊!」 洪七公此刻也觉不对,正要下来就听黄药师傲气道:「哼,我黄老邪一生独来独往,杀了几个人难道还会赖帐?不错,你那些师父通统是我杀的!」 忽然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爹爹,人不是你杀的,你千万不要揽在自己身上!」众人一齐转头,见说话的正是黄蓉。 黄蓉的出现让场面稍是平静了一会儿,却又因为柯镇恶口出恶言惹恼了黄药师,一时众人又打作一团。洪七公一跃而下,问曲顾道:「小姑娘,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两个好徒儿原本好好的,怎么现在却是一副怨侣模样。 曲顾便将江南五怪被裘千仞和杨康所杀之事说了,洪七公摸了摸颌下鬍鬚气道:「黄老邪当真是傲气的都煳涂了,这种事情也往自己身上揽!」 他正欲朗声喝止他们停手,突然天空中打了个响雷。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乌云蔽日,眼见雷雨即至。便在此时,只听得鼓乐声喧只见烟雨楼边的湖上,靠过来几艘大船,船上挂了红灯,船头竖着「肃静」「迴避」的硬牌,一副官宦的气派。而杨康和裘千仞、梁子翁、侯通海等人皆立于船头。 丘处机见到杨康厉声喝道:「你这不忠不孝的孽障,竟然还敢来!」 杨康见到丘处机仍是不免心虚,他强撑着威势,哼道:「小王有什么不敢?!只有今日方才能将你们这些逆贼一网打尽!」说罢,举手一挥,湖面上的七八艘大船上蓦然冒出来密密麻麻手持弓箭,拔箭在弦的宋兵。杨康持奸相史弥远的手令将嘉兴府府兵尽数带来,一声令下,羽箭霎时混着大雨直飞而来。然岸上尽是高手,箭雨虽密却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们,只是如今众人同仇敌忾,倒也来不及再混战。 曲顾跟着他们且战且退,陆冠英已是领着太湖水帮的弟兄悄悄潜入湖中对付杨康他们,曲顾挥剑打落一支飞向洪七公的羽箭,见洪七公脸色青白,大感奇怪。 洪七公苦笑道:「老叫花被欧阳锋的毒蛇咬中,如今虽然奇经八脉已经打通,但武功恢復不及当初三四成。」 曲顾没想到洪七公的武功竟还未恢復,怪不得他刚刚也只能看着黄药师他们混战成一团,却毫无办法。忽然破空之声迅疾而来,曲顾又是举剑打飞一支羽箭,提着洪七公跃上烟雨楼。恰在此时,几根羽箭随之而来,眼看两人在半空中就要被射中,却忽然听到有人嘻嘻哈哈笑道:「傻姑,老叫花!你们在一处玩什么呢?」 一个白须老头笑嘻嘻的站在阑干上,一左一右握住飞向二人的羽箭,反手一翻便将两支羽箭当做长剑使,打落一片飞箭,冲下面高声喊道:「老毒物,咱们来这里比,看看谁打掉的箭多,如何?」偏巧此时湖上的箭雨一收,想来是因为箭矢已然用尽,让老顽童大觉扫兴,气得几乎跳脚。 曲顾和洪七公见到老顽童先是大喜过望,但随即听到欧阳锋就在下面,一时心思各异。 听到欧阳锋的名字,裘千仞和杨康也是一惊,他们日前才与欧阳锋闹翻,只恐他此次是来相助郭靖的。此时大雨骤歇,随即湖上漫起大雾,欧阳锋高声长啸着从白雾中显出高大的身形,声音铿然刺耳:「老顽童,咱们下回再来比过。药兄,兄弟先来助你擒拿郭靖这小贼!」他一心想要抓住郭靖,探得《九阴真经》的奥秘,一手持蛇杖,一手出掌,掌影飘飘倏忽向黄药师对面的郭靖而去。 烟雨楼下的混战因为欧阳锋的出现又横生变故,全真六子因为欧阳锋杀了谭处端的缘故,也调转剑势,剑光霍霍,祭起天罡北斗阵,齐齐刺了出去。 楼下战斗正酣,老顽童看得眼热,也不听洪七公的话,就要下去参战,下方的全真教中突然冒出一声尖叫:「不好,有蛇!」 周伯通一听有蛇立时吓得手脚一缩,噌得躲到洪七公身后,让洪七公哭笑不得。眼见全真教又在与欧阳锋厮杀,裘千仞也是大喜,心想此间既有宋兵相助,他们又自相残杀,这个便宜不捡白不捡,便对杨康微一拱手,「小王爷,老夫这就带领帮众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为小王爷取下他们的项上人头。」说着便当先跃到岸上,梁子翁和侯通海也不甘示弱,自是跟着上岸。 第82页 洪七公见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高声喝道:「挡得了箭,挡不了蛇;避得了蛇,又避不了箭!大伙儿快退,往西走!」 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首领,唿喝声中自有一股威势。众人也知此刻情形紧急,便都依言摸索而行,然大雾瀰漫,敌人又多,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曲顾知洪七公武功未痊,刚刚几声运足内力的高喝已然又触动旧伤,便扶着他走下烟雨楼。哪知没走两步,便听得嘶嘶声一片,一大批毒蛇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周伯通甚是惧怕毒蛇,听到蛇声吓得吱哇乱叫,又躲回楼上。洪七公倒也不担心他,只是暗嘆自己如今无用,便对曲顾道:「小姑娘,你别管我啦,你轻功不错,可莫为了老叫花折在这里。」 曲顾摇摇头执意不肯。她横剑在前,四下扫打,但蛇群源源不断,仅凭她一人之力显然无法脱困,听到洪七公长嘆了一口气,曲顾心知此刻大雾缭绕,人影难见,就是要搬救兵也是难事,便解下洞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箫声在大雾中总算破出一声清明,曲顾听到程珈瑶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可是曲师妹?」 曲顾一喜,果见程珈瑶带着几名全真教弟子,循声寻了过来。这几名全真教弟子皆是志字辈的三代弟子,武功不算太差,在他们的帮助下,曲顾和洪七公总算安然离开了烟雨楼,走向西边的一片竹林。其中一名小道士见曲顾武功不俗,又一路力护七公,便着意结交,笑问道:「不知这位师妹如何称唿?」 曲顾道:「你叫曲顾好了。」她话音一落,那几名小道士脸色一变,对视一眼,默然不语。曲顾和程珈瑶一左一右扶着洪七公,自是没有察觉。 众人行了没多远,忽然听得口哨声高起,曲顾搬来救兵却也将自己的所在暴露,几名蛇奴已是驱赶群蛇向这边疾奔而来。刚刚说话的小道士道:「曲师妹,咱们几人先去击杀蛇奴,只要蛇奴一死,这些毒蛇也就不足为惧了。」 曲顾微一犹豫,点头答应,随着几名小道士纵身跃出,哪知几个起落后,那几名道士竟在半空一齐倒转剑势向曲顾刺去。曲顾一惊,几柄长剑几乎擦着她的腰而过,回身一看,却早没了洪七公和程珈瑶的身影。曲顾这才知他们是故意避开那两人,要来对她痛下杀手,目光之中既是震惊又是恼怒,「你们干什么?!」 只听一人怒道:「哼,你假作好心呆在洪帮主身边是何居心!?」 曲顾一怔,另一人已是长剑一出,续道:「你与欧阳克本是一起替完颜珣效命的,你们二人杀了尹师兄,又刺瞎赵师兄的眼睛,这些事情都是赵师兄亲口所言。今日我们几人正好替两位师兄报仇!」几名小道士摆开剑阵,长剑哗哗作响,向阵心的曲顾急刺两剑,一剑快似一剑。曲顾脚下便是群蛇,又要迎战全真教的剑阵,她若是用起西毒的轻功与桃花岛的剑法,两者相得益彰,自是不惧。可她心知若是如此,只怕这些小道士更不会容她,况且她早立过誓言,不再用西毒的武功,她既已破誓,却也不想再违背誓言。 曲顾咬了咬牙,一手用起碧波掌法,一手使出玉箫剑法,哪知这剑阵虽不及天罡北斗阵厉害,却也不可小觑。曲顾一人对多人,交手不过百招已然左支右绌。忽然剑光一闪,她脚下一踉跄,躲过擦着鬓髮的一剑,一条毒蛇已是咬中她的脚腕。 眼看曲顾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忽然一声唿哨急促骤起,只见满地的毒蛇倏忽之间又如潮水般退去,曲顾落地之时,地上再无一条毒蛇。蛇群退得如此之快,全真教的小道士们也是心头微惊,但曲顾此刻中毒倒地,机不可失,几人长剑齐出,遽然向曲顾喉间逼去。 数柄长剑杀气袭人,曲顾手足无力,只能闭目待死。忽听前方白雾中传来一声冷笑,随即走出一名轻袍缓带的贵公子一手摇着铁扇,一手却揽着一个蒙面女子的腰身,神态潇洒的缓步而来,长眸微微一扫,沉声道:「原来是全真教的臭杂毛在这里!」话音未落,摺扇轻挥,身影飘忽如电,已是点住了几人的穴道。 那几名青年道士见他轻功如此了得,又被他点住穴道,惊怒不已。欧阳克摺扇一收,倒转扇柄顶住一人的背心大穴,悠悠然一笑,道:「原来赵志敬那小人还没有被我的毒菱毒死,倒是便宜他了!」他右手正要运劲,目光忽然定曲顾身上。 曲顾长发披散半坐在地上,犹自喘息,蓦然见到欧阳克先是松了口气,心道他果然是无恙,见他行动如风,想来重伤已然痊癒。但此刻与他对视,却感受到他乌黑的眸子射来的目光寒意如冰,不由打了个哆嗦。 欧阳克凝目望着曲顾,勾唇冷笑道:「我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不爱杀人的傻姑娘。傻姑,你说这几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神态倨傲,语气讥诮。 曲顾因为欧阳克对她的称唿喘息微微一顿。见她不说话,欧阳克轻笑道:「看来你还是心软。是啊,你待旁人向来心肠好的很。别人不需求你,你就什么都肯原谅,什么都肯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还是最后把大克拽出来了,只不过口气略怨妇╮( ̄▽ ̄")╭ 明天再更一章,我最近真勤快╭(╯3╰)╮ 第48章 曲顾一愣,她就是再傻也察觉出欧阳克这话意有所指,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其中一名小道士骂道:「呸!我李志常才不需这妖女饶命,痛快杀了我便是!」剩下几个小道士也跟着喝骂曲顾,仿若她替他们求情反而是一种羞辱。 第83页 曲顾见他们望着欧阳克和自己的眼神三分惊惧,剩余七分却是恨意兇恶。她虽不想取他们的性命,可刚刚欧阳克的话提醒了他,尹志平不是欧阳克所杀,赵志敬却将这罪名栽在欧阳克身上,皆是因为当初她一念之仁造成的。刚刚那几人对她下手毫不留情,她若就此轻轻放过,也未免太好欺负了,便对欧阳克低声道:「我没杀人,自然问心无愧。不过,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她若让大克轻饶他们,他们又岂肯放过大克? 哪知欧阳克定定的睨着曲顾,挑眉冷笑道:「你要我饶了他们,我便不饶;你要我杀,我偏不杀!」语气渐渐冷厉,喝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公子爷难道还会听你的不成?!」将扇柄上的力道一撤,反手解开他们的穴道,「臭杂毛,还不给我滚!」 曲顾惊愕的瞪着他,觉得他简直是疯了!看这几人的眼神也知道就算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他们也不会感谢他。哪知这几个小道士死里逃生,反而觉得后怕,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望了望欧阳克,又望了望曲顾,李志常色厉内荏的骂道:「欧阳克,你们叔侄二人与我全真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是我们技不如人,来日定会再来讨教!」说罢,沖几位师兄弟挥了挥手,转身便跑了。 见他们一熘烟的逃了,曲顾便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惜脚腕一痛又让她摔在地上。她看着脚腕上的伤口,只见毒蛇咬过的地方已然渗出黑色的鲜血,曲顾心知欧阳克定会替她解毒,倒也不觉得中毒是件可怕的事情。哪知欧阳克却只远远看着她,面上一片冷淡。见曲顾望过来,反而轻笑道:「你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我会给你解毒?」他冷笑一声,将目光从曲顾身上移开。「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解毒?」 「我欧阳克杀人向来不手软,你桃花岛又与我白驼山庄不睦。你凭什么要我救你?」 「你离开我时走的多潇洒,现在中毒了,反倒想起我了?」他越说语气越发痛恨,胸口却忍不住发酸,他欧阳克是何等骄傲之人,在荒岛上几乎低声下气的求她留下,她竟那般狠心离开。自己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捧给她,她却弃如敝履。即是如此,他又何必继续作践自己。「你当我欧阳克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曲顾一呆,想要反驳却意外发现自己竟无从驳起。是她自己不要和大克好的,如今再要他对自己手下留情岂不是可笑。曲顾怅然若失的捡起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仍是忍不住委屈道:「大克,我从没这样想过你。不过,你说的不错,你不给我解毒,我也无话可说。」 她脾性倔强又不肯向他低头,转身就要离开。 欧阳克望着她踉跄独行的背影,心中再是忍耐不住,正要叫她站住,却见曲顾已是跌在地上。他强忍住上前的冲动,掏出一瓶解药,扔给一旁的蒙面女子道:「你去给她上药。」 曲顾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女子。她还记得大克在海岛上曾说过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人,那这个女人又是谁?曲顾忍不住将目光移向欧阳克,欧阳克却负手而立,轻描淡写道:「我欧阳克对女人向来怜惜。就算你我情断义绝,也不会像你一样绝情。这次的蛇毒我给你解了,只是若有下次,就莫怪我对你不念旧情了。」 「情断义绝……不念旧情……」曲顾喃喃自语,仿佛没有听明白这八个字。她原本见到他,还想问一问他替金人效命,其中是否有苦衷,却不曾想竟会先听到他欲与她决绝的话语。 脚上的疼痛蓦然牵动她的神经,她仿佛有了理由,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是一滴泪还是落在裤脚,那上药的女子原本十分不耐烦,却也蓦然动作一停,抬起美眸瞥了她一眼,轻嘆一口气,将伤口包扎好。 曲顾再抬起头的时候,正迎上欧阳克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脸。曲顾强压忍住心中的酸意,勉力站起身来,客气道:「多谢你的解药。」 欧阳克也露出疏离的笑容,眼中却殊无笑意,「客气了。」 曲顾看看他又看了看那女子,只觉刺眼,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忽然剑光一动,手中的长剑已是架在那女子的脖颈上。欧阳克眸光一跳,却没有上前阻止,也没有说话。曲顾咬了咬唇,急切道:「你既是替我解毒,我也投桃报李,刚刚她对你有杀意……我感觉到了。」 「那又与你何干?」欧阳克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却是生生压制住了喉间的其他质问:你是不是吃醋了?你是不是不捨得了?只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说一句话…… 可曲顾心思直来直往,只当欧阳克是在质问她,不由沉默不语,怅怅然的收回长剑。欧阳克见她一句话也没说,心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反正这结果他大约也能猜到,心中一气转身拂袖而去。 此刻浓雾已散,曲顾眼睁睁看着欧阳克的背影渐渐远去,只觉得一颗心仿佛也跟着他飘飘荡荡,仿佛已经不再自己身上。她咬了咬牙对自己说,真是报应,自己之前才狠心丢下他,如今被丢下的就是自己了。她强压下心中的抽痛,跌跌撞撞的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去。 她神思不属,循着原路回到烟雨楼,见只余一地狼藉,然而湖面上一片平静,连那几艘载满宋兵的大船也已然不见。曲顾心头一阵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又想到大克,心中一阵难过,忽然听到水中咕嘟咕嘟声,紧接着一人从湖中窜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 第84页 只见那人浑身湿淋淋的,却是白髮童颜,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之前他跟着裘千仞上岸,欲杀几人找杨康领功,哪知先是突然来了一名年轻的武将领着一众禁卫军前来追捕杨康,随后水中又冒出一帮太湖水寨的高手。一片混战之中,梁子翁与杨康裘千仞等人失散。他武功虽不弱,但与黄药师、郭靖等人自是无法抗衡,便偷懒躲在暗处,想捡些便宜,眼见黄药师等人撤退,他正欲追过去,却又不防周伯通一直呆在烟雨楼顶,他在老顽童手中吃过苦头,哪敢硬碰不得已又跳到湖中藏匿起来。此刻实在是憋不住气了,这才冒出了来,却正好教曲顾撞见。 梁子翁乍见曲顾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他从前被傻姑折辱,一直引以为恨。此刻焉有放过她的道理,出水的瞬间长臂一伸向她袭去。 曲顾也连忙举剑相迎。梁子翁样子虽然狼狈,但既无受伤又未中毒,一身武功还在。反观曲顾却是蛇毒未清,连番对战也失了不少气力。虽然她如今身负桃花岛的武功,倒也未必敌不过他,奈何过了十余招后,曲顾渐觉气力不继,不免露出破绽,被梁子翁点住了穴道。 梁子翁见曲顾再无反抗之力,恶狠狠道:「臭丫头,可算让你落在我手里了!嘿嘿,带你回去交给小王爷,总也是功劳一件。」 他一把扛起曲顾,一路寻觅杨康的踪迹。梁子翁知道杨康被宋国武将追捕,一路由裘千仞掩护着往西逃去了,便也追了过去。到了夜间,正逢路过一处破庙。他原以为杨康等人应在其中,哪知破庙虽有人停留过的痕迹,但显然已经离开。梁子翁这一路追的好不辛苦,见此不由气急败坏,又想着明日天光大亮,自己再扛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实在太过乍眼,倒不如干脆取了她项上人头更便宜,便将曲顾狠狠扔在地上,恨声道:「也罢,先杀了你再说!」说着揪起曲顾的头髮,便打算拧断她的脖子,却见月光下她容色红晕,一剪水眸虽然蕴满怒意,却偏生盈盈欲滴,煞是媚人。 梁子翁呆了一呆,忽然念头一转,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阴恻恻道:「多亏了我采阴补阳几十年,才得来这一身年轻的皮肉。今日教你撞在我手里,也算让你物尽其用。待我采完你,再取了你的人头去见小王爷,总也能领几分赏赐。」说着将她拖进破庙之中。 曲顾根本不懂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心知不妙,奈何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在运息解穴,却浑身越来越无力,反而有一股火气从丹田冒上来似的。又见梁子翁将她推在门边,还脱下了衣衫,本能感到一阵害怕。她心中一怯,气息不免一缓,解穴就又慢了一分。 眼见梁子翁正要扑将过来,忽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梁子翁动作一滞,立刻警惕的拖着曲顾躲在门后,透过门缝一瞧不由暗叫一声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克和他的蛇奴。 他瞥了眼曲顾,心道当初曾见这丫头与欧阳克在一处,如今欧阳锋又与小王爷是敌非友,自己可不敢冒险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下次更新在周三,当然也可能是周四凌晨o(╯□╰)o 第49章 梁子翁正在偷觑欧阳克的时候,曲顾并不知道她与大克只有一门之隔。只是见梁子翁似是有些不安的样子,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强压制住身体里的那股热流,正欲凝神屏息暗自运气,忽听门外有蛇奴道:「这火把还未凉,想来他们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欧阳克轻嗯了一声,下令道:「赶紧去追!」 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我……我不舒服,需要休息。」 梁子翁循着声音望过去,双眸不由一亮。但听欧阳克冷笑道:「穆姑娘,我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一路待你也算怜惜。就算我心情不好,也不曾对你怠慢一分,可惜你一直不大识时务。难不成以为这样拖延下去,杨康就能跑得掉?」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穆念慈,她摸了摸小腹,心中一片悽苦,望向欧阳克的目光满是恨意。欧阳克復又道:「你大可不必这样看着我,我早对你说过了。我虽对杨康杀之而后快,但现下并不想要他的性命。我拿你做要挟,不过是要他助我杀两个人罢了。」 「你要他杀谁?」穆念慈怀疑的望向欧阳克,难以相信他竟会放过杨康。 「完颜珣和贡布阿旺。」 穆念慈虽不曾听过这两个名字,但也知这二人并非是宋人。可连欧阳克都没有把握去杀的人,杨康又能有什么办法?想来欧阳克定是欲借刀杀人。想起那个模样俊俏,却欺骗了她的心上人,穆念慈仍是不免揪心,咬牙恨道:「你打错算盘了,他一心只想当金国的小王爷,心里根本没有我。」 欧阳克却负手冷笑,「他为了你连我也敢杀,倒是你太看轻自己了。」 思及野店里的那一幕,犹是恨意未消。 而门这边的梁子翁却是心中一喜,暗道穆念慈是小王爷的心上人,我若救了她还不比杀了十个傻姑的功劳还大。他见欧阳克已经命蛇奴去追杀杨康,如今门外除了穆念慈便只他孤身一人,思忖自己未必杀不了他,掌心已是扣着几枚子午透骨钉,正欲从门缝中射出,忽然感到身后一动却是曲顾已经冲破了穴道,梁子翁立刻回身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破庙中蓦然冒出了动静,欧阳克与穆念慈皆是一惊,两人第一反应便是杨康,欧阳克冷笑一声,握紧铁扇,穆念慈却已经张臂挡在了门前。 第85页 见她如此,欧阳克摇了摇铁扇,自负一笑道:「就凭你也想挡得住我?」 穆念慈心中虽然害怕,到底对情郎的爱恋之心胜过恐惧之意,颤声道:「你若要杀我早就杀了,既然还留我有用,我就是拼却性命也不能让你伤害他。更何况,你……你不想要傻姑的性命了么?」 欧阳克嘴角讥诮的笑意渐渐冷下来,手中摺扇砰的一收,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穆念慈见他眉眼厉色顿显,反倒不再惧怕,昂首道:「欧阳克,枉你一辈子贪恋美色,竟也会对别人动真心。可惜天道昭昭,你得不到她,就算拿我来刺激她也没用。我虽给她解了毒,却也下了点别的东西。」她之前离开铁掌山的时候,发现了裘千丈的尸体,为了自保便取走了他身上的几样东西。其中铁掌帮的小册子,早在之前就交给了郭靖黄蓉,如今手中还留着的却是个药瓶,她发现自己怀孕后也一直未曾仔细研究过这药瓶中到底是什么,但想来裘千丈身边的东西总归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一想到自己竟也做下这种阴险之事,心底也不禁暗自惭愧。 欧阳克闻言脸色大变,已然恨不得一掌杀了穆念慈,但随即想到曲顾如今不知如何,心中惶急,便也顾不得杨康的下落,转身便要往外走。却忽然听到门后一声短促的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闷哼,整个人不由一僵。 穆念慈也是一惊,她原以为门后定然是杨康,此刻却听到旁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眼前白影一闪,欧阳克已然一掌拍开屋门。 门板四散,只见曲顾一身鲜血,靠在门边喘息不已。而梁子翁却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是曲顾第一次杀人,梁子翁不是不该死,可她那温热的鲜血喷在她的脸上,还是让她心中的恐惧大约更甚于活下来的侥倖。 曲顾望着梁子翁的尸体,只觉一阵作呕,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门蓦然被推开的时候,曲顾犹自警惕的蜷缩着,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欧阳克抱在了怀里。她全身贯注在与梁子翁的厮杀,只怕梁子翁害了大克。此刻她已然意识昏沉,一见到欧阳克还以为是在做梦,下意识的紧紧环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从来没这样怕过,直到见到欧阳克,才敢卸下强撑的镇定,哭得像个孩子。 欧阳克紧紧搂住曲顾,双目赤红的看了眼已然气绝的梁子翁,咬牙切齿的将其一脚踹飞到墙边,又想要看看曲顾身上可有受伤,奈何曲顾紧紧抱着他。想到若非曲顾拼力杀了梁子翁,若非自己刚刚提早走了一步,那些事情他简直不敢想!这个时候,他的怨气,他的不甘心早就化为虚无。什么情断义绝,不念旧情,都不过是气话。他心中早不知是悔还是怜,也紧紧搂着她嵌入怀中,抚着她的仍起伏抽噎的背心,亲吻她散乱的鬓髮和发顶,低声喁喁,极尽怜惜与安抚。 穆念慈见曲顾与欧阳克旁若无人的紧紧抱作一团,先是觉得羞人,转过身不敢去看,却又不免触景生情,想到了杨康。她回身瞥了眼,见欧阳克背对着自己,全身心的都倾注在曲顾身上,心知正是逃跑的大好机会,便要悄悄遁去。眼看就要逃到破庙之外,耳边风声破空,却是欧阳克反手将铁扇打了出去,将她裙角死死钉在了墙上。 穆念慈见被他发现,心中一狠,恨声道:「欧阳克,你若肯放我走,我便将傻姑的解药给你。」 听到她竟敢跟自己讨价还价,欧阳克向她投去一记冰冷的眼刀。他自小跟着叔叔学毒,也知道有些毒的解药十分复杂,须臾之间不能制成。他不敢拿曲顾的性命冒险,纵是满腹怒气,却也只得忍下, 「好,你给我解药,我放你走。」 穆念慈连自己下的是什么毒都不清楚,哪里有什么解药,不过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向欧阳克,随即立刻跑了出去。待见欧阳克果然没有追出来,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又思及杨康情势危险,终究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追上前去。 这边厢欧阳克接住「解药」,打开一闻,脸色顿变。此时,他才注意曲顾已然止住了抽泣,却仍是依偎在他怀中,甚至还在他胸口蹭了蹭。自两人从西域分开之后,曲顾何曾这般主动亲昵于他,欧阳克意乱情迷,将那药瓶远远扔掉,低下头忍不住紧了紧臂弯,竟是不捨得再松开手。 这时曲顾心中恐惧已然消去,一颗心刚刚平静放松下来,却又觉得那股陌生的热流似乎又漫了上来,她的身体从未这样难受过,忍不住呢喃道:「大克,我不大舒服……我是不是发烧了?」 欧阳克看着曲顾微眯着眼,柔顺的伏在他的胸口。她中的毒并不难解,是市井间最普通的合/欢/散。只需他教她运功排毒,不过一时三刻便能无恙。可他一点也不想。他知道这实在卑劣无耻至极,可他欧阳克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他既然爱她至极,有岂愿白白错过这个机会。惟一能够阻止他的,无非是他的患得患失。唯恐曲顾会更恨他,唯恐她还是会离开他。她虽单纯如纸,却也倔强固执。这个他不愿承受的可能,让他生生压制住自己心中已经滋长蔓延到几乎要发狂的念头。只能靠着温香在怀,以解欲求而不得之苦。他勐然抱起曲顾,拔足离开破庙,庙外停着他的马车,他抱着曲顾了上了马车想要先将她安顿好。 第86页 听到曲顾又在怀中轻声呢喃了一句「难受」,欧阳克只觉口中微燥,强抑身心的冲动,却又实在忍耐不住的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安抚道:「没事的。」又找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温柔的替她拭去脸颊上的点点鲜血,曲顾却顺势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仿佛这般就能缓解身上的渴慕,舒服的闭上眼轻吁了口气。「大克,你手的好凉呀……」 欧阳克的动作随之一顿,只觉掌心也跟着渐渐变得温热。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抽出来。 感到脸颊的凉意消失,曲顾先是一呆,随即俏脸生晕,睁着雾蒙蒙的水眸看着欧阳克,似是十分不解。过了会儿才咬了咬唇,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久之前,大克就已经说过要同她情断义绝,自己便不该这样贴着她,可她也清楚明白自己心底竟是贪恋着他的怀抱和气息,要她离开他的怀抱是万万不能。不,不仅仅是离开,她还想跟他挨的更近更紧,片刻也不要分离。 她双唇微启,忍不住仰起头,目光落在欧阳克微微动了动的喉结,顺着紧绷的下巴,停在了他微薄却又好看的唇。他曾用这湿热的唇吻过她的头髮、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脖颈……那日在海岛上欧阳克说过的那般露骨羞人的话此刻却萦绕在她的心上,曲顾只觉身子渐渐发软,有一个念头在心头疯长,可理智告诉她:这不行! 她勐然捂住唇,睫毛一颤滚落一滴泪珠。见她落泪,欧阳克心头一紧,「你怎么哭了?」 曲顾微仰着头,双眼湿润,克制不住的委屈道:「我不知道……大克,我快忍不住了。我……我好想亲亲你,可是现在你一定不要我亲你了。」分明是在说着情/欲的话,语气和神情却偏偏还带着孩子气,这般天真的媚态,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欧阳克双眸暗色愈浓,忽然牵住她的一只手,与她五指紧扣,一只手将她勐然推到软垫上,抵着她的额头,黯哑温柔的低笑道:「谁说的?我也想亲你。」他克制不住的微笑着品尝她柔软的唇,得到的不再是从前的被动承受,而是热烈的回应。 身体里的野兽一旦被这个名叫曲顾的驯兽师用鞭子轻轻抽打,就再也无法禁锢。欧阳克微喘息着,在情/欲/瀰漫的脑中找到几分清明,俯身在曲顾耳边低声道:「顾儿,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要我的……」话音未完,湿热的吻復又落在她的眼上、眉上,弄得曲顾娇憨的不依不饶的搂住他的身躯,任凭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穿过衣衫,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游走。 曲顾完全是被情/欲控制着,沉迷于他的气息,欧阳克却终归对后果感到不安,动作不免粗鲁,惹得曲顾双眼微湿,蹙眉急唤了他一声。他方才惊醒过来,连忙温柔的抚/弄,又思及她处/子稚嫩,心中更是十二万分的怜惜。 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渐渐化作了一汪水,温顺、柔媚、美好的不可思议,欧阳克心中微微一动。他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却总是被她无情的甩开。可现下她却这般柔顺的被自己压在身下,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回应,都会黏在他身边,紧紧贴着不愿分开。就像吻过一次,便会食髓知味一样,床笫之事也是如此。 欧阳克心中那点不安渐渐被自信所取代,忍不住微弯唇角,想到曲顾从此离不得他的身体,每日与他腻在一处,他眼眸愈加深幽。带着薄茧的手掌已是再次覆上她的柔软,轻轻揉捏,生怕弄疼了她,却又百般的挑逗勾引。另一只手则向下而去,先是纤细勾人的小腿,随后是细腻结实的大腿,一直向上,摸到幽深之处,不由得亦是平復了下自己的气息,这才伸指勾弄。 曲顾初初承欢,本是疲累至极,正是熏熏酣眠,却被欧阳克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蚀/骨/销/魂弄得情动不已,不由无意识的发出低低娇吟,这声音听在欧阳克耳中更是犹如被灌了迷/魂汤药,手指越发的灵动,只恨不得曲顾如藤蔓一般紧紧缠住自己,永远不分开。而曲顾从无有过这般的体验,又如何禁受得住欧阳克连番逗弄。 *** 曲顾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酸痛,却又说不上有多难受。(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大克技术比较好╮( ̄▽ ̄」)╭ )发现自己被紧紧箍在一个赤/裸结实的胸膛前,她勐然一惊坐起身来,才注意到自己竟然也是j□j。 感到怀中的柔软消失,欧阳克亦是睁开眼,本该是满足和惬意的心情里终究带着几分不安,眼神幽暗的盯着曲顾。 曲顾实在不适应这般衣不蔽体的样子,只想要赶紧把衣服穿上,却发现衣衫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欧阳克给撕破了。她急得不行,见角落里放着欧阳克平日惯常穿的白袍,忙伸臂抓了过来。 欧阳克原本心里还有些不安,见曲顾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不由好整以暇的支颐侧卧,舒服的靠在软垫上,欣赏着曲顾罩上自己的白袍。她身材娇小,他的白袍宽宽大大的裹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腰身纤细,不盈一握,欧阳克忍不住低声轻笑道:「顾儿,你穿我的衣裳真好看……」语气之中不免含着几分狎昵。 曲顾此刻方才注意到欧阳克已经醒了,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又气又恼的怒视着他。 欧阳克心中先是一沉,但见她目光之中羞恼远大于怨恨,不由微微一松,正要在再开口却见曲顾脸色渐渐缓了下来,突然道:「爷爷以前教过我一首杜牧的《遣怀》,里面有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我那时没读懂,问了爷爷才明白。」 第87页 欧阳克脸色一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想到黄药师素来狂放不羁,却不知又给曲顾灌输了什么。 「爷爷说杜牧自嘲在青楼赢得薄倖名,好像他荒唐潦倒,既辜负了自己又辜负了那些女子。其实,那些女子都借着他这个才子的垂青,名声更添一筹,追根究底倒不知算是谁睡了谁呢。大克,我……我昨天是不是就算是睡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卡肉……我真的不会写,写了好几遍,大家就凑活看吧。我只是想让傻姑真的嫖了少主而已╮( ̄▽ ̄")╭然后少主别的优点没有,大概这个就算是必杀技了吧o(╯□╰)o 嘤嘤嘤,跪求河蟹大神放过我吧!ojz 虽然少主杀梁子翁肯定比较拉风,可我还是想让傻姑杀,因为她竟然还没杀过人,这不科学!而且我想让她强一点= = 第50章 黄药师恃才傲物,向来我行我素,能够说出「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这样讽刺孔孟二圣的话来,可见他对礼法一点也不放在眼里。曲顾天性懵懂憨直,自是不免深受影响。她本能知道昨夜是和大克做了夫妻才应该做的事情,心中羞赧不已,可却不愿让这成为大克捏住她的把柄。是以,这话说的一半是负气,一半也确是她心中所想。 她昂起头闪着倔强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果然看到欧阳克立时沉下脸来。 曲顾的话对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有些惊世骇俗,她这般阴阳颠倒,欧阳克如何能不怒,但转念一想又不免心虚。他刚刚费尽心思,小意体贴,在床笫之事上百般讨她欢心,让她识得销/魂滋味,为的也是让她离不开他。即是存了这般意图,又教他如何理直气壮的对她摆架子,况且他如今可怎么捨得对她发脾气。 他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桃花眼闪了闪,笑睨着曲顾雪白的脖颈上的一痕红印,道:「嗯……无妨,我乐意给你睡……」还冲她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他不是宋人,对礼教也不怎么在意,更兼已是被曲顾歷练的脸皮增厚,倒也不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大损男人的尊严。 曲顾整个人不由一呆,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脸色通红的啐道:「呸,你好不要脸!」说着,又举起拳头狠狠捶向他的胸口。她力气极大,打得欧阳克气息一凝,咳嗽了两声,正笑吟吟的要来捉她的拳头,却被曲顾挥肘避过。 她懊恼的瞪了眼欧阳克,气鼓鼓的转过身就要下马车。却被欧阳克伸臂环住了腰,将她揽回自己怀里,脸上虽然带着笑意,语气却十分正经道:「好顾儿,可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人。」她穿着自己衣裳的模样,这般惹人爱,如何能叫旁人看到。他将曲顾搂在怀中,復又低头吻上她的雪白可爱的耳垂,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却顺着宽松的袖口沿着小臂摸进去,覆上她胸前的一处柔软。 曲顾猝不及防,伸腿向后蹬去,急道:「你干嘛呀!」欧阳克被她踹得闷哼一声,却低笑一声,反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张口含住了另一边的柔软。曲顾倒吸一口气,身子立时瘫软,靠在他怀中,忍不住轻哼一声,无意识的向后去摸他。 欧阳克看到曲顾的反应,心中大喜,自己也愈加动情不已。哪知曲顾靠在他怀中,蓦然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立时点住了他的中庭穴,随即飞快的从他怀里中钻出来。 欧阳克正是情动难耐,一时不察被点住了穴道,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沉声怒道:「你又要跑?!」 曲顾不回答,迳自低头见衣衫半开,又露出一大截肌肤来,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能出去的,没好气的又踹了他一脚,「都是你这混蛋,害我没衣裳穿!」 欧阳克被她踹倒在软垫上,反而无赖一笑,「没衣裳穿才好,嘿嘿,我看你还能丢下我跑哪儿去!」 曲顾不甘心,又开始在马车里翻找能穿的衣裳。欧阳克跟着欧阳锋自西域返回中原,出行仍是香车宝马,不减奢侈。马车内摆着几个衣箱,内里却都是欧阳克的白衣白袍。 曲顾翻了半天,终是翻出一件女子的衣衫来,正要穿上,蓦然顿悟这衣裳定然是给他那些姬人穿的,立时恨不得扔到欧阳克脸上去。她虽是怒气横生,到底还是忍住了,赶紧将衣服换好,却发现这衣裙贴着她的腰身,大小长短都正合适,这才明白这衣裳多半是大克专门为她准备的。 曲顾转了转眼珠,心中怒气顿消,反而生出几分甜蜜和得意来,小手轻快的正欲将衣箱盖阖上,却意外瞥见里面还有一件熟悉的狐皮大氅。她将那雪白的狐氅取出来,披在身上,又摸了摸兜头的帽子,果然摸到一层厚厚的棉絮。曲顾瞥了眼动弹不得的欧阳克,心中柔情渐生,抿了抿唇。 欧阳克正暗运气冲破穴道,见曲顾起身欲走,拧紧眉头急道:「你又要丢下我?!」一径向曲顾的方向望去,却偏偏因为躺着看不到她,急的一头是汗,哀求她别走的话,险些又要脱口而出。 曲顾回过头沖他做了个鬼脸,也不答话,迳自坐到车辕上捡起马鞭,又一脸为难的看着眼前四匹雪白漂亮的高头大马。 她从未驾过马车,心想应该不怎么难,便用力一甩马鞭。马儿吃痛,带着马车一颠,立刻向前直冲。曲顾坐在车辕上险些摔下来,连忙坐稳了身子,又听得身后一声闷哼,急忙回身去看,却见马车里皆是厚厚的软垫,纵然马车颠簸也摔不死他。 第88页 欧阳克原以为曲顾定是要一走了之,哪知她竟是出去驱赶马车,当真喜出望外。听到曲顾回来,他挑眉含笑道:「顾儿这是要带我私奔么?我已是你的人了,自是该妇唱夫随,又何必点我穴道?」 曲顾哪想得到他脸皮这样厚,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復又坐回车辕迳自驾车。谁知不过一会儿,便听到身后车内传来歌声:「大车槛槛,毳衣如炎。岂不尔思,畏子不敢……瓠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噭日。」男子的歌声清朗欢快,犹如雪天里的晨曦,让人心里禁不住的高兴。 曲顾没背过《诗经大车》也不知大克在唱什么,却也能听出他歌声的欢喜来。她在破庙里已是听到欧阳克与穆念慈的对话,知道大克不仅不再替金人做事,还欲杀了完颜珣,心中早就对他原谅大半,想到若是他脾气好一些,对她尊重一些,自己嘛,也不是不能跟他一处!想到身上的大氅昔时遗落在大漠,如今却又重新披在自己身上,曲顾扬起嘴角,甩了甩马鞭,跟着欧阳克的歌声轻哼起来。马车得得而行,仿佛连马蹄也变得轻快。 曲顾这一路自是为了去寻杨康的踪迹,行了没多久,忽听到天空中传来几声雕叫,便见一双白雕在天空飞旋而至,正觉好奇,就见郭靖骑着小红马飞驰过来。一见曲顾大喜道:「曲姑娘,原来你没事。」他勒紧缰绳,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师父说全真教的人要杀你,怕你不测,一径叫我来救你,好在你安然无恙。」 曲顾没想到洪七公他老人家竟还惦念自己的安危,不愧是侠义高手,心中大为感动,又听郭靖道:「师父说,定然是全真教的人搞错了,他看你是个好姑娘,绝不会跟着欧阳克一齐害了尹师兄和赵师兄的。」 郭靖话音刚落,马车里的欧阳克便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道:「尹志平倒罢了,也算条好汉。赵志敬又是个什么狗东西!我当初合该一掌杀了他的。」 郭靖听到欧阳克的声音,神色一紧,便欲抽出腰间的短刀。曲顾忙道:「不,郭师叔,你别……这里面确实有误会,我以后一定会带大克去全真教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郭靖一愣,他对欧阳克印象不好,却知曲顾天性纯良,便选择相信她,復又憨厚笑道:「你既是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你……你有没有看到蓉儿和我大师父?」自烟雨楼一役他与黄蓉、柯镇恶他们失散,便一直没有寻见他们,他虽仍然以为是黄药师杀了五位师父,却终归对黄蓉放不下心来,只恐她是不是在混战中受了伤害。 曲顾正欲摇头,就听见远远传来柯镇恶纵声疾唿:「靖儿,靖儿!」 郭靖见到柯镇恶披髮跣足踉跄着出现在不远处,连忙跃下马背,奔上前去抱住大叫道:「大师父!」郭靖见柯镇恶形容狼狈,正欲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先挨了两个耳光,随即又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曲顾在旁都看懵了,欧阳克却轻讽道:「这个老瞎子可真是好笑,想必是知道自己犯煳涂了。」 随即果然听到柯镇恶骂道:「你是个小煳涂,我是个老煳涂!咱们都错怪蓉儿啦!他妈的,老头子我眼睛瞎了,没想到心也瞎了啊!」 曲顾正要问欧阳克怎么知道的,却见他已经施施然的走出马车,坐到了自己身后,「你……你怎么能动了?」 欧阳克摇了摇手中的铁扇,洋洋自得道:「过了这么久,若连穴道也沖不开,那我的蛤蟆功可真是白练了。」 曲顾见不得他这般得意的样子,将他推回马车里,「不许出来,你也不怕让柯老前辈发现,他最恨你这样的坏人了。」 欧阳克脸色的笑意一收,深深望着曲顾,倾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是怕我受伤?好顾儿,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了也甘愿。」情话将歇,却已是又被曲顾点住了穴道。 作者有话要说:诗经-王风-大车 大车槛槛,毳衣如炎。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窀窀,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瓠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噭日。 解释挺多的,这里还是译作情诗: 大车上路声坎坎。绣衣色绿如荻苗。难道我不思念你,怕你不敢和我好。 大车上路声迟缓,绣衣色红如美玉。难道我不思念你,怕你不敢奔相随。 活着虽然不同室,死后但愿同穴埋。如若说我不诚信,对着太阳敢发誓。 第51章 - - 曲顾刚把手收回来,哪知原本应该僵住不动的手臂竟然飞快揽住了她的细腰。 「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一招,你就当公子爷和你一样笨?!」 曲顾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明明是照着爷爷教的兰花拂穴手点的穴道,为什么这次竟然失效了?她不信邪的再次手指如风,向欧阳克袭去。欧阳克也不避不闪,任她的手指点中自己胸口的中庭穴。 这一次曲顾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自己的内力仿佛是点在石头上,竟是一点也不能进入他的身体。 见她诧异的望着自己,欧阳克得意一笑,握住她的手指,凑到过去喷着热息耳语道:「这可是《九阴真经》上的逆行经脉之法,若不是因为我叔叔教我不久,练得还不大熟练,之前几次也休会让你得手。」说毕,復又安慰道:「不过,我的就是你的。那些武功,我将来都会一一教给你。」 第89页 曲顾从未听过《九阴真经》,也不知它的玄妙,反而一脸嫌弃的甩开他的手,「我才不稀罕呢。我答应过爷爷,绝不再用你教我的武功。」 欧阳克倒是也不生气,揽着她又亲了一口。「顾儿不愿学也无妨,来日我神功大成,你有我护着,学不学都是一样的。」 两人这边喁喁私语,另一边柯镇恶也已经将杨康与裘千仞杀死江南五怪的真相告诉了郭靖。「都是大师父错怪了蓉儿,她为了让我脱困,用《九阴真经》引开了裘千仞。我这才得了机会亲手杀死杨康,替你五位师叔报仇。靖儿,你快去救蓉儿,我是要自杀谢她的了!」说着举手便要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郭靖连忙阻止道:「不行,大师父,千万不可以!」他口拙不知该如何劝阻,曲顾也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情况,连忙道:「柯老前辈,不要啊。我们还需你去桃花岛去给爷爷报讯呢!裘千仞武功强横,我和郭师叔可都不是他的对手。」 柯镇恶听到曲顾的声音,知道她所言不错,咬了咬牙。「我还有何颜面去见黄岛主!嘿,罢了,大不了舍了我这张老脸!」说毕,又对郭靖骂道:「你不把我的乖蓉儿好好救回,我要了你的小命。」这才拄着铁杖离开。 郭靖眼望着柯镇恶的背影在东边桑树丛中消失,实不知到哪里去找黄蓉,他回过身先对曲顾感激道:「刚才真是多谢曲顾娘了。我……我要去找裘千仞,救回蓉儿了!」 曲顾大惊,「你要一个人去?」郭靖纵然武功不弱,但和裘千仞比起来也没有多少胜算。 「是,我自己去。」郭靖点点头,又见曲顾还要说话,坚决道:「曲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天下之大,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蓉儿。况且对上裘千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过,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是生还是死,我都一定要找到蓉儿!」 曲顾听罢沉默片刻,回到马车里对欧阳克道:「大克,你既然能让蛇奴去找杨康,也可以让他们去找裘千仞吧?」 欧阳克对郭黄二人殊无好感,自是不愿答应。况且剩下半本《九阴真经》的秘密还在他们身上。自己合该传讯给叔叔,让他来擒住郭靖才是。可如今曲顾就在身边,他若对郭靖不利,她肯定第一个就不答应。他心头犹豫不定,便不肯松口,反而笑道:「你求一求我,我心情一好,也许就答应了。」 欧阳克原本只是说笑,他知道曲顾倔强,绝不轻易向自己服软,哪知曲顾竟真的求他:「我求你帮帮他吧!」不由面色一沉,「你为了他们求我?哼,你可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断的?」他从前迷恋黄蓉自然肯原谅,可如今这件事情却变得如鲠在喉,和杨康杀他没什么两样。 欧阳克笃定主意,任曲顾如何求他,也不会答应,却听曲顾黯然道:「大克,如果换做是你,我也一定会像他一样找你的。我……我只是不忍心呀……」 欧阳克一愣,曲顾又道:「你若是有苦衷我就不勉强你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帮他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桃花岛的弟子。黄师姑有难,我不能不帮!」说着便欲跳下马车,却被欧阳克拉住了手腕。 曲顾诧异的望向他,欧阳克无奈道:「你既是求了我,我怎能不答应。」便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迳自坐上车辕对郭靖道:「我的蛇奴在前面留下了标记,许是能找到黄姑娘。」 郭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自己多了几分找到黄蓉的机会,顿时感激不已。 三人一马一车,顺着蛇奴留下的印记去搜寻黄蓉的下落。待行至一座桥边,欧阳克跳下马车,在草丛里寻觅了半天,蹙眉道:「标记断了。」他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只怕我的蛇奴也遭了不测。」 郭靖心中一紧,想到裘千仞心狠手辣,蓉儿不知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只觉心如刀割。又听欧阳克道:「既然是断在这里,咱们分头行动,说不定就能寻到线索。郭世兄在桥那边找一找,我和顾儿在这边找。」 郭靖觉得有理,点点头道:「好,咱们晚上在这里回合!」说罢一甩马鞭骑着小红马过到了对岸。 欧阳克没有上马车,反而牵着辔头往西边走了过去。这时,曲顾也跳下马车,紧张道:「你的蛇奴都被裘千仞杀了么?他会不会就在附近?」 欧阳克沖她嘘了一声,摊开掌心给她看到一枚珍珠耳环。曲顾大感奇怪,不知他在故弄玄虚什么。欧阳克却领着她四处查看了一番,行至一棵树下,才「咦」了一声道:「怪不得,原来她是晕在这里了。」 只见树下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曲顾走过去一瞧,正是穆念慈。两人将穆念慈安置在马车里,欧阳克又替她诊了诊脉,见她只是晕了过去,身体和腹中孩儿并无大碍,便对曲顾道:「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再去周围查看一番。」 曲顾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大克」,红着脸期期艾艾道:「你可……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她心里总觉得很不安。 欧阳克见曲顾脸颊微红,睁着澄莹美目,目光之中是浓浓的担心,不由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掌心,笑道:「你放心,我怎么捨得让你天涯海角,拼却性命的去找我。」 欧阳克运起轻功,足下微尘不起,轻飘飘的似是缓步而行,白影几番晃动却已是离马车有了十几丈远。未行多久,便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鸦在空中飞鸣,落在一处铁枪庙顶。欧阳克脚步一顿,轻轻擦去地上的标记,又站在门口侧耳听了片刻,紧握手中铁扇,神色警备的推门而入。果然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他的蛇奴,尸身皆是血肉模煳。 第90页 欧阳克眉头一紧,陡然纵身而起,躲过了从神像后面刺出的一枪,铁扇在半空中用力一挑。铁枪顿时飞起,引出一个年轻的男子从神像背后跌了出来,赫然是被柯镇恶「杀死」的杨康! 铁枪重重落在地上,杨康匍匐在地还欲捡起,却已经被欧阳克抢先踩住。欧阳克见到杨康自是杀意横生,又见他如此狼狈落魄,大感快意,森然笑道:「小王爷安好啊!莫非你知道我会来,所以才特意留着性命在这里等我?」 杨康跌坐在地上,心中满是不甘。他本被柯镇恶的毒菱打中,原本危在旦夕,意外被蛇奴驱赶的毒蛇咬中,反倒以毒攻毒留下一条性命。就在他以为自己有希望活下来的时候,却偏偏又遇到了欧阳克。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每每让他功亏一篑! 欧阳克看了眼铁枪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首,冷笑道:「原来小王爷是用杨家枪法杀死了我的蛇奴。呵,枉你一心要做完颜洪烈的儿子,没想到每次都是靠着你亲生父亲的枪法才活下来。真不可谓讽刺啊!」 杨康知道自己落在欧阳克手中绝无活命的可能,也熄了求生之意,轻嘲道:「我原以为欧阳少主同我是一类人。原来你和丘处机、郭靖他们都是一样的!瞧不起我认贼作父么?」 欧阳克尽情嘲讽他。「原来,小王爷自己也知道你是在认贼作父?」 「哼,那又如何?杨铁心不曾养过我一日,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丢掉我从前十八年的生活!?母亲从来没提及过我的身世,她又凭什么要逼我认一个乡野村夫为父!?更不要说,男子汉大丈夫,既是生到这世上走一遭,怎能不闯出一番霸业来。我身为金国皇室子孙所能做的,所能得到的,岂不是比赵家天下的一介蝼蚁强的多!我杨康何错之有!?」 他越说越是激动,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中许久,所有人都指责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不理解他。可有谁真正替他想过,这个陡然亲生父母双亡,养父却又变作仇人的少年郎心中是如何的痛苦?又有谁懂得他的抱负,他的执念? 欧阳克看着杨康逐渐发狂的样子,脸上的讥讽渐渐消失,过了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人活一世,功名利禄、武功佳人若是皆不可得,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我从不觉得小王爷你跟着完颜洪烈为金国大业奔走有什么不对。我本也是贪慕富贵权势而来,甘心为你们父子驱使的,正如你所言,咱们是一类人。」 杨康一怔,有些意外的看向欧阳克。欧阳克将铁枪踢到一边,上前两步,手中的铁扇一挥,却已是抵在了他的心口,又续道:「可你蠢就蠢在,做事永远留下一堆破绽和手脚。你既是要杀我,就不该在野店里还有旁人的时候动手,我纵然真的死了,也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叔叔。你既是要杀江南六怪嫁祸给黄药师,就不该再出现在嘉兴,让黄蓉逮到机会和你对质,只要你自己不承认,柯镇恶就永远都不会相信。小王爷啊小王爷,你可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杨康脸色愈加惨然,欧阳克说的一点也不错,他不过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枉他蝇营狗苟,背负一身骂名,却到临死之前仍是一事无成,不由黯然道:「你说的不错。我果真是蠢得厉害。也罢,我当初差点杀了你,如今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冤。」他復又讥诮一笑,「不过,正如少主所言,你我皆是一类人。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一样。我死在你手里是报应。那你呢?论杀人,你比我杀的多。论狠毒,你我恐怕也不相伯仲。却不知道来日,你欧阳少主又会是什么下场?!」说毕,肆意畅快的朗声大笑起来。 「没想到小王爷还有心情替别人操心?」欧阳克看着杨康得意张狂的神情,面色冷然,手中铁扇已经暗暗用劲。 感到胸口一痛,杨康笑声渐歇,方又转首看向欧阳克。「欧阳少主,我杨康临死前求你一件事,也算是替你积一分功德。你答应不答应?」 欧阳克本不信什么报应之说,此刻却鬼使神差的脱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替我照顾好念慈,我……我委实对不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新晚了 第52章 欧阳克离开后,曲顾便呆在马车里照顾穆念慈。和当初在野店时比,如今的穆念慈容色更显清减憔悴,但腰身却丰腴许多,恐怕怀孕已经多时。 曲顾想起之前见她和大克在一处,还以为她是大克的宠姬,后来在破庙里听到她与大克的谈话才知道她的心上人原来是杨康。她虽不喜杨康,但想起杨康既死,而她又是这般处境,对她也生不起怨怼来。又思及当年母亲怀弟弟时的辛苦,颇是怜惜的嘆了口气,先取了厚被子为她盖好,又找了软垫替她垫住腰身。 待她抬起头来,恰好穆念慈已是醒来,正怔愣的望着她,似乎十分意外。过了片刻,似是反应过来了,忽然蜷缩起身子用被子死死护住小腹,眼神戒备的惊恐道:「你……欧阳克呢?!」 曲顾忙柔声道:「你别怕,大克不在。他就是在,我也不会叫他伤害你的。」 穆念慈仍是不愿相信的摇了摇头,蓦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冷颜紧张道:「你不要过来!快放我走!」 曲顾见她如此,便摊了摊手,「我若要伤你,早在刚刚你昏迷的时候就动手了。我也没有逼着要你留下来,只是你不信我。不过,我劝你还是留下来的好。你身子这么虚弱,就算离开了,一个人怀着孕又能去哪里?」只看她拿着短匕的手都在发颤,便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可实在糟糕。 第91页 穆念慈明白曲顾所言不虚,神色也渐渐柔软,将手中的短匕收起,拇指摩挲着短匕上的「杨康」二字,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小腹上,怅惘的嘆了一口气 。 这时远远传来郭靖的声音,曲顾将身子探出马车,就见郭靖已是骑着小红马奔驰而来,一见曲顾便道:「我在桥那边看了半天,没有什么线索。欧阳世兄可找到什么……咦?穆姑娘,你怎么也在?」 穆念慈见到郭靖心中的不安更是消去大半。在她心中,郭靖自是比曲顾更让她信任,便脱口而出问道:「郭大哥,你可见到……见到杨康了?」 一提起杨康,郭靖脸色微微一变。他本不善撒谎,又对上穆念慈这般殷殷恳切的目光,便更不知该如何遮掩,思量片刻,还是坦言道:「穆姑娘,康弟……康弟他已经死了!」 但见穆念慈脸色瞬间煞白,呜咽一声,人便晕将过去。郭靖和曲顾都吓了一大跳。两人一个给她运气调息,一个掐她人中,总算是将她弄醒过来。穆念慈一醒过来,便将手中的短匕向曲顾挥去,哭道:「定然是欧阳克害死他的……」却被郭靖伸臂挡住。 「穆姑娘,此事与曲姑娘和欧阳世兄无关,是我大师父杀的康弟。你若要为他报仇,便沖我来吧。」 穆念慈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望着郭靖。她虽知柯镇恶等人不喜杨康,却万万想不到他竟会杀了杨康。郭靖却想起五位师父的惨死,两腮不由发紧,恨然道:「康弟……不,杨康他和裘千仞一起杀了五位师父,我大师父杀他,正是为我五位师父报仇!」 穆念慈这才得知真相,手中的短匕落在被子上,不由掩面大泣。见她哭得伤心,郭靖和曲顾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马车外传来两声雕鸣,欧阳克带着一身血腥气回来,曲顾与郭靖皆是一惊,欧阳克却道:「这些血不是我的,我刚刚在前面的铁枪庙里看到我的蛇奴都死了。」復又瞥了眼穆念慈,续道:「还有杨康,也死在那里。」 郭靖道:「既是如此,蓉儿一定就是在那里被裘千仞掳走的!我得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说着便跳下马车。穆念慈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也不管不顾,迳自骑上小红马往那边去了。 他心中担心黄蓉的安危,自是策马狂奔,很快就到了铁枪庙外。但听得寒鸦凄凄,目之所及皆是狼藉。果然如欧阳克所言,到处皆是尸首,看打扮确然都是白驼山庄的蛇奴。待他走到庙后,便见黑压压一群乌鸦聚在一处嘶哑哀鸣着啄食。郭靖脚步一近,鸦群顿时四散飞走,便留下半具已经被啄食的面目全非的尸首,只能从残留的衣料得知此人正是杨康。 郭靖虽恨杨康杀害了五位师父,但想他既是死在大师父手中,所有仇恨自然也一笔勾销。他本性纯良,念着结义一场,也不忍见他曝尸荒野,便收拾了遗骨,就地安葬。復又拜了几拜,道:「康弟,你若念我今日葬你之情,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早日寻到蓉儿吧。」才站起身,便听到马车骨碌骨碌而来的声音,正是曲顾与欧阳克带着穆念慈也追了上来。 马车一停,穆念慈便踉踉跄跄的下了马车,奔进铁枪庙中。郭靖见穆念慈脸上的神情伤心欲绝,心道:还好我及时葬了康弟,否则让她看到康弟的尸身为鸟兽所食,还不知该多伤心。 此时天色渐黑,曲顾站在马车外看着这荒凉破败的铁枪庙里,腥气深重,鸦群嘶鸣更这里的阴郁增添了几分寒意。不过片刻,铁枪庙后便传来穆念慈哀伤凄楚的哭声。 曲顾心中顿觉十分不好受,喃喃自语道:「天地茫茫的,穆姑娘怀了孕,一个人可该何处安身?」她犹自惆怅,身子忽然一暖,欧阳克已是像无赖一样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整个人都贴在她背后。 「你瞧,穆念慈分明和杨康做了夫妻,却还是闹着跟他分开,结果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低下头,轻笑着咬了咬曲顾又白又软的耳垂,低语道:「你有没有吸取什么教训?」 曲顾歪着头躲过他的唇,面上一派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有。」 欧阳克一喜,只等着曲顾说「我以后再不要和你分开了。」哪知她却道:「教训就是,我以后再不要和你睡了!」见欧阳克脸色一沉,她还很理直气壮道:「只要不和你睡觉,就不会有小宝宝的……」 欧阳克险些被她气笑,将她箍在怀里,发了狠的低头吻住她。过了半晌,方才和她双唇分离,揉了揉她的头髮,无奈道:「我可真拿你没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郭靖扶着穆念慈从铁枪庙中走了出来。穆念慈在马车里休息,曲顾又与郭靖说起寻找黄蓉的事来。如今线索全无,要找到一个人当真是毫无头绪。郭靖倒是从欧阳克的蛇奴中得到启发,便想到可以让丐帮和归云庄的人一起帮忙寻找。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归云庄在水上也有不少耳目,这么多人帮忙总归比他一个人要强得多。 既是做了决定,郭靖便打算先去最近的宜兴。曲顾自然也要跟着去,欧阳克却是大为不满。马车里有个穆念慈要照顾也就罢了,还有郭靖时时牵动着曲顾的关注,自己哪里还能够和她亲热。他虽满腹怨气,但却不想和曲顾争吵,便也只能暂且忍耐。 到了陆家庄,郭靖便请求陆氏父子帮他寻找黄蓉的下落。陆乘风自是满口答应,黄蓉是黄药师的女儿,他自然也为她心焦担忧。次日天明,郭靖他们正欲离开时,便将穆念慈留在了归云庄。毕竟她孤身一人,又怀有身孕,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安心养胎,先把孩子生下来。 第92页 经过一夜的平復,穆念慈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临别时分,她独自拉着曲顾的手,郑重道歉:「曲顾娘,我之前对你下毒……还曾拿刀对着你。都是我那时太煳涂,现在想来实在是歉疚难当,不知你能不能原谅我?」穆念慈并不知自己给曲顾下的是合/欢/散,见她如今安然无恙也以为是欧阳克给她想办法解了毒。 曲顾本就心大,自然不甚在意。穆念慈却更觉愧疚,她又见欧阳克负手立在不远处,眼神却片刻不离曲顾,便又想起他从前的风流模样,到底忍不住担忧的劝道:「曲顾娘,你天性单纯又善良,难免识人不清,不知世间险恶,这欧阳克绝非良人,你可要谨慎思量。」 曲顾怔了怔,黄药师曾说过大克不是良配,陆冠英曾叫她不可被他迷惑,如今穆念慈也说他不是良人。甚至还有郭靖,他虽然从不指摘旁人是非,可每每看到自己和大克在一处,眼神里也总带着些许担忧。他们统统不认为大克是好人,可只有曲顾自己心里清楚,他纵然有百般不是,待她却很好。 见曲顾沉默不语,穆念慈嘆息道:「我这一生,若非遇上杨康,想必也不会成为现下这样。如今想来,到底后不后悔,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曲姑娘,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还望你来日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过渡,埋个小伏笔,终于在12点之前更新啦!! 第53章 一行人与陆家父子和穆念慈道别后,復又直奔丐帮在江南分舵的所在地,去请他们帮助寻找黄蓉。鲁有脚听说黄蓉失踪,自然也是拍着胸脯承诺一定要找到帮主。 三人刚离开丐帮分舵,便见大街上兵马开道,旌旗招展,百姓夹道欢送,只听得这又是一批儿郎要与金兵交战。三人站在街边,欧阳克倒罢了,曲顾却伸着脖子踮着脚尖,使劲张望。郭靖更是神情激盪不已,又见兵伍之中的少年将帅一身银铠铁甲,威风凛凛,忍不住嘆道:「男子汉大丈夫,便该如此保家护国,方不失男儿本色!唉,从前我和蓉儿读岳爷爷的诗词时,也曾戏说过要做大将军,可是如今蓉儿却不知在哪里……」 欧阳克不是宋人,自是对宋金两国交战毫无感觉,是以只闲闲的摇着铁扇。只是不免想起了当初尹志平刺杀完颜珣时带给他的震动,如今復又见宋军出征气势高昂,远比他所见过的金兵要充满斗志,心道大金当真是气数已尽,自己当初竟想在金国谋富贵,实在可笑。他却不知,实是当年的靖康之耻给宋人的刺激太大,百年虽过,这种痛苦的耻辱仍然印在宋人心中。 忽然,他身旁的曲顾兴奋的摆了摆手,高喊道:「江师兄!」欧阳克眉心一跳,手中摺扇啪的收回。果见那队伍之中骑着高头大马,英俊无匹的少年将军正是那一夜听曲顾吹《淇澳》的江万载。 这时,江万载也见到了曲顾,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提了提手中的缰绳,控马步出队伍来到曲顾身边,还未张口便先红了脸,紧张道:「曲师妹,我那日带兵赶到嘉兴追剿完颜康,后来却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他之前带领禁卫军去嘉兴击破了杨康的阴谋,却也大大得罪了奸相史弥远,此番更是被他驱离临安,再赴战场。他本更善领兵打仗,不喜官场倾轧,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原以为若非得胜归朝,怕是再难见到曲顾,哪知今日竟在街边偶遇,自也欣喜不已。 曲顾不耐烦听他说完,激动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和金人打仗?」 江万载原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却被她打断,心中略感失望,正要回答,目光微移又瞟见曲顾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生得浓眉大眼,看起来颇是壮实,望向自己的目光也十分敬重亲切。另一个男子俊雅挺拔,白衣白袍的风流打扮,右手还拿着一把铁扇轻击掌心,目光却是莫名的不善。江万载不由又多看了他几眼,愈发觉得他身形有些熟悉。 曲顾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江万载才道:「是,金兵南下已经攻到两淮一带,我正要和叔叔一起领兵作战,抵抗金军。」 曲顾想起那时跟着爷爷在枣阳大烧金军粮草,好不快意,险些脱口而出想要和他一起去。蓦然想到还要和郭靖一起去寻黄蓉,只得住口,神色之中却不免带些遗憾。此刻,宋军大队已然走到尾声,江万载不能多耽搁,只得与曲顾道别。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妇人的哭声,原来是她的儿子就要上战场,她担心儿子一去不回,旁人一径轻声劝慰她。大街上原本还颇是斗志昂扬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哀伤悲戚起来。 曲顾受这气氛感染,语气之中也流露出几分不舍,「江师兄此去定要珍重……将来我一定也去助你一臂之力!」她还要帮母亲和弟弟报仇,终有一日也定是要杀到金国去的。 江万载腼腆一笑,与她道别后便纵马追上队伍。行了没多远,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却见那贵介公子打扮的俊雅男子正站在曲顾身后,低下头与她贴面耳语。他个子极高,身子前倾就仿佛将曲顾抱在怀里,神态动作皆是亲密至极。江万载心头微微怔忡,又见那男子不知与曲顾说了什么,随后挺腰站直,沖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挑衅又张狂的笑容来。 他这才恍然此人身形高大,和那日跟着曲顾一起跳下海的白衣人分明是一人,莫非他就是陆师弟说的欧阳克? 第93页 曲顾并不知欧阳克在背后的小表情,只问郭靖接下来要去哪里找黄蓉。郭靖想到裘千仞的铁掌帮就在湘西,便打算先赴湖南找一找。 只是天色已晚,三人赶路也来不及了,便先找了间客栈住下。一进客栈,郭靖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克就对店伴道:「来两间上房。」 郭靖愣了一下,憨然道:「欧阳世兄,我有钱,咱们俩没必要挤在一屋住。」 欧阳克没好气道,「谁要和你这臭脏汉子住一起!」 不和他住,自然是要和曲顾住了。郭靖挠了挠头,从前自己和蓉儿在江湖里闯荡时,也不免同吃同睡,两人年少无邪,就算睡在一屋也各守规矩。他又不懂夫妻之事,虽然觉得曲顾和欧阳克睡在一屋好像不大妥当,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之前在陆家庄,陆冠英故意给他们三人安排三间房,欧阳克早就不满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肯再和曲顾分屋而居。曲顾初时倒不觉得有异,哪知一进屋就被欧阳克搂住腰,俯身欲吻上来,连忙用力挣开他,捂住嘴气鼓鼓道:「不是说不和你睡了嘛!」说着,便想推门离开房间。 欧阳克却不让她走,薄怒道:「你白天见到那个毛头小子这般开心,现下对着我却是满心的不愿意!我是哪里不如他了?」 曲顾心道大克又喜怒不定了,忍不住撇了撇嘴,回道:「谁叫你不是好人。哼,穆姑娘也劝我离你远一点!」 欧阳克想起从前放纵荒唐的时光,心中微微一紧,若是旁人说也就罢了,可他从前调戏过穆念慈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心虚,他抱着曲顾的臂弯又是一紧,吻了吻她的眉眼,铿然坚定道:「我欧阳克发誓,从今以后只有顾儿你一个人,再不会有别人了。若是我再对旁人生念,从此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曲顾一怔,没想到他竟发出这样的重誓来,半晌才有些复杂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她并非无心之人,其实从未真的怀疑过欧阳克对她的真心.她初识情/事滋味,虽然刚刚还有些抵抗,但现下被他的誓言所震,心思也微微松懈,忍不住又甜甜一笑,抱住他的脖颈贴上他的唇。 欧阳克亦是倾身回吻,两人犹如藤蔓缠在一起。欧阳克因为白天见到江万载,自是醋意横生,又因为穆念慈的缘故,心中的不安更深了一层,一把抱起她,翻身躺在床上将她压在身下。 他从前一直认为床上是男人为所欲为的地方,如今待曲顾却反而小心翼翼,唯恐让她不喜,却又不乏勾引挑逗,只让她识得其中真昧,再不愿离开他。待一番情意缠绵后,曲顾只觉得浑身乏力,但又偏偏从精神到肉/体都感到惬意无比,便欲沉沉睡去。欧阳克却殊无睡意,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曲顾待那江万载委实不同,想起曲顾给他吹得《淇奥》忍不住又心头火起,看了眼曲顾恬静的睡容,便起身披衣离开。 他不知曲顾只是害羞,其实也并未睡着。感觉到身边的温暖一空,她也忍不住睁开眼睛,果然大克已经没了踪影。忽见窗外白影一闪,曲顾便也穿好衣裳,远远追了过去。 欧阳克一路急纵,直奔宋军驻扎之地。以他的心性,敢觊觎他的女人,自是该亲手杀了便是。可眼看离宋营愈近,他却改了主意:那臭小子到底是曲顾的师兄,杀了他,只怕曲顾会恨他一辈子。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江万载,行至离宋营三五丈远的地方就顿住了脚步。过了片刻,復又嘆口气,既是不杀此人,就算击伤他,只怕反而会留下后患。他好不容易才与曲顾重修旧好,如何再肯多生事端。 他转身正欲返回,哪知风中一人萧萧而立,正是曲顾。 欧阳克面对曲顾顿时手足无措,但听曲顾冷声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她恨恨的瞪着他,「你莫非要对江师兄不利?」 欧阳克一时张口结舌,曲顾想起在桃花岛上,欧阳克便格外针对江万载,在荒岛上提起他也是咬牙切齿,不由大怒:「江师兄和你有什么过节,你要屡次三番对他下手!你可知他的身份?他身为抗金主将,若是死在你手里,我……我……」她抽出短剑恨不得再噼他几剑,只是到底不忍心下手。 这已不是曲顾第一次因为江万载欲对他动手,欧阳克本是心虚,此刻却也是又伤又怒,一把抓住曲顾的手腕,「我为何对他下手?你自己难道不明白?你什么时候给我吹过洞箫,也对我恋恋不捨过?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一剑杀了他!」他和曲顾的感情中,终归是他比她用情深一些,他若不是太过对她患得患失,又怎会如此束手束脚。 曲顾却是一怔,吹个洞箫算什么事儿?自己都快忘记了。至于恋恋不捨,自己不过是想要与江师兄一同击杀金军,虽有不舍,何来恋恋?他竟为了这些小事,要置江师兄于死地,简直不可理喻!这两人一个太过粗枝大叶,一个却又太过计较紧张,偏生又是一个倔强,一个骄傲,总是免不了伤害彼此。 曲顾将手抽回来,咬了咬牙,终是背过身去,「我原以为你待我足够好,我……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可我现在不愿意了!」她心中失望之极,头也不回的奔回客栈。 欧阳克看着曲顾渐远的背影,握住铁扇的手又逐渐握紧。明明不久前,两人还交颈缠绵,于情/欲深陷之中,她还说过再也不离开他,转眼就忘了个干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心里不停对自己说,这世上女人何其多,他欧阳克这般身家武功,相貌才俊,难道就要这么一次次的毫不顾及颜面去追她?脚步却还是忍不住往她离去的方向而去。 第94页 曲顾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渐亮。郭靖早就牵着小红马正欲启程,恰遇上曲顾,便道:「我刚刚见你和欧阳世兄不在,本来还想先上路的。」他没有注意到曲顾神情低落,兀自兴奋道:「刚刚鲁长老派人传来了蓉儿的消息。」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本就消息灵通。很快就得到消息,裘千仞带着黄蓉一路向北。这时候,曲顾才想起来当初在金国与蒙古的边境曾遇见完颜洪烈,想来裘千仞见杨康已死,便直接去投奔他了。 郭靖原打算自己上路,曲顾却也执意要跟他一起走。郭靖这才发现欧阳克并不在她身边,「那欧阳世兄……」 曲顾想起他就一肚子的怒气,脸色一沉,「不用管他。郭师叔,我去买匹马,咱们一起走。」 曲顾连欧阳克的马也不愿用,自己买了匹健马,便跟着郭靖北上。郭靖虽然不喜欧阳克,但见曲顾整日心绪低落,也颇是不安。然而第二天,郭靖就见欧阳克已是骑马追了上来,立刻喜道:「曲姑娘,欧阳世兄来了。」 他原以为曲顾定然会转嗔为喜,哪知她却秀眉一扬,手中马鞭狠狠一抽,反而奔得更快了。郭靖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两人闹了什么别扭。一路上,欧阳克虽然也紧紧跟着,但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亦是时时停留在曲顾身上,却也一言不发。 初时,郭靖还想办法让两人和好,只是他笨嘴拙舌,常常自说自话,两人却谁也都不理他。每每这时,他便又想起黄蓉,心道若是蓉儿在,她这样聪明,定然不会像自己现在这么尴尬。一想起黄蓉,他心中又是难受,便也没了心思再管旁人的闲事。 三人一前一后,一路找一路打听,先是听说大宋在两淮大败金军,随后又听闻蒙古攻金势头愈发威勐,铁木真最器重的一员虎将木华黎领数十万蒙古铁军直扑中都燕京,完颜珣弃城逃跑,领着一众皇室宝眷将都城迁到了大梁(汴梁),燕京的金军守将自知力不能敌,在蒙古大军攻入城门的时候便已经服毒自尽。使得蒙古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在燕京城内烧杀抢掠,纵火投石。残余的金兵一路南下溃逃,却仍被蒙古军队追杀不止。昔年金国对蒙古实行「减丁政策」,蒙古人对金人自是恨之入骨,竟是一个也不放过。 这一日,三人行至山东境内,便见到一群退败的金兵一路奔逃至此,又在村中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本是战争中倖存的兵痞,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杀红了眼,自是什么也不顾忌,任凭那些可怜的百姓连声哀求。郭靖与曲顾见了皆是大怒,两人纵马上前,将这些金兵一一打退。 突然不远处迎面而来一面大旗,一众士兵唿喝着举旗纵马奔来,正是追杀残兵的蒙古军队。那些金兵面对两面夹击,自是难以招架,左突右绌乱成一团。原见郭靖和曲顾这边只有两个人,还以为生还机会更大些,哪知这两人武功高强,反倒死伤更重。 这些蒙古士兵,见这一男一女以一敌十,皆是震惊不已。这时,蒙古军中忽然有人喊道:「啊,原来是金刀驸马!」郭靖当初在蒙古引弓射鵰,从豹子口中救下华筝公主,又一人力敌金国的武士替铁木真赢了面子,在蒙古草原也算是一个传奇。这什长才识破郭靖的身份,便听得整个队伍中犹如回音一般,立时又响起几声唿喊:「不错!是金刀驸马!」 声音传到队伍的后面,不一会儿便见一匹枣骝马如风驰到,马上一个少年将军喜道:「郭靖安答,真的是你!?」 郭靖杀掉最后一名金兵,听到拖雷的声音,也欢喜不已,「拖雷安答!」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此刻重逢,立时抱在一起拍了拍对方的肩背,相视大笑。 拖雷笑道:「郭靖安答,你回来的正好啊!父王前日还说正欲兴兵南下,与大宋联盟伐金!」 郭靖听到这话,双眸亦是一亮。拖雷知道这下定然能留住这个好兄弟,正哈哈大笑着,目光忽然转到曲顾身上,微感诧异:上回在宋国见到郭靖身边的女子可不是她。都说南地人美物丰,郭靖安答难道也变成花心之人? 忽然听到一声轻咳,拖雷这才又见到郭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名白袍的贵公子。见他看过来,那人将手中铁扇一收,抱拳拱手道:「在下白驼山庄欧阳克,见过拖雷王子。」 「你就是白驼山庄少庄主欧阳克?!「拖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大喜。白驼山庄在西域颇有威名,铁木真西征正欲笼络欧阳锋,收入麾下,哪想到他的侄子自己竟然送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减丁政策大概类似当年元朝对汉人实行的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丁统统杀掉的政策,主要就是为了消灭有生力量,让蒙古的男丁人口保持在很少的比例。金国对蒙古一直实行比较严酷的统治,类似初夜权啥的也不少,反正铁木真是恨透了金人,最后姓完颜全被杀光光了,一个都不剩。 然后,宋人对金人也是恨之入骨。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对女人的贞洁特别严苛其实就是从南宋开始的,原因就是当时靖康之耻的时候,金人掳走了宋朝皇室宗亲不少公主嫔妃。这些可怜的女人都受到了非人的虐待,金人又很无耻的让南宋皇室出大笔的钱把她们赎回去。南宋皇室不敢不赎,一来都是亲人,二来不赎回来也有失国体。但是这些女人回来基本也是非死即伤,活不了多久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南宋的一些理学家和统治者就开始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操观了。 第95页 第54章 拖雷得知欧阳克的身份,立刻对他表示了热切的诚意,并邀请他也来草原做客。欧阳克瞥了眼曲顾,见她仍是扭着脸不看他,心中微微有气,却还是客气答应。 拖雷自是大喜,提索纵马,招唿郭靖也过来。三人并行一排,拖雷不时与郭靖述说彼此这段时间的经歷,不时又与欧阳克谈及如今蒙古的情况,着意拉拢他。曲顾反倒被他们落在了后面。她幼时也曾跟着父母在西北一带生活,对蒙古自然不算太陌生。然当她跟着郭靖他们来到斡难河畔时也不由觉得眩目。 拖雷纵马疾驰奔上一座草坡,郭靖、欧阳克、曲顾三人亦跟在后面,上坡勒马。极目远望,只见草坡下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斡难河就像一条玉带,弯曲流过,将草原分城两半。众人一望过去,便见一畔的草原上,成千上万的战马奔腾嘶跃着踏过斡难河。许是受到唿应,郭靖的两只白雕亦是振翅起飞,直扑而去,盘旋于马群之上。马蹄声、踏水声轰隆而至,激盪人心,这般气势顿时让人生出万千豪情来,心胸不由为之而震。 那些战马涉水过河,如潮水般奔腾不停,直奔不远处的营帐,曲顾这才发现河岸的另一畔上灰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绵延竟达十几里,成千上万的尖矛在阳光下闪耀逼人,无数赤红的旌旗在西北大风中招展挥舞,让人简直猜不出那军营中有多少蒙古兵马。 拖雷指着远处最耀眼的一座黄绸大帐上悬着的一枝九旄大纛,朗声大笑道:「那是我父汗的营帐,诸位跟我一起去拜见父汗吧!」说罢,马鞭一扬,已是当先奔了下去。 被震慑到的不仅有曲顾,自然还有欧阳克。他白驼山庄从前周旋于西域各小国之中,何曾见过这样多的兵马。刚刚听拖雷王子所言,这些兵马不过是区区半数而已,剩下大半还在蔡州与金军交战,原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蒙古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强盛。他在震惊之余,也不由暗生警惕。昔年蒙古各部四散内乱,如今被铁木真振兴统一,这样一个兇悍彪勐的民族开始鲸吞沃土,它的欲望会有多大?! 三人纵马跟着拖雷来到成吉思汗的帐外,拖雷迳自招唿郭靖与欧阳克,直接无视了曲顾。在他眼里,像她这样的宋朝女子生得又细又弱,一副不好生养的模样,能有什么样的用处。 曲顾被丢在帐外正百无聊赖,忽见一个蒙古族的少女小鹿般轻盈的奔了过来,走到营帐外正欲进去,却又顿住脚步,歪头理了理头上的红珊瑚发卡,目光便正好转到曲顾身上,奇道:「你是谁?看起来和靖哥哥的妈妈从前一样的打扮?你也是宋人?」说的是蒙古话。 曲顾小时候学过一点蒙语,听懂了最后一句,就点了点头。那少女闻言眉眼一弯,脆生生的喜道:「你也认得靖哥哥吗?」这次说的倒是汉语,只是还带着点口音, 曲顾倒是一愣,她曾听黄蓉这般叫郭靖,莫非这少女指的也是郭靖? *** 此时,营帐里成吉思汗大力夸赞了郭靖武功高强后,復又将目光转向欧阳克,见他果然相貌气度不俗,定然也是一方之主,但也听拖雷说还不曾见识过他的本事,便沖左右使了个眼色。一个高大的蒙古和尚便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躬身道:「白驼山庄赫赫威名,早有耳闻,达尔巴特来领教!」 他步履稳重有度,显然不是一般的蒙古小兵,虽生得鲁莽样子,语气态度倒也谦和。欧阳克将手中的摺扇一打,摇了摇示意他先出招。达尔巴见欧阳克如此悠然自得的模样,心头不满,便手持一根大臂粗细的金刚降魔杵,大喝一声向他挥去。 欧阳克虽然挺拔修长,但看起来斯文优雅,那样一根纯金打造的降魔杵打在他这样的贵介公子身上定然是要非死即伤,却见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持着铁扇,面上微笑竟是岿然不动。眼看那降魔杵就要砸中他的头顶。除了郭靖至外,其余众人皆是忍不住发出惊唿,就连铁木真的脸上也微微变色,似是有些不满这绣花枕头。 哪知异变突起,降魔杵砸下的一瞬间,欧阳克足下微尘不起,整个人已是瞬时避开,同时手中铁扇霍然一展狠狠压在金刚降魔杵上。达尔巴本来就以膂力见长,此刻竟被他一柄铁扇狠狠压制,连降魔杵也动弹不得。他一张脸被憋得通红,蓦然长啸,双手一松,双拳直出向欧阳克欺身而去。 拳脚功夫自是欧阳克的专长,他冷笑一声,手中铁扇在腕间一转收拢成尺直刺向他肋下三寸,同时一脚踢向那即将落地的降魔杵,降魔杵在空中打了个旋,向达尔巴双足扫去。达尔巴倒也应变得宜,纵身跃过,却已是万万避不过那柄铁扇。同时,欧阳克的一只手施展灵蛇拳从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向他袭去。 达尔巴知道自己两面受敌已现败迹,到底不甘心言输,拼着被他打中亦是挥出一只铁钵般的大拳头向他的尺泽穴砸去。这时候,就连郭靖也惊讶的「咦」了一声,尺泽穴乃麻穴,这达尔巴力气极大,就算是有些内功底子的人被这样狠狠砸到也要双手酸麻,哪知欧阳克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达尔巴被欧阳克一拳击中腹部,连连退了五六米,方才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復又执起降魔杵的一头直推向欧阳克。达尔巴速度极快,来势汹汹,欧阳克知手中铁扇定然抵挡不住,便持扇在降魔杵的一端用力一压,身子已然借力纵起。达尔巴不等他落地,手中金刚杵勐然飞起,亦是纵身长出一拳。 第96页 营帐虽大,但两人打得激烈,众人见那金刚杵高高飞起,皆是心中惊惧,唯恐被砸到。却听一声惨叫,降魔杵轰声落地,达尔巴已然狼狈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铁木真率先高喝一声彩,对欧阳克不由高看了几分。心道这此人武功已然不俗,可见欧阳锋更是厉害。欧阳克却没有罢手的意思,蹲□对达尔巴逼问道:「小和尚武功倒是不差,你师父是谁?」 达尔巴羞惭的抹了抹鼻下的鲜血,低声道:「我师从吐蕃的金轮法王,不过我师父去雪山闭关了,我才学了不到半年。」言下之意,若非如此,自己决然不会输掉。 欧阳克闻言却面色微变,「你还有个师兄叫贡布阿旺,是不是?」 达尔巴一愣,呆头呆脑的点了点头,「你认得我师兄?」 欧阳克冷冷一笑没有说话,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了身。 这回铁木真对欧阳克的态度更亲切了几分,他意欲西征,下一个要攻打的就是花剌子模。欧阳克不仅武功高强,对西域各国的形势也十分清楚,更何况他如今被金国通缉,自是对金人恨之入骨。这样合适的人才,若不收入麾下实在可惜。铁木真对欧阳克礼贤下士,欧阳克便也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来。蒙古势大,来日还不知会如何影响西域的局势,他作为白驼山庄的少主自然不会与之交恶。 酒宴过后,郭靖便与欧阳克一齐辞出帐外。郭靖还有些弄不明白,挠了挠头道:「欧阳世兄,为何刚刚达尔巴打中你的尺泽穴,一点作用也没有?」 欧阳克饮了点酒,微微有些醺然,得意讥讽道:「这是《九阴真经》上的『逆练经脉』之法。哼,谅你这蠢人也不认识……」此时帐外的北风一吹,他头脑恍然一清,却想起郭靖把《九阴真经》背的滚瓜烂熟,怎么会不知这「逆练经脉」之法? 他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再欲去问郭靖,却见郭靖身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娇俏的蒙古少女,正嬉笑着伸手欲向他双眼蒙去。 郭靖侧身将人推开,回过头去也是一惊,连忙缩回手,「华筝妹子!」 华筝俏立在风中,笑吟吟的望着郭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华筝突然喜极而泣道:「靖哥哥,我可总算把你盼来啦!」 郭靖看着华筝的真情流露,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他虽对黄蓉钟情,但那时在牛家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做背信弃义之人定是要履行与华筝的婚约,可此刻黄蓉生死不明,他又如何能够毫不在意的与华筝成亲。 欧阳克静静看着这两人相对而立,见那少女对郭靖毫不掩饰的情意,不由心头微微含酸。他自己情路不顺,自是觉得旁人亲亲爱爱十分刺眼,转身欲走,却又发现帐外不见了曲顾的踪影。 此刻天色昏暗,草原上虽有点点篝火,却也不够通明。欧阳克见不到曲顾,心头一紧,忍不住急唤了两声,却仍是没有听到回应。他紧了紧眉头,运起瞬息千里四处寻她。然而草原上的蒙古包绵延不绝,又岂是轻易能够找遍的。更何况他喊的是汉语,蒙古人大多听不懂,见他在营帐间焦急穿梭,虽是好奇却也帮不了他。欧阳克越找不到曲顾,心里越是焦急,他既担心曲顾是撇下自己远远离开了,又担心她被这些粗豪的蒙古人伤到。 他一路疾奔,喊着曲顾的名字寻至斡难河边,忽然听到河边半人高的草丛里一阵沙沙作响,便见曲顾站起身睁大了眼睛,满是惊讶的望着他。欧阳克大喜,正要过去,却见她又是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模样,转首扶起一个妇人道:「李大娘,我来帮你拿!」说着便想要接过她手中的洗衣桶。 那鬓染斑白的妇人看了眼欧阳克,对曲顾和蔼笑道「不用了,曲家丫头多谢你啦。大娘还没有老得动不了身子。」她抱起洗衣桶,微笑着从欧阳克身边走过,似是十分满意的样子。 待那妇人走远,欧阳克才上前拉住曲顾的手,不满道:「我找你半天,你原来就是在这里帮人洗衣服!」他摸了摸曲顾湿漉漉的双手,只觉得肌肤凉的刺骨,不由蹙了蹙眉,紧紧握住替她煨暖。 这是几日来两人第一次说话。曲顾怔怔的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她本不是个心肠刚硬的,刚刚见到他那副着急的样子,已是心软。虽然口气不怎么好,但也知他是关心自己,便也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低声抱怨道:「她不是别人,是郭师叔的娘。爹爹的小酒铺就在李大娘家附近,小时候李大娘还抱过我……」 见欧阳克神色之中仍是不以为然,曲顾不由无奈嘆道:「唉,若是你待旁人也像待我一样,那就好了。」 欧阳克轻哼道:「我干什么要对别人好?」又见曲顾对自己的态度似是有所软化,心头也是一松。故态復萌的勾起唇角,凑到她耳边,轻笑道:「我之前揽着穆念慈假作气你的时候,难道你就不难过?」 曲顾一怔,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不是叫你那样!我只希望你行事不要这么狠辣。我知道你从前杀了很多人,可是……可是以后我不愿意看你胡乱杀人。大克,你若是杀了好多人,他们的亲人都来找你报仇怎么办?」她想起自己还有家仇未报,嘆息道:「我不能接受别人害死我的亲人,我也不能接受你去害别人。就像江师兄,你纵然不喜欢他,也不该去杀他。」 第97页 欧阳克一听到江师兄三个字,终究还是忍不住辩解道:「你说我要杀他,我可曾真的对他下手了?!」 曲顾这才想起大克那时确是没有进宋军大营,况且他就算真的下手,自己也决计阻拦不了。可仍是不满道:「你虽然没有杀他,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那样想了!」她性子执拗倔强,心里的世界更是非黑即白,「大克,我爹爹以前说过,男子汉大丈夫,第一是要看人品心肠。你若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就连那样害人的念头都不该有!」 曲顾自觉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又习惯了欧阳克对她的有求必应,见他没有回应,不由微恼的仰起头,便见他肃着脸,望向自己的双眸却显出几分懊恼和无力的哀色来。 「你要我连想也不能想,我做不到。对不起,顾儿,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的圣人。我可以努力控制不去胡乱杀人,可我做不到连想也不能想。」他语气本是惨澹,蓦然却又狠戾起来,「顾儿,你不知道,我在桃花岛上看到他用那种眼神望着你,我就已经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所以,你若要我做一个像郭靖那样的老实人,我是万万办不到的。」 曲顾从未见过欧阳克对自己露出这样卑微到已经有些疲倦的神情,心里亦是矛盾至极。忽然,就听到草丛里传出一个娇俏的声音,讥讽道:「呸,你也配和我靖哥哥比!」 两人皆是一惊,欧阳克一把将曲顾护在身后,拧眉正欲喝问,就见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月色下端是芙蓉秀面,清丽可爱,正是他们寻了许久的黄蓉。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是想要故意让他们总是这样来回来去的折腾,只是这两个人的个性里还有一些没有磨合好。不可能因为h了,那些矛盾就没有了。我并不想写一个只因为相爱,于是就很简单在一起的故事,这样这篇文也就可以结束了,那样也许足够梦幻可是太过牵强。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都需要成长,这个过程里必然会有一些矛盾,也许会显得很作,但一定不是我本意,只能说还是我文笔不够好…… 掉收有点多,当然也可能是以为我姨妈驾到,略有点blx了,所以还是忍不住解释一下,不过估计取消收藏的也都不会看到了…… p.s.明天不出意外,应该会更新 第55章 黄蓉苍白着脸站在草丛中,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没好气道:「学好三年,学坏三天,欧阳克你这大坏蛋想要做靖哥哥一样的正人君子,还是下辈子吧!」她本来藏在草丛里,听到欧阳克说起郭靖,便一时忍不住出言讥讽。 欧阳克不怒反笑,冷冷道:「正人君子有什么可稀罕,你的正人君子可有的好让你伤心。」 黄蓉被欧阳克戳中了痛处,气得跺了跺脚,狠狠的瞪着他。 曲顾却从欧阳克的身后探出头来,见到黄蓉不由欢喜,「黄师姑,真的是你!郭师叔找了你许久,看到你一定很高兴!」说罢便打算去找郭靖。 「不,你不能去!」黄蓉立刻脆声叫住她。 曲顾懵懵懂懂的顿住脚步,有些不明白黄蓉为何如此。欧阳克却已经牵起她的手,不无恶意的轻嘲道:「为何不能去?顾儿,咱们一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郭靖,说不定还能遇见那位蒙古公主……」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哇」的一声,黄蓉突然哭了起来。她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以前跟着爹爹在桃花岛上,从来不知忧愁是何物,如今想到靖哥哥和华筝的婚约却忍不住满腹的愁肠。 黄蓉突然嚎啕大哭,大出两人的意外。欧阳克本还想嘲讽她两句,但想到曲顾定然不喜便闭口不言。而曲顾见黄蓉哭得这样伤心,早就心软,连忙上前劝道:「黄师姑,你别哭了,我们不告诉郭师叔就是了。」 黄蓉哭了一会儿,这才抹了抹泪珠,抽抽噎噎道:「不要告诉他……总之……你们不要告诉靖哥哥!」她好不容易从裘千仞手中逃脱,自也受了不少苦楚,刚刚又一通大哭,身体也有些脱力。 曲顾扶住她要摇摇欲坠的身子,柔声道:「好,我们不告诉。你就先歇在我的营帐里,郭师叔不会发现的。」 黄蓉点点头,又泪眼朦胧的瞧了眼欧阳克,心想刚刚听他和傻姑说话,这人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待傻姑倒是情深意重,傻姑既是答应了,他想来也会如此。 曲顾将黄蓉送回营帐里,帮她打了盆水洗脸。却又听营帐外传来欧阳克的声音,曲顾看了黄蓉,见她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便掀起帐幔走了出去。 曲顾见到欧阳克将目光移到她被卷到肘间的衣袖,微挑了挑眉,眼看他责怪的话几欲出口,却只是上前一步,默默替她将袖子放下来,并不言语。 仿佛是感觉到她诧异的目光,欧阳克淡淡道:「刚刚的话我们还没有谈完。我欧阳克不是正人君子,我做不到让你事事满意,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以后,你不喜欢听的,我尽量不说,你不喜欢做的,我尽量不做。我虽然不能做到你想要的,可我会尽量让你满意。」他愿意为她披上虚伪的外衣,束缚内心残忍的野兽。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这世上没有消磨不尽的爱情,没有挥霍不掉的宠溺,这已是他能为她做到的最大努力。 曲顾看着欧阳克修长的手指细心妥帖的将她衣袖卷开,也抿了抿唇。她性子固执坚持,又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虽然喜欢大克,却也不愿意接受他的一些行为。然而,如果有一天她决心要和大克永远分开,她想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第98页 欧阳克将她的袖子理好,温柔的抚了抚她的手腕,抬起头来却看到曲顾向来天真纯稚的面孔上露出忧伤的神色来。曲顾也能看出他深邃双眸之中蕴含的苦楚,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仍然有难以磨合的痛苦,到底该谁退出这一步,还是彼此都不肯做出让步? 曲顾回到营帐里的时候,黄蓉正伏在几案上似睡非睡,听到她的脚步声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坐起身促狭道:「傻姑,你本事真大,还能把欧阳克调/教成这样。」她撑着稚气未脱的小脸,出神的望着眼前跳跃的烛火,嘆息道:「欧阳克这坏蛋也没说错,靖哥哥就是太正人君子了。若是他……唉,不过他不这么正人君子,就不是靖哥哥了啊……」黄蓉喃喃低语说的是郭靖,曲顾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大克为她全然改变,那还是大克吗? 黄蓉每日虽然躲在曲顾的营帐里,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郭靖。为了帮她打探郭靖的消息,曲顾也时不时去找李萍,顺便了解郭靖在跟着成吉思汗做些什么。李萍当年怀着孩子远赴大漠,含辛茹苦的把郭靖抚养成人,吃了不少苦头。她年纪明明并不算太老,但却显得比同龄人沧桑许多。曲顾回忆起童年里那对时常来打酒的年轻猎户夫妇,爽朗年轻的容颜依稀还记得,如今一个早已去世多年,另一个也已经两鬓斑白,也不由觉得世事无常,心生怅然。 她虽不曾跟着觐见过铁木真,但在李萍身边,也知道如今蒙古正欲兴兵攻打花剌子模,郭靖本已有了退婚南归的念头,只是听说完颜洪烈就在花剌子模,便决心参战以报杀父之仇。而欧阳克熟悉花剌子模的地形情况,自然也随侍在铁木真左右。 郭靖于领兵打仗一窍不通,虽然整日翻阅那本《武穆遗书》,但兵书晦涩难懂,常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他病急乱投医,竟然来向曲顾请教。曲顾比郭靖也强不到哪里去,不过一想到黄蓉就在帐中,就心生一计,道:「我一时也不明白,你等我想想告诉你。」便立刻跑回去问黄蓉。 这样一来二去,她就成了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只是郭靖、全然不知黄蓉的存在。不过他也不笨,见每次曲顾明明都是不懂的模样,出去一趟回来便能将这些晦涩之处解释的清清楚楚,自然也生了疑惑。他一问起来,曲顾便全推到欧阳克身上。郭靖也是个实心眼的,哪想得到她会骗他。 这一日,郭靖又问她蟠龙阵法的不足之处,曲顾仍是如从前一般跑回去问了黄蓉,回来给郭靖讲解了,郭靖认真听了,忽然奇道:「不对,欧阳世兄昨日就跟着拖雷的前锋营出发去攻打花剌子模了,你这是从哪里问来的?」 曲顾却一愣,旁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呆呆道:「大克……大克去打花剌子模了?」 *** 欧阳克这些日子也见识到了蒙古兵力的强盛。铁木真的子孙各个骁勇善战,身边又有哲别、木华黎、博尔朮这样的悍勇大将,行军之处简直是所向披靡。他跟着铁木真的前锋军先行进军花剌子模,行军途中正好打到了一处西域小国。欧阳克对这小国并不陌生,自也清楚他们决然抵抗不了多久,然而让他震惊的不是蒙古的铁蹄如同蚂蚁一样将西域小国的兵马全部消灭,而是蒙古人奉行的屠城策略。蒙古骑兵手中的长刀就像割麦子一样,不论老幼妇孺尽数砍杀。一国被灭已是教人心惊,这样的屠戮却更让人胆寒。 残忍的屠杀就在眼前,欧阳克扫了一眼周围狂声大笑的蒙古将领,又看了眼身旁的达尔巴,他虽是个和尚,面对这样的修罗场却也没有丝毫的动容。欧阳克心中鄙夷,面上却一点不显,侧首低声道:「大师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难道没有生出慈悲之心?」 达尔巴有些诧异的看着欧阳克 ,粗声粗气的道:「哦,想不到欧阳少主竟是个心软之人。」他是个老实人,自那日得知欧阳克认得贡布阿旺,还以为他与大师兄有交情,对他倒也不设防。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想起贡布大师来。」他指着不远处那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嘆息道:「蒙古铁军如何兇悍,你我二人都看在眼里,这样的战斗力,纵然武功高强恐怕也不能倖免。令师兄天纵奇才,我向来佩服的紧,只是眼光却实在不够好。不像达尔巴大师独具慧眼,追随明主,来日也是大功一件。等到蒙古攻下花剌子模,下一个就该轮到大金了。到时,贡布大师只怕就危险了。」 达尔巴听欧阳克语气诚恳,只当他真的在替师兄考虑,悄声道:「实不相瞒,我与师兄二人分别投靠金国和蒙古,全然是我师父的意思。他老人家曾说过这北方的局势总归是要在这两方之中角逐的。嘿嘿,我不过是占了这个蒙古人的身份,所以师兄才去的金国。不过,欧阳少主放心,我已经给我大师兄去信了,教他赶紧想办法离开金国,正如少主所言,金国已非久留之地了。」 欧阳克闻言挑眉轻笑,「既是如此,我也放心了。不过——」他话音一转。「令师兄这样狼狈回来,就算可以重投大汗麾下,只怕也颜面尽失,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令师兄不如就留在大金做内应,我平日随侍在大汗身边,战术战略都能知道不少,到时令师兄与你我里应外合,促蒙军灭了大金。贡布大师就算是替大汗立功,来日也可跟着大军凯旋而归。」 达尔巴头脑简单,只觉欧阳克这主意再好不过了,立刻感激道:「少主说的极是,我得赶紧给我师兄去信。」 第99页 欧阳克微微一笑,「不错,若是贡布大师离开金国可就难办了。不过大师写信的时候不必提及我,贡布大师心高气傲,若知道我从旁相助,只怕反而不喜。」 达尔巴听欧阳克对大师兄的性格如此了解,自是更不生疑,连连点头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在周二 第56章 欧阳克跟着蒙古的先锋军一路开拔到了花剌子模的边境。对于这个国家和国王摩柯末,他并不陌生,那个曾经被称为「征服者」的国王,年轻时开疆拓土,几乎不可一世。在西域诸国中,花剌子模无疑是最强大的。若非见识过蒙古铁军的骁勇善战,欧阳克也不会相信这个强国会被蒙古吞併,不过如今他的想法已经动摇了。 蒙古人派去劝降的使者带回来摩柯末王拒不投降的消息,不仅没有让蒙古人失望,反而更激发了他们嗜血的兴奋。作为先锋军的首领,拖雷王子高喝一声,手中马鞭向前一挥,蒙古士兵便推出威力巨大的投石车,只听轰轰几声巨响,巨石击碎城门,一众骑兵狂喊高叫着,手持长刀长矛,毫无顾忌的冲破了花剌子模的边境守城。 感受到身边的战马一匹匹从身边擦过,带着最原始的血腥气和杀意,欧阳克微微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从未真正面对过战争,和武林中人的单打独斗比起来,真正的战争无疑要更加残酷和惨烈。他并不喜欢这种毫无美感的杀戮,更何况这些蒙古兵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都不放过,武林中人若是自恃身份尚且不会对弱者施暴,然而战争中的双方却是毫无差别的屠戮。不知是不是受到曲顾的影响,亦或是好洁的癖性发作,他看着一地的血腥,本能的不愿意靠近。 欧阳克略微犹豫的时候,身旁的达尔巴已经唿喊着沖入了战场,而不远处的拖雷王子正用鹰隼般的目光睨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还置身事外。这感觉让欧阳克很不舒服,但也意识到自己如此未免太过惹眼,对他将来的筹谋不利。他深吸一口,抖了抖手中的缰绳,握紧铁扇,双腿一夹,亦是纵马沖入城门。 *** 拖雷的先锋军如一把尖刀般刺破花剌子模守军的时候,铁木真和郭靖带领的大部队也已经逼近花剌子模。那一日,郭靖从曲顾口中知晓了黄蓉就在军中,自是欣喜若狂。然而当他找到曲顾的营帐里,却不见了黄蓉的踪影。郭靖这才明白蓉儿是在躲着他,而原因无非是自己与华筝的婚约。 郭靖因此闷闷不乐,曲顾亦是意志消沉。她没想到大克竟然跟自己连声道别也没有,就随军出征了,不免心中郁郁。她听李萍说过,蒙古军团虽然兇悍善战,但每次打仗仍是不免损兵折将,就连大汗自己都曾负伤数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大克纵然武功高强却不知能不能平安归来。曲顾心中挂念欧阳克,说什么也要跟着郭靖一起走,便扮作一个小兵随侍在他身边。 静夜时分,郭靖翻着《武穆遗书》,满脑子想的是黄蓉的倩影,曲顾则在挂念大克的安危。这时马蹄疾奔声传来,郭靖与曲顾皆是一个激灵,两人奔出帐外。只听得使者对成吉思汗来报,说拖雷王子带领先锋军冲破防守后,兵分三路,节节获胜。西进数百余里,却被阻挡在花剌子模的都城撒马尔罕外。此城集结重兵数十万,城精粮足,城防完固,城墙之坚厚更是号称天下无双,拖雷王子久攻不下,特来求援。 成吉思汗此时正是意气风发,得闻这一消息,立刻传令四路军马会师齐攻。次日天明,郭靖便带领手下兵马沿那密河南行,从南边包抄撒马尔罕城。城中见郭靖兵少,全军开关出战,却被郭靖用武穆遗书中的阵法杀退。 拖雷从另一个方向与郭靖汇合,见他用兵如神,心中大喜,高唿一声:「郭靖安答!」便欲纵马而来。哪知忽然冲进来一匹战马,上面坐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兵。拖雷正欲喝问,却见那小兵毫无尊卑之分,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大克呢?」 拖雷这才发现她竟是那个宋朝女子,不由瞠目。曲顾在拖雷的军队里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欧阳克的影子,心中早就不安,见拖雷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拖雷冷哼道:「你说的是谁?本王不认识。这是战场,你这样的女人来干什么!」 曲顾气恼的瞪他一眼,正欲跳下马自己再去找,忽然一支羽箭从敌营中急射而来,目标直指拖雷。曲顾抽出手中的长剑一把打落飞箭,挽了一个剑花挡在他身前。拖雷这才知道曲顾原来也会武功,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他便也不好再用那样的口气说话。只是终归忍不住道:「原来你也是会武功的。不过,这战场上杀人的本事可和你们的武功不一样。就像欧阳少主,功夫确然不错,嘿嘿,但在这战场上……」 曲顾一听到欧阳克的名字,心中一紧,「大克怎么了?」 *** 蒙古军营的营帐里,除了一些守卫外,便只有一些伤员留在这里。蒙古的军队里只有军人,没有侍女和奴僕。是以,就算受伤也要靠自己来照顾。欧阳克倒吸一口冷气,强忍着疼痛将包扎伤口的纱布拆开下来,万分挫败的将沾着鲜血的纱布扔在地上。他欧阳克自负武功卓绝,竟然会大意到被几个花剌子模的士兵伤到,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到昨日自己跟着达巴尔一起攻城,达尔巴手中的金刚杵占尽了长兵器的优势,自己的拳脚和铁扇却在攻城之战中束手束脚。战场之中亦无高台依仗凭恃,纵然他轻功武功高强,但又如何敌得过四面八方的羽箭和无处不在的长刀长矛。要不是他内功深厚,只怕这些源源不断的花剌子模兵就能生生耗死他。 第100页 此番英勇攻城,虽然令他在军中颇得赞赏,却也不免被拖雷嘲笑。他早就该规划好的。自己的强项不是领兵打仗,而是对西域诸国的地势熟悉。这次拖雷的军队能够长驱直入,他在地理方面提供的情报功不可没。他原是要做幕后运筹帷幄的诸葛亮,而非沖入敌营杀人的赵子龙!为了得到铁木真家族的信任,孤身犯险,他可真是脑子进水了! 欧阳克半是泄愤的将纱布又踢到角落里,迳自取了烧开的热水擦拭身子。他前胸后背各中了一刀,虽然并不严重,但到底不便自己敷药。他正是懊恼的时候,便见到一个小兵勐然冲进营帐来,欧阳克正没好气的想要叫他来给自己敷药,哪知那灰扑扑的小兵竟然一头扎进自己怀里。 欧阳克大怒,正欲将他推开,却听到那小兵在他怀中轻轻哭泣。声音、身量,除了是曲顾还能是谁?欧阳克身子一震,脸上忽然露出笑意来,环住她的腰,「你怎么哭了?」 曲顾瓮声瓮气道:「我没哭……」 「骗人耍赖么?我胸口沾着的难道不是你的眼泪?」 曲顾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我弄到你伤口了是不是?疼不疼?」忙要擦去脸上的眼泪,却反被欧阳克更紧的按在怀里。 「你为我哭,我就不疼了……」他本来满腹的不快,此刻尽是烟消云散,心中喜悦更甚。又见曲顾一身小兵打扮,不由失笑,「你怎么来了?」 曲顾本来还怨他不告而别,此时眼泪还没完全止住,也发不出脾气来。她抹了抹眼泪,哭道:「我就是想起……想起那天在大梁城里金兵围着你的时候了,你武功再高,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她之前不知领兵打仗是如何场景,但是想起从前大克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场景,心中便不免揪心。这时候,她与大克之前的矛盾,哪里还及得上他的安危重要。 欧阳克听了沉默不语,半晌才喟嘆道:「我就知道,不管如何,你总归不捨得我一人孤身犯险。」他亲了亲曲顾的面颊,将她搂在怀里。他对她钟情至此,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只觉安心甜蜜,莫可名状。 过了会儿,曲顾见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便挣扎出他的怀抱。欧阳克本还在为身上的伤口犯愁,此时想到曲顾的小手的将会抚在自己赤/裸的上身,不免一阵心旌荡漾。 初时,曲顾下手不免小心翼翼,只恐弄疼了他,哪知欧阳克宽了内衣,双臂伸展半靠在软垫上,双眸微眯,一副予欲予求,任君採撷的模样。她就觉得这样子好像不大对,待她上手包扎时,自己不免得伏在他的身边,大克便发出低声闷哼,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耳边。这时候曲顾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了,他干嘛哼的这么销/魂?!何况,两人早有过亲热,大克的浑身散发的气息给她的暗示再明确不过了。 曲顾抬起头很正经的问道:「大克,我把你弄疼了么?」 欧阳克嘴角含笑,眉目风致,道:「顾儿再用些劲也无妨,这样轻柔,实在有隔靴搔痒之感。」。 曲顾看着他这幅样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欧阳克却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曲顾一身男装打扮虽是遮掩了风姿,却也颇有一番妙趣。愈想愈是心痒难耐,正欲等曲顾再伏□子,就顺势抱住她好生亲昵一番,营帐的布帘忽然被掀开。 达尔巴愣头愣脑的走进来,一见到欧阳克身边有个小兵在给他包扎伤口,喜道:「啊,我来的正好。少主,一会儿叫这小兵也来给我裹下伤!」他在攻城之战中,后腰也中了一箭,颇是难受。 欧阳克剑眉一紧,他自然不肯让曲顾去替旁的男人裹伤,便脸色一沉,一口拒绝:「不行。」 达尔巴憨傻道:「为何不行?」他完全没有听出欧阳克语气中的怒气,反而自顾自的低下头,准备解开腰带。 欧阳克见他如此不识相,勃然大怒,正欲喝滚他出去。忽然胸口巨痛,那一声厉喝顿时变成一声悽厉的惨叫,生生把达尔巴也吓得打了个哆嗦。 只见曲顾很是用力的将纱布紧紧裹在欧阳克的胸口,然后拍了拍他的伤处,道:「大克,我力气够大了么?」 曲顾本就力大,这几下格外用力,拍得欧阳克胸口「砰砰」发沉,痛得他一张俊脸扭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到一旁的达尔巴已经看傻了,曲顾回过头,粗声粗气道「:这位大师,我来给你裹伤!」 达尔巴看了眼躺在地上痛得满头大汗的欧阳克,忽然打了个寒颤,摇摇头「不……不必了……」说着竟然一熘烟跑出了营帐。復又想到刚刚欧阳克斩钉截铁的拒绝,定然是一番好意,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不由暗自惭愧低声道:「少主果然好心,唉,他是大师兄的朋友,自然是为我着想的,我得赶紧给大师兄去信,教他别离开金国。」 而这边营帐里,曲顾看到达尔巴吓得落荒而逃,笑得几乎打跌。又见一旁的欧阳克痛的脸色发青,曲顾又觉得好玩,又觉得心疼,忍不住笑嘻嘻亲了他一口,得意道:「大克,你还疼么?」 欧阳克好不容易疼得缓过劲儿来,本来气得咬牙切齿,哪知曲顾这样一亲,他哪还生的出气来,「不……不疼了,你再亲我一口就更好了。」 曲顾刚刚主动亲他,此刻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好意思,听他又这么说,羞恼的啐道:「呸!你想得美!」 第101页 作者有话要说:office崩了,换了台电脑,我生生给重写了一遍。最近真是倒霉,这章算是17号的,下次还是周四晚上更新。本文估计还有1-2w,预计下周就能完结啦~ 第57章 欧阳克看着曲顾脸上的羞意,微微一笑。这时,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高叫。两人皆是一惊,走到营帐外。只见远处的火光沖天,几乎可以听到两军交战的喊杀声与马蹄声。二人凝目远眺,显然蒙古铁军已经攻下了撒马尔罕城。驻地里的蒙古伤兵们欢唿雀跃,曲顾心头也是一阵欢喜,欧阳克的俊容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意。 当夜,铁木真凯旋而归,同归的还有郭靖、拖雷等人。这次攻下撒马尔罕,郭靖立下了汗马功劳,铁木真本就对他倍加欣赏,便当着众人的面要将全城的金银玉帛都奖赏给他。郭靖却摇摇头,「我母子受大汗恩庇,足够温饱,奴僕金帛,多了无用。」 铁木真面上露出动容的笑意来,一旁侍立的欧阳克却清楚的看到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好!这方是英雄本色。那靖儿你想要什么?但有所求,我无不允可。」说罢,又看了看四周的拖雷、哲别、达尔巴和欧阳克等人,笑道:「既然靖儿不要金银珠宝,那么我论功行赏,这些战利品便给诸位做奖赏!」 欧阳克没有推辞,面上反倒还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喜意来。果然铁木真脸上的笑容显得更真实了一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愈显满意。欧阳克从前在完颜洪烈手下做事,最清楚他们这些权贵,为了笼络人心不怕付出多少金银珍宝,怕只怕这些金银珍宝都买不动一颗忠诚的心。郭靖性格朴实憨直,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他如今的本事已然令人侧目,却还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纵然有金刀驸马的身份在,只怕也已经惹得铁木真的戒心了。更何况,他还要…… 欧阳克在旁不动声色的观察,果见郭靖面上一片为难,期期艾艾道:「我欲求大汗一事,请大汗勿怒……我、我对华筝妹子一直只有……」 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成千成万人的哭喊之声,在夜色之中悽厉可怖。郭靖神色一凛,唯恐是投降的花剌子模军民突然暴动。成吉思汗却挥了挥手,笑道:「靖儿不必惊慌。是这花剌子模的百姓不服天威,哼!若不大大洗屠一番,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他虽攻下花剌子模的都城,却没有抓住那个曾经侮辱过他的摩柯末王,反而折损了长孙贵由,让他甚是痛心,自是将这口恶气撒在了这些平民百姓身上。蒙古铁军屠城已经成为了习惯,成吉思汗反而对郭靖笑道:「来,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说罢,当先出了营帐,骑上他的战马。 众人骑马跟随。但听得哭叫之声越来越惨厉。一出城门,只见数十万百姓奔逃哭叫,推拥滚扑,蒙古兵将乘马来回奔驰,手舞长刀,向人群砍杀。这一场屠杀当真是惨绝人寰,上至白髮苍苍的老翁,下至未离怀抱的婴儿,竟是无一倖免。当成吉思汗率领诸人前来观看时,早已有十余万人命丧当地,整个撒马尔罕城里血肉横飞,蒙古士兵的铁蹄踏着遍地尸首,来去屠戳。成吉思汗哈哈大笑,叫道:「杀得好,杀得好,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欧阳克早就见识过蒙古人屠戮的景象,但那毕竟只是拖雷王子下的命令,可此时见成吉思汗的态度亦是如此。他忍不住在想,蒙古已经攻下了花剌子模,西征的下一目标该是哪里? 欧阳克面对这残暴景象可以面不改色,郭靖却做不到。他纵马驰到成吉思汗马前,焦急道:「大汗,你……你饶了他们吧。」 成吉思汗却不理他,反而挥手一摆,喝道:「尽数杀光,一个也不留。」 郭靖不知所措,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人丛中逃了出来,扑在一个被战马撞倒的女子身上,大叫:「妈妈!」一名蒙古兵疾沖而过,长刀挥处,母子两人斩为四段。那孩子的双手尚自牢牢抱着母亲。 郭靖胸中热血沸腾,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大汗,刚刚你说『但有所求,无不允可』是不是?!」 成吉思汗笑声一滞,却颔了颔首。郭靖跪下来求道:「求大汗饶了他们的性命吧。」这一下也出了欧阳克的意料,郭靖若放弃这个机会,只怕再难断绝与华筝公主的婚约,他与黄蓉自然也难以重修旧好。 成吉思汗亦是十分意外,但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拒绝。他甚是恼怒的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提辔转马返回。众人也觉得郭靖未免太过扫兴,破城之乐更是全盘落空,便也都没有去理他,迳自跟着铁木真离开。 只有欧阳克没有走,见郭靖仍跪在地上,反而上前一步,冷笑道:「我若是黄姑娘,只怕再也不会原谅你这蠢货。」他若易地而处,为了能够和曲顾在一起,哪怕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又如何?这些花剌子模的百姓,与他又有何干? 郭靖抬起头,他知道黄蓉躲着不肯见他就是因为自己与华筝的婚约,如今自己与蓉儿的缘分只怕就要化作流水,不由更觉疲惫茫然,却终归还是昂然道:「不,蓉儿若是知道,固然会怪我,却不会恨我。」顿了顿,又道:「若是曲姑娘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形,想必也是一样的。欧阳世兄难道就会恨她么?」 欧阳克被他问的面色一沉,他虽十二万分的不愿承认,但也清楚郭靖没有说错。他可以为了曲顾杀人,曲顾却绝不会为了他牺牲旁人的性命…… 第102页 两人回到营地里,就见曲顾正守在营帐外面。见他们安全归来,方才舒了口气道:「我听说郭师叔得罪大汗了,只怕你们会出事。」 郭靖情绪低落,正好有亲兵来报说成吉思汗宣召金刀驸马,便也只能神情恹恹的前去觐见。 欧阳克见曲顾站在帐外,西北的夜寒凉无比,一摸她的面颊果然冰凉,便立刻拉着她走进营帐里。又见帐内的暖炉上正温着一壶开水,就走过去替她倒了一杯热水。忽觉腰上一紧,却是曲顾环住他的腰,担忧道:「大克,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血腥气?」 欧阳克知道这血腥气定然是在观看屠城时沾上的,他不欲提这件事,便道:「你何必问我,不若亲自看一眼?」说着,笑吟吟的执起腰间的小手,「哒」的一声,解开腰带得玉扣,提着她的手腕向自己衣襟里面伸去。 曲顾吓得将手缩回来,没好气的嗔道:「你这人实在太不正经了!」 欧阳克衣襟大开,露出里面赤/裸精瘦的胸膛来,面上一派浪荡模样,转身餵她饮了一口热茶,笑道:「我向来再正经不过了。」 曲顾虽是不好意思,到底抬起眼,踮着脚尖看了眼他的伤口,见胸口的纱布上没有鲜血渗出,知道他无恙,便也想起正经事来。 「大克,我听说,等到蒙古灭掉花剌子模,下一个就该是金国了。从前我武功低微,敌不过大金皇宫里的高手,就算知道完颜洪熙是我的杀母杀弟的仇人,也没有办法报仇。现下我想趁着蒙古军队伐金的时候手刃仇人!」金国破灭,完颜洪熙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但她若不亲手杀了这个仇人,如何能够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和弟弟。 欧阳克面上的笑意渐收,拧眉不悦道:「战场杀敌和武林中的单打独斗不同,战场上刀箭无眼,我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你难道还要再只身犯险?」况且他已经在布谋杀掉贡布阿旺,除掉此人之后再杀完颜洪熙便不是难事。然而,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对曲顾再了解不过,可以自己做的事情,她绝不愿假手旁人。 曲顾果然很不服气,正色道:「我不怕,我跟着郭师叔学了《武穆遗书》上的兵法。」 欧阳克却只是挑眉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学过兵法?哼,学过几页兵法能成什么事,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他将头扭过去,面上倒是略觉羞惭,他还真没学过兵法。 「我看郭师叔就做的很好。」曲顾昂起头,一脸执拗正色道:「我一定要报仇,这是最好的机会,我绝不能错过。」 见欧阳克沉吟不语,曲顾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想起自己这些时日里的牵挂不安,想必大克对她也是一样的。她心中一软,怜惜的抚上他的胸口,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微笑道:「大克,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她语气明媚,满含憧憬,「大克,你还记得在牛家村的野店里,我和你说的话么?」 欧阳克一怔,他曾以为那是他这辈子最落魄最耻辱的回忆,堂堂白驼山庄的少庄主,双腿尽断,身受重伤,被人遗忘在荒村野店里,险些就此死去。如今想来,若非是经歷了那般糟糕的境地,他又怎么遇到这样一个身如琉璃心似水晶的姑娘呢? 曲顾伏在他的身上,低声道:「我那时候就曾说过,我的愿望是做岳爷爷一样的大将军。」她想起从前的念头,也微觉有些不好意思。欧阳克也想起了曲顾那时的傻样,不由嘴角含笑。 「不过,跟着郭师叔这段时日,我才明白做大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但若是有机会为大宋出一份心力,我心里也十分欢喜。大克,你能明白么?」 感受到她这样乖巧柔顺的靠在自己怀里,欧阳克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长长嘆了一口气,他喜欢的姑娘为何是这样的固执。可她若不是如此,就不是他的曲顾了。他低下头看着曲顾满含期待的双眸,拒绝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曲顾抬起头望向欧阳克,「大克,你纵然不明白也罢,可我还是要去的。」见欧阳克仍是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越发晦暗。曲顾心中一酸,大克没有家国之念,终究不会懂得她的执念。忽觉身子一暖,已是被他双臂紧紧环住。 「不错,我确实不明白。可我一直都清楚另一件事,在你心里,我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想起刚刚郭靖说过的话,欧阳克的语气里不免带着几分自伤与无奈,他深深凝望着曲顾,倾身覆上她的唇。这个吻霸道又坚决,疯狂的仿佛是要撕咬着将她一口吞下去。曲顾经过情/事,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亦是手足无力。 第一次时,欧阳克待她十分温柔隐忍,这一次却带了几分肆意的疯狂。曲顾不明白欧阳克为何会突然如此,可她也不想拒绝。这场情/事做的酣畅淋漓,到最后曲顾已然浑身疲乏无力,昏昏然不知在何处,迷迷煳煳之中,只听得大克在她耳边道:「顾儿,你要去报仇,我虽然担心,但也不会再拦你。不仅仅因为我捨不得让你不开心,更因为我尊重你。」我欧阳克从前高高在上惯了,现下才明白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他不愿意再用自己的意志勉强她。她固执倔强不肯听话,那也没关系。她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但他还是爱她,无以復加。 欧阳克温柔的替曲顾掖好被角,起身披衣,走出营帐。夜色清冷,他想起刚刚看见的撒马尔罕城,那座他也曾经踏足过的繁华大都已然变得破败萧瑟。蒙古已然变成一辆庞大的战车,几乎势不可挡。他思量片刻,正欲往铁木真的营帐走,就撞见达尔巴捧着一只白鸽,一见到他便笑道:「少主,我已经给我大师兄去信教他留在金国了。」 第103页 欧阳克闻言微微一笑,月辉下的笑容略显清冷和寒意,「真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实在抱歉~ 第58章 次日天明,曲顾醒来见身旁已经没有了欧阳克的身影。她迳自起身穿衣,走出营帐外,见草原上骏马奔驰,蒙古铁军经过几日征战,仍然不失骁勇剽悍,一大早就行军操练。 曲顾猜欧阳克定然是去了成吉思汗身边,便自己打了盆水,映着清水里的倒影正打算梳头盘发,手中的梳子却摸了个空。 她惊讶的转过头,就见欧阳克拿着木梳,道:「坐好,公子爷给你梳头。」 曲顾脸上也绽开笑颜,安然坐在他身前。眨着眼睛瞧着水中的自己,一头如瀑青丝被他从后面挽起,復又将额前的刘海也撩起。 曲顾正觉得奇怪,欧阳克已是取出一枝镶有红色宝石的髮簪插入她的乌蓬鸦发中。雪肤乌髮,宝石熠熠。欧阳克将脸贴着曲顾的面颊,只见水中倒映着彼此,俊美清丽,恰是一双璧人。曲顾又忆及彼时两人在宜兴避雨,互梳长发的情景,现在想来更觉好笑,只是自己到现在还是不会给大克梳头呢。 「喜欢么?」 曲顾摸了摸头上的红宝石,欢喜娇憨的点点头,「不过干嘛要把刘海也梳起来,我觉得怪不习惯的。」就好像妈妈以前一样。嗯,小时候爹爹也是这样帮妈妈盘发的。 欧阳克侧首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亲。「我在这边有事,恐怕不能随军伐金。你非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以后每日都要这样梳。」 曲顾本以为欧阳克会随着郭靖他们一道伐金,却不曾想他要留在这里。 「我要在这里给借达尔巴之手,给贡布阿旺传假讯息,一方面既利于伐金,另一方面除了贡布阿旺,你杀完颜洪熙也更多了几分把握。」 曲顾心中虽然微感不舍,但也不觉得有异,毕竟报仇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欧阳克见她身边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心知她马上就要离开,不由蹙了蹙眉。曲顾连忙解释道:「我之前已经和郭师叔说好啦。他要跟着蒙古大军伐金,我先跟着蒙古的使团回宋国,将《武穆遗书》交给江师兄。这兵法本来就是岳飞岳爷爷的,自然要还归到宋国的将军手里。到时,两边各用《武穆遗书》上的战法,定然能一举灭了金国。我再跟着他们打进金国都城,就能杀掉完颜洪熙了!」 欧阳克看着曲顾脸上熠熠生辉的神采,捏了捏她的脸,不满道:「你既是要见你的江师兄,就更要这样把头髮盘起,知道不知道?」 曲顾打掉他的手,沖他做了个鬼脸。忽然明白过来,小时候曾听妈妈说过,有丈夫的女子才将刘海盘起。大克是要她做妻子么?她面上一红,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营帐外已经吹起了号角,曲顾知道这是蒙古使团将要离开,连忙抓起身边的包袱,兴奋道:「我该走啦!」 她奔到营帐边,刚刚掀起厚厚的帐幔,却又回过头来。阳光照进营帐里,她能从欧阳克的眼中看到不舍,他却没有再出言挽留。想起昨夜昏沉之中听到他说的话,曲顾心中一软。她虽懵懵懂懂,却也明白大克对她的包容。她第一次忽然在想,和大克对自己的感情比起来,她是不是做出的让步太少? *** 曲顾临走前也与郭靖道别。郭靖因为华筝的求情,免于了成吉思汗的责罚。得知曲顾就要回去,也十分欢喜。待宋蒙联盟之约定下,他也将随着窝阔台和拖雷一起讨灭金国,届时也就可以带着母亲李萍回到牛家村去生活。母亲这十几年来日夜思念家乡,如今这个愿望总算就要实现了。 曲顾当天便与假扮商队的蒙古使团一起南下前往临安。南下之路异乎寻常的顺利,竟然没有遭遇金人的拦截。她并不知道,欧阳克故意让达尔巴给金国的贡布阿旺送去了假消息,才让他们免于受到金人的追捕。 这些日子金人也是腹背受敌,自中都燕京被木华黎攻破,完颜珣将都城迁往大梁后,金国的战线就被逼步步南撤。完颜珣又头脑发昏,面对蒙古的侵袭,仍然不忘与南宋、西夏开战。是以,一路所见金国境内皆是城破户残,尸骨满路,比之当初她随着黄药师南归时的情境,更显凄寒。 待到了临安,蒙古使团自去与宋国商谈结盟一事。曲顾则去找江万载。这一路上为了行事方便,她都假作男子打扮,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江万载在两淮大胜金军后,復又被官家调回到京城担任殿前禁军都指挥使的职位。 待她到了江府外,才知道江万载并不在府中。她一无拜帖,二无官身,自然没那么容易见到天子近臣,在江府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一身禁军指挥使打扮的江万载。 「曲师妹!」乍见到曲顾,江万载也是又惊又喜,「你……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江万载见她孤身一人,没有欧阳克的陪伴,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希望来。 曲顾自是不知江万载心里的想法,笑笑道:「我跟着郭师叔去了蒙古,这次也是跟着蒙古使团来的。」 听到蒙古使团四个字,江万载的脸色一紧,先领着她进了府。正巧遇见长兄江万里与族叔江海,曲顾并不认识这位两位。江万载却知事情紧急,将蒙古欲与南宋联手灭金之事言明。 江海一介武夫,毕生之愿便是一雪靖康之耻,闻言抚掌大喜,「好!这金国贪得无厌,年年逼缴岁贡,予我大宋切肤之仇。如今金国四面开战,我们与蒙古南北夹击,打胜这场仗就有了七成的把握!」 第104页 江万载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兴奋之色,而是将目光投向兄长江万里,这位兄长虽然还未出仕,但全族上下都知他才华横溢,处事极有大局观。果然江万里亦不像江海那般兴奋。 这时候曲顾也看出江氏兄弟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奇道:「你们怎么了?我倒觉得只怕有九成把握呢。蒙古不久之前就攻下了花剌子模,实力正是蒸蒸日上。我一路从蒙古南下,反倒见金国已经是外强中干,你们又刚刚在两淮打了胜仗,那还怕什么呢?」 听到曲顾说起蒙古的实力,江万里目色更加凝重,「蒙古实力渐兴,足有吞併金国的实力。蒙古此番覆灭花剌子模,从西域大量调兵犯金,终归人马疲敝,与我们结盟为的就是以逸待劳,省些周折罢了。然金国被灭,大宋与蒙古疆场相望,彼时,大宋恐要蹈唇亡齿寒的覆辙。」 江万载也点点头,「大哥说的不错,之前蒙古四王子拖雷就曾来商议过宋蒙结盟之事,真德秀真大人当时也向官家进言,强鞑渐兴,金国却危如累卵,当扶金国为北方屏障,以图安全。」 哪知江万里听罢却仍是摇头,「残垣断壁挡不住强盗。就算我大宋不与之结盟,金国岌岌可危,要不了多久终究会被蒙古覆灭。」 江海听两个侄子所言,越听越怒,哼道:「照你们的意思,难不成我们还应该扶持金国对抗蒙古不成?!那靖康之耻如何报?北失疆地如何收?!」 江氏兄弟皆是沉默不语。朝廷上下腐败,君臣醉生梦死,他们这些清醒的人都清楚,南宋已然面临日暮途穷的处境,根本谈不上恢復故疆。此时,需要的反而是时间来肃清腐败,巩固民心。可联金抗蒙,不论于情于理,宋人心中终究过不去这道坎。 曲顾听不大懂刚刚江万里说的话,却也明白他在担什么。她犹豫片刻,道:「我脑子蠢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金国欲南侵,我们就抗金,蒙古要灭宋,我们就抗蒙!不论是谁,欲犯我疆土,杀我百姓者,皆要与之为战!」 曲顾所言固然简单直接,却也是一颗拳拳之心。江海大声贊了一个好,江万里看着曲顾,却只长长嘆了一口气。 然而抗不抗金,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如今金国式微,奸相史弥远自也是见风使舵之人,很快就被蒙古人收买,在官家面前一力主张联蒙伐金。不久,江万载就与叔叔江海接领圣旨,联合蒙古军北上攻打金国。 曲顾自是一路跟随,路上她仍旧扮作江万载的小兵。此番伐金,声势浩大。盖因靖康之耻给宋人心底留下的烙印深重,一路上不时有百姓愿投身行伍,更有丐帮弟子亦追随襄助。这一日行至终南山下,便见到几名小道士在路边守候,一见江万载便迎了上来。曲顾见其中一人正是那日在嘉兴围剿自己的小道士李志常。 果然这些道士也是前来欲与宋军联合抗金的。李志常含笑上前,拱手道:「早知江将军一定会路过终南山下。几位师叔伯特命我带着几位师兄弟也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当年王重阳起义抗金失败,心灰意冷之下才建立了全真教,如今南宋大举伐金,全真教又怎能不尽一份心力。 李志常又道:「可惜我几位师叔伯都在闭关,掌教丘师伯则被成吉思汗邀去了蒙古,如今只能让我们这几位三代弟子上阵杀敌了。」 江万载道:「几位道长肯为国出力,已然令人钦佩了。在下也一直敬慕重阳真人的风采,既是到了终南山下,也想去重阳真人墓前祭拜一番。」他是桃花岛的弟子,本也算是江湖中人。 听江万载这么说,李志常自是受宠若惊,连忙领着江万载上山。曲顾扮作江万载的亲兵,自然也要跟随,幸亏她扮作男子,又有盔甲遮挡,倒也不怕被李志常认出来。正好她也存着心思想与全真教解释他们对大克的误会,心道既然来了,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澄清一下。 待上了终南山,但见山上竹林依依,苍松郁郁,重阳宫巍峨矗立于山巅之上,还有十余幢道观屋宇则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临玉清池而立,果然是一派道家风貌。 江万载与曲顾跟着李志常来到王重阳墓前祭拜一番,曲顾见墓旁的巨石上刻有一行字,好奇之下便用手一摸,但觉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出来一般,不由骇然。 李志常听到曲顾吸气的声音,瞭然道:「这诗确是用手指写出。」 江万载亦是赞嘆,「莫不是重阳真人的手笔?」二十五年前华山论剑天下无人不知,王重阳作为五绝之首,没想到生前的武功竟已至臻化。 「不是。」李志常摇了摇头,「此诗非祖师爷所书,乃是一位唤作林朝英的武林女前辈所写。当年祖师爷起义抗金失败,心灰意冷之下自称『活死人』,居住在那边的古墓里。」 曲顾顺着李志常的伸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远处竹林之间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方古墓。又听李志常解释道:「这诗讲的是昔年张良辅佐汉高祖开国,最终功成身退的故事。这位林前辈是藉此诗,勉励鼓舞祖师爷重燃信心。」他随即又述说了林朝英与王重阳的一番旧事,最后道:「这字倒不是林前辈当真功力深厚,而是她用化石丹先软化了石头,才写出来的。」 曲顾已然懂得男女之情,心道在一个男人最失落的时候,这位林前辈这般番费劲心思的鼓励支持,定然是对他倾心相许了,不由脱口而出:「这位林前辈一定很爱重阳真人。」 第105页 王重阳是修道之人,自是脱离七情六慾,江万载唯恐李志常以为曲顾此言是对重阳真人不敬,正欲替她遮掩一二。不曾想李志常竟然点了点头,「这位小兄弟说的倒也不错,那位林前辈确然对祖师爷一片真心,当年祖师爷对她也不是不动心的。只是两人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哈哈,否则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全真教啦。」 曲顾想着李志常刚刚讲,林朝英十多年来默默在背后鼓励王重阳抗金,王重阳又为她找来远赴极北苦寒之地的挖出百尺深的寒玉,制成寒玉床助她疗伤,可见二人彼此情深意重,最后却成为一对怨侣,心下不免感到可惜,忍不住追问:「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李志常年少跳脱,也有些八卦。如今山上又没有师叔伯的约束,不免也有些逾规越矩,笑道:「具体的我们这些小辈自然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两位前辈当年皆是心高气傲,谁也不肯为对方让步,祖师爷年少时曾发誓『匈奴不除,何以为家』,林前辈亦是不甘服输,不愿低头之人。这两个人针尖对上麦芒,纵然彼此有情,只怕也难成眷侣。」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得说几句,文里关于宋蒙抗金的时间有误,打败花剌子模后,蒙古是先灭了西夏才去打金国的。而且打了差不多二十年才打下来,但是原着里就是这么安排的,我也就这么写了。 江万里前面也提过,是歷史上的南宋名相,不过他确实是三个兄弟里最晚出仕的。然后这人还是很值得敬佩的,本身有才有能力,但是一直被奸臣贾似道、丁大全打压,后来开办了白鹭书院,是文天祥的老师。南宋灭亡的时候,江氏三兄弟一一殉国,江万载是为救宋端宗淹死在海里,江万顷是城陷被俘,元军勒索金银,江万顷不从后被元军肢解,江万里则是听闻元军渡江,言:「大势不可支,余虽不在位,当与国共存亡。」领着一家全族老小投江自尽。 最后,提到王重阳和林朝英,一直觉得神鵰里感情线,主线写的杨龙,暗线写的王林。一个是全真教的开山祖师,一个是古墓派的创始人。林朝英自创玉女剑法,将对王重阳的满腔情意都隐藏在一招一式里,王重阳在古墓附近修道出家,心中想来也应该还是牵挂那个倔强的女子的。两个武学宗师,参不透一个情字。和他们做对比的就是杨龙,杨过不在乎小龙女的失贞,小龙女也可以包容杨过激烈的性格,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还是需要彼此包容和让步的。而王林不懂,纵然武功冠绝天下,也逃不过情字的羁绊。 第59章 曲顾怔怔的听着李志常讲起当年王重阳与林朝英的故事,待听到李志常说两人由于彼此不肯相让,明明倾心相许,最终却成为一对怨偶,心头微微一颤,不由望着那首诗,脸上若有所思。 江万载在一旁听罢,也微微喟嘆。同时,视线不由向身旁的曲顾望去,面上微红,意有所指的低声自语道:「既是两情相悦,就该彼此退让。我……我以后若是有了妻子,当然会对她珍之重之,包容爱护的……」 江万载就站在曲顾身边,自然将他的话听入耳中。然而她满心里想的却都是欧阳克。大克教她武功,几次救她性命,事事以她为先,甚至明明不放心,也不阻拦她报仇,只因为他尊重她,不愿束缚她!这世上除了爹爹再没人会比他待她更好了,「珍之重之」这四个字,大克早就做到了,更毋庸说包容爱护……可是自己呢? 曲顾望着巨石上的那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復知非,收心活死墓……」顿感一阵怅然,仿佛看到两位仗剑江湖、英姿飒飒的男女,相背而离,一人黯然出家,不问情爱,另一人从此幽闭于活死人墓中,心如止水。她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不,她不要和大克也这般样! 这时,那边的古墓附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喉,声音娇脆清亮,唱得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歌声凄迷幽怨,让人听了不禁要堕下泪来,江万载忍不住道:「是谁在唱歌?」 李志常蹙了蹙眉,「应该是古墓派的一位女弟子。那女子武功高强,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曲顾亦在痴痴听着歌声,词曲反覆,令人恻然。她却于歌声间蓦然心中一阵透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和大克已然经歷过不知多少次生死,这份情意她难道还不知珍惜?她当然该珍惜!她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上飞去的大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等这次回去她定然要和大克永远在一起!她会努力学着去包容他,即使不能改变他,她也不会再轻易离他而去! 没多久,三人重下终南山,江万载收拢了队伍,一行人又向大金行进。此番宋蒙联盟,江万载与叔叔江海,大将孟珙率忠义军两万余人,运粮三十万石北上,一路上又收拢义军千余人,疾行月余终是抵达大梁城下与蒙军会师。 在大梁城外迎接他们的正是成吉思汗第三子窝阔台。这也是宋军第一次见识到赫赫威名的蒙古铁军。不同于宋人的内敛斯文,蒙古士兵各个剽悍兇勐,与江南温柔水乡中滋养的宋军比起来,行止之间皆是气势凛然,只远远观着,便仿佛感到了一股铺面而来的萧杀寒意。那是在蒙古草原,西域大漠中身经百战所带来杀气! 第106页 更教江万载等人震撼的是蒙军军纪严明,士气高涨。在西域大漠战无不胜的威武豪情,让蒙古士兵各个精神抖擞,煞气破天。攻城当夜,宋军与蒙军在大梁城外列队集合,两军分列东西,泾渭分明。与宋军动作略显缓慢嘈杂的队伍鲜明对比,蒙古军营里,人影闪动,万马奔腾,却不闻一点人声,然不过片刻十万兵众便集结成军,但见圆月映照之下,一排排长刀,遍野闪耀银光,除了山风呜咽,旌旗飒飒作响,整个营地里再无一丝声息。窝阔台在点将台上高喊铁木真的指令,只听得十万蒙军齐声高喊:「呵唿,呵唿!」这是蒙古骑兵冲锋接战时惯常的吶喊。战马听到主人唿喊,亦跟着嘶鸣起来。剎时间营地里声彻天地,其势威勐刚健,震得不远处的宋军人人变色,皆是震撼不已。 窝阔台满意的看着宋人向来斯文的脸上露出惊讶警惕的神情,自是得意张狂。他刚刚被成吉思汗定为太子,此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根本不惧大梁城中的金军听到唿喝之声。或者说,他要的就是金人听到他们的喊杀声!这震天动地的动静足以让蜗居不出的金国皇帝吓破胆子,就连这些宋人也已都被他蒙古士兵的军威震慑住。 窝阔台望向远处的大梁城,双眸泛起狰狞之光,嗜血的举起手中的军刀,高喝一声:「杀!」刚刚还肃静的军营立刻吹起战斗的号角,蒙古人的铁蹄终于来到了大金国国都的城下。 这一场攻城战打得毫无悬念,金军畏惧心起,自是不堪一击。再加上曲顾已经将《武穆遗书》交给了江万载,宋军人数虽然少,但用兵神妙,金人不敢再出城迎战,虽然仗着大梁城高墙厚的优势,一时足以抵挡,但都城被宋蒙联军团团包围,不久便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围城之战没有打太久,城内的金兵终于忍耐不住从东门而出,妄图冲出包围,岂知口子一开,反而将蒙军引入了城中,此时宋军也已攻破南门,城内四面杀声震天,大梁城就此而破。 曲顾也跟着宋蒙联军沖入城中。这些日子,她扮作小兵跟着江万载上阵杀敌,为灭金之役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此时,她心心念念更想要做的是杀掉完颜洪熙,为母亲弟弟报仇,便跟着一队蒙古军队一起冲进大金皇宫。哪知才闯进皇宫便见里面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几个蒙古士兵骂了几句,随即又被金国皇宫的富丽繁华迷花了眼,皆是四处劫掠。 只曲顾一心想着报仇,直奔宫中大殿,哪知浓烟正是从那里燃起。待曲顾奔到殿外,才发现完颜珣已经带着一众皇室成员悬樑自缢。同时点燃了大殿的樑柱,原来金国皇室知道蒙古人残忍兇悍,不愿受辱便集体自尽。曲顾心道完颜洪熙昔日为了长命百岁不知残忍杀死了多少婴孩,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最终竟是自己终结了自己的性命,当真讽刺至极。 曲顾本来一心想要手刃仇人,却没想到完颜洪熙已经身亡,她虽然为自己不能亲手杀了他而遗憾,但更多却是惘然。待她茫然的走出大殿,蓦然听到一声刺耳悽厉的尖叫,便转身疾步奔过去,只见一个蒙古士兵正淫/笑着压在一个宫女身上。见此情景,曲顾顿时热血激愤,冲上去就一剑杀了那蒙古士兵。那蒙古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这次宋蒙伐金,曲顾只想过要杀金人,从未想要杀蒙古人。此时才感到一阵荒唐。而那宫女犹自衣衫不整瑟瑟发抖,曲顾想要将她扶起来,才发现她有些面熟,竟然是曾经在金国皇宫里被她点住穴道的宫婢碧玉。 「多谢恩人救命……求你带我出去吧……」 曲顾想到她刚刚险些遭受的折磨,心中一软便点了点头。她其实对金国皇宫的地形也不熟悉,一路上倒是多得碧玉的指点,两人贴着宫墙走。曲顾忽然头一仰,才发现远处宫门上挂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身上的服饰依稀让她觉得眼熟,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 「是贡布大师……若不是他通敌蒙古,我们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陛下大怒,将他凌迟处死,还命人把他的尸体悬在宫门外。」 曲顾知道这都是欧阳克的计策,果然贡布阿旺身死,完颜洪熙没了保护,也只有自尽一条路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士兵闯入皇宫,短短不过半天的时间,繁华的金国皇宫,已然混乱涂炭。那些蒙古人除了抢夺金银珠宝,见到奔逃求生的宫人更是一个也不放过,内官皆是被乱刀砍死,宫女则是被强掳奸/淫。曲顾一路持剑砍杀,见到暴行都竭力去阻止,她有武功傍身,蒙古兵单打独斗自是对付不了她。可她只有一个人,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被蒙古人残忍折磨。她不停对自己说,他们都是金人,本就是大宋的敌人,死了没有关系,可是身体仍然是止不住因为愤怒和惊恐而颤抖,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积极支持宋蒙联盟伐金产生了质疑。好不容易带着碧玉和其余几名宫人逃出皇宫,却发现宫外更是修罗地狱。 她虽然之前在蒙古跟着郭靖也打过几场小战役,但因为有郭靖的约束,亦不曾见识过蒙古人的残忍。她之前也曾来过大梁,昔日平静的街市,此时尽是四散逃命的可怜百姓。然而人的双腿终究敌不过蒙古人的战马。蒙古的精兵铁骑在城中肆意杀戮,手持弓箭狞笑着乱箭四射,中箭者哀叫倒地,随即又被马蹄践踏得血肉模煳。整个大梁城内,血流成河,哭叫惨唿之声延绵不绝,俨然成了一场人间炼狱。 第107页 而城门上观战的江万载与江海也再一次被蒙古人的兇悍残忍所震慑,更叫他们感到吃惊的是,窝阔台肆无忌惮的站在城门上击掌大笑,仿佛是在看一场好戏,又用马鞭指着士兵捧上来的金银珠宝,对左右笑道:「金人抢占了宋人的汴梁城,作威作福一百多年就积攒了这么多好东西,听说南地更为富庶,人美物丰,简直就是花花世界。父汗已经下令,不可错过此番借道伐金的好机会。哈哈,等来日咱们打到临安屠光南人,这天下金银富贵美人沃土,就都是我们蒙古的了!感谢长生天!」 「感谢长生天!」一众蒙古人踌躇满志欢笑高喊着,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侵占临安皇宫的金砖玉瓦,抢夺江南美女的情景,皆是朗声大笑。 窝阔台以为宋军这边无人听懂他说的蒙语,言谈更是毫无忌惮,仰天狂笑。与此同时,北方的草原上,郭靖也已经偷偷的拆开了成吉思汗给他的锦囊,锦囊里的密令正是命窝阔台、拖雷、郭靖三军破金之后,立即移师南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攻破临安,灭了宋朝,自此天下一统于蒙古。密令中又言,郭靖若能建此大功,必当裂土封王,但若怀有异心,窝阔台与拖雷则奉密旨,立即将其斩首,其母亦必凌迟处死。 郭靖呆呆望着李萍,「妈,若不是你帮我打开锦囊,咱们母子只怕要性命不保。我是大宋之人,岂能做卖国求荣的事情!我无论如何不会听从大汗的吩咐,咱们还是赶紧逃回南边去吧!」 李萍亦是心忧不已,自然点头称是,「好,我这就收拾东西,咱们赶紧动身!」 郭靖下了决心,也不耽搁,换掉身上的铠甲,连那柄金刀也不留着迳自掀起门帘,正欲悄悄去马厩偷几匹马来,却恰好撞见一人。正是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的欧阳克 。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略忙,还要准备年会的事情。不过不会坑,最晚下周完结。 咳,写得其实和歷史有出入。歷史上最后打得蔡州,不是大梁。金朝的末代皇帝也不是完颜珣,是他的儿子金哀宗。总之金国也灭得很惨烈,窝阔台基本杀光了完颜氏所有人,当时北方的人口因为屠杀少了89%,后世清朝的女真族其实和金国的女真族已经不是一个民族了。金国皇室的女眷也和当初北宋徽钦二帝的女眷经歷了一样悲惨的境遇,不忍卒读。时人有诗:天兴初年靖康末,国破家亡酷相似。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战争太残酷,受苦的都是百姓和没有自保能力的无辜妇孺。 第60章 欧阳克上下打量了一番郭靖,挑眉冷哼:「你要逃?」 郭靖看见欧阳克的瞬间心中已是一沉,双手在身侧暗暗握拳,「欧阳世兄,你是来抓我的?」 欧阳克颇是鄙薄的冷笑一声,从身后推出一个人来,正是已经被点住穴道的华筝公主。「枉你也是练了《九阴真经》的人,竟然连帐外有人偷听都不知道!」 郭靖心中微缓,待对上华筝含着泪光的双眸却是无言以对。他咬了咬牙,对华筝终是躬身行了一个礼,「华筝妹子,我……我绝不能背弃大宋!我若不走,大汗也绝不会饶了我的。」 华筝虽然动弹不得,泪水却仍是顺着面颊滚滚落下,她想要告密只是因为她想留住心上人,可是她也明白郭靖说的不错,父汗早就对他不满,此番绝不会再饶他性命。 郭靖又感激的沖欧阳克行了一礼,「欧阳世兄,多谢你。我,我真没想到你会帮我。」 欧阳克没好气道:「若非你是她的师叔,你以为我会救你?」那傻姑娘若是得知郭靖死了定然是要伤心的。 郭靖知道欧阳克说的「她」是谁,他挠了挠头也笑笑,復又正色道:「不管如何,你已是我郭靖的恩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欧阳世兄,我虽不如你脑子灵活,却也知道大汗他野心甚大,你跟着他打天下固然好,但咱们毕竟不是蒙古人,再打下去,只怕你也会和我一样尴尬。我劝你也早点离开,好好珍惜曲姑娘,别像我和蓉儿似的……」一提起不知踪影的黄蓉,郭靖的声音又低落下来。 欧阳克看了眼郭靖,他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真诚和善良,可见此话全出自本心。他本向来瞧不起郭靖,但许是因为那个傻姑娘的缘故,他对郭靖的老实厚道也消了几分厌感。尤其是听他提到曲顾,让他心底也跟着柔软起来。「哼,公子爷难道还需你这等蠢笨之人来教?你既是要走,还不赶紧!」 郭靖也明白时间紧急,只是看着华筝,心中到底不忍,上前解开她的穴道,柔声道:「华筝妹子,我实在对不起你……」华筝对他的一片情意,他终究是要辜负了。 哪知华筝刚一能动弹,便立刻叫道:「靖哥哥,你快走,我的侍女刚刚已经去给父汗报信了!」她与侍女在帐外听到郭靖与李萍的言语,便立刻让侍女去禀告成吉思汗。刚刚欧阳克点住了她的穴道,她不及相告。此刻想明白郭靖只怕死罪难逃,也万分后悔起来。 郭靖和欧阳克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与此同时,营地里骤然响起一阵骚动,显然是有人在往这边疾来。郭靖一脸苦笑,「只怕是来不及了……」 欧阳克当机立断扭住郭靖的手臂,没好气道:「只能见招拆招了。」说罢,沖他使了个眼色,高声喊道:「郭靖,你休想跑掉!」 第108页 郭靖犹在发呆,华筝却已经气道:「你干什么!!快放开靖哥哥!」 欧阳克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公主若不想他死,就护住他母亲。」 华筝愣了一下,这时大将赤老温已经领着一众蒙古士兵跑了过来。见欧阳克已经擒住郭靖,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少主动作好快!」 欧阳克微微一笑,正欲客套几句,却见赤老温已经领着士兵冲进营帐将李萍也抓了出来。华筝急道:「你们要对郭伯母做什么!不行,不许动她!」 「大汗有令,郭氏母子都要抓起来!」华筝虽贵为公主,但赤老温亦是开国大将,成吉思汗爱将远甚过爱女,赤老温虽然不敢对华筝如何,却也根本不惧她。 华筝见阻拦不住,急得又落下泪来,但见李萍对她温和一笑:「好孩子,你别难过。」李萍刚刚在帐内,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是华筝的侍女前去告密,脸上却没有一丝怨恨。 郭靖看到母亲被抓却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母子二人双双被押到了成吉思汗的营帐中。铁木真自然是勃然大怒,用马鞭指着郭靖的脸骂道:「小贼,我待你向来不薄,自小将你养大,又将爱女许你为妻,你竟然胆敢背叛我?!」 郭靖心知此番已是有死无生,望了望母亲,昂然道:「我并非是存心要背叛大汗。但若要我卖国求荣,虽受千刀万箭,我也不能奉命!」 铁木真大怒,一脚踢翻金案,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小贼给我斩了!」立时便有两个士兵要将跪在地上的郭靖拖出去行刑。 一旁的欧阳克在袖中已是紧紧扣住了两枚透骨钉,只是想到李萍又有几分为难。因为曲顾的缘故,他待李萍倒也是执晚辈礼,但要他拼却性命去救她,也有违他做人的本性。他忍不住向李萍望去,竟意外见她沖自己微微一笑,仿佛是在嘱託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忽然出声:「大汗,靖儿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让我劝劝他如何?」 成吉思汗到底对郭靖有几分顾念,「好,你去劝他。」 李萍走到郭靖面前,蹲□将郭靖搂在怀里,轻轻道:「好孩子,二十年前,我在牛家村有了你,一天大雪,丘道长与你爹和杨叔父结识,赠了两把匕首,一把给你爹一把给了你杨叔父。」她从怀中取出那柄匕首,摸着上面的郭靖二字,「丘道长给你取名郭靖,给杨叔父的孩子取名杨康,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丘道长是教孩儿不要忘了靖康之耻。」郭靖自小听母亲讲过去的旧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萍怜爱的摸摸儿子的脸,嘆了口气,又道:「不错。后来,我怀着身孕被段天德那恶贼一路挟持,歷尽千辛万苦从他手中逃脱。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的夜里,我在患难流离之际将你生下来。你刚出生就哭得厉害,可大雪茫茫,荒野里就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我原本一心想要随着你爹爹一死了之,到底是母为子强,我还是活下来了……」 郭靖听到这里,心中一酸忍不住叫了声「妈!」眼泪就滚了下来。李萍说的是汉话,成吉思汗等人见郭靖泪流,还以为她已然将郭靖说动,各自暗喜。只有一旁的欧阳克听得明白,既为李萍当年的坚强所震动,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柔弱的女人何曾有这样一份坚韧,思及至此竟忍不住对郭靖生出几分羡慕来。 李萍抹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嘆了口气,又道:「想我当年忍辱蒙垢,在北国苦寒之地将你养大,为的是什么?难道是要养大一个卖国奸贼,好叫你父亲在黄泉之下痛心疾首么?人生百年,转眼即过,生死又有甚么大不了?只要一生行事无愧于心,也就不枉了在这人世走一遭。靖儿,若是别人负了我们,也不必念他过恶。」她凝目向郭靖望了良久,脸上神色极是温柔,说道:「好孩子,你好好照顾自己罢!」说着举起匕首割断他身上绳索,随即转过剑尖,刺入自己胸膛。 郭靖双手脱缚的一瞬,便急来夺刀,欧阳克亦飞身相救,王座上的成吉思汗也吃了一惊,厉喝道:「快拿住他们!」但那匕首锋锐异常,早已直没至柄。 郭靖伤痛至极,抱起母亲,竟是对持刀扑来的四名蒙古武士避也不避。欧阳克长袖一拂,手中两枚透骨钉飞出击中两个武士,一个扫堂腿,另两名武士也飞跌出去,随即一把拽着郭靖掀开布帘奔出了营帐。营帐外的武士猝然见到郭靖与欧阳克奔出来,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郭靖抱着李萍,哭叫数声:「妈!」不听母亲答应,探她鼻息,早已断气。这时,背后忽然被欧阳克推了一下,整个人才反应过来,立刻跟着欧阳克在黑暗中向前急闯,但听四下里人喊马嘶,火把如繁星般亮了起来。两人慌不择路的奔了一阵,眼见东南西北都是蒙古的将士,他二人纵然武功高强,但如何能敌十多万蒙古的精兵。 这时忽听一阵马蹄急响,却是华筝牵着两匹马跑来,见到郭靖怀中的李萍,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欧阳克抢过缰绳翻身上马,沖犹自抱着李萍尸体失魂落魄的郭靖喊道:「还不快上马!」 郭靖听到不远处的蒙古士兵齐声唿喝,身后又是乱箭飞射,眼见就要追上来,含泪抱住母亲纵身上马,从华筝手中接过缰绳,双腿一紧,向南奔去。 华筝泪眼迷离的看着郭靖头也不回的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耳畔陡然又响起赤老温等人纵马从身边疾驰而过的声音,她俏立在夜风中,心中想的是:长生天保佑,千万不要追上靖哥哥,哪怕……那怕让她再也见不到靖哥哥…… 第109页 成吉思汗此时也明白欧阳克亦是背叛了自己,不由暴跳如雷,许是气急攻心,竟是差点气晕过去,在病榻之上仍是不忘传下将令,务须将两人活捉。是以,大队人马一层一层的围上,更有数千军马远远向南奔驰,先行布好阵势。 郭靖与欧阳克彻夜厮杀,好不容易冲出了赤老温的包围,一路疾驰,直至天色渐亮,才算彻底摆脱了蒙军的追捕。 欧阳克勒马回头,见郭靖仍是紧紧抱着李萍,忍不住嘆口气道:「你先把伯母葬了吧。」 郭靖脸上还带着打斗时飞溅的鲜血,听了欧阳克的话,愣了片刻才点点头,找了片土冈将母亲葬了。他跪在李萍的坟前,想着母亲一生不易,不想竟葬身于此,满心痛苦得几欲嚎啕大哭,却哭不出声来。 欧阳克亦翻身下马,在李萍坟前拜了拜。想来,李萍对自己点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自裁的打算。这个伟大的母亲为儿子活,为儿子而死,临终既不忘了教郭靖不要被狭隘的仇恨蒙蔽了双目,又教他遵守大节大义。欧阳克虽自命文採风流,熟读礼义,却从不把这些酸儒之说放在心上。然而这一年来,先是眼见尹志平以身殉国,又是曲顾坚持抗金,再是李萍自杀教子,他欧阳克虽不是宋人,却也忍不住对他们抱有一分敬意。 郭靖见欧阳克如此,心下也十分感动,「欧阳世兄,这次又是你救了我。还连累你也被大汗追杀……」 欧阳克望着李萍的墓,嘆道:「你不必谢我,我早就给成吉思汗下了慢性毒药,反正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郭靖大惊,「你……你下了毒? 」 欧阳克站起身,手腕一甩打开铁扇,冷冷一笑,「哼,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我难道还不知道。眼看着蒙古就要打到我白驼山庄去了,我岂会像你一样毫不知情,傻傻替他卖命!」这个计划,自他看到蒙古轻而易举的打败花剌子模后便开始实施。只是成吉思汗的父亲当年就死于毒药,因此他平日里吃穿用度分外警惕,但凡效果迅速的毒药大多容易被察觉。欧阳克只能用少剂量的慢性毒药,一点点损害他的身体。如今过了两个多月,想来他命已不久矣。 知道铁木真即将殒命,郭靖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不知是该是感到痛快还是难过。过了许久,又想到母亲身故,蓉儿也不知下落,一时竟觉天地之大,竟是无处可去,不由失落道:「欧阳世兄可是要回西域?」 欧阳克摇了摇扇子,望向南方,悠然一笑:「当然不是,我与顾儿约定在樊城相聚。」他不再被俗事羁绊,自可以去和她团聚。到时,他再领着顾儿请叔叔主持亲事,从此便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他再不会勉强她跟自己回西域,若是她喜欢在江南住着,他也愿意陪着她。想到将来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俊容上亦是升起几分柔色。 郭靖长长嘆了口气,「我还要继续寻找蓉儿的下落,既是如此,就要与欧阳世兄道别了。」 他正欲上马,哪知欧阳克勐地一收摺扇,扇柄一转已是重重压在他的肩头,冷笑道:「且慢,咱们还有件事情要办。」 郭靖一愣,但听欧阳克冷冷道:「华山论剑在即,你是不是该把《九阴真经》背给我叔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铁木真也要死了,就让大克搞死他吧。 歷史上,铁木真的老爹就是被塔塔尔人毒死的。 周五不确定会不会更,我努力吧,不过这周六日一定日更,争取周四之前完结!然后上两个番外~哦也o(n_n)o~~ 第61章 欧阳克暗自用劲,手中铁扇顿时重如千钧,郭靖本能的想要抬肩震开,只觉一股力道直冲而来,和当初面对欧阳锋时极为相似。两人皆是被对方的内力一震。欧阳克本以为自己练了蛤蟆功,武功自是要高出郭靖一筹,岂知竟然是旗鼓相当。 郭靖也愣了一下,贊道,「欧阳世兄,你内力比从前深厚了许多啊。」 郭靖夸得真心实意,可蛤蟆功大成殊为不易,竟也不过与这小子不相上下,让欧阳克大感挫败,面色颇是不渝。郭靖想了想又道,「欧阳世兄,其实你不必对我动粗,我跟你去华山见欧阳世伯便是。反正我本来就想去华山找蓉儿的下落……」黄药师和洪七公定然也会去,说不定蓉儿已经回去找他们了呢? 欧阳克挑了挑眉:「你不怕黄岛主见到你丢了他的宝贝女儿,一掌打死你?」 郭靖摇摇头,「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不去找蓉儿。」 「你这小子倒也痴心。」欧阳克缓缓收回扇柄。既然郭靖如此配合,他自然也不想与之动武。两人便立刻启程南下,纵马疾驰,往华山而去。 彼时蒙古四处屠戮,大金已然国破城摧,就连大宋亦是经过连年征战,遍地生灵涂炭。欧阳克倒罢了,郭靖见到满地遗骨心中大是不忍,想到自己为报父仇,跟着大汗灭了花剌子模,却害得更多百姓流离失所,又思及母亲被大汗逼死,蓉儿亦是不知下落,顿时诸般心思,在心头纷至沓来,竟生出一个念头来:自己学了诸般武艺,为何到头来谁也保护不了?学武又到底是对是错? 他到底年少忍不住心事,便把自己的疑问说给了欧阳克听。「学武是为了打人杀人,可杀人又有什么好?看来我过去二十年全都错了,我勤勤恳恳的苦学苦练,到头来只有害人。」 第110页 欧阳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听到郭靖的话条件反射就是冷笑,「你若不会武功,旁人杀了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又指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你莫不是想像他们一样,十之八/九最终横尸荒野?」 郭靖望着远处的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却感到一阵悲从中来,「我纵然不会如平民百姓一样被杀,却也救不了他们!」 欧阳克不耐烦道:「怎么救不了,你武功傍身是做什么用的。你救不了所有人,难道还救不了三五个人么?连顾儿一介女流尚且知道保家卫国,你一个男人还在这里胡乱想些什么?」 欧阳克这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种念头他从前绝不会有,如今想来却觉得学武救人实比害人好的多。而自己虽然不贊同顾儿上战场,实则心底却也是为她而骄傲的。郭靖亦是一怔,面上若有所思。 二人两骑并辔西行,疾行十日终是达到华山,华山乃五岳中的西岳,古人以五岳比喻五经,说华山如同「春秋」,主威严肃杀,天下名山之中,最是奇险无比。两人轻功不弱,在华山上轻跃腾挪,刚一上山顶,便听得一个娇脆的声音对一人道:「你功夫未到,自然不成,我又怎会解错?」 郭靖立时便认出是黄蓉的声音,又惊又喜,就听一个铿然之声道:「哼,小丫头好生狡猾,我之前一路跟踪你和裘千仞,你跟他可不是这么解释的!」另一人语气狰狞,竟然是欧阳锋。 郭靖心中一紧,正欲冲过去,身后却已经被欧阳克拿住了背心,两人在山上拆解数招,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黄蓉与欧阳锋。欧阳锋大掌如铁钳般提起黄蓉的肩,厉声道:「郭靖小贼,还不快住手!」 郭靖微一迟缓,欧阳克手中的铁扇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靖哥哥!」黄蓉见郭靖已经被欧阳克拿住,亦是焦急不已,拼命在欧阳锋手中挣扎。 欧阳锋冷冷笑道:「小丫头快把《九阴真经》全盘交出来,否则你的好哥哥就要死在我侄儿手中了!」他知黄药师等人也该上山了,是以语气焦急,神色更显出几分急躁来。 欧阳克却忽然道:「郭靖,你将原本的《九阴真经》都背出来,我叔叔自会放了黄蓉。」 欧阳锋闻言不由凝眉,他本不欲放过这两个小傢伙,反正终归是得罪了黄老邪和洪七公,倒不如痛快杀了便是。欧阳克自然明白叔叔的意思,无奈道:「叔叔,郭靖在船上给你写的真经都是错的,你万万不能再练了!」 此言一出,郭靖黄蓉与欧阳锋皆是大惊,郭靖还诧异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哼,我早就怀疑了,你将《九阴真经》倒背如流,又怎会不知经脉逆行的功夫?」 欧阳锋也早就有所怀疑,如今更是勃然大怒,瞪着黄蓉作势便要一掌拍向她,但听郭靖、欧阳克和另外两道声音一齐喊道:「住手!」 那二人衣襟带风,跃上山顶,奔跑得极是迅捷,看那身形步法赫然是黄药师与洪七公。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向欧阳锋攻去。 欧阳锋不敢怠慢,松开黄蓉,双手同时迎了上来。黄蓉一见到师父和爹爹,欢喜至极,将手中的打狗棒扔给七公,拍手道:「师父,爹爹,你们跟这老奸贼动手,不必讲仁义道德。」 又见欧阳克手中铁扇仍在郭靖喉间,正要出手相救,却听郭靖道:「蓉儿,欧阳世兄不会害我的。」 欧阳克见叔叔以一敌二已然甚为忧心,听郭靖如此说反而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黄蓉大急:「不许你伤害靖哥哥!」 郭靖却道:「蓉儿不必担心,欧阳世兄救过我的性命。他不会伤我的。」 黄蓉一愣,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郭靖便将母亲被成吉思汗逼死之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黄蓉看了欧阳克好几眼,忽然噗嗤一笑,「不错,他怕傻姑生气不理他,一定不会伤你的!」 欧阳克咬牙大恨,想他这个风流男竟然也有因为女人而被捉住弱点的时候,只是如今叔叔正与黄药师和洪七公打得正凶,他只冷哼两声,也不愿多理睬他们。 那边厢,黄药师、洪七公与欧阳锋三人人影翻飞,打得正是激烈。黄、洪二人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愿以二打一,占老毒物的便宜。但刚刚见他欲对黄蓉下手,自是顾不得别的了。黄药师原以为欧阳锋与他武功不相上下,洪七公纵然身体尚未復原却也已经恢復六七成的功力,此番定然轻易将他击败,哪知欧阳锋虽是逆练真经时日不长,却也被他慢慢摸索出一套功夫来,招招出其不意,二人联手竟也与他相持了百余招。 欧阳克见叔叔被二人夹攻,越战越退,便也纵身掠阵,接过洪七公打向欧阳锋的一棒。 四人又打了百余招,遽然双双分开。欧阳锋叔侄二人站在一边,黄药师与洪七公站在一边。欧阳锋哼道:「再来打过,咱们分个上下高低,胜者得《九阴真经》!」 洪七公忽然哈哈大笑道:「老毒物,你和我们争得死去活来,为得就是《九阴真经》?!这武功老叫花早就学过啦!」 黄药师也道:「《九阴真经》在我桃花岛上十几年,我黄药师要学早就学了。此书也是凡人所作,别人作得出,我黄药师难道便作不出?」自爱妻因为《九阴真经》早亡,他便对此书深恶痛绝,此时听欧阳锋如此说也只余不屑。 第111页 欧阳锋看着两人对九阴真经弃如敝履的态度,不由瞠目结舌。他四十年来汲汲营营,费尽心力,为得便是这绝世武功。他自认不论是武学还是做人的境界都不逊于黄、洪二人,却不曾想自己视为平生大志的武功,在这二人眼里却是毫不在意。 欧阳克深知叔叔对《九阴真经》的执念,深恐他因此陷入魔障,这时黄蓉在旁笑道:「欧阳锋,你好歹也是一介武林宗师,我和靖哥哥胡乱背给你的《九阴假经》都被你弄出一套厉害的武功来,你竟还对《九阴真经》念念不忘,和我爹爹的气度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真丢人!」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她本是讥讽嘲笑欧阳锋,岂知她的话却蓦然让欧阳锋茅塞顿开,是啊,他本是一代武学宗师,自己就已经创出了一套武功,何必对《九阴真经》如此执着,反而让黄蓉和郭靖这两个小傢伙狠狠耍了一把,当真是得不偿失! 欧阳锋仰天大笑,「不错,我欧阳锋本是天纵奇才,何须还要《九阴真经》!」他沖两人朗朗一笑,「洪七公、黄老邪,今日咱们不分彼此,来日待我将这套逆练真经的武功完善,再来与你们分个高下!」说罢,便领着欧阳克下了华山。 待下了华山,欧阳锋道:「克儿,咱们一道回西域吧。待叔叔将这逆练真经武功完善好,咱们再来这中原走一遭!」 欧阳克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叔叔,侄儿还要去找一个人。到时候,还请叔叔替侄儿主持婚礼。」 欧阳锋一愣,看着欧阳克脸上的笑容,神色也露出几分欣慰和感慨来。 *** 此时,华山顶上的热闹还没有结束,只听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和粗重的喘息,却是周伯通追着裘千仞,裘千仞慌不择路,竟直冲郭靖黄蓉而来,黄蓉早就深恨裘千仞,立即笑道:「老顽童,我帮你打他!」 哪知老顽童追得正开心,急道:「别,别,再让我玩会!」 裘千仞欲哭无泪,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道:「我不跑了,你们打死我算了!」 老顽童更是不依,「不行不行,你快跑!」见他果真坐在地上不动了,反而急得捉耳挠腮的。 裘千仞先头抓着黄蓉想要去投奔完颜洪烈,哪知路上遇上周伯通这个煞星,不仅丢了黄蓉,从此还被他一路追杀,愣是从大漠追回江南,再又从江南追到华山顶上来。他心知周伯通比他武功高出不知多少,一直不杀他,为的不过是好玩罢了,想到铁掌帮已然被朝廷剿灭,金国亦是被蒙古打败,自己已然惶惶凄凉,无处可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不远处的山崖正想着还不如一死了之,却听一声唱喏:「阿弥陀佛!」整个人不由惊得几乎跳起来。然而比他反应更大的却是老顽童,只因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已然落髮出家的南帝段智兴,身旁还跟着一个白髮女子。老顽童自知自己煳涂,和瑛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哪有脸面见他们,一熘烟就跑了。瑛姑好容易见到他,自然不肯让他逃脱,连忙也追了上去。 裘千仞见老顽童跑了,然而南帝和渔樵耕读四人却仍将他团团围住。而黄药师、洪七公等人自然也不会救自己,更不要提郭靖和黄蓉了。只听渔樵耕读中的书生朱子柳道:「裘千仞,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裘千仞想起自己从前无恶不作,身为宋人却通敌卖国,落到如今的下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站在悬崖边,正欲寻死,却被一灯大师救下。「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已痛悔前非,重新为人尚自不迟。」 裘千仞放声大哭,向一灯跪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一灯大师之前内力损失大半,况且他出家后就再无争强之心,自然也对《九阴真经》毫不在意,此次前来华山就是为了帮瑛姑寻到周伯通。如今又将裘千仞收服,便也与众人告辞。只武三通仍是不愿离开,盖因当初他在大雪山被欧阳克打伤,此仇一直在他心底念念不忘,得知欧阳克已经与欧阳锋下山,便也追下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争取再来一发…… 第62章 大梁城破,当年曾被宋人恨之入骨的金国竟然就这样被灭了,靖康耻,终已雪,几代人的心愿终于达成,这本应是件令人痛快的事情。然而江万载一行人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笑容。蒙古人的残忍手段让他们感到震惊,而窝阔台毫不掩饰的野心更让他们警惕。可惜,朝廷上下却犹自沉浸在灭金的喜悦之中,蒙古鞑子在他们心中还是盟友,而非敌人。 曲顾骑在马上亦是心情沉重。她不明白,这天下的人为何都要杀来杀去,金国占了宋国的土地,宋国与蒙古又联手灭了金国。蒙古却又对宋国生了觊觎之心。这样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此次伐金,虽然得胜亦有伤亡。宋兵来时两万余人,活下来的却只有一万多。她亲手帮着那些被宋兵收敛了的遗骨,想办法让他们魂归故里。看着一车车的骨灰,又想起那日她在临安看到出征的队伍被百姓夹道欢送,其中却也有不少妇孺哭泣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此番归来,却不知又要多少人苦泪断肠,果真如黄药师教她的那首《陇西行》所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先时还兴致勃勃,满腔热血,此时却是满心寂寥,怅然若失。宋军折返,军队路过樊城,在此停留休息,曲顾正好也与大克约定在这里相聚。她住进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身尘埃。待沐浴过后,换上了女装,只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仿佛战争带来的沉闷和痛苦也随着汤浴一洗而净。又想到江师兄恐怕只会在樊城歇一宿,自己还需和他道个别,便赶紧梳好头髮,就打算出门。忽然摸到额上的头髮,脚步一顿,復又坐回到梳妆镜前,将梳好的头髮全都拆了,重新梳上刘海,插上大克给她的红宝石髮簪,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然是小妇人的打扮,不由抿唇一笑。 第112页 曲顾步履轻快的推开屋门,便正好见到江万载与全真教的李志常从楼梯上走来。两人乍见脱去铠甲换上女装的曲顾,皆是错愕。站在门口的曲顾一身淡色女装,显得纤细俏丽,英气中更有几分秀美,和之前自然大不一样。 李志常一见到曲顾,立刻怒道:「妖女!竟然是你!」随即便想要拔出腰间长剑,却因为在攻打大梁时被打伤了肩膀,只能徒劳的瞪着曲顾,「江将军,这个妖女是金国的走狗,她与金狗欧阳克是一伙的!!」 曲顾俏脸一板,恼道:「你还要污衊我到什么时候,我若是金国的走狗,难道还会跟着你们一起攻打大梁 ?」她此前不曾见到全真教的长辈,又担心没有证据,在终南山上也没有出面澄清,只想着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这李志常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替金人卖命的,简直太过分了! 李志常也是一愣,又听曲顾道:「你只听赵志敬的一面之词便说是大克害死了尹志平道长。你现在去捉一个金国俘虏问一问,就知道尹道长是怎么死的,赵志敬又是如何满口胡言的!」 李志常从未想过赵志敬会说谎,然而曲顾跟着江万载一起在战场抗金也是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江万载。「江将军,她……」 江万载却只惊艷的望着曲顾,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却注意到她将额上的刘海梳了上去,整个人不由一震。 「曲师妹……你……」 曲顾莞尔一笑,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江师兄,我明天就不和你们走啦。我答应过大克,要在这里等他的。」她在终南山上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大克永远在一起了。 江万载呆呆的望着曲顾,哪里还不能明白自己这一腔情意终究是付之东流。他本是个端方君子,虽然强抑内心的黯然神伤,眼神之中的失落却仍是表露无遗。曲顾察觉到他的眼神,方才懵懵懂懂的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情意,也是不由一怔。 李志常却是全然没有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满心想的都是曲顾的话。赵志敬自金国回来,就成了教内人人敬佩的抗金英雄,谁不对他的壮举敬重有加,如今曲顾却说赵师兄所言都是假的,简直让他难以置信。他转身下楼,打算去提审一个金国俘虏,迎面却撞上一个脚步匆忙的宋国士兵。 「将军,不好了!前方斥候来报,有一股蒙军正在往襄阳方向去!」 *** 欧阳克一心想要早日见到曲顾,得知金国已灭,立时驰马直奔樊城,正行至间忽闻不远处响起一阵高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歌声婉转缠绵,情致动人,听得他亦是不由一怔,陡然间前方的树林里又惊起一声惨叫。他本不愿节外生枝,奈何这是去往樊城最近的一条路,便一抖缰绳,仍是直入树林。 此时,树林里一个身着杏衣的美貌道姑正在追杀一男一女,那男子腿上中了一剑,委顿在地,女子亦是踉跄着跪在他身后,紧紧扶着他的肩膀,神情凄婉至极。 那杏衣道姑美目冷冷瞟向那女子,恨声道:「陆郎,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小贱人了?」 那男子面容英俊,脸上冷汗涔涔,却仍是紧紧护住身后的心上人,「莫愁,咱们好聚好散不好吗?纵然不能在一起,又何至于此!我陆展元只恨先前竟没有看出你是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 李莫愁惨然一笑:「陆郎啊陆郎,我李莫愁心狠手辣,还不是因为你!」说罢,手中长剑正要往前一送,忽然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不由神色微微一凛。 一旁的何沅君只道性命难保,紧紧抱着陆展元,悽然道:「陆郎,咱们生死总归是在一处了。」李莫愁听到这话,顿时心头火气,冷笑一声便欲了结这对男女的性命。 突然「当」的一声,长剑被一枚透骨钉打落在地。李莫愁面色一凝,「哪里来了多管闲事的傢伙!」只见远处的白袍公子已经跃下马背,向她走来。 若不是何沅君的那句「生死总归在一处」触动了欧阳克的心思,他也不想管这闲事。他本一心要去找曲顾,然而看到一对男女死在自己眼前,只觉甚是不祥。「算你倒霉,公子爷今日见不得有人拆散一对有情人。」说罢手中长袖一拂,铁扇一展,直逼她的肩膀。他如今内力不弱,李莫愁却才初出古墓。古墓派纵然擅长轻功,面对欧阳克的瞬息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她长剑落地,只能用拂尘迎战,但她才出家不久,这把兵刃还未使惯,自是招招都落在下风,只能勉强抵挡,再无机会出手。 李莫愁心知自己力不能敌,望了望陆展元和何沅君,「哼,有情人……难道我就是无情之人么……」她神色悽然,又冷冷望了眼欧阳克,纵身几个起落,便饮恨逃走,然那情致绵绵的歌声犹自还盪在林间,仿若诅咒,阴魂不散:「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见李莫愁退去,陆展元与何沅君皆是大喜,沖欧阳克拜到:「多谢恩公仗义出手。」 欧阳克这辈子鲜少救人,郭靖感激他,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见何沅君与陆展元也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更是受不了。冷淡的点点头,也不欲与他们多谈,骑上马背便离开了。 陆展元与何沅君眼望着恩人离去,两人经歷此番惊心动魄,彼此情意更浓。 何沅君道:「陆郎,你对我如此相护。不论如何,那句誓言仍是作数的,我与你生死终归要在一处。你若不在了,我也绝不独活……」 第113页 有李莫愁的对比,陆展元也愈发觉得何沅君的好,亦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正在深情相望,何沅君忽然面色一变,「你听,好像有人在喊什么……哎哟,不好,是我义父的声音!」 何沅君深知武三通的性情,忙对陆展元道:「你快藏起来,不要让他发现。」随即扶着陆展元躲在树丛后面。过了片刻,果然见渔樵耕读四人疾奔过来,武三通一路跑,还一路喊着:「欧阳克!欧阳克!你这恶贼给我站住……咦,阿沅,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沅君对武三通的感情十分矛盾,既感激他照顾自己十余年的恩情,又深深厌恶他对自己的不伦之情,见到武三通也没有好脸色。武三通却神色柔和,「阿沅,你又贪玩跑出来了。唉,你在这里等着,待我捉到欧阳克那小贼,义父就带你再回大理去。」 何沅君本就是私逃出家,哪肯跟他回去,又听到他说要找人,连忙道:「义父、几位师叔你们要找什么人?」 「我十多年前被一个臭小子在大雪山打伤,之后勤练一阳指,为的就是能找他报仇。今番好不容易寻到他的下落,可不能让他逃了。对了,阿沅,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公子哥,一身白衣,生得倒是斯文,用的兵器是一把铁扇。」 何沅君一听便知义父要找的正是刚刚救下她与陆郎的欧阳克,她一来急于摆脱武三通,二来也想报恩,便指着另一个方向道:「不错,我刚刚瞧见他往那边去了。他没走多久,爹爹快追还来得及。」 武三通不疑有他,便立刻往那方向追了过去,朱子柳却向何沅君看了几眼,何沅君强自镇定道:朱师叔你也快去追啊,何故这样看我?」 朱子柳也对武三通的心事略有知晓,他早就看到了藏在树林里的陆展元,想到武三通的性子也是忍不住嘆气,摇了摇头便追了上去。 何沅君见武三通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将陆展元从树林后扶出来,一脸愁色道:「我义父和几位师叔武功极高。我朱师叔又心思缜密,看他刚刚的样子,恐怕已经猜到我是故意指错了,这可怎么办?恩公以一敌四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陆展元道:「恩公救了你我的性命,不管如何,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的。对了,阿沅,你为何不让我见一见你义父?」 武三通对自己的心思,何沅君如何敢对陆展元启齿,只能含煳道:「我义父脾气执拗,不会答应我远嫁的。陆郎,咱们的婚事还需找我师祖一灯大师求情。对了,咱们这就去找一灯大师,他武功高强,一定能救下恩公!」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一阳指是蛤蟆功的克星,所以武三通为了报仇,一直在练一阳指。 原着里,好像陆展元死了没多久,何沅君就殉情了。 第63章 樊城内,得知蒙古军队正在往襄阳开来,江万载等人皆是一惊。他们在蔡州亲眼看到窝阔台退兵往北而返。宋军一路行进不慢,若蒙军绕道行至襄阳绝不会比他们更快,最大的可能就是这股意图侵袭襄阳的军队并不是窝阔台的, 襄阳与樊城南北夹汉水互为依存,「跨连荆豫,控扼南北」,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便有「襄阳失,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险不足恃」之说,若长江不再是天险,门户洞开之后便是大片土地是无险可守,蒙军直逼临安也将易如反掌。 此时情况紧急,江万载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立刻肃容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奔赴襄阳。 李志常自也不肯袖手旁观,主动道:「江将军!我与你一同去!」 曲顾撇了撇嘴,「李道长,你肩膀有伤,还是留在这里养伤吧。我和师兄一起去!」 李志常一噎,不满的瞪了眼曲顾。江万载却摇了摇头,「曲师妹,你也不能去。」他想起蒙古军队的残暴兇悍,不由蹙紧了眉头,在曲顾张口要反驳他前就当机立断道:「大约有两成重伤的将士都要留在樊城养伤,其余兵马都要跟我走,曲师妹,我想拜託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 曲顾一怔,她自然清楚江师兄是担心她的安危,可她也不甘心留在这里。只是江万载用那般殷切的目光望着她,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既是定下分工,江万载随即雷厉风行的召集全军,立刻奔赴襄阳。曲顾与李志常在城门上目送宋军开赴襄阳后,各自心情沉重:果真是才驱虎豹,又入狼窝。宋蒙两国刚刚联手灭掉金国,蒙古就调转方向开始进攻宋国,眼看这天下又要再起兵戈,不知世道何时才能太平。 两人走下城门,望了对方一眼,却是两看两相厌,都轻哼了一声。李志常犹自愤恼道:「明日一早我就去提审俘虏,若是你污衊赵师兄,我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曲顾问心无愧,更觉此人胡搅蛮缠的紧,便恼道:「若是赵志敬胡说,你们全真教是不是也该给我和大克一个说法?!」 李志常一怔,「欧阳克是武林败类,还想要什么说法!哈,你这话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说罢,转身拂袖离去。曲顾咬唇瞪着他背影,怪不得大克总说全真教的人都是臭牛鼻子老道。这李志常当真是又臭又倔,可气至极!她迳自回到客栈里,一会儿担心江师兄不知是否能及时赶到襄阳,一会儿又在想等到大克来了,他那么聪明定然能有办法洗刷冤屈。唉,她只担心他心高气傲反而不屑去分辨,弄得处处与人为敌,可真不好。 第114页 曲顾暗自愁肠,昏昏入眠,正是好梦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急哨惊醒。她跟着江万载的队伍两月有余,自然清楚这哨声意味着什么。听声音是守在城门的卫兵发出的讯号。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敌人?是蒙古人?可他们难道不是在襄阳吗?她本能的穿上铠甲,跑出客栈,只见城中兵荒马乱,百姓扶老携幼,号哭之声大作:「不好了,鞑子攻来了!」 曲顾脚步一顿,又见李志常也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他肩伤未愈,连铠甲也穿不上,曲顾顺手将自己的剑递给他。李志常一愣,望了望曲顾,犹豫片刻方才接在手中。两人奔上城楼,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落,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蒙古大军竟然已经攻到了樊城外。 「这怎么可能?!斥候不是来报,蒙军攻得是襄阳吗?!怎么会到樊城来?!」如今城中除了百姓,便只剩下几百名伤兵和一些俘虏的金国降兵,如何抵挡得住蒙古军队的进攻。看到那城下正是窝阔台的军队,李志常又惊又惧,扶着城墙双目欲眦。 之前攻打大梁的时候,宋军占据兵力优势,纵然金军拼死反抗,却不敌宋军士气昂扬。可现下他们却只有老弱残兵,面对的却是浩浩荡荡的蒙古军队,所有人心中都已经升起了畏惧之意。 眼看对面军营的火把已经照耀了半片天阙,曲顾心知蒙古人即将攻城。她咬了咬牙,先是吩咐士兵前去城中召集尚能战斗的伤兵和城中丁壮之夫,復又对李志常道:「李道长,你快去襄阳找我师兄求援。我在这里守着!」 李志常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要我一个大男人逃跑,留着你一个女人守城!?你当我李志常是什么人!!」 「不是逃跑,而是去找我师兄求援!窝阔台没有攻打襄阳,打得却是樊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曲顾此时已然镇定下来,「李道长,你是武林中人,肩膀受伤不能杀敌,但你会轻功,只要能及时追上江师兄,樊城就还有救!我跟着郭师叔学过一点武穆遗书,一定会想办法抵挡一阵子的。」 李志常呆呆的望着曲顾,他知道她说的不错,自己肩膀有伤就算是拿着剑,除了勉强自保之外,根本没法上阵杀敌,留下来也只能是拖后腿。可他也清楚明白,仅凭城中这些百姓和伤兵,根本抵挡不了多久,曲顾留在这里的结局他几乎可以想像,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留在这必死之地,纵然没人会认为他是逃兵,他自己又怎么可以原谅自己…… 曲顾见他神情复杂,心中对他的怨恨也消减了大半,「李道长,我爹娘死的早,以前又生病痴傻,没人教过我什么做人的大道理。可我小时候听爹爹给我讲岳家军的故事,从小就有个心愿,可以做像岳爷爷一样的大将军。我原以为我是女子,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现在我却可以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怕,反而很高兴!」她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蒙古军队,脸上的笑容乐观而又坚定,「你快去找江师兄求援!我会守住这里的等你们回来!」 李志常凝望了曲顾片刻,蓦然躬身对她深深一礼,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飞身从城楼上跃下。江万载离开不到半天,他拼尽所有的内力,一定能追得上,他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快!一定要追上江将军! *** 欧阳克纵辔南行,全然不知武三通等人意欲杀他。为了抄近道,他走得尽是山野小道。山道上长草拂及马腹,人烟稀少,甚是荒凉。欧阳克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微缓马蹄,马儿踏过半人多高的草丛,只见一个士兵打扮的宋兵躺在地上,腰腹中了一箭,已然是气绝身亡。 若非那支羽箭上的箭翎显然是蒙古那边特有的,他也不会停驻片刻。此处已是大宋腹地,纵然宋蒙联盟伐金,蒙古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说在这里杀死宋兵。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草丛,才发现草丛之中出现了一条被大队人马踏平的小径,地上更是有一排明显的马蹄印记。欧阳克蹙紧了眉头,虽知蒙古意欲伐金之后便灭宋,但若是成吉思汗死了,蒙古进攻的脚步应该会缓一缓……莫非成吉思汗还没有死?! 欧阳克眉心一跳,神思不属的看了眼那个宋兵,这里只有一具尸体,显然他并不是死于宋蒙交战,莫非他是宋军的斥候,被蒙古军队发现才击毙于此?欧阳克翻身下马,仔细查看才发现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蜡丸,他将蜡丸打开,其中果然包着一张军情。「鞑子南攻,将袭襄樊,佯攻襄阳,意在樊城。」 欧阳克脸色大变,顾儿就在樊城!他纵身跃上马背,不住催促。转眼之间,已是驰出数十里。因是心中焦急,他星夜疾奔,片刻也不敢停留,直将马儿抽得发狂,哪知前路中央忽然出现一道绊马索,欧阳克迅即勒住缰绳,却已是来不及阻止,胯.下的马儿悲鸣一声,前蹄被那绊马索割得鲜血淋漓,狠狠摔在地上。马背上的欧阳克亦是一个旋身,方才稳稳落定。 与此同时,树林中倏忽跃出四个人来,正是一灯大师的四个徒弟渔樵耕读。武三通恶狠狠的盯着欧阳克,怒道:「欧阳克,总算让我逮到你了!十多年前,在云南西疆大雪山上,你和你叔叔将我打伤,让我师父为了救我耗损真力,又趁我师父玄功未復,偷施暗袭!今日我们师兄弟四人便来找你报那一掌之仇!」 第115页 欧阳克心急曲顾安危,此刻又急又怒,厉喝道:「公子爷今日没工夫跟你们纠缠,滚开!」手中摺扇一扬,一股劲气直逼而来,同时运起瞬息千里,便欲从武三通和朱子柳中间穿过。 武三通大怒:「恶贼,休逃!」立时双手结印,直向欧阳克点去,欧阳克举扇护住前胸要害,正挡住武三通这一指,然而即使透过铁扇亦感到一股纯阳之力狠狠击中了自己得身体,不由脚步向后一退。这时朱子柳手中的判官笔亦是笔锋如电,一阳指法透过铁笔连环进招,欧阳克展袖一拂,仗着轻功卓绝轻身避过,然而点苍渔隐和樵夫已是一左一右袭将过来。 欧阳克大怒,足尖一点,将两人踢开,同时听到身后武三通的唿喝之声,背身举扇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下。原本朱子柳等人还尚存「以四对一,胜之不武」之心,便也未曾出尽全力,此刻见武三通被狠狠打脸,自是勃然大怒,招招更显狠戾。 欧阳克奋袂低昂,白袖飘飘,与他们四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若是平日,以他如今的功力,纵然以一敌四,这四人也不能奈他如何。然而现下他一想到时间耗得越久,曲顾就越危险,自是不由心浮气躁,招式之中的破绽也就越露越多。勐然,武三通横噼一掌,欧阳克飞身跃起,身姿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子弟裙屐风流之态。这一招躲得漂亮至极,然而在渔樵耕读四人眼中却是神色一凛。 四人眼神相互一望,身形挪步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手中结印,齐声长啸,四指齐出,直直向欧阳克点去。 但听树林之中蓦然响起一声急喝:「阿弥陀佛!快快住手!」 然这一声到底是晚了,欧阳克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觉胸腹一阵剧痛,已被四人的一阳指点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局,其实昨天码了一个番外,但是现在放不大合适。到时候跟结局一起发出来吧。 之前忘了说了,李志常其实也是神鵰里的一个龙套,尹志平自杀后就是他继任全真教的掌门,也被我顺手拿来用了。 神鵰已经被我蝴蝶的面目全非了,大家请无视吧。我已经开始存稿一篇神鵰同人了,不过不会太长,几万字左右,cp是郭破虏,所以结局是be(还是团灭)╮( ̄▽ ̄")╭ 。有兴趣的可以去我的专栏戳一下啦~ 第64章 一声佛号响彻林中,语气轻柔,大有慈悲之意。只见一位眉须雪白的僧人从树林中走来。一灯大师从何沅君口中得知四个徒弟在追杀欧阳克,急忙追赶过来,却不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不由长嘆一息。他大理段式一脉的一阳指正是蛤蟆功的克星,此番也是欧阳克在劫难逃。 武三通见到师父,激动道,「师父,徒儿总算报得大仇了,」 一灯大师的面上却平静无波,「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到底还是没有了悟。」他从前就劝阻过武三通等人的復仇之心,却不曾想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 朱子柳等想起一灯大师平日的教诲,脸上略有惭愧之意,只武三通仍是不服,高声道:「师父,欧阳克本是阴险毒辣的恶人,杀他有什么不对!师父常说因果报应,他今日的劫难,也是从前所造之业的因果报应。」 一灯摇了摇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可知欧阳克刚刚救过你的义女。」 武三通一愣,显然难以相信,一灯又道:「郭靖也特向我求情,说欧阳克在蒙古救过他的性命。为师是出家之人,本该普度众生,若人心向善,何妨多给他一个机会。」说罢便走到欧阳克身边。 见一灯上前扶起吐血倒在地上的欧阳克,朱子柳等人立刻急道:「师父!你功力还未恢復,若要救他……」若要救了欧阳克,只怕师父又要耗去五年的功力。可他们也知道一灯大师慈悲为怀,绝不会见死不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阻。 一灯与四位徒弟说话之时,欧阳克身受重伤,肺腑之中的剧痛让他意识恍惚,蓦然脑中闪过那日,杨康在铁枪庙中曾质问于他:「论杀人,你比我杀的多。论狠毒,你我恐怕也不相伯仲。却不知来日,你欧阳少主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昔年打伤武三通,今日却被他的一阳指点中,难道这就是他的下场? !不!他若是死了,顾儿呢?他定要下阿鼻地狱,顾儿却不会。她那样善良,老天怎忍心让她死后受苦。两人天地相隔,他要被千刀万剐,不得超生,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天上地下,他只有活着,才能跟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欧阳克心中一阵激盪,挥掌推开一灯,但听武三通等人急声喝骂道:「你这恶贼!往哪里去!」身子却已是跃上马背,强撑着一口气,狠狠抽起马鞭,竟不顾重伤直往樊城而去。 他伏在马背之上,颠簸之中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却死死咬着牙,紧紧握住缰绳,两边的景物飞快的从身边退去,他却仍然觉得通往樊城的路为何那样遥远。眼看樊城的城门上的旗帜已然依稀可见,远处响起一阵号角,欧阳克心中一沉,那是蒙古人攻城的讯号! 与此同时,樊城外的窝阔台看着经过几轮攻城已然残破不堪的城墙,心中蕴满了怒火。他与四弟拖雷一南一北夹攻襄阳与樊城,拖雷负责将江万载的兵力吸引到襄阳,自己的主力则全攻樊城,眼看攻城战已经打了两天两夜,金国国都都被他轻易攻破,到了宋国却连区区一个樊城都拿不下来,岂不要让那些一直与自己有争位之心的兄弟们看了笑话! 第116页 想到出征前,父汗逐渐虚弱的身体,窝阔台神色一紧,厉声喝道:「用回回炮!用回回炮给我轰了这座城!」 一旁的万夫长不安道:「三王子,大汗有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将这回回炮的威力显露给宋人,只怕他们从此有了提防……」 话音未落,便已是挨了窝阔台一顿鞭子,「混帐!哪里容得你来说话!」 在窝阔台的强硬命令下,蒙古士兵推出了他们从西域夺来回回炮。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火炮的破坏力是毋庸置疑的。但听轰得一声。蒙古人只觉脚底下土地震动,大炮声兀自隆隆不绝,大梁城中血红的火焰向上升起,高达十余丈。蒙古人眼睁睁看着那久攻不下的城墙轰然倒塌,城中士兵的尸体被炮火飞起如雨般落下来,皆是振臂欢唿雀跃。 窝阔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正欲发兵冲进樊城,忽然一名蒙古士兵奔来,急道:「三王子……蒙古传来的消息,大汗他……大汗他……」 窝阔台笑容一顿,紧张道:「父汗怎么了?!」 蒙古士兵哭道:「大汗他……他殡天了……」 窝阔台整个人仿佛定住一般,一旁的万夫长急忙道:「三王子,您是太子,须尽快赶回去啊!」 窝阔台勐然反应过来,厉声高喝:「全军听令,退兵,快快退兵!!」 *** 欧阳克纵马离去,武三通兀自喝骂不休,忽听朱子柳道:「你们看,这是欧阳克掉下的东西。」说着捡起一枚蜡丸。武三通生怕这是欧阳克使出的阴谋诡计,抢步上前夺过来道:「小心,我来!」说着,谨慎的将蜡丸打开,却顿时面色大变。 「鞑子南攻,将袭襄樊,佯攻襄阳,意在樊城。」 朱子柳等人面面相觑,心下大是震惊,均知他们劫杀欧阳克已是犯下大错,不由向一灯大师望去。 一灯亦是面色沉重,「快,咱们速速赶往樊城!」 一灯师徒一路疾行,路上先是遇到了郭靖、黄蓉,两人原本意欲刺杀拖雷,却意外得知成吉思汗的死讯,后来才知道拖雷佯攻襄阳,原是一处调虎离山之计。而拖雷因为不服兄长的太子之位,又特意将成吉思汗的死讯隐瞒了好几天才派人告知窝阔台。郭黄二人见襄阳解困,又担忧樊城安危,便立刻赶来救援。 几人在樊城外又与江万载、李志常汇合,然而当他们赶到樊城,却只余一片废墟。蒙古军队虽然退去,蒙古人的炮火却毁了这座汉水重镇。众人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心中皆是沉重。李志常忽然放声大哭,「我……我对不住曲姑娘……」 黄蓉大惊,「你说什么?傻姑在这里?!」 江万载双目赤红,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亦是哽咽不已。若不是他中了蒙古人的计谋,曲师妹就不会…… 这时,忽听郭靖道:「欧阳世兄在那里!」众人跑过去,只见欧阳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边上的马儿连连悲鸣,低下头似是想要唤主人醒来。 郭靖见欧阳克气息微弱,连忙运足内力,过了半晌,才见欧阳克悠悠转醒,他睁眼看着焦黑的城楼,却只摇摇晃晃吐出两个字来:「顾儿……」 郭靖忙劝道:「欧阳世兄,你别急,我们一定帮你找到曲姑娘!」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何其难。郭靖黄蓉在城中四处寻找,城中横尸遍地,倖存者寥寥可数,只看那残余城墙上的痕迹,便知樊城经歷了蒙古人怎样激烈的进攻。郭靖久在蒙古军中,知道蒙古用兵素来残忍,而曲顾领着一众残兵能够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找到一名倖存的百姓,那百姓道:「你们是问曲将军么?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将军,真是了不起。鞑子攻来的时候,都是她守在城上,领着大家抵抗鞑子。我们只有这么点人,幸亏曲将军用兵如神,带着我们守了足足两天两夜!那些鞑子真不是人,他们趁着起风的时候,在城墙外点起柴火,烧的城里烟燻火燎的……后来他们用了火炮……我们再也守不住了,可是曲将军一直站在城楼上,第一颗大炮就打中了城楼……」 郭靖与黄蓉心里十分难受,他们甚至不敢去见欧阳克。最后还是黄蓉嘆了口气道,「他是聪明人,我们瞒不住的,倒不如把实情告诉他。」 郭靖却很为难,「我只怕,欧阳世兄会受不了……」 两人走到欧阳克安顿之处,还未进门就听到一灯大师的声音:「说来,老衲一直有一事不解。我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是你白驼山庄蛤蟆功的克星,但为何我四位徒弟并未点中你身上最重要的穴道?」 只听欧阳克语气平淡道:「我学了我叔叔的经脉逆行之法。只是一阳指太过霸道,虽是如此,我也重伤不轻……」 一灯微微一笑,「欧阳锋果然武学渊源,竟被他创出了这样精妙的武功。也幸亏如此,否则只怕少主你性命不保。」 听到欧阳克性命无碍,郭靖与黄蓉皆是松了一口气。两人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又想着要如何把这噩耗告知欧阳克,却又听他淡淡道:「在下也有一事想要请教大师。」 「听闻《佛说阿弥陀经》曾有言,西方有世界名极乐之土,乃是众生嚮往的往生之处?」 郭靖与黄蓉一听都吓了一跳,唯恐他有寻死的念头,连忙推门而入。然而屋内的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似的,兀自安然对答。 第117页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寻常人死后入六道轮迴,受轮迴之苦,但若前生有积德行善,便能得享福报,往生极乐世界。」 欧阳克略显苍白的俊容上,眉尖微微蹙起,「想来顾儿定能去那里了……」 一灯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欧阳克又低声自嘲道:「我怕是难去。大师,是不是只要行善弃恶,便有机会往生极乐世界……」 一灯心道,能去极乐世界那都是摒绝七情六慾之人,你若是想要找她,又怎么去得了。但人之一念若能向善,自是善莫大焉,纵然有所欺骗又有何妨,便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少主能有此心,已是大善。」 欧阳克也笑了,他看了眼一脸担忧的郭靖与黄蓉,长长嘆了口气,「你们放心,我不会寻死。我若此时死了,定然会下阿鼻地狱,还如何能够见到她……」 成吉思汗一死,蒙古内部便陷入激烈的内斗。很快,拖雷就发现铁木真是中毒而死,窝阔台这个太子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原本就对窝阔台甚为不服的几位王子一齐对他发难,蒙古南侵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李志常回到全真教,揭发了赵志敬的谎言,后来接替丘处机成为了全真教新一代掌教。一灯大师也带着渔樵耕读也回到了桃花源,他本是方外之人,自然也不会常入俗世。江万载作为灭金得胜归朝的将军,更得到宋理宗的重用,但他也因为樊城一役坚定了抗蒙的决心,从此一生征战,及至老年,被奸臣排挤罢官,仍是不脱战甲,自组家将卫国杀敌。郭靖和黄蓉则先暂时留在了襄阳,襄阳镇守吕文德贪杯好酒,是个无用的庸才,郭靖不放心这样的昏聩之官守卫襄阳,黄蓉自是夫唱妇与他一起,将大半时光和精力都放在了襄阳。 南宋得到了一息喘息之机,残破的樊城也要重建起来。生活总是要继续,汉人能够永远生生不息,就是因为不论经歷怎样的战火,他们都能坚强的重新开始。 新的樊城一砖一瓦重新盖了起来。渐渐,城中人人都知道有位白衣公子,心善济民,城中百姓多得他照拂,只可惜他脸上总带着愁容,少有笑意。 这一日,城里卖布的张大爷一开门就见一个素布荆钗的美貌女子站在门口。一早就见到顾客,他自是十分欢喜,一叠声的给她介绍了好几样布匹,有苏州的丝绸,扬州的锦缎,俱是颜色鲜艷柔软的好布,又见她将额发梳上,知她是成了婚的妇人,便笑道:「似这位夫人的好容色,就该用这样精细的好布。」 那女子却面带难色,摆了摆手,道「不,不必了。我只是想买点粗布……」 那张大爷见她打扮朴素,面有憔悴,便道:「这位夫人听口音是外地人,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是有什么苦楚,我给你介绍我们城里的欧阳公子,他最是心善……」说着便讲了他好多善行善举。 那美貌女子越听神情越奇怪,半信半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大爷道:「自然是真的。夫人,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找他准没错!之前就有位投亲的姑娘,家里亲戚半年前都被鞑子打死了,好生可怜,也是老张我帮她找到欧阳公子,……」 话还未说完,美貌女子便冷冷一笑,「我说呢,原来得是姑娘他才帮。那姑娘在哪里!?可怜她孤苦一人,却被你这狠心的老头卖给一个淫贼!」 张大爷大感委屈,「夫人怎么这样说话,那位姑娘就在对面的绣房做工。你若不信,就亲自去问问他。欧阳公子也不是只帮女子,我老张半年前死了儿子儿媳,只孤苦伶仃一人,这绣房的本钱还是欧阳公子出的呢!不过这欧阳公子脾气可怪,最不喜人向他道谢。我老张一直没机会报答他的恩情……咦,欧阳公子,你来了!」 美貌女子闻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穆念慈?」 穆念慈也颇是意外的看着欧阳克,「欧阳克,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回西域去?」 欧阳克乍见到穆念慈也忆及当初在破庙里遇到曲顾的情境,心中满是酸楚,只道:「我和顾儿约好在这里相聚的……」如今樊城重建,地下的顾儿却不知如何? 穆念慈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欧阳克见她站在布庄外,便道:「你要买布?」 穆念慈面上微红,点点头,「是,我要给孩子买尿布……」 「原来孩子已经生下了……」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算算日子,孩子想来也已经出生七八个月了。「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说起孩子,穆念慈神色一柔,「是男孩,我前日经过襄阳,请郭大哥给孩子起了个名字。郭大哥给他取名过,字改之。」 欧阳克忍不住喃喃自语,「名过,自改之……是个好名字!」 穆念慈幽幽一嘆,「只盼这孩子不要像他爹爹一样。」 一旁的张大爷这时已看出原来这位夫人与欧阳公子是旧相识,忙道:「夫人,您拿这几匹软丝锦回去给小公子做尿布吧,这布轻软得很,小公子用了一定舒服。」 穆念慈却一脸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不不不,可别太软,我就要结实一点的,最好不容易洗破的……」 张大爷一愣,他做生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要求的顾客。欧阳克却想起杨康那句嘱託,便道:「无妨,这几匹布算是我送你的,回去给杨过做衣裳也好。」 第118页 穆念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也好。当初,若非你和曲姑娘的照顾,我也未必能生下这孩子,你不想去看看他么?」 欧阳克沉吟片刻,没有拒绝。穆念慈昨日才到樊城,她却没有住在客栈里,而是赁了一所院子。 「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穆念慈愣了一下,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刚刚推开院子的篱笆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歌声:「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欧阳克整个人却如遭电击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听过这歌声!第一次是在他醒来,在牛家村的野店里,他初初认识曲顾;第二次是他双腿不良于行,曲顾帮替他修木车时;第三次是在湘江的小船上,她曾用歌声柔声安慰他。这本是江南最平常的小调,却时时萦绕在他的心头,句句都是曲顾爱怜横溢的歌声。 忽然屋中传来一声惊叫:「哎哟,你怎么哭了!呜呜呜,我力气太大啦,都已经洗坏你好几块尿布了,穆姊姊都不让我给你洗尿布了。现在没有换洗的尿布了,你哭也没用……」 穆念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偏过头瞥了眼那个已经僵住的人,道:「你还不快进去!」话音未落,欧阳克已经红了眼圈,快步冲进了屋里。 曲顾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穆念慈,正要发牢骚,回头亦是一怔,心中顿时千般滋味,恍若隔世:「是……大克!」 欧阳克却已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摸到的是真的顾儿,不是梦!震惊,怀疑,狂喜,锥心的酸楚和刻骨思念,像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他紧紧搂住曲顾,低下头狂热的亲吻她,她的唇和从前一样软一样甜美,一样让他忘我不舍。曲顾也环住他的脖颈,紧紧贴着他,片刻也不愿分开。大克消瘦了好多,一定受了好多苦…… 她摸了摸大克的鬓角,忍不住流泪道:「大克,我……我的腿断了……」她从城楼上摔下来,双腿俱断,已是走不了路了。欧阳克才发现曲顾一直坐在床上,心中钻心一样的痛惜,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一直不来找我么?你难道以为我会嫌弃你么?当初,我走不了路,你都没有撇下我……」他说着不由喉头哽咽,他只会待她千般好万般好,这一生都待她更好! 曲顾笑了,「我知道,大克,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嫌弃我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我磕坏了脑袋,犯了以前的病,我那时候痴痴傻傻,都,都不记得你了……」想起因为旧病重犯,自己竟然不记得了大克,她就觉得内疚难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对不起,大克,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欧阳克撩开她的额发,果然有一道疤痕,又见她伤心自责,更觉心疼,低头亲了亲她的伤疤。「我不怪你,只要你还活着,怎样都没关系……」 曲顾破涕为笑,依偎在他怀里。「多亏穆姊姊救了我,送我回桃花岛。爷爷果然本事好大,治好了我的病。可是他不喜欢你,不让我来找你。我就求穆姊姊带我偷偷走的。我知道的,大克你一定还是会在樊城等我的!」 欧阳克这才想起一旁还有穆念慈在,便感激道:「穆姑娘,多谢你救了我的顾儿!」 穆念慈看着他们又亲又抱,又哭又笑。两人既不知道避着旁人克制感情,亦是发自内心的快活。她也忍不住替曲顾高兴,又不免想到杨康,摇了摇头,心酸哽咽道:「你不必谢我,我当时路过樊城,也是意外才发现了曲姑娘。我当时只是想着,若是杨康没死的时候,也有人肯救他就好了……」她不过是由己及人,这才一念为善,救下曲顾。 欧阳克紧紧抱着曲顾,只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起来,他微微一笑,低头恋恋不胜的亲了亲曲顾:「顾儿,我现下知道了,原来好人有好报是真的。穆姑娘,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杨康的确没有死。」 穆念慈震惊的掩住口,泪水却还是簌簌落在杨过的稚嫩的小脸上,「你说什么?杨康……他还活着?」 欧阳克道:「是,只是他中了我的蛇毒和柯镇恶的毒菱,纵然以毒攻毒,却还是伤了心脉,但他确实还活着,你去牛家村,就能见到他!」 曲顾也十分欢喜:「太好了,穆姊姊再不会一个人带着过儿了,小过儿有爹了!」她这些日子跟着穆念慈自是知道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么辛苦。 穆念慈喜极而泣,抱起杨过哭得不能自已。欧阳克怜惜的摸了摸曲顾的腿,曲顾安慰他道:「大克,没关系的,爷爷传了我一套武功,我慢慢练习,许是有一天也能站起来的。你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欧阳克却道:「傻姑娘,我虽不愿你离开我,可也不想要你断了双腿。你忘了我的腿是谁治的么,只要找到老顽童,他一定能帮你治好!」 曲顾闻言不由双眸一亮,大克当初双腿筋骨尽碎都能被他治好,自己一定也可以!只是周伯通童稚贪玩,向来行踪不定,要找到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三人随即便前往襄阳,郭靖是周伯通的结拜义弟,说不定会知道他的消息。 黄蓉和郭靖见到曲顾也高兴极了。又得知杨康也未死,尽管与杨康有怨,郭靖和黄蓉也还是替穆念慈和杨过感到开心。众人欢喜,一起热热闹闹的痛饮了一番,只觉这一天是这半年来最快活的日子!众人大醉一番,仍是欢喜不尽。 第119页 次日天明,黄蓉和郭靖站在襄阳城外送别他们。欧阳克和曲顾去终南山打听周伯通的下落,穆念慈则带着杨过回牛家村去。 在襄阳城高大巍峨的城墙下,两个年轻的男女并肩而立。黄蓉看着两辆马车远远离去,牵起郭靖的手,彼此对望一眼。曲顾和欧阳克团圆了,穆念慈也即将和杨康团圆,就连郭靖的一双白雕也在天空盘旋追逐,双宿双飞。相爱的朋友们都没有因为生死而别离,而亲爱的人就在自己身旁,是的,在心念彼此的有情人心中,对方是永远不会死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打了全文完这三个字,打完之后还蛮感慨的。这是我写文以来的第二棵树。第一棵树看在完结的份儿上我给自己打了50分,这篇勉强可以打60分了,总算及格啦。嗯~ o(* ̄▽ ̄*)o ,基本做到了不黑原着人物,不拆cp,善始善终,人物性格虽有有点崩,但是我也已经尽力啦~~不过问题也挺多的,我得好好总结一下,争取新文不要再犯这些错误!【握拳 本来还有番外的,但是还想修一修,过两天再发吧。 最后还要特别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篇文能被你们喜欢,是我的荣幸。我写同人虽然是嫖,可是也因为是爱,但我文笔太差,写不出原着十分之一的精髓,中间又因为我一些特别的想法,剧情有些波折。自己也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不过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所以我很感激你们一直对我的鼓励,在这里深深感谢你们~ 最后的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像傻姑和大克一样,与相亲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o(n_n)o~~ 第65章 番外一 这是南宋嘉定二十年。北方蒙古内乱,金国被灭,南宋反而因此安平如旧。 三月,初春时节,北地也许大雪未消,江南却早已繁花似锦,湖州的莫干山上,更是春意融融,鸟叫虫鸣,一派生机。清晨的红日甫从山后升起,淡黄的阳光披在山上,驱散了山间的白雾,清晨的露水凝结在竹叶上,又缓缓滴落,落在一个单薄的肩头,那是一个美貌的道姑。 昨日,她本欲在何沅君和陆展元的婚礼上一剑杀了这对男女,却偏偏被天龙寺的一位高僧阻拦。那位高僧与一灯大师素有渊源,便是专来保护陆展元与何沅君的,她知自己敌不过,只能愤然离去。 可如今她又能去何处,终南山已经回不去了,陆郎更是别人的丈夫了,天涯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心中恨意难消。为何老天总是处处为难她,若让她痛快杀了陆郎……痛快杀了陆郎……她就真的能快活了么? 李莫愁怔怔站在竹林边,耳畔遥遥传来清朗的歌声: 大车槛槛,毳衣如炎。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窀窀,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瓠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噭日。 歌声轻快,于春日初晨里肆意张扬,仿佛在像天下炫耀他的幸福,却又勾动了李莫愁的心事,凭什么旁人都欢欢喜喜的,她却要孤零零一个人。她昨日从陆家庄出来,杀一未消,此刻再杀一个过路人又有何妨! 她执起手中的麈尾,冷冷一笑,足尖一点便挺身向前。她手中的麈尾向前一扫,这一下去的又快又狠,然而待她看清车辕上的白衣公子,却不由面色微变。那白衣公子骤见杀意,剑眉微蹙,手中却是不紧不慢,铁扇一展,将拂尘的狠戾攻势挡住。 李莫愁一惊,也亏得她轻功绝顶,纤腰微摆,生生扭转了去势,足尖落在一根翠竹上,犹如黏附在竹上一般,顺着竹干抖动之势摇摇晃晃。她咬了咬唇,知道欧阳克不好对付,但想到若非上次是他出手,自己早就杀了那对狗男女了。一思及此,便又是不甘心。 欧阳克却轻鄙一笑,手中铁扇飞出正正击在竹上,李莫愁只觉脚下不稳,身子便如一片落叶般坠了下来。她身姿稳稳落在马车外,横出拂尘,正欲再攻上来,忽然背心一僵,便再难以动弹。 只见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五指犹如兰花般点住了她的穴道,随即钻出来一个姑娘,沖欧阳克得意的笑了笑,眉眼弯弯仿佛是在邀功一样。欧阳克见曲顾裹着暖暖的大氅,微微一笑,将她垂在耳边的一绺髮丝别在耳后。「我一人料理足以,你又何必出手。」 曲顾嘆了口气,「我的腿早就好了,你不让我走动也就罢了,再憋在马车里可就要闷死啦。」 欧阳克却神情一紧,正色道:「不行,你的腿脚定要修养一年才行。」口气不容质疑,简直跟小时候爹爹训话一样。 曲顾捂着脸长嘆了口气,她早非从前的傻姑娘,都能看出来老顽童是故意骗人的,大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他骗住了呢? 黄蓉之前告诉她,只要见到老顽童就吟一句「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不怕他不乖乖听话。黄蓉果然没说错,可老顽童最怕别人提起瑛姑。这小老头心里不爽,便故意说她的腿要一年以后才可以动弹。这可苦坏了她,自己虽然双腿已然痊癒,欧阳克却仍是不肯让她行走,平日里不是坐在马车里,就是被他抱着。她本是个好自由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拘束。有一日,她悄悄下地,试着走了走,却不曾被大克看到,见他那般焦急痛心的样子,她便再也不敢了。 第120页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说话,李莫愁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大是刺耳。曲顾这时也想起了她,微恼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杀大克?!」 「想来是因为我阻她杀了两个人。」欧阳克倒也还记得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轻功极好,能在自己手中逃脱,确然是十分难得。 李莫愁轻哼一声,「你这好管闲事的臭男人,我杀掉负心汉与你何干!」忆及陆展元,却神情幽怨。 曲顾奇道:「什么是负心汉?是有人欺负你了么?」 李莫愁向来刚强又武功高强,乍闻「欺负」二字,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回到古墓里,向师父诉苦,师父却责怪她不听师命,落得如此地步也是自作孽,竟没有一句关心。她瞥了眼欧阳克,又瞥了眼曲顾,冷冷道:「哼,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你别看他今日甜言蜜语,来日便跟了旁的女人。」 曲顾却撑着腮,摇了摇头,很笃定道:「大克不会的。「 欧阳克本在旁不悦的瞪着李莫愁,听到曲顾如此说,不由勾起嘴角,从袖中握住曲顾的手。 曲顾回头与他相视而笑,李莫愁看在眼里更觉刺眼,更是讥诮道:「你不信么。当年……」她讲起自己与陆展元的过去,那时她不愿一辈子留在古墓里,初初下山,便遇见了中毒倒地的陆展元,她救了他。他生得英俊,武功又好,她对他倾心相许,便将锦帕赠给他做了定情的信物,可如今他却娶了旁的女人。 李莫愁第一次向别人倾吐自己与陆展元的这一段孽缘,越说越是咬牙切齿,待说到她要杀了这两人时,曲顾却打断道:「你不过是觉得他样貌好武功高,可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吗?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李莫愁一愣,她自对陆展元挂心便认了死理,非要与他好不可,哪里想过旁的人。随即却又怒道:「我是什么样子?!」 「像个怨妇一样。」曲顾道,「你本出家做了道姑,心里却仍是放不下他,连他的婚礼都要去闹一闹,看谁都不顺眼,这样有什么快乐可言。你本来生得美貌,可这副怨气十足的样子又怎还会有人喜欢你?」 见李莫愁一怔,曲顾又道:「君既无心我便休。人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爷爷以前就说过,从一而终是愚夫愚妇之见。你既未与他成亲,又没有肌肤之亲,为何非要他不可……」曲顾又开始给李莫愁灌输黄药师的那套理论,说罢很是洒脱道:「若是大克也做了负心汉,我自然也不要他了……哎呦!」掌心一痛,却是被欧阳克捏了一下。 欧阳克不满的轻咳了一声,跃上车辕扬起马鞭哼道:「与这女人说那么多干嘛!」竟是纵马绝尘而去。 马车奔得飞快,曲顾捂着手心,这才发现欧阳克不开心了,便蹭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嘻嘻笑道:「我知道的,大克你不会做负心汉的。我……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她与大克早就生死相许,又怎么会不信他。 平日里,欧阳克对曲顾多有容让,大多是他哄着她,哪知这次生气的却是他了。曲顾见欧阳克仍是绷着俊容,一言不发,心中也有些惴惴。 「大克,你还生我气啊?」 「大克,我知道错啦!」 「大克……」 马车在山间小路上驰着,鸟语花香之间只听得女子的声音,那男子却仍是沉默不语。曲顾趴在他的肩上娇声道:「大克,我下次不会了……」从侧面看他如刀斧般深刻的俊美侧颜,忍不住心道:「大克那么好,我才捨不得不要呢!」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偏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亲,身/下的身躯却是随之一僵。 马车勐然一停,曲顾身子不稳险些要摔下马车,却被欧阳克伸臂揽进了怀里。曲顾眨着灿如明星的眸子,欢喜道:「大克,你不生气啦!」 欧阳克冷哼一声,面上寒意未消。 他这副故作傲气的模样,曲顾再熟悉不过了,想起他刚刚的反应,也忍不住翘起嘴角,便上前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抬头觑了他一眼,果见他下巴虽仍是紧绷,眼角眉梢却显露柔色。 曲顾不知怎么的,就又吻了下去,这次吻得却是他的下巴,听到他口中轻逸一声低嘆,环着她腰的手臂便又紧了紧。曲顾不再停顿,顺着吻上他的喉结,復又慢慢沿着脖颈到了他的衣襟口。 曲顾揪着他的衣角,仰起头,湿湿润润的眸子满是羞意的望着他:「大克,你还生气么?!」 欧阳克一脸隐忍,低下头鼻息喷在她耳边道:「我当然生气……你还不想办法让我消气……」 曲顾低下头,扒开他的衣襟,「大克,你别生气啦……」想起床笫间,大克喜欢让她亲的地方,便毫不犹豫的张口含了。 曲顾软软的唇覆上他的胸膛,说话时舌尖扫过的那般敏感触觉顿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欧阳克没再犹豫,一把抱起曲顾,进了马车里面。 两人一路在马车里夜宿,车内锦罗软垫,轻纱帐幔,就算是皇宫里也未见得有这么舒服。曲顾被放在软榻上,感到他滚烫的身躯覆上来,忍不住推了推娇声道:「别……你太重啦……」 欧阳克不耐道:「就你娇气……」曲顾嘻嘻笑着翻身覆上他的身体,欧阳克已然衣襟全敞,露出精瘦的胸膛来,躺在她身下一副任她採撷的模样,曲顾忍不住用手指在他身上轻轻划着名,垂着眼睫毛微颤,「大克,你现在也还生气么?」 第121页 欧阳克忍了又忍,道:「当然!」 曲顾的手指扫过他的小腹,听得他唿吸微微一促,偏过头忍住笑道:「那……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就接着生气吧!」说着便坐起身来,沖他做了鬼脸就要逃。哪知欧阳克早就防着她这一招,比她动作更快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曲顾一惊,欧阳克自得一笑,「谁叫你不肯跟我学经脉逆行之法的,可算让我报仇了。」 曲顾哪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刻不干了,「你小心眼!小肚鸡肠!」 欧阳克将动弹不得的曲顾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我向来小肚鸡肠,你又不是才知道……」他将曲顾的大氅解开,她里面只着单衣,他手指灵巧的将系带一一解开,拂落她半边肩头,似是品尝美味般亲了又亲,舔了又舔,另一只手已是摸上她的柔软,慢捻轻揉。 曲顾只能柔顺的倚在他怀中,也许是因为身子不能动弹,她心头更显紧张,仿佛对于细微处的触觉更加灵敏,大克的每一个吻,每一个轻抚,都更让她唿吸急促颤抖,咬着唇发出不能自已的低吟。在他进入的瞬间,穴道被解开,她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拥住他,任他摩挲进出。脸颊贴在在他j□j宽阔肩膀上,在他忘乎所以的疯狂下,承受并享受着他带给她的销/魂滋味。 欧阳克刚才忍了又忍,动作更是激烈,两人昨夜才激情未久,此时又沉迷其中,各自皆是欢愉至极。只是曲顾于此事上格外娇气,欧阳克又颇擅此道,格外持久,一番巫山**过后,曲顾便懒怠着不愿动弹。欧阳克復又含住她的耳垂,浑身散发着还未餍足的气息,曲顾却一缩脖子,推了推他的头:「别了……」 欧阳克不依,又埋头亲她的眉眼,曲顾只觉又累又困,半眯着眼摸到他的肩头,忽然奇道:「咦,你这里怎么有道疤……」 欧阳克不以为意,曲顾微恼道:「这个地方的疤,定然是以前那些女人……」 欧阳克断然否认,「开玩笑,我欧阳克是什么人,哪能让人随意在我身上留疤!」他纵然从前荒唐,却也绝没让人这样轻忽过,他欧阳克岂是谁都能伤的。 曲顾仗着他的宠爱,很是理直气壮道:「我就能给你留!」说着在他另一个肩头狠狠咬下去,咬罢还得意道:「我给你盖了个戳!」弄得欧阳克不知是气是笑。 他见曲顾睡眼惺忪,实在没了力气,便也不折腾她了。躺在她身边,觉得心中爱极,全身不由放松,过得片刻也昏昏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66章 番外二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迷濛之间忽然有一双手推了推他的肩,欧阳克蓦然睁开眼,却见一个白衣少女掩口甜笑,「少主,日头可不早了,您不是还要练功么,」 欧阳克一怔,他环顾四望,屋内陈设熟悉至极,分明是他在白驼山庄的卧房。「少主,您这是怎么啦,」那少女眉目明丽,巧笑倩兮,欧阳克却对她没有一点记忆。 「你……」他勐然坐起身,心中惊疑不定,那少女已经并另外几位姬人端来面盆毛巾,替他净面梳头。欧阳克想要将她们推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也变小了,那几名白衣姬人还嘻嘻笑笑,似乎一点也不怕他,言语举止却也没有太多勾引之意。直到一名少女笑吟吟的捧着镜子送到他眼前,「少主看看,今日阿丽姐姐梳的头您可满意了?」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却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镜中是个俊美的小少年,双目斜飞,相貌俊雅,面庞却稚气未脱,分明是十二岁时的自己! 欧阳克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怎么一觉醒来竟然变小了。那顾儿呢?自己若是回到了少年之时,那顾儿又在哪里? 欧阳克望着镜子沉下了脸。他这副样子显然将那些侍女吓坏了,她们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老山主欧阳锋前去中原抢夺九阴真经,大夫人又已经故去,庄中只有这一位小主人,若是伺候不好,还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欧阳克想起侍女刚刚说自己还要练功,便展袖起身道:「我的兵器呢?」 侍女连忙将一柄铁扇奉给他。欧阳克接过铁扇,果然和他记忆里的一样。习武当由难至易,兵器亦是由重及轻。他少时练武所用的铁扇比他成年后的反要沉重许多,乃是足量的九斤精钢所铸。他手腕一抖,铁扇刷地一声打开,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从前? 所有的一切分明都熟悉至极,欧阳克心底却更加烦躁。侍女见他脸色不好,便怯生生的提议道:「少主是不是练武厌烦了?不如出庄散散心,您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去看一看互市,给山主准备生辰礼物么?」 欧阳克一愣,不错,仔细算来这时正该是叔叔四十大寿的年份,他还记得那一年他就是从互市上买了礼物送给叔叔。他愈想心中愈烦乱,随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他们去准备马车。待他坐上马车,又命令道:「去蒙古与金国的互市。」若此时的蒙古与金国还没有撕破脸,那么恐怕他确然是回到了从前。 马车外驼铃噹噹作响,是那些侍女和蛇奴骑着白骆驼,随侍在马车外。欧阳克坐在马车里,他闭上眼,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为何好端端的会回到小时候?难不成自己竟要重活一世?那顾儿怎么办?自己该去哪里找她?不,这会儿顾儿还不知在哪里…… 第122页 到了正午,马车外的侍女敲了敲车门,轻声道:「少主,互市到啦!」 欧阳克掀起车帘,果然见眼前的街市热闹非凡。金国立国百年,不仅平民百姓的生活习惯已经逐渐汉化,连统治者的策略亦是如此,面对渐强的蒙古,学习了当年北宋开立互市的政策,维护北方的安定。而这互市随着南来北方商客云集,也吸引了其他地方的商人。欧阳克看着这大漠小镇上人来人往,金人、汉人、蒙古人和色目胡商摩肩接踵,好生喧闹,渐渐和少时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他探出头,对一名蛇奴吩咐道:「你到北市去,若看到有一名落魄的天竺客,就将他手里的蛇都买下来。」那蛇奴虽然略感奇怪,却也不敢不从。欧阳克则又懒洋洋的坐回到马车里,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就是在北市里无意中发现了天竺的扁颈蛇,后来这两条蛇就成了他叔叔蛇杖上盘踞的致命武器。 为了透风,马车的帘子被挂起来,街市里的叫买声和讨价还价之声,便不绝于耳。欧阳克转过头随意一瞥,就见路边的酒铺内,一对男女正抱着一个小婴儿说说笑笑,神态亲密。忽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的从桌边上走过来,扒着那男子的裤腿,仰着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随后,便听到那男子朗声大笑,一把抱起小姑娘,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好,爹爹一定给我的好囡囡买新衣,戴红花!」 他低下头将下巴上的胡茬蹭在小女孩的脸上,立时逗得她咯咯发笑,那妇人似乎也嗔怪了几句,面上却仍是满含笑意的望着父女俩。丈夫似乎又嘱咐了几句,弯下腰放下小女儿,在她恋恋不捨的爱娇声中,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满是铜臭的熙攘互市中,这一家的温馨恍若另一个世界,欧阳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不久,那蛇奴果然欢欢喜喜的买了两条毒蛇回来,欧阳克正欲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却听到车外的侍女笑道:「小姑娘,这是白骆驼的蹄子可摸不得,小心它踢你!」 欧阳克探出头去,见一个圆圆的脑袋上两个可爱的小糰子,那个酒铺里的小姑娘正好奇的摸着白骆驼,似乎听到了动静,便抬起头来,眨巴着乌黑圆熘的大眼睛盯着欧阳克,过了片刻,眉眼一弯,伸手沖他脆生生道:「抱抱……」 「噗嗤!」边上的侍女都掩口轻笑。「少主果然生得太俊了,连三四岁的小姑娘都喜欢你啦!」 他若当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被侍女这般取笑大约也会不以为忤,可惜他现下心情不好,一记眼刀过去立时将那侍女吓得不敢说话。那小女孩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仍是伸着胳膊,睁着水汪汪雾蒙蒙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重复道:「抱抱……」 欧阳克看着那小女孩,又白又嫩的小脸蛋,圆圆的糰子头,还有那像水晶一样的眼睛,稚气可爱得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竟是不忍拒绝她的要求。他才一下了马车,那小丫头就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走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圆滚滚的小脑袋来,忽然仿佛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般笑起来。 欧阳克弯□她抱起。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实在有些滑稽,可小姑娘就像是刚刚在自己爹爹怀里那般自来熟,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也不怕生。 欧阳克仔细瞧着她的眉目,小姑娘生得很是秀气,最漂亮的便是那双眼睛,澄澈晶莹,望着人的时候又专注又惹人怜爱。小姑娘也在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扑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甜甜笑道「爹爹最喜欢我亲他了,你喜欢么?」 爹爹?欧阳克望着她心中越看越爱,若是……若是他和顾儿也有这样一个女儿,定然长得也这般可爱。欧阳克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他要把这个小姑娘带回家去藏起来! 欧阳克鬼使神差的将她抱上马车,又名蛇奴调转车头回白驼山庄去。马车里,小姑娘似乎觉得到处都很新鲜,在软软的狐皮垫在上滚了滚,一头撞进了欧阳克的怀里。欧阳克含笑将她抱住,只觉怀中的小女孩软软糯糯,小姑娘却忽然嘴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你怎么哭了?刚刚摔疼了么?」 马车里皆是软垫,又有自己护着,决不至于让她磕伤,可小姑娘还是呜呜哭着,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马车外的侍女听到动静,便道:「少主,她是不是太吵闹了?要不让阿丽来照顾她?」 欧阳克蹙了蹙眉,「不必。」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抱起小女孩,回忆刚刚她爹爹哄着她时的样子,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姑娘却已经在他怀里继续挣扎起来,忽然勐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乍闻马车里少主一声惨叫,众人皆是一惊。侍女连忙冲进马车里,就见自家少主竟然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给咬了!侍女暗暗忍笑,「少主,你没事吧?」 那一口咬得还真不轻,欧阳克捂着肩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感到深深的挫败,这小姑娘并不愿意和自己在一处……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你把她送回去吧……」 侍女自然遵从,抱着小女孩就要离开。这时候,小女孩却反而有些不舍的眨了眨眼,脆声道:「你明天还来么?」 欧阳克看着她的大眼睛,哪里忍心拒绝,却仍颇是倨傲的点点头,换来小女孩一个大大的笑容。侍女自去送小女孩回家,他则命马车先停在这里,等着侍女回来。过了片刻却见那侍女惊慌着回来,欧阳克正奇怪她为何如此,便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随即又见互市那边暴起一阵火光。 第123页 那侍女心有余悸道:「是金国人来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金国三王爷,叫什么完颜洪熙……」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欧阳克心中勐然一紧,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西北大漠……酒铺……瘸腿的男人……还有那个妇人怀抱的婴儿……以及完颜洪熙…… 那是曲顾! 他心口如遭重击,勐然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虽是置身在马车里,却不是那一辆。马车里气息宁谧暗香浮动,曲顾就蜷缩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肩头还有他刚刚亲吻过留下的红印,衬得雪肤红梅,让人心动。他忍不住伸手摸上自己肩头的那道疤痕,原来那不是梦,而是曾经的记忆么? 原来他们其实早就相遇过么?若那时,他把她带回白驼山庄,她后来定然不会吃那么多的苦。想起她从前痴傻时受得苦楚,他就为她揪心。可若带她回去,她也许也不过是山庄里一个普通的侍女,他欧阳克定然也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她也许也会像阿兰一样,表面对他恭顺,心底却也有自己的思量。空间与时间虽然近了,但心呢? 他躺□,将曲顾搂在怀里,她在睡梦中一点也没有牴触和抗拒他,犹自找了个舒服姿势,在他怀里蹭了蹭復又睡去。 如果曲顾没有经歷家破人亡,孤苦伶仃,自己也没有双腿俱断,奄奄一息,他们不会是现在这样。过去经歷的苦难,原不过是为了让两人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相遇。 他想起那时一灯大师劝他的禅语: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人生命运难定。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莫要强求。 幸好,曲顾是他的;他,也是曲顾的。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完结了,虽然我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