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唐,开局一把金锄头》 第1章 穿越必备意不平 圆滚滚的太阳刚懒洋洋地落下,在绿树成荫的山坡,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映出一片血红。 山谷中的吹来的岚风,裹着浓重的凉意,向山下游荡;而山峰,两个大土堆的尖,压在山脚下的官道上。 楚扬官道旁茂密的林子里,似有似无,影影绰绰,有零星的腰鼓、金拨之类乐器的击打声。 渐渐地,声音近了。听得清,约有四五种乐器。 不过,吹奏的人,业余过了头,不仅懒洋洋地毫无气力,而且没一个节奏在点上。 突然,一个约莫四五拳头大的鸟钻出了树林。 鸟一动不动,通体一色,眼睛处只留两个黑色内凹的孔洞,足以吓到所有敢与之对视的人。 它的另一头,拴在一根竹棒上。一个红袍男子,抓着竹棒的另一头,跳出了齐腰高的草木,拍打着身上的草屑残株。 “唉,大家辛苦了,都怪我提议走小道。” 陆陆续续又从林中跃出四个红衣大汉,手中各执乐器,两两合力,抬着两只大红漆木箱子。 “哪里怪崔郎君呀!都贪个近道罢了!”四人放下扁担,互相帮忙处理身上的枝枝叶叶。 “你们可等等人呀!” 一架四角平齐的花轿,顶上连缀三朵大红花,花上串联几十条红色丝带,自然垂挂在四周,冲出了齐腰身的草地。 “老六,你们慢点!小心撞坏轿子里的小娘子!”吹手里的一个,在“撞”字上尤其咬重了字音。 轿夫、吹手听到此处,都齐声笑了起来。吹吹打打又热闹了起来。 拐上这楚扬官道,一气再赶七八里地,就能看得见扬州城。 胜利在望! 接亲的队伍,人人猛提一口气。这么点路,一气便走完了,都不带歇脚的。 几个轿夫听闻还剩下七八里路,心里顿时有了谱,暗道:“这一回的18个大钱好挣!” 小娘子丑是丑了点,身段也不丰腴,但抬着轻巧呀。 一行十来人,唯独一人还用头发丝悬着如鹿乱撞的心。 “这是哪儿?”采小兰想了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秒,就放弃了思考。 事情发生的上一秒,她还在民俗馆里的婚轿正襟危坐;而下一秒,一个后仰,她就出现在了一个正被人抬着的轿子里。 看着轿子的四壁,她确定,自己已经不在民俗馆中的轿子里了。民俗馆的轿子,两个侧柱已经被来往的客人摸得玉化了,而眼前的这两根,扎手的木刺、崭新的铁箍,默默告诉她,这是一顶新轿子。 一秒之内,把自己从两步外,正在为自己拍照的闺蜜面前带走,这等力量,不是她以区区碳基生物的头脑能想得明白的。 更何况,眼前半米开外的全息投影,明显不是寻常手段。 全息投影所显示的内容非常简单,一共四个小界面:人物、包裹、任务、技能。 “系统?” 此刻,一条红色封条拦在四个界面之上,横排摆四个大字:鸿运当头。横条上下各有一个剪刀标志。 “不能动!” 采小兰一眼就看出红色信息条是整个系统启动的关键。她打小就聪明,从幼儿园到硕士研究生,一路走来,成绩名列前茅。要不是家里“严”“慈”相逼,学业止步,博士成就当不在话下。 忍着,忍着—— 面对强大,她向来是不反抗、不配合、不主动! 树林里的一路,非常颠簸,她要与四周柱子相抵抗,注意力不全在红色信息封条上,时间过得快。 可是等上了官道,一路上吹手鼓手拨手轿手,洋洋洒洒的喜意,填满了心头,双眼迷蒙——红色的封条越发的诱人了。 “十七号桌,开鸿运咯!” …… 等采小兰回过神来,封条已经被一剪两段,消失不见。 “欢迎使用意不平穿越系统!” “意不平检测中!” …… “经检测,采小兰的人生意不平主要有两个:有才能却没用武之地;被身边人催婚。请选择其中一个,绝对系统任务的方向。” 采小兰琢磨两个“不平”。 苦读二十年,到工作的时候,却在家人的介绍下,考了个与考古专业毫无关系的事业单位,在市图书馆社科书库做图书管理员。 整日与书籍作伴,工作轻松。但是浪费了苦学得来的屠龙之技。更让人觉得不平的是,这份工作在旁人眼中,却旱涝保收。是最适合女孩子的工作。 果真是“羡煞”永远属于旁人,辛酸只归自己。 而另一个意不平是她的心病。28了,却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家里、家外亲朋好友帮她张罗对象,最终都不欢而散。 她倒不是怕嫁人。只是嫁人就必须生孩子,生孩子就有风险。九年级毕业后的暑假,她亲姐姐便因难产,一尸两命。 采小兰不明白,女子一定要嫁人吗? “这还是古代,难产的几率是现代的成百上千倍。” 采小兰手指伸向操作界面,指向第一个选项。在她想来,做才能有关的事情,要比第二个可能会死的选项好得多。 手指就要碰到第一个横杠了,两个选项却突然消失。 “时间已过,没有选择,本系统将做出随机选择。” “叮,随机结果展示:一二兼选。” 而在选择结果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颜色鲜艳:欢迎来到地狱难度。 “作为本系统地狱难度的第一个使用者,可以获得三个隐藏提示:一、红色任务必须完成。每次完成任务可获得任务点,红色任务奖励五点,普通任务一点。任务点可以用来提升五维与技能熟练度;二、包裹只有八格,一旦超过,多余物品会被销毁;三、完成终极任务并凑够五百任务点,可回归。终极任务将在累计获得五百任务点后出现。” “她——哔——哔——的!” 向来不骂人的采小兰,足足狂飚了三分钟,出口成“脏”。 选择完成后,缩在后面的四个界面来到近前: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53\/100 力量:0.3 耐力:0.4 技巧:0.6 智力:1.8 活力:16\/16 而包裹界面是空的。 技能一拦显示较为丰富。 厨艺:初级(0\/2) 女工:初级(0\/2) 农活:初级(0\/2) 养殖:初级(0\/2) …… “这?” “不愧是地狱难度,都十六岁了,谋生的能力都在最低档次!”采小兰狠狠把身体的原主吐槽了一番。这还是她没理解正常人的五维属性才说的话,要让她知道,一个正常成年人的力量应该为1的话,还要抓狂与埋怨呢。 任务界面里表示健康的数值,虽然跌落到了一半,但是并没有引起采小兰太多的注意力。 血条还剩一半,难道不够健康吗? …… 轿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小院门口。屋子里涌出八九人,一半簇拥着新郎官,另有三五丽人,牵着采小兰的手往里走。 …… 大红的架子床上端坐着华妆丽人,红色纱幔低垂,遮挡住了大半个身体。烛火摇曳,依稀能见到,搭在床边粗褐罗裙。 “这怎么可能完成呢?果然是地狱难度。”采小兰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在她身前不到半米,有一透明光幕,任务一栏目下写着几行字,刺眼的红光闪烁: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新穿越而来便迎头赶上洞房花烛夜。婚姻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了。 意不平!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给他生孩子?请守住底线,三年为限。满一夜、三月、三年各有一次奖励。 在任务的下面,三个物件在闪烁。 一个金光闪闪的锄头。 一张古朴的黄纸。 一支白毫笔。 “不行,哪怕挨揍、离婚,也要坚持底线!”一想到古代生孩子的风险,采小兰心里打定主意。 她曾经相亲相过近百人,最终也没能成一个。到了医疗条件差了千万倍的古代,更不可能妥协了。 “小不平,你要加油呀。万一今晚我被扫地出门了,以后可得倚仗你活着了!” 虽然她只来了古代小半天,但是已然认清了生产力的低下。一路上,她掀起轿子门帘,余光只瞥到了烂泥般的街道与满大街灰色的巾幔。 身上衣服,颜色单调,手感粗糙。如果不是头上的红盖头,她分辨不出自己正在做什么!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她能想到平常的生活像什么样子。如果不是还有系统,此刻她就要自戕当场,血溅床纱,问一问把她弄过来的人,有没有七天无理由包退换了。 第2章 初至便病笃 喜桌上的大红烛,还剩一半,蜡泪流了一角。屋外终于静下来了。热情的邻居、辛劳的亲属、吹手、轿夫,喝好吃好,三三俩俩,互相搀扶着出了门。 而崔母终于发现了不知何时就窝在桌底的崔薄言,“双全、长才,你俩等会走,先把薄言抬进屋里!” “唉,不能喝非得喝!” 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念叨了一句。兄弟俩齐心协力,扶着烂醉如泥的老三往屋里抬了过去。 “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掀开红盖头不?” 席面就摆在院子里,过了正厅,后面有两小间屋子,稍大的一个,窗户上蒙着一双喜字。 “可惜呀,老三没赶上好时候呀!”老二崔长才一声长叹。何曾想过崔家竟会沦落到连一个三进的院子都没了。 老大双全在边上撇了撇嘴,知道二弟心里想得是什么。这句话无非是说给他听的罢了。 “呵,就算赶上了好时候,你这做哥哥的,还能帮弟弟掀盖头?”崔双全讥讽道。 老二如果是好人,怎么会竭力主张分家呢?把幼弟、幼妹、老母分到一边单过,孝悌伦常,哪一样他能占全? …… 紧闭的屋门终于被打开了,而崔薄言亦爬亦走,好不容易挪到了板床边。他忘记了今日是他大婚,也忘记了婚房之内,还多了一个等他揭盖头的新娘。躺下胡乱扯过被子,踏踏实实,睡着了。 而自打门口有声后,采小兰如坐针毡,心里浮现出无数种应对色狼的办法。于她而言,崔薄言是陌生人。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采小兰缓缓掀起盖头的一角,目光贴着盖头的边线,只瞧见了一个半大小伙子躺在床上。眉宇间有几分英气,却被稚气掩盖。 “这不是犯法的事情吗?” 采小兰一把扯下盖头,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才在摆放着红烛的几案上,发现了一面铜镜。 走进,铜镜模糊不清,看不清楚脸上细节,但那一抹青涩,太显眼了。 之前在轿子上,采小兰虽然看不到自己,可细胳膊、细腿,平坦的胸怀,她早猜到自己遭遇的是“魂穿!” 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二十八的认知,放入二八的身体,如隔雾观花,她怎么也带入不了当下的情况。 守着两根流泪的红蜡,心绪万端的采小兰睡不着。 窗外一盏圆月,渐渐暗淡,向西边落去。 “53\/100” “52\/100” …… “49\/100” 看不见处,人物面板上的健康数值一直往下落。当跌落五十的时候,健康栏目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可惜,伏在几案上的采小兰已经伴着天边的晨光,沉沉睡去了。 邻家的大公鸡,360°无死角视野,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缕晨光。 天亮了! “喔——喔——喔——” “喔、喔!” 不晓得这是哪家的特种鸡,还会“三长两短”打暗号。 “娘——”一声尖叫,盖过了鸡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鸡叫是崔薄言的起床号。鸡一叫,如果他还不起,崔母便会过来叫他。 至于宿醉的头疼? 唐代的酒,度数也就那样吧。如果喝的是清酒,倒还能醉人。可是单凭昨晚席面上的浊酒,还是纯粮的,连古稀老人都醉不到早上,更何况是半大的小子? 被鸡叫声惊醒的崔薄言一眼便看到了伏在几案上的新媳妇。昨晚断片,他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睡这里呀?” 崔薄言轻轻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动静。而他又围着几案转了一圈,不知道该怎样叫醒她。 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只在庚帖上见过对方的名字。 “采小兰,你醒醒!呀——”崔薄言拍了拍对方肩膀。却没想到,她似柔弱无骨,顺着床脚瘫倒在地。匍匐在桌上的俏脸也露了正面,苍白无一点血色。 “娘!” …… 天见尤怜。采硕士穿到大唐的第一晚,便因偶感风寒,而只落下半条命。 “唉,难呀!这身子骨,太脆弱了。万一用猛了,药都来不及达到病灶。” 甄庆亮直摇头,笔悬在手上,落也不是,搁也不是。 “您行行好,我们家新媳妇,到我们家还不到一天,我怎么和亲家交代呀!”崔母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留。 崔薄言和他幺妹冬平立在边上,眼巴巴望着郎中。 今天已经是采小兰病了的第二天了。昨天躺了一天,不仅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昨天还知道哼唧,今天连哼唧都没了。 “大娘,方子我下不了,诊费我也收不得。但见死不救,不符医者天心。从症状上来看,不过是风寒。如果是身体强壮的人,只需要吃饱就能扛过去,不过小娘子虚不受补。我教你个土办法,她要是能吃得下去,便能成,若是不行,就得抓紧通知娘家人了!” 甄庆亮内心在砸招牌与救死扶伤之间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在纸上落了字:取十年参三丝、黄芪两片、银耳半两,参粟米、菰米、干枣、红豆些许,熬粥。白天服用三次,夜里两次! “那如果吃不下去呢?” “看小娘子的命吧!” …… “唉,采娘就这般没福分呀?”崔家堂上,闻讯而来的采万与朱六老泪纵横。 俩人在家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女儿与新婿来家里。正奇怪呢,有一汉子捎来简讯:女儿病了。 老俩口把屋里屋外托付给大儿一家,套了驴车,赶紧往城里赶。 …… “请了好几位郎中了,都说虚不受补。”崔母连日劳累,精力下降不少,差点坐不住。 一旁的崔薄言见母亲难受,顾不得礼节,从自己位置上起来,蹲在崔卢氏背后,轻轻扶住。 “还要请尊长拿个主意!”跪坐一边的崔长才接过话茬,直来直去向采万询问道。他着急,不愿绕来绕去。 昨晚,崔母就通知他一早过来。可今日又不是休沐,处理完,他还得赶点名呢。 老两口互视一眼,朱六朝着采万一点头,只顾埋头痛哭。 “既是嫁了人,生是——贵家人,死作贵家鬼!”话语最末的一个“鬼”字,采老汉牙关咬得紧紧。才嫁人六天的闺女,便得了病危的噩耗。要不是…… “看——”朱六哭得更厉害了。 “看一眼……” 崔薄言搀扶起母亲,在前面引路,一直引到内屋。 大红的鸳鸯被,红木枕头,红色纱帐,一屋子的红色,也衬不红床上躺着的女子的脸。 命若游丝! “采娘!”朱六一下扑到了床边,抚着采小兰的脸。 可惜,采小兰软塌塌地躺在床上,像一团枯黄的树叶,堆在一起。没能对朱六的到来,起任何反应。 朱六戚戚哀哀,哭了一阵又一阵。 采老汉在边上,拳头一会儿捏紧,一会儿又松开。来的时候,大儿子、二儿子都说要一块来,为妹妹讨一个公道。 被他拦住了。 新婚没几天,一个好好的人,就快死了。在采家众人心里,妹妹肯定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采娘,爹没用。让你在崔家受苦啦,爹也想接你回去。可是崔家的聘礼,已经被你二哥拿去给王家了。别怪爹!”采万只能在心里哀嚎两声,要是讲出来,采家就没脸做人了。 …… “这一百钱,您别嫌少,采娘走前,给她置办两身漂亮衣裳……”临走前,采万扭扭捏捏走到崔母边上,从怀里掏出一串钱,交给她。 采家已然放弃了自己姑娘。 崔家三人,没知会采家前,还忧心吃到人命官司,而现在,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尽人事听天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式婚姻,还真玩弄人。 没给新媳妇留有时间,融入新的家庭,崔家对她没多少感情;原生家庭又说“嫁出女儿泼出水”,有感情却又迫于形势。 唉,谁都没给女人留有余地。 第3章 恢复意识 崔薄言没想到,崔冬平没想到,崔卢氏压根没敢想,采小兰好像又行了。 按照甄郎中的方子,熬的滋补粥,能喂得下一整碗了。 原先崔卢氏彻夜睡不好,发愁该从哪里再得一笔钱,为老三再娶一个媳妇。 “这一次真的是老天保佑呀,万一采小兰没了,‘娶妻一旬而亡’的恶名,薄言年纪轻轻哪里担得住!这要传出去了,聘礼怕是要更丰厚才行了!”崔卢氏悠悠一声叹。 这里面得担忧,躺在边上的冬平理解不到。 “娘,嫂子不是要好了吗?你怎么还担心呀!手冻得冰凉,要不我钻到被窝里帮您捂捂吧!” “小丫头,就你孝顺!快睡吧!”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采小兰虽然还没能恢复自主意识,但是面色上,已经添了些飞红。哪怕是病娇红,也比惨白一色的状态,好了百倍。 “娘,我看厨房药罐子里的人参丝又快没了,待会儿,你拿些钱给我,我去买!” 晚饭吃过,崔薄言照例去熬粥,却发现前些日子买的人参丝又快没了。 “呀,那么快呀!”崔母屋里寻了一圈,不仅外厅没什么家具可以发卖了,就连屋里的家具也没几件了。 “明天我去你二哥那边跑一趟,跟他要一些。你爹出事前,给他们俩兄弟都关照过,哪怕分家了,这点情分也有。唉,小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呀!” 娘儿俩谁也没注意到,刚喝完一碗粥的采小兰,搭在床边的手指翘了翘。 采小兰用一个月时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三两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昼夜不息,一直灌自己喝粥。而就是这粥,宛如天降甘霖,滋润近乎干涸的身体。 经冬的小树,汲取到了充足的营养,下一步,便要在这生机勃勃的春日里,争一抹绿意了。 时隔一月,采硕士终于醒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醒了还不如不醒。一股便意,由下至上,放空了一个月的脑袋,对身体器官的反应格外敏感。 娇红的脸瞬间爬满了羞红。想要自己站起来,却又绵软无力。 “嘶哑!” 久未润泽的门轴以声抗议。 崔母端着盆进来了,后面跟着崔冬平。年轻的小姑娘,脚下劲头足,一跃跳到了崔母前面,看向床上。 三天前甄郎中来复诊,频频感叹“小娘子命大”!自此,冬平一天里面要跑十八趟内屋。 她想做第一个看见嫂子醒来的人。 “呀——呀,嫂子醒啦!”小丫头原地激动地上下乱窜。 “啊——”崔母速跑两步,果然看见了歪着头,瞪大双眼的新媳妇。这还是过门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崔母脸上堆满最诚挚的笑容。对一个大病未愈、死里逃生的新娘子,再威严的婆婆也板不了冷脸。 况且,崔卢氏还不是这种人。 采小兰脸色通红,见两人进来更囧了。 “我知道了!冬平,去把门关上!”崔母把小盆放在床尾的凳子上,手往被子里探了过去。 “哎呀!”采小兰鼻翼一抽。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裹在被子里的大腿,凉得她一激灵。 崔卢氏与崔冬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当然是一个月照顾人得来的经验。每天到这个点,两人端着热水来,刚好! 不然,就又得晒被子了。 采小兰屈辱的把脸转到了里面。她想暗暗发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誓:是干掉所有知情人?还是等能自由活动了把自己干掉? 乱想了一通,眼角留下屈辱的泪水。 这古代也太恐怖了。 “阿娘,嫂子怎么哭了?”冬平撑起被脚,正四处乱望时,刚好看到了采小兰眼角泪。 “可能是喜极而泣吧!小兰呀,你命真大!” 要不是脖子转的角度有限制,采小兰恨不得把头埋到枕头深处。果真是“喜极而泣”,肉体活了下来,灵魂却已然“社死”! 母女俩忙碌一通,帮助采硕士办完人生大事,阖门外去了。她们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崔薄言。 采小兰注视着光屏,任务栏红色的光芒依旧刺眼。第一个奖励已经显示“可领取”字样。 “看来我这‘小丈夫’没乘人之危呀!”采小兰喃喃自语,随即又注意到,在红色任务下,还有个正常颜色的任务: 见弃于人,弃如敝履。因为采家二子采武的婚事,采万无力退还崔家聘礼。当崔家把采小兰病笃告知采万,采万没做任何追究,还只给了一百钱用作料理后事。意不平,凭什么用女儿的性命换取儿子的聘礼?难道女子就不如男?偏要活下来。在这一回风寒中,活下来! 奖励:200钱 而右下角已标注了“已完成”字样,奖励同样可领取。 穿越而来的采小兰,只知道自己叫采小兰,这还是借助系统知道的。至于原主家庭怎样,一想三不知。脑子里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根据任务的具体内容,才了解原主的爸爸叫采万,二哥叫采武。 “这样也好,基本与娘家人断了联系,谁也不会发现我是穿越过来的。” “只是,原主也太惨了!” 身体孱弱到偶感风寒便濒临死亡;说是嫁人,却又像被原生家庭发卖了。 人物界面上也有被标红的栏目。 健康:49\/100。 古代的厉害,她算是见识到了。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哼,这个世道,不止要守三年了,应该守到死!”不然,以这副身体的状态,都不用生孩子,只孕期的各种不适,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远在学堂里伏桌瞌睡的崔薄言忽然打了个喷嚏,身体一哆嗦,从瞌睡里醒了过来。 他瞄了一眼堂上高坐的王秀才,不由觉得侥幸,“幸好王秀才在闭目养神,不然今天这一顿责罚,我怎么也跑不掉了!” 而他哪里知道,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已经下定决心,和他做一辈子相敬如宾、秋毫不犯的假夫妻。 既然有了目标,必须要有一定的计划,躺在床上养病的日子,是谋划事情的最好时间。 “首先改变性格,一定要强势。不然,别人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其次要抓住财政大全,没钱可不行。最后要拉拢人心,把他们全部pua到位……”采小兰根据看过的宅斗剧,盘算自己挣钱的办法。 “先想办法弄清楚崔家的产业情况,然后选择擅长的方面进行改造,想我采小兰,堂堂全日制硕士,经营古代的小产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时装走秀裁缝铺 洗浴一体大客栈 红袖添香小茶楼 …… 无数穿越先行者,都把经验写在了起点中文网站上。偶尔借鉴,创意人总不至于跨时空,来和她打抄袭官司。 健康值恢复到50后,身体恢复的速度是之前的几倍。一个月的生病体验,让她对古代的生活,有了深切的体验。 又过了三五天,采小兰能自由下地上厕所了。 “该死,掌家第一步,先修一个干净的厕所!”采小兰捏着鼻子,从厕所跑出来。这样的厕所,她不想再蹲第二回。 正搓手的采小兰听到了由远及近地喊声,“嫂嫂——嫂嫂!” “我在这里呢!” “阿娘叫你,阿娘在东厨!” 采小兰赶到东厨,见崔卢氏正在准备饭菜。 “小兰呀,快来帮帮我!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采小兰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这么多吗?家里要来客人吗?” “当然不是,我们在城里一没产业,二没进项,前些日子,拖老二把屋子卖了,在乡下买了几亩地。以后我们就要到乡下住了!”崔卢氏想到了崔乐还在的时候,语气竟有些哽咽。 “想当初,这个屋子是老爷买了作别院的,没想到……”安土重迁的中原人,不到万不得已,哪会动卖屋的心思? “哦哦!”采小兰洗手,帮着自家婆婆择菜。表面平静,心里却翻了天,要是手机还在边上,她非得上网问问网友们:“指望插手婆家产业,可是婆家没产业怎么办?” 她天天看着崔薄言往外跑,不着家,还以为是忙着照顾自家生意呢。 盘算了好几天的计划都落了空。当家作主计划破产。 第4章 扶我起来,我还能翻 日头已经偏到了最西边,红彤彤的,就只剩下半边脸还在地平线上面。扛着锄头,拖着孩童,三三五五,背阳而行的人流,渐行渐远。大片的荒地,洒满落日的余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横七竖八的旱田里,只剩零星的人家还在地里劳作。 “一日春耕十年粮,十日春耕谷满仓!”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春耕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时日之一了。 …… “我叫采小兰,我手里是一把‘金’锄头……”采小兰拄着锄头。手里这一把,便是红色任务的第一次奖励。 耘锄:冷天不冻下力汉,黄土不亏勤劳人。力量+1耐力+2。翻地效率加倍,有几率翻出铜钱。 而人物界面也有了新的变化,右上角显示着任务点余额:1。 力量:0.3 耐力:0.5 技巧:0.6 智力:1.8 活力:4\/16 活力每消耗掉一点,便会触发一次翻出铜钱,从一大早到现在,已经收获了12枚开元通宝。 别小看这12枚铜钱,采小兰问过崔卢氏,一斗带壳的稻子15钱左右,一斗带壳稻子大概14斤左右,稻壳要去掉20%,最后能剩下11斤的大米。 更何况一般农户家里的主食是粟米,价钱只有稻谷的一半多一点。 一个成年的壮丁,一天也就一斤多的饭量罢了。12枚铜钱,能买到的粟米,足够崔家4口人吃三五天。 “嘿嘿,任务奖励的200个钱,前天翻地得了10个钱,昨天翻地得了13个钱,又花了2个钱,加上今天的,一共有235个钱,离目标还差465个钱!”采小兰兴致满满,虽然翻了一天的地,但在锄头的加成下,并没有太累。 而另一边的崔卢氏,早就累的不行了,在田埂上一连歇了好多遍,一天干下来,没比得过采小兰的三分之一。 …… “小兰呀,你真的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崔卢氏挑了一块羊肉,拣到了儿媳的碗里。 “谢谢阿姑!”采小兰应了一声。 “阿娘,你也太偏心了吧,一共没几块肉,不拣给我也就罢了,还拣给一个外人!”崔薄言一边大口吞饭,一边要去抢剩下的羊肉。 他对采小兰一肚子意见。自打结婚后,学堂里的朋友,常在他耳边讲一些荤话。可回到家,采小娘根本不让他靠近。 气不过,他就把状告到了崔母处。崔母心疼儿媳病刚好,平日劳作还重,狠狠把崔薄言骂了一通。 “阿娘,今天我回来取水,看见三兄躺在家里睡觉,根本没认真背书!”听见三兄称采小兰为外人,崔冬平当即不乐意,把白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崔卢氏听见冬平的话,气得眉宇紧皱,“你这败家的玩意儿,你是要跟你大哥学吗?之前分工说得很清楚,你不用干活,但是你要全心全意读书。现在咱们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崔母以双全为例,把他狠狠骂了一通。 四天前,崔家新搬到了刘家庄。崔长才托朋友在扬州近郊,买了三亩旱田,一亩水田,还在刘家庄买了一处三屋小院。把卖房得来的300贯,花得只剩两贯。这两贯,到崔母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一贯零600钱,缺的400钱正好还了买药的借款。 当晚,一切忙活结束。崔母把家里人都集中到一起,说明了家里的经济情况,并表明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坐吃山空了。 崔薄言则当即表示自己每日要读书,没有多余的体力与时间,可以花在其他地方。 一旁的采小兰,再一次对自己的小丈夫的担当精神表示怀疑。 而关于种地,崔卢氏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正在一家人一筹莫展之际,采小兰主动揽下了种地所有事情。并要求崔母与冬平配合自己。崔薄言专管读书就行。 这一番举动,所有人都很满意。 崔母不停地夸,采家把女儿养得不错。 而采小兰只是陪笑。 这不,家里的产业不就落入手里啦!三亩旱地,一亩水田,以后就是家里的全部进项了。 抓住了经济大权,家庭地位不是立马就起来了吗? “就是,三兄你太过分了。嫂嫂地里干活那么辛苦,就吃一块肉,你还用‘外人’来说她!”冬平火上浇油,也数落起被罚跪的崔薄言。 采小兰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一个赞,暗自感叹,“天底下果然没有白花的钱。昨天,两个铜钱买的碎花头绳,还真值!” 她用种地的能力了获得了崔母的信任,用头绳笼络了贴心的冬平。至于崔薄言,三比一,毋庸多做,她已经胜了。 “阿姑,夫君不过是有点贪玩罢了,明日可以喊他一块到地里,他背书,我们干活!”采硕士瞥了眼崔薄言,小小年纪,还和我斗! “好哦!”冬平高兴地直拍手。 “阿娘——”崔薄言闻言面色顿变,一个读书人,真要到田地里,万一被同窗知道了,岂不笑死人了? “娘什么?往日里我就是太惯着你们三个了,大也不成器,二也不成器。就你,娘还能管的住。明日和我们一道到地里。”崔卢氏拍桌子,把事情定了下来。 到了夜深,采小兰上了灯,在屋里回忆自己过去看过的农书。既然要种地,自然得好好种。如果想要一般,只需要跟隔壁邻居学习就行。而想要丰收,经验不足,科技来凑。 以前,采小兰是图书管理员,分管社科书库。百无聊赖的时候,看过很多书。农书也在此列。 只不过,随手翻书得到的东西,都藏在记忆深处,需要有一件主要事情作为由头,慢慢牵引出来。 油灯下,采小兰伏在桌上,面前的一张纸,已经被写得满满当当。旱地耕种时候的注意点、粟米培育办法、土壤增肥的三个办法等。 白天在田埂上休息的时候,她已经和边上的大娘们讨论了一遭,村里哪一家的粟种最好。 而明天,她除了要继续把剩余的一亩旱地翻完,还要购买粟种。 “对了,还有一件事!”采小兰在手中的纸上“施肥”两字圈了一下,“看来需要兵分两路了”! 第二天一大早,采小兰起来的时候,发现崔母已经在灶台做饭了。 “穿越到这样的家庭,好像还不错!”采小兰对崔母早早起来做饭的行为感到暖心。一家人携手并进才是度过困难,生活奔小康的最佳法宝。 无数的宅斗剧告诉她,古代的家庭,有了媳妇,婆婆不用干任何事情,只需要想着如何欺负儿媳妇就行了。而儿媳妇能做的唯一的事,坐等自己熬成婆。 而等她走到堂屋,瞥了眼躺在堂屋里还在呼呼大睡的崔薄言,不由得生出一股邪气,想一脚把他踹起来。 “等我腾出手来,看我不想法子治治你的懒病!” 小院外的村庄上空,家家户户几乎都飘着炊烟。一般的时候,乡下百姓一天只吃两顿。但春耕是一年里最忙碌、最辛苦的日子,在这八九天里,百姓家家会多开伙,往常的两顿饭,会多加一顿,而且能见一些荤腥。 饱餐一顿,崔卢氏与采小兰两人扛着锄头,就出门了。 “阿姑,钱带了吗?” “带了,待会儿,我先翻会儿地,然后就去和卖肥水的谈价格!” “不,我来翻地,您先去和周围人家打听清楚价格。”就还剩下最后一亩地,可以捡钱了,她可不愿意让崔卢氏耽搁她的捡钱大计。她可是要存钱买铁锅的人。 第5章 卖粪的不是一般人 太阳高悬,天空中一丁点云彩都没有。旱田周遭无一点水,蒸腾的热气,每一丝都暖洋洋。 “呀呼,还有一点点,就完成啦!”采小兰拄着金锄头,回望自己一路翻过来的地,成就满满。而她只需要把四亩地翻完,便可以完成新的任务: 阳春三月,最适春耕。有牛的铁犁牛耕,没牛的铁犁人耕。崔家不仅没有置办铁犁,就连扛锄头的男人都没有,春耕之路艰难。意不平!凭什么瞧不上女子?四天内,翻完四亩地,让村里人见识女人也能顶起半边天。 奖励:100钱,镀银铜锅 水田:1\/1;旱田:2\/3 “啪”! 最后一锄落下,土里响起了磕碰声,“又收入一枚大钱!” 此时此刻,采小兰终于能理解孔乙己为何要在桌上排出九个大钱了。有钱的感觉太好了。 任务完成,奖励已经放到了包裹。 身前半米,光幕包裹一栏的第一格,开元通宝的数量已经达到了350个,其中金锄头获得15个,任务奖励又是100。 “这铜锅又是什么?”采小兰看了一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翻地的速度,他们家最慢。 他们安家的刘家庄,离扬州城也就十里路,属于近郊。大部分住户家境殷实,有铁犁的不算少数。就算没有,也能从邻居亲戚家借到,翻地早就完成了。 从包裹里找到镀银铜锅: 铸器,厚实耐用,用来煮食,可略微增加食物甘甜风味。因镀了一层银,可起净化作用。 采小兰操作光幕,取出物品。只见一个硕大的容器砸在地上,刚翻的地面,凹进去一大块。通体黑色,上面锅口齐膝盖,直径比手臂还要长一点。锅内微红。 “这也太大了吧!”采小兰摸着两边的兽耳,想要拎起它,怎么使力也没能如愿。以前也就在食堂里才见过这般大小的锅。一锅粥煮出来,岂不是要够几十口人吃? “不实用!”采硕士撇撇嘴。锅壁厚实,想来热传导效率较差。容量太大,对于四口之家,用不过来。不过好歹是系统的赠物,也不能扔了。 她在田埂上转悠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好办法,先把镀银铜锅仍在地里面滚上泥水,再在里面放了泥土,伪装成从地里才挖出来的样子。“嘿嘿,这就像了!没想到我堂堂考古硕士,竟然穿越到古代,才真正考了一回古!” 沾满了泥土的镀银铜锅又被她请回了包裹。而这一刻,她才注意到,去和人家商讨肥水价格的崔卢氏,到现在还没回来。 采小娘蹲在田埂上等了一会儿。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大中午吃饭的习惯。崔卢氏肯定遇到麻烦了。 她沿着路口一直找到了售卖肥水的人家,果然在其院门外发现了满面悲戚的崔卢氏。 “阿姑,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了?”一个多月结下的情意,采小兰早把她当成了亲人。 “我问了三四家人,肥水都是100钱一车,可是方才去问,却要150钱,明摆着欺负人呀!”崔卢氏最恨别人搞差别对待。 而采小兰听到100钱一车肥水的第一反应,是很贵。没想到只是挨家挨户收罗粪水,就这么挣钱。 “阿姑,你别生气,我去与他分说!”采小兰一听就晓得了原因。乡下地方,沾亲带故,售价不一样太正常了。不服气150钱一车的价格,再与人家商谈砍价就是了。 想明白始末,她敲响了小院的门。门没开,里面一个小丫头的嘟囔声就响起来了。 “阿娘都说了一百五十钱,你再哭——” “呀,姐姐你是来?”小丫头看清楚敲门人,不是方才妇人,而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年轻姐姐,顿时改口。 “丫头你叫什么呀?我找你家阿娘!” “刘二丫!”小丫头回答完,转头就往里面跑去,一路跑一路狂喊,“阿娘,有人找!” 一会儿,里间来了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心宽体胖,身上衣服干净白皙,半点污渍也没有。 “姑娘是来……” “买肥水!” “哦哦!”徐银莲语气一顿,心里十分诧异,村里没这一位人物呀。 “我是新搬到刘家庄的!”采小娘行一礼。 “我知道了,你是新搬来的崔家媳妇吧!倒是称呼错了,应该叫一声小娘子!” 采小兰眼色一闪,小村子虽然闭塞,但内部信息流通地非常快。才搬过来三五天,就被人家弄清楚里家里人物关系。 “你们家一共买了四亩地,三亩旱田,买的村东刘老三家的,刘老三去年刚买过肥水,堆肥的花,两年一回就行了。而那一亩水田,是村东刘根明家的,他们家堆肥在前年,今年确实要再追一下。不过水田的肥水可要比旱田贵一些呀。不过我们一车水田肥水,要二百钱。一车够十亩田用,就收你二十钱!” 采小娘只报了一下来历,徐银莲夸夸一阵细说。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知道,“还价”两字,还是免开尊口吧。 “请问……” “水田的肥水,主要原料是草根木根等沤出来的浆,你若想自家准备,赶不上的。” “我是想问,现在是什么年代?”采小兰自打恢复意识以来,多少次想从旁侧记,跟崔母等人打探所处时代,都没找到好机会。只是依据人们的穿着打扮,猜测隋唐宋左右。 徐银莲惊讶地看了眼采小娘,“倒是低估了小娘子,现在贞观三年!” 采小兰这个问题,若是问村里的一般人,倒还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在大唐,能做生意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起码要能与子城的人说得上话。 “谢谢,这是二十钱!”采小兰若有所思,原来是唐,还是贞观盛世。 “小娘子初来乍到,我给个面子,收你十五钱罢了!” 在徐银莲眼里,眼光能放到朝代年岁上的,都不是蠢人。给聪明人一点小小的面子,永远是利大于弊的。 …… “原来是唐,怪不得,怪不得——”采小兰从院子里出来,嘴里一直念叨。 “怎么样?” 崔卢氏一问才让她回神。 “阿姑,150文是十亩地的价钱,钱我已经给了!” 返家一路,采小兰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念念有词:“大唐贞观三年,租庸调治下,百姓每丁均田百亩,其中二十亩是业田,为何我婆家只有四亩?” “按照唐朝的生产力,旱田每亩均产粟米21斗左右,大唐粟米价格在9钱一斗,40税1,100亩地,一次性收入约钱,也就是18贯。粟米一年两熟,一年一丁入36贯。月入三千钱。就这个收入水平,原身的亲爸亲妈就给了100钱?”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呀!”采小娘搞不懂。她还以为这个朝代大家都是这个穷苦水平。亲爸给了100钱就绝了父女情。没想到,只是她一家如此。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地价那么贵,完全是官府为了限制买卖。贞观三年,正是政治清明之际。 “该死,三亩旱田收63斗,一亩水田收27斗,加起来一共才90斗。一个壮丁口粮月6斗,敞开来吃,一年要吃72斗。崔薄言也不做事,不消耗体力,算半个壮丁,崔卢氏、冬平、我加起来不能超过一个壮丁的食量,不然根本不够吃!” 一通心算,采小兰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地里产出,根本不够他们一家人吃的。更何况,还要交税。 能算这一笔账,完全是采小兰上课认真学习的结果。在唐代史选修这一门课上,老教授就带着大家查找资料算过初唐的一些具体数据。 “阿姑!” 采小兰喊停了走在前面的崔卢氏。 “我们家的一百亩地呢?” 第6章 壁咚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崔卢氏满脸落寞,扯着采小兰坐到边上的大树下。看神情,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采小兰转头看了眼天色,想想今天要买好稻种、粟种,还要找一块地种下去。坐在大树下听故事,太奢侈了。 “别,我只要知道现在有没有就行!” “没有!” “行,那咱们赶紧回家吧!过一会儿,我还要打听买种子的地方呢!” 两人一前一后,却神情一色,都志气低落。 回到农家小院。崔冬平在院子里边沿篱笆墙一侧,围着几束野生的小花,开心地追蝴蝶。而崔薄言还躺在堂屋的草席上面。 崔母怎么想,采小兰并不知道。可她自己,脑血栓都差点被气出来。 而系统光幕适时出现: 好吃懒做,一曝十寒。没下地的崔薄言在家里也没好好读书,反而堂而皇之在堂屋里睡觉。 意不平,凭什么他可以睡觉,女人下地干活?必须打一顿,让他知道女人的残忍。 奖励:教子鞭 养“儿”不易,不能生气。如有任务,必须严厉。 “崔薄言,你是要做当代宰予吗?”要不是顾忌颜面,怕古代人听不懂,不然真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泥草地里卧着一匹马。 躺在草席上的崔薄言一骨碌爬了起来,“夫子,夫子,学生并未瞌睡!” 话说完,他才想到是在家里。 住到了乡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学堂了。 回头看向外面,采小兰因破口大骂仍然圆圆张着的嘴巴依旧圆润,不禁也气了。 “身为妻子,朝着丈夫大吼大叫,没教养!” “呵呵,学堂先生就是教你这样读书的?回头我倒要去问问。” “你……” 被采小兰说到了痛楚,崔薄言像一只被踩到喉咙的鸭子,张大嘴巴,脸上狰得通红。 “嫂嫂,你别怪三兄了,要怪就怪冬平吧!”崔冬平听到了震响院子的吼声,又看到崔薄言这一副模样,脸色被吓得雪白,连忙拦在了他前面。 “我也没做饭,你要怪,就怪我吧!”小冬平做出要与崔薄言共进退的模样。 “悍妇!” 崔薄言小声嘟囔。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词语了。 “阿姑!”采小兰回头看向和自己一起进院子的崔卢氏,指望从她那边得到一些安慰。来自一起奋斗者的同仇敌忾! “采小娘,你这语气也太重了!不就是睡了一会觉吗?”崔母心疼地跑到儿子边上,轻轻拍打其后背。 狗会仗人势。刚才还理亏的崔薄言见到崔母与小妹站自己这一边,态度一下就强硬起来了。 “悍妇!”这一声,喊的无比强势。是采小兰说的,三比一。不过这一回,弱势的一方不是他。 “呵呵!” 如果穿到了其他朝代,采小兰还怕背上“悍妇”的恶名。但是她在唐朝。唐朝奇葩的女子多了去了。 君不见,在凌烟阁坐第五把交椅的房玄龄,位列丞相,也怕老婆。皇帝赏赐了两个美妾,都不敢带回家。 既然已有珠玉在前,她又为什么要怕担了这悍妇的名称呢? “哼,一个大男人,不下地干活也就算了,还窝在家里睡大觉,你以为你是公子哥吗?你连一个普通的农户都比不过,人家还有一百亩地呢,你呢?”采小兰把肩上扛着的金锄头往地上一砸,泥土地陷进去一个小坑,金锄头+1的力量,不可小觑。 “你……” 崔冬平小,啥也不了解。可是崔母被“地都没有”这一句话怼得无话可说。 “阿姑,掼子如杀子。今日不打,明天他还会继续睡,后天也一样,这样下来,高考——高中不要想了!” 差点说秃噜皮了。 采小兰先后两番话都说到了一家人的痛点上。没有地,崔家生活失去保障;不认真读书,崔家也就失去了未来。 “打——打——”崔卢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情绪临近崩溃,“老爷,我对不起你呀!大的,没教好。二子,没人情味,现在三儿又要变坏了!” “阿姑,我来按着他,你打!” 听到这话,上一秒还沾沾自喜的崔薄言,下一秒就脸色惨然,脚底抹油,就要溜。 而眼疾手快的采小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按倒墙上。 壁咚! 崔薄言只感到了屈辱。而采小兰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壁咚”别人,是在这种情况下。 崔母四处找棍,最终看见了门边上的扫帚把儿。拿起来,气呼呼地一通乱揍。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扫帚把落在墙上居多。 一家人折腾了半个时辰,采小兰亲导亲演的一处相夫教子的好戏,最终以崔薄言发誓好好读书落幕。 而采小兰也顺势完成了任务,得到了一根四尺长的柳条。 教子鞭:适当的鞭策会让马儿跑得更快。鞭打后,学习效率提升百分之五十。 “真乃神器!”如果换到现代社会,要让虎爸虎妈们知道了这根棍,岂不是要抢到头破血流? 挨打后的崔薄言一脸落寞,歇在堂屋草席上,手里虽然捧着书,但是心思全不在上面。脑子里全是天人交战,他当初怎么就答应娶妻的呢?同窗们所说的房中乐趣又在哪里? 管打不管哄,可不是采硕士的为人之道。做错了得罚,但是惩罚要有度,要叫人在其中看到一丝希望。 至于怎么哄,打之前,采硕士就心中有数了。 “冬平,快来看这是什么?”采小兰故作惊讶,拿着锄头在地上刨来刨去,挖个不停。 崔冬平和崔卢氏都被她的举动吸引了过来,两人只看到土里半埋半露,有半截金属器物藏在里面。 “这是?” “我也不晓得,刚才敲地,无意中发现了!”采小兰之前趁着大家不注意,刨了坑,把包裹里的镀银铜锅扔到了里面,又在上面覆盖了泥土,装作才挖出来的样子。 “难道是前面人家留下来的宝贝?”崔母是见过市面的人,这般大小的器物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 “啊?”听闻动静赶来的崔薄言,敲了敲它。铜锅铿铿作响。 “好东西,乡下人有把东西埋到地里的习惯!看样子,应该是前朝留下的宝贝。”他啥也不懂,但好为人师。当即指着铜锅瞎说了一通。 “哪里是前朝呀,分明是前一个时辰!”采小兰在心里疯狂吐槽,要不是铜锅来历说不清楚,她才不会演这一出呢。 而崔冬平看见欺负三兄的嫂嫂从地里刨出一个宝贝,心里更不平了。凭什么自家的院子,让外人挖出宝贝来了,她偏偏也要挖挖看看。 小孩子独有胜负欲爆棚。拿过一边的金锄头,也在边上挖了起来。 “嗑!”锄头又碰到了一个东西,听声音,也想金属物品。崔冬平在锄头下一阵翻找,找到了一枚开元通宝。 “阿娘,三兄,你们快来看,真是宝地,我挖到一枚铜钱!”冬平骄傲的尖叫,把沾着泥土的铜钱,举到三人眼前。 “快看!”那小眼睛,瞅着采小兰,“嫂嫂,你看,我家的院子,我也能挖到宝贝。” 采小兰看了一眼光幕,仅剩的一点活力值被扣掉了。铜钱的来源,不言而喻,仍然是系统。 “既然其他人也能‘挖’出铜钱,那么……”采小兰盯着护三兄的崔冬平,一抹冷笑浮上唇边,小丫头正长个头呢,不多锻炼锻炼,怎么能长得高呢? 第7章 羊肉汤羹诱惑人心 姓名:采小兰 品级:农 健康:53\/100 力量:0.3 耐力:0.4 技巧:0.6 智力:1.8 活力:0\/16 厨艺:初级(0\/2) 女工:初级(0\/2) 农活:中级(0\/8) 养殖:初级(0\/2) 采小兰利用刷铜锅的时间,给农活技能点了两点任务点,把它升到了中级,却没想到技能升级所用任务点上涨的幅度非常惊人,由两点到了八点。 系统技能升级结束,她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与农活相关的知识。毫无经验的买种之旅,她也胸有成竹了。 “好神奇!那我再加一点到五维属性看看!” 采小兰在五种能力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在最低的力量上,加了一点。结果力量上涨了0.1。 虽说只是0.1的差别,但是带来的变化很明显。采小兰明显感觉到手上的力气变大了不少。刚才还需要拖着的铜锅,现在咬咬牙,也能搬起来了。 因为与家里其他三人还处在冷战中。一个人就能搬得动铜锅,当然方便不少。 刷洗干净后,采小兰银牙齐龇,搬搬歇歇,终于把铜锅挪到了厨房。而一路,她看到崔母三人有要上来搭手得意思,不仅没开心,反而怒目圆蹬,用眼神使三人打消了帮忙的想法。 出了堂屋又回来的崔薄言朝着门槛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累死你!” 而采小兰心里很清楚,虽然三人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内心是亏欠自己的。家里的活她在干,地也是她在种。还因为崔薄言的事情,被骂了一通。以三人能够照顾自己一个月没放弃的行为来看,此刻他们的内心肯定后悔。 “我才不要你们帮我这么一点事情,欠着吧,欠得多了拿人还!” 采小兰不愧硕士之名,智商1.8,是常人的一点八倍,果然恐怖如斯。 没多久,厨房里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阿娘,你说采小兰会不会只做够自己吃的饭?”崔薄言坐没坐相,躺在地上,头勾在门口,眼巴巴往厨房看。 “你都没干活,要我是她,喂狗也不会给你!”崔母还在气头上呢。要不是懒惰的崔薄言,她怎么会和儿媳妇闹僵。 “冬平,你去菜园子边上摘两把豆叶,顺道再薅一把大蒜!”厨房里的采小兰往外喊了声。 小院的菜园里,小葱、蒜叶长得正盛,常见的几种蔬菜也都结了花骨朵。这些都是前任房主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崔冬平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恶了采小兰,和崔母、崔薄言待在堂屋,总觉得两人不太开心,得了采小兰的命令,飞快跑掉了。 “嫂嫂,你要的豆叶和大蒜!”小冬平把这两样东西交到一旁的砧板上。随后注意力便被高高架着的铜锅吸引来。 “嫂嫂,你这个大锅里煮着什么?”她好像嗅到了一丝丝香气。 “羊肉!” “羊肉?为什么没闻到膻味?”小冬平很惊讶。唐人吃羊肉多,对羊肉的味道非常敏感。 “嘿嘿,待会儿你吃的时候,就知道了!”采小娘站在架子上,掀起锅盖,往里面下了一大碗面疙瘩。 镀银铜锅的造型非常适合炖煮,气闭性非常好。掀锅盖的动作,让被闷在里面的肉香味一下子散了出来。 锅里的香气充盈了厨房,又飘到了外面。 “阿娘,是什么味道?好香呀!”崔薄言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五六的年纪,是最容易感到饿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是厨房飘来的!”崔卢氏的胃也蠕动了起来。原来在府里,算上蛋糕点心,一天起码吃四顿。这会儿也饿了。 “阿娘,你去看看,弄得什么!” “我不去,你的妻子,你自己去!”崔卢氏面皮一紧,她面皮也很薄。 两人互相推诿,都想去厨房看一看,却又都抹不开面子。 厨房里的采小娘,把切碎的豆叶放了进去。其实最好的是小青菜,或者菠菜,但唐朝没有,有也很稀少。只好用豆叶凑数。 但大唐也有一个好处,与胡人交往多,基本的香料都有。她往锅里撒了一小撮盐巴,又加了一把胡椒面。搅匀,再撒一把小葱、蒜叶。 锅里清白两色分明,粥底粘稠,香气扑鼻。 “来,冬平,喝一碗!”没什么比羊肉汤羹再养胃的了。 小冬平从采小娘手上结果碗,浅尝一口,瞬间眼中星星飞舞。“嫂嫂,这也太好吃了吧,还甜甜的,你放糖了?” 小孩嗜甜,一点点糖味,都不想放过。 “没呀?可能是锅吧!”采小兰自己也盛了一碗,确实有一丝甜味。她记得清楚,镀银铜锅自带甘甜风味。 而两人喝的起劲,后面突然多了一个声音,“采小娘,厨房有要我们帮忙的吗?” 崔卢氏与崔薄言两人憨憨地站在门口,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眼睛里却全是一锅羊肉汤羹。 采小兰一人盛了一碗,四个人顾不上餐桌礼仪,围着大铜锅,碗吸溜响。 家人们间的尴尬,这一顿饭,破得一干二净。 “阿姑,过会儿我去找找种子。水田咱们种水稻,旱田咱们种两亩粟米,再种一亩小麦。”原来采小兰没打算种小麦,毕竟现在的年代,粟米产量最高。 但一顿羊肉汤羹下来,充分认识到面食的不可或缺。如果再有足够的面贴点饼子,或者蒸些馍,不比面疙瘩吃着舒服? 买种子的经过,比买肥水简单多了,脑子里新增的知识,让她很轻易便找到了最好的种子,和人家约定好三日后取货。 崔家没村上其他人家那么多的地,几件事干完,田里就没活了。采小兰看着田里忙碌的农户,心里别提多羡慕了。一百亩地,稍微努力一点,就能做到月入三千。攒一攒,也就两年,就够买一个男仆了。 有了男仆,还用自己下地干活吗? “阿娘、阿爹,吃饭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采小兰身边快速跑过,冲天辫一抖一抖,左右手各拎竹盒晃晃悠悠,让人担心,或许哪个时候就会掉到地上。 有人送饭的,只是少数。大部分家庭都是全员出动。春耕的日子短,一百亩地,种都种不过来,哪里还敢让劳力歇息会。 “我想到了!”田埂上看热闹的采小兰开心到一蹦三尺高。 刚才小男孩送饭的这一幕,让她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下午太阳落到一半的时候,是人最疲惫的时候,要是有人卖吃的,没人忍得住。 采小兰兴冲冲地回到家,与做女红的崔卢氏讲了她的想法。崔卢氏一听,双手拍好。家里余钱不多,能有个进项,是个好事。 “我支持你,待会给你拿一百钱,咱们明天先试一下!”崔卢氏没觉得这是个小生意,对于眼下的家庭来说,哪怕挣十个钱,都值得。 况且中午那一顿羊肉汤羹,已经征服了她。 “好,咱家的食物储备不够,我先出去买一点!”采小兰见崔母同意了,当即决定出去购买物资。春耕也就几天,不抓紧时间,来不及了。 而她错估了在村里买东西的难度,一个村子几条小道逛完了,没看见任何卖米粮的地方。太阳都西落了,她还没找到地方。 “没办法了,只好去请请人家帮帮忙了!”采小兰在村子里新认识的就两个,一个是卖种子老大爷家,另一个是卖肥水的徐银莲家。后一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里应该有这些。 第8章 研制唐朝新式饭团 “你是说,你想在田地里卖一些食物?”徐银莲很吃惊地看着采小兰,围着她转了一圈。上午她还以为自己看透了来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有经商的头脑! “徐娘子有什么建议吗?”采小兰奇怪地看着徐银莲的动作,还以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建议不敢说,只不过你想跟泥腿子做交易,得吃点苦头。一来他们可能不乐意买,二来就算愿意买,他们也不会出太多的钱。”徐银莲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会,若有所思,拿过一旁的算盘扒拉一通,“到最后最多挣个辛苦钱,远远比不过种地来的多!” “我们家就四亩地!”采小兰咬牙切齿。初唐的租庸调制度对普通百姓非常有利,每丁人均百亩,基本能满足一家人的生活需要了。而崔家,不知犯了什么事,把最珍贵的地弄没了。 “也对!你稍微等等,我去拿东西给你,你要的这些村里没有卖的,得去城里才能买到!”徐银莲喊过丫鬟,附在她耳边嘱咐了三五句。 丫鬟领命去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工夫,丫鬟拎着两个袋子回来了。 “按你的需求,一斗糙米,一斗白面!算我先借你,等春耕过去,你去城里买好再还回来便成!”徐银莲拒绝了采小兰递过来的钱。 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这一笔小小的投资,对现在的采小兰而言,就是雪中送碳。毕竟这些东西,在刘家庄,捧着钱也不好买。 她看好采小兰的商业思维。社会上,做官的瞧不起经商的,种地的,压根没这种想法。 “真的谢谢徐姐姐了!”采硕士眼睛细眯,当即握住了徐银莲的手,称呼也变得亲昵起来。 回家路上,采小兰回忆徐银莲双手,指节粗大,虎口老茧纵横,“看来徐姐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后世一本野史就写着:唐朝城里夜香大队,好多都是混混入伙的,更有甚者,干脆是帮派产业。 等采小娘把一圈事忙完,回到家,屋里已经上了灯。农户建造屋子第一要务遮蔽风雨,采光要往后放,太阳一旦落下,整个小院就黑了。 “孟子曰……孟子曰……” 堂屋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小冬平在油灯一侧扣手指,而另一侧崔薄言捧书而读。 “这家伙!”采小娘暗骂一句,白天不努力,晚上倒认真起来了。要是换到现代社会,是一个假装学习的好手。 崔母一人在院子里闲坐。 “阿姑,东西买回来了!”采小兰很骄傲,没花钱得来了东西,这是做人的成功。 “好,就等你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做打算!” …… “要不,还是我一人想办法吧!”采小兰叹了一口气。 崔母与崔薄言提了一通建议,做精致的糕点、炸一些油汪汪的胡饼、或者卖中午的羊肉汤羹等等。 如果没和徐银莲交流过,采小兰想出来的,差不多也是这一类办法。 而现在,她意识到,这些食品在或许能在坊街卖出去,但是绝不会是在田埂上。 她需要准备一些价格低廉又能饱腹的食物。 堂屋的灯还亮着,不过崔薄言已经躺平了。昏黄暗淡的油灯前,只有一道清瘦的影子。 “暂且就这样!”采小兰不仅想明白了明天卖什么,还顺带完成了专为崔薄言准备的“三年秀才五年进士”详细计划。 可怜的崔薄言呼呼大睡,丝毫不清楚地狱般的日子即将来到。 …… 若想学的好,必先起得早。 天还蒙蒙亮,采小兰就起来了。做要卖的食物,很多工作都需要提前准备。隔夜的东西,再好吃,也是对客人的不尊重。 采小兰取出口袋里三分之一的糙米,又捧了七八捧糯米,一起泡在盆里。要想米饭做得好吃,必须要提前泡一泡,既可以增加香味,又能保持湿度。 她又在面口袋里面捞了两大碗面,加水揉成面团。不用醒发,直接切成薄片,下了油锅。 又从咸菜罐里捞出了几大勺小咸菜,切碎放在边上。而另一边,又在清水锅里下了十来个鸡蛋。 “要是家里有茶叶,煮茶叶蛋才好卖呢!”采小兰贪心不足。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她才开始最重要的工作,蒸米饭。泡好的米全倒入镀银铜锅里。 米饭的含糖量最高,如果蒸得好,米饭会软糯香甜。再加上镀银铜锅的自带的甘甜,所蒸出来米饭肯定香甜可口。 唐朝才引入用甘蔗提炼糖的技术,糖在当时,是炫富才拿出来的东西,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个稀罕的东西。人天性嗜甜,越甜的东西越好卖。 为了增加米饭的香气,她还在油锅里挖了一勺油倒在里面。 等她忙到这个时候,崔母也起来了。 “采小娘,你打算做什么?是饭团吗?”崔母见多识广,看儿媳蒸的一锅米饭,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是的!”采小娘点点头,继续忙活烧锅。灶台的空间小,到处漏风,燃烧效率不高。 “那你炸的这个是什么饼?”崔母继续往里面看,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大盆金黄冒油的饼子,心里直叹浪费。这得浪费多少油? “阿姑,您先别好奇,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请您帮个忙,找一块素净的布,剪成巴掌大的小块,要三十个左右!” 崔母没说什么,到屋子里去找布头去了。剪裁好,拿到采小兰跟前,却又被指派了蒸煮布片的工作。 “好!”崔母直点头。 两人分工明确,没听见闲言碎语,狭小的厨房里,只听见火柴燃烧的噼啪声。 屋外天已经大亮。 放飞自我睡到自然醒的崔薄言,终于穿戴整齐,站到了厨房。 “阿娘,早上吃什么?” “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崔母没好气又骂了两句,昨天的气她还没消呢。 “阿姑,一家人要和和美美呀。夫君,你先到堂屋等一会儿,我马上给你送过去。”采小娘娇滴滴地说到。 崔薄言见采小娘态度改变,还以为她开窍了,认识到男人才是最终依靠。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果然是正理呀,君子哪用得着亲自动手?婆娘不就自动会把饭送到嘴边吗?”崔薄言满意地点着头,踏着方步,离开了厨房。 光屏直接闪现: 蛮不讲理,曲解词义。崔薄言认为女人就该做饭给丈夫吃。天下君子就应当远离厨房。 意不平。凭什么女人就要操持家务?难道女人就不能外出挣钱?想办法在三天内挣得一贯钱。 奖励:三天所挣金额的两倍。 “看来系统是给我挣大钱的机会呀!”两倍的金钱,岂不是挣得越多,奖励就越多吗? 采小兰脸上的笑意,更加迷人了。 “采小娘?你这是……”这下换崔母好奇了。 “只是忽然想到了开心的事情罢了!” 不消片刻,锅里糙米饭焖熟了。采小娘在锅里盛了一大铲,摊平在盆里,又抓了些小咸菜、小葱叶、蒜叶均匀洒在米饭上,又取了一片油炸薄饼,掰碎了洒在最上一层,又用铲子把米饭包在了一块,给崔薄言送了过去。 “哦?今天是饭团吗?”崔薄言只在上学的时候吃过一两回。拿起就啃了一大口。 一瞬间,油脂脆香、葱香、甜腻的米香,多种香味在口腔内迸发。崔薄言不是没吃过美味的食物,而是他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饭团,怎么能品尝出如此丰富的味道。 “太好吃了吧!”崔薄言接连感叹了数次。 采小娘没说话,端着盆走回了厨房,她还有很多饭团需要完成。包饭团,没多少技术活。在崔母的帮助下,很快准备好了三十多个两三个拳头大小的饭团,都用布包好了放在一起,互相取暖。 她又把锅里煮的鸡蛋捞了起来,和饭团一起放进竹筐里。到这一步,卖早饭之旅,已经万事俱备了。 第9章 小饭团里享美味 “夫君,你在家里可要好好背书。”采小兰指了指贴在墙上的计划表,里面清楚地写着今天的计划: 上午——《论语》(学而篇) 下午——选择其中三条进行释义。 “背不完,不许吃饭!”崔母在边上唠叨一句。 两人各挎着一个竹篮,每个框里都放着十来个饭团,临行前还没忘记关照崔薄言在家好好学习。 却没想到,安排了大小孩,小小孩又闹了。 “我不要跟三兄在家,他不是睡觉,就是睡觉,也没人跟我玩!”小冬平缠在崔母的手臂上,嚷嚷着要一块去。 采小兰想到昨晚崔冬平护着他三兄的时候的亲昵之态,这一会儿却又非常嫌弃。不由对她的未来产生了担忧,小孩子,别的不论,价值观一定要正。 “冬平,过来,嫂嫂和你说点事!”采小兰拉着崔冬平到了一旁,“前几天,给你买的头绳好看不?” “好看!”小冬平勾着头上的小辫子,扎头的小彩带,自然垂在脸颊庞。 “想不想再买一根?或者下回卖货郎再来,他的担子里可有更多好玩的,好吃的,你想买吗?” “想!”小丫头直点头。 “那你听我说,嫂嫂在这一小片地里埋了十六个铜钱,你把它们挖出来,我会奖励五个……不,奖励三个给你!”原本采小兰竖起来五个手指,后来想想,小孩拿那么多钱没什么用,还不如贴补家用。 崔冬平回头看了一眼墙边比自己高好几个头的锄头,“呃……” “一天三个,两天就是六个,三天就有九个……”采小兰继续诱惑。 小冬平算不上来三天后的数目,但对她来说,九个铜钱,已经很多了。 忙不迭答应了嫂嫂,“好!” “你要是自己累了,请你三兄帮帮忙哦!” 崔母与采小兰在家门口,各分东西。围着刘家庄,附近的田地一望无际。如果两人一路走,效率会很低。 采小兰走到昨天蹲坐的田埂,这里人还没聚在一块,大家都在地里忙活! “采小兰,加油,你可以的,不就是叫卖吗?做什么都有第一回!”采小娘从家里出来就开始打气,走到现在,都没张口喊第一句。 “卖吃的哦!”比小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叫卖声,在旷阔的田野里,没能激起一丝回声。 地里忙活的人,依旧在忙活。连好奇心最重的小孩,都没被惊动,还专注在田埂上的蚂蚁窝。 “卖饭团哦!”她豁出去了,拼尽全力,这一声,惊得田埂上的两只水鸭扑通乱飞。 有四五人回头看了眼,又转身专注手里的活计了。小娘子面容姣好,不过身材也太差了,跟芦柴杆差不多。 “呃……” 无限冷场。采小兰这一瞬,想把篮子里的十几个饭团变成白面、糙米,放回袋子,“好好地,学人家做生意干嘛呢?” …… 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看街头巷尾做点小生意,很简单。街边的烤肠小摊,又或者卖一些自家手工制品,还有人买了个小滑滑梯加一些海洋球,就敢在公园收费10块钱一小时。 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干一行的难处。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经验,对叫卖饭团没有丝毫帮助。 “还是太急了,下回再有好点子,应该多想想,不着急付诸实践。”采小兰只喊了两声,心里就打响了退堂鼓。虽然还是春天,但是她这一根小茄子,提前打了霜,蔫了。 …… “小娘子,你哪家的?看你在这站了这么久,是等人?”到田埂上歇息的一个大婶,看见采小兰一个人站着,脸还很陌生,以为是附近哪家新娶的媳妇。 “大娘你叫我呀,我是卖饭团的!”采小兰指了指自己,她还没熟悉唐朝人互相称呼的方式。 “饭团?”听到一个陌生名词,大娘有些猜想,“多少钱一个?” “加鸡蛋的,四个钱,不加鸡蛋,三个钱!”采小兰一听生意来了,连忙拎着篮子往前凑。掀起竹篮上盖着的布,把包着布的饭团递到大娘身前! “不便宜呀,你这鸡蛋卖一文钱一个呀!”一听价格,本来有些想法的大娘缩了缩手。 不过,竹篮里诱人的香气,太勾人了。大娘肚子咕叽咕叽叫。 而地里还忙活的大叔,回过头冲着大娘大喊,“老婆子,你先回去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大娘听到这里,脸色迅速暗淡了下去。 家里有四个儿子三个儿媳,不过没一个孝顺的,只知道吃现成的。地里忙完,从来不知道主动做饭。 “大娘,要不买两个?正好您和大叔一人一个,还不耽搁干活!”采小兰见大娘缩回了手,心知生意要黄,人家被这价格吓到了。不过,她有一种坚持到底的毅力,死马当活马医,不听到明确的拒绝,坚决不回头。 “还可以给大叔买一个鸡蛋补一补!” 大婶望了望村落,家的方向,没飘起炊烟。 “哼,买了!今天叫那一群好吃懒做的东西喝西北风!”大婶在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数出七个开元通宝。 “我要两个大的!”机智如婶,她一瞥,就发现了一堆饭团中个头大稍大的两个。 “好!”采小兰喜笑颜开,收入第一笔生意。七个钱。 “老头子,过来吃饭团!”大婶开嗓喊人。 这一喊,让采小娘充分认识了自己与他人声音的差距。空阔的田野里,古琴声音再强,也强不过芦笛,乃至喇叭。 大娘这一声,顺带帮采小娘打了广告,田里忙活的人,纷纷停了下来,好奇这饭团到底是什么东西。 乡下地方,哪怕有一点点新闻,也能吹起轩然大波。 “她三婶,饭团是什么?”地里一个老汉朝着大婶喊了声。 “人家小娘子卖的食物,可好吃了!”其实,她还没吃上。三钱一个的好东西,她舍不得先吃,要等大叔来一起吃。 时间上,也到了一般农户家庭吃早饭的时间了。村里人,都是天亮起来,伺候好家里牲畜,然后跑到地里忙到辰巳交替,再回家吃早饭。下午申时再吃一顿。 所以这一会儿,地里忙活的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呢。一听到有吃的,都围了过来。 大叔到了田埂上,接过大婶递过来的饭团,精致的模样,他还是第一回见。 “这不便宜吧?”粗糙的手,亦能感受到饭团上的勃勃热气。 “你吃就是了,喏,还有个鸡蛋!”大婶买饭团,是赌气的行为。不想让他知道。 “好,一块吃!”大叔看着大婶略有躲闪的眼神,心头忽地一热。大婶跟他一块走到今天,一点好日子没过过,,好不容易从大隋的动乱中活下来。 “鸡蛋多少钱一个?我们再买一个!”大叔问了一声。 “一个钱!” “不贵!”大叔手一挥! 真咬了一口,才知道,饭团是真的美味。糙米与糯米混杂,造就了极致的软糯,内里油炸碎饼子的酥脆,腌菜的咸,整体的甜腻,好吃到了极点。 “这个恐怕不便宜!” 大娘也咬了一口,嘴巴里味道的碰撞叫她说不出话来,只好指了指剩下的饭团。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两口很快、却又很享受地吃干净了饭团和鸡蛋。布上连一个米粒都不剩下。 围过来农人们,见两人吃得香,和家里人一商量,纷纷决定也买一个尝尝味道,“他三婶吃得起,我们家也吃得起!” 这一瞬,田埂头,豪气干云。 第10章 挣钱与进城 竹篮里的十来个饭团,根本不够田埂上休憩的人们消费的。一只大手,在篮子里捞了个空,终结了这一番喧闹的场面。 “小娘子,还有吗?怎么不多准备几个?”没吃上的大娘大叔们急了,没吃到饭团挨饿不要紧,万一别人以为自己吃不起,那面子就丢大了。 “我阿姑也在卖,你们稍等,我去把她寻来!”以采小兰对崔卢氏的了解,崔卢氏此刻应该没开张! 年轻人腿脚快,循着崔卢氏离开的方向,采小兰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她。 找到的时候,崔卢氏正立在一个三条小路交叉的路口,眉头紧皱,仿佛在思考,自己的财运到底在哪一条路上。 “阿姑,你这是迷路了吗?”采小兰掩口轻笑。 崔卢氏在家里一直是端庄之态。遇到再大的事情,也看不到脸色变化。没想到,区区三岔路口,就让她迷住了。 “小兰呀!”崔卢氏转头看见身后的采小兰,老脸上飞了两点绯红,“哎,我考虑到底选哪条道呢!” “快跟我走,我的没够卖!”采小兰拉着她一路狂奔。 上天给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了。万一要买饭团的人,有了吃的,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挣钱机会? …… “一百零二……一百零九……一百一十九,哈哈,阿姑,咱们今天一共挣了一百一十九个钱!”采小兰非常骄傲。饭团的胜利,表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确实不错,咱们花的本钱还没到一半,再说了家里还剩一半米面呢!”家里又得了进项,崔卢氏很开心。 开源节流,不管到哪里,治家都是这个方法。源头有活水了,水才不至于发臭。 婆媳俩出门时候还满面凝重,结果很如意,努力得到了回报。 到了家,家里一片祥和。小冬平依然在刨地,不过看她的花脸加满是泥土的手,应该捡了不少铜钱。 “活力:8\/16” 而堂屋竟传来朗朗读书声。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吃饭否?遛鸟否?交友否?” 前半截,还能听得下去。后半截,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阿姑,打吗?” “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打?”崔卢氏很奇怪,昨天没背书吵了一架情有可原,今天背书了,怎么还要打!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采硕士当即就把正确的语句背了下来。 “打死他,竟然敢篡改圣贤教训!”崔卢氏气上心头。 “给!”采小娘背过人,掏出昨晚任务奖励,教子鞭。恭恭敬敬递到崔母手上。 崔母手拎三尺长鞭登上厅堂,一手掩住屋门,防止崔薄言逃跑,另一手举起教子鞭就打了下去。 一道鞭影 两道 三道 三五丈见方的堂屋里,处处是鞭影与惨叫。 教子鞭,慈母手中拿,只伤皮肉,不动筋骨。 惨叫声持续了一顿饭工夫才停歇。鞭影落得干净,崔薄言只有躺着的份了。 “说,下回还敢不敢瞎背书了!” 教子鞭就压在他的后脖颈,“不敢了,下回再也不敢了!”不管是昧着良心的话,还是大实话,这种情况下,管用的话,就是好话。 “阿姑,别忘了要叫他继续背呀,下午还得写文章呢!”趴在门枢边的采小兰出言提醒。 而崔冬平闻言怔怔望了眼三兄的媳妇,咽了口口水,“以后得罪哪个,也不能得罪三兄嫂!” 而里面的崔薄言恨死了采小娘,枉他还想着吃了羊肉汤羹、饭团,一定要好好背书才对得起娇妻,没想到…… “恶毒的悍妇!”崔薄言发出一阵无声地怒吼。 在他心里,采小娘变成了天底下,除了他那父亲外,最坏的人了。 …… 午饭后,采小兰帮着崔卢氏一起刷锅。 “阿姑,我想扩大生产,咱们的锅,很大,完全可以多做很多饭团,更何况,只有春耕这几天,大家才舍得买。”采小娘心情平复后,才发现今天挣的119个钱,对于任务需要的一贯钱,还差了很远。 “咱们能卖得出去?”崔卢氏并不怕失败,但她怕卖东西。 “放心,我有办法!”采小兰上午在田埂上卖饭团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了卖饭团的办法。但如果不扩大经营,就算有了销路,也只不过是鸡肋。 听完采小娘的话,崔母到屋子里取了半贯钱,放在桌前,“那就放手做吧!这五百钱,赔了也不要紧!” “嘻嘻,谢谢阿姑!”叫采小兰高兴的,并不在于崔母给的五百钱,而是崔母对她的信任与支持。家里只有一个半贯铜钱的事情,一家四口都晓得。而现在,竟然拿出了三分之一。 喜得采小兰差点纳头便拜,“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也不过如此。 说干就得抓紧时间干,早去早回。 采小兰怀揣着五百钱,出门就往扬州城的方向赶路。 “你呀你,一个妇道人家,还真敢一个人上路呀!还不叫你夫君陪你一块去?”后面的崔母追了出来。 “他不是要背书吗?” “有个伴,总归安全一点。”崔母的语气不容拒绝。 她的提醒,也让采小兰想起,自己不在和平年代了。大唐初,天下太平也只是大面上的,匪患、小人,一点也不少。为了安全,她还把金锄头也带上了,真遇到事,崔薄言不一定能起作用,但力量+1,耐力+2的金锄头,一定能教对方做人。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弱小的女子,力量竟然是常人的一倍多? …… “崔薄言,你慢点!”采小兰气喘吁吁,实在跟不上了。 出了家门,崔薄言就像一头倔驴,脚下生风,一往无前。把采小兰与崔冬平落得远远的。 是的,俩小夫妻上城里购物,还带了个大灯泡——崔冬平。在家门口,小冬平狂飙了一斤眼泪,才被允许来。 “哼,谁想和你一个悍妇走一起?”崔薄言一身都是气。不是读书人的朗朗正气,而是挨打的怨气。 凭这一口气,崔薄言一拖二,很快走到了扬州城的南大门。城门口,他一转头,对着采小兰摊平了双手。 “对了,母亲给你的五百钱,你分我一半,我要去买一些笔墨纸砚!” “呵呵!”采小兰一声冷笑。这蹩脚的借口,也就崔卢氏会上当。 “二百五十钱?你把我当二百五算了。阿姑给我的,你一分也别想。但是如果你能把《学而篇》背上,我就愿意给你五十钱!”采小兰把怀里的口袋捂得紧紧的,生怕崔薄言干出当街强抢的事情。 “你……孔夫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崔薄言急得乱跳,好不容易到城里来,他想借此机会与城里的同窗联络一下感情。男人没钱怎么混事业呀。 蹦了半天,他也没想出好法子来。城里有大哥二哥,但是不太可能会拿钱给他。“你到墙角!” 无可奈何,崔薄言把采小兰拉到了一边,不挡住进程的路。 “我背给你,你能知道对与错?” “你尽管背!” 要说挨打前,崔薄言确实背不上来。但母亲的鞭子,好像有魔力,挨打后,脑子开窍了不少,背的特快,饭前已经全背好了。 这一会儿,在采小兰面前,虽然有些不熟练,但也背了下来。 “不错,50钱给你。以后就这个价格,论语二十篇,每一篇50钱!”采小兰为崔薄言预备下的科举之路第二步,重金悬赏。 得了钱,崔薄言跑得比兔子还快,远远地只有一句话递了过来,“切,回家跟阿娘要,我还差你这50钱?” 第11章 扬州城初探,粮铺少东家是好人 唐朝扬州的街面上有多少繁华? 杜牧说:“春风十里扬州路!” 张祜说:“二分无赖是扬州!” 李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 采小兰说:“诗里说的真对!” 嫁到扬州城,还没享受一番,便病了。病好了没几天,又搬到了乡下。一直到今天,才得以自主逛一逛繁华的大城。 在城门口问了人,采小兰带着小冬平一路奔着粮油店直走。粮食铺一直是关乎百姓生活的重要店铺,数量不少。两人转了三四条街,便发现了一家“盛家粮行”! 虽说是下午,但买粮食的人络绎不绝。粮行西侧临水,五六米宽的河面上,数十条乌篷船,一一排在小码头,数十个壮汉,把白净净的精米往埔里搬。 “热闹呀!” 扬州城的街道多,水道也多。 大街上的铺面一律朝南,南侧三三俩俩摆着流动小摊,几种垫肚子的小吃、零星自家生产小商品,虽谈不上热闹,但是比连个小卖铺都没有刘家庄,要热闹百倍。 采小兰前脚跨进米铺门槛,却被一股力量,拉停了脚步。 “三兄嫂,我想吃一个胡麻饼!” 崔冬平眼睛盯着米铺对面的一个小摊。喷香的胡麻饼,左右着她所有的感觉器官。口水淌丝而下,晶莹剔透。 “素的就行!” “行,待会儿买完——” 半只脚踏入门槛的采小兰突然撇到光幕凭空弹出任务: 孟母三迁,曾子杀猪。前人留下的无数教育故事,似乎都是以男孩为主。为了男孩成才成功,折腾、麻烦,都无所谓。而对待女孩,总有些漫不经心。 意不平!凭什么女孩子就要被随意对待?请认真完成崔冬平吃胡麻饼的心愿。 奖励:100钱 采小兰立即把半只脚收了回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着崔冬平,“小冬平很想吃胡麻饼吗?” “是的!” “那小冬平想吃肉的,还是素的?” “肉的!” “好,那咱们去吃肉馅的胡麻饼,还要吃两个!”采小兰拉着崔冬平走到摊位前,“要两个胡麻饼,肉的!” 现在流行讲延时满足,所求立即得到,极不利于小孩的性格养成。俗话说,掼子如杀子。三观极正的采小兰当然不愿把崔冬平养成与她哥哥同样的人。 但是,崔冬平到扬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非常郑重地向采小兰介绍了扬州城里的美食,其中排在第一名的就是胡麻饼。 一路走来,有好些胡麻饼小摊。每一个都需要采小兰催一遍才能继续向前。 “多少?”摊位前的采小兰一脸不可置信。 “素的8个钱,夹肉的10个!”胡麻饼店主笑脸相迎,再一次把胡麻饼的价格和她重复了一遍。眼睛真诚而清澈,丝毫没有瞧不起人的神色。 “来两个吧!” 以采小兰的能力,不至于20个钱掏不出来。只不过,她与崔母忙碌两个时辰,挣的钱,只不过能用来买12个胡麻饼罢了。 吹牛与实在之间差别多大呢?能为所说的话买单的话,就不是吹牛。 啃着胡麻饼,获得了系统奖励的100钱和任务点。心情格外愉悦。到目前,她又攒到手两个任务点。 …… “小娘子,你能再说一遍,你要买的东西吗?”米铺里面站着的老人家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耳背,没听清楚采小兰的话。 “我要糙米10斗,粟米10斗,白面10斗,糯米2斗!”采小兰之所以要那么多白面,完全是因为崔冬平。一个胡麻饼竟然要10个钱。自己回家一样可以做。 “你车呢?” “什么车?” “那你怎么运回去?” 听到老者的这一段话,采小兰猛拍额头,她这才想到,自己没有交通工具。 “你们这里不能送货上门吗?” “不好意思,小本买卖,还有这当口,汉子们都回家种地去啦!”老爷子扒拉算盘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小娘子,你们家男人呢?” 老王观察的非常仔细,小娘子手里拿着一根锄头,而且看她年纪轻轻就出来抛头露面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丫头。 况且只有乡下丫头,才会如此干巴。腰间连一点丰腴都看不到。白瞎了姣好的面容。 “那怎么办?”采小兰急得原地转悠。 打算盘的老者显然没这个好心,只看着采小兰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地乱窜的模样,直愣发笑。 没办法运输,就没办法买米面;没办法买米面,就没办法继续做饭团生意。那么三天挣到一贯钱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老王,你又逗客人了!”从铺子后面的仓库过来一个白面小生,一身长衫,腰间带一块龙眼大小玉佩,圆脸,细眉,年纪轻轻,却派头十足。 不像个做生意人家的子弟,倒像是哪一家的秀才。 “少东家!”老者立即起身,拱手而立。 “小娘子,你去门口,往西过桥,一直走,遇到下一个桥,过桥右转,就能看见卖平车的店铺,如果你丈夫也跟着一起的话,你俩倒是能或租或买一个了!”景光利看到采小兰的发髻便知道该称呼她什么了。 “谢谢你!” 至于小年轻刚才提醒她的,要两个人才能推得动,采小兰很轻易忽略过去了。金锄头+采小兰,力量相当于一个半,耐力相当于两个半。 不消片刻,采小兰推着一辆大车出现在了门口。手推车230钱,短平车和大平车一样,都是200钱。 “唉,小冬平,刚才我肯定还价还少了!”采小娘还价180钱,而那老妇人只是稍作为难就答应了。 “阿娘买东西从来不还价的!”小冬平嘴巴里念念叨叨。 “是的,你娘最大方!省下的这20钱,还不能买两个肉饼子吃吃吗?” …… 最终,在店里伙计的帮助下,两口袋粟米,两口袋糙米,两口袋白面,一小口袋糯米,只装了大平车的一半。而采小娘的口袋也去了650钱。而现在她的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出头的钱了。 “谢谢啦!”采小兰再一次朝着粮铺的少东家道谢。如果不是他,自己还要再掏35钱,用作口袋的押金。 “走,咱们再去买一些果干!” 吃着咸的饭团,采小娘总觉哪里不对。以镀银铜锅带来的甜度,总能把饭团变得有甜味,而内里又是咸的,口味奇怪。如果不用咸菜,只加些果干,炸好的薄脆,才是美味。 干果店不好找。尤其是这个季节,旧的干果早在隆冬被消磨日子的贵妇们消耗尽了,而新的干果,还没下来。跑了好几家,只寻到了一些橘皮、杏干等尾货,好在都不贵,只花了10钱不到。 两样东西买下来,不仅荷包空了,连下午的时间,也空了。 定制大铁锅的美梦算是落空了。吃炒菜的计划,需要再往后挪一挪了。 “嫂嫂,和三兄约的时间快到了,咱们得赶快到门口!”崔冬平跟走在边上,忽然想起了崔薄言。 采小兰这才意识到天快黑了,“快走!” 夜晚的行路,像穿行在一个连一个的黑窟窿,能有人照应当然最好。 到了城门口的采小兰竟看到了一家香料店,隔得老远就闻到了花椒八角的味道。她又买了一些常用的,等春耕这一段日子忙过去,她还要开启新的小吃呢。香料的格调非常高,几乎把采小兰手里的钱花光了。 这一买,又耽搁了时间。 而当采小兰推着大平车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崔薄言像一个电线杆,早就杵在城墙边上了。 “你在哪里弄了这么大一辆车?”一脸嫌弃,读书人好像就该与体力劳动划清界限。 “不然这么多的米面怎么带回去?” “唉!” 一声叹息,道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若要想事事办得漂亮,就需要有钱。不论在哪一个社会,想要不劳而获,都只能剥削他人。显然,崔家目前没有这个能力。 赶时间! 崔冬平累了! 崔薄言不得不扛起了另一支车把,车轮转动终于快起来了。与地平线上,即将下落的红车轮,滚到了一起。 第12章 扩大生产 崔卢氏利用下午的时间,一个人在家,又忙活了一波饭团。没人帮忙,包饭团的手艺生疏,只赶上包了二十多个。便急匆匆跑到了上午的田埂。 饭团已经在这里打出了名气。 下午的人,比上午多,一会儿工夫,手上的饭团,便卖光了。又是七十多个钱到手。 她回到家做了晚饭,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儿子儿媳回来。日头都落到底了,路头还是没人。 “到底去哪了?”刘家庄庄头,她踮着脚尖,往扬州城方向,望了几望,都是黑窟窿般的影子,一点人影不见。脸上的忧愁,把下午挣钱的喜悦冲的干干净净。 “老爷呀,要是薄言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啦!”她在田埂头上卖饭团的时候,可听边上的大娘大婶们讲了一个故事: 三五年前,刘家庄附近有一个强盗团伙,专干劫富济贫的事情,哪一家生活不下去了,只需要在院门上绑一个红布条,第二天就会有粮食送到门口,而这一家,也要出一人,男女不限,加入这伙强盗之中。 “崔薄言,你行不行?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哼,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不如你一个女子!”崔薄言嘴上不认输,当即反驳道。他很不满采小娘对自己的怀疑,自己一个男儿,在体力方面怎么能比不上女子? 同时也不由腹诽,到底是悍妇,体力方面,比他只差一点了。 “三兄,你不行就要承认,力气还没嫂嫂大。还七尺男儿呢,我看顶多六尺。”坐在车子上的崔冬平可是证人,刚才因为崔薄言力气不够,平车往一边靠,害得她差点掉沟里去。 “你下来,跟着车自己跑!”要不是赶着回家,崔薄言肯定要和小冬平闹腾一阵。 而崔卢氏听到这一阵闹腾的声音,万般担忧,如冰焕然,“你们怎么闹到现在才回来呀!” “都怪三兄,说去买东西,其实是跑去玩了,这些米面都是我陪嫂嫂一起去买的!”小冬平当即表功,把下午城里的见行一一说了遍。 “我那是联络同窗……” “先回家吃饭!” “看看这是啥?”崔薄言炫宝一样,从怀中摸出三个胡麻饼,一路奔波,饼子还没凉…… “噫——”崔冬平声音拉得很长,显然是嫌弃到了极点。“我记得三兄上一次洗澡,还是两个月前!” 很可惜,小冬平这句话说完,原本香喷喷冒着热气的胡麻饼立即不香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麻擦亮,崔卢氏与采小兰都急忙离开自己的屋子,在堂屋前撞了个满怀。 “哎哟!”崔卢氏体格比采小兰大了一圈,这一撞,采小兰被弹到了一边,发出一声痛呼,七分惊讶,三分疼痛。 “怎么了?”在堂屋睡的崔薄言也被惊醒了。 “小兰,你没事吧?” “没事!” “唉,小兰你也太瘦了!”这还是崔卢氏第一回当面说采小兰的不好。 “呃——我多吃点……” 审美真的奇怪,有的人费尽心思,保持瘦削的身材;而有的人却一直增肥,以胖为美。 采小兰与崔卢氏都起的早,卯足劲,打算今天大干一场。婆媳俩一起抬起镀银铜锅,往里面放进了满满的一锅糙米。而边上,还泡着一大盆。 昨天炸的油面薄片也不够用,得空了的采小兰干脆在院子里搭了个火架子,把另一口锅直接架在外面开始折腾。反正这个年代又不会有人来说,污染环境了。 “你昨天下午说的话,算数吗?”崔薄言脚步轻盈,彷佛一只幽灵,陡然出现在采小兰背后。 挖着油的手一哆嗦,撒了半勺。 “你那么大个人,走路没声音吗?”采小兰气得半死,要是油再撒偏一点,就浇到脚上了。 “你就说,算不算吧!” “算!” “昨天背得是《学而》,今天背《为政》,只要完成了就有50钱!”采小兰掩嘴一笑,死东西当时瞧不上这50钱,现在又起这么早,“下午还要作文,别忘了!” “行,准备好50钱,今天爷必须站着把钱挣了!” 一家人斗志昂扬,干活的干活,读书的读书,没有一个懒汉。 这一通忙活,婆媳两个一直忙活了一个半时辰。这才把一些基础的东西准备妥当。 “阿姑,我去找一些小孩来帮忙!”采小兰打算去喊人帮忙了,当然不是白帮忙,忙活半天,怎么也得给几个钱。 采小兰走到田埂上,果然,村里的部分小孩子都在这里。如果想养懒娃,那么父母在干活的时候,就不要喊小孩一块。如果想养勤快的娃,尽量做到同进同出。 田埂上的小孩,大部分是后者。 “小孩,过来!”采小兰挎着的篮子里拿出提前包好的小小的饭团,“姐姐这里有吃的!” 显然,村里的防拐意识没做好,小孩一看到采小兰手里有吃的,一个个全跑到她身边。 “我也要!” “我要!” …… “你们人一个,不能白吃,吃完还要帮姐姐干活呀!”这就是采小兰想到的办法。 扩大生产后,没有销路怎么办?自然是打入客人内部,让小孩子们去卖。 “姐姐,你说得是真的吗?我们每帮你卖掉三个饭团,你就给我们一个钱?”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站到了最前面。 “是的!” “干了!” 在小伙伴的鼓励下,小孩子们像被惊的飞鸟,一窝蜂散开,跑家里拿篮子去了。 采小兰到了家,又把跟着一块来的小孩拉起来培训了一遍,“孩子们,一定要认真的干活哦。姐姐以后会有更多的活计,要派给大家,挣钱的机会会有很多!如果干得好,姐姐还会让那边背书的哥哥教大家认字哦!” 围着采小兰的小孩往堂屋内读书的崔薄言看了一眼,一双双眼睛瞬间亮了很多。 “你说的教我们认字是真的吗?” “当然啦!”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得知了鸡蛋与饭团的价格,又训练了一些简单的计算方法。小孩子三三俩俩,拎着小篮子,乖巧地走了。哪怕平日里走一步蹦三蹦的捣蛋小孩,也乖得像一个女孩。生怕篮子里的饭团被颠到外面。 “小兰,这真能行吗?”崔卢氏眉目紧锁。 “放心吧!”说真的,采小兰心里没底,孩子天性大多天真烂漫,但她也见过人小鬼大的调皮鬼。 “要不,我们也到田埂上看一看吧!” 除了崔薄言,崔家有一人算一人,都散到了刘家庄各处田埂上。 拎着小篮子的孩子变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小的负责跑动,到处拉客人;大的负责算账与拎篮子。一个个洁白的饭团,从篮子被递到了一个个大手中,3枚,或者4枚,放入小荷包。 每一个,都在认认真真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而淳朴的农夫们,显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这么一点得失。不会在对待孩子上,勾心斗角。有的家里人多的,看到是自家孩子过来卖,一下子把小篮子里的所有饭团,全部买光了。 “不错吧,我们还是回家准备甜饭团吧!”采小兰勾着头,对着崔卢氏笑了笑。 …… 第13章 三贯 “姐姐,我全卖光了!” 第一波卖完饭团的小孩子,举着竹篮,手舞足蹈“耀武扬威”跑回来了。 “你一共卖了多少个?” “6个!”13岁的刘狗剩一手高高举着手势6,另一手攥着铜钱,“啪”地一下,在桌上摊开了。他没拿鸡蛋,只卖得了18个钱。 “好,给你两个!”采小兰在其中拿了两个递给刘狗剩,另一边又从锅里舀出一个鸡蛋,作为第一名的奖励。 而剩下的小孩陆陆续续都跑回来了,交了钱,领了自己一份钱。 “孩子们,如果还想继续挣钱的,姐姐这还有一大筐的甜饭团要卖!” 得了好处,小孩子兴奋度更高了。刚才还有小孩不敢拿多,只拿了三个,这一回,胆子大了。抢在前面的十来个大小孩,已经把框里的七八十个干果甜饭团,拿尽了。急得后面小个子们哇哇乱叫。 “别急,锅里还有,等下一波!” …… 上午一共煮了两大锅饭,一锅正常做了咸饭团,另一锅加了干果,做了甜饭团。采小兰用碳棒记着每一笔账,哪个小孩拿了多少个,都在墙上写得清清楚楚。 “姐姐,我还剩一个!”八岁的小豆苗站在院子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直到采小兰朝着她招手,她才跑过来。 “姐姐看看呀!”采小兰仔细搜寻墙上,在角落找到了小豆苗的名字,“小豆苗拿了三个甜饭团,还剩下一个,那么姐姐只能给你1个钱咯!” “我明明没卖到三个饭团!” “不碍事,下回努力就好!” 送走最后一个小帮手,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 桌上已经堆了一堆铜钱。 “阿姑,数数?” “还是你来吧,都是你有点子!” …… 采小娘拿来细草绳,边穿边数。小冬平也在边上,和嫂嫂一起数。 …… “781!” “782!” …… “98!” “99!” “1!” …… 可惜,小冬平只能从1数到99。 “783!”最后采小娘一声定数。 一共783个。 在卖之前,谁也不敢想,一上午竟然能卖出去两百多个饭团? 一上午,三斗的糙米下了锅。 “小兰,下午继续做?”崔薄言也靠了过来。除了典当家里东西,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人能挣这么多的钱。 “不能再做了,饭团也会吃腻了。咱们下午干农活!只在上午卖饭团!” 谈到干农活,采小兰把累计下来的两个任务点,加到了力量上。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53\/100 力量:0.5 耐力:0.4 技巧:0.6 智力:1.8 活力:11\/16 金钱:856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离不开力量。 接下来的一天,都是如此。崔卢氏把门旁邻居家里面的鸡蛋都买了过来。煮成白水蛋混在饭团里卖了出去。 “任务结算:三天时间内,共挣得铜钱1889枚,超过1000枚,完成任务。奖励发放。” 金钱一栏突然变成了2745。 “可惜了,没赶上今天的售卖,不然起码要挣到两贯多!”采小兰叹了一口气,心道系统结算的时间太早。 忙活完,采小兰拿小口袋装了一斗面、一斗糙米,又把单独留下的、捂在锅上的几个饭团,装在篮子里,她要去把徐银莲的账还了。 …… 院子门口,三五个汉子站在一块,为首的一个,向门内抱拳,“三当——” 正要开口,却被后面人推了一把。 “小娘子,你这是?”说话人绝对有七尺高,中气十足,喉咙里怕是挂着一个响铃,说话震天响。短衫下,藏不住的腱子肉,鼓鼓囊囊。满脸横肉。就差在眉心刻下一个王字了。 “我……” “老六,别吓到女儿家!她来找我的,你们记住我说的话,赶紧走吧!”徐银莲看到采小兰的身影,连忙上前,赶走了这一伙人。 一撮五人,虽然都三大五粗,走起路来却没什么动静,没几步,身影便被邻家房屋挡住了。 “徐大娘子,刚刚这一伙,是什么人?”采小兰兴致盎然,刚才那一伙人,脸上洋溢着与淳朴百姓迥然不同的神色。 “唉,老家来的几个亲戚!不提他们。你这是?”徐银莲看采小兰手上拎着,肩上挎着。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呀!” “这两天,生意不错呀!”徐银莲接过口袋,拉着采小兰进到屋里,“妹妹太聪明了,快跟姐姐说说,你是怎么想到叫小孩子帮你卖饭团的!” “都是意外,我夫家有个小姑子……” 撒了一个谎,就必须为这个谎,再撒无数的谎,作为遮盖。没有办法,采小兰总不能和她说,自己是从卖报的小童处得到的灵感吧。 采小娘从徐大娘子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竹篮依旧沉甸甸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徐银莲从厨房拿了一块新鲜的牛腱子肉,足足有五斤重。 在唐朝,这可是好东西。如果不是意外死亡,牛是不让杀的。市场上,牛肉非常稀罕。 “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可以买一头牛,忙的时候,可以租给没牛的人家。闲了,还能套上大平车,作为代步的工具。”继700钱的大铁锅心愿被镀银铜锅代替后,采小兰又打起了牛的主意。 等采小兰回到家,在厨房转了一圈,才无比懊恼地拍拍头。家里压根没有合适的东西与牛肉搭配。 如果做成牛肉干之类,五斤根本不够看。 崔卢氏看到儿媳兴高采烈回来,转瞬又变成了阴沉沉的模样,不明情况,“小兰,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呢?” “阿姑,人家给了一点牛肉,可家里没找到东西与它搭配!”采小兰爱吃,贪吃。人生在世,总要让人有个爱好呀。不然用什么填补学习时候的空白?用什么消磨工作后的空虚?又用什么安慰一个寂寞的灵魂? 采小兰最好吃了。 来大唐都一个多月,没吃到一样好东西。今天肚子里的馋虫被牛肉勾出来,却又不得痛快。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不碍事,阿姑来想办法,保管你晚上有得吃!”崔卢氏听完话,笑了出来。她还以为两口子又闹矛盾了。 早上忙了一阵,又在徐家耽搁了一会,日头已经到了头顶。按照崔家的习惯,又该加餐了。 没卖完的饭团,一人一个,摆在了小饭桌上 崔薄言突然开口,“娘,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两天不开口,一开当场跪。 “莫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采小兰不想放过任意一个能嘲笑他的机会。 崔卢氏与小冬平也是吃惊表情。 “当然不是!上一次,被您打,好像开窍了不少,背书特别快。今天,我这笨脑袋,又堵塞了!”崔薄言解释道。 “我知道啦!”采小兰惊喜拍手,肯定是教子鞭的好处。学习效率提升百分之五十。天才与一般人之间,天赋上的差别,能有百分之五十那么大吗? 背上与没背上,可能就差百分之十的记忆。 理解与不理解,更可能就差了一张纸的距离。 学会与学不会,间隔着的可能只有女追男的那一层薄纱。 她一骨碌从草席上爬了起来,拿过墙上挂着的教子鞭,递给了崔母,“阿姑,打吧!不打不成材!” “阿娘,来吧!”崔薄言背对着崔母。 “那娘就打了!”崔母扬起一鞭。 古有岳母刺字,今有崔母扬鞭。 “哎哟!”崔薄言疼得跳了起来,眼里的疼痛一瞬间被惊喜替代,脑子瞬间通透,“对的,就是这个感觉!” 饭都没吃完,就又跑去背书去了。第二篇《为政》还没背上呢…… 连日的饭团,崔冬平也吃够了,翻身跑去继续翻地了。嫂嫂埋在土里的16个钱,她才找到一半。 而崔母则在崔薄言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又指了指采小兰,这才跑到门口,和采小兰一起推起平车,去搬运粮种。 第14章 竹笋炖牛肉+葱爆牛薄片 地里的事情忙起来,时间怎么也不够。采小娘与崔母俩人到家的时候,老天爷也收回了天地间最后一抹日光。 “阿娘,你可得说话算话!”才到院子口,采小娘就提醒崔卢氏。 “放心,炖牛肉的东西,现在肯定放在厨房了!”崔卢氏拍拍胸脯,嘴角露出嬉笑。 采小娘放下农具,三俩步窜到厨房,在铜锅边上果然放着一堆奇异的东西。 “哈哈,是竹笋!” “怎么样?没骗你吧!” 可惜,回来的时间也太晚了。生牛肉,要想做好,起码两三个小时。俩人简单对付一口,迅速洗洗睡了。 明天早上还得起早做饭团,不早睡,身体扛不住。 采小兰刚躺下,就听见步帘子外一声轻咳,主屋堂屋相隔的门板还被敲得“空空”作响。 “不好,这小子要硬来!”采小兰惊觉,拉过被子盖到身上。 “谁?” “是我,崔薄言。背书的事儿……”崔薄言声音有些奇怪,坦然却又揪着心。 采小兰这才放松,掀开门帘。 “背吧!”冷冷地腔调,心底开了一场吐槽大会,“唉,都说穿越好,可这穿了,当牛马就算了,还得检查作业。我这到底是嫁了个丈夫,还是找了个好大儿?” 崔薄言又坐回到油灯下,“我今天可是背了两篇,你可准备好一百钱吧!” 圣贤书拿到手里,自信之力瞬间回归。 “或问孔子曰:子……” 背书声,在油灯撑起的狭小微光里,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该死!”采小兰小声念叨。膝盖在草席上扭来扭去。坐久了,本就不舒服,更何况,坐姿还得是臀尖立于脚后跟的那种。 早就乏了。 偏偏崔卢氏还注重这个,不论是吃饭,还是休息,家里都是这个坐姿。不像其他人家,矮脚凳一拿,吃嘛嘛香。 “你要不舒服,就叉腿坐吧!反正我娘也不在这里。”崔薄言看出了采小娘的窘相。 “那你不能打小报告!” 得了崔薄言不会打小报告的保证,采小娘终于可以“放肆”了。蜷缩在臀下的大小腿直愣愣伸了出来。右手着地,半个身体的重量空了出来。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 “舒坦!” 可是她忘记了对面还坐着崔薄言。 嫩白纤细的小腿,盈盈两握的小脚,就这般无遮无挡出现在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面前。 背书声当即停下来了。 “到哪了?” “子曰:君子不器!” 以前崔薄言一直觉得,母亲为自己娶的媳妇,就像一根芦柴杆。今天一看,瘦削的身段,也别有一番风味。 圣贤书,不是白读的。尽管心里如此想,明面上还是背书不停。 “不错!”采小兰把手里的《论语》放在了桌上。用时小半个时辰,崔薄言把《论语》的第二篇和第三篇都背完了。 “哼,我的钱呢?” 采小兰佯装在怀里掏了两把,实则通过系统,抓出两大把钱,放到桌上,“数数吧!” 话没说完,却见崔薄言惊异地看着自己。一低头,大惊失色,里面穿的衣服本来就小,手伸进去,无疑露出了一缕春光。 “看什么看,没见过吗?”俏脸一羞,跑进里间了。 “呵呵,我还真没见过,哪个贴肉放一百个铜钱的!不咯得慌吗?”灯光昏暗,堂屋里看不了那么远。再说了,那一双如葱嫩白的玉足摆在身前,谁还有心思去看其他的? …… 一大波小孩又是早早地来了,一个个尾随着采小兰不停催促。不仅他们的爹娘在等饭团,而且小荷包也等着进铜钱呢。 “好啦,你们都到我这里来!”崔薄言已经是第三次看到采小娘因为被催而失误掉落一团米饭了。 他把小孩聚到身边,随意地在墙上写了几个简单的字,教起他们认字。 第一回接触文字,小孩子有一个算一个,精气神十足。 听到儿子的话,崔卢氏心生疑惑,换做往常的他,看见采小兰陷入麻烦,应该落井下石才对,怎么会主动帮忙呢? 终于落得清净的采小兰,手上速度快了起来。一个个圆溜溜的饭团在小格子布包裹下,被存放到竹篮里。 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忙着忙着,盆里的糙米饭就剩下底部的一层了。 “小兰,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去弄牛肉去。今天中午咱们吃一顿好的。”崔卢氏发号施令。 五斤的牛肉,要是全炖了,也太糟蹋了。采小兰切了一半,切成食指粗细的小段。另一半切的薄片,又一一用刀拍了拍,放入调料,又打了个鸡蛋,搅拌腌制。 竹笋很嫩,也切成食指粗细的小段。放入锅中焯烫了一遍。另起锅烧油,牛肉段下锅,倒水,花椒、陈皮、酸橘等香料用小格子布一裹,抛入锅内。等水开,再放下竹笋段。 这一道美食,功夫都在炖。 利用炖菜的空当,采小兰跑到菜园里,随手拔了几颗不认识的菜,又薅几颗小葱,青蒜。 前后炖了一个时辰,采小兰猛地掀开锅盖,鲜香扑鼻。 有一说一,尽管采小兰是个好吃鬼,吃遍了大街小巷,这种级别的鲜香,她还是第一次闻到。 盛起来,放好。 按理说,这个菜应该多炖一会儿。但镀银铜锅只有一个,也就这个锅,能遭的住“炒”了。厨房里其他的锅,都不行。 下一个菜,葱爆薄牛片。短短三五分钟,就出锅了。铲子也不顺手,铜锅还是平底的,又大,也没能翻几下。 没有所谓的锅气。 厚实的锅底,也没让牛肉“爆”起来。 但丝毫没有影响第二道菜的受欢迎程度。牙口好的崔薄言,喊这道菜弹牙。牙口不好的崔母,言说这道菜喷香。 喷香的秘诀在二十个钱一小包胡椒上,据老板说,这还是最次等的货。 五斤牛肉,被四个人分食干净。顺带被消灭的还有四个饭团。 “我一定要好好考试,以后做官了,天天吃牛肉!”崔薄言坐没坐相,双手后撑,肚子挺得高高的。 这把崔母没空骂他了,甚至她自己也没办法维持端庄的仪态了。吃太撑,也不是好事。 “要叫你爹听到你的志向,保管打死你!为官经世济民,你竟然只是为了吃?” “阿娘,咱们已经五六年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吧!”崔薄言一脸回味。 “唉,你爹也走了快五六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崔母的幽幽一叹,话里话外的意思更叫人捉摸不透。 一个多月下来,采小兰观察到这一家人,行为举止与一般人不同。虽然没什么钱,却在礼仪方面讲究很多。常言道,仓廪实才能知礼节。仪态不是只花钱就能培养起来的,但没有钱恰恰是不行的。 采小兰早就对崔家过往好奇,今天恰逢机会,不由想掀开一角,却又对崔母的落寞感同身受,不想揭开别人伤疤。 ……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春耕的十来天,忙忙碌碌,一下过去了。 “小兰,快算算,一共挣了多少?”屋子里,崔卢氏喊儿子把门关上。财不外露。 “一共5贯323钱!” 五千多个铜钱,就堆在桌上。 “不错!”崔卢氏一夸再夸,说话间,便要把这些钱往屋里搬。 “阿姑,手下留钱!” 第15章 分一半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分明是两人一起挣的钱,崔卢氏却想把钱充作家用。意不平!独立女性需要金钱作为后盾。 据理力争,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奖励:+0.1力量,+0.1智慧 采小兰本没打算拿所挣的钱,当初崔卢氏什么话都没说,就给了家里一小半的钱,用作本钱。可系统刷出了任务,虽然不是红色的强制任务,但是她还是决定做。 没有办法,系统给得太多了。0.1的力量,加上0.1的智慧,另外算上任务点,一个任务抵得过平常的三个。 一点点大的小饭桌,四人一人一桌面,此刻崔家三口人一齐盯着采小兰。 “我要求分钱!”采小兰丝毫不怕,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要自己出力挣的钱,不丢人。她又不是啃婆家,这些钱,她又出点子,又出技术。 “你也要求分钱?” 第一个发声的竟然是崔薄言,不过这一个莫名的“也”字,明明另有所指。 “我自己挣的,凭什么不能要?”采小兰不如意,你崔薄言凭什么问?一点忙都没帮上。 “你是长工吗?” “那我难道不如长工吗?” 一时语塞,崔薄言满面通红。 “嗯,没必要吵!小兰本来出力就多,这钱放在她那,还能生出更多的钱呢!”崔卢氏伸手拦在崔薄言面前,省得他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坏大家。 语毕,崔卢氏把桌上的钱往采小兰那边推。她又不是傻子,采小兰在这个时候说话,分明是看中了家里的经济大权。谁掌钱,谁治家。这些事情,她以前都干过。 “阿姑,我只要一半就行!”采小兰拿了两个整贯,又把零的铜钱也拿到手里。 “你这……”崔卢氏开始懵了。还有人抢权,抢一半的吗?难道真的只是要钱? 区区一个古代人,哪里搞得懂现代普通老百姓才有的平等思维? 刚才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因为理念的不和,气氛又僵了。 “阿娘,我也要!”小冬平什么也不懂,看着嫂嫂从钱堆里拿了两串,心也痒痒了。 她刨地每天能分到3个钱,现在荷包里躺着十几个钱。攒钱攒上瘾了,听了三兄嫂的话,一想自己也在卖饭团的过程中,付出了劳动,当即请赏来了。 “好!”崔母伸出食指在小冬平光洁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那娘给小冬平十个钱!” “谢谢娘!” 拿到钱的瞬间,任务就显示完成了。采小娘没管边上眼神欲噬人的崔薄言,往主屋走。 “慢着!”崔薄言大喝。 “嗯?”身上挂着两贯多钱的采小兰格外威武,仿佛肩扛两袋加特林子弹。一回头,眼神犀利。 “第九篇,我背上了!”言语里多少有些不自信。 “哼!” 余额-50 ……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68\/100 力量:0.6 耐力:0.4 技巧:0.6 智力:1.9 活力:0\/16 金钱:4896 厨艺:初级(0\/2) 女工:初级(0\/2) 农活:中级(0\/8) 养殖:初级(0\/2) 任务点:2 “这一点钱,肯定不够买一头牛的,我还得再想办法挣钱才行!”采小兰看着光幕上的余额,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倒是可以先行打探一下,牛的价格!” 在村子里,普通农户除了维持生活的必需品,其余方面基本舍不得花钱。而必需品,每一样背后都有官府在操控,不是她能插手的。 想到这里,采小兰不由生出一阵懊悔之意。要是能早一点康复,凭她的能力,说不定能在扬州城里落脚呢。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麻烦,买个材料,还要跑到城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采小兰就往扬州城去了。 “小兰,我跟你一块去吧!”这一回,想去城里的是崔卢氏。农忙的这些日子,她和村子里的其他妇人熟识了不少。 她打算去城里,买一些鸡仔、猪仔,把养殖搞起来。家里地不多,只能用这个方法补贴家用了。 “好!” 婆媳俩,各有心思。 一路到了扬州城,崔卢氏才问起采小兰的去处,听到儿媳想买一头牛,不由诧异百倍:“小兰,牛可不是说买就买的?” “呀?” “买牛,还需要到官府报备。官府司户会派人会经常来家里看牛,万一养瘦了,还会被处罚,不幸把牛养死了,还要背官司的呀!” 崔卢氏的一番话,出人意料,采小兰只知道古代不让杀牛吃肉,没想到买牛养牛也有那么多的讲究。 “没事,阿姑。先到集市上再说吧!” 这一次没问人。崔卢氏好歹也在扬州城生活了三年,城里大大小小,重要的功能性区块,她都知道在哪里。 牲畜市在东南角上,离子城最远,臭气干扰不到子城里的大人物们。 两人来得早,正是集市上热闹的时候,一整条街道,连着三条横穿街道的小河,都成了摆摊人的乐土。鸡笼、兔笼、鸭笼、鹅笼不一而足,大型牲畜,驴、马、牛,也不少,甚至还有几头骆驼在道路旁窝着。 来来往往的行人,汉人居多,老少中青都有。在集市热闹的地方,还有少数的胡人,正用蹩脚的汉话,吆喝着。 婆媳俩这回来,遇上了大集。几处宽阔的地方,还有表演的,玩蛇、训狗、弄猴,喜气洋洋。 “这……”第一次见这般景色的采小兰张大了嘴巴。高楼大厦、钢铁森林见惯了,一下看到属于人的鼎沸热闹,又觉得是另一种美了。 崔卢氏看见卖小鸡仔的立即扑了上去。而采小兰也往大型牲畜那边去了,听了崔卢氏的话,她买牛的心淡了不少。一下见了街上其他的品种,突然觉得,如果能买一头马或者驴都行。 她原先打算买牛,一来是代步,二来想在农忙的时候,租给别人家。而知道牛的珍贵后,就不敢租了。万一租给别人,死了、伤了,坐牢的,还得是自己。 “阿?一匹马要30贯?”采小娘牙板都酸了。 “童叟无欺!”卖马的打扮成胡人的样子,一开口,一嘴标准的淮南官话。 采小娘赶紧离得远远的。 不远处突然闹腾起来了。涌过去很多人,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家的驴?”说话的公子哥,手中把着折扇,摇头晃脑,脚底踩着驴缰绳,丝毫不顾面前人的哀求。 公子哥剑眉下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辈。 “你这……” 和公子哥争抢缰绳的,很明显是一个乡下人。粗布短褐,呆头呆脑。叫机灵的人一看,就是好欺负的类型。 “大人,请你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回,小人感激不尽!”中年人哭腔已经出来了。 边上有一个壮年男子看不下去了,跑上去一把扯过公子哥脚下的缰绳,“看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逮着乡下老实人欺负?” 说着一手把缰绳还给半蹲在地上的乡下人,另一手就要去抓公子哥的衣服,“走,跟我去见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心中还有王法吗?” 乡下人跪倒在地,“多谢壮士,能拿回驴就行了,犯不着见官!” 公子哥轻捻折扇,半打开的露出一个李字,“我李范还怕见官?” 围观的群众不乏大商人,见识广大。见到年轻人姓李,都在心里忌惮起来。刚才还拍手叫好,现在却纷纷面色冷峻。 李乃国姓。 “我说这头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我李范的话,在这扬州城,就是王法!”公子哥的风头一时无俩。 刚才还想去抓李范衣服的壮汉停住了,李范说的话,威慑力太足了。 “大人……饶小的一命,这驴,你要……你就拿去吧!”乡下人眼看刚才还为他撑腰的观众,此刻都缄口不言,心里虚了很多,又朝着李范跪了下来。眼泪鼻涕,瞬间都下来了。 第16章 何须向你…… 在不平事前,最容易冲动的是什么人? 三观最正的青壮年? 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饱经风霜的老头子? 睿智腹黑的中年人? 又或是牙气得痒痒的采小娘? “那你又如何证明这头驴是你的呢?”三观奇正的采硕士上线。她再也忍不住只在后面看了。 “我何须——”公子哥背对着采小兰,听到身后有人质疑,转过身,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是个农家丫头,面貌还算清秀,只不过一身灰布,太过单调,手里还拿了一根锄头。 “何须向你证明?” “你也没办法证明驴是你的,我还说,驴是我的呢!”采小兰丝毫不怯场。 这不比辩论赛容易多了。 公子哥愣住了。如果说眼前是一个大家闺秀,与他当街理论,他还不觉得奇怪。但一个农户家的小媳妇,怎么敢的呢?难道全身长满了胆子? “哈哈,这还是我第一回看见女人鸣不平的!”公子哥一开口,就获得了绝大部分人的赞同,他们也没见过,或者说,女人哪怕有不平,也得保留。 众人一片嘘声。 甚至苦主中年人,对采小兰的插嘴,也颇为不喜,不仅没对其表示感谢,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们——”采小兰不喜,却又不知怎么办。 系统光幕及时出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当街抢夺驴,还扮作一副可怜模样。意不平,凭什么行侠仗义的都是男性? 请揭开坏人的面具,把驴还给苦主。 奖励:辔头 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个成熟的系统。 采小兰眉头紧皱,这一次的任务,她倒是看不懂了。为何要说扮作一副可怜模样?这恶人,分明高高在上,蛮横无理。把中年乡下人欺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想到这里,采小兰眼光四顾,却在人群边上发现一个哭得比中年人还惨的女子。就跪坐在一旁的商铺台阶下。手里紧握着一根草,头上绑着一道白布,显然家里不久前死了亲人。 “哈哈,小娘子不说话啦!” “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多男人……”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调笑的戏谑声,种种混账话,吵闹起来,不堪入耳。 这些围观者,其实也可怜得很,很多胡话,他们不会对妻子女儿,或者家里任意的女性讲。如果有人拿这些胡话来说自家人,还会打架。但是轮到自身,却又情不自禁地对其他女人,说起这些混账话。 公子哥面上的高傲渐去,“罢了!” 他一脚踢向跪在边上哭泣的中年人。 君子不立危墙下,换做以往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动手,但今天,不行了。如果再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万一挺身而出的小女子,受不了众人的污言秽语,出点啥岔子,就不美了。 “杀人啦!”中年人一下就抱住了李范的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人群中上来四五人,一边高喊拉架,一边却把拳脚往公子哥身上落。 采硕士看到这一幕,更看不明白了,还有普通百姓敢对官宦子弟动手?而且上来的这几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丝毫不见平头百姓的淳朴。 就这一会儿功夫,公子哥脸上便挂了好几道彩。 “打人不打脸!” …… “好猴不偷桃!” …… 战团内脏话狂飙。 围观的人中,也有明白人,看出了这一回事情不平凡,却只是摇头,没人敢动手。 “不会是团伙作案吧!”采小兰脸一黑,如果真是团伙作案,那挨打的公子哥,肯定不是坏人了。 “先拉开再说!” 人生地不熟。周围没认识的人,但她有金锄子。+1的力量,不是虚假的数字。锄头拿到手里,就是超出常人一倍多的力量。 “别打啦!” 没经验的采小兰先尖吼了一声,才举起锄头砸了下去。她也没敢往人身上脆弱地方砸。 围殴李范的一个大汉,瞥到边上一根锄头伸过来,随手就挡了过去。 “女人能有多少力量?”这是他胳膊最后的念想。 砰! 咔! 两声。只见大汉的手掌诡异后折,手肘肉眼可见的外凸,很明显,里面的骨头错开了。 “啊——”痛呼声,叫息了争斗。 “老六,你怎么了?”一起上来的几个大汉,把受伤的老六围在了中间,“是这个小娘们弄的?” 众人心生疑惑。 “是的,就是她,非常诡异,力气很大!”老六额头冷汗直冒,换做一般人,早就痛晕了。 剩下的两人想要围攻采小兰,却不料这一举动,犯了众怒。围观的人,涉世都深,看戏看到这里,都看出来被抢驴的中年与上去帮忙的大汉都是一伙。 “做事别太过分!”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个围观群众全部激动起来了,纷纷撸起袖子。 “走!” “我的驴——” “不要了,快走!” 说不清楚是三个,还是五个,跑得贼快,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干,别叫老子抓到你。不然非叫你知道马王爷为什么有三只眼!”李范脸上好几处擦伤,嘴角还被招呼了一拳,略肿,说话是没之前清楚了。 但语气一样狂。 “哼,破驴,妨主,不要了!”公子哥狠狠拍了驴屁股。驴受惊,大叫一声,迈开蹄子跑了两步,刚好跑到跪坐在店铺门口的小姑娘面前。 驴一下安静了。仿佛它本就应该待在这个位置。刚才还哭的小姑娘,立马止住了泪水,把手里的草,插回驴脑袋上。 “你早知道?”采小兰瞬间明悟了。 抢驴的,分明是中年人。驴主人是小丫头。系统才会这样说。 “我又何须向你解释!”李范仍然高昂着头颅。彷佛鼻子底下,流出鲜血的不是他。 采小兰本来还想和李范讲两句话,可看他那一副高傲的模样,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她走向了一边的卖驴的小丫头。 说是小丫头,其实年岁上,不一定比她小多少。 “姐姐,谢谢你!”卖驴丫头把一切尽收眼底,知道来人,帮了自己。 “我还差点帮了倒忙呢!”采小兰脸色微红。要不是系统,她就是帮凶了。 “你要卖这头驴?打算卖多少钱?” 丫头听到采小兰的话,低头犹豫了很久,才继续说道:“我爹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但我娘病了,需要钱买药,药铺说了,要两贯才行。” 采小兰还不知道驴的价钱,但想来也不会太便宜。而小丫头报的价钱,绝对是人情价。 “你等着,姐姐去取钱!” 采小兰的钱都放在光幕里,每次取钱都假装从怀里往外掏,而这次太多了。如果还从怀里掏出来,就太夸张了。 躲到僻静的地方,采小兰倒出4贯。小丫头一看就是苦命人,这次交易,采小兰只留了零头作本钱。况且,在她心里,4贯买一头驴,也不贵。 肩上扛着四贯铜钱的采小兰,成了这条街上最亮的崽。没人像她这么干的,古人成贯的钱,一般都是缠在腰上的。 “给你四贯,给你娘买点好吃的!” 出门前,小丫头的娘关照过她,只要高过三贯就能卖。没想到采小兰给了四贯。小丫头当即向采小兰磕了一个头。 “姐姐,我叫薛香琴,将来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大恩!” “使不得……快起来!” 薛香琴与采小兰,虽然俩人一样一身灰,但是李范分明看到采小兰身上有万丈光芒。 “敢拼敢说,还有仁爱之心,顶个个女中豪杰,不过丑了点,要是能再丰腴一些就好了!”李范猫在巷子边,看完后续后,不由赞叹了一句。 第17章 新的生计:卤煮 大唐重要城池,往往有内外之分。而扬州城有“扬一益二”的美称,其内城,与其他城市相比,尤其繁华。地面平整,气候温润,每一丝空气都不染尘埃。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每一处瓦片都藏着岁月斑驳。 能住在子城的都是贵族,高门大院,大街上瞧不见一个乱串的行人。 从内城门口来了位公子,腰间佩玉,前侧竖插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叫任何人来看一眼,都要道一声:好一个俊俏小生。等镜头近了,再看脸上鼻青脸肿的样子,周围的风景煞了一地。 “二少爷,你怎么这一副模样?”看门的小厮一眼看见鼻青脸肿的李范,急忙喊人去请管家,而自己跑上前,小心扶着少爷右手。 “去……”李范一挥手,把上来的小厮推了个踉跄,“还没到要你搀扶的程度呢。” 李范走进府内,直接往主楼里书房奔了过去。李府有三个书房,他爹一个,公子们一个,小姐们又一个。而李范现在所去的地方,便是属于他爹的务实斋。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大哥李位肯定那里。 “大哥——”李范隔着门就喊了起来。 “二弟,怎么老是毛毛躁躁的!”书房内,一个温柔敦厚的嗓音响起。 “大哥,我被人打了!”李范闯了进去。 李位一见李范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去集市了。 “我都跟你说了,要从长计议,你就是不听!”李位又要气又要笑。集市上那一伙人的胆子,他是知道的。小偷小摸、小拐小骗能有,当街伤人,肯定不会太重。 “唉,你说气不气人!当街强抢小丫头的毛驴,那小丫头,你没看见,可怜极了,要不是我,她的毛驴肯定要被人抢了去。爹说要整治,什么时候开始啊?”李范端着茶几上的茶盏,一口气喝了下去。 “爹说,还没摸清楚人员脉络,要等些时日,但是你今天被打了,估计要提前吧!”刺史之子岂是死读书之人! 兄弟俩在书房里又说了会话,李母才在管家的带领下,找到了正主,一顿连哭带骂,显然是心疼极了。 “快去,差人请回老爷!” 外面候着的小厮立马应声,跑马房套马去了。 而子城的动荡与采小兰无甚关系,此刻的她正牵着驴与崔卢氏走在一道。 卢氏跨在肩膀上的篮子,叽叽喳喳,有一筐小鸡崽,正因颠簸而闹得欢腾。驴背上,一左一右,各挂着一个竹筐,里面各有一个小猪崽,被藤条勒得紧紧,直叫唤。 “小兰,多亏了你,我正愁怎么把猪崽运回家呢!”崔卢氏开心极了,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崔卢氏一辈子也没这般兴奋过,一副养殖的鸿图已经在她脑海里展开了。 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 养猪肥,猪生崽,崽长大。 一环又一环,希望满满。 就算以前陪着丈夫在官场社交,出入高宅大院,吃山珍海味,也没现在这般开心。 “我计划过了,院子里刚好有一个猪圈,前面养猪,后面养小鸡,刚刚好!” “还有,人家送你的牛肉,咱们没肉送回去,等小鸡长大了,也送人家一只吃吃!” …… 崔卢氏唠叨了一路。 而当崔薄言看见采小兰又买了一头毛驴的时候,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打搬到扬州城,家里总是卖东西。 最初是大哥,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发卖。后来二哥也看不下去了,同样不停地拿东西出去。 一直到家庭决裂,三兄弟分家。 可依然没有进项。 这下便轮到崔薄言出去贩卖家里的东西,换来铜钱,继续过活。而采小兰拉回的毛驴,彻底改变了他对采小兰的印象,或许家里从此就要崛起了。 “哪怕,父亲真的回不来了!”崔薄言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能让大家小瞧了他。 采小兰又忙了起来,她从城里买回一堆猪下水,在院子里架起镀银铜锅,没日没夜地煮了起来。 上回买回来的调料,几乎都下进去了,猪下水没花多少钱,但调料很贵。这锅汤,以唐朝人的口味而言,哪怕是煮下一把草,也好吃。 好吃的卤煮并没有到大卖的地步,甚至有的时候,一天只能卖出去一两份。幸好,卖不动得情况在采小兰开发出卤鸡爪后,得以改善。但算下来,每天所获,纯利润也仅在三十钱左右吧。 “采小娘,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味道可比之前香了多!”王老先生闻着味道来了。 “呀,王老你来啦!又馋了?” 来得是常客,有钱的主儿。一旬里面,最多两三日不来。不来的这两三日还是在宿醉中度过的。 第一回来时,王先生银黑参杂却柔顺无比的披背头发,让采小兰惊为天人。如果他活在现代,光靠着洗发水的广告费,就能养活自己。 “哈哈,今天来了个朋友。我跟他说,刘家庄虽然离集市远,但是有美味。他不信,这回你给我挑几块好的,非得让他见识下!乡野亦有贤才!”王老先生精神奕奕,说话中气十足,小院里都是他的声音。 “好!” 采小兰从锅里先捞出一小块白肉,又切出半只猪耳朵,至于大肠、猪肝等细物不吝啬,一一切成薄片,淋上现调的小葱青蒜汁。在王老带来的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 “王老,您朋友也和你一样牙口好吗?好的话,我再加几个鸡爪,吃起酒来,可爽利了!” “好!”王继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话,接连拍手,“妙极,妙呀,牙口好不好?小娘子问得极好,当浮一大白!” 堂屋背书的崔薄言听到爽朗的笑声,勾出头来,好奇发生了何事,看到那满背的头发,恍然道一声,“原来是他!” 王继不是一般人,气度与谈吐,都代表他的文化素质极高。但这与崔薄言毫无关系,岁数上差了好几倍,玩不到一块去。 要叫世上读书人听到他内心的想法,非得笑死不可。 堂堂前朝遗老,山野隐士东皋子,竟被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年轻人嫌弃年纪大。 “王老,还是一样的小篮子,下回再来带回来就成!” 采小兰收了王继四十文,对正要出院门的王继高喊一声,“王老走好!” 老头脚下一踉,默念四五遍,“童言无忌”! 日子像流水一般逝去。采小娘想过扩大生产,把卤煮卖到扬州城里。付诸行动后,才晓得难处。小摊支到了扬州城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两伙人。第一伙人,讹了10个钱。第二伙人,上来就要村里的介绍信与户籍证明。 这哪是采小兰能掏得出来的? 又被罚了10个钱。 第二天,她就不敢去了。只是平日里逢到附近村落的乡村大集,才会去支摊卖一会儿,多挣几个钱。 日头才升起来没多久,整个天地就好像被烧着了一样,又闷又热。赶了个早集的采小兰与崔卢氏两人回到家,衣服都湿透了。 “阿娘,快到屋子里歇歇!”崔薄言见两人回来,立马到水井里打了一桶凉水。 “这鬼天气,也太热了!”采小兰口无遮拦,也就是她,坚定的无神论者,才敢咒骂苍天。 “你呀!小孩子说话没有顾忌,老天爷莫怪。”崔卢氏先骂了采小兰,后又对上苍默默祷告了几句,祈求原谅。 采小兰吐了吐舌头,躲到屋子里擦拭身体去了。六月份,几乎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了。 主屋里,光幕出现: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新穿越而来便迎头赶上洞房花烛夜。婚姻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了。 意不平!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给他生孩子?请守住底线,三年为限。满一夜、三月、三年各有一次奖励。 老任务了,今天是三月日期到达的日子,第二次奖励到账,采小兰的手里多了一张泛黄的纸。 眉头上歪歪斜斜,写这四个字:苦竹凉饮。 第18章 新手保护期过了 “这东西不错!”采小兰眉目瞬展,夏天所卖,也就冷饮。但眼下的条件,她没办法做出冷饮来。而苦竹凉饮,有清热解暑的功效,正好应了时候。 身前的光幕并没有暗下去,在四个界面之上,又浮出了一大段文字: 新手阶段已过,完整版“意不平”奉上。所奖励的物品,分三个等级,普通、稀少、绝世。每三日可接受普通任务一次,完成可获得普通物品,每三月必须接受红色任务一次,完成可获得稀少物品,失败则立即减少30点健康值。增加抽奖功能。 “还带升级的?”采小娘仔细盘算系统的变化。一通分析后,她发现在三个月里面,系统还真帮了她很多。如果不是系统任务的及时提醒,她根本发现不了,掌握家庭权力的办法。也不会取得现在的家庭地位。 没有系统奖励的金锄头,她没有办法获得第一笔资金。没有镀银铜锅,她也没办法开展饭团大业。系统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与提示。 她当即调整光幕,打开了任务界面,果然多了两个接取任务的按钮,红色的她没敢接受,而选取了白色的普通任务: 烈日中天,暑气熏蒸。忙碌的农夫农妇仍需要趁着早晚凉去地里干活,累到汗流浃背,肌肉酸痛,更有甚者,中暑而亡。 意不平,凭什么有的人不用劳作就能坐享其成?找一个坐享其成的人,让他或者她,吃一次亏。 奖励:50钱 采小兰皱眉看着新刷出的任务,心中不禁吐槽,“任务的难度确实大了,以往都是在恰当的时候,出现恰当的任务。而现在,也不知道,会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一位‘坐享其成’!” “更何况,能坐享其成的,都是剥削者。哪一个剥削者不是爬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呀。短时间内,让他们吃亏,不是易事。更何况,只是区区50钱的奖励。” 穿越而来的三个月,刨除生病不得动的一个月,她已经完成了二十来个任务,个人面板有了很大的进步: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70\/100 力量:1.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10\/16 金钱:5贯456钱 厨艺:中级(0\/8)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任务点:4 卖卤煮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利用任务点,把力量、耐力、技巧三个基础属性,都提高到了一般人的水平。而智力属性到了常人的两倍。更值得一提的是,原身自带的技能都被她提到了中级。 初级升中级,虽然只需要两点任务点,但产生的效果却很大。初级的厨艺,采小娘吊汤多少遍,都没能调出卤汤合适的味道。后来还是升级了技能,才调制出美味的汤底。 新出的抽奖功能,则在包裹界面最上面,一个黄金转盘。转盘很简单,八格,少量铜钱,大量铜钱,少量金块,大量金块,普通物品,稀少物品,绝世物品,再抽两次。 再一次出现了物品的不同等级,采小兰的好奇心上来了,她趁着大家在堂屋里休息,自己溜到院子里,把目前获得的所有物品测了一遍: 耘锄:冷天不冻下力汉,黄土不亏勤劳人。力量+1耐力+2。翻地效率加倍,有几率翻出铜钱。(绝世) 镀银铜锅:铸器,厚实耐用,用来煮食,可略微增加食物甘甜风味。因镀了一层银,可起净化作用。(普通) 教子鞭:适当的鞭策会让马儿跑得更快。鞭打后,学习效率提升百分之五十。(稀有) 辔头:马儿驯服神器,可使马儿温顺。(普通) 铁菜刀:一个好厨子,一定有一把好菜刀。显然,这一把不是。技巧+0.2耐力+0.2。(普通) 通过铁菜刀与金锄头的对比,就能看出绝世等级的宝贝与普通等级的物品相差多大了。 “一绝世,一稀有,三普通!我还是挺富有的呀。”采小兰盘算完手里的物品,突然萌生了抽奖搏一搏的想法。在男权社会里,想要发挥才华,肯定要得罪很多人。以目前的五样东西,就连应付今天的任务都难。更别提完成终极目标了。 “是否消耗两点任务点或者两贯铜钱抽奖一次?注意:用任务点抽奖中大奖的几率是铜钱抽奖的十倍。”采小兰触碰了金色转盘,转盘变大,浮在眼前。 “呵,小样!竟然不鼓励氪金,我还舍不得两贯呢!”目前的情况下,完成十来个任务,还不一定凑足两贯钱,而能获得十来个任务点,都可以抽七八次了。 采小兰尝试转动金转盘里的红色指针,指针兜了七八圈后,稳稳地停在了少量金块上。 “恭喜获得少量金块:二两!” “八个格子,一半是物品,再转一次,肯定能得到好东西!” 不信邪的她,立即又转了一次。 “恭喜获得大量铜钱:4贯!” 4点任务点花完了。可采小兰似乎没想停下来,当即,她又用才获得铜钱多转了几次: “恭喜获得少量铜钱:100钱!” “恭喜获得少量铜钱:132钱!” …… 她还把新获得二两金子,也投了一两进去,结果都是少量铜钱。一两金存入系统面板,面板直接涨了十贯铜钱。 整整五次机会,都只获得了少量铜钱。 “他……”足足骂了五分钟,采小娘才把胸中的恶气出了。刚才她还想夸系统来着。毕竟在她看来,抽奖的八个格子,等大。从几率来看,抽八次,可能会有一次绝世物品。没想到,系统却在背后控制指针指向不同格子的概率。 “小人,不对,小——系统!” 最终,四点任务点,只换来了一贯多的铜钱和一两金子。 金钱:6贯835钱 虽新得了苦竹凉饮,但采小兰并没有立马开始研究。这个时间,外面的太阳高高的,要外出,也不是这个时候。 “那就明天再去吧,今天应该看崔薄言作文了!” 提及作文,采小兰就一肚子气,能把银牙咬碎了。无怪崔薄言不愿意作文,首先他的一笔字写得惨不忍睹,其次文章框架结构差的一塌糊涂。 若是改进写字,采小兰还有办法,无非是练多练少的原因。可科举文章的框架,她一窍不通。 一个下午,一个蝉鸣蛙鸣交织的夜晚,都在鸡飞狗跳飞速溜走了。天空辰星一抖,黯淡了。 “崔薄言,今天你跟我一块进城,这半贯钱给你,你买点礼物去拜访同窗,或者塾师,问问人家能不能给你几篇文章学习一下!”采小兰对着还在睡觉的崔薄言喊了两声。 “唉,知道了!”崔薄言在睡梦中叹了一口气,虽然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指挥干事有些羞赧,但知道采小兰是为自己好,再不愿意醒来,也不好继续睡了。 而恰好从屋外路过的崔卢氏听到了俩人的对话,只觉非常温暖。有人能帮她管着不成器的儿子,不用自己烦心,感觉特别好。“相夫教子!娶妻娶贤!老人说的真对!” “老二家的,还说采小兰看着瘦弱,肯定不更事。今天刚好是老二休沐的日子,就去她家吃饭,刚好看看孙子!”崔卢氏想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了。 她当即把决定告诉了家里另三人,三人一致同意。连早饭都不在家吃,去城里的,吃上一吃。 喜得崔冬平一蹦三尺高,“好哦!我好久没吃炸蛋擀面了!” 采小兰把大平车架在驴身上。平车上多了个棚,她用细密的竹叶和竹子做了一个轻巧的凉棚。这是多次赶集得来的经验。 “可惜,今天人多,要有人步行了!”驴是小驴,拉不动那么多。 崔卢氏把昨日剩下的卤煮又热了一遍,切成薄片,用作礼物。虽是夏日,但是也不怕卤煮腐坏。昨日剩下的卤煮都会装在打水的桶里,吊在水井底。水井是天然的冰箱,不费电,也不污染。 第19章 刘家庄来客 “嫂嫂,快呀!”崔冬平扒拉在平车边上对着采小兰大喊。每天三枚开元通宝,已经让采小兰从原来的三兄嫂变成了亲昵的嫂嫂。 “马上就来!” 采小兰把写好的纸贴在门上,上面写着:王老亲启。今日歇业访亲一天,为了不耽搁您老喝酒,特备一份藏在东侧栅栏下。采小兰留。 等她弄好这一切,才登上车,可是狭小的棚子下,已经挤了三个人,两大一小,实在没地方再坐一个了。 “看什么看?没地方啦!”崔薄言的小眼睛连瞪,生怕采小兰叫自己下去。 “阿姑——” “啪!” 崔薄言的后脖子挨了一巴掌。 “赶紧下去,女人走路你坐车,羞不羞?”崔卢氏还觉得这一巴掌不过瘾,又踹了一脚。 “阿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崔·被夺爱·薄言欲哭无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不受母亲疼爱了。以前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好下车,到最前面,牵着驴子往前赶。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两旁蔫巴的叶子。 又走了一段,乡间小路就快尽了,即将上到官道。 “薄言,上点心,官道上人就多啦!”崔母放不下心儿子,不由出言提醒。为人父母总是如此,担心孩子吃不好,穿不暖,连最后躺在地里,还要保佑家庭美满,子孙幸福。 “知道啦!这么热的天,哪里肯有人?”崔薄言汗流浃背,要不是读书人必须穿着得体,他真不愿意穿身上这一套。 他话还没说完,从官道上下来一辆马车。 是真马车。而不是崔家这种。 雄壮的大马,比毛驴的两个还要大。喷一声响鼻比雷声还要响。而后面拉着的马车,无比华丽。四角都雕刻了一些图案,更让人羡慕的是四面垂着的是丝织品,透气性非常好。 小道两侧的树木非常浓密,把视线都挡住了。马车夫一直到拐进小路,才发现前面有一辆驴车。 “吁——”马车夫立即控制大马,马跑起来,力量非常大,一旦撞到人,非死即伤。 急刹会带来什么? 还没有安全带呢? 马车停下了,没和驴车相碰,可是刚刚端坐在马车内的男子,从座位上摔了下来。砸到了车厢上。 车夫听到动静,三魂七魄已经飞了一半,里面的人要是被他摔出好歹,自己一家人赔命都不够。 而崔家人也被疾驰而来的马车吓到了,崔薄言控制停住了驴,采小娘立即跳下了车,拉着驴车往路下躲。 他们透过马车帷幔,看见了里面的人摔倒了。不由一惊,害怕里面的人受伤。 人靠衣装马靠鞍,能坐上华丽马车,非富即贵。 “大人,小的该死。”车夫当即伏在旁边,匍匐在地。 “怎么回事?”声音里压着不满。 不过,听里面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没受伤。不论是马车夫,还是崔家人,都松了口气。 “启禀大人,几个贱民,在拐弯口!”马车夫说话声音不小。 刚才还关心马车里人的崔家几人,听到车夫的称呼,心中不喜,情绪激动的崔薄言都想上去揍他一顿,被崔母拉住了手。 “没事就赶紧上路吧!”里面幽幽一叹,也不知道他的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 车夫上车继续驱车,心里暗道侥幸,“要是大人受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崔薄言赶着毛驴上了官道。官道上平整,平车吃力少,速度快了不少。最后连崔薄言在坐到了平车上,小毛驴还能一路直奔。 “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完成任务了?”采小兰看着任务栏已完成字样,一脸不可置信。自己什么都没付出,就完成了任务,简称“躺完”! 看来坐在马车里的是一个官呀,让他摔一跤,吃了亏,任务这不就完成了。 …… 走亲戚这类事,大抵是无趣的,无非是炫耀或者被炫耀。崔家二嫂二哥如何迎接母亲登门,母亲又如何客气,人情来往,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过,刘家庄倒是发生了一件趣事。 趁着早凉在外面遛弯的王继,正愉悦地赏玩自然景物,就被赶来的家仆打搅了兴致。 “家主,李大人来访!”健仆说得很小声。 “上一次拜访还没过去多久,怎么又来了?难道瞧上老夫的酒了?”王继擅长酿酒,家里存了很多美酒。他又不缺钱,所以这些酒,外面也没处买去。 王继快步往回走。 “好你个李老八,这才多久,又惦记我的酒了!”王继人没到屋子里,声音却到了。 堂屋里正吃茶的李云光面上一红,开始狡辩,“你当我这个刺史一天天地啥事也没有呀,来你们村,自然有大事!” “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大事,能劳驾李刺史专门跑一趟刘家庄!” “还不是上回我和你说的事情呀,我近期发现老鼠会的跟脚竟然渗透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你们村就有一个!”李云光说得很隐晦,关键信息一个都没吐露。 “这个村子是离扬州城最近的村子,很有可能!”王继摸了摸小胡子,露出思索的神色,盘算村子里哪一家有可能是老鼠会的成员。 李云光一盏茶没吃完,王继心中就有了答案。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村里卖肥水那一家吧。如果上面没点实力,估计也抢占不了大半个扬州城的肥水生意。” “不过他们家的男人,我见过,很老实的样子,种地是一把好手。不像好勇斗狠之徒。”思索中的王继发现了漏洞。肥水一家人来人往,确实有嫌疑。但老实巴交的样子,又不像。 “哈哈,你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家婆娘,是老鼠会三当家。”李云光终于找到了王继不知道的事,非常有成就感。 “怪不得!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呀!”王继赞叹。 “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怎么能用巾帼来形容她?”李云光眉头一皱,脸上仿佛挂着一万个不乐意。 “只不过是想法没跟上朝代变化罢了,都是大唐的好子民,别轻易上纲上线。”王继丝毫不怂,直接怼了回去。 “说到你心坎上了?你不会和她有一腿吧?” “匹夫,在你心里永远没有光明正大的人……” 堂屋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时间就在嘴炮中过去了。 “别说啦,赶紧备饭,我饿了!”李云光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就上回来你请我吃的就行!” “那叫卤肉!” 王继刚好和李老八争论够了,借着买卤肉的功夫,出去溜达一圈。 “蹊跷,今天怎么没闻到香味?”快走到小院了,还没闻到肉香味。王继心里一塌,“不会没在家吧!” 转过小路,看到了崔家小院,果然大门紧闭。 “这一回,李老八没口福了!” 王继离得远,隐隐约约看到大门上贴了一张纸,心里好奇,走过去看看情况。发现了纸上的内容,瞬间明白了采小兰的用心,“这小娘子,有心了!” 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他服了。 第20章 士的思维 主屋里的李云光终于吃够了茶,迈步往边上的厨房走去,看到案板上的卤肉,比上次来的一半还要少,不禁莞尔一笑,“王老九,这也忒小气了,不就和你吵一架吗?至于吗?” 王老九是王继的诨号,九是酒的谐音。并不是说他真的排行老九。 “你这人……”王继发现李云光目光会聚之处,正是卤肉。 “你就知足吧。不是我小气,而是人家小娘子走亲访友去了!”随即,他把自己刚才去买卤肉遇到的情况和李刺史分说清楚。 “就放在外面,她就不怕被别人拿走吗?”李云光不解。近一年两年,老百姓的生活确实变好了,但也不会放着肉食不捡。 有道是,不捡白不捡。 “那他也得认字才行呀。刘家庄,能认识这几行字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按照古代的文字普及率,在一个村里,能有五个人识字,还是多的。 “这个小娘子倒是妙人!”李云光起了想见其一面的兴致。 “妙事,雅事,不可无诗,我想想……”王继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而李云光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搅了好友的灵感。 王继这边站一会儿,那边望一望,突然灵光一闪,跑回屋子,仆人跟他时日已经不短,知道自己主人的节奏,笔墨早已备好: 东皋辰雾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蝉鸣,山山唯叶堆。 仆人呼客到,食铺带卤回。 相顾李云少,字娘访亲归。 顷刻间,一首五言诗就落到纸上了。 “妙——” 李云光看到此处,只觉自然之风拂面而来,“王老九,这首诗太淳朴啦。耳目一新!我待会要抄一遍,回家挂起来。” “呵呵,给你也沾点光,名字给你来写!”王继墨笔一丢,十分快哉。墨水溅四溢,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李云光嘿嘿一笑,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细缝,提起笔,在纸上写道:村居喜遇李刺史。 就这么一提笔,足以名流后世。 “走,吃酒!” “走!” 过了正午,李云光在竹席上纳了凉,才喊车夫回城。今日他休沐,无论在乡下待多久,都不会耽误正事。 王继与仆人目送豪华大马车,扬尘而去。 “主人,李刺史这一回来,恐怕是为了徐银莲一家呀!” 从仆人的话来看,很显然,王继并不像他和李云光说得那样,不认识这位老鼠会的三当家。 “你是想说,他是来看着我,不让我坏事的吧!”王继怒视仆人一眼,“人心本来没有眼,你偏要在上面扎几个窟窿呢?” 气候奇怪的很,这一会儿偏偏起了风。王继头上银黑参杂的头发,随风飘动,看不见脸上神色,只能听到他那缓而不急的声音:“虽然李老八小心眼名声在外,但是为了抓一个卖肥水的,跑十几里路,我不信!” “还有,你的眼光别总停留在动乱前朝,去年梁师都就被灭了,现在天下太平啦!” “那是他是为何?”仆人不解。 “就不能为了一口好酒,为了一碟卤肉吗?” …… 夕阳西下,终于止住了购物欲的一家人,这才打道回府。在和平的社会,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好的事情。 崔薄言背回了一卷同窗们的文章回头; 采小兰买齐了苦竹凉饮所需的中药材,还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够两天量的猪下水; 崔卢氏买了两匹粗布; 就连小小的崔冬平,也买了好几根花花绿绿的头绳。 大家和和美美,满载而归。归家的路上,什么意外都没碰到,安全到家。 “阿姑,卤煮就麻烦你了!”采小兰把卤煮的事情交给了崔卢氏,苦竹凉饮虽说有配方,但是口味还需要具体调整。 采小兰对照配方,把贵重的几位中药材的量都减少了。老百姓吃的东西,如果卖的贵了,不见得有人买。如果卖的便宜了,回不了本。所以降低药量,是唯一的办法。 按方行事,效率很高。天黑下来,没多久,低配版的苦竹凉饮就研究出来了。加上原版解暑效果好的苦竹凉饮,一下子多了两种可以售卖的东西。 不过,按照配方上的说法,苦竹凉饮最多放置一天。如果时间长了,再喝会拉肚子。 “那就明天先熬一点,试试水!”采小兰兴致非常高。如果给苦竹凉饮出个配料表的话,里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水了。低配版的十升,成本不过才5个钱。原版的成本是十倍。 采小兰各舀了一碗,原版的还好,能喝出竹子的清香味,味略苦,喝完后能明显感觉一股清凉,散遍全身。而低配版的,需要仔细品位,才能喝出竹香,大部分的味道被镀银铜锅带来的甜味掩盖了。而且清凉感也少了很多。 “你说卖多少钱合适呢?”采小兰拿不准价格,于是就问了跑过来搭把手的崔薄言。 “不如加了太多水的一钱一盆,另一个 l十钱一盆!”崔薄言想了会儿,大致估算了一下成本,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行!” “我看不妥!”崔卢氏清洗完所有的猪下水和鸡爪等,一股脑全部放入镀银铜锅,这才有时间插入讨论。 “如果真有小兰所说的作用,对刘家庄的人来说,原版是用来救命的,价格不宜贵。反而可以把低配的卖的贵一点,用来贴补在原配的凉饮上亏的钱!”崔卢氏这一番话,上体天心,下关百姓。 “阿姑,思想高尚!”采小兰高高竖起大拇指。而听完母亲的一席话,崔薄言自惭形秽,一时之间,他都觉得自己愧对了圣贤书。 “阿娘,你才是大圣人!”崔薄言学着采小兰的手势,向母亲表达了赞美。 “哎,这都是你爹跟我说过的!”儿子儿媳的齐齐夸赞,都让崔卢氏扭捏了。 士农工商,为什么商人排在最底层,士能排在最上面? 不是说,士没有私心,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而是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需要集中力量维持最多的人吃饱饭。 商人的思维是多挣钱,怎么做能获得最多,便会怎么做。士在谋划利益的时候,也会照顾百姓的利益。 毕竟百姓越多,士阶层越稳固。 “那么低配的,就叫竹叶茶,2个钱一盆,原版的,就叫苦竹饮,一个钱三碗!”采小兰把名称和价格定下来了,没有精确的量器,只好用家里的盆和碗作为量器,一盆大概能装十五六碗左右。 夜晚,所有人都睡下了。而采小兰还点着油灯,一篇一篇看文章。既然同窗把文章拿出来,就写得不错。她需要从这么多篇的文章中,找出共性,来训练崔薄言。 第二天,采小兰睡了个懒觉。他们家一共四亩地,去地里不需要太勤快。而又不需要赶集,自然可以多休息会儿。 太阳升上来,崔薄言就来喊了,“采小兰,王老来感谢你啦!” 采小兰被惊醒,不明白王老有什么要谢谢自己的。迅速换掉清凉的睡衣睡裤。这是她近期的发明,但没穿出去过。 凡是穿越者用来清理个人卫生的东西,她挨个发明了一遍。只不过都说是初级版本,拿来自己用能行,要去卖,难等大雅之堂。 就这,等她到王继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两三盏茶后了。 王继正在给崔薄言指点写字的技巧,看到采小兰过来了,才说清来意,把昨天来了客人,专门吃卤肉,幸好采小兰留了肉,不然还真要让人家空腹而回了。 王继的谢,可不是一般的谢,手一招,门口的仆人跑了过来,奉上了一贯钱。 “小小谢意,不成敬意。”王继把装钱的小篮子推到采小兰面前。 第21章 有才或有财都易遭人妒 方才王继指点崔薄言写字的时候就发现了,昨天院门上贴着的纸条不是出自他。崔母岁数大了,不符合纸条上文字洋溢的青春气息。唯有采小兰,这一个答案了。 读书认字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一本《论语》要半贯钱,一张纸要一个钱,唯有书香世家,才有闲情逸致,让女子读书。 想到此处,王继不禁好奇她的出身:“采小娘,请问你家学是……” 采小兰第一遍没听懂。 第二遍才明白了“家学”是什么含义,联想到崔母说的生病期间的事情,她对原身家庭毫无好感,更不清楚有什么家学。犹豫不知如何回答。 后面的崔薄言却哈哈大笑,“王老,她不过是农户家的女儿罢了,父母都是泥腿子,哪里来的家学?” 言语中满是嘲讽。唯有在家庭方面,他才能在采小兰面前抬起头来。 采小兰听到他的话,回头瞪了一眼,吓得崔薄言立即低头背书。 “那看来是另有机缘啦!”王继越发觉得采小兰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味道。 他买了肉又在院中待了一会儿,顺便指导崔薄言写字。 而今天像碰到了好日子,前来买肉的人格外多。采小娘刚好推行自己的试喝计划。 人流就在小院里留住了…… “这茶还挺好喝!”路人刘老三。 “这什么饮也很好,喝完凉凉的,从头到脚都很舒服!”路人刘老大又饮了一大口,炎炎夏日,谁不贪凉? “你们说,老四家怪可惜的,没想到他婆娘竟然和老鼠会有关!” “我也听说了,怪不得他们家能干得了肥水生意!” “活该,肥水卖我们那么贵!”某大娘狠狠喝了一口免费的苦竹饮,天真地认为,刘四家倒台后,肥水就会便宜下来。 而一边听八卦,一边切肉的采小兰眼神一凝,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老四家的婆娘应该就是徐银莲。 “这老鼠会又是什么?”采小娘心里有一百个好奇,但没问出来。万一被当作同党抓起来就不好了。 客人因两种饮品而停留,小院里三三俩俩有一堆人。村里的歪眼刚好路过,瞧见了院里的热闹,一颗嫉妒心顿时沸腾了。他只知道村里来了外户,没想到这外户竟然是带着生意经来的。 “不行,我得去刘财主家走一趟,告诉他,拔了一根钉子,下一根又要冒头了!” 歪眼所说的刘财主,是刘家庄的大户,家里祖上留下的地便有几千亩,迈入新朝后,大部分被分走了,动用了很多的人情关系,才保住了眼下的一千多亩。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刘财主,送了个儿子在扬州城里的府学。当然,只是普通的附生。附生虽只是资质普通的秀才称号,但这也足以秒杀崔薄言了。 时局安定后,刘宗兴便开始了家传绝技——大鱼吃小鱼。徐银莲的事,就是他揭发的。刘财主在村里收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眼线,都是阴险偏私的人。 一个村子的油水就那么多,别人吃一口,他就要少吃一口。一个鱼塘里,大鱼只能有一条。 不提歪眼在刘财主前如何添油加醋,另有两人也盯上了采小兰的卤煮生意。 “老二,你给个准信!”崔双全面色冷峻,冷冷地看着崔长才。 “大哥,你就不怕爹回来?”长才胆子小,刚才老大说的话,他虽然都听进去了,但要付出行动,还是不敢。 “你怕什么?我才是长子,兄弟之间本就应该相互扶持!老三有持家之道,本来就应该分享给全家人。”崔双全呵呵一笑。 如果说家里,谁让崔双全最讨厌,莫过于老二了。明明欲望膨胀,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要不是老二媳妇跑到他媳妇耳朵旁嚼舌头,他怎么会知道老三日子又过得好了。 “我不干,亲兄弟……”长才缓缓摇头。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双全立马打断了二弟的话,好似很不开心,很快又变成了冷笑,搂住二弟的脖子,“我们得了配方,只在城里卖,与三弟不形成竞争关系。” 要不是一个人,形成不了必拿下的压力,崔双全才不愿意带老二呢。 “那好吧!”长才一脸难色,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两兄弟约好下次休沐去刘家庄探望母亲,顺带问一问卤煮的配方到底是什么。 采小兰还不知道,自己走一遭亲戚,惹出麻烦来了,此刻她正开开心心地数着今日营收呢。 收钱的时候,她多了个心眼,竹叶茶,苦竹饮,卤肉,每一种收入的钱,都分开放。 “阿姑,你的法子绝了,竹叶茶收入24个钱,苦竹饮9个钱,卤肉卖了122个钱。”采小兰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刨掉成本,一日的收入足有八九十个钱。 “还是小兰有技术,来喝两种茶饮的人,都是赞不绝口呀!”崔母心情也很好。 “不过,人流还是太少了,大家都是来买肉的时候,顺便买的茶饮,不如我们搬到外面去卖?干脆到路口卖怎么样?”采小兰想到在各类武侠电视上见过的茶棚。如果真能在官道上搞一个茶棚,收益怕是能达到今天的百倍。 “唉,这太难了。”崔母摇了摇头,到底采小兰年轻,涉世未深。官道上的生意,哪里是容易的?真要到那个地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看着呢。 这可不是兵荒马乱,谁都能抢一手的乱世了。安稳的生意,人人都盯着呢。 “我也就说说罢了……”采小兰神色一暗,要是现代社会的自己有这两种饮料,先去注册专利,然后再去注册公司,绝对能大卖。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憋屈。 崔家售卖解暑凉饮的事情,在刘家庄渐渐传开了。如果有要冒着暑气,下地干活的人,必先到崔家喝一碗苦竹饮。还可以记账,三天结一次,三碗也不过一个钱罢了。 …… 崔家兄弟俩说定等休沐的时候去刘家庄。而另有两兄弟,自打父亲带回来一首诗,心里就痒痒的,像猫抓一般,恨不得立即就踏上刘家庄的土地。 “大哥——”李范推了推李位,这已经是他大哥呆滞的第二个时辰了。 “妙呀!秒呀!”李位每每见到这首诗,就彷佛置身于郁郁葱葱的森林里。 “你也说好,爹也说好,可是我怎么看不出哪里好呢?” “清新自然,淳朴舒畅——”李位心中有无数的形容词,可是回头看了眼自家弟弟,“算了,这些话跟你说再多,也无用!” 李位摇头晃脑想了一阵,“我给你打个比方:现在大部分的诗句,就像临水春里面的姑娘,美则美矣,看得多了,就感觉太艳了!” “啊?大哥,临水春里的姑娘你都看厌了?爹给你读书的钱,难道都用来喝花酒了?怎么不带弟弟一块呀!” 李范听到此处,捶胸顿足,十分苦楚。 “艳丽的艳,不是讨厌的厌,你想到哪里去了?临水春我可从没去过!我只是打个比方!”李位狠狠踢了一脚,却被李范躲了过去。 “继续打比方呀!” “而这首诗,太美了,像山野里走出来的姑娘,一个淳朴的精灵。”李位眼露痴迷。 “你去问问爹,王老九到底哪里人,咱俩也一块去访一访!”李范从旁撺掇。 “怎么?你平日里不是就讨厌诗词歌赋这一套吗?”李位回过神来,顿觉差异。 “我就想吃吃看,爹爹嫌少的卤到底是什么?”李范只是对诗不感兴趣,却又不是不认字,诗中“李云少”分明是指李云光嫌少。 “你这算盘打错了,我昨天就已经问过爹了,他说此人身份特殊,不宜接触!”李伟摇摇头,表示可惜。 “不宜接触,又不是不让接触,我去请车夫吃顿酒,不就知道了?” “那你找我作甚?” 李范会心一笑,“万一爹爹问责,做大哥还不得首当其冲呀!” 第22章 恶徒登门 果然,刘家庄多了两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 进村的道路,只有一条,但到了村子里,岔路口就变多了。兄弟二人左看看,又望望,实在没本事把一无所知的路走通。 “大哥,都怪我,没问清王老九家在哪里!”李范纸扇一甩,拼命摇了起来。 天太热了。 两个公子哥起得迟,又吃饭,又灌酒,花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另找人送到刘家庄,太阳刚好升到头顶上。 “能喝趴他,你已经很厉害了。问一个吃醉酒的人,能找到大地方就不错了,我们问问村里人得了!” 很可惜,大中午的,村子里的人都闭门盍户,躲在家里纳凉。俩人在庄子里乱窜,没找到一家开门的。 “唉,乡下竟然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李位强振精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都觉得头脑晕乎。 “大哥,我好像有点不行了——”比李位还不如的,是李范,如果有长舌头,他愿意吐出来散散热。 哥俩完全忽视了日头的厉害,像两只蔫巴的小鸡,手脚无力,脑袋空空,没头没脑,胡冲乱撞。 忽地,两人听到前面的院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激烈争吵声,眼中都闪过惊喜。 “大哥——” “弟弟——” “走!”哥俩齐呼。 崔家今天倒霉透顶。 中午一家人吃完饭,都在屋檐下纳凉呢,没想到一只羊,拱开门,闯了进来。 崔薄言瞬间来了精神,羊肉可是美味。他不顾炎热的太阳,满院子追羊。 可惜,羊没抓到,大门就被一群人撞开了。 其中一个最壮实的汉子,一进门就大喊,“我就说嘛,羊不会无缘无故丢了,原来是被你家偷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羊自己跑进来的!”崔薄言听到对方口中的“偷”字,脸立即挂住了。 “就是你家偷了我的羊,现在人赃俱获!”这次说话的不是刚才的大汉了,声音是从人堆里传出来的。 人群向两边散开,露出正中间的人物。看人先看衣,来人身着土布衣裳,外面偏偏罩着一个黄色的短衫。头顶一个髻,面颊瘦削,唯独一对眼睛,叫人印象深刻,左边的向左,右边的也向左。 竟是一个歪眼。 歪眼走到了最前面,嘴里继续叫嚣道:“走,咱们见官去!”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见什么官?羊自己跑进来了的!”崔薄言脸与脖子通红,读书人最怕的就是莫须有的诬赖。 杀人诛心。 崔卢氏挺身站到了崔薄言面前,护住他,“你们这一群人,分明是强盗上门!” “呵呵,又多了一条污人清白的罪了!”歪眼不仅眼歪,嘴也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娘,咱不怕他们。走,去见官!”崔薄言反而拉着崔母,把她往身后藏。 崔卢氏虽然性格耿直,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这一伙人,明显是上门来闹事的。哪里会规规矩矩见官呀。更何况,官吏里有没有他们的人,还另说呢。 “你们撂下个说法!”崔母一巴掌按下像狼崽子一样,嗷嗷叫唤的崔薄言,眼睛死盯着歪眼。 “嘿嘿,不想见官,也可以。赔钱,我们要十贯!”歪眼嘴角上扬,终于到了自己的节奏了。 图已穷。 崔卢氏一听,十贯钱,凑凑能给得出。 一个“好”字没出口,便被儿媳妇打断了。 “要钱没有,要命自己来拿!”采小兰趁争执的工夫,早拿了锄头在手。 “小兰,十贯钱,不值当与烂人拼命!” “阿姑,你还没看出来吗?羊可以是借口,钱也可以是借口!”采小兰拿了锄头,就有两倍于普通人的力量。 歪嘴哈哈大笑,“既然你们不给,那么我们只好自己取了!” 匕已现。 “兄弟们,砸!” 一起来的人,纷纷掏出了武器,大部分是一根木棒。 “看谁敢!”采小兰挥舞锄头赶在前头。 所有人都没把她当一回事,只凭着干坏事的经验,分散四处搜寻值钱的东西。 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砸掉。 只一个离采小兰最近的大汉,用木棍挡在锄头向自己袭来的路径上。 “什——啊——”大汉感受到木棍受到的力气,惊讶之声才发了一半,就转变成了惨叫。 锄头轻易斩断了木棍,顺势砸到了大汉。 大汉倒地抱腿痛呼。惨叫声把所有人又吸引了过来。 “三狗,窑子逛多了吧,一见女人就腿软。连一个娘们都打不过。”歪眼大肆嘲笑。 又有两个汉子围了过来,准备手下多下点力气,给骨气硬的一家人松松骨头。 谁知道,大门口竟传来两声喊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敢当街行凶?” 有气无力,却又正大光明。 歪眼不用侧过头,余光就能瞥到院门口站着的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 俩人虽面色苍白,一个浓眉大眼,五官方正,正气凌然;另一个剑眉下眼睛灵动,射出凌冽的寒意。身上的绸缎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腰间的玉佩、香囊,发冠上的宝石,都不是凡物。 硬朗的歪眼,当即就软了下来,哈巴狗一般小跑到俩人面前。 “两位公子,小人——” 歪眼话没说完,只见铺天盖地的呕吐物,扑面而来。 李位李范两兄弟,中暑了,上午吃得酒菜统统吐了个光。吐了歪眼一身。 味道极度酸爽,“走——哕” 喊了一个“走”字,不小心吞了一口秽物,差点自己也吐了出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古人从不欺骗人。 李家两兄弟,只凭借衣服就吓跑了一群流氓,躺着“行侠仗义”! 采小兰追着后跑的人,又薅了一锄。幸运的是,这人跑得较快,锄头只砸到了地上。那人回头看了眼地面,一锄一个盆大的坑。这要是落在自己身上,还得了? 恨不得爹妈再生两条腿,脚上力气又用大了些,速度飞快。 采小兰撵跑了人,看向门口倒着的两位公子哥,惊道:“原来是他!” 倒在左边的,正是前些天在扬州城遇到的,和自己一道揪出强抢小丫头毛驴的那个酷酷的公子哥。 “崔薄言,去端两碗苦竹饮来!”采小兰猜到这两人怕是中暑了。当即吩咐崔薄言拿对症的药来。 她害怕呕吐物反流回气管,便迫使两人侧躺。自己伸手去脱两人上身的衣服,露出了脖子以及整个胸膛。扒完胸口的衣物后,她还把手捏着两人嘴巴,保持呼吸。 崔母从后面上来,看到这一副样子,脸上顿时就红了。她那里见过这场景。 “小兰,你——”崔薄言见此情景,面如苦瓜。他的妻子,正趴在别的男人身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救人要紧?阿姑,你来抵着他俩后背,别让他俩躺平。薄言你继续脱他们的衣服,小冬平,你打一盆苦竹饮过来。”采小兰可没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人命关天,道学家所讲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全是放屁。两条人命当前,如果不是更多的人命,第一要务肯定是救人。 而采小兰自己端着苦竹饮就往两人嘴里灌。好在他俩不是完全晕了,还残留着一定自主意识,知道往下吞咽。 “我们把他们弄到屋檐下!”三大碗苦竹饮灌下,两个大小伙的呼吸终于匀称了。 这一通折腾,反而是采小兰流的汗最多。 崔薄言搁一边,脸上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又要笑。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崔母在后面拍了他一巴掌,“男儿气短非君子!” “哎哟!”廊檐下悠悠两声叹息,打断了母子交流。 “这是哪?”李范只觉脑袋空空,仿佛被人往里面灌了十斤浆糊。 第23章 红色示警 日头偏了,中午的火劲才有机会翻过去。 李位、李范兄弟俩悠悠醒来,上身片缕不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给了他们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大哥,要杀人灭口吗?” “滚——” 崔薄言远远听见两人说话,知道二人醒了。从屋里拿了两套自己的衣服,气鼓鼓地给两人送了过去。 二人也不说话,闷不做声收拾妥当,才留心观察起自己身在何方。 院落不算大,但是收拾得干净。西边的半泥巴半篱笆墙下堆放着整整齐齐的柴火,临近院门口有一个长桌案,后面还放着一个大锅,石头垒着的炉灶一呼一吸,吞吐着微弱火焰。 而南边的屋檐下挂着一根晾衣绳,自己兄弟俩的衣服就挂在上面。 其下隐约有女人聊天的声音。 听到声音,兄弟俩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想说的话。刚才并不是毫无印象,被一个女人扒光,传出去,俩人不用在街面上混了。 “走吧,去谢谢人家呀!”李位在弟弟屁股上踢了一脚,要不是他嘴馋,自己也没机会到这里丢人。 兄弟俩硬着头皮,到崔母面前又鞠躬,又道谢,把这辈子能说溢美之词都说光了。 “咦!怎么是她!”后面的李范看见坐在崔母边上的采小兰,认出了她正是前些日子在集市上遇到的女子。 “不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崔卢氏坦坦荡荡应下了救人的名头。 采小兰后知后觉,衣服脱了,人也救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界了。连忙把做好事的名头让给了崔母。 李位正与崔卢氏寒暄呢,肚子竟发出了咕噜响声。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李位瞬间尬住了。 “吐完之后,饿再正常不过啦!”崔卢氏安慰道。同时,又转头吩咐采小兰,弄些凉饮,切一盘卤肉。 听到“卤肉”两字,李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道:“看来不需要到王老九家里,到了刘家庄就能吃到卤肉了!” 小冬平自告奋勇,去井边倒凉饮,没多久一盘猪和鸡的卤肉拼盘就好了。 “大哥,怪不得爹觉得少!”李范尝了一块,猪肉自带的腥膻完美地被调料压下,脏器的口感很特别,与肉相比,味道别具一格。 “确实好吃!要不待会回去给爹和娘带一点?”李位似乎忘了什么。 “大哥,你忘了吗?咱们是偷跑出来的!” “吃!” 崔冬平送来了一盆从井下刚拿上来到竹叶茶,冰凉的口感,当即让征服了两人。微甜的茶饮刚好压住了卤肉带来的油腻! “这东西不错,从来没喝过!”老大拍案叫绝。 “我就跟你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乡下多出这么些好东西,咱一直到今天才知道!”李范三线操作,右手负责往嘴里塞肉,另一只手负责喝茶饮,同时嘴巴还要不停说话。 “有道理!”李位从没想过乡下人的生活能变成今天的样子,书里讲的“路有冻死骨”,在大唐估计不得有。 “不过欠人的也太多了吧!” “没事,待会给点钱。我看他们家除了吃的不错,其他生活方面也就一般吧,衣服硌人不说,连碳都没有!”虽然只是瞧了一眼,但是李范已经准确把握住了崔家人的现状。 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两人已经是多番推辞了,崔卢氏不仅没收他们一分钱,还装了一坛子茶饮、一小碟卤肉让他俩带走。 “相逢就是缘分,要不是你们来,之前的流氓也不会被吓跑了,来就是客,什么钱不钱的!”崔卢氏说得非常淡然。叫采小兰在后面心疼得要死,俩人也太能吃了,足足五十多钱的肉,被两人吃完了。 见兄弟俩走远了,采小兰赶紧抱怨,“阿姑,怎么不收他们钱呀,都快六十钱被吃了,您还让他们外带。” “哎,人家也救了咱们一家呀!”崔卢氏双手合十,感念上天恩德。 “我们也救了他们,一命还一命!”崔薄言彷佛受了奇耻大辱,这一回,他最吃亏了。 而李位李范俩兄弟走到村口,来接的马车已经等在这里了。 “大哥,欠下人情怎么弄?”李范向来不喜欢在人面前露出善良的模样。而今天在崔家人面前,笑得活像一只哈士奇。欠人太多,再装也装不出来了。 “回去请户科的兄弟打探一下,上门的流氓是什么人。听说刘家庄是老鼠会三大当家的窝点,我看这伙人有可能是老鼠会的帮凶。”李位脑子一转,就想到了感恩的办法。 而他没想到,歪眼失败后,第一时间跑去刘财主家里通报了情况,“没想到呀,区区一个外来户,竟然要动弹两次!” 刘老财当时就下定决心,立即跑一趟扬州城,去子城找了刑科的刘大人。 举报老鼠会的赏,他还没领呢。 “呵呵,领赏的时候,再和刘大人说一说,刘家庄还有老鼠会的同伙,不就成了吗?” 一上一下,一善一恶,围绕崔家小小的卤肉摊展开了来了。 …… 又是一日,采小兰完成了普通任务,获得了50钱与一个任务点,浏览光幕之余,鬼使神差点到了三月一次的红色任务上: 自强不息,自力更生。狡诈恶徒眼热你辛勤劳作的成果,布下一系列阴谋诡计,不仅想要你的技术,还要你的性命。 意不平!有才能就活该被占了先机的恶人吃干抹净?戳穿他们,保全自己,破坏掉他们的阴谋诡计。 奖励:手摇纺车(稀有) 采小兰眼神瞬间明亮,竟然是稀有物品,目前她只拥有一件稀有,作用巨大。崔薄言的每一次进步都与之相关。如果不是它,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里,完成县试、府试、乡试三级考试必背篇目的背诵。 至于绝世,君不见金锄头每天恒产16钱。有了它,只要采小兰还有挥锄头的力气,就不至于要饭。 饿不死,根本饿不死 “不过,这世上的恶人好多呀!”采小兰看着任务系统里红彤彤的任务,不仅感叹道。 前几天刚打跑一伙人,结果又有一波人,还在背后使坏。为了应对这群人,采小兰还特地召集家里人开了个短会。 而崔薄言一听说,有人打自家生意的主意,当即怒了,随便一脚,把桌子腿都踢坏了。 “给你半天时间,把它修起来!” “给你半天时间,把它修起来!” 两个主事人异口同声。崔卢氏脸色发僵,一边的采小兰,脸上更难看。 小小年纪,就学会踢东西撒气,以后还得了? “我这不是被气得吗?再说了,小兰刚才不是说,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吗?”崔薄言被二人吓得冷静了。 “我还要作文——” “啪!” “——啪!” 崔卢氏下手挺重,堂屋竟产生了回声! “没有任何理由!”采小兰狠声说道,“比外敌更可怕的是祸起萧墙!” “小兰说得对,哪怕万贯家财,子孙不成器,也守不住!我看你身上某些坏习惯,和你两个哥哥倒有些像了!”崔卢氏不放过每一个教育崔薄言的机会。 从前,整日忙着人情往来,疏于管教老大、老二。现在有了时间,自然要对老三多加管教。 “知道啦!”崔薄言再一次感觉自己的阿娘变了,变化的节点,就是采小兰从病床上好起来后。 要问什么能改变人心? 还有什么能比民主、和谐、自由、平等、富强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更有力量?采小兰的言行举止,条条上纲上线。享受社会主义红色教育的每一人,都是一本写满核心价值观的书。 第24章 祸起萧墙 什么叫一语成谶? 就在昨晚,家庭会议上,采小兰说了“祸起萧墙”,崔卢氏说了“我看你与两个哥哥倒有些像了!” 第二天一早,崔双全与崔长才两家人已经到了小院门口了。 “开门——开……”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来啦!”崔薄言手捧《论语》急忙跑到门口。视线越过篱笆泥巴矮墙,只见到院门口停着一辆敞篷马车。门口熙熙攘攘,有一大群人。 崔薄言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他最没想到的人,“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分家了还不能来看看阿娘吗?”大哥的媳妇翠娘最为傲娇,最喜欢插话了。 “翠娘,这是什么话?什么分家不分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崔双全立即斥责他媳妇,同时亲昵地拉过后面跟着的孩子,他结婚最早,大儿已经有五岁了,“快喊三叔!” 崔卢氏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害怕坏人又来了,连忙赶到外面,却发现是老大老二两家人过来了。 “哎哟,怎么是你们呀!”崔卢氏松了一口起气。 老大老二两家人一听崔卢氏的话,心里都觉得奇怪,“怎么阿娘和老三都不高兴呢!” “快,进屋休息。大孙子,快过来给奶奶瞧瞧!”崔卢氏朝着双全家的大儿招手。 分家还不到半年,小俊元当然记得祖母的好,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祖母,便如乳燕归巢,飞奔到了崔卢氏的怀里。 “哎哟,小俊元瘦咯!”一个“瘦”字一脱口,豆粒大小的泪珠当即滑了下来。 三兄弟满头雾水,一齐围到了崔母边上。 “阿娘,你这是?” “唉,小俊元都瘦了,作祖母的,竟然足足有半年没见大孙子了,我们博陵崔氏什么时候落到这个地步了?”崔卢氏说到这里,又想起来此刻正在岭南道受苦的丈夫,不由悲从中来。 崔卢氏这一哭,可把三兄弟吓懵了。他们父亲崔乐被贬那天,母亲都没今日伤心。 院子里的人好一阵劝说,才止住了泪水。不过,崔卢氏只把两个一大一小两个孙子揽在怀里,面目悲戚,也不说话,就愣愣地看着门口。 原本有话要说的大儿媳与二儿媳,见婆婆这个神色,在路上协商好的话,不敢多说了。 主屋里正睡着回笼觉的采小兰被崔卢氏的哭声惊醒,出了屋门,见到一大帮人围着崔卢氏,便没凑上来赶热闹。 而是自己一个人往院子里的灶台里填了柴火,把崔卢氏收拾干净的新鲜猪肉、鸡爪、鸭货一类,放进镀银铜锅,又把老汤也倒了进去。同时,还扔进去一个调料包。 每天都是这样,现做卤味。等煮够一个时辰,再把井下放着的剩肉也放进去了,换一口锅温着。空出来镀银铜锅,再去烧水,煮两种凉饮。 在采小兰忙活的时候,崔冬平放下金锄头,自发地去井里打水,帮采小兰的忙。 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吸引了双全与长才两家人的目光,尤其是小孩子。双全育有一儿一女,长才家只有一个儿子。三个孩子都不大,看见新奇玩意儿,挣脱开祖母的怀抱,围到了土灶台边上。 翠娘、香娘互视一眼,确定了采小兰所忙的正是所谓的卤肉,立即热心起来,捋起袖子,跑过来要帮忙。 翠娘一把接过小冬平手上的水桶,溺爱的道:“小孩子哪里拎得动这么大的水桶?让我来吧!” 小冬平扶在桶把上的手一斗,整个人都被桶拽动了,好悬摔倒。“大兄嫂,你——” 话没能说到底,眼前就只剩下一个摇曳的屁股了。 香娘与采小兰熟识,直接走到边上,“小兰,这么热的天,你快去歇歇,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采小兰只觉得受宠若惊,他们十天前去崔老二家里,香娘可不是这个脸色。直到他们离开,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别说热情了,连饭都是崔卢氏烧的。 “二兄嫂,远来是客,你们赶紧到屋里歇着吧!” “我来吧!” 说话间,翠娘拎着水桶也到了,“小兰,一桶水全倒在锅里吗?” “哎,倒一半就行了!”小兰很无奈,心里却又觉得二位嫂嫂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没有先进门的架子。 人还怪好的。 双全与长才兄弟俩也没闲着,拉着崔薄言就到了堂屋里,兄弟三人拉起家常。 而闲聊中的老大无意见到一旁小桌上摊着的文章,惊异出声:“三弟,你都能作文了吗?” “嗯呢,最近新学的!”崔薄言沾沾自喜。自己与大哥辅导自己学业时候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崔双全从头至尾仔细品读了一遍,虽然与学堂上优秀的文章相差还远,但是从笔力上来看,这小子在作文一道,已经入门了。 “字也进步不小!”双全很开心,虽然他游手好闲,但是一样经过私塾先生的培训,进过官学,基本的文章审美不会出错。 “大哥,这是好事呀,将来再中个进士,我们家就又要恢复以往的繁华了!”长才也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过来。 “大哥、二哥,你俩不知道,自打到了乡下,我吃不好,睡不安,天天背书!”说到此处,崔薄言指着堂屋背面的墙壁上挂着的教子鞭,“天天被母亲拿鞭子抽!” “阿娘的苦心,你要明白,都是为了你好,将来做官造福一方,多气派呀!”崔长才非常眼热官绅的地位。前呼后拥的气派,他做梦都想要。 聊到此处,老大老二两兄弟眼中各有一丝不甘与愤懑,慈母多败儿,为何到今天母亲才严厉起来? 这兄弟俩哪里知道,无论是教子鞭,还是作文能力,都是采小兰的功劳! 家有悍妻,崔薄言又怎么会好意思在兄弟面前主动提及! “对了,三弟,上次你带到老二家吃的肉是什么?今日也弄点给哥哥尝尝!”双全见铺垫得差不多了,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那叫卤肉,是采小兰弄的,不仅好吃,还能挣钱呢。大哥二哥,你们不知道,小兰算过,一亩水田,三亩旱田根本不够一家人吃的。为了解决家里的饥荒,她想了很多办法……”崔薄言不过十六,做人道理一窍不通,立即把搬到乡下后发生的事情和两位哥哥细说了一通。 双全与长才的眼睛越来越亮,心花怒放:“了不得,在乡下都能卖出大钱,在城里还不得日进斗金呀!” …… 在两位嫂嫂的帮忙下,采小兰省了不少力气。而翠娘、香娘也十分开心。采小娘制作卤肉与凉饮并没瞒着两人,所有的步骤都被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样?你学到哪一步了?”翠娘趁着采小兰去切肉的工夫,和老二媳妇悄悄地说。 “嗯,基本步骤都看清了,不过配料是什么,待会儿要问清楚才行!”香娘看得仔细。 “哼,待会请双全去说,在阿姑手上,没有他要不来的东西!”翠娘言语之中充满了傲娇。要不是崔乐倒台太快,她可就是府里的大娘子了。 “行,就拜托大哥大嫂了!” 第25章 兄弟阋于墙 双全与长才兄弟两个只是听说卤肉能挣很多,而一直在屋外忙活的两人媳妇,可是真真切切看着人来人往的。 尤其是一个老爷子,一个人就买了六十钱的卤肉。 “王老,今天又来朋友了吗?”采小兰非常好奇,近几日王老买肉的分量都不小,尤其是今天,一下子买了四人份的量。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看来王老还真不是一般人。 “还不是你这卤肉闹的,好些朋友都因此想起了老夫!”王老很无奈,不在城里住,就是钦慕乡下的安静。没想到一首诗,就打破了隐居之地的清静。 “要来点苦竹饮或者竹叶茶吗?” “好,两坛竹叶茶,一坛苦竹饮,我自己带了坛子!”王继第一回喝苦竹饮就迷上了它的味道,但他知道是药三分毒,不能多饮。而竹叶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配上卤肉,刚好解腻。 “成!” 凉饮的钱,王老非要给,采小兰没要,只推说是送的。 凉饮不值什么钱,但买的人多,他两钱,你两钱,一会儿攒了一小堆了。 崔卢氏没抑郁多久,后来她到屋后的菜园子里摘了新时的蔬菜。地里的各色蔬菜长得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乡村,铁定能尝到最新鲜的味道。 …… 夏日山居好,茅檐水饼香。前人的诗句已经揭晓了夏日乡间的美食。 崔家堂屋的茅檐延申得长,在门前留了一大块阴凉。午饭得桌子就摆在门口,桌上各色时蔬历经短暂的蒸煮,还几乎保持着原色,五颜六色,十分诱人。两盘切得薄薄的卤肉,油光恣意,从坐中各人吞咽口水的幅度来看,亦是稀罕物。边角上摆着两大盘水饼,洁白而又充满了碳水的力量。 “大家吃吧!”崔卢氏愣了很久,才带头动筷。不用说,她肯定又回忆起了过往钟鸣鼎食的生活场面。 碗筷交错,风卷残云。 一会儿工夫,桌上就只剩下零星的肉与横七竖八的蔬菜了。 翠娘半坐在草席上,紧身的罗裙在腹部鼓起一个小突,“这卤肉真好吃!” “小兰,待会大哥二哥回去的时候,你切两盘肉让他们带走!”崔薄言自以为听懂了大嫂的话外音,当时大手一挥,大大方方下达了命令。 “好!”采小兰点头表示同意。 “阿姑,你们在乡下的日子好过,天天都能吃到肉。你不知道,双全成天什么事情都不干,还隔三岔五到外面赌博,我们娘儿三个,过的是朝不虑夕……”翠娘又凄凄哀哀哭了出来。 “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崔双全眉目狰狞,声音一下高了八个度,大有动手之势。 崔双全好赌成性,桌上人都知道。 “阿姑!”翠娘喊了一声崔卢氏,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整天没个正形,还学会打人骂人了吗?”崔母责骂大儿。而二儿媳香娘适时也哭了出来。 “二娘,你又是为什么哭了?”崔母刚哄好一个,另一个又哭了。 “官家的薪俸已经好些日子没发了,家里拆东墙补西墙,听了大嫂的话,一时之间,感同身受!”香娘的哭,像小猫叫,惹人怜惜。 长才的情绪比双全沉稳很多,“在家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都是暂时的。朝廷最近要用兵,不忍心从百姓头上征发粮饷,所以……” 采小兰和崔长才就隔了一个桌角,分明看见他说话时的神色,夸他是悲天悯人的“圣人”也不为过。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为了国家,可以不要工资上班;为了百姓,可以让一家老小饿死。 四人你一句,他一句,两个同病相怜的穷苦家庭形象跃然纸上。 两家人的表演,惊呆了采小兰。要不是她听崔冬平说过她的这两位嫂嫂的事情,还真被他们两家骗到了,不禁疑惑起来,“这不会是打我们家卤肉的主意吧!” 采小兰的大眼睛咕噜一转,一个好主意涌上心头,她用袖子遮住面庞,哭出声来:“阿姑,他们好可怜啊。” “唉,都怪我们家不好,不然你俩千金小姐,不至于到我们家受罪。”崔卢氏眼中隐约又可见到眼泪了。 翠娘眼中金光一闪,知道一直等待的机会到了:“阿姑,要不你把卤肉的……” 没等翠娘话说完,采小兰出言打断了她,“大嫂二嫂,在城里日子过得那么惨,要不你们把扬州城的房子卖了,也到乡下来买个屋,再买几亩地。” “啊?” “啊?” 三家人都愣住了! 小冬平高兴地跳了起来,拍手叫道:“好耶,我又有小伙伴一起玩咯!” “当初我们就是在城里没有营生,才来到乡下的!这才发现,乡下真的挺好!”崔薄言的发言总是符合他的岁数,稚嫩而天真。 这俩兄弟没有一个会舍弃城里的生活,所以话头被采小兰一句话堵得死死。 翠娘、香娘面色红一阵,青一阵,无法再说出要卤肉配方的话。桌上和和美美的氛围,瞬间冷至冰点。 崔双全环视一圈,一口吞下三块叠在一起的肥肠,心里想:“一群靠不住的人,这个恶人,还要我来做呀!” “阿娘,这个卤肉的技术,我要一份,到城里卖,不影响你们在乡下卖!”崔双全不说则已,一说惊人。 “大哥既然要了卤肉的技术,我就要凉饮的配方!”崔长才不甘落后。 …… “这恐怕不能行吧!”采小兰擦去或许不存在的眼泪。 “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崔双全此刻已经背上了杀人罪。 采小兰不愿做无意义的争吵,看向一边的崔卢氏,却见她面露难色,好像在犹豫。不禁心苦,“古今慈母多败儿,阿斗总扶不完!” 采小兰立即打开了光幕,接受了普通任务。按照她对意不平系统的了解,这个任务肯定和眼前场景有关,反正都要得罪人,不如在得罪人的同时,还能完成任务: 煮豆燃萁,同室操戈。自古豪门少情谊,兄弟阋于墙,是豪门常事。崔双全与崔长才狼狈为奸,谋划弟弟赖以生存的卤肉与凉饮。 意不平!明明锅里有食,为什么还瞧着别人碗而流口水?怼回去,让他们空手而归。 奖励:防身器(匕首) 崔卢氏眉目锁的紧紧,良久才再次发声,“这两样如果是我的,我愿意分给你们,但它们确实是小兰带过来的。” 采小兰听出崔母语气中有推脱之意,却又不强烈。 “那三弟,你同意吗?”崔双全又命令式地向崔薄言发问。 崔三弟愣住了,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记得母亲说过,这两样东西可以养活一家人,卤肉和凉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好把目光望向采小娘。 “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采小兰对崔母与崔薄言的行为很满意,能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证明两人非常信任她。 “哼!”老大不置可否。 采小兰问一声,只是客气,话语根本没停:“两样配方,大哥要卤肉,二哥要凉饮,自然没有问题。只怕出了门,大哥会得到凉饮,二哥也会得到卤肉。都是一家人,都得到了也没关系,那么大哥、二哥会把配方卖给别人吗?” “当然不——”翠娘立即接话。 “你做得了主吗?又凭什么保证呢?”采小兰连续两个问,把翠娘问住了。 “如果只是怕我们卖掉配方的话,那我可以保证……”崔双全说到保证两字,就被崔母打断了。 “你向我保证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不还是去赌了!”崔卢氏了解儿子,知道他的保证不顶用。 “那我保证不卖如何?”崔长才知晓机会只有一次,不容退后了。 “呵呵,城里的屋子再不值钱,难道就能和乡下的屋子一换一了吗?”这句话采小兰早就想说了。五百贯就买了一个乡下小院和四亩地,怎么可能呢! “走,回家!”崔氏俩兄弟,筷子一扔,拉着家小,到外面套车去了。 再说下去,最后一点脸面都要没了。 第26章 拜师 防身器:一把普通的匕首,刀身隐蔽,质地坚硬,技巧+0.4。(普通) 采小兰仔细观察手中的匕首,“真不愧是系统出品!” 匕首她见过许多,但通体肉色的匕首,天下绝无仅有。贴身收藏,无人可以发现。 这把匕首,正是煮豆燃萁任务的奖励。崔家大哥二哥气呼呼地刚走出院门,采小兰就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一个任务点,防身器,瞬时到账。 与采小兰的高兴不同,崔卢氏与崔薄言两人愁眉苦脸,明显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有所后悔。 “阿姑,惯子如杀子,你现在有能力帮扶他们,你给了,万一以后你没能力了,他们又求上门来怎么弄?”采小兰苦口婆心,生怕崔卢氏陷入无尽的后悔之中。 “唉,谁说不是呢!”崔卢氏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阴云好像散开了。 但是采小兰总觉得崔卢氏的心里有想法,现在这一副表情,不过是装出来的。与崔母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她,想继续开导她,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摇摇头,走到一边忙自己的事了。 俗话说:疏不间亲。采小兰与崔卢氏再亲,也亲不过母子的血缘关系。 不过,她也不怕崔卢氏或者崔薄言偷偷把卤肉、凉饮的秘密告诉崔双全和长才。最佳口味是根据镀银铜锅调配出来,没有糖,不可能做得出卤肉与凉饮。而她从没往锅里放过糖。 …… “阿娘,我出去一趟,今早王老叫我去他家学写字!”崔薄言往书箱里放了练字需要用的笔墨纸砚,和崔母道别。 “你去吧!”崔母微微颔首,眯着眼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采小兰脱下围裙,擦干净手,招呼丈夫等等她。 “你去干嘛?” “王老也邀请我了!” 崔薄言闻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一个女的,出去抛头露面?” “哼!”采小兰只留给崔薄言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头也不回,进屋换衣服去了。 让崔薄言好奇地是,从家里出来,采小兰手里就一直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块蓝布。好几次好奇,想伸手打开看看篮子里是什么,都被采小兰打了回去。 不在崔母面前,两人的相处,更加融洽了。 一直到了王老家里,崔薄言才知道,篮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 “跪下——” 采小兰在崔薄言膝盖窝出踩了一脚,背着书箱的他踉跄倒地,回头怒视。 要不是当着别人的面,非得干一架不可。 采小兰自己也跪在了边上,手里的竹篮“砰”地一声,落到地上,把坐着喝茶的王继吓了一跳。 “多谢王老先生抬爱,薄言能在您门下读书,将来一定能博一份功名!这是束修,请您笑纳!”说完还不忘瞪了边上木讷的小崔一眼。 对于长发飘飘有名士遗风的王老头,崔薄言非常有好感,不然也不会人家喊一声就屁颠跑来学写字。 小崔眼睛一亮,也不顾自己还背着书箱,一下头磕到地上,“承蒙先生不弃——” 书箱里的笔纸洒了一地不说,砚台里的墨汁顺着脖颈,流了一脸。 王继居高临下,是看见书箱里的东西洒出来的,想抬手去拦,却没拦住。而当他看到任凭墨汁四溢,崔薄言也规规矩矩,保持恭敬的时候,一颗尘封的心,动了。 “好!” “好!” “好一个赤子之心!” 王继连道两声好,按世俗人的说法,他是性情中人。能写出好诗的,哪一个不是性情中人? 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采小兰管了,王继留下一句“你随意逛逛”就拉着崔薄言到进书房了。 而采小兰在屋子里四处晃悠,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在屋子墙壁上,有一幅字: 村居喜遇李刺史 东皋辰雾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蝉鸣,山山唯叶堆。 仆人呼客到,食铺带卤回。 相顾李云少,字娘访亲归。 读到第三遍,才发现诗中所写正好是上一旬自己因不在家而留字的事情。 “我这也算青史留名了?”采小兰暗道。 不提在王老九家里发生的事情,崔家又迎来了一拨人。这拨人可比早上那一拨败家子英勇威武多了。一个个体格强健,衣甲威武,腰间带刀,直接破门而入。 “你们家事犯了,采小兰在何处?速速来投!”最前面的官差左手执一条锁链,右手拿着一张盖了印的纸。 崔卢氏心被吓得怦怦直跳,她虽是妇人,但见过大世面,忍住惧意,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天下太平为何要带刀甲进人家?” “哼,胆大包天,敢吃牛肉。你犯的事被人供出了!”领头的把手里的纸往门口卖肉的桌上一拍,顿时肉汤四溅。 “刘里正,你来给他们念念——”官差喊过后面一直跟着的人。 这人崔卢氏认识,当初买屋买地,他都在边上,是附近村户的里正。 刘里正此刻满头大汗,本来他就好不容易从徐银莲的事情中摘出身来,而现在,徐银莲又供出了采小兰,一里之地连出两件违法乱纪的事情,他这个里正怕是做到头了。 “……奉命……缉拿……犯人采小兰!”刘里正识字不多,一张逮捕文书上字有很多,但他认识的也就这几个字。至于其中描写为什么被逮捕的字,他就不知道了。 “啊?”崔卢氏听到犯人两字就慌了,她不明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采小兰为什么会犯罪。 差人里外搜了一遍,一个人影都没找到。院落里只有崔卢氏和小冬平。怒问:“犯人在哪里?难道是逃命去了?知而不报,罪加一等!” 崔卢氏一下被问住了。面对官差的责问,面上想陪笑,却又放不下架子。换做以往,这些人,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你不要凶阿娘,嫂子跟三兄去王老先生家了!”小冬平护在崔卢氏身前。 官差回头望向里正。 “是王继家!” “留下一人,看着他们,禁止去通风报信。其余人,跟我走,去拿人!”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有一个官差出门前又踹了大门一脚。 两经摧残的木门,咯吱一声,彻底倒地。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他们手底下人,就是这般猖狂。 第27章 被囚遇故 王继家独门独户,与周边邻居相隔了好几百米的距离。两人站在院子里的小亭子上,遥望小道上往外走的一行人。 “家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健仆彷佛猜到了老王心中所想,嘴角浮上一抹微笑。 “呵呵,啥也不要做,我的学生是崔薄言,又不是采小兰!”王继气呼呼地说.完了还不忘在仆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怒骂道:“整天想着猜我心思,吃饱了撑的!” 在官差来抓人的时候,王继瞄了一眼,罪名是吃了牛肉。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点名抓采小兰一个人,难道肉不是一家人吃的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一般塞点钱就能解决问题,怎么会来一伍的官差? “你去崔家说一声,叫他们不要急,准备一些钱,等我消息!”王继吩咐道。 而健仆一听,笑得更离谱了,“果然,家主不会袖手旁观!” …… “小兰,你……”崔薄言跟到了村口,望着被抓走的采小兰,无能地握紧了拳头。 “若我是官身,哪怕就是一个举人,也能给扬州府判司大人送一张名帖,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无能?” 这还是崔薄言第一次渴求权力,他无比后悔之前荒废了学业。 “对了,回去找阿娘,我就不信,爹没有留下半个门生……”崔薄言闷头往家里跑。 而被押在囚车上的采小兰,此刻只觉万念俱灰,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面对眼前一伙五大三粗的差兵,金锄头不在身边,只凭一把贴身收藏的匕首,她提不起反抗的念头。更何况她被黑色的头套,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黑暗中的时光无比漫长,一路要不是木头与木头摩擦的“嘶哑”声,要不就是官差们调笑的黄腔。 随着其中一人“终于到了”的感叹,采小兰头上的头套被扯下,眼前只有一片灰暗肮脏的墙。正中间一个巨大的狱字。 “小娘子,到啦!”一伍之中最面黄肌瘦的小子借着摘头套的动作,在采小兰脸上狠狠摸了一把。 “哟,黄老三,什么时候品位变了?”另有一人挤眉弄眼,“要不,我去和大人说一声,将你调到女狱?” “老二说得对,这丫头浑身加起来不过二两肉,不带感!”另一人把采小兰与迎春楼姑娘们做了个比较,瘦削的她,毫无吸引力。 黄老三一笑,“你们不明白,我以前随高祖打仗的时候,见过大人物的女人,那面容,那皮肤……” 说话间,黄老三一直瞅着采小兰,她让其回到了初见这些女人的时候。 “哈哈哈,吹了油灯,还不都一样!只有丰腴才是真的!”刚才说邀请大人把黄老三调到女狱的人继续调笑到。 五人自顾自地开黄腔,丝毫不顾眼睛里要冒出火来地采小兰。她时时刻刻惦记着别在腰间的匕首,她发誓,无论是谁,只要敢侵犯她,一定要叫他尝尝匕首的味道。 “说的我火都上来了,赶紧交接了,刘管事不是说改天邀请我们去迎春楼喝酒吗?干脆别改天了,现在就去。事情帮他干了,好处当然也要立即拿!” “老三,慎言!” 黄老三嘴角露出狠笑,回头望了一眼采小兰,这种乡野村妇除了白一点,长得好看点,还能懂什么? “怕什么?咱们只负责按章办事罢了!” 采小兰两倍于常人的智商不是数字,她从几人毫不避讳的态度里发现了自己被抓来,还和一个姓刘的管事有关。 “这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仇怨呢?”采小兰在脑海里复盘自己穿过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回忆自己曾经的得罪过什么人。 想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了还没完成得红色任务,心里有了猜测,“管事姓刘,说不定与到家里闹事的一群流氓有关系,根源在卤肉和凉饮产生的利益咯!” 五人又吹嘘了会,扬州狱的大门才打开一条缝,出来两个女狱卒,把采小兰带了进去。 “新来的,犯了什么罪?”一进到牢房,里面有一个管登记文书,张口就问。 “你抓我来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采小兰冷冷道。她自认没干过坏事,却被抓紧了监狱,连一个辩解的过程都没有。对这里的人,毫无好感。 “不是问你,你这妇人,态度差劲!”文书还是第一回见到一上来就咋咋呼呼的普通犯人。 “禀郑管事,是因为吃了牛肉!”一个女狱卒捧着入狱的条子,上面清楚写着所犯的罪。 郑管事拿过条子一看,心中奇怪,“不对呀!吃牛肉的怎么会被关在三号房?那里可是重罪关押区!” 到此处,采小兰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被抓来的时候,官差什么也没说。 “合计我是因为吃牛肉被抓来的!”采小兰更加无语了。要是有人为史上最衰穿越者拟一个排行榜,自己肯定排在榜首。 郑管事皱眉想了会,看到条子的经办人是刘大贵,才明白其中始末,“唉,现在这年头!带进去吧!” 狱卒得了批准,把采小兰带了进去。 三号房,名头上是一个房间,实际上是一大片区域。这里的伙食与卫生条件是整个牢房里最好的。不过,掌刑的狱卒,对这片区域的犯人动刑也是最恨的。 三号房,关的都是重罪。不论他们撬开了哪个犯人的嘴,都是大功一件。因此,三号房又有一个别称:拔毛房。足足配备了两个审讯室,器具齐备。 …… “到了,进去吧!”狱卒没有丝毫怜悯,一人打开门的瞬间,另一人全力一推,采小兰脚生踉跄,卧在了干草上。 采小兰非常灵活,俏脸要蹭地的瞬间,用两只手撑住了自身。虽然手掌被秸秆扎得生疼,却保住了脸。 干草下生活的小昆虫们,受到了惊扰,立即决定,拖家带口换一处生活。 蟑螂、马陆、跳蚤纷纷爬了出来。 “啊——啊——”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牢房。 隐于暗处的犯人们听到声音,心有百态: “哟,女囚里又进新人啦!” “是个娘们!” “叫吧,过几日就没那么大声音了!” …… 就在采小兰终于平复了惧意,熟悉了黑暗,敢观察附近的环境时,牢房的最里面传来一阵虚弱低吟:“妹子,这事儿姐姐太对不起你了!” “谁?”循着声音,采小兰只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是我!徐银莲!”依旧是有气无力。 采小兰终于在污血遍布的脸上,寻到了一两丝熟悉的模样:“徐大姐,你这是?” “唉,被打的!”徐银莲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憎恨,继续说道:“我们老鼠会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徐银莲把她手下几个人因为承受不住刑具,而把采小兰分食了牛肉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明是横死的牛,可是在他们嘴里就变成了故意杀死耕牛。不过,你不用担心,吃牛肉只是小罪,使几个钱,就能出去了!”徐银莲见采小兰面色惨白,出声安慰道。 “唉,都怪我嘴馋!”采小兰没把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告诉徐银莲。其实当她确定眼前人是徐银莲的时候,已经大致猜到了官差口中的刘管事用的是什么毒计了。 “吃牛肉只是引子,只是想把我弄到牢房里,然后屈打成招,把我打成老鼠会的同党……”采小兰倚靠在木柱上,仔细想着脱罪的方法。 “我能抗住刑具吗?”采小兰在脑子里回顾了以前看到过的古代刑具,老虎凳、钉床、竹签子,更有专门对付女子的一些…… 这些东西,只是想想,就足以吓人了。 …… 采小兰这边刚入狱,还在刑科加班写材料的刘管事就收到了专人汇报,“嘿嘿,小鸟儿已经入了笼子,明天去称称看,刘老财都说难搞的人有几斤硬骨头!” 刘管事全名刘大贵,可无论是同僚还是犯人,背地里都称他为刘大鬼,传他是阎王爷排到人间的勾魂使者,经他手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等来了想要的结果,刘大鬼心满意足吹灭了灯。 第28章 忙碌的一夜 府衙的另一侧,户科的灯也没熄,曾长史守在屋子里,急得满屋子乱窜。 “怎么还不来?” “太阳早落山,刘家庄近郊,应该快了!”户科的赵钱两大管事都在屋里候着。也不知道,今天这位大人怎么了,下班不回家,非得等着孙副管事。 钱管事到门口张望了一眼,昏黄的石灯照见一个人影。 “来了!” 一声来了,整个屋子沉闷的氛围立即活跃开来。 “怎么样?查清楚了没?”曾子奇逮着进来的孙管事就问。 孙副管事没想到曾长史还在,进屋就一通唠叨,满头大汗的他,捞过桌子上的茶水就只顾大口大口吞咽。 “孙管事辛苦了,待会儿事了,我请大家去杏花楼!”曾子奇的话再次响起。 “咳——”孙副管事这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 “大人,小人眼拙,没瞧见您!”孙管事立马跪下了。 “废话别多说了,快说正事。查清楚了吗?”曾长史盯着他。 “查清了,冒犯公子那伙人,都是刘家庄以及附近村落里的破落户,有地不种,闲不住手脚,被老鼠会吸纳,变成了欺压百姓恶人!”孙管事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们,同时呈上一个折子,里面记载了这些人的详细信息。 为了这些信息,他把刘家庄和附近的两个庄子都走了一趟,问了五个里正,才收获这么些。 曾子奇拿过折子,凑近油灯,仔细看其中的描述,过了约莫一炷香,才把它看完,心里琢磨一阵,觉得其中有些地方不对劲,猛拍桌子,“大胆,你怎么就判断这些人属于老鼠会?” 孙副管事听到长官的责骂,当即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大人,这不是小人们的主意,是公子亲自吩咐!”钱管事悄悄附在曾子奇耳朵边上,把几天前,李位来户科说的话,跟他转述了一通。 曾子奇转过身,狠狠甩了钱管事一个耳光,把折子扔到了他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子的安排?我看了这么久,这分明是户科安排!” 钱管事立即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小的这就整改!” 赵管事找到折子,跪着和钱管事一起研究起来,越看两人越心惊,“这老孙他怎么敢的?这可是大公子亲自安排的事情呀!” 这一份名单看似一点问题都没有,人物信息详实,就是歪眼排第一个。 “老孙,这歪眼怎么看也不像这伙人的头领呀?背后就没有人?”赵管事提醒孙管事。 孙管事脑袋一转,瞬间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禀告大人,小人错了。那几个里正太会忽悠人了。” “就这样吧!”曾子奇甩袖走了,他还赶着去刺史府汇报情况。 原地留下三人面面相觑,满目骇然。尤其是孙管事,用劫后余生四个字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老孙,你运气好呀!碰上了曾长史。快说说,你收了多少?”钱管事言语中流出不满,凭什么他一人收受贿赂,自己跟着受罪。 “唉,快别说了。我没都占到一分钱的便宜。”孙管事擦掉额头上的虚汗,他要咬死是自己无能这一点。 钱赵两人无语,不过想着年底考核自会有所区别,也没继续追究。钱管事和孙管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留下赵管事值夜。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赵管事接到了来自刺史府的命令:令户科管事协同刑科、兵科严查刘家庄老鼠会余孽一事,不得包庇任何人。 末尾还有李云光的签名。 这件事本不该户科做,但因为刺史府大公子的安排,户科成为这件事情的主要负责部门。 “不错,这件事办好,绝对是大功一件!”赵管事喜从心来。像他这等人物,等的,就是一个机遇。从吏变成官,对于李刺史来说,只是一份书信的事情。 谁让他姓李呢? 赵管事敲响了旁边的值班室,叫醒了值班的人,“你们去通知户科所有的人,现在就到衙门里来。” 管事为了抢功,连夜把户科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他们要和时间赛跑,在天亮之前,他们要把刘家庄涉及此事的人,全抓到衙门来。 而一夜未眠,牢房之外,绝不止户科这一群人。在采小兰被抓后,崔卢氏与崔薄言立即兵分两路,前者去请老大老二帮忙,后者去恳求昔日同窗。 只可惜,双全与长才两家人仍在气头上,一句“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把崔母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而崔薄言以前在学堂里一向混账,好朋友都是糊涂蛋,一旦碰到官面上的事情,躲避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往上面凑呢? 在碰头点,崔薄言只等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崔卢氏。 “阿娘,别灰心,王老已经说了,明天就到子城,找他的好友帮忙!”崔薄言轻抚着崔卢氏的后背,安慰道。 崔母闻言抬头,眼泪早已成行,颤巍巍地道:“唉,你这两位哥哥白生养他们了!” “说的好听,说什么力量不多,求人不容易,自己只是衙门里最底层的人……没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崔母继续数落两人的不是。 “阿娘,天黑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夜里再想想,有哪些办法!”崔薄言把崔母送到了客栈里,自己找了个借口,又溜了出去。 他想再去试试,前几日,两位气宇轩昂的公子离开的时候,说过如果遇到事情了,可以到子城找他。 落水的人,再细的绳头都要抓住。 其实,下午那会儿,没有路引的他,连子城城门都没能进去。他要看看,趁着夜色,能否有机会进去。 扬州城没有宵禁一说,但街上仍偶尔可以见到威武的巡逻的士兵。崔薄言怕人家上来路引,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一路专挑僻静的巷道,终于到了子城之下。 高大的内城墙,让他望而却步,城门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钻不进去。 正当他为此事发愁之时,只听见,墙内突然有一阵阵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一声声“刺史大人有令,户科出城办事,速开城门!”此起彼伏。 可过了一炷香时间,城门却还没打开。 “这内城门还真的难开!”崔薄言听得门后嘈杂的动静,不禁吐槽到。 “兄弟们,闯关吧,明日早会,跟大人报备一次!”领头见长时间没人开门,门房里也是空的,便一刀剁开了城门门闩,破门而出。事分轻重缓急,更何况扬州城本就不设宵禁。 关门毫无道理。 “哈哈,总管爽快,兄弟们早就看着一道门不顺眼了,有的时候下班晚了,都不方便回家!” “你一个单身汉,回什么家?我看它是影响你去迎春楼了吧!”人群里不晓得是谁,揭了他的短。 “不得调笑,任务要紧,立即出发!” 崔薄言看着一大队人从身前经过,赶紧猫在城墙的阴影处。而等他们离开后,内城门大开。 “胆子大,叫鬼放产假!”崔薄言一提衣袍,飞快地往里面跑去。循着公子哥给的地址,一直往里,在一处高大宅门前停下了。 “刺史府?” 崔薄言愣住了。在家门口随意救助的两个人,是扬州府最大的官家里人的概率有多大?能大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的概率吗? 他上去敲响了宅邸的侧门,敲了足足十几下,才有仆人过来应门:“大晚上不睡觉,有什么事吗?”来人先憋着起床气,看清来人的寒酸样后,才大声抱怨起来。 “您好,我找贵府李位、李范两位公子!”崔薄言做足了礼节,可惜他却忘了,读书人才重节,读书人之外的普通大众,更看重钱财。 “呵呵,是不是我能把李主人喊起来,你更开心呀?你以为你是曾长史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门子大怒,推推搡搡把崔薄言撵了出去。 刚才,曾长史已经吵了他一觉了。他不敢冲人发脾气。而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大半夜,叫他去打搅主子睡觉,不是自找麻烦吗?难道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吗? 不仅李府的门子是这般想法,而且崔家老二长才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先把崔母和崔薄言晾一晚,让他俩瞧瞧,家里最有用的到底是谁。 第29章 牢狱惊魂 两人高的侧门“啪”地一声关了起来。门口又恢复了冷寂,两只石狮子口含石球,威武霸气。 “别关门呀,我可是和你们家公子有过命的交情,还坦诚相见过呢!”崔薄言无奈捶着大门。 …… 天亮了。 铁栅栏窗户里透过一丝谨小慎微的晨光,在昏暗的牢房里刚露了头,却又赶紧从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飞走了。 一声呢喃式的轻哼,半躺在牢房木门上的采小兰突然惊醒,透过瓦瓮一般大小的窗户,捕捉到了这缕即将逃走的微光。 “这已经是白天了?” 采小兰揉了揉眼睛,干涩的眼皮在玻璃体上擦擦作响。夜里一共睡了一个时辰,头昏脑胀。 “再过半个时辰,最喜欢折磨人的刘大鬼就要来了!”窝在角落里的徐银莲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体力,告诉采小兰挨打的切身体会。 又一次回忆起暗无天日的刑讯室,想到负责施刑的酷吏,浑身冷汗直冒,全身的筋骨又变成了软塌塌的模样。 “怕也没有用!”采小兰念叨了一句,“我就不信,我只是吃了牛肉,他还能真的把我怎么样了!” 一切干不死我的因素都会使我变得更强大!采小兰是这一句名言的拥护者。 半个时辰里,牢房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穿着号衣的人。没多久,还是昨日的那两个女差人,又给采小兰上了枷锁,拉着她往外走。 一个女差突然嬉皮一笑,在采小兰胳膊上狠掐一把,“不错呀,小娘子胆子很大。” 而另一个女差人也帮腔道:“你知道为什么提犯人去审讯室是两个人吗?” “哈哈哈,一般女人早就两腿发软……”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作弄犯人,看着他们心里防线崩溃,是她俩工作趣味之一。 心理建设一晚上的采小兰当然不会被俩人的话吓到。 刑讯室被特意设置在监狱的最里面。犯人去的时候,路途最远,受压抑的时间也最长。有人还没走到头,就已经浑身瘫软了。而当犯人遍体鳞伤被拖回去的时候,也能震慑住最多的犯人。 屋子的门口有一套桌子,有一个长着二八胡子的中年站着翻看桌上的记录簿。见到狱卒带着采小兰进来,脸上瞬间洋溢起笑容。 “犯人采小兰,于贞观三年春夏之交,收受老鼠会三大当家徐银莲五斤牛肉!”刘管事说完这段话,抬头又看了看采小兰,“哟,贪嘴的女人来了呀!” “先掌嘴二十!”刘管事面上狠色乍露,决然下令。 女差面露狠色,高高伸手,刚要打下去,却被采小兰的眼神吓住了。却听采小兰怒骂出声,“我没有罪,如果你敢屈打成招!等我出去,立即去府衙告状!” 女差要落下的手,当即停住了,回头望向刘管事。 “死鸭子嘴硬,那我先审审你!”刘管事一说话,两撇小胡子乱颤。他指挥女差把采小兰捆在刑架上。 “快说,为什么徐银莲专门送你牛肉?你也是老鼠会的成员!”小胡子一颤。 “什么老鼠会,牛肉是我拿白面与糙米换的!”采小兰当然不会承认莫须有的事情。 “那头牛不是意外死的……” “到我眼前就只剩肉了,我怎么知道它是怎么死的?” 一问一答,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刚正不阿,不像审问,倒像是吵架。 …… 两个狱卒在边上看两人的争吵,心里只把采小兰视为天人。她们从没见过,到了这里,还有敢这样说话的人。 心里得有多大的底气? 不消一会儿,吵架有了结果,刘管事输得很彻底,眼睛都气红了。 “来,上刑!”刘大贵大喊。 “按照唐律,动用刑法必须要县府判司或者长史的印信。你有什么资格用刑?凭什么你说用刑就用刑。”幸亏采小兰博览群书,什么都知道一些。 采小兰的最后一句话,吓住了刘管事,按照律法,他只有执行的权力,没有决定权。而李刺史只批给了他对老鼠会成员用刑的文书。 虽说李刺史不会因为他给采小兰用刑而责罚他,但越权行事,往往是大人物最忌讳的。如果真被采小兰当众说出来,就犯了忌讳。 “这娘们,还真有点东西!”刘管事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但是想到刘老财每年偷偷给自己的新年贺礼,贪欲再次蒙住了眼睛。如果不是这一笔收入打点上下,他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先上老虎凳,出事我担着!” 得了命令,女差人如同有了主心骨。她俩把采小兰从架子上解了下来,往老虎凳上按! 拉扯中,采小兰的手摸到了贴在腰间的匕首,斟酌是否要凭着一腔热血,来个极限一换三。 而这时又有一伙人,赶着五六个带着锁链的人往刑讯室走。大步流星,气势汹汹。 走道两侧的犯人,都聚在柱子旁,看路过人的热闹。不用说,又有人要倒霉了。 带头的两人挑开门帘,却见刘管事正审着犯人。周管事与他同属于刑科,自然知道刘管事喜好私设刑堂的事情。平时他能等着,可是今天,曾长史还等着他回话呢。 刘大贵假模假样喝了口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周副管事,请用隔壁的!” 这刑科正管事的架子端得足足的。 一个副字,却把周大生气得要死,人活一口气,谁都不愿久居人下。 “刘管事,这女子犯了什么罪?我好像没听说最近有犯人要动刑呀!”周大生嘟囔了一句,点到了关键。 所有需要动刑的犯人名单都会被记录在专门的簿子上,呈报判司。而近期的簿子上只有老鼠会一干等人。 帘子外面候着的钱管事懒得听刑科人打机锋,不愿意苦等。昨天夜里已经叫赵管事抢了先,先把人抓到了,一早在长史面前挣足了面子。今天一早,自己好不容易抢到了审理权,哪有工夫瞎耽搁。 他走进屋子,“刘大鬼,我们要审的人多,一间屋肯定不够,你先把这个女犯人带到一边,等我们审完,你再接着审!” 鬼还是贵,说的人不清不楚,听的人却先入为主了。 刘管事火冒三丈,还没人当面叫他诨号呢。当即甩脸子,可钱管事接下来的话,吓得他立即改变了心态。 “曾长史和李刺史都在府衙里等着犯人口供呢!” 刘大贵示意女差人把采小兰拉到边上,让出刑具位置。 外面的犯人被推进来三个。正是赵管事连夜带人去捉的刘家庄懒汉。 而采小兰看到歪眼,脑子瞬间清醒。而跟在歪眼后面的,全是几天前到崔家闹事的人,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奇,“他们怎么也被抓来了?” 周管事站到了主位,在登记簿上先写下了受刑人的具体名姓,随后问:“你们谁先来?” 歪眼因为歪眼被人推到了第一个。他太不成器了,还没上刑具,屎尿就全部下来了。 到这一步,就没必要上刑了。 周管事拿起笔,对着歪眼喊道:“姓名?” “刘二熊!” “是谁指使你去祸害李位、李范两位公子的?” “我没——” “没”字一出口,边上的狱卒举起手中的锁链,歪眼当时就改变了说法: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日,刘财主叫我去外来户崔家打砸抢。后来来了两个公子哥,他们到门口就晕倒了,和我真没关系!” 采小兰眼睛瞪得贼大,原来幕后的黑手竟然是刘财主。刘大善人的美名刘家庄无人不知,哪家活不下去了,都去找他家借粮食。没有不借的。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采小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不仅听得十分认真,还是不是吐槽一两句。 “撒谎,刘财主为什么要指使你?”周管事很快发现了歪眼语言中的漏洞。按照他的说法,罪魁祸首应该是刘财主。 “刘财主看上了崔家的卤肉!” “哼,死鸭子嘴硬。明明是冒犯了公子,还不承认。来人,上刑具!”周管事见歪眼抛开了公子被冒犯的事情不谈,瞬间来气了。谁关心是不是刘财主派你来的。 第30章 水落石出 而人精钱管事听到这里,瞬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了。昨晚孙副管事汇报冒犯公子人员名单的时候,被他刻意隐藏的就是刘财主。而两位公子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 不过,就算想通了,他也不会说。毕竟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横竖都是为了让两位公子出口恶气。 采小兰两个耳朵非常灵光,作为局中人,她比钱管事知道的还要多。自己因吃牛肉被关在重罪三号房,肯定也是刘财主暗中出力。 她扫视一周,心里瞬间生出一个想法:这个房间里,肯定有人与刘财主相互勾结。不然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收了牛肉的事情。 而与刘财主的勾结的,十有八九就是先前要对自己用刑的刘管事。 歪眼被打了半天,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全然不提两位公子的事情。 “钱管事,你看……刘财主……”周管事伏在钱管事耳边悄悄说话。 “那我去请曾长史来定夺吧!”钱管事思索了一通,按照他的理解,处理的人越多,公子这口气会出得越痛快。而近郊的财主,他们万一压不服,闹大不好收拾。还得请长官出面。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位与李范兄弟俩亲早去给母亲请安,意外见到了李云光。兄弟俩想溜,却被其呵斥住了。 李云光告诉哥俩,他俩去刘家庄偷吃却被袭击的事情,他已经知晓。 昨天夜里曾长史特地来了一趟,告诉他已经查到了流氓的信息,并且已经派了衙役去村里拿人了。 “公权私用,平日里对你们的教导,都让狗吃了。你娘还骗我说,老二是摔的,我那么好骗吗?早饭后立即去府衙,向府衙的同僚们致歉,并请他们就此打住。”李云光训子的声音整个府邸都能听见。 “是!”俩兄弟亦爬亦奔,溜出了家门。 “赶紧去,处理完就给老子跪祠堂!”远远地,最后一声怒吼惊散了停在树上的鸟。 兄弟俩哪还敢在家里吃早饭,约定回屋换上外出的衣服,在大门口集合。 李范在穿着方面不太讲究,胡乱收拾一通,早早候在侧门了。 “二公子早安!”门子眼尖,看见了主人。 “哼,贱奴!”李范轻哼一声,没理睬他。 门子见怪不怪,哪天二公子要不骂他一句,他还不习惯了呢。 “李范——” 李范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回头看见一个小子正窝在墙角。对方又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这小子是崔薄言。 “崔小子,怎么回事?到家门口怎么不进去?”李范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没时间讲这些了!”崔薄言把采小兰遇到的事情告诉李范,请他帮忙救人。 而李范听完后,只当是小问题。吃牛肉能有多大罪过? “我和哥哥正要去府衙一趟,顺道救小兰!”李范想到大狱对普通女人来说真不是个清白地方,心里也急了,转过头对门子怒骂道:“狗东西,还不赶紧去准备马车?” 三人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三分钟就到了府衙。这已经是了不得的距离了。 皇帝还就在自家院子里办公呢。一个刺史,家离办公点三分钟路程怎么了? 府衙之中,已经打卡上班了管事与基层员工们,诚惶诚恐接待两位公子,弄清楚来意后,由昨晚奔波一夜的赵管事亲自带着公子们下狱。 扬州城的大狱在子城的最西边,离府衙不算远。在李位三人之前,曾长史已经先去了。 …… 狭小的刑讯室里,又进了曾长史,显得更逼仄了。 “大人,请过目!”钱管事捧着记录簿,半蹲在曾长史面前。 曾长史仔细阅读歪眼的供词,琢磨其中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公子们的受伤与他们没关系,那么就算他把眼前的一群人,都治了罪,也不能替上司的儿子出一口气。如果是假的,那么公子又为什么要关照户科呢? 一屋子人都盯着曾长史,他的每一次皱眉,对歪眼来说,都像有一只手,直接抓住了砰嗵乱跳的心。 “大人,我有证人!”歪眼急了。他的屁股可还坐在老虎凳上,再久一点,他怕以后都坐不住了。 歪眼用唯一能动的头朝着采小兰方向示意,“是她,事情就发生在她家门口!” 刘管事看着歪眼和采小兰,心道一声“不好”,他万万没想到采小兰会牵扯到其他的案子里。 “回禀大人,确实如此!”采小兰心中一喜,自己脱离狱海的希望就在曾长史身上了。 她把那天发生在自家院子里的事情,分说清楚。对歪眼等人的过错,没有添油加醋。而对自己一家人救了两位公子的事,也没有着重强调。 而怀疑府衙里有刘财主的人这个想法,她没敢当众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曾长史终于理清了思路,两位公子之所以拜托户科,是为了报答恩德,替采小兰一家解决后顾之忧。 既然已经弄清楚两位公子的意思,接下来的事情,就太好办了。“周管事,即刻带人去刘家庄,把刘财主抓捕入狱。” 刘大贵一听曾长史的话,如赘深渊,趁着其他人忙着记录供词之时,悄悄走到曾长史边上,“曾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一墙之隔的刑讯室。 “大人,小人一时不查,落入奸人圈套,刚才差点对公子的恩人动用刑罚,还请大人责罚。”刘大贵立即跪了下来。 “我记得你是刘家庄出身,这刘财主跟你是……”曾长史望了眼刘大贵,眼睛眯作一条缝。 “是小人同乡,还有平常,他还会接济小人一二。对了,他还有个儿子在府学,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刘大贵捡关键的信息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和刘财主早就是一条绳上拴着蚂蚱。 说完话,刘大贵听没动静,抬头往上,却只见曾长史正用一种复杂的眼色盯着自己。 “大人——” “先进去吧!”曾长史起身,往原来的房间里走去。 采小兰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新来的领导和刘管事到一边说悄悄话。这可能意味着此事,又要生出变化来了。 “这位大人,请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去?”采小兰想着既然这一群当官的很在乎李位、李范两人,自己还算救了他俩的命,应该能绕过自己吧。 “刘管事,这位女子是因为什么罪被抓进来的?”曾长史问向刘大贵。 “吃牛肉!”刘大贵瞬间心喜,看来曾长史并没有放弃他,“平日礼物没白送!” “按律怎么判?” “杖责十次,关押一年!” 采小兰心惊,心中默念,“还以为来了救星,没想到蛇鼠一窝。” “采小兰,按照律法是这样,但牛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一定。对了,李家两位公子有给你们留下什么交待吗?”曾长史坐地起价了。 这一番话,他把案件拿捏得死死,进可利用采小兰吃牛肉一事获得公子人情,退可恪守法律条文,维持自己铁面无私的形象。 智商2.0的采小兰能不知道眼前人的意思吗?她那天因为自己把人家衣服扒了,为了避嫌,特意没和兄弟俩接触。哪里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采小兰无法作答。 “唉,你这样,我想帮你,也没……”曾长史一句话没说完,监牢深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动静不小。 李位与李范虽贵为刺史之子,但都没有功名在身,在不认识他们的小吏面前,派头不足。爱好刺挠人的李范就和内牢的官差呛住了。 尽管李位和崔薄言好生相劝,但李范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仍一点都不带弱势。 差役平日里在犯人面前嚣张惯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公子哥,在他这里,可不算什么。 第31章 气不顺 两方正吵闹着。赶来查看情况的钱管事一看,刹那间眼冒金星,“我的祖宗,怎么和他吵起来了!” 凡是在衙门里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刺史家有一个脾气大的公子,嚣张跋扈,活像一条疯狗。 “公子,公子,别跟下人一般见识,您跟我到里间,您要的人,我都给你抓来了!”钱管事从后面急忙拉住了人。 李范没细听,以为周管事是来说情的,把他也骂了一通。倒是李位仔细审视了一通钱管事。 “钱管事,快带我们进去吧!”李位应了一声钱管事,一把扯住了李范。不过李位心里低看了钱管事一眼。这家伙,容易昏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以后不能找他做事了。 李位不由腹诽“什么叫您要的人,我抓来了!”搞得他像人间恶棍一样。 …… 李位、李范两位公子一到,曾长史便知道案子该怎么判了。他没让两位公子在牢房里待太久,就带着采小兰、歪眼等人回到衙门偏堂审理案件。 “去请判司,传令升堂!”曾长史到了偏堂,请两位公子做到一旁,吩咐小吏们做好准备。 采小兰的案子很简单,老鼠会三当家嘴贪杀耕牛,而采小兰无意之间用粮食换到了牛肉。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采小兰当堂释放。”曾长史当众宣布。 站在俩人后面的崔薄言一蹦三尺高。 而与之有关的刘财主欺压百姓一案,主犯没到,押后再审。堂审过后,曾长史把李位拉到一边,告诉他,在刘家庄冲撞他俩的流氓背后的人,已经调查清楚,差人去抓了。 李位一大早因此事被父亲骂过,自然不会抓着不放,谢了曾长史,请他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在父亲面前替他多说几句好话。 …… 衙门门口,采小兰朝着两个公子深鞠一躬,“多谢两位!”在监狱的一晚,可谓惊心动魄,身心俱疲。 “小兰,你能出来,真是老天爷保佑。刚才我在监牢里,看到了徐银莲。好端端一个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崔薄言真被徐银莲的样子吓到了,衙门里的人,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他之前还天真的认为,自己能求到自己学堂里朋友或者父亲的某位朋友帮忙。现在再去回顾先前的想法,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现在得以保全离开,太幸运了。 李范嘴巴嘟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而李位则是笑对采小兰,“小兰妹子客气了,不过是力所能及罢了!” “哥,刚才曾长史拉着你到边上,说了什么?”李范问。 “哦,他跟我说会狠狠责罚歪眼背后的人!” “就是责罚?鱼肉百姓,难道不应该抓起来判刑吗?”李范当即不平。 “唉,傻弟弟——”李位为李范分析了一通官场上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是人托人,人请人。 “我们可以请曾长史帮忙,其他人可以请判司帮忙……”李位说者无意,后面站着的采小兰却听者有心。 采小兰只是以为,李家两位公子来了,不过是让官面上的人秉公处理。没想到,在其他人眼里还是走后门。 她呼出了光幕,上面红色的任务还高高挂在任务栏。 “李公子,请问刘财主被抓过来后,会怎么样?”采小兰心里隐隐有答案,但又不确定。 “估计会赔一点钱吧。”李位想了想,以他对官场的理解作了回答。他听李云光在书房唠叨过,小小扬州的官场人情关系太混乱了,牵一发动全身。 “哦哦!”采小兰点了点头。 “这世道,奸人当道——”李范年轻气盛,在府衙门口就痛骂了出来。 “等我考中为官,势必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崔薄言回头往大门上啐了一口。 在年轻人心里,不可一世睥睨一切的傲气,还没被磨灭。 李家两位公子听到崔薄言幼稚的话,心里发笑,但得益于良好的教养,两人并没有嗤笑出声。 采小兰看见这俩人的眼神,一股不平气在心底生出。律法条理分明,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执行到位。反而成为部分人牟利的工具。她回头看见府衙大门上的牌匾,现代人的骄傲,再一次爆发。 她瞥了眼边上的堂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响了大鼓。轰鸣的鼓声,响彻府衙。 大唐的堂鼓有两个作用,升堂之前必敲,用于召集人员。另外可用于鸣冤。 采小兰的动作,吓坏了另外三人。 “采小兰,这个鼓可不兴敲!”崔薄言上去拦她。 整齐的鼓声瞬间七零八落,不过府衙里的人,都已经听到了。还以为刺史大人有要事,要升堂。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聚集到大堂。却没想到,明镜高悬之下的官帽椅上,并没有人影。 “这……”一时之间,堂上议论纷纷。赵管事在纠结,是否要去找一下刺史大人。 一声低沉的呵斥,从屏风后传来,“堂上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瞬间屏息,李刺史身着紫色官服,从屏风后出现。几步踱到椅子上。 “何人击鼓?” 李云光的话,让堂下所有人一阵激灵。 “禀告大人,应是有人敲响堂鼓告状了,卑职去找人。”先人一步曾长史,抢先回答。 “曾大人不必客气,这种小事,喊门下去便可以了!”李云光多少有点无语,曾文昌勉强算作府衙的二把手,大大小小也是个正六品的官。每天却像一只哈巴狗,放个屁,他也要抬着。 门口有点眼力劲的人,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带了四个人上来。 李云光一见来人,怒骂瞬间出口,“混账东西,在家里胡闹也就算了,还跑到衙门里来捣乱!” “禀李大人,并不是我俩敲的堂鼓!”李范朝着端坐在高位上的父亲行了礼节,说明了情况。 “快给公子看座!”曾长史嘱托手底下差人,在自己边上加了两张椅子。 “堂下何人?面见大人为何不跪?”站在李云光边上的师爷喝问。 “民女——”采小兰想了一圈,实在没找到不下跪的借口。电视上演的,别人都是什么秀才、举人,自己一个女子,哪有这些身份。 采小兰一回头,后面的崔薄言早就跪下了。 她当即跪下,一颗头颅却高高扬起,直视堂上李云光,“民女有冤!” “讲!” “民女家住刘家庄,家有卤肉凉饮房。村里富户刘财主,屡次骚扰派人手。民女人在家中坐,恶棍临身把门撞。李公子,义气长,吓跑恶棍正气扬……” 第32章 双重解放 李云光干咳一声,打断了自说自话的采小兰。他要是再不阻止,采硕士能当众唱起来。 “小娘子,记得好好说话!” 采小兰一顿,赶忙变换了思路,“后来,刘财主又买通牢狱里的人,让其想招陷害民女。就有人对老鼠会徐银莲等人屈打成招,以吃耕牛肉为由,诬赖民女。老天爷知道,摆在民女面前的,只有五斤肉,谁能猜到牛是怎么死的……” 在一群怒目圆睁的差役中,采小兰表达如意,言语流畅,惊呆了大堂里的人。 而李云光听到卤肉二字,瞬间联想到很多。他在内堂里还坐着一位好友,一大早来拜访自己,兜兜转转一大圈,只说要蹭自己一顿饭,真实来意,藏得死死的。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眼前的女子了。 曾长史却面露异色,心里直叹采小兰胆大。已经撞了一回南墙,还偏要再撞一回。 “可有证人证据?”李云光摸了摸胡须。 “民女昨天被抓到牢狱,一大早,有个姓刘的大人要对我用刑,幸亏有一个长官明察秋毫,判了我无罪。”采小兰停了一两秒,看了堂下坐着的曾长史一眼,继续说道,“但我深知向刘财主这样的人,如果不绳之以法,还会欺压百姓。至于要对民女动用刑罚的人——” “民女认为,天朝既然制定了律法,就应该维护律法的尊严。对任何破坏律法的行为,要坚决予以打击……” 最后的几句话,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 李云光眉头紧锁,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老实说,他一直对现行的官僚制度不太满意。心里隐隐有一些感触,但表达不出来。今天听了采小兰的话,如雷贯耳,豁然开朗。 他没想到,竟有一女子,让他产生了知己之感。 李云光轻轻点头,对着堂下的同僚们说:“有理,律法森严,所有人,特别是为官者,都应该维护它的尊严。” “总是想着钻空子,或者凭借小小的权力玩弄律法,总有一日会深受其害。” “刘管事,小娘子所说的刘财主,是否归案?”李刺史的眼睛扫视堂下一圈,停在了刘大贵身上。他在府衙里耳目不少,自然知道刘大鬼的美称。 刚才采小兰的控告,他听得清楚,牢狱里姓刘的大人就一位。 “禀告大人,府衙已经去人,这会儿,肯定已经抓到了刘财主,在返程的路上了。”刘大贵想跪,可大堂上人太多了,实在拉不下脸。 “徐判司,我记得最近只签署了老鼠会相关人员的用刑批准书,这堂下的人,也在这个范围吗?”李云光视线又转向徐判司,牢狱一干人等,归他管。 徐判司立即掉转矛头,视线聚焦到刘大贵身上,“刘管事,这事是什么情况?” “大人容禀,刑科没有人给犯妇用刑,大人可以到牢狱里传讯当差的,或者查阅记录簿。她所说都是假话。”刘管事开始慌了,不论是府衙里大领导,还是直属上司,都对自己不满意了。 寂静而压抑的大堂上,刘管事焦急等待上司的回答。而判司也在琢磨,该如何处理才能把眼前的情况应对过去。 突然一道女声打破了氛围。 “坏事没干成,并不代表没干坏事!虎有伤人心,人才不乐近!”采小兰再次发表了一通掷地有声的言论。 “大胆,长官没问,哪里有你发言的份!”刘管事一声轻呵。 而高堂上,另一道声音铿然作响,“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在本官面前,你又有什么资格咆哮公堂?” 李云光被气得不轻,用力摔了一下惊堂木,满堂皆惊。这一拍是他对扬州府整个官场的失望。官员们贪污腐败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可是他的两位佐官,长史和判司,仍然没有行动起来。 沉吟了几瞬,他继续说道:“咱们所有人就在堂上不要走,等刘财主被押上堂,当堂审问。案子什么时候审完,什么时候下堂!不论涉及谁,咱们当堂处理。” 曾长史与徐判司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流露着浓浓的不安。李云光赴任至今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的时间里,府衙里一切如常。新官上任一把火都没烧。大家只当这李刺史是到地方镀金的,任满便会回长安,得一个实权位置。 没想到,他是一个能忍的人,一直到今天才露出其威严的一鳞半爪。 府衙的大堂,最高的地方,就在李云光的位置。他能清楚地看清堂下每一人的面部神色,有的满面愁容,有的喜笑颜开,而更多的是冷峻淡薄,“王老九所说果然应验,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四个月的韬光养晦,今日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众人在大堂上,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差役带着刘财主回来了。刘宗兴身着绸布外袍,头上裹着幞头,脚上登着一双胡靴。显然出门前,认真地收拾了一通。 刘老财见过的世面特别多,刚跨过门槛,整个人便伏在地上,“小人刘宗兴见过各位大人!” 他不以为自己有什么过错,还以为刘总管请他来作为证人,指证采小兰呢。 随他而来的差役传了一张纸条到李刺史桌前,上面写着刘老财的个人信息。 “嫌犯刘宗兴,刘家庄人士。年四十三……” 李云光看到刘老财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采小兰说的所有话。一个柔弱的女流之辈,哪有胆子敢去谋划一流州府近郊的老地主?花了小半晌,李云光想透了其中的关键,决议开审。 惊堂木奏响,李云光大嗓门当即开锣:“大胆刘宗兴,快把你唆使刘二熊去崔家打砸抢一事,从头到尾一一说来。” 刘宗兴匍匐半晌,心里思绪千千万,正忐忑不安之际,忽然听到惊堂木,三魂七魄当即飞了一半。 李云光铜锣一般的大嗓门,宛如一道惊雷,刺入刘老财心灵深处。 “大人,冤——冤枉!” “哪里有冤?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狡辩!快说,你贿赂得谁?不然,大刑伺候!” 听到此话,先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是刘大贵。 如果此案押后再审,凭刘大贵苦心经营的人脉,他一定能为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合法的答案。但是李云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堂。 “你要挺住呀!”刘大贵向上天祈求。可惜,他平日里总相信人定胜天,私设刑堂,严刑逼供的时候,丝毫不顾犯人的诅咒。 这一刻,报应就来了。 “大人,小的招。”刘宗兴一五一十把自己怎么嫉妒崔家的买卖,又怎么指使歪眼,又怎么请到同乡刘大贵帮忙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用不着李云光继续喝问,刘管事走到堂前,一并跪下,将自己诬赖采小兰吃牛肉的事情交代清楚,祈求宽大处理。 到这一步,采小兰吃牛肉的有关案子,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了。后面再有的事情,就和采小兰无关了。 李云光自有自己的一班人马,将撬开刘大贵的嘴,以之为突破口,对扬州府本土的官吏、豪门势力来一波大清洗。 不过,这都是后话。 堂审真正结束。采小兰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获得了自由。她与崔薄言要走之时,被一个差役领到府衙,穿过大堂,一路往后。 “老师!”崔薄言一声惊呼。他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府衙见到王继。 “王老!” “薄言,小兰!”王老九面露喜色,随即换了冷脸,“哼,你们这夫妻俩,专门来坑我这个老头子。当学生才第一天,就给我惹事。要我求人。” “给老师添麻烦了。”崔薄言深深鞠了一躬。 而事主采小兰也明白,正是因为王继,刺史才能站到自己这一边。不禁夸下海口,“多谢王老,小女子无以为报,回到村里,给您做十道美食,包您吃得满意!” 第33章 苦竹饮再立功 李云光招待王继的地方,正好是他在府衙里的书房。书房对一个文化人而言,非常重要,是读书人精神的栖息地。在这一片自留地,墙上的挂画,架子上的摆件,书柜里的书籍,都能显示一个人的精神内涵。 三人在书房里四处参观。王继为人幽默风趣,一上午工夫就说了三五个趣味故事,逗得采小兰二人哈哈大笑。 “这么开心,为的什么事?”李云光探身进入书房,却见三人笑作一团,不禁问道。 “当然是你这做刺史的得不到的乐趣!”王继不由打趣到。 “勿怪,府衙里事多,上午办了件大事。走,跟我回府,叫你尝一尝我家厨娘的手艺。”李云光当然知道王继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不就是怪自己,把他晾了一上午吗? “走,跟我回家!”李刺史带着王继师徒和采小兰走的侧门。 四人坐上马车,却一点也不拥挤。王继瞥了一眼崔薄言夫妻,却见他俩一脸怪异,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普通人家,所见世面太少了。现在被一驾豪华马车就吓住了。 要让他知道,这夫妻俩心里在想什么,他得哭笑不得。 “雄壮的大马,四角雕刻,丝织品帷幔,不正好是那天差点和自家驴车装上的马车吗?” “原来里面坐的是刺史!” 夫妻俩互视一眼,都没出声。 “哎,怎么感觉忘了什么?”李云光自打上了马车,总觉得怅然若失,好像什么东西忘了。但又想不起来。 而府衙大堂的门外,李位、李范兄弟俩还站在门口,等父亲叫他们回家。 “哥,你说父亲会不会把我俩忘了?”李范无力的问了一句。头顶炎热的太阳,真的很无力。 “应该不会吧!”李位不确定,“要是能有一碗崔家的凉饮就好了!” …… 进了院门的李云光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自己的两个儿子,还被罚站呢。连忙打发下人去叫。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客人入了厅堂,等待开饭。 刺史府离府衙不远,李云光正奇怪为什么那么久都不见儿子,仆人就惊骇地跑过来了。 “家主,不好了,两个公子中暑了!”仆人大跨步跑进屋里。 “去请医生!”李云光顾不得客人,跟着仆人一块走了。 而采小兰一听,李位李范两人又晕了,不由心中一紧,这三天两头,经常中暑,可不是好现象。 “王老,要不我也跟着去看看?我们家的苦竹饮就能解暑!”采小兰向王继请示。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做了,是否会显得唐突。 “好,尽管去做,能帮点忙,总归是好事!”王继热心点头,官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一套,不能适用生活,“今年的夏天,也太热了吧!” 采小兰到院子里找了个仆人,说自己有解暑的药房,但是需要一些药材。仆人听了要求,找管家要了药材,集齐了采小兰需要的药材,送到了她面前。 采小兰没犹豫,直接去厨房熬煮起来。苦竹饮所需要的药材都是些常见的,处理非常容易。两三盏茶工夫,一锅苦竹饮就完成了。 采小兰在李家院子里找了一口手臂粗细的竹子,拦腰砍下一截,将滚烫的药水倒了进去,又下到井里。凉了一刻,喊最开始的仆人送到了两位公子所在。 “家主,这个是您的客人送来的,叫苦竹饮,说可以解暑。”仆人递上竹筒。 “哦?”李云光瞬间来了精神,目前府里的外人不少,但都是家里亲戚,能称得上客人的,也就王继三人。他接过竹筒,入手冰凉,“快给他俩试试!” 屋子里正等着煎药的郎中听到又有人送了药,眉目一皱,面上不喜,却又不好说什么。 李母不太开心,“良人,你的客人是什么人?这药能乱吃吗?” “不影响,要不我先喝一口!”话音刚落,李云光捧起竹筒就倒了一口。一股淡薄的竹香,随即被药材的苦涩冲散了。 “好苦!”李刺史叹了声。 药饮下,就有一股清凉,由内而外。 “好药!快喂给位儿、范儿!”李云光第二次下令。 一桶苦竹饮灌下,两位公子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是意识已经清醒。 “爹娘,又叫你们操心了!”李位幽幽一叹。 “还不是爹……” 李范话没说完,就哎哟了一声。并排躺着的李位给了他一肘子。真话哪里敢说。 “良人,不是我做夫人的说你,惩罚儿子要有度,磨盘大的太阳,怎么舍得让他俩站到中午的!”李母心疼坏了。 “为夫知错了。上午为夫干了件大事,一下子就忙忘了。我也没想到,平时都是机灵鬼,今天怎么就笨了。”李云光自认倒霉。 “叫厨房多弄几个菜,今日开家宴。”李母很开心,丈夫带回来的客人药到病除。儿子也脱离了危险。虽然只是中暑了,但对老母亲心里,略等于“死里逃生”! 一旁的郎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万马奔腾,“我该死,你们清高,把我请过来,开了药,不需要我,又无视我。” …… 大夏天,刺史府也有凉快的地方。如果是早晚凉,自然后花园小湖上的船坊最凉。而正中午,当然是暖阁最凉快。冬天烧炭,夏天藏冰。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低十来度。 阁子里,李云光一家人,王继师徒三人,七个人分坐一张圆桌。堂堂三品官的家宴,菜品档次自然不低。平常人家不常见的荤菜,在这里摆得满桌子都是。 “小兰,快吃呀,别客气!”当李母听说苦竹饮是采小兰发明的时候,十分惊异。她还以为是王继提供的药方。没想到都是采小兰的功劳。 “谢谢,我吃着呢!”采小兰有些尴尬。 她确实吃着呢,而且一直没停。桌上,李母一直在劝菜,李位李范没胃口,王继与李云光在拼酒。崔薄言面色一直凝重,没伸几次筷子,就她一直在干饭。 “小兰,我有个请求!”李云光趁着酒劲,看着采小兰,对她提出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出的请求。 这可把边上的崔薄言吓坏了,“这老小子要做什么?他不会看上我媳妇了吧!” 第34章 崔卢氏的朋友圈 “不知道你发明的解暑苦竹饮所用的药材作价几何?”李云光看着采小兰,他很重视这个问题。 “都是平常的药物,都不贵!”采小兰没想到刺史会关心这个问题。 “那我想请你把药方拿出来,夏日因中暑而亡的人,太多了!”李云光说到最后又补充到,“你放心,肯定不会是无偿的!” 采小兰心里盘算了一通。 她早先盘算过,利用茶饮拿下扬州府附近官道上茶摊的经营权,但苦于上头无人。而现在整个扬州府最大的官就在面前,只要自己一提,上交苦竹饮的配方,再和他一起经营,最后哪怕就是一九分,挣得钱,也比现在多得多。 “既然是利民的事情,民女当仁不让。饭后,我就把配方默写给您。不过,我也有个小小请求……”采小兰眼珠子一转,心里头瞬间有了主意。 李刺史朗声一笑,“小兰的这幅气派,巾帼不让须眉!别说一个请求,只要让老百姓得到好处,一千个,我也答应你!” 王继心里骂了句,“呵呵,老狐狸,什么叫只要让老百姓得到好处?最后还不是你说了算?别说一千个,十个都不一定答应!” 向来了解李云光的王继,担心采小兰狮子大开口。这李老八表面上一副大老粗的模样,但其实腹黑的很,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到便宜。 “夫家只有四亩地,养活一家人太不容易了。” 采小兰话说到这里,李云光眉头一皱,心里盘算,“要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 还好,采小兰话没停,只听她继续说道:“所以想在官道旁边挖一口井,再开一个茶铺!” “这个主意秒呀,来往的人正好歇歇脚,喝口茶!”李云光眉开眼笑。 “只是需要一些手续……” “没问题,等你选好位置,我派工科的差役去打一口井。至于手续,你别担心,茶铺的手续,办好后,我会让人送到刘家庄!”一句话的事情,李云光当然不吝啬。 一座中人都围绕着采小兰在谈,崔薄言却突然哭出了声。 “你怎么了?”采小兰拍了拍他后背,这还是采小兰第一回看见崔薄言流泪。 “我还没告诉娘,你被王先生救出来了。她肯定还为你担忧。而我却在大快朵颐——”崔薄言想到崔母此时彷徨的样子,心酸地厉害。 “崔小友早说呀!阿大——”李云光心情好,铜锣般的嗓音再度响起。 管家阿大出现。 李云光当即吩咐他去接崔卢氏。崔薄言给了客栈与长才家两个地址。 暖阁是消暑的好地方,大家饭吃得慢,也就半个时辰多,阿大引着崔母进门了。 一进门,崔卢氏的眼睛就满阁子扫视,最终落在采小兰的脸上,“小兰,你好啦?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就被关了一晚上,多亏了李大人明察秋毫。”采小兰拉着崔卢氏坐到自己身边,想介绍李云光给她认识。却没想到,此时李大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崔卢氏。 “这……”采小兰脑子几乎宕机了。李云光看崔卢氏的眼神太奇怪了。 “嫂子——” “你是?”崔卢氏只觉得眼前人面善,这一声嫂子,熟悉得叫的她很心慌。 “我,李小锣!”李云光热泪盈眶喊出了自己另一个诨号。 “噗!” “噗!” 接连两道喷饭声,李范和王继两人拼命地捶胸。 “哦,你是李小锣!”崔卢氏皱着地眉头一下子打开了。在她与崔乐刚结婚的时候,李云光经常跟着崔乐。因他那破锣般的嗓音,故而得了个李小锣的美名。 “小兰原来是你的儿媳,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越看她,越觉得亲切。”李云光双眼放光。 崔薄言坐在一边,心里无助,不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己才会越看越亲切吗?怎么会变成采小兰? “我找得你们苦呀,我原先在老家,听说崔大哥在长安做官,后来好不容易,把职位挪到了长安,结果就听说了崔大哥跟圣人闹了矛盾,被贬到了岭南道。我……” 宴席添了新人,当然又得进行下去。李云光留了崔母三日,才答应让她回去。 “嫂子,到乡下别太累。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叫薄言直接来找我。百亩均田的事情,等薄言成年了,我一定给你们弄到位!”李云光这一个承诺可不小。百亩田地,要全凭购买的话,起码要数万贯的铜钱。 李云光送走崔家人后,又回到了府衙,师爷早就在他书房门口候着了。 “大人,这是涉案名单,人名后面是所涉案件。”师爷捧上一本厚册。 李云光接过来,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阅读。不容他不重视,这里面的每一个名字,都关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从下午一直看到了日头完全落下,他才把册子中的人名,按照违反律法的严重程度划分详实。 真要不分轻重就把人全部处理掉,衙门就空了。 “老宫,你去把这份名单上的人都请到偏堂。”李云光踌躇许久,才拟出了一份人员名单。这里面的人,都犯了些错误,但都是些小贪小惠。有的人,是胆子比较小,有的人,是做事情有底线。 在李刺史心里,这些人反而比刚正不阿的官吏好用。胆子小,就知道有所敬畏;有底线,意味着行事有准则。就像生锈的菜刀,简单锻打后,仍然可以使用。 而另一边,摆着的一份名册,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名单立起来的时候,李云光已经开条子喊人去抓了。 “只是没想到,爱好钻营的曾文昌为恶甚少,而沉默寡言的判司却恶贯满盈。”李云光摸了摸后脑勺。府衙大清除工作把“人心隔肚皮”这句古话演绎到了极致。 …… 偏堂终于回归于宁静,满屋子的人,晃晃悠悠离开了。他们走在大街上,脑子里仍然播放着铜锣的声响。别说以后再去犯事了,就是有人用八抬大轿来抬,他们也不会同意。 “大人,这把咱们应该能清闲一阵了!”同样接受魔音贯耳——铜锣式煎熬的宫师爷长舒一口气。 “谁说的?想要做出一番政绩,剔除害群之马只是第一步。现在整个中原地区已经安稳。正是大力发展的好时候。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牵头去完成,我调配工科、户科配合你行动。”李云光把自己拟写的茶棚计划,递给了宫师爷,让他完成。 第35章 搭建茶馆 刘家庄刘大善人被抓走的第三天,村里的人惊讶地发现外来户崔家的小院里又有了人影。 崔家的那贪嘴的儿媳妇,竟然被放回来了。有点心机的村老都明白,在这场斗争中,刘老财败了。而没有心机的普通百姓却兴高采烈,崔家一文钱三碗的苦竹饮又回来。 “阿姑,我把苦竹饮的配方给了李刺史,换了在官道上开设茶馆的权力!”采小兰眉飞色舞,她原本还害怕李云光说话不算话,只拿东西,不干事。现在多了崔卢氏这层关系,事情大有可为。 “果真?”崔卢氏面露怪色,自己三天都和孩子们在一起,她怎么没听到。 “当然是真的。不过,小兰要是能再晚点说就完美了。凭借爹和李刺史的关系,肯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崔薄言眼睛放光,采小兰有钱,就相当于他有钱,以后崔冬平再想吃胡麻饼,他一定买肉的。 “阿姑,你别听他的。我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你还在客栈呢。更何况扬州城是繁华的地方,官道上人多,随便有人歇歇脚,咱们家吃喝不愁的。”采小兰狠狠在崔薄言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她深知崔卢氏是个高傲的人,不可能张嘴向李云光讨要东西。要是让她错认为茶馆是李刺史的施舍,再跑上门退掉,就不值当了。 “哦哦,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即是官道上的茶馆,那白天可不能少了人。不然担不住这一份责任,也太对不起路人。可这家里又有卤肉小摊,一共三个人,薄言还得读书,忙不开呀!”崔卢氏考虑得长远。 “书里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好我辛苦一点,早上先和阿姑在家里把卤肉收拾好,然后再去茶馆。”采小兰当然不乐意放弃卤肉摊的生意,可又想到自己要在两个生意场来回跑,面色便发苦。 “哈哈哈,看把小兰吓的。脸都白了。你们放心,我都想过了。咱们手里还有不少钱,去官家买一个丫鬟绰绰有余。到时候她在家里和我一起卖卤肉。小兰能说会道,去茶馆卖茶。薄言在家静心读书,等他进士及第,咱们家,就熬出头啦!”崔卢氏作怪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采小兰沉吟三五秒,才点头应是。人口买卖,在她这里,还是头一回。迫于家中劳动力的紧缺,她还是向罪恶的封建社会低头了。 “先买回来,对她们好点,等以后时机满足了,给她们自由就是了!”采小兰很天真地想到。 …… 有李云光亲自督促,打井的事情,落实得非常快。才第三天,就有专人送来了口讯:工科的兄弟们已经在通往刘家庄的小道与官道交叉口边,打好了一口井。 与口讯一起来的,还有一份契约文书。其上大致的意思,便是采小兰与府衙达成了合作,府衙以每年四十贯的价钱,购买苦竹饮的配方。并在刘家庄的乡路与官道交叉口无偿挖一口井用。 “阿娘,李大人真是好人。以后咱们不用做任何事,每年就有租金四十贯。二哥的薪俸是多少来着?这得有多少个二哥不吃不喝全年无休呀!”崔薄言捧着契约文书,一脸喜色。他是懂基础单位的,要让崔长才知道自己成了计量单位,还不得气死过去。 “你呀,怎么看不透呢,这些都是无根的浮萍,说没就没了!唯有进士及第才是永恒的。”崔卢氏恨铁不成钢,拿过教子鞭狠狠抽了一鞭。 崔薄言挨打了,却像是得了便宜,喜气洋洋溜回堂屋苦读诗书去了。自打拜了王继做老师后,崔薄言学习劲头十足。每天从王继那儿带回来的新书籍,都苦读到很晚。 用王继的话来说,“童子试在即,确保要一举中的。那么大了,还没童生的名头,说出去太丢人了。” …… 白得了四十贯,采小兰原本的茶馆装修计划,又要推倒重来了。大夏天,村子里的劳动力多得是。人力方面,只要管饭,问题不大。而修建茶馆的材料,得来也相当容易,扬州府就有专门的市场。至于设计,采小兰打算亲历亲为。 地基花了三天,并在采小兰的强烈要求下,它被抬高了半丈。木质结构的屋子,起得很快。成捆的木料,横竖成行,有的是屋子的顶梁柱,有的是梁。 木匠们有属于自己的防腐独门秘籍。在屋子整体架构完成的一天后,师徒三个木匠,赶走了其他工人,给屋子框架来了一个“马杀鸡”,刷了一遍桐油,在笆斗大的日头下,桐油很快侵进了木头深处。 整体的框架好了后,木匠中的大师傅们就要退了,换上雕梁画栋的小木工师傅们。不过这些都在计划范围之内。却有一件事情,超出了采小兰的计划。 “采小娘,上回和你说的价钱,谈不拢啦!”高高的柜台里面,掌柜的只露出肩膀以上。 没等采小兰细问,掌柜的继续说到,“往南,今年水气特别丰富,能用来晒干、烧制的日子不多,所以瓦片出产特别少。价格自然要贵一点。而往北——” 不用掌柜的说全,采小兰也明白,背面的瓦片运过来,代价更大。 “可先前咱们已经订好了!”采小兰眉头紧皱。眼看茶馆就要封顶了,没有瓦片可不行。 “不好意思,实在是亏本。”掌柜的扒拉一通算盘,“如果你愿意再加3贯,咱们还能继续谈下去。” “哼!”采硕士轻哼一声,“坐地涨价,这生意不做也罢!” “如你所愿,这是你给的定金,全额退还!”掌柜的早有准备,抛上柜台一串钱。 采小兰怔住了,她没想到对方连“退的钱”都准备妥当了。 “你这样做生意,只能在中午出门了!”采小兰取了退款,留了一句话,摔门走了。 只留下掌柜的一脸茫然,思索这句话的含义。突然,他一拍算盘,“竟然咒我早晚要完?这娘们不是好人!” 第36章 崔薄言的野望 瓦的价格,真的涨了。 采小兰一条小街跑遍了,价格比较数天前,一下子涨了四五倍。 “姑奶奶,这价格真的不能让了,再让下去,我就赔本了。”另一间砖瓦铺,老板老实巴交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老板,几天前还不是这个价钱!”采小兰也来气了。要换在现代,她现在已经一个电话举报到了工商管理局了。 “要是买不起,就别用瓦顶,蓬草顶也不错,冬暖夏凉。”老板眼睛翻到了天上,他认为采小兰不过是死要面子活遭罪,用不起瓦顶,就用更便宜的蓬草。 老板的话,提醒了采小兰。瓦只是一年贵,先用茅草顶一下,等到瓦的价格降下来,再换上,至多费些人工罢了。 …… 就这样,在忙碌的建造与装修中,六月过去了。炽热的夏天已经过了一半。 一个正常的午后,采小兰接下了新的普通任务: 张灯结彩,喜笑颜开。采小兰历经辛苦,建造成茶馆一座。世人本该掌声雷动,赞叹她能力出众。没想到,收获的大多是非言非语。 意不平!三日内,收获一百个人的称赞,用实力折服这一群只会嘴上功夫的庸人。 奖励:滤水系统(普通) 采小兰瞪大了眼睛,最近二十多天,她一共完成了七次任务,都是金钱奖励。而物品奖励,还是红色任务完成后的第一回呢。 “薄言,今天去王老那边,记得和他说一声,我请他去茶馆,帮忙写一点字!”采小兰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还要跟他说,晚上要留他吃饭!” 崔薄言点点头。 如果是别的人,他不会相信他能叫得动王继,但叫人的是采小兰,王继铁定会去。 这一点让他心生醋味,他总觉得王继对采小兰的宠爱,比对自己还多。而且刺史的两个公子,也来过一趟,他俩和崔母、采小兰、崔冬平三人在葡萄架下,聊得热火朝天。当时的他,很吃味。 “哼,不守妇道!”崔薄言只敢在心里哼哼。如果说出来,不仅采小兰会打死他,而且崔母也会帮着一起揍他。 不过,在他心里,进士及第的愿望更深了,他暗暗发誓,等自己功成名就,一定要振一振夫纲。让采小兰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蹲在水井边处理卤煮的采小兰没听见崔薄言的回复,回过头望了一眼,发现他一脸沉寂,当即骂道:“开心点,整天板着脸,难看死了!” 不愁吃,不愁喝,不干活,却还整天愁眉苦脸。实在惹人烦。 采硕士全然忘了自己备战高考与研究生考试那一段“炸毛”的日子。 崔薄言立即笑了起来,点头应是,“嗯呢,我马上就去和王老师说!” 采小兰回过头,又去忙了。她早上赶大集的时候,买了三只鸡,一只杀掉,做卤鸡。还有两只,被她用布条拴在菜园栅栏上。这可是她准备答谢王继的秘密武器。 上半天,采小兰没到茶馆去。茶馆大体上已经装修好了。只剩下匾额与墙壁上的挂饰还没弄。这些采小兰自己都没办法,她只是练过一段时间簪花小楷,如何写大字,她没研究过。 而下半天,崔薄言急忙跑回来一趟,请人家帮忙写字,总不能连笔墨纸砚都不备吧。他跑回家,就是拿这些的。 一路奔驰的崔薄言,汗流浃背,跑到井边拉起沉在水底的竹叶茶,猛喝一气,冰爽的凉从头浇到脚。 “爽!” “薄言,这才什么时候?你怎么跑回来了?”崔母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太阳,她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 “小兰叫我请王老师帮忙写字,他答应了。我回来取笔墨纸砚。对了,李刺史也在。”崔薄言一哆嗦。 “哦哦!” 崔薄言到堂屋拿好了这些东西,又攒着劲往外跑。 “这孩子……”崔母念叨一句。 “你们弄好了先别急着回来,我带食材去茶馆,咱们晚饭就在那边吃!”采小兰远远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崔薄言听到没。 采小兰听说李刺史也在,不由叹息一声,“看来两只鸡不够了!”李刺史的肚量,采小兰见过好几回。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娘,竹叶茶咱们下午就别卖了。卤肉也是,要留下三份的量!”采小兰对崔母喊了一声,就忙自己的事情了。他们自家的鸡还不够大,采小兰拿钱去邻居家又买了一只大公鸡,足足花了三十五钱。比集市上贵了五个钱。 “大娘,我能不能在你家菜园里摘些菜呀?”采小兰眯起眼睛向大娘询问。 “菜有啥好的,你尽管摘!”刚多挣了五个钱的大娘大手一挥,让采小兰去院子里随便摘。 得了令的采小兰,到菜园里一顿薅:萝卜、小葱、茄子、菘菜……凡是大娘家菜地里有的,她都薅了一把。肩膀上挂着的菜篮装得满满的。 后面跟着的老大娘心疼死了,心里只怪自己说了大话,“我说你带个篮子干嘛呢,原来是装菜的。” 回到家,采小兰舀了点卤汤,又炸了鸡蛋酱。虽然她没找到大酱作为底味,但卤肉汤的味道,也不错。 请客吃饭,有荤有素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让客人吃饱。在生产力落后的年代,人们对主食的依赖程度,更让人吃惊。 在院子里,采小兰架起了大平锅。这一口锅,是她请大集上的铁匠专门定制的,花了她足足三百钱。锅的每一边都是一个平面,整体上锅却往内部凹陷,成一个扁平的锥形。 “还好有你!”采小兰试了试大平锅的温度,刚好。 摊水饼的高境界,哪怕没有油,也不会粘锅。高温的水,气化成蒸汽,自然会减小面饼与锅的接触面积,当然不粘了。大集前的晚上,崔卢氏与采小兰两人都要摊一两百张,用来配卤肉。 “小兰,今早不是才赶过大集吗?你怎么又摊水饼?”崔卢氏看到这一幕,觉着奇怪。 “晚上请王老吃饭,之前牛肉的事情,还没感谢他的帮忙呢!”采小兰告知崔卢氏。 崔卢氏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崔冬平兴奋起来了,“哇哦,晚上又有好吃的了!” 第37章 天福聚财居 夏天是温度最高的季节,同时也是老百姓最幸福的时日。只要有水,地里面就能长出吃的,周期还快。 当采小兰三人到达茶馆的时候,王继还在埋头苦思。写东西这一件事情,难度很大。特别是没灵感的时候。 王继只把大堂的两首写了,其余的都没动。 他看见小兰进屋,不由脸生羞愧,“小兰呀,今天有愧。这么久了,才写了应景的两首。” “王老,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只想请你随便写一些,不一定要原创。”采小兰抓了抓脑袋。 人才华太高不是好事,换其他人,他也不敢往原创一屋子的诗这方面想呀! “哎哟,我弄错了!”王继钻了牛角尖。 “哈哈,王老酒,我就说你错了吧!”李云光好似早猜到了采小兰的意思,故意憋着不说,就想看一眼,王继无能为力的糗样。 “哼!”高傲的王继一甩头,“你的水平高,小兰怎么不请你?” 李云光与采小兰面面相觑,这天该怎么继续聊?采小兰果断跑出去了。 茶馆门朝官道,在大堂前面,有一块宽大的平整地。地面铺满了小石头,哪怕下雨也不用愁。光这一块平地,就花了两贯。平地一侧,有一排茅草屋檐,檐下设拴马桩七根。在马圈的上风头,还有一个一丈宽的封闭小屋,是采小兰为客人们备的厕所。 水井被打在东头。 工科打的井,与一般工匠打的井,差别很大。不仅更大,而且周围还用木头搭了宽大的架子。在盖房子的时候,采小兰请瓦匠、木匠,沿着井边挖了一个深坑,直通井底。 井壁也在石匠的斧凿下,呈现蜂窝状,用于存放卤肉与凉饮。 最靠近水井的,是厨房,厨房的造型,也不是一般人家的样子。采小兰充分利用了古代无人管制的条件,除了北面有墙外,其他三面都只有半截墙。 再往里,就是茶客们歇脚的地方了。进门连着六张矮长桌,最里面,还用草帘隔了两个大包间。 小本买卖,不必要专门设置收钱的柜台。而采小兰请王继写字装扮的,就是这里的四面墙了。 堂屋往后,带一个小菜园。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厕所。采小兰考虑得周到。绝大部分来往的客人,都是男子。但也不能不考虑随行有女子的情况。菜园周围草木茂盛,又临近水边,私密性很强。 离菜园十来步外,还有一个小码头。 采小兰此刻就蹲在码头上面,处理手中的鸡。夏天,食物腐败得快,最好是现杀现吃。 “嫂子,热水来咯!”崔冬平拎着热水步履蹒跚走来。 采小兰生怕她把用来烫鸡毛的热水烫了自己的毛,大声喊道:“你放着,留神烫到自己。” 三只鸡就处理了半个时辰。收拾妥当,采小兰先往鸡肚子里塞了一把葱姜蒜等香味料,然后用河边的荷叶把鸡包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还在上面抹了厚厚一层泥土。 …… 不用原创,速度自然快。崔薄言负责贴纸,王继负责书写。不过一个时辰,堂屋四周的墙壁上,都写着诗。 “去,把小兰叫过来,问她匾额上提什么字?”王继吩咐崔薄言去请屋主。 片刻,采小兰来了。 为了备饭,一刻也没停的采小兰,浑身湿透,彷佛从水里捞上来的。还好衣服是粗布所制,要换成颜色浅淡的丝织品,崔薄言又要骂娘了。 “你的心血,命名还交给你了!”王继递过执笔,示意采小兰先打个草稿。 二十几天的劳动辛酸,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采小兰提笔悬在纸上,脑子里迅速翻找茶馆的好名字。 在厨房闲聊的崔卢氏、李云光,见大门口有动静,连忙跑出来看热闹。 采小兰很纠结,茶在这个时期,还没到广为人知的程度。只在一些高宅大院里有。而流行的还是煎茶。她所起的名字里,如果带一个茶字,别人理解起来,肯定有难度。 “不如就叫天福聚财居吧!”采小兰最终落笔,五个小楷落在纸上。 “天降福财,妙呀!” “天降福运,喜气!” “雅俗共赏,不错不错!” 除了不认字的崔冬平,其他人都赏出了茶馆名字的韵味。而王继随即落笔,五个大字,一瞬即成。 “王兄的字,还是这般俊朗呀!”李云光赞一声,回身看了眼周围,“王兄送此大礼,我也不能白吃饭!” 李云光想了一通,“纸张很快就会损坏,不如我揭了去,请人裱起来,再挂上,岂不长久?” “这件礼物送的不错,就当是预祝开业了!”采小兰冲着两人弯腰行礼。 “小女子准备了便饭,还请两位移步!” 李云光与王继在采小兰的引导下,到了堂屋院子的边角,角落里正有一堆篝火。火势不大。 “这是打算烤鸡?烤羊腿肉?这夏天吃这个,也忒热了吧!”李云光呼喊了起来。对于美食,他第一回对采小兰失望了。刚刚他看见采小兰在河边处理鸡,还派人回去喊了两个儿子。 王继也摇了摇头,羊肉冬天吃最好,夏天就不太妙了。“枉我喊人回去拿酒了!”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等会儿就知道了,我保管你们没吃过这个!”采小兰信誓旦旦。 清朝才有的东西,唐朝出现就奇了怪了。 采小兰请两位大人坐下,自己到厨房取食物去了。而崔薄言情商一下子高了起来,到屋里搬出矮脚凳,还拎了一个长条桌出来。 采小兰洗了两个篮子的蔬菜,一股脑全倒在了桌上。旁人都熟悉采小兰,既然她说了有花样,便跪坐在各自的矮脚凳上,等着吃。 小兰的动作,越来越快。只见她凌厉地将蔬菜按照种类分开,又把切好地卤肉放在摊开的菜叶上。中间还放着一大盆鸡蛋酱。桌子边角放着切成方块的水饼。 “来!”采小兰先打了个样,拿了一张极薄的水饼,上面抹了酱,又随意加了些蔬菜、卤肉,卷好,满满吃了一大口。 其他人学得有模有样,一人一个吃到嘴里。 “妙呀!” “不错!” “值了!” “有佳肴,岂能无美酒!诸位稍等,我已经让家仆回家取酒去了。”王继哈哈一笑,自夸有先见之明。 第38章 茶馆夜宴 比王继仆人先来的,是李位、李范兄弟俩。当然这两人不是空着手来的,一个提着一摞糕点,另一个提着一篮子应时的水果。 “哎呀,李小锣,你不地道,吃饭还带人!”一桌的人,敢喊李云光这个称号,只有王继一个了。 “都是亲朋好友,赶上饭点罢了!”李云光脸一红。 说话间,王继的酒也到了。 吃酒的吃酒,吃竹叶茶的吃竹叶茶,举杯共饮。后来的李家兄弟俩被这种新鲜的吃法吸引住了。 连吞两个卷饼。 “不错,这很像胡人的吃法。以前觉得腻,现在里面加了这些蔬菜,真好吃。一点也不腻!” 说话间,坐席的各人都已经吃了三五个卷饼下肚了。 采小兰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宣布:“请大家留点肚子,我还有一个更好吃的菜,请大家品鉴。” 先前不敢拿出来,是怕不够分。鸡一共才三只,一人一个鸡腿都分不到嘴。而现在,大家基本都半饱了。 采小兰挖开一旁的篝火,在土里翻出三个巨大的土疙瘩。她用木棍,在一群眼神怪异的家伙中,敲开了泥疙瘩。 就这一瞬,一股神秘的香气,传到了大家的鼻子里。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呀!”王继上来帮忙。 他剥开滚烫的泥土,露出里面的荷叶。剥了一层又一层,终于见到了一抹雪白。 “这是鸡!”眼尖的李范一下发现了。 不一会儿,三只鸡被扒光,出现在矮脚桌上。 “叫花鸡,还请大家品尝!”采小兰撕了一条鸡腿,递给崔冬平。孩子太小,不一定抢得到。 一桌的大人们急了起来。手撕一大块,塞进嘴里。 “太嫩了!”李云光瞬间热泪盈眶。 鸡肉蒸煮的时间如果长了,会柴。而时间短了,又不入味。所以除非是有秘方,很少有人能把鸡做好。 而今天,这一群人吃到了人生之最。 “王兄,此情此景,不应该赋诗一首吗?”李云光吞下一口肉,朝着王继喊了一声。 手拎大鸡腿的王继,情绪激动,心思敏捷,此时确实是写诗的好时候,他站了起来,在桌子旁踱了两步,诗意涌上心头。一回头,却见摆在他和李云光中间的叫花鸡,已经没了一半了。 诗意刹那间烟消云散,“李小锣,你不当人子!” 这会儿,还写什么诗?抢肉才是王道。 挑一个词来形容今晚的晚饭,没有比“风卷残云”再合适的了。桌上杯盘狼藉,鸡只剩下吮吸干净的骨头,菜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根,鸡蛋酱都散了。 “几十年白活了,原来蔬菜生吃也好吃!”李云光喝了不少,此刻他正蹲坐在矮脚凳上。 大唐人们的坐姿,尤其是上等人,还停留在汉时留下的习惯。仍然是跪坐。矮脚凳不高,离地半尺,跪坐在其上,比跪坐在地上干净不少。 而此刻,夜宴的客人们一个个都放开了腰带,仰坐在凳子上。 “你还别说,这样坐着,还挺舒服!”又是李云光在说话。一旁的王继早就吃醉睡着了。 还好,他俩有仆人的,带了仆人;不爱带仆人的,带了儿子。几位艰难地把重了五六斤的两家大人搀扶上了马车,绝尘去了。 “这两位大人真有意思!”采小兰心里默念。 而马车里突然伸出一个脑袋,“小兰,牌匾字画,明天裱好了,我就让人送过来!” “知道了,李大人,你先回去睡觉呀!”采小兰隔空喊了一声。 张灯结彩,喜笑颜开。采小兰历经辛苦,建造成茶馆一座。世人本该掌声雷动,赞叹她能力出众。没想到,收获的大多是非言非语。 意不平!三日内,收获一百个人的称赞,用实力折服这一群只会嘴上功夫的庸人。 完成度:11\/100 “这任务也太难了。后天得开业,不然任务完不成!”采小兰急了,一天下来也就十一个人被她折服了。这速度太慢了。 第二天又是繁忙的一天。卤肉店停业一天,而苦竹饮,干脆做成了自助式的。盛了一盆泡在井水里,放在院子里显眼的地方。崔家三个女人,全部到了茶馆。 采小兰单独去城里订做布幔。别的酒店、布庄、粮铺等场所,也就订一个单独的字,如“酒”“布”,但是采小兰一下子订了三个旌旗,“解暑”“歇脚”“餐饭”。 在老板异样的的眼光下,采小兰付钱走人。古人的思维,都是一个字。很少有写成词的。而采小兰可不管,越简化的东西,越适合普通人。 随后她又在城里卖碗碟的店铺里拿了定制好的碗筷、水壶。说是定制,其实也就是形状整齐配套。 大陶碗五十套; 白净小瓷杯九只。不是她不想多买,这东西太贵了。瓷器就不是普通人家消费的玩意。 碟子大大小小买了八九十套。 采小兰可不仅仅就开个茶馆。唐朝又没有经营许可证的限制,她打算什么都来。茶水备着,菜饭也备着,不然万一饭点来了客人怎么办? 开店的,哪有撵走饿肚子人的。 一通采买,采小兰足足花了四贯。到目前为止,李云光送来的四十贯,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崔薄言很不容参与到崔家的活计中。今天他倒是忙个不停。一边要照应前来喝苦竹饮的人,另一边还要写广告牌。广告牌的样式是采小兰教给他的,一张两尺的纸,或者是一个竹排,又或者是其他的,上面都被他写上了:前有茶馆天福聚财居,歇脚解暑餐饮。 “嘿嘿,简单。写几个字,就能得到五十钱!比以前爹给我的零花钱都多。”崔薄言越写越开心。再加上他上半天背的书,今天起步获得百钱。 说中午就回来拿广告牌的采小兰,没能赶回来。购物与打扫,花了太多时间了。定制的铁水壶、碗碟之类,都需要用开水烫一遍才放心。 还有用来泡水的东西,都需要提前处理,麦粒需要炒熟,大瓣的菊花需要晒干,山楂需要切片晒干,陈皮需要剪掉发黑的地方…… 一直忙到暑气消沉,采小兰才想起来广告牌,还没安放。就请崔卢氏回家拿上广告牌,与崔薄言一起沿着官道安放,每隔一里路,就在道旁边,插一个。 第39章 天福聚财居营业 在茶馆里的采小兰当然没偷懒,她把工匠师傅们制作的小竹牌摆在身前,并在上面写下茶馆里卖的东西与价格。 不一会儿,小竹牌就被她一一挂了起来。 最左边一列是两种凉饮,苦竹饮与竹叶茶;中间是一些热茶,大麦茶、果茶、菊花茶等等;最右边是菜品,白斩鸡、菜饭、菘菜、卤肉、饭团、水饼等等。 价钱定得比较随意,大麦茶一个钱一壶,果茶三个钱一壶,菊花茶五个钱一壶,其余菜品价格不等。 安排完这些后,太阳早就落下山了。 “小兰,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崔薄言提议道。他对茶馆新鲜劲十足,要不是读书,他恨不得天天在这里。 “不行不行,这荒山野岭的,来个人贩子把你俩卖了,都没人知道。”崔卢氏急忙阻止。 采小兰也赞同崔卢氏的意见,“对的,我在这里一张床都没放的原因就是这个。咱们又不是客栈,没必要晚上营业。晚上还在路上奔波的,啥人多呀?” “坏人多!”崔薄言头垂得很低。他总以为自己长成了大人,尤其是跟着王继学习后。可现在的想法与采小兰相比,却像个顽皮的小孩子。 崔薄言不如意,谁知晓采小兰同样在纠结。 “这智慧到底还要不要加了?”采小兰心里的两个小人一直在掐架,一个说,要加。另一个说不能加了。 就现在,采小兰发现,以两倍于常人的智慧,跟一般人交流,容易跳节奏。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85\/100 力量:1.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0\/16 金钱:3贯134钱 厨艺:中级(0\/8)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任务点:13 可光幕上十三点任务点,彷佛在她心里挠痒痒。“要不去搞一搞抽奖?” 鬼使神差——她想到这个消磨任务点的办法。 “抽——” 金色转盘变大,填满整个屏幕,采小兰小手一拨,转盘飞速转了起来。 “恭喜抽中少量金块!” 包裹栏里一个格子多了三五块金色块。 “亏了!”采小兰一声叹息,“要不再来一把?” “打住!”左手死死拽住了右手,飞速把任务点加在了厨艺之上。 厨艺:高级(0\/16) …… 任务点:3 高等级的技能效果不一般,加点完成后,采小兰的脑部好似觉醒一般,以前看过的厨艺节目、书籍、视频,只要和厨艺有关的,都在其脑子里过了一遍。 尤其是八大菜系中的苏帮菜与川菜,在她的脑子里占了大部分。 “这下叫我去城里的酒楼客串大厨应该没问题吧!”采硕士难得自傲一把。这个技术,换在现代社会,起码是蓝翔技校优秀毕业生。 “绝了,有空一定要去把700钱花了,把大铁锅带回来!”采小兰咬咬牙,家里蒸煮的锅具,低中级的她还能忍受,现在的高级厨艺,八成体现在“炒”上,没锅气的菜,没法下口。 ……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是起一个大早。 采小兰到自家菜园里摘了些蔬菜,又把昨晚买的三只鸡装在笼子里,还把厨房里的调料等等东西,都搬到了驴车上。 招人计划不太流畅,崔卢氏到扬州牙行看过了。新近天下太平,官奴私奴都不多,轮不到普通人家。 所以采小兰就想了一个招,把家里卤肉、凉饮制作放到茶馆去,每天到了固定的时候,由崔卢氏赶着驴车,回家叫卖。 天麻麻亮,七八里小路,最好走了。等崔母和采小兰七手八脚收拾妥当,天已经大亮了。 “阿姑,你到河边收拾猪内脏的时候,顺便杀一只鸡,热水待会儿,我叫小兰端给你。”采小兰没抬头,隔空喊了一声。 各种茶饮要先熬。按照采小兰的计划,每一种茶饮,如果都在镀银铜锅里走一遭,多了的一丝甜味,绝对能吸引住歇脚的客人。 一锅大麦茶原浆; 一锅果茶原浆; 一锅菊花茶原浆; 一锅竹叶茶原浆; 一锅苦竹饮原浆; 就这五锅原浆的熬煮,就花了采小兰一个半时辰。幸亏是夏天,大家都愿意喝凉茶,如果到了冬天,还得把它们放在炉子上温着。 一直在平车上睡觉的崔冬平也醒了,帮嫂嫂将五锅原浆放到了井底。 崔卢氏的猪内脏和鸡早就处理好了。 采小兰端过老卤,全倒在锅里,又把新鲜的内脏下锅。与先前不同,采小兰在锅顶放了一个蒸盘,处理干净的鸡直接放在上面。 “小兰,这是什么吃法?”崔卢氏非常奇怪。鸡什么调料都不放,能好吃吗? “白斩鸡!”采小兰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一刻也没停。切洗蔬菜,炸鸡蛋酱等等。 卤肉一好,采小兰就催着崔卢氏去售卖。驴车也被改造了一番,在平车侧面拉着一条大大地广告:天福聚财居开业,歇脚、解暑、茶饮。 …… “夫君,我累了!”骑在大马上的妻子带着哭腔与下面扯着马走的男人抱怨了一句。 男人回过头瞥了一眼,“我乐意宠你,但你别太过分!” “怎么啦?老娘陪你走南闯北,你不得——” “说吧,又要干什么?”男人甩掉手里马绳,他真的累了,心里不停赌咒发誓,一旦自己这一趟挣到钱,就把妻子休了,换更年轻的。 “我一路看过来,路上有字,说附近个歇脚的地方,咱们去歇歇脚,吃点东西怎么样?”女子眼睛骨碌一转,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还有十里路就到扬州城了,到时候什么好吃的没有?”男子听到女人的要求是这个,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但想想荒郊野岭,没啥好吃的,就放弃了。 “我不管,哪怕去喝杯茶水也好!”女人不依不饶。 “走!” 他们不是临近扬州府官道上唯二的客人,路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骑马疾驰的、乘轿雅行的都有,最多的,还是步行的人。 “嫂嫂,来客人啦!”崔冬平很激动。 “你带客人屋里坐!”采小兰回了一声。 有客人是必然的,下面就看自己准备的茶饮能否留得住人了。 第40章 来客啦 “嫂嫂,大麦茶两壶,水果茶一壶!”崔冬平扒在厨房的平台前,向里面喊道。 “再去问问,他们要热的,还是要凉的!”采小兰一拍脑袋,想忙猜凉的,但客人的心思,只靠老板揣摩,永远猜不到。 得了令的崔冬平又跑了一趟,“都要凉的!” 采小兰下到水井底下,捞起大麦茶与水果茶的原浆,在碗底倒了一点,又兑了烧开后凉透的水,分别装在三个壶里。 “大麦茶是谁的?”两人示意采小兰。 屋子四面透风,地还比周围的土地略高,自然风满堂灌。温度比外面低了三五度。来往的客人并不少。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唯一让采小兰失望的是,没一个人肯品读墙上的诗作。 “果然,文化普及率太低了!”采小兰心里默默叹了一声。要是将来有很多钱,她想造几个义学,专管识字普及。 大堂里突然有一道尖锐的女声,“怎么了?我就不想走了!” “姑奶奶,你小点声。还有你这一路走了一步路吗?不都是骑在马上!”男子低声下气,就差跪下恳求了。 “我都说我饿了,你还哄我。” “这附近荒山野岭没啥吃的,再走七八里路,就到扬州了。到时候,吃得可多了。”男人捉住女人的手,细声满语哄道。 临近中午,大家都蔫了吧唧。可一见有八卦,瞬间都来了精神。胆子大的,直接看;胆子小的,偷摸听。 也坐在大堂的崔冬平听到这里就不开心了,敢说他们家没好吃的,立即纠正:“有好吃的,我三兄嫂做饭可好吃了。” 吵架的女人就像掉到河里不会水的人,逮到什么抓什么,“你看,人家说有好吃的!” 男人一听有人拆台,回头要吼,却见是一个小女孩。 “你们家有啥好吃的?” “可多了,都在外面墙上,你可以自己去看。”采小兰接过话头。她看出这一对男女都骑虎难下,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顺势递给他们一个台阶。 夫妻俩走到外面的厨房,他俩都不识字,板上写的都不认识。 “我给你们介绍下,今天的食物有白斩鸡、蔬菜包、凉拌时蔬、卤肉,主食有菜饭、水饼。凉饮有解腻的竹叶茶。” 乡野之地,能有个小馆准备这些菜,不容易了。闹腾的女人和男人置的气已经撒完了,“我们要白斩鸡、凉拌时蔬,再加上两碗菜饭。” 两人没怎么听过这些菜式,点了一两样,就又回到大堂。大堂里客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 “大哥——”马车的窗户里伸出一只玉手,朝着外面招手。 骑马的卢兴业御马靠近马车,“妹妹,怎么了?” “大哥,还有多远到扬州城?”声音婉转清凉。虽然没见到人,单凭想象,料定是一位娇羞的仙子。 “估计也就七八里路了。妹子是累了吗?要不我们停车休息一下。反正天色还早。”卢兴业还以为自家妹子内急。 马车里的声音顿了顿,“还是算了吧!七八里路罢了。” 卢兴业心里已然认定妹妹内急了,策马跑到最前面,对车队领队吩咐道:“全速前进,路上遇到客栈、茶棚等可以歇脚的地方,立即汇报。” “大人,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天福聚财居,可以解暑、歇脚、餐饭!”管家立即回答。 “好,那就去天福聚财居歇歇脚。”卢兴业有些奇怪,管家为何知道路况。不过在管家的提醒下,他看到了路边的广告牌,立即了然了。 命令传达下去了。车队里众人欢呼一阵,他们从涿州一路赶来,早就精疲力竭。 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 最后的路,也最难走。 果然就如管家所说,转过弯,就看见前面有一座野外小馆,茅檐茅顶高高在上,在树木葱茏之中,格外显眼。 …… “小兰,没嫌我给你添麻烦吧!”王继领着崔薄言一道来了。 “当然不嫌弃,不过今天可忙了,不一定能照顾周全。”采小兰瞪了一眼崔薄言,才和王继说了声抱歉。 “你自己忙,我带薄言亲近生活来了,今天他非得写出一首诗不可。”王继朗声一笑。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李老八那家伙今天肯定也会来。” “啊?今天又不是休沐。”采小兰不信。她眼里的李云光,是个勤政爱民的官。 “呵,不是休沐,中午也有休息的时候。更何况谁还能查李刺史在不在岗不成?” 说曹操曹操到。 李刺史的马车已经从官道上拐下来了。 “你看吧!”王继自信仰头。 对爱占便宜的李云光,他非常了解。还不是和自己想得一样,开业第一天,采小兰能不拿出高端的手艺来? …… “崔薄言,你把两只鸡拎到河边杀一下!” “君子远庖厨!” “10钱一只!” “怎么就只有两只呀!”崔薄言感叹一声,拎着鸡跑河边去了。 …… 李刺史的马车前脚刚到,后面又有一个车队,浩浩荡荡,拐了进来。 “小兰,还是你想得周到,这诺大的院子,没白建!”王继看着这一大队的人马,不禁感叹采小兰有前后眼。院子如果小,绝对放不下那么多车马。 “谬赞了!”采小兰去院子里招呼客人去了。 这一大队的人,一人喝一壶茶水,也能挣不少钱呢。 …… 采小兰迎了上去,“客官——” “有包间吗?”卢兴业看见迎上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来这里就是为找个厕所,要是男小二,就麻烦了。 “当然有,里面请!”采小兰引路。 小包间有两个,名字很高雅。左边的叫听雨轩,右边的是田园居。此时没下雨,听雨轩听不到雨,卢兴业蒙头就要往右边走。 “不好意思,里面已经有人了。”采小兰拦在前面。李刺史和王继两人此刻正在田园居里。 卢兴业往里面望了一眼,依稀能看到人影,他倒是没做出请人腾地方的事情,只走到听雨轩。 却见一扇非常大的窗户,竹子做的,翠绿翠绿的颜色映入人眼。而屋外一丛一丛的竹子,幽静僻远,一瞬间,他脑子里涌出了诗意。 “少公子,行吗?”管家问了一句。 “不错,你去接小姐!”卢兴业点点头。虽说是乡下地方,但掌柜的有眼光。 第41章 忙得脚不沾地 老管家往外喊了声,立即涌进来两个小厮,拿着布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然后他才去迎了小姐。 安排主人们在里面坐下后,他才到了厨房。 “小娘子,可有什么吃的?” “都在上面,您请过目!”采小兰指着头顶垂着的木牌。 “哦,这里还有凉饮?”他很稀奇,没想到荒郊野外也有稀罕物。 “有哦!苦竹饮清凉解暑,是与府衙合作的项目,只要是扬州府附近,都有这一碗解暑汤。竹叶茶甜腻清凉,也是消暑的妙品。另外大麦茶等都可以做凉的。”采小兰很鄙夷对方初始的态度。 明明打扫得干干净净,却还是被嫌弃了。 “按你说的,每样冷热各来一份!”老管家抛下一贯钱,“多退少补,用心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嘞!”采老板脚步快了不少。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 包间与大堂也就一张竹帘之隔。外面的人能见到里面人的衣角,里面人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大堂里休息的人目光一时之间都偷偷往里面瞄。刚才贵族小姐路过的时候,并不好意思仔细看,只看了个大概。 “确实美!”一个大叔小声与旁边的同行人说道。 没想到同行者很挑剔,略带鄙夷,“呵呵,我看也就一般吧,身材一点都不丰腴。” “有一说一,周身的佩饰非常好。但是如果不考虑身材和佩饰,也就一般吧。随处可见,我看老板娘不比她差。” 三人行必有我师。第三个人的发言,一下总结了所有。 说话间,采小兰端着饭进来了。另两人仔细打量一番后,朝第三人竖了个大拇指,“眼光毒辣!” 女子很满意采小兰用新盘子、新碗筷来招待自己。“夫君,人家老板娘这态度也太好了,待会儿你可得多给些钱。” “知道了,先吃吧!”男人目光紧盯着眼前的小菜。 两盘菜,凉拌时蔬扮相非同一般,青、红、绿三色叠翠,对唐人的吸引力很大。而白斩鸡,看着不显眼,却有一股酱香。 “尝尝?” 女人骄横惯了,不客气先吃了一筷,蔬菜口感清脆,入口清凉,而其上裹着的淡黄色酱汁,酸甜可口。 “好吃,太好吃了!”女人赞了一声,筷子不停。男人不信邪,也尝了一筷子。 “果然不错。” 卖相没凉拌蔬菜好看的白斩鸡也没受冷落,鸡肉掉落女人盈盈小口里,一点也没露出来,皮、肉、汁水,鲜香四溢。嗦到最后,吐出来一根白亮的鸡骨头。 “太美味了!”女人喝了一口竹杯里的竹叶茶,忍不住了惊叹了一句。不顾体面,在堂上大喊一声,“老板娘,请再来一杯!” 包间里面的王继与李云光耳朵早就竖起来了。他们不知外面人吃的是什么,但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不是凡物。 “王兄,不急不急,小兰会端上来的!”李云光对偷瞄的王继喊了一声。 “呵,我看小兰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要不我俩去帮帮她?”王继回头问了声。 李云光犹豫了半天,最终点头,“你是崔薄言的老师,我是崔薄言叔叔,我俩都不是外人。到了关键时候,帮一把!” 两个加起来有八十岁的男人,一齐起身,几步到了厨房,就在窗外杵着。 采小兰一问,才知道两人要给自己打下手。“哎哟,两位,这不是折煞我吗?” 采小兰连连摆手,请他俩到包间里坐。刚好崔薄言把两条拔了毛的鸡带回来了。 “我有薄言帮忙呢,马上我就把菜送过去。白斩鸡快的,小半个时辰!” 采小兰好不容易打发走两人。又把鸡斩平,放到锅上蒸。 崔冬平与崔薄言两人,负责把客人要的凉饮和茶一一送到位。 卢兴业坐定,“妹子,我刚才转了一圈,厕所就在院子马厩旁边。你要去就去吧!” “分男女吗?”卢雨诗问了声。 “好像不分!” “那这……” “不碍事,待会儿哥哥在前面看着!” 卢雨诗的脸色更红了,好半晌才嗫嚅道:“我看那老板娘也是女儿家,应该有另外的恭所吧!” “那你遣一个丫鬟去问吧。” 卢雨诗不知该怎么开口,望着桌上刚送进来的茶水,随意抿了一口。 “哎!”又连喝几口。 “哥,快喝这个,很清爽!” 卢兴业一喝就迷上了。“管家,去请老板再上一些凉饮,另外还有什么吃的,再上一些。” 厨房里,采小兰刚把两只鸡上蒸笼,却没想到,老管家又过来要吃要喝。 “行呢,待会儿送过去!”采小兰点头答应,而心里却把管家骂死了,最难满足的就是“随便”“随你”“无所谓”…… 管家来跑了两趟,都没说要吃具体的什么菜,只说你看着上。把采小兰气得要死。 正好采小兰要给王继和李云光做菜,干脆两份一起,把今日菜系都给他们来一遍。 采小兰望着刚才跟着管家一起来一队人,她把他们也纳入客人的范围内。叫崔薄言挖了菜饭,一人端了一碗过去。另外,还每人搭了一杯苦竹饮。 上桌的菜,一旦厨师开始操作,就非常快了。盐、醋、油、鸡蛋黄搅成沙拉酱,淋在盆里的碎蔬菜上,搅拌均匀,分成两堆上菜。而卤肉现切的,放在两个碟子里,又好了一道。 最后又勉强做了一道白灼菘菜。锅底太厚,热度起不来。但是菘菜摆上桌,油亮油亮,色泽诱人。最后一道白斩鸡,汁调好了,可是鸡还在锅里。 忙里偷闲,采小兰终于可以歇了,一个人倚在柱子上,屁股尖搭在凹槽旁,双脚顿时一松。 “好爽!” 与采小兰的忙碌相比,崔薄言与崔冬平反倒是自得其乐,送完客人的茶水和菜饭,两人猫在厨房门口,各端着一碗菜饭,刨着呢。 “你俩可不亏待自己哦!”采小兰笑笑。 “嘿嘿!” 他俩不愧是亲兄妹,连脸上叮饭粒的位置都一样。 采小兰正剁着鸡,一个声音冷不丁出现,“小兰,不是还有一个白斩鸡吗?” 李云光满面红光,显然吃得很满意。 “哼,在这剁着呢——”采小兰一声冷哼,斩骨刀往砧板上一停,一瞬间的眼神,绝对煞人。 李云光一顿,下一句话不敢说了。 “大人,刚好您来了,我这里有两盘鸡,一份请你放到听雨轩。”采小兰气生得快,去的也快。 第42章 仪表堂堂李云光 李云光端着两盘白斩鸡,用后背顶开竹帘,口中大喊:“上菜咯!” 里面大桌子上只面对面坐着两人,其余都站在旁边。 李云光放下一盘,招呼边上的仆人,去厨房领一份菜饭和苦竹饮。 铜锣般的嗓门,引起了卢兴业的注意,却见来人面目方正,眉宇间常萦一股正气。 “你这店小二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算得上仪表堂堂四个大字!”卢兴业由衷赞叹。能养成这般样貌的,都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那可都是五品上的京官。 李云光盯着说话人看了眼,想和他理论一番。可仔细想,人家也没贬低他,反倒夸自己威武。 “谢谢了,不过样貌是爹娘给的,不及后天锻炼的能力管用。”李云光留下这句话,就自己回田园居了。 白斩鸡获得了两拨客人们的一致好评。 …… “哦耶,还差最后一个!”采小兰看着光幕上任务的完成度,给自己比了个耶。 完成度:99\/100 几乎是,只要进了天福聚财居的客人,都对采小兰投出了肯定的一票。 崔薄言借刷碗的工夫,偷摸吃了一口白斩鸡,瞬间被这滑嫩的鸡肉迷住了。 “小兰,这白斩鸡你做的真好吃!” 光幕上的完成度,瞬间上涨一个。 采小兰震惊,“好家伙,原来崔薄言是个反骨仔,今天都是任务发布的第三天了,才表明了赞叹。” “谁让你吃了?”采小兰走到边上,止住了崔薄言的筷子。 反骨仔不配享受美味。 …… 采小兰对来付钱的男人说道:“承惠六十钱!” 男人一愣,心里默默算了一通,“才六十钱?城里吃几个胡饼都不止这个价钱。” 男人在腰间掏出绳头,数了六十个。数完后又在腰间摸了一把,大致二三十个钱,一齐捧在手里,堆到台面上。 “我夫人说很好吃,这些钱足够六十钱,多的就当赏钱。”男人高傲地昂着头走了。 路没走到一半,却又听到了自家夫人的喊叫:“给个钱耽搁这么久,你是不是又数了!” 女人口中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就来!” 男人付完钱没多久,老管家带着个丫鬟又来了。 “小娘子,请你结账。另外我家丫鬟有事请你。”老管家颐指气使的态度一点都没变。要不是看在一贯钱的份上,她才不乐意理他呢。 “一共一十九碗菜饭,每碗三钱,苦竹饮是送的。白斩鸡六十钱、凉拌蔬菜一十五钱、卤肉五十钱、白灼菘菜十钱,各色茶饮一十五钱。承惠二百零七钱。七钱抹零。找您八百。”采小兰算了一通账。 “我家少主发话了,菜很可口,凉饮也不错。小娘子生活不易,赏钱八百。”老管家眯眼一瞪,“小娘子,你今天交好运啦!” 采小兰莫名受了八百钱的赏钱。要是人人这般大方,还开什么店呀,路边直接摆个盆就赚翻了。 老管家说完,丫鬟上前又在采小兰耳边说了几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采小兰默默走到听雨轩,领着小姐走小门到了后院的厕所。 小姐一路只红个脸,一句话都没有。 “怪不得小姑娘话不多,这得憋得多狠!”采小兰在外面听着河水潺潺,浮想联翩。 做久了大宅院里金丝鸟,坏处也不小,出门在外,竟然连厕所都不得自由。采小兰不由庆幸,自己生在破落的崔家。要是崔家也是大宅大院,她肯定会被种种规矩死死束缚住,哪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 车队与李刺史前后脚都走了。王继前后望了一通,发现不忙了,也带着崔薄言回家酝酿诗意去了。诺大的天福聚财居又只剩下大堂零星几个客人。 崔卢氏赶着驴车回来了,小冬平如燕归巢一般迎了过去。“阿娘,你不知道,刚才好多人。” “真的呀!”崔卢氏欣喜。崔卢氏献宝一般捧着一个小布包走到采小兰面前,“小兰,你猜卖了多少钱?” “一百钱?”采小兰猜了个数字。 平常所获至多七八十。 “一百四十钱,我带的卤肉与凉饮全卖光了!”崔卢氏眉飞色舞。 采小兰受其感染,一蹦三尺,“阿姑,你太棒了。我在家里也挣了不少。你也猜猜?” 崔卢氏一致认为采小兰比自己强百倍,又加上小冬平说过有很多人,所以她猜了一个大胆的数字,“三百钱?” “哈哈,你看看这是什么?”厨房里的采小兰直接拎起老管家给的一贯钱。 铜钱一个一个紧挨着,敦厚压手的感觉,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欣喜。 “你这回本也太快了吧!”崔卢氏感叹。 “今天有个车队,管事的太大方了,光赏钱,就给了八百钱。”采小兰解释道。今天的运气不可能天天有。 “原来如此!”崔卢氏点点头,“小兰你先歇一会吧,我去收拾!” “阿姑你也累了,我们一起。” …… 车队开拔,七八里路,半个时辰就走到了。老管家带着仆人们收拾院子,布置卧室。一道带来三辆马车的私人物品都需要一件件安置。 而卢兴业作为扬州府新到的判司,到达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长官。早有仆人先一步向衙门送上了拜帖。 府衙在子城最显眼的地方,身穿六品官服的卢兴业进门就受到了府衙小吏们最热烈的欢迎。 曾长史满面含春,笑得花开富贵,“卢大人,久仰久仰,这一路一路辛苦了。李大人在里面等着呢!” 按照官职的品级,他与卢兴业都是六品,但曾文昌是六品上,高了半截。在他面前,卢兴业应该装孙子才对。但曾文昌把自己上次幸免于难的原因归结于会巴结人,不得罪人。 所以他更会把别人捧在头上了。 曾长史引着卢兴业一直往里,走到府衙的大堂。在此地,还有一个仪式要举行。目的是让府衙的人,认一认新来的判司。 卢兴业到了大堂,朝着高堂上的人影先来了一套大礼。行完礼节,抬头细看大人容貌,心里不由赞叹,“这位大人仪表堂堂!” 只是这个形容词,他今天好像用过一次了。愣神一瞬,脑子里两个人影瞬间重合。 如果有贴吧、微博之类,他大抵要发一条问问:新人上班第一天,就夸了大领导仪表堂堂怎么办? 第43章 手摇纺车的野望 采小兰把系统奖励的滤水系统,按照指示放到了井水底部。滤水系统,与其说是一个系统,倒不如说是一个滤水器,圆柱形,青铜材质。 滤水系统:前置了活性炭的简易滤水系统,能过滤掉杂质、细菌、重金属等对人体有害物质。(普通) 滤水器的顶部有一个凹槽,水倒进去,就会从尾部流了出来。采小兰接了一杯,一口闷下,水中竟然有一丝甘甜。 “哈哈哈,这下不担心镀银铜锅不够用了。”泡茶的水不需要先用镀银铜锅烧一遍,省了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采小兰看着包裹里的手摇纺车,直摇头。如果是一个小东西还好,一般人都注意不到。手摇纺车非常大,放到外面,很显眼。另外,她没找到可纺织的东西。 据她来大唐前学到的知识,棉花在西汉就已经有了。可是她在扬州府打探了数次,没有人听说过棉花是什么。更不必说棉布了。 所以采小兰一直把手摇纺车存放在包裹里。 “算了,还是以后再想办法找棉花吧。”没有人知道采小兰对棉花的渴望。身上的粗葛布实在是太硌人了。 后世的李白就写过粗葛布的坚硬。“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长安城上万千星辉洒下,家家户户都在捣寒衣。 何为捣寒衣? 拿一个大石头,把粗葛布铺在上面,用木棒敲打。一直打到坚硬的葛布纤维破碎,能裁剪了才停下。至于柔软度,只是剪刀堪堪剪得动罢了。 至于服帖?建议去穿丝绸制的衣服。 流水的日子过得飞快。 扬州府上至官员,下到小吏,抓的抓,惩的惩,换了一半,人人自危,政务处理速度飞快。 新来的判司处理案件能力比他的前任强了无数倍,不提现案,连堆积的陈年旧案,都被他处理得几乎干净了。整个案牍室,只剩下几片无人认领的绝案。 “大人,老鼠会的事……”卢判司开口问。 “都天下太平了,哪有那么多造反的?圣人贤明,所求是开疆拓土的大功。而不是镇压逆反的小功。”李云光三两句话为老鼠会定了性质,好似不太满意小会议就这般结束,又继续说道:“我跟你们说些悄悄话,上头有风,今年冬,预计对突厥动手,两位如果有开拓疆土的想法,可以请人稍加运作!” 曾长史与卢判司瞪大了双眼,这可是核心机密。他俩的脑子瞬间活络开来,盘算自己在朝廷里的七舅老爷们,有没有人能在兵部说得上话的。 …… “下属明白!”两人恭敬地向李云光鞠了一躬。刚才那一番话,绝对是掏心窝子的话。“看来大人是拿我当自己人了。”两人心里各有一番计较。 三两天过后,刘家庄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乞丐。浑身伤痕累累,左腿有点瘸,走路一瘸一拐。手上拄着一根枯树枝做拐杖,才勉强站得住。 女乞丐步履蹒跚,在一众村里闲人的注视下,敲响了刘老四家里的门。 “要饭的?”开门的正好是刘老三的母亲,只当敲门人是要饭的,“你等着!” 老太婆转身回屋。 “阿姑!”女乞丐声音颤抖,无比微弱。 “你说什么?不可能……”老太婆眯起眼睛,彷佛要看透眼前人的灵魂。 “不可能!”这一句话,斩钉截铁。 “奶奶,谁呀?”一个小孩在院子里冒了头,她也看见了门口的乞丐,“是阿娘吗?” 小孩不确定,但乞丐的神情,她却无比熟悉。 “是阿娘吗?” 女乞丐频频点头,泣不成声。 “阿娘,我好想你!”小女孩向门口跑动。 “不是,你娘死在监狱里了!”老太婆爆发出非人的速度,像一只噬人的毒狼,猛地扑到门口,重重合上大门。胳膊肘一甩,磕在小女孩胸口。女孩当即倒在了地上。 可胸口的剧痛,哪里比得上娘亲就在眼前,站起来扒在门上,拼命地叫喊,“是我阿娘,奶奶,你快开门!” 门口的女乞丐正是徐银莲,她本应该被判处5年的徙刑,流放岭南道。但考虑到她的腿已经被刘大鬼打折了,便处罚从轻。轻轻打了二十棍,就被放了出来。 她在家门口一直等到了晚上,只听见孩子哭,没见有人外来接她。甚至连一碗热饭都没有。 趁着皎洁的月光,她顺着村里小道,越走越远,没个尽头。突然她在小桥上停住了脚步,月光下,她在河里瞧见了自己蓬头垢面的身影:“唉,了此残生罢了!” 村子里大抵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路上哪里有人? 徐银莲先扔掉了拐杖,自己挪到桥边,正欲一跃而下,只听后面有女人喊道:“别想不开呀!” 她哪里肯听?又哪里肯停? 一跃扎入河中,任由河水盖住自己的鼻息。朦胧之中,只听到又一声“砰嗵”入水声。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 旋即她只感觉到一股巨力,把她掀出了水面。 刘家庄里,一身巨力的女人,还能有谁? 当然是豪气干云、见义勇为的采小兰。为了确保能救上来人,采小兰还把最近新得来的七个任务点,连同上回抽奖省下来的三个,一块投进了力量中!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85\/100 力量:2.0 …… 任务点:0 力量2.0,只用一下,便把跳河的人扔出了水面。 “小兰,你慢点。”后面赶着来的崔卢氏急忙上去查看情况。 受了冲撞的徐银莲已经晕了过去。采小兰与崔卢氏都束手无策,只好把人抬到了驴车上。 一人往家里赶车,另一人去村里医生家敲夜门。 …… “病人不过是受了惊吓才晕厥的。不过她这一身的伤,要养半年左右。皮肤上的新伤旧痕,都不致命。只是这腿,要寻名医,再耽搁下去,就废了!”刘家庄的医生,自然姓刘。刘郎中简单施针,便使病人呼吸平稳。 “多谢郎中。小小敬意,算作诊费!”采小兰奉上二十个钱。 刘郎中嘿嘿一笑,起床气烟消云散,语气当时就不一样了,“破费了,她的腿伤,我给你指一个人。扬州府的子城里住了个老人,太医院退下来的。你能请到他,保管治好!” 第44章 价值观的力量 当徐银莲被带到家里的时候,采小兰就认出徐银莲来了。这会儿听说子城里有太医能医治腿伤,自然为她高兴。 不过,她还没醒。只好等她醒来,再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崔家人正常起早。崔薄言打开正堂的窗户,以后窗的向阳蔬菜为友,开启了一天的苦读之旅。采小兰与崔母已经逛完了早集,昨天剩下的卤肉,一早上已经卖完了。 崔卢氏与采小兰两人正在院子里淘洗新鲜的脏器、鲜肉。 “采小兰——”徐银莲扶着侧门,她记得眼前人,能与刘大鬼当面争执,可谓女中豪杰。 “徐娘子,你醒啦。”采小兰喜出望外,昨晚的郎中水平还挺高,此刻徐银莲的状态,比昨晚好多了。 “太麻烦你了!”徐银莲长叹一声,随即泪水就止不住了。心里很多憋屈,想说出来,又拿不出手。 谁好意思当着人面前说自己被夫家抛弃了? “要不我们送你回家?”崔卢氏试探性地说。 “唉,不劳您笑话,我已经没家了。”徐银莲摇摇头,头顶上黏在一起的头发,落了一地的头屑。 “那先在我家住着吧。”采小兰和崔卢氏同时开口。她们在徐银莲清醒之前,已经讨论过一波了。 徐银莲在刘家庄跳河,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当初差役们来抓人,又没有抓他们全家。 采小兰交代给徐银莲家里一些东西,吃的都在厨房,白天可以烧点水洗洗。又关照崔冬平在家里帮忙照应。 交代完这些,采小兰就与崔母去了天福聚财居。 夏日炎热的暑气,基本消尽了。 不过随着天福聚财居的名头逐渐传播,它在旅者与商人之中,有了少许名声,城里城外的人,或多或少知道扬州府的南门往外七八里,有一个歇脚的茶馆。 每日到这里歇脚的人,至少几十个。更有把送别地点就定在这里的。采小兰忙忙碌碌,恨不得把自己掰两半使用。 她整日在厨房里:洗菜、配菜、做菜、喊人; 而另一边的崔卢氏事情就多了:擦桌子、被喊、端盘子、被喊、刷盘子、被喊…… “阿姑,我想和徐银莲说说,就请她留在家里帮忙!”采小兰打得如意算盘:既然徐银莲有能耐经营得了粪水生意,说明她头脑聪明,组织能力强。 在这个时代,在乡下地方,能找一个有能力的人,非常不容易。 “那他们家里,能乐意吗?”崔卢氏百忙之中回了一句。 徐银莲又不是奴仆,万一她家里人闹腾,会非常麻烦。 “我会想办法的!”采小兰谈话间点击了任务刷新。一条普通任务出现在光幕上: 鸾凤分飞,镜破钗分。徐银莲历劫归来却遭到夫家抛弃,大门紧锁,一碗热饭都没有。 意不平!老鼠会三当家的好处,全家享受,为什么遭罪的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无罪归来却得不到家人的关爱?帮助徐银莲脱离旧家庭,让她重拾生活希望。 奖励:渡船 一口渡船?采小兰心生疑惑,总觉得什么东西被自己忘掉了。可又想不起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请太医为徐银莲治腿伤。 治伤最重要的要抢时间。下午,采小兰套了驴车,回家接徐银莲。 徐银莲已经洗漱过了,身上污渍全无,头发披在肩上,遮挡住了额头的伤痕。全身露在外面的,只剩下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 这一道疤,却毁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样貌。不过,现在要是再有人说,老鼠会三当家是徐银莲,大家都得信。一道疤,就是一道威信。 “徐娘子,快上车,我带你去城里治腿!”采小兰拍拍驴车,示意她上来。 “唉,就算治好了腿,我又能干什么呢?”徐银莲已经陷进了思维陷阱。支持她撑过所有刑罚的动力就是家庭。而现在家庭已经抛弃了她。 心灵支柱,坍塌了。 “徐姐姐,人需要为自己而活。臭男人失去了你,是他的损失。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我起初见你,以为你也是当家作主的人,没想到……”采小兰一番话,为徐银莲灌输了一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充分强调了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天然优势。 徐银莲眼中的光又亮了。前面的三十年,她已经为家庭活了;后面的岁月,她要为自己而活。 采小兰见到其眼中的光彩,不禁为她高兴,“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干,将来必有一份厚报。” 资深pua大师来了,都得流眼泪。他们画大饼,还得说明白到底是芝麻饼,还是肉饼。 而采小兰,连饼的种类都不告诉人,就开始喊人干活了。 “好!”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徐银莲深受震撼,“干了!” …… 退休的老太医好不好请? 不太好,平常老太医就在院子里练练拳,一般不出去。但是致仕不是殁世,一样要柴米油盐,一样要人情往来。 李范带着采小兰,采小兰带着一贯钱,当即院门大开。 尤其是当老太医听说采小兰就是最近流行的解暑汤苦竹饮的发明者时,热情劲更足了。 “哎呀,这腿伤拖得太久了!”老人家紧紧盯着徐银莲那红肿的断腿。 “啊?不能治了吗?”徐银莲嗫嚅! “棘手而已,我又没说不能治!不过你得受点罪。”老头大喘气式说话,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听到能治才松了口气。 “咬着!”也不知是老头的儿子,还是徒弟,拿了一根细木棍,递给徐银莲。 一切妥当。 老太医拽着大腿,徒弟拽着脚,“一二,嘿哟!” 彷佛在拉大锯。 徐银莲痛呼,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全身紧绷。大腿皮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分离。 “好!”老太医大喊一声,松手并在断处一拧。手臂上青筋暴露,可见此时用力之大。 “快,热膏药。” 徒弟瞬间在徐银莲断腿处敷上一张大膏药。慢慢把木棍夹板,一一夹紧。 “好了,这一副方子,每六个时辰吃一回。三天换一次膏药!换三次药后,可以下床。但不能干重活。” 第45章 刘老四上门 老太医治疗结束,喊采小兰跟着他去药堂拿药。 果然是郎中世家,家里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盛放药材。 老太医腿脚不便,只说药名,让徒弟爬上爬下,对方取药。 在指挥取药途中,老太医多次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没憋住,问采小兰道:“小娘子,你是怎么想到把竹竿放到药方中的?” 带“竹”字样的中药材,一共三味。玉竹、竹叶、竹茹。可这三样,与普通的竹竿没半点关系呀。 “老大人,因缘际会罢了!我小时候遇到一个老道士,我给了他一碗饭,他给了我一张药方。”采小兰眼睛咕噜一转,一个谎言瞬间诞生。 “哦,小娘子识字?”老太医眼睛一亮,识字几乎是所有行业传承的关键了。 采小兰点点头。 “看来你与医道缘分不浅!”老太医转向正在抓药的背影,“二小子,待会儿抓完药,你去去书房架子上取两本书,《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 老太医惜才了。世上治富贵病的多,治穷病的少。老百姓整日需要干活,中暑的多。采小兰发明了一剂苦竹饮,专门解暑,代价还小。真可谓上体天心,下合人道。 不一会儿,二小子把药剂包与两本书都拿过来了。 “采小兰,这里有两本医书,你先拿着自己看,如果碰到疑问,就来寻我。” 采小兰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自己的运道也太好了。要说什么技能人人都想掌握,怕就是医术了。 皇宫之内为什么要有一个太医院?学问深厚之人为什么都要读两本医学专着? 谁不害怕生老病死呀! “谢谢!”采小兰当即对着老太医行了个大礼。她心里生出疑惑,意不平系统的真实作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能和上了岁数的人结缘。 王继大诗人如此; 李云光刺史如此; 连不知名姓的老太医也是如此。 眼前如果有一面镜子,采小兰肯定要顾影自怜一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上至七八十的大爷,下至十八九的小郎君,老少皆‘杀’!” 采小兰想到了崔薄言的模样,摇了摇头,“那小子,还得培养一番才对口味。” …… 刘老四的女人被放回来又遭到抛弃的消息传得风言风语,刘家庄的闲汉懒妇们各执一词。 有人说,木驴把人坐坏了,生不了孩子了; 有人说,刘老四头上绿油油一片,受不了才不要的; 还有人说,刘老四一家害怕遭到徐银莲的连累,在女人被抓的没几天就和离了; 流言蜚语才传了两三天,刘老四一支就有人憋不住了。 第三日午后,采小兰正打算带着徐银莲再去子城找孙太医换药。小院里却闯入了一伙人。 “什么人?光天化日,强闯民宅!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经过几次教训,崔薄言对别人闯到家里这件事,太敏感了。 “我们找徐银莲!”来人气势汹汹,声音嚷嚷得很大。 屋子里,采小兰正扶着徐银莲听到小院里的声音,心道一声“果然!” 崔卢氏所说的麻烦来了。 徐银莲好似很熟悉此人的声音,当即回道:“呵,刘闯子,你四哥不好意思打头阵,你倒是不怕羞。” 外面的人,一听声音,神色一齐怔住了,都盯着门口。 徐银莲强忍着痛,走到门口。后面的采小兰几次要扶,都被她拒绝了。 “一两个月不见,你们胆子大了不少!”徐银莲声音嘶哑,可是气势一点都不弱。脸上横着的疤痕,和眉头一起宣誓主人的愤怒。 那一伙男人,被骂得彷佛是落汤鸡,都耷拉着脑袋,恍如一两个月前。“不是说她被打废了吗?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呀!” “哼,不守妇道。被放回来了也不知道回家,跑到野男人家住着。”由人群堆里,一个老妇人走到最前面,赫然是几日前关门的那一位。 “阿姑,我刚回来那天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现在我洗干净了,认识了?”徐银莲心里堵着一口气。 “咳——小莲,娘也不是故意的。你那个样子,她一下子没认出来。”刘务德,人称刘老四,干咳一声,走到了最前面。 “我那个样子因为什么?当初为了偿还老鼠会的一袋米,是你和你娘动员我去的。” “唉,还提以前做什么?我们也没叫你去做三当家的?你不知道,别人都说你什么?女流之辈,却骑在几十个男人头上……”或许懒汉泼妇们还讲了其他作贱人的话,但刘务德不好意思讲出来。 “你看你说得还像话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脑子比谷道还肮脏,简直像臭水沟里的鲇鱼。我们老鼠会的兄弟,比你干净得多。”徐银莲毫不客气。 一天前,她有一个好姐妹。来崔家看了她,把徐银莲被抓走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刘务德这些日子,不停地去找隔壁村的寡妇就罢了,他还找村老办了件大事,说徐银莲无德,要与她和离。 村老都是男人,当然向着刘务德。当时就出了和离契。 “说吧,你们要多少钱?”采小兰一声吼停了纷乱的局面。 “小兰,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徐银莲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一伙人来的目的。 两人都和离了,人肯定不要了。现在看有人给徐银莲提供了居所,当然想上门要点钱啦。 “当初娶她的时候,花了两口袋黄面,又贴补他们家两丈布。”老太婆永远记得清楚这件事。 “我给你两口袋白面,两丈布。”采小兰大手一挥,这点东西,都不值当在这里吵架。 刘务德一声冷哼,当时是什么时候,那可是战乱当头呀。“战争年代,一个黄毛丫头,也就卖一口袋黄面罢了!” “啊——”院门口突然爆发一声哀嚎。 “我要杀了你,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徐银莲的老父亲带着自己的子侄杀到现场。他听说女儿被遗弃,在村里当时就喊了一伙人,直奔刘老四家里,结果扑空了。 “你要干嘛?你女儿行为不检点,还怪别人?”老太婆不想让。 “两口袋黄面,两丈布,今天我已经带过来了。今天我要把闺女带回家。还有和离契,现在就给我。”老父亲怒意十足。 刘务德根本不想和前岳丈多说话,只盯着徐银莲,“你想要和离契,必须满足我的条件。” “十贯钱。” 所有人听到这个价,都震惊了。 狮子大开口,一口吞没了所有人。 第46章 五百钱和解 “小崽子,我弄死你!”老父亲第一个爆发,要不是老大死死抱住他,此时刀已经砍到刘老四脖子上了。 按照唐朝的汇率,一两黄金六千钱。这个男人一开口,就要十贯钱。放到现在,就是六十多克的黄金。这对于月入三千的普通家庭来说,简直天文数字。 “十贯钱,我可以答应。不过,我除了要和离契外,还有一个条件!”采小兰微微一笑。 她可不仅仅想要徐银莲的人。这几天聊天,只听她的话里,不停夸赞幺女是如何听话,她奶绝情地把门关上时,传出的哭声如何伤心。 “说说看!”老太婆听采小兰应了,眉飞色舞,立即叫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老太婆心里也多了个心眼,这凉饮与卤肉生意确实挣钱。要十贯钱,采小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要是老鼠会还在,她肯定要撺掇儿媳妇去争一争。 “既然你们跟徐大姐要了聘礼,那我也替她跟你们要一样东西。徐大姐到你们家后,一直操持家务,还借助粪水生意挣了不少钱,生了三个孩子。”采小兰越说,刘务德脸色越不对劲。 “那是她的本分!”刘务德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回了一句。 “钱一人一半,孩子一人一半。” 人群一下议论开了,“小娘子说笑了,三个人怎么好一人一半呢!” “要不拿钱,要不给人!”采小兰图穷匕见。 “人是我刘家的种,徐银莲凭什么要?”老太婆急了,生怕刘务德一时贪心,白瞎了她两个大孙子。 “那你们凭什么要十贯钱?”徐银莲听明白了采小兰是要帮自己。 “不可能的,今天我们就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不拿钱,天天来闹。”陪着刘老四一块来的人当即吵闹起来。 要是人人都讲道理,他们还来那么多人干嘛? “我也不愿意和你们讲道理,想要钱,必须拿人来换!”说到这里,人群的动静好像更大了,采小兰立即补充,“凭什么和离了,孩子要跟着爹,不能跟着娘?” 不能放弃道德的制高点。 刘家的人群中,有几个年轻气盛的,紧了紧手里的棍子。吓得边上看戏的崔薄言当即站到了采小兰面前,“你们想干嘛?持械伤人可是要坐牢的。” 近期跟着王继老先生没白学,懂了很多律法。 采小兰心里一暖,这小子,没白给他钱,“哼,让他们来砍,我就不信了,他们难道还能有刘老财厉害吗?” 采小兰的这一番话,让院子里的刘家人回忆起了一个他们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他们刘家庄最厉害的财主,就是因为采小兰,才被官府抓走的。 刘家的人瞬间扔掉了棍棒。 “人,我只能给你一个,当然我也不要你那么多钱,五贯就行!”刘务德喊了一声。 众人都明白,刘务德所说的给一个,是给哪一个。 当然是女孩了。 采小兰没继续与狠人计较,回屋搬了五贯钱。四五十斤的重量担在手上,要不是她有常人两倍力气。这会儿,肯定拿不动。 “哼,这种破落户,还给他五贯?我看给五百就差不多。”徐银莲拆开一贯钱,拿了一半,交给了他娘家人。 “爹,女儿腿脚不方便,你拿着五百钱,去刘家,把幺儿接过来。”徐银莲一直都在强行站着。是她意志坚定超乎常人的,要换成一般人,早就躺下了。 采小兰的目的是千金买马骨,取信于徐银莲,生怕给少了,徐大姐心生芥蒂。既然徐银莲说只给五百钱,她当然乐意。 刘务德要甩脸子,被老太婆从后面踢了一脚,在她看来,一个丫头,能换五百钱就不错了。给了她妈也不错,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 一旬时间倏忽而过。 天福聚财居多了一个拄着拐杖的刀疤女,还多了一条乌蓬小船。 “掌柜的,有什么吃食没?”客人仰着头问。 “菜品有叫花鸡、水煮肉片、白灼菘菜,凉拌蔬菜,主食有葱油面、水饼,菜饭……”采小兰把今日菜系又说了一遍。 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三十八遍了。明明头顶的菜单上已经写得清楚,但不识字的人太多了。写了等于白写,有的时候,两天见不到一个认字的。 “哎,你这菜单太单调了。都没有鱼,你不知道,今早出门,路上遇到一个算卦的,说我今天必吃一条鱼,不然会厄运缠身……”客人在叙述自己不满意菜单的理由,而采小兰一颗心全被鱼占据了。 “我怎么把鱼忘了呢?” 要说做鱼,采小兰脑子里有太多的点子了。 “抱歉,如果您愿意等等,我现在就叫人去买鱼!”采小兰对客人展颜一笑。 客人如醉春梦,“不碍事,我突然觉得,不吃鱼也行了!” 采小兰急忙脱掉围裙,跑到水井旁刷碗的崔卢氏旁,“阿姑,你们听说过鱼吗?” “当然听说过,鱼又不是稀罕物。”崔卢氏很奇怪。 “那我嫁到你们家,那么长时间了,怎么一条鱼也没吃过?更何况我跟你赶大集都多少回了,一次也没见过有人卖。”采小兰仔细回忆穿越过来的这四五个月,没有一回见过鱼的影子。 崔卢氏被小兰的一通问责惊住了,脑子转了几回才回过神。“哎——这你就错怪我了,我们家不一直是你掌厨吗?况且有肉吃,也不太想吃鱼。” “可是——”两个字说了半天,采小兰也没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那我要去哪里才能买到鱼?” “这个简单,去有渔家的地方。扬州城有好几条河,边上的渔家多呢。除了专门捕鱼的人家,其他人都是逮了现吃,要看运气。”说到现吃,崔卢氏突然怀念起鱼肉的味道。“你要想吃的话,咱们家后面的河里,就有。” 于是,徐银莲多了条支线任务,先去买鱼钩、鱼线,再去钓鱼。 …… 客人当然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他被采小兰用鱼形状的水饼打发了。客人被采小兰忽悠了一通,从吃鱼,到吃鱼形状的饼,心情愉悦,一下子给了百钱。 被采小兰惦记上的东西,没有跑得了。 徐银莲从开始钓鱼到结束,一共收获了两条鱼,一条鲫鱼,另一条还是鲫鱼。 空军钓鱼佬们要是知道她第一回钓鱼就能收获满满,心里得嫉妒死。 第47章 红色任务再次预警 徐银莲提着两条鲫鱼,往回走。崔卢氏一见心喜,高兴道:“徐小妹运气真不错,第一回钓鱼,就能钓到美味。” 采小兰听到崔卢氏的话,雀跃跑过来,只发现了两条被青草扎着鳃的鲫鱼。不由大失所望,“怎么是鲫鱼?刺最多的鲫鱼!” 再爱吃鱼的人,也不喜欢刺多的鱼。 采小兰脑袋里装着几十种做鱼的方法,现在起码要划掉绝大部分。刺太多,鱼片啥的,都不便吃。 “小兰,今天我终于发现你不擅长的东西了。晚上这条鱼交给我做。”崔卢氏的诡异笑容,在采小兰眼里,当得上四个字,莫名其妙。 “好!”不用做饭,她才乐意呢。 …… 到了八九月份,天上的雨水突然多了起来。三天里面有两天漏雨。不过百姓们倒是挺开心,一来庄稼雨水足,二来官府的徭役也因此耽搁了。 庄稼汉一下子在自家地里开了四五个口子,用于排水。刘家庄的地比周围都要高一点,水顺着地势向东流。刘三心里不觉添了一丝愁闷:“这雨不知要下到哪一天。” 一个身穿蓑衣的人,唱着渔歌由远及近,手上提着一串鱼。 “老刘,今天收获不小呀!”刘三远远喊了一声。 “嘿嘿,在地里放水,有四五条鱼落单了。被我捡了回来。”老刘开心一笑,近些日子经常抓到鱼,油水很足。 最近刘家庄几乎户户都能吃到鱼。 这不,崔薄言从王继老先生家回来,手里就提着一尾鱼。他还离家老远,就大声喊道:“小兰,今天吃鱼脍,让你再瞧瞧我的手艺。” 为了这一尾鱼,崔薄言付出代价不小,滑了两跤,连笔杆子都断成了两截。耽搁了不少时间。 “你呀,还想着吃鱼呢。你不知道这鱼给我们家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卤肉都卖不出去啦!”崔卢氏把冒失的崔薄言骂了一通。 “不妨事,卖不出去就少卖一点!”采小兰手捧医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呢。 “你真用功。”崔薄言见采小兰又在看书,不由赞了她一声。“若是女子也能科举,今年年底,咱们家就要多两位童生了!” 崔薄言大言不惭,在他看来,过科举第一关,不过是信手拈来。全然不把即将到来的童生试当一回事。 采小兰没理他。 而徐银莲一把接过崔薄言手上的鱼,拿到厨房杀去了。她的腿伤好了大半了,走路基本上看不出来。为了答谢崔家的恩义,家务活抢着做。 一旁两个小丫头异常开心,纷纷拍手,“三兄太厉害了,又抓到鱼了。” 崔薄言高傲地仰着头,这些话,虽出自小孩子之口,但他很受用。 “阴阳、表里、虚实、寒热,谓之八纲,对应有八法。”采小兰读着书上的内容,忽听到崔薄言喊了一声吃饭咯。 家里人团坐在堂屋的桌子前,看着崔薄言表演切鱼脍。不会做饭的他,却掌握了极高的片鱼技巧方面。 唐朝人吃鱼喜欢生吃,把鱼切成细丝,去除掉鱼肉里的刺,洁白透明的鱼肉丝蘸着酱料,有特别的风味。 饭桌前,崔薄言极尽刀工,切得又细又快。一家人,尤其是徐银莲的幺女徐小琴与崔冬平两个丫头,吃得非常开心。 “小兰,怎么不开心?是医书看不懂?”崔卢氏心细,瞧见采小兰自打吃饭开始,就眉头紧皱,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医书能挡得住采小兰吗? 当然行。 医书晦涩难懂不说,也没有实践对象。 不过它挡不住“小不平”,凭什么其他行业,就业轻轻松松,工资高高在上,而学医就得七年起步呢?一个简单任务,直接奖励了三个任务点,直接砸到了中级。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87\/100 力量:2.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0\/16 金钱:23贯314钱 厨艺:高级(0\/16)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中级(0\/8) 任务点:1 让采小兰闷闷不乐的是她随手点开的新任务!红色的! 大雨倾盆,洪水过境。洪涛从南漫来,原本只危害府城边界。谁料到,富户为保自家良田,联手泄洪。洪水注定要冲破河坝。 意不平!世上事难道都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天灾人祸即将席卷整个扬州府。活下去,尽可能帮助更多的人活下去。 帮助人数:0\/∞ 人数达到一千人,达成任务;人数达到三千,奖励豆腐制作秘方;人数达到一万,奖励万民伞(稀有)。 “咦,小不平你越来越扣了!”采小兰在心里唏嘘道。这已经是连续第二个红色任务,没有绝世级别的奖励了。 系统冷酷。只在红色任务上面,清楚地显示出洪水倒计时:只剩下十四个时辰。 “你们信我吗?” 饭桌上,三个大人被采小兰这一句话怔住了,崔卢氏诧异问道:“我承认你采小兰有点水平,各种能力都有,做菜好吃,做生意有一手。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可是这咋了?难道你还要我们供着你?把你当佛祖一样,做你的信徒?” 采小兰脸羞得通红,知道崔卢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阿姑,你别取笑我啦。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兰收敛笑容,继续说道: “你们肯定注意到了近期雨水很多。好多条河水线涨高不少,万一兜不住了,洪灾可就来了。” 崔家两人听到小兰的话,立即紧张起来了。家里日子才好过没多久。现在如果遇到洪灾,一切将化作虚无。 “小兰,会不会是你多虑了?我在扬州府活了三十年,从没见过洪灾。雨水比现在多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最后都没有发大水。”徐银莲见采小兰不似说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徐姐姐,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临近河坝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田地,保不齐他们会剑走偏锋,找一处泄洪。”采小兰把任务里的关键词说了一些,用作说服人的理由。 “人能这般坏?”徐银莲声音越说越小。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照着大水会来准备。”攘外先安内,采小兰统一了家里人意见后,立即部署下面的行动安排。 第48章 上达刺史 夜晚,雨下得“泼”大。 为了降低损失,采小兰决定连夜去扬州城里通知李刺史,叫他早做准备。 “小兰,陪你一起去!”崔卢氏不放心,要和采小兰一起去城里。 “阿姑,你陪我去,那么家里怎么办?”在采小兰的计划中,自己去城里通知李云光,崔薄言去通知王继,徐大姐和崔卢氏两人想办法垫高家里。 “采小兰,我陪你去吧。你先和我去王继老师家,或许王老师有更好的办法。然后我们一块去城里。”崔薄言冷静说道。 书读得多了,人真能变得不一样了。崔薄言的能力直线上升。 “那就这样!”采小兰点头。 徐银莲立即到堂屋门口取了蓑衣,和崔卢氏一起为采崔两人装扮起来。 蓑衣上的每一根带子,她俩都仔细系了两遍。 “冬平,去把金锄头拿来!”采小兰喊了声。 小冬平常跑到茶馆帮忙,情商也锻炼出来了。不仅拿了金锄头,还顺带给自己大哥带了一把铁锹。 两人穿戴齐整,就一头扎进黑暗中了。 …… “谁呀,这么晚?”仆人打开院门,一看是主人的弟子。瞬间改换了颜色,“哟,崔公子快请进。主人刚睡下,这是怎么了?” “还是让小兰来说吧,我俩待会儿还得去府城,就不脱蓑衣了!”崔薄言知道自己一时说不清楚,便没多言。 仆人当然不会因为一点泥水,恶了主人的门生。立即进去喊人了。 不消片刻,“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兰,这么大雨,你们怎么来了?”王继奇怪地问。 “王老先生,来是告诉你,洪灾快来了。照目前的雨水,估计一两天就会漫了……”采小兰长话短说,把自己的猜想告诉王继。 王继是聪明人,“如果洪水真会淹没顶头的良田,那说不得已经有蠢人挖开河坝了。” 为了钱财,昧着良心干坏事的人太多了。见识短浅的人只顾眼前利益。 “你赶紧穿上蓑衣,驾着我的车,送两位去府城。”王继知道眼下不是纠结人心善恶的时候,立即命令仆人和他们一块去。 “是!” 再出门,两人变三人。村头的小路已经漫上一层水了。黑夜里,看上去一平无际。不知道哪里是路,一片水汪。白天还不是这样。 “不行,没办法驾马车。”仆人喊两人下来。 “咱们腿走!”采小兰跳下车,快速向前走去。 仆人一咬牙,把马拴在边上人家,也跟着一块走。王继的命令是送人去府城,自己不跟上,万一出点事,主人还不把自己皮扒了。 一路到府城,一共十几里路。平日里,哪怕叫小脚奶奶走,顶多一两个时辰罢了。而这一晚,戌时初,三人出发的,而子时的更都敲到第三遍了,三人才摸到城门的边。 “小兰,多亏了你!”王继的仆人连拍胸脯,感叹自己命大。 方才一路,遇到险情多次,其中最惊险的一回,是崔薄言与健仆同时一脚踏空,落入深水中。幸亏采小兰反应灵敏,瞬间抓住两人,两手同时发力,把两人甩到了空地。 两人来之前,都喊着是陪着采小兰,以防路上出现问题。结果到了最后才发现,会发生问题的,是他们自己。 连绵的大雨,早已经浸透了三人的身体。秋凉凝成寒意,一阵一阵侵袭他们。 “下一步,我们该考虑怎么进入子城了!”崔薄言为了表明自己的价值,提出一个有深度的想法,“我有一个想法,要不我们假装奔丧的人。这样冒着大雨连夜进子城就有了说头。” 王继之仆竖了个大拇指,“好办法!” 采小兰瞪了他一眼,有道是“说什么来什么”,在生死方面,千万不能乱说。 不过,采小兰一时也没想到什么更好办法,不得不肯定,“但是细细想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三人统一了口径,径直往子城方向跑去。却没想到,子城城门并没关,守门的人,也因为连天的大雨,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我一定跟李伯伯说一声,换一换看门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崔薄言念叨一句。 …… “咚——咚……”的敲门声,又一次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由于大雨的遮盖,根本传不了多远。 “再敲!”采小兰喊一句。她不相信李云光身为扬州府的刺史,在这大雨滂沱的日子能睡得安稳。 果然,又敲了一阵。有仆人过来开门了。 能在刺史府当差的人,没几个是傻子,知道能冒着这般大雨连夜上门的,准没小事。 “诸位找谁?”小仆不敢有任何不敬。 “请你们家刺史,说采小兰来访,有关乎万人的大事相告!”采小兰面色冷峻,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往身子里流淌。 “好,几位请入侧屋更衣取暖!”小仆把三人引到侧屋,自己连忙去请主人了。 …… 三人刚擦干头发,李云光就跑来了。丝毫没有深夜被人打搅的怒气,反而笑脸盈盈,“小兰,你们这是?” “李伯伯,大事不妙。”采小兰又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了一遍。与王继身在乡野有切身感受不同,李云光根本看不到各处河水水面上涨的景象。 “现在就派官兵去堵住河坝,应该来得及!”采小兰连夜奔波的目的,就是这个。 “小兰,扬州的河流太多了。我们要先查明白。你别急,我先喊工科的人来。”李云光听了采小兰的话,心里忐忑。若是采小兰所言变成现实,扬州府的百姓可就惨了。 李云光喊仆人套了马车,奔到了府衙。哪怕河坝不决堤,现在乡下水漫马路的局面,也需要紧急处理了。 官员们住的都近,工科的总管事很快就到了府衙。 “大人,您叫我?”总管事得到消息,一刻也没敢停,连工服都是在马车里穿的。 “工科可有近日的扬州府各乡镇的水位图?”李云光问道。 总管事脑子顿时蒙住了,“回禀大人,水位图还是五月份测算的。应当算近日的。” “天上连绵降雨都七八天了,怎么不去测一测?万一发水呢?”看着面前的管事,李云光心头浮上一丝阴云。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采小兰是杞人忧天,万一是真的,他们可一点准备都没有。 管事跪在地上,他的沉默算作回答。 “现在就去测!”李云光怒吼。 第49章 洪灾前的大采购 如果等着出城测水位的人回来再做打算,显然就被动了。这一点,不仅是有系统在身的采小兰懂,而且李云光也知道这一点。 “来人,去喊人。把各科的管事都叫过来!”李云光吩咐。 诺大的府衙自然有值班的小吏。 …… “我的亲刺史哟,他继任不过半年,都起夜两次了!”礼科老管事抱怨了一通。 如上的话,在子城和靠近子城的外城,不停地有人念叨。 …… 而等人期间,李云光没忘了采小兰。心里想着:她既然跑那么远来报信,心里说不定有些想法。 “小兰,你是什么想法?” “组织士兵,背着沙袋,找到被挖开的河坝,立即抢险。让绝大部分的水流出去。然后组织救援,近十年扬州府都没遭遇过洪灾,肯定有屋子年久失修,一旦塌陷,人命就没了。另外还需要筹集粮食……”采小兰把自己想到的与李云光说清。 “不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李云光听了,只觉得这些点子很普通,都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救灾策略。 他心里焦急,忽然又想到采小兰三人是赶夜路来的,这会儿肯定又困又累,便请师爷在衙门里寻了几个值班室,叫他们休息。 而采小兰见李云光这般安排,心里也乐意。她来不过是报信罢了。如何处理是当官的事情了。更何况,明天白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一沾到床边,采小兰就沉沉睡去了。等她再醒过来,屋外天已经大亮。屋子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好些小吏跑来跑去。看这架势,水位图情况不太明朗。 “不对,我要加快速度了!” 采小兰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起来自己来城里要做的事情。赶紧跑到了隔壁,叫醒了崔薄言与王仆。 “薄言,我看今天的情况,估计洪灾肯定要来了。现在你去市场上租五匹马、驴子、牛,什么都行,只要能拉得动平车就行。我给你三贯,一定要拿下。”采小兰手里捧着钱,却见崔薄言一脸痴呆相,不由又把话说了一遍。 “听懂没?” “你叫我租马,我听懂了。但是我搞不明的是,这六贯钱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崔薄言很吃惊。左看右看,也没见采小兰身上,哪里能藏得下六贯钱。 “难道你是缠在腰上的?不对,你的腰没那么粗。”崔薄言继续自说自话,全然不顾旁边脸上已经冒烟的采小兰,和一旁坏笑的王仆。 采小兰已经生气,怒吼一句,“你管我放在哪里!” “哦,我明白了。”崔薄言看着自家媳妇略微鼓起的胸前,那一瞬,眼睛瞪得像铜铃。 “王仆,请你去买三辆平车,再去买三口大铁锅。采办结束后大家到盛世粮行集合。”采小兰又给了王仆三贯钱,大致向两人说清楚粮食行的位置。 …… “哟,采老板大驾光临,想来是天福聚财居的粮食卖完了!我来想想,我记得你两天前刚来过。你别说,我真羡慕你,你家消耗粮食的速度,快赶上我们家了。”景光利一见到采小兰登门,立即耍了一通嘴皮子。 男人的嘴,好像是专门为女人长的。他老爹为了儿子能练练嘴皮子,又送他去读书,又送他去当了几个月说书先生,最后回到店里,只知道轻摇折扇装深沉。 把他爹都气了个半死,哪有生意人不笑脸迎客的? “景少东家,您这般说话太客气了。不过,我可要和你做笔大买卖。”伸手不打笑脸人,采小兰对景光利大有好感,每次买粮油,只在他们家买。 “内室聊!” 衙门里的人跑断了腿,而街面上还是热闹的。想来是李云光为了避免百姓恐慌,特意下达了封口令。 “什么?你要那么多粮食?”景光利骇然。若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真想摸摸采小兰那光洁的额头,试试她发烧没。 “嗯,村里面水多,我怕淹了路,想多买一些粮食放在家里。”采小兰明确点头。 “粟米价钱是九个半,我给你压一压价,九个钱一斗。”景光利取过算盘,一通扒拉,“17贯钱,我能卖你1900斗。不过,这可是两万多斤粮食呀!” 采小兰一听这个重量,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只想着把身上的余钱都买了粮食,以便在洪灾期间熬粥救人。没想到竟然能有两万多斤。别说她预估的五辆平车了。就算是再来五辆也不够拉的。 “就照这个数字买!” 景光利见采小兰笃定要买,便打发伙计去仓库里搬了。他们家在扬州府里一共有三个门店,两个仓库。17贯不至于买空他们家的粟米,但几乎也去了一半了。 幸好是一大早,没其他的客人。伙计们把粮食从库里搬出来堆在外面。租马的崔薄言带着马行的几个伙计正好到了门口, “薄言,还要再租几匹马。最好再租八匹马。”采小兰朝着崔薄言喊了一声。 当下得快。谁也不敢保证洪灾的消息什么时候会被泄露出去。 旁边的马行伙计听到了,自告奋勇,回去调用更多的马。而采小兰自己则是去到第一回买平车的地方,没有还价,直接买空。木车店老板一下拖了七辆车到粮行门口。 有马有车,粮行的伙计开始装车了。 而崔薄言再一次眼睛瞪得贼圆,他的夫人跟变戏法一样,又捧着一堆钱,与粮铺老板做了交易。 “子虽不语:乱力鬼神。但这也太奇怪了吧。”他对天发誓,出门的时候,真没看见采小兰往兜里放一个钱。 “别纠结我钱哪里来的了,这里有七辆车,待会儿还有王仆的五辆车。紧十二辆车装,如果装不下了,就把大哥二哥家地址给老板,送到他们家去。”采小兰捅了发呆的崔薄言一下。装粮食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就把现场嘱托给他。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买。 人只吃粮食是不够的,她还要去买盐和其他的调味料。开茶馆挣的铜钱已经花完了,但之前抽奖得来的金块,她还没用。 这一次,可算起到作用了。 第50章 搬家茶馆 盛世粮行的少东家陪着采小兰一路走到城门口。扬州府的城门虽不关,不管行人进出,但是大宗的物资进出城门,一定要有相关手续。 景光利和城防的官兵交接完买卖的契约,拦在门口的官兵才放行。 “小兰,祝你一路顺风。”说实在的,这一笔生意,他没多挣,只取了“薄利多销”四字。 “景少东家,乡下的水不少,小心洪灾。小兰有个建议,你回去卖粮食要注意,压着量卖,不能叫一个人多买了去。”采小兰想来想去,决定给合作伙伴一丁点小建议。 景光利登上城楼,望着四野的茫茫一片。一早停了雨,不再像以前茫茫一片,视野极好。天际确实呈现出水波荡漾的样子。 “这……”他心里盘算采小兰所说的洪灾可能性。而城门下一波骑马的官吏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看来小兰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人马群中,他认识一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老爹曾经请此人吃过饭。 “他是什么官职来着?”景光利聚精会神仔细回忆,一段记忆涌现,“对了,他是工科的管事。” 这还得了,景光利连忙吩咐跟着自己的伙计,跑一趟家里所有门店,叫掌柜的少卖粮食。而他跑回家找他爹去了。 …… “小兰,以后不允许跟其他男人说话了。你看刚才粮铺的男子看你的眼神。”崔薄言说得很气愤。 “我又没和他怎么样?怎么了,你吃醋了?”采小兰怪笑,“以前说瞧不上我的是谁?说谁是乡下丫头?” “哼,我说不许就不许!” “这不可能,做生意怎么能不和人接触呢?你要解放思想,男女本来就平等,社交凭什么不能有女子。”采小兰开始跟崔薄言普及男女平等的价值观。 “你别狡辩,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再这样,就有人会说你闲话了。”崔薄言脑筋转了半天,绕了出来。 “行,以后我到哪都把你带着!”采小兰无奈摊手。 明晃晃的水汪下半尺左右,有一条泥路,此刻被人畜趟得浑浊不堪。 车队终于要从官道拐下村路了。伙计没来得及高兴,排在队首的马腿却一下子被水没了半条。 马儿受惊,他安抚住了,立即喊停了车队。 “公子,不能再往前了。平车的吃水不够了。这些粮食,一沾水就放不住了。”伙计跑到崔博言面前。 崔薄言跑到前面试了试水,水线一直涨到了他的膝盖。“小兰,水太深了,要不就放到天福聚财居?” “茶馆人来人往,会不会不太安全?”采小兰心底低估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崔薄言的办法。 两人指挥伙计把车停到了地方,官道上都是水。而茶馆里却一点都没有。都因为当初造房的时候,采小兰为了让人离老远就能看得见,特地加高了地基。 “往屋里堆吧!”采小兰喊了一声,马行的伙计,平白无故被人加了卸货的活,也不恼,纷纷帮忙搬运粮食。 搬着搬着,一个伙计尖叫了一声。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采小兰一个人搬着五口袋粟米。 “这劲头也忒大了!”小伙计感叹。同时心里为崔薄言默哀三瞬。有个大力气的夫人,修了八辈子才得来的福分。 小插曲,过得很快。 等粮食快要搬完的时候,采小兰到厨房忙了一通。把昨日的卤肉温了温,又烧了些开水。 等她切好卤肉,端到大堂的时候,伙计们刚好忙完了。 “大家辛苦了,我这里有肉,大家分一分。”说分一分,其实采小兰已经分好了。一人一个盘子,一人一碗大麦茶。在茶碗的边上,还摆着三十个钱。 看着十来个年轻壮汉或站或蹲,聚在一块大口吃肉,大口喝茶的场面,采小兰直呼后悔,如果她会酿酒就好了。 好酒才能配好肉。 打发走小伙计,中午都过去了。屋子里放着两万多斤的粮食,他们不敢再离开人了。留下采小兰看门,崔薄言与王仆两人趟着膝盖深的水,回到刘家庄,才发现水情比昨晚上涨得太多了。 除了宅基地高的几家,其他人家都泡在水里。崔薄言回到家,却见到自家院子也淹没了。不过屋里没水,堂屋前后都有高高的一层泥土挡着水。 “薄言,小兰呢?”崔卢氏没看见采小兰,心里慌了。 “娘,村里水太大了,粮食进不来。就放在茶馆了。小兰叫我来喊你们一块去。那边地势高,现在还高过水线很多呢。”崔薄言趟进家门,一屁股坐在了矮脚凳上。 “哎,驴怎么也在家里?” 崔卢氏刚才还与徐银莲商量,该怎么样加高挡水泥呢。现在听到茶馆还没被淹掉,立即生出换地方的心思,“那边没被淹掉太好了,咱们现在就搬。” “天福聚财居好,那边都是木结构的屋子,哪怕被淹了也不怕倒。刚才我看屋里有好几个地方,都漫漫渗水了。”徐银莲也赞同搬。 几人挑了些紧要的,被子、衣服都拿上了,锅碗瓢盆也拿了几样,还有菜园里抢收的蔬菜,最后崔卢氏神神秘秘拎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蓝布。 崔薄言正在收拾笔墨纸砚,见到崔卢氏手上吃力,“阿娘,篮子里是什么?待会给我拎吧。” “小声点,不用你管。” 崔母神秘兮兮的神情,崔薄言又猜到了,篮子里放的肯定是家里的钱。想到这里,他迅速在一堆文章里找到了自己藏私房钱的地方,把背书、杀鸡、宰鱼换来的钱,缠在腰上。 崔冬平看到哥哥的动作,想到自己的钱,偷摸也溜回屋一趟。 徐银莲母子看着这一家人的贼兮兮的动作,哭笑不得。 五人一驴一车,往外奔走。刘家庄的小道上,不仅有他们一家人,还有好几伙趟水离家投奔亲戚的。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采小兰一个人在茶馆也没闲着,把矮脚凳并排排在一块,桌子也拼在了一起。既然要在这里等待洪水退去,需要先弄出一个睡觉的地方。 “听雨轩我和小兰睡,另一间让徐大姐和阿姑睡,至于崔薄言,就叫他一个人睡外面。”提到崔薄言,采小兰就想起了今天在盛世粮行时崔薄言那怪异的眼神,不由嗔道:“活该他一人睡外面。” 第51章 两万斤粮食与鱼塘 五人好不容易趟过大腿深的水,到了天福聚财居。平车上,除了被大家顶在头上的被褥与衣服,其他的都湿了。 崔薄言庆幸自己听了马行伙计的话,没把粮食带到刘家庄,不然肯定都湿了。 徐银莲终于踏上了干地,不由感叹!“哎,在家里没觉得,走到路上就觉得水涨得太多了,深的地方都快到大腿根了。” “这才到哪?你们都去屋子里看,粮食一直堆到了屋顶,才震惊呢。”崔薄言走在最前面,扯着崔母等人就往里面赶。 两个小孩跑得最快,高高的门槛也挡不住她俩。一跨进门,两人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哇哦!” 粮食贴着一面墙,一层一层叠得高高的,直达屋顶。这么多的粮食,两小孩第一次见。 “哇哦!” “哇哦!” “这得多少斤粮食?”崔卢氏惊讶问道。 “两万多斤!”崔薄言一声长叹。 徐银莲不由奇怪,“怎么买那么多?够吃七八年了,洪水至多一两个月吧!” “哦。我明白了,小兰肯定是想赚一笔。有灾有难的时候,粮食最贵了。”徐银莲忽然想到了一点,不由佩服采小兰的智慧,这也太擅长抓住机会了。 “才不是呢。小兰说,会有遭灾的难民,她要熬粥赈灾,趁这个机会,将天福聚财居的名声,打出去。”崔薄言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的采小兰简单回答了几句,崔薄言就记得这么些了。 “那小兰呢?”徐银莲奇怪,在屋子里看了半天,没发现人。 徐小琴眼睛灵敏,看见屋子后面有一个深坑,里面不时有泥土飞出来,她指着后窗说:“小兰嫂嫂肯定在后面挖地。” 几人放下东西,来到屋后,果然是采小兰在里面。 “小兰你挖那么大坑做什么?”崔薄言好奇心又来了。 采小兰又抛上来一块土,头也没回,“挖鱼塘。咱们要弄一个大的鱼塘,看见鱼就抓进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在寒秋,能有一锅鱼汤,太了不起了!”崔卢氏由衷敬佩三儿媳的头脑,她只能想到要抢着把菜园的菜收回家。而采小兰想的,却是如何创收。 采小兰挖鱼塘,不敢离屋子地基太近,就选了菜园边上的一块地,一丈见方。 土质松软,手握利器,一两个时辰,她便挖入半丈多了。 “正好都来了,请大家搭把手,把周围的泥土,聚一聚,弄到堂前的院子里去。”采小兰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喊人帮忙。 这些土,如果不管它,一会儿就会跟着水流一起流走。而采小兰刚好有个想法:把他们变成砖。万一水势过大,淹上了地基,也好用这些砖头挡一挡。 如果有网络,让懂行的人,见到采小兰竟然用普通的土烧制砖头,肯定要笑话她了。烧砖要用专门的黏土,哪里是什么泥都行的? 采小兰当然知道,这些泥土当然烧不成砖头。更何况,就算眼前有黏土,她也没有烧制砖头的技能。 她只知道烧制砖块,需要专门的砖窑,并用火烧。至于砖窑怎么搭建,用多少度的火烧,一概不知。 但随便什么东西,用火烧干里面的水分,聚在一起的挡水效果肯定比泥强。在这个连口袋都是宝贝而不常见的年代,用麻袋装沙土抗洪,不是采小兰依靠个人力量能实现的。 不知小兰深意的崔卢氏几人,虽然觉得行为奇怪,但仍然努力照做。用平车一车一车往院子里拖。 周围的水一直在涨,原先小兰建的拦水坝,挡不住了。细小的流水顺着缝隙往里面灌。采小兰见状,立即停止了挖掘。周围土壤蓄水量已经达到了极限了。 跳上岸,她把拦水坝的泥土也搂开,水流变大,一刻儿,池塘里就和外面齐平了。 “不成,还得想个办法,弄个渔网。”采小兰看着水面与周围平齐的鱼塘,后悔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挖一个坑就是鱼塘了。 三个臭皮匠,赛过臭皮匠。旁边人一眼看出来采小兰的窘相,各出点子: 崔薄言说,弄个木栅栏; 徐银莲说,去村子里找一张渔网; 崔卢氏结合了崔薄言的意见,提出了一个好办法,用木棍插一个栅栏。然后扯一些藤蔓,牢牢锁一圈。小窟窿,鱼儿跑不掉,又不至于被水冲倒。 “还是阿姑最聪明!”采小兰拍手叫好。 …… 秋天是木炭最贱的时候,采小兰趁着低价买了两车的木炭,本来计划用到开春的。买回来就摆在院子角落,上面还厚厚压着数层稻草,用以防水。却没想到,这一堆木炭帮了大忙。 她借用木材,搭了一个架子,把团好的泥土方块,均匀摆在上面。底上用木炭升起了大火。怕木炭不够用,采小兰还到官道边上砍树,都是碗口粗细的。 砍断一根,运回一根。 这些树,没有主人。 要换在平常,遇到大面积损坏官道两侧树木的情况,肯定有官差管。但现在,水波滔天,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几十棵树。 在惊人的力气下,树木化作一根根齐整的湿柴火。崔薄言拿到火堆旁烘干。 就这样,大火烧到了半夜,一群人也忙活到半夜。刚开始的泥土砖头,还保持着规规矩矩的长条形。到后来,稍微挤压,无论什么形状,都往火边地上一砸,有一个平底,就着火烤干水分,等硬了,再扔到火里。 原来的木材架子,早就烧没了。现在的火堆,完全是一堆挤在一起的砖头堆叠而成。 大家干着活,小冬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娘,我太饿啦!” 当然饿啦! 这会儿,都到了戌时了。采小兰和崔薄言两人中午还吃了一顿还好,其他人都只吃了早上一顿。 满身泥水的采小兰朗声一笑,“饿着小冬平了吧。嫂嫂这就去做饭。我们烙馍吃!” 中午的卤肉都被马行的伙计们吃光了。不过,采小兰买盐的时候,看见肉摊,又多买了五十斤的猪肉。 切了一条五花边,剁碎了,混在小葱里,一盆喷香的葱香五花肉馅饼的料,就配好了。 采小兰不怕烫,搬来大铁锅,架在院子中的大火上,直接烙起饼来。 或许是葱香肉饼太香了,或许是众人太饿了。大人小孩都不例外,每人狂吃了两大张。而采小兰肉馅准备得很多,她干脆借着火,全部烙完。 小半个时辰,在上菜的盘子里,叠了一尺高的饼山。 第52章 洪水成灾 今日,天虽然阴着,但一滴雨没落。头顶云层深厚,满天星斗,只留下隐约的星光。 油饼子吃完,所有人都来了力气,想继续干活,但被崔母严厉制止,让大家休息一刻,再继续干活。 “小兰,我去把渡船拉到门前吧。省得夜里涨水,把它带跑了。”崔卢氏提醒道。 “哦哦,阿姑,带上薄言,天黑了,有个照应。”经由崔卢氏提醒,采小兰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条永不沉没的小船。或许它能在这一次的洪灾里,起到更大的作用。 …… 夜里寅时一刻,离“小不平”预测的洪灾倒计时还剩下半个时辰。采小兰往火堆里又添了一铲子木炭。 一夜未眠的人,太多了。 穿扬州城而过,一共有八条大河。穿扬州府而过,一共有二十一条大河。其中有三条有决堤的风险。 得益于采小兰的预警,其中两条大河的风险段,已经得到了加固。各有一个司马率领一两(两为唐朝建制,一两五伍,共二十五人,长官为司马)兵马守在一旁,随时堵住缺口。 而还有一条,被人掘了一个小口。河流冲刷到现在,已经濒临决堤。 “长史,快跑吧。守不住了!”卒长(卒为唐朝建制,一卒四两,共一百人,设卒长)跑到曾长史边上汇报了这个消息。 “足足一百人守不住不到十丈的河坝?”曾文昌怒吼,阵地失守的锅,背得冤枉。 原来他不过是惯常在李云光面前表现一把。谁知道李云光竟真的派了他。他领着一两的兵马镇守三陂河。而另三两的兵马,都是后来赶过来支援的。 “泥土根本糊不上去。其他的,咱们没有准备。旁边树木都砍光了。还是拦不住,豁口越来越大了!”若不是万不得已,卒长没时间来汇报这个消息。 “都怪该死的良田主,如果是三年前,老子一定把他们一家从上到下,杀得干净,抛入河里挡住豁口。”曾文昌骨子里暴虐的一面在此刻展露无遗。 他们刚来的时候,发现了河坝上几处锹痕。这明显是人为的。 “大人,赶紧下令吧,不然待会儿,就走不了了!”卒长催促道。就在刚才,有好几个士兵差点掉河里。这么大的水势,谁落下去谁死。 曾文昌在高处,望了眼上游的田地,与下游隐隐约约的村庄,大喊道:“兄弟们,天命不可违。咱们化卒为两,司马带队负责通知下游的村民,叫他们赶紧往高的地方跑!” …… 士兵一撤,有豁口的河坝整体塌了,河水汹涌澎湃,向着一旁尽情倾泻。 半个时辰,负责测量水线的工科小吏发现水线在直线上升,脸色瞬间苍白,他立即意识到三处危险的河段,起码有一处此刻已经挡不住了。 “回去禀告大人,洪灾来了!” 不到一刻,一则通告,全城震惊:三陂河决堤,洪灾已至,大家妥善避灾。 与“小不平”预测的时间分毫不差。 此刻,扬州城外,扬州府内,遭到水围困的百姓们,见已有一天没下雨,还以为水势要退。本想松懈一阵,却没想到一波一尺高的水流,迎面冲来。 这里的情况,还不是最严重的地方。有些土质松散山区,泥石流顺势而下。不凑巧的,直接就被淹了。 …… “大家快醒醒,水又涨了!”崔薄言大叫。 所有人一下子惊醒,昨天还能见到的官道,此刻完全在水下了。天福聚财居的基地就好像是海中的孤岛。茫茫一片,完全见不到陆地。 “会不会再涨?”徐银莲走到地基的边上,水线离脚下,还不到一尺。 “不知道。不过,我们得当它会继续往上涨而早做打算。”采小兰心里也没数。 水是否会涨,一看源头,如果源头水势浩大,就会快速增长;二看下游,如果下游没有足够的泄洪空间,水便会堆积。 “那继续烤砖!”不知谁提了一嘴,采小兰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一宿烧的砖头,不知怎么样了。 用木棍拨开院子中心的火堆,里面仍有些许火星。下面横七竖八的土块尤其惹眼。 采小兰在外围拿了一块。 这一块黑砖是最早的那一批,入手温热,质地坚硬。 “让我来看看你有多么坚硬!”采小兰大喝一声,猛地把砖头掼在地上。 砖头立即四分五裂。 “唉,不过是银样镴枪头。我还以为有多硬呢,原来这般易碎。”崔薄言很失望,昨晚忙碌了一宿的东西,竟然失败了。 采硕士可不是轻易言败的人,她在地上捡了一块黑砖碎片,单手使力,竟然没捏碎,“哎,你们试试,这好像还行!” 听到这话,每人上手了一块。果然坚硬! “嘿嘿!成功啦!”崔薄言惊喜,刚才说失败的,也是他;现在说成功的,还是他。如果王继在这里,肯定又要摇头,嫌他冒失了。 采小兰用木棍一一夹出黑砖。前面的规整形状还好,后面奇形怪状的砖头出现,惹来了一众的嘲笑,都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咱们先吃饭,等吃完饭,黑砖估计也凉透了,我们再把它们整齐摆在一旁。”崔卢氏拿来昨晚烙的饼,直接扔到火坑里。热一热,就能吃了。 采小兰早上吃饭的惯常动作就是看光幕刷任务了。今天又到了普通任务的刷新时间。 “唉,怎么又是金钱!”采小兰看到新刷出的任务,很失落。洪灾当前,她迫切需要更多的物品。 “阿姑,待会儿我要驾船回刘家庄一趟,看看王老先生家怎么样了。万一塌了,我就把他带过来。”采小兰与崔卢氏商量。 崔卢氏听闻采小兰要去深处,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小兰的品行太高尚了,可惜是个女儿身。 “你去吧,家里有我。我白天把藤曼网织好,把鱼塘四周围起来。黑砖也会继续烧制。不过阿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崔卢氏眼睛里溢出泪水。 采小兰连忙点头。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能救则救,千万不要坏了自己的性命。天黑前,一定得回来。”崔卢氏千叮咛万嘱托。 一尾小船,在一众担忧目光中,慢慢远离。 第53章 坍圮屋墙下的刘家庄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刘家庄一共有三百来户,其中一大半,在最初建房子的时候,都没考虑过洪灾问题。近几年日子好了,新建屋子的人家运气好,屋子结实,虽然泡了水,但不至于倒塌。 村子里有几家,主人不太勤快的人家,洪水一来,墙就倒了的。 采小兰划船进村时,正是平常各家吃上午饭的时候。往日里炊烟袅袅,可现在,却显得无比冷清。所有人都怕水,没一个愿意泡在水里,都在房上,形成了一幅怪异的景象。 村里屋子建得高的人家,屋顶宽敞,人还舒服一些。除了做饭不便当外,没其他问题。而还有些屋子矮的,就太辛苦了。一家老小,都骑在屋脊上,屁股底下垫着为数不多抢上来的被褥、衣服。 而最惨的,无非是家里大部分墙都塌了,只余下立锥之地,容人站立。大人还能忍受,小孩子就麻烦了。 “卤肉小娘,救一救。”许是到崔家买过卤肉的客户,见到唯一进村的船,欣喜极了。 采小兰瞄了一眼位置,大致记了几口人,“船太小了,坐不下你们家。不过我记下你们的位置,明天来给你们送吃的!” 他们家不是第一个喊救命的人。采小兰全都拒绝了。这些人家里老少都在一起,还有屋顶待着。不是她第一波要救的人。 船行进的速度比腿走快,更何况水面宽广,哪里都能去。不消半个时辰,采小兰就把大半个刘家庄转了一遍,对于村民们的状态烂熟于心。 “阿爹——”一声小孩的尖锐哭声,吸引了采小兰的注意力。 声音的来源就在左手边第三间屋子,采小兰快速划船,赶到屋子边上,却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拼命在水里捞。浑浊的水里全是大泡。 “怎么回事?”采小兰大喊。 “我阿爹被埋下去了!”小男孩父子原本都骑在墙上,墙要倒,父亲就下水撑住墙。却没想到,墙还是塌了。 采小兰没问被淹没多久了。孩子就在边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站在船上一个起跳,落到了男孩的身边,“你往后退!” 脚步向前,沿着还露着半截的墙壁,瞬间判断出男孩阿爹被埋的位置。 “希望来得及!”采小兰默默祈祷一句,手上使力,疯狂扒拉。力气远超常人,扒拉效果非凡,只三下,她就摸到了水底有一个抽搐的身体。 她怕自己生拉硬扯,伤害到人。站稳位置,在水底人身周围摸索,清理掉压在其上的破墙。最终扯着双肩,把人拉到了水面。 “阿爹!”小男孩见到他爹出了水,叫了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他爹头颅无力地垂着。一瞬间,惊恐之极。 “我爹死——” “先别哭!”采小兰声音不小。刚才在水底,她确实摸到人还能动。这么一点时间,应该还有机会。 她举目看向四周,想就近找一块平地。 可哪里还有平地? “来!”采小兰喊过小男孩。她把男人平放在半塌的墙上,叫小男孩抬着脚,“千万别松手。” 她解开男人的上衣,露出胸口,迅速按压起来。正宗的心肺复苏不仅需要按压胸口,还要对口吹气。就在采小兰纠结要不要吹气的时候,男人呛了一大口水出来。 “哈哈,我爹动了!”十来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在他的认知里,不动就是死了,能动就没死。 采小兰帮男人翻滚到一侧,方便他吐出肺里更多的水。 “你有熟悉的地方可以去吗?你家其他人呢?”采小兰收紧声线问了一声,害怕听到全压在墙底的说法。 “我娘带着二小子回娘家了。家里就我和我爹两人。”小男孩的回答,让采小兰松了一口气。 一直咳嗽的男人终于停住了,“我有个二哥,他们家大。屋顶宽敞,还请小娘子帮帮忙,把我儿子送过去。” 眼下以他的身体情况,游不到二哥家,只会拖累人。 “不碍事,我有条船。” 男人背对着采小兰停船的位置,没看见船。一听到有船,暗淡的眼睛里立即恢复了光芒,“那就太麻烦卤肉小娘了。” 卤肉小娘是采小兰的诨号,刘家庄的人惯常喊。当然,这个诨号与“豆腐西施”“武大郎炊饼”并不相同,并不包含美丑的差别。这只不过是这些庄稼汉们为了便于称呼,起的外号罢了。 就像他们喊崔薄言的母亲为卤肉大娘。 扬州府河多,懂水性的人比例也大。男人搂着儿子,往外停船的地方泅水。 采小兰的动作也不慢,像一条游鱼,只激起少许的水花,人就到了原本的院墙上。她利用被淹了的院墙,一蹬,就跳到了船上。 “来,上来!” 采小兰拉着男人上了船。往他二哥家的方向划去。 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二哥家。男人的二哥条件要好得多。屋顶很高,在建的时候,留了一块平地。此刻他们一家人都蹲在这块平地上远眺呢。 “三弟,你的船哪里来的?”二哥瞬间来了精神,在洪水滔天的地界,有一条船,生命就有了保障。 “这船不是我的,是卤肉小娘家的。刚才我家塌了,幸亏她救的我!”男人三言两语交代完事情。 “哦哦。谢谢小兰了”屋顶上的二哥抱拳相谢。他是细心的人,买肉的时候,听崔卢氏喊过采小兰的名字。 男人上了屋顶,背过人,拿了缠在腰上的铜钱,一股脑全抛在了采小兰的船上。“小娘子,这些钱,不够买我爷俩的命。但我只有这么多了。这回能活下来,我再报答。” 二哥气愤地拍了男人一肩膀,“就这么点钱怎么够?缺钱怎么不和哥哥说!” 二哥同样抛下一小捆钱。 采小兰看着眼前的实诚人,莫名地笑了。她出来是救人,又不是挣钱来了。捡起船底的两捆钱,单手抛了回去。 “举手之劳,不用钱。” 任务完成度:6\/∞ 采小兰眉开眼笑,任务完成度不比铜钱贵重得多。 “嗵!”重物落在船上的声音又来了。两捆钱重新回到了船上。 “拿上,不拿就是看不起我兄弟俩。” “灾后还要重建,你们要花钱的地方多呢”,采小兰又抛上去。 “不差这么一点!”钱又被抛了回来。 …… 两方人来回谦让,弄得楼上二哥都气了,猛地把钱往船上一砸。 采小兰暗吞一口气,把小船划得远远的,才攒足劲头,腰部发力,把团成球的铜钱抛了回去。 “人间自有真情在,咱们下回再见!” 只留下楼顶的两兄弟,干瞪眼。 第54章 恶人自有天收 当采小兰又救了一家人后,才认识到洪灾的厉害程度。古人一般不出门,家家户户都应该有人。而她才寻了一圈就已经发现二十来家屋顶上没人了。 严格地讲,应该是二十来家没有屋顶了。 这些人哪里去了? 很显然,都被压在了水底下。 采小兰划船转了一圈,发现刘家庄的人,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粮食,而是一个稳定安全的地方。 她划着船,在系统自带的航图上,搜寻周围可以落脚的地方。终于在刘家庄村外发现了一个野庙,离庄子只有两里路。地势较高,也有个屋顶,方便遮挡。木制结构,也不怕倒塌。 她与屋顶上的人商量,是否愿意到村子外面的野庙。大家都同意。采小兰挑选受灾严重的家庭,一家一家往野庙搬运。 村头有一家人,喊了采小兰四五回,她也只是停下来问了他们家里情况,当听到只是食物短缺后,便答应明天送食物来。后来他们见到采小兰一趟一趟运别人离开村子,自尊心爆发。 “爹,你跟我来!”刘小喜背过妻儿,拉着父亲一直走到檐角,“要是我们把她的船抢过来,不就可以去城里投靠三爷了吗?” “怎么能去抢人家的船呢?”他老爹皱着眉头,“再说了,我们一家子,小船也坐不下!” 刘小喜嘴角上翘,“我刚才看,有人就搭在船边。我们也可以这样,我俩在后面推,阿娘和燕儿他们上船。等安定了,还可以回来接老二家的。” 老头意动了,眼中满是犹豫。他虽然不知道卤肉小娘来村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此刻人家正在一户一户救人。他要是干了,万一被人知道,脊梁骨一辈子直不起来。 “爹,咱们的粮食可都被大水毁了。”年轻人猛下一把狠药。 “行。” …… 再好的身体也会累,采小兰划着小船来回四趟后,再也没力气送第五趟了。 她打算回去与刚才答应的那一家人说声抱歉,只能等到明天再运送他们了。 小船在水里横冲直撞。破桌子、门柱、草堆,无论是什么,只要飘在水里的,都不是它的一合之敌。 “系统出品,果然厉害。”采小兰朝着光幕竖了个大拇指。 任务完成度:37\/∞ 三个时辰,她一共帮助了三十七个人。而且她发现,不用直接帮助。就好比第一次帮的那户人。虽然她只帮了老三,但是同样收获了老二一家的感谢。 “砰!”又是撞上了一个物品。想事情的采小兰没注意瞥了一眼,只见泛白的肚皮朝上,两个大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赫然是一具恐怖的尸体。 “喔嚯!”她被吓得一跳。 见了那么多的空屋顶,终于见到了尸体。 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就藏在一旁的树底下,只留一个头冒在水面上。尸体是他俩故意放的,为的就是探一探女人的胆子。 “不经吓!”刘小喜一个猛子扎了下去,须臾出现在小船边。而看着儿子已经行动,老头也做好了准备。 “哎呀,有没有人?快来救人哪!”老头装作不会浮水的模样,扒在一棵被淹得只剩头的小树上,越喊声音越大,越凄厉。 采小兰一听声音,联想到刚才看见的尸体,害怕又有人落到水里淹死,急得她四处找人。 顺着声线,采小兰发现了扒在小树梢上的老人。 “老人家,你别急呀,等我过去救你!”小兰声音清脆,非常爽利。 “好!”老人中气十足。 可随着她越划越近,也越觉得奇怪。老人虽然扒在树梢上,但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落水者的惊慌。与前面四家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船划到老人一丈外,停下了。采小兰摸出肉色小匕,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问:“老人家,你真的需要帮忙吗?” 老人看向采小兰,面色逐渐冷酷,心道:“小丫头,毛没长多少,心眼不少!这都没上当!” 不以为是自己的演技不精。 他儿子已经提着农叉,缓缓从水里探出头来了,头顶上沾着枯叶枝,活像一只水鬼。 “这眼神莫不是我背后有人?”采小兰心惊,脑袋慢慢向后旋转,却瞥到一柄叉子向自己插了过来。 “我躲!”小兰头发甩动,叉子擦着头发一扫而过,落到水里。聪明的小兰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的老人和后面的水鬼是一伙的。 “跑!”采小兰灵活摆尾,利用船的优势,与两人拉开了距离。老人还扒在树梢,水鬼跑去找叉子去了。 常人两倍的力气,扒拉破墙快,划起船来,也快! 小船被她划成了龙舟。永不沉没的小船,像一只离弦的弓箭,飞速向远处逃逸。 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依稀听到了后面有人呼救,声嘶力竭,不由吐槽:“呵呵,这一次像多了。要是刚才这样喊叫,我就信了!” 在她身后,刚才一对老少埋伏她的地方,一幕人间惨剧正在发生。刘小喜捞叉子的时候,不知被水底的什么异物磕到了膝盖,剧烈的疼痛之下,他根本没力气继续浮水。 老头见儿子动静不对,赶紧过来帮忙,却被水底一丛不知名的植物缠住了脚。 不一会儿,两人都不动了。 洪灾的水,吓人之处,全在这里。在水里游泳,只需要躲避水草之类就成。而洪水底下,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存在。 身后的一切,采小兰自然不会知道。迅猛如龙舟的小船,劈波斩浪,一路前行。而惊魂未定的她,忘记了与另外一家人的约定。 这一家人从白天等到了黑夜,等到天上群星闪烁,都没能等到采小兰的身影。 “阿爹,小兰姐姐会不会不来了?”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孩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不会的,肯定是有比我们更需要帮忙的人家。更何况,小兰姐姐只有一个人,她会累的。” 小孩的爹望着天空,一个眼睛里有亮光的人,怎么会言而无信呢? 他反倒担心起采小兰的安危了。 第55章 继续救人 黄昏里,一抹夕阳留存,把天边都映红了。有道是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阿娘,徐大姐把晚饭做好了,喊你吃饭啦!”崔冬平跑过来喊崔卢氏吃饭。 “我哪里吃得下!”崔卢氏白天一直在后悔中,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让采小兰去刘家庄救人。不然哪里用得着现在眼巴巴望着采小兰从丛林里出现呀。 “不碍事呢,你要学会相信小兰嫂嫂!”在崔冬平心里,采小兰跟神仙一样,几乎是全能。 母女俩谈话期间,红出天际的地平线下来了一个黑点。 “你看,小兰嫂嫂回来了吧!”崔冬平尤其兴奋,自己才是最了解嫂子的人。 …… 缓慢前行的采小兰,一边挨饿,一边总觉得今天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直到见到崔薄言的时候,才想起来到底什么被她抛掷脑后了。 “王——”崔薄言才张嘴,就被采小兰用手堵住了。 “别问了,今天把王老忘了!我明天送饭去的时候,一定会记得的!”采小兰都学会抢答了。 只是如果王继知道,采小兰把他忘了,还不伤心羞愧欲撞墙而死。他作为崔薄言的老师,他作为崔家卤肉铺的常客,他作为天福聚财居字画的提供人……这么些缘分都没办法让采小兰记住,可见他有多么不得小兰心。 采小兰正好赶上了饭点。 吃饭之余,看到一直燃烧的大坑,问道:“今天大概烧了多少块?泥土还没用完吗?” 徐银莲今天是烧砖第一总管,“小兰,今天我没怎么数,大概三四百块有吧。泥土我有从外面挖了一点。” “这么多?徐姐姐你也太能干了!”采小兰听到三四百的数字,不由夸赞道。 “小兰嫂嫂,你可得夸夸阿娘,她今天一个人把渔网编好了,还装了上去,现在就差抓鱼放到里面了。”崔冬平替母亲发声。 “所以,还是崔薄言什么事情都没干咯?”采小兰听着家里人已经完成了昨晚的安排,很高兴。但见崔薄言没发声,不由奇怪。 “哈哈哈,三兄也做事了,他去钓鱼了。不过,空军咯!”崔冬平今晚话特别多。 崔薄言满脸通红。 “不要紧,我在刘家庄里溜达的时候,抓了几尾,待会儿放到鱼塘里。”采小兰想笑,但忍住了。 随后,她把刘家庄的现状与大家说了,各人听后,都是一阵后怕。如果他们也留在刘家庄,那么肯定也只能待在屋顶上了。哪像现在,还有大片的空地方便走动,多少能做点事情呀。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采小兰并没有说出有俩人埋伏她的事情,只请他们明日起的早一点,用镀银铜锅煮两锅粟米,团成米饭团,由她送往刘家庄。 好几夜都没能好好休息,这一夜,各人睡得尤其安稳。 …… 沉淀了一夜,水清澈了很多。但有些地方的水流速很快,水位也一点都没降。 “看来,这洪水还得持续一阵。”尽管采小兰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窍不通,也知道水位不降代表着什么。 小船吃水很深,船舱里摆着一堆的饭团。采小兰划着船,穿行在刘家庄。 “饭团,美味的饭团!” 爽脆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里传得很远。 屋顶上昏昏欲睡的人们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他娘的,做生意的也是绝了,这么大的洪水,也能卖饭团!”这是听声不能辨人的。 而昨天和采小兰有过接触的人,都听出来是采小兰的声音。“哦哦,原来是这么送饭。不错,热饭团最是美味了。” 在屋顶上待了一天一夜的他们,别说是饭团了,随便什么吃食,只要热的,都想啃两口。 采小兰挨家挨户送饭团,一文钱一个。如果家当被水冲跑了的,还可以欠账,等洪水退了一起给钱。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上午第一餐,都吃得很开心。 采小兰还记得昨天答应崔薄言的话,把王继放在今天行程的第二位,饭团发放差不多了,就划船直奔王继家。王大隐士的家,与村子里其他的住户,有一段距离。 离得老远,采小兰就看见了骑在堂屋屋脊上的王仆。他们家院子整体较高,质量不错,在水里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样貌。 “王仆,王继老先生呢?”采小兰站在船板上,怎么眺望,也没见到其他人。 “小兰呀。主人在后面凉亭上睡觉呢。”王仆非常高兴,当即想下去开门,却忽然想起大门此刻正泡在水里呢。 “我这里有饭团,你拿一个给老先生,还有问问他,想要和我一块去天福聚财居吗?那里暂时还没被水淹。”采小兰想把王继带到茶馆去。 要不是怕不合礼数,在洪水真正来临之前,她就这样做了。 “去——” 伴随声音而来的还有老先生矫健的身影。他虽然上了岁数,但身手依旧不凡。在连成片的屋顶上跳动,难不倒他。 “那好,我晚点来接你们。现在我先去村子里转转,看还有哪家要帮忙的。”采小兰掩嘴一笑,把加料的美味饭团扔了两个上去。 这里面加了一些蔬菜和肉泥,味道比普通的,好吃很多。 “这才是奇女子呀!”王继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饭团,让对采小兰升起了由衷的敬意。 采小兰刷新了他对女子的认知。 别人都躲在家里避难,而她却奔波救人,无论是品德,还是能力,都处在世人之前。 行程的第三项,采小兰如约划到了昨天的那户人家屋前,“谢天谢地,你们家的屋子还在!” 男主人早就看到了采小兰,欣喜涌上心头,“昨天你没事吧!” “唉,别提了,后来遇到了两个想抢船的,我害怕就跑了。”采小兰轻描淡写,说出了自己没能来的原因。 但在男人听来,却感动到五体投地。敢抢船的自然不会毫无谋划,昨天情况肯定非常惊险。 “我为刘家庄出了这两个恶鬼向你说声抱歉。你是我们刘家庄的恩人。等洪水过去,我一定要把人揪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这俩人就算是死在了洪灾里,我也不会让他们进宗祠。”男人身为村老,又是刘家族老,听到刘家庄里出了这等人,很气愤。 “不妨事,我后来直接划船跑了!”采小兰又把船靠近了些,“快上船吧。船舱里面还能坐下三个,就要辛苦你们家的另两个,要扒在船边上了。” 第56章 输到头皮发麻 今天,采小兰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中午刚过了没多久,她已经送往野庙十一户人了。 “果然,不能过分依赖肌肉,这个办法昨天就该想到了!”采小兰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昨天她都是亲历亲为,来回一趟就是四五里路,才到第四趟就累了。所以没能帮到更多的人。 而今天她把划船的任务交给了上船的人,每一船的人,只需要划一次,不会累。而采小兰只需要划回来就行。划一次歇一次,持续能力大大加强。 既然想到这一点,采小兰的救援思路全部打开了。村民们有能力自救,他们所缺的,不过是一些工具罢了。 原本家里的东西都在水底,下去寻找一来不安全,二来可能找不到。洪水很可能已经把屋里的小物件完全改变了位置。 采小兰再一次来到王继家。虽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是王继与王仆两人早就骑在屋脊上翘首以待了。 两人彷佛雏鸟,焦急地等待母鸟的投喂。 “王老先生,我来晚啦,现在出发吗?”采小兰仰头询问。 “老朽已经迫不及待了!”王继那银白柔顺的头发,真能随风而动。 上船后,王仆主动接过一只船桨,想帮采小兰分担压力,可是行进中,船两侧总不平均,一直往一边偏。 “你行不行?”王继踢了一脚仆人。 仆人平日里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瞧不上别人。现在竟然在力气方面输给了一个女子。 “哼,要不是我就吃了个饭团,没什么力气——”王仆嘴硬。 而采小兰听闻王仆饿了,当即扯出藏在前面的小篮子,里面还有十来个饭团。“王仆,你要吗?” 王仆拿过一个,几口吃完,身上力气足了一点。小船的高速只维持了一刻不到。 没过一会儿,它又偏航了。 “要不我们比赛?我划一边,你们俩划一边,看看谁能坚持更久?”采小兰为了快些到家,提出了一个赌约。 赌注是一顿美食。 王继能忍? 两个男子的力气还比不过一个女子? “来!”王继与王仆相视一眼,同时迎战。 …… 采小兰带回来两个人男人,钓鱼的崔薄言一听到妹妹说了这个消息,立即来了精神。 “肯定是老师和他的仆人,我去接他们去!”崔薄言抛开鱼竿,往回跑。 “三兄,你不怕鱼跑了吗?”崔冬平追在后面喊。 而崔薄言回头怒视一眼,“小孩子懂什么钓鱼?” 不用说,他今天肯定又没钓到。唯有空军佬才会如此放心自己的鱼窝。因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相信这片水域底下有鱼。 “老师——”崔薄言远远地喊了一声,“我这两天都担心……” 下面的话,他见王继面色严峻,像生气的样子,没敢继续说了。 王继和他的仆人都神情一致。下船后,俩人一句话也不说,别人朝他们说话,也只是点头回应。闯过人群,他俩径直去马厩边的厕所了。 “小兰,王老先生怎么了?”崔卢氏悄声问。 “啊?我估计是头皮发麻吧!”采小兰掩口轻笑。这两人当然会头皮发麻啦。谁一直输,不会头皮发麻? 王继与王仆两人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力量这回事,有的人靠天生,天生就能扛鼎;有的人靠挂,一直加点,有一天也能扛鼎。 …… 扬州府的洪灾,涉及面尤其广。扬州城城外水高三尺,但都被城墙挡在外面。城门口停泊了一排小船,上面有官兵,不知在忙些什么。 采小兰刚靠近城门,就被里面的人呵斥。 难民想要进城,得走西门。 沟通无效,采小兰辗转到了西门。这里景象比南门热闹多了,防洪圈不是依托城门,而是在城门外十来步垒了两层沙袋,后面用粗棍抵着,显得非常结实。正中央位置,还设有一个简易的渡口。 渡口前排着臃肿的队伍,有的是划四个联排的木桶,有的是小船,最夸张的一个,整个人站在一根粗木上……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采小兰算是开了眼了。与这些人一比,刘家庄的人简直跟没开化的野人一个样了。 采小兰划船跟在这些人后面,很快就轮到她了。 “姓甚名谁?从哪里来的?你们村灾情怎么样?”下面有专门负责统计的小吏。 “采小兰,刘家庄人士,刘家庄都被淹了,目前大家都待在屋顶!吃的方面应该不愁,但是水势一直没降,有些房子岌岌可危。亟需救援!”采小兰答到村名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为何入城要登记。 每个村子,都会有运势好、能力突出的人,能跨越洪水,来到府城。只要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就可以合理安排救援资源。 采小兰不禁赞叹了计策之妙。 “噢,你还是第一个从刘家庄过来的人。刘家庄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还没消息的地方,我们还以为人都死绝了!”登记的小吏抬头看了一眼采小兰。 “你运气不错,刺史大人有令,每个村先入城者有赏,一贯钱!往里请吧!”小吏甩过来一贯钱。 好运的人,总会让人心生嫉妒。 采小兰跟随人流进了城里。城内也乱,每一个粮食铺前都排满了人。往常常见的小摊子更是一个都没有。 水势是否会涨?城门口能否守得住?这些都是迷,谁还敢做小生意呀!个个都藏在家里,收拾一切,形势不对,立马上屋顶。 府衙大堂,人员进出巨多。 “大人,您吩咐的信息,我收集全了!”小吏捧着登记簿,颤颤巍巍站在门口,等待里面同意。 “快进来!” 小吏弓着腰双手举起登记簿。 李云光拿出一看,附近十里八乡的情况和他猜想得差不多。水深都在三尺到五尺之间。 “这刘家庄怎么没报粮食紧缺?”李云光心里奇怪。 “从刘家庄上来的女子说:粮食不愁!”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采小兰!” “啊?这么巧吗?”一早,李云光久等刘家庄的信息不到,他就派了一个司长领队伍去救王继和崔家了。 第57章 白得三大包药材 “报!” 就在李云光要细问采小兰情况的时候,门口又有人汇报情况。 “进!” “李大人,我们的船到了您说的两个地方,屋里屋外翻了个遍,生没见人,死没见尸!”看服装,男人应该是一个司长。 “这王老九,又跑哪去了!我这里要他帮忙,也找不到人。”李云光念叨了几句,“没问问邻居吗?” “大人,那地方也没邻居。不过我们问了村里的其他人。都说村里有一个卤肉小娘,每天会划船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人坚持不下去了,同时也会给他们带点吃的。”男人的意思很明显,李大人所说的王老九要不就死在洪水里了,要不就被卤肉小娘带到其他地方去了。 “另一户呢?” “邻居说,到茶馆住了!” 李云光联想刚才的小吏说的话,立即有了决断,“既然缘分不到,就不去找他们了。现在继续支援附近村落,能就地解决的,就就地解决,不能的,带回城里,统一安置。刘家庄就放到最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采小兰买齐斧子、锯子、锤子等工具,提着它们就往回走了。没走到门口,却遇到了一件奇事: 一个药铺在搞促销。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采小兰所在的现代社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古代,药材的珍贵程度,根本没打折的可能。而且药铺的主人全是郎中,对药量的控制,可谓锱铢必较,根本不会多卖给病人。 所以药铺促销几乎是百年难遇。除非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采小兰围了上去。 在人群中就有一个好处,随便你什么时候来的,哪怕没赶上故事的开始,也会有好事者为你讲清楚前因后果。 采小兰听完,真的是瞌睡来了枕头。之前花了两点任务点,医术提高到了中级,她正愁没有没有药材呢。 “老人家,我要买药材!” “可看清了条件?”老郎中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轻声慢语地问。 “当然,还请您考教一些简单的。”采小兰方才听得清楚,想买到打折的药材,必须要是杏林中人。技术越高,打折程度越狠。 “《难经》中有这样一句话……”老郎中抽出一张纸条,缓缓念道。 而采小兰刚听开头,瞬间泄气,她才读过两本医书,这《难经》不在此列。 “医道救治病患,有四诊,请问是其目!”老郎中终于把话说完了。 听到最后,采小兰长舒一口气,四诊无论在哪一本医书上都有提及,是基础问题,当即做出回答:“望、闻、问、切!” “答对!” “第二个问题……” …… 老郎中的题目越出越多,语速也越说越快。 采小兰的回答算不上优秀。如果在他的医馆里挑出学徒来,不一定比不过采小兰。 但最让老郎中喜欢的答案,一定是采小兰的。 原因在于,采小兰的医治思维很跳脱,对假设的好几种病人的医治办法,他都没听说过。但从医理的层面分析,成功几率很高。 “小娘子,你的医术是家学吗?”老郎中很惊奇,想知道眼前的女子医术传承自哪位圣手。 采小兰想告诉他,自己医术水平的百分之一来自于自学成才,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靠的是外挂。但她不舍得用外挂来伤害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拿孙玉丰太医做了挡箭牌。 “原来是孙圣手。果然了不起,闭门造车果然比不过碰撞融合。看来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在医道上走得更深。”老郎中一脸寂寞,继续说道:“我钻研了一辈子医书,自以为尽得古人之妙。唉,没想到……” “老人家,你看我刚才的回答,能打几折呀?”采小兰嘴唇咧到了耳后根,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献上最甜的微笑。 “唉——没想到呀!”老郎中仍然在自怨自艾。 “老人家?” “唉,三儿,带这位小娘子去买药,按五折算!”老郎中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养生有道。 采小兰得了人家好处,不愿意看老头自信一辈子,却被现代的医学理念打败,因此鼓励他说道:“我师父说过,每一次医道的进步,都是建立在前人的贡献上。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既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要推陈出新!” 这一番话,在老郎中的耳中,简直四个字:振聋发聩。 “三儿,打一折!” 本就因为五折不开心的老三,更加不开心了。不是当家人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药材,有的来得简单,花钱就行;可有的是他们自己到深山上采来的。 老三再腹诽,也只敢在心里吐槽老人。明面上,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谢谢您老!”采小兰背了满满一个布袋子的药材。她几乎把药柜每一个格子里的药材都买了一点。用量大的,涉及到药方多的药,她就多买;用量少的,治一些偏门病症的,她就少买。 到最后,还买了一根人参。 气得老三牙根痒痒。 他师父太奇怪了,怕药材被水浸湿,就存放得高一点呗。这卖的,跟白送一样。 “承惠一贯零八十三钱!” “哎,你这家伙,大气一点,抹零算了。小娘子,给一贯钱,就够啦!”老郎中一句话,又免了采小兰八十三个钱。 采小兰不仅手里拎着两大包药材,后背还背着一大包,最重要的是,胸前衣襟里,还藏着一根人参。 “这一趟进城倒是吉星高照。门口得了一贯钱,买药花了一贯钱,岂不是说,今天这药材就是白得的?” 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坐吃享福、坐收其利,虽然都是贬义词,但真让人碰到了,怕是人人都会甘之如饴。 采小兰回头望了眼医馆的匾额,上面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记下名字,采小兰返程的路,走得“左摇右晃”,药材太沉了。 医馆内被老郎中称呼作三儿的年轻人,望着采小兰摇曳的步伐,最终没忍住,“老师,您今天的举动是什么道理?” “唉,大灾过后有大疫,与其留着‘架上药生尘’,不如便宜卖给懂点医术的人。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也好缓解我们的压力!”老郎中处世之道,简直太“中国人”了。 第58章 洪水退去 当采小兰一个人左拎一大包,右拎一大包,背着一大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王继与王仆方才明白自己的无知。 “小兰,你不是说去买工具的吗?怎么拎回这么些大包小包的?”崔薄言迎了出来。 他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 “我来一个吧!”崔薄言自知力气不如采小兰,只要了一个。 “谢谢你!” 一个药材包被轻轻地交到了崔薄言手上。 “这有啥好谢的,都是一家——”最后一个字的音调都变了。 药材包入手,脸色通红,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手上,才坚持住。 “不……不重!” 可他步履蹒跚的样子,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崔薄言下定主意,以后不妨买几个石锁,读书之时,顺便锻炼身体。 “你们不知道,我今天入城,就跟财神附体一样。一进大门,就被赏了一贯钱。后来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回春堂打折,我买了好些药材。”采小兰喜笑颜开,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奇异经历。 “小兰你这运道,太好了!肯定是你在刘家庄积德行善,现在老天爷眷顾你了!”崔卢氏夸赞道。 晚上,采小兰开心,用做叫花鸡的办法,做了两条叫花鱼。还用镀银铜锅煮了粟米南瓜粥。 众人又吃了个肚圆。 …… 第二天一早,即洪灾的第三天,采小兰载着满满一船的东西,工具、铁锅、饭团、一口袋粟米等,又到刘家庄去了。这一回,她直奔野庙。想造出站得住人的板船,木头的效率太低了,还得是竹子。 而野庙后面全是老竹子。 采小兰的小船还没到,庙里的人全迎出来了。 他们热情地朝着采小兰招手,小孩子们纷纷呼唤,“卤肉小娘又来咯!” 采任务达人看见他们也同样开心,没有他们,就没有她系统面板上的“帮助人数:278\/∞” 离基本完成任务只差七百多人了。 有人上来帮助采小兰分发饭团,有人帮她卸货。而采小兰则是拎出工具包,喊男人们聚过来,宣布了造竹筏的计划。 “这个办法好,我早就想弄了,可是庙后面都是老竹子,韧得不得了,没工具根本弄不下来。”人群里一个汉子兴奋说道。 其他人也很兴奋,他们被困在洪水里都第三天了,吃的有人送,身上都闲出褶子了。 “那咱们说干就干!”采小兰把工具发给了大家。一大帮老爷们往庙后面的竹林去了。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要是竹子长了腿,此刻就吓跑了。 而采小兰则把女人汇聚到一起,叫她们把大铁锅支起来,先烧一锅开水洗洗。 “以后千万不能喝生水呀,不干净的喝了,要生病的。”采小兰为她们普及防疫的知识。 这些都做完后,她就坐在野庙的门槛上,梳理脑子里系统赋予的医术。 竹筏造的速度非常快。 粗壮的竹子砍头去尾,里面的空腔,便能支撑它浮在水面上。踩扁细的竹子,可以用来做连接竹子的材料。 没过多久四只一丈长三尺宽的竹筏就做出来了。 众人推举出水性好的四人作为撑船人,驾驶竹筏跟在采小兰后面。将刘家庄屋顶上的人,一一送到野庙。 野庙一个高地,没办法容纳刘家庄三百来户人,采小兰借助系统又发现了一处高地,叫他们把人往那边送了一批。 野庙的人,越聚越多。更多的人投入到建造竹筏的活动中。 一艘艘竹筏穿行在水面上,屋顶上的人,都救下来了。巧手的人,还在另一处聚集地搭了挡太阳的凉棚。 采小兰利用空当,回家又搬了一口大锅和五六口袋的粟米,交由灾民,自己熬粥喝。 她没放过一丝露脸的机会,在几十条竹筏中,她的船最快,在搬运东西的过程中,她的力气最大。而红色任务也完成了最基础的目标。 “帮助人数:1036\/∞” 时至今日,刘家庄基本已经战胜了灾难。只等洪水退去,就可以重新收拾旧家园了。 而所有人坚信这一点,因为水线已经下降了。 果然,第八天,除了低洼地段,绝大多数地段,已经看到了土地。众人欢呼雀跃之际,唯有采小兰眉目紧皱,她知道最考验人性的时间段来了。 无论旱田还是水田,无论家里的牲畜,还是渔场,都在大洪水里被冲涮得干净。 洪水退去,留下了遍地尸骸,有人类的,有动物的,这些尸骸如果处理得不及时,就会酿成新的灾难:瘟疫。 “小兰,这段时间太谢谢你了!”刘家庄的里长们聚到一处,把采小兰请了过来。 “哈哈哈,不客气啦!”采小兰豪爽一笑。 “我们筹了钱财,一来是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二来还想跟你买一些粮食。”被众里长选出的代表,向采小兰询问买粮的办法。 “粮食我还能卖你们六千斤!”采小兰家里两万多斤的粮食,在这几天里被吃掉了四千斤左右。这样她家里就还剩下一万多斤的粮食,不能再少了,再少下一步到城门口施粥的计划,就开展不起来了。 “啊?六千斤太够啦!”里长喜出望外。他既是扬州府任命的里长,又是刘家庄刘姓的族老,得知采小兰能卖六千斤的粮食,当即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 至于钱财,刘家庄一千多户,一人一个子,就一贯了。根本不成问题。没多久,老里长就捧着一堆铜钱来了。 “小兰,这里是八贯铜钱,还有五两金子!” “这也太多了吧。”采小兰推说不要。买的时候9个钱一斗,更何况她也没打算在粮食里挣钱。 “不多不多,都是乡亲们一片心意!”老里长开开心心把钱全塞到采小兰的手里。 六千斤的粟米,够他们一千号人吃十来天。等十来天后,其他地方的粮食肯定进来了。粮食价格肯定会下来的。 两人又互相争执了一番,采小兰迫不得已接下了钱。 “唉,那我就收下了。”五两黄金,就价值三十贯。就这一笔,她就把前期投下的本钱,全都拿了回来。 第59章 王继出马 采小兰扛着小船回到了家,这和谁说理去,早上去的时候,还是划船呢。现在回来,却变成船骑她了。 小船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重量不轻。采小兰扛着它,一直走到了天晚才到家。一到家,她就与旁人分享了刘家庄的水已经没了的消息。 王继与王仆都没笑。 众人习惯了。 “你们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难的。老百姓粮食都没了,家没了,这才到了考验人性的时候。”王继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瘟疫的问题。 “主人说得对!你们高兴得太早了!”王仆也在后面帮腔。 “你们说的都是人不作为的情况,我相信李刺史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你们不知道,之前我去府城,发现有个聪明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调查清楚了各个乡村的情况。”采小兰把上一次在城门口碰见小吏赏了自己一贯钱的事情,详细说给大家听了。 “哟呵,李云光还有点本事。”王继哼哼一声,表示不服。 听到这里,采小兰可知道王仆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是跟谁学的了。 “那王老先生,对于府城现在的情况,您有什么高见吗?”采小兰智激王继。 “拿笔记下来!” “有几步需要同时做,一部分人去隔壁府调集粮食。顶推荐楚州府。楚州府今年丰收了,存粮肯定很多。在这可借助大运河之利。饥荒之灾可解。一部分人收集尸体,集中焚化。另外用生石灰,在城池村子人员集中处,杀去尸毒。可预防瘟疫之险。一部分人,进巡逻队……”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照顾到了民生方方面面。看来在采小兰家里的八九天,王继并没有像他表面那样,只知道喝茶吃饭睡觉,在他闭目养神之时,脑子里都是天下百姓。 “那王老先生不去府城帮帮忙?”采小兰奇怪。他既然想出这么些点子,心里肯定有志于救灾。 “李老八又没来请我。”这句话里不忿颇多。 “老先生,我在刘家庄听人家说,有官兵去过你家。就是我接你回来那一天。应该是李刺史派来的。”采小兰突然想到了这一茬。这些天忙,忘了和他说了。 “真假的?既然李老八那么有诚意,我明天就去!”王继略尴尬,回别的地方作准备去了。他刚才所说的,不过是粗略的计划,真要施行,还需要更详细地研究一番。 采小兰见崔薄言在边上听得认真,突然生出考验他的想法。 “崔薄言,刘家庄的人明天来我们家搬六千斤粮食,你帮忙弄一下。还有刘家庄的百姓没王老先生那么多智慧,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些事情,你去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这个想法,来自于今天的普通任务。因为救人,采小兰已经连续三四次普通任务都没完成了。 这一次的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帮助刘家庄重建家园。因为明天要去城门口施粥,她原本也打算放弃的普通任务,可突然听到王继的这一套救灾的办法,操作性强,只要有人活学活用,重建家园不在话下。 “我自己肯定行,但刘家庄的人能让我指挥吗?”崔薄言说话渐渐也有点王继的风格了。 “你只需要说你是采小兰的丈夫,没人会找你麻烦!刘家庄,我罩得住!”采小兰十来天的苦不是白吃的。 …… 府城的南门还是不让进,采小兰载着王继,还是绕去了西门。 西门的景象,可比采小兰想象中的惨烈得多。无数蓬头垢面的灾民,一堆一堆,挤在城门之外。头顶无遮无挡。 有断了腿的,有断了胳膊的,还有小孩走失的,哭喊声连成一片。 在人群的最前头,有三个粥棚,因还没到饭点,所以冷清无人。 “干什么的?”守城门的呵斥。 采小兰跳下驴车,十个铜钱瞬间到了手里,“军爷辛苦,我们进城买点东西!” “好说,现在城里不让衣冠不整的灾民进入,其他人随意。不过小娘子下一次还是多找几个人同行,就一个老头,不安全。”士兵收了钱,当即脸上洋溢起笑容。 “好好,谢谢了!” …… 采小兰把王继送到了子城门口,千年难得一见守门人的子城门口,此刻竟然站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人。 “对不起,往里不让进了!” “我是王继,去府衙找李刺史,这是拜帖。”王继知道规矩,掏出准备好的拜帖。 守门人打开一看,拜帖里全是字,当即合了起来,又还给了王继。 “王先生请进。不过子城都是贵人,驾车小心些。”一人恭敬地打开了子城门。 驴车还没走远,采小兰就听见刚才两个看门人的对话。 “你认识那人吗?还是认识拜帖里面的文字?” “都不认识!” “那你怎么放他进去了?” “我虽然不认识字,但我知道字,那王先生拿的拜帖,字写得可漂亮了,一看就是有能耐的人。” 采小兰又学了一招,以后再想进子城,只需要多写点在字就行了。 将王继送到府衙门口,采小兰又往回走了。她要去粮行,探听一下粮食的价格,另外还想跟景光利借几辆平车。 盛世粮行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 “伙计,我找你们少掌柜。”采小兰走到最前面。 “哦,是采小娘子。少掌柜在里面。你往后走就行了。”小伙计认识采小兰。 采小兰刚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景光利站在柜台里,打着算盘,“少掌柜,最近挣了不少钱吧。” 正心烦的景光利一抬头,见到是采小兰,语气顿时轻松了起来,“小兰妹子,什么挣钱呀。亏得裤衩子都没了。上面卡的死,要平粮价。有两家掌柜的不乐意,现在人头还挂在城门上呢。” “啊?还有这回事!”采小兰顿时心惊。两颗人头稳住了粮价,这可是铁血手段。 “卖的越多,亏得越多。”景光利叹了一口气。当然他说的亏,是相当于现在的黑市粮价,相比较洪灾前的粮价,他们还是有的赚的。 “你怎么样?应该挣了不少吧。想起卖给你的两万多斤粮食,我就心疼!”景光利不由羡慕采小兰,她不是粮食人,所以不在平价令范围内,想买多少钱都行。 “哈哈,你还别说,还真挣了一点。不过,这一回我是来跟你借车的,我要把粮食运回来。” 第60章 愚蠢的贼 时间退回一天前的晚上。 马行已经八九天没有生意了。干一天吃一天的伙计们一下子断了门路,在集体缺粮的时节里,歪门邪路就多了。 “大山哥,今天还没生意嘛?”小平子哆嗦着跑到马行总管面前,悄声问。 “唉,现在四周村落还泡在水里,掌柜的不敢接活!在城内,谁还缺一把力气活呀!”大山哥也不开心,没人上门,他一点油水捞不到。 小平子眼睛一亮,“大山哥,要不咱们去倒腾一点粮食卖一卖咋样?” “你知道哪里有粮?” “我在洪灾来前,帮一个茶馆搬过粮食,两万多斤。这才过去头十天,他们能吃得了多少呢?”小平子当时留了个心眼。 “你说得对!”大山哥来了兴趣。“不过,人家哪里会卖给咱们?” “都是孤儿寡母,一家人,统共一个男的。咱们比粮行多出点价钱。”小平子三言两语,就把崔家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好,你去找几个得劲的人,干了!” 偷鸡摸狗的事情,晚上干最妥帖,但现在外面洪水滔天,府城的水都退了,但其他的地方,他们没得到准信。所以约好了白天干活。 马行一共去了五个人,都是两马套着大车,一车拉个三四千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 采小兰送王继去府城的时候,生怕家里只有崔卢氏,遭贼人惦记,特意请王仆留了下来。 现在四处干涸,人可以自由走动了,不像之前,只有来自大自然的风险。 王仆与崔薄言帮着刘家庄的人完成了六千斤的粮食装车工作,崔薄言还和他们一道走了。 家里剩的人更少。 不过烧黑砖的工作停了。水势没漫过天福聚财居的地板,没有黑砖发挥作用的地方。 崔卢氏与徐银莲一个整理采小兰挖的鱼塘,另一个整理菜园,如果她们动作快,还来得及种下萝卜、冬苋菜之类。这样冬季也能有些蔬菜吃。 “崔大嫂,你看那一伙人!”徐银莲不经意间抬头望了一眼大路,却见一伙五人,驾着双马大车疾驰而来。 “这水患才清,这伙人是做什么?”崔卢氏停下手里的镰刀,往大路上多看了两眼。双马拉车,只有在大商队里才能见到的。 却没想到大路上的车队,直接拐进了自家小道。 “银莲,回家!” 两人的速度比车队慢了一步,一进院子,就听见车队的人在院子里乱吼。 “店家在哪里?” “上些茶水,我们兄弟渴了!” “人死哪去了?快出来招待人。” 还有更侮辱人的粗话,让人一听就上头,不便记录。在大堂里睡觉的王仆害怕是生意上门,强忍着不适,没说话。 “诸位客人要喝些茶水好说,但别再说刚才那些话了。不像体面人说的话。”崔卢氏本着上门是客的原则,没赶走他们。 而后面的徐银莲却见人群中有两个面孔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便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她趁着上茶水的工夫,故意问了他们来历。 “哼,女人少查问!”大山冷哼一声。 在大堂里坐着的人,眼光总往边上的墙上看。这也太吸引人了。一墙高的粮食。 “有人吗?来人。”五人喝完大麦茶,擦干嘴边的茶渍,开始发难。 “怎么了?”崔卢氏赶来,她还不明白来者不善。 “你们家这么多粮食,可曾知道刺史大人早就下过令,禁止私下买卖粮食,禁止囤积大量粮食,禁止高价销售粮食?”大山一连说了三个禁止。 可惜,崔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吓到的。想当初,当今圣人还做秦王的时候,文学馆一连派了三位大儒,做说客,都没说动崔氏夫妇。 “几位客官在府衙身居何职?”崔卢氏反问。 听到屋里声调渐高,徐银莲与王仆都赶了过来。连两个小丫头都一人扛着锄头,一人扛着铁锨跑了过来。 五v五,人数上,崔家一头并不吃亏。 “你们嘴硬,那是没看见城里挂着的两颗头颅。违令可是杀无赦!”大山见没吓到他们,面子上不由得过不去了。 “请问几位是衙门里的人吗?”崔卢氏还是那句话。 “他娘的,今天你们这一堆粮食,我们买了。今日的粮价十一钱一斗,我们都买了!”大山露出了虎牙。 “你这是强买强卖呀!”王仆突然悟透了。 “对于你们这些囤货居奇的奸商,我这算杀富济贫。”大山“杀”字一出口,马行跟车来的伙计,当即抽出了衣袖里面的藏着的刀。 “抢粮就抢粮,说那么多干嘛?”王仆喊了一声,拉着崔家其他人,让开了门口位置,“几位匪爷,请吧!” 后面的崔卢氏看了王仆一眼,此刻,她承认,在说阴阳话上,王仆确实比王继厉害一筹。 “要粮食,你们尽管搬。但是想要杀人,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崔卢氏正气凌然。 “别说抢,我们是买。这一百钱是定金,余下尾款,一旬后结清。”大山一时也被崔卢氏摄住了气势。 “兄弟们,搬!” …… 采小兰在粮行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后,不由给景光利出了个主意,“如果我猜的没错,刺史大人很快会派人去楚州府购买粮食,如果盛世粮行有这个能耐,可以参与进去。” “啊?确定吗?”景光利骇然,如果是真的,其中的利益,太惊人了。 “不过我建议你,说服你父亲,千万不要挣百姓太多的钱。”采小兰的话点到为止。按照她对李云光的了解,从百姓头上挖钱,与直接在他头上挖钱,没什么区别。 “太谢谢你了!” “先别谢,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采小兰先借了伙计和大车,又借了城门口一个仓库。景光利为了表达谢意,还把家里的马也借了出来。 虽然只有三匹,但有总比没有强。 为了赶上下午的施粥,采小兰一路没歇,自己跟着三匹马车先走。却没想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竟然发现家里有一帮人正在搬运粮食。 “这刘家庄的人来的太迟了吧!” 采小兰还以为他们是刘家庄的人。 第61章 贼人反倒帮了大忙 大山留在屋子里,负责看着崔家人,还有一个在望风。三个伙计搬粮食累得“哈赤哈赤”喘息。 “大山哥,官道上又下来一伙人。”望风的伙计跑了回来。 “装多少粮食了?” “估计有三四千斤吧。” “走!”大山哥当断则断,准备立即跑路。 伙计们听说又来了人,一个个都吓得要死,赶紧上车,拉车跑。却被采小兰拦在门口。 “前面的小娘子,让让。”大山哥用最和善的语气说道。也就他和后面的小弟离得远,不然那俩个来过的,肯定要告诉好大哥。眼前的女人才是崔家当家作主的。 “你们不认识我吗?”采小兰奇怪。现在的刘家庄的人,见到自己肯定会打个招呼。 大山哥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你很出名吗?” 采小兰余光瞥见茶馆门口,崔卢氏拼命挥手,立即明白,这些人恐怕不是好人。 “看来你们不是好人呀!” 后面三个驾车的伙计,看见眼前的状况,向主人家围了过来,站到了采小兰面前。 “嗨,你们哪条道上的?” 粮行的伙计,天天搬运粮食,身上的腱子肉反而比马行多,三个人围过来,就好像三座大山。 大山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刀,一把插入马车的横杠上,“今日出门急,没带大家伙事,就凭我这短刀,请三位兄弟让让。” 后面的人看情况不对,也下来了两个人。两人见好大哥把刀拿了出来,也掏出了短刀。 粮行的三人怕了,刀落在身上,哪怕一个小伤口,最后都有可能要人命。 “小兰老板,要不咱先让让!” 采小兰多少有点无语,她本来就怕有人红眼。在刘家庄遇到再可怜的家庭,她也没考虑把人带到天福聚财居。 而昨天,她敢喊刘家庄的人来拉粮食,也是因为她要把粮食带到府衙去了。没想到自己就出去一会儿,就闹了这么大事。 “嘿嘿,我就说嘛,让让,以后再遇见,请兄弟们吃饭!”大山见对面人怂了,自己立即威武起来。 “你们还是识时务的,刚才里面一个刀疤脸……”大山继续威吓。 大山嘴脸可恶,采小兰联想到躲在水底暗算自己的水鬼和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欺人太甚!” 一只手早就摸到了襦裙下的匕首,推开前面三人,举起匕首往大山门面攻了过去。她不会武功,但熟知以后的一句话,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 大山没想到小娘子敢打上来。手中的刀不自禁朝着采小兰手上划了过去。 “铿——”一声。 金铁交鸣。 大山只觉得刀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气。虎口剧痛,怎么也握不住手里的短刀。 “嚓啦!”短刀落到了地上,在磕碰处,断成两截。 采小兰踢出一脚,准头没瞄好,一脚踢到了背后的大车上。车子大腿粗细的车辕立即断作两截。 所有人都惊了,这得多大力气? “姑奶奶饶命!”不成器的大山,“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通往茶馆的路是精修的石子路。这一跪,又痛得他呲牙咧嘴。 “叫你们兄弟全过来。”后面的伙计扔下几根绳索,“都自己捆上。” “你们竟敢欺负小兰嫂嫂,找打!”崔冬平举着金锄头当头一锤子。 小孩的速度慢,最末的汉子双手举过头顶,格挡锄头。他没把锄头看得太重,要不是好大哥已经被人制住了,他可要再拼一把的。 “咳!”汉子的胳膊,肉眼可见折了。 男人大喊,“断啦,断啦!” 废话,都折成了v字形了,能不断吗? 大山哥看到了,面色又一黑,这家里一个小娃娃都这般厉害,自己找上门抢粮食,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死吗? 他回头盯着两个小弟,要不是他俩,自己何至于招惹到这怪力家庭。 采小兰解决完五个强盗,笑了起来。强盗已经装了一部分粮食在车上,车子又是双马拉。他们不像是来添乱的,反而像来帮忙的。 要不是采小兰弄坏了一辆大车,只凭缴获的双马大车,他们就能把一万多斤的粮食弄到府城去。 “草率了!”采小兰一时之间,有些后悔。早知道有人来抢粮食,就在家里等就行了。 不过,采小兰不敢再把崔卢氏他们放在家里了。简单沟通后,一家人齐齐整整上了车。 …… 景光利听了采小兰的建议,当即行动起来了。他素知自家老爹的脾气,在乱世养成的投机取巧的性格,信奉的唯一准则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能让他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他只在每个分店抽调了一两个自己的人,凑齐六个人,便带着他们立即动身前往楚州府去收购粮食。他知道以扬州府官面上的力量,想要在楚州收购粮食,太简单了。 但行动不可能比自己快,他只要抢先一步,在粮食市场反应过来前,收走粮食,就行。 至于借口,他已经想好了,眼下冬季将至,正是各大粮商们屯粮的时刻。 而且他自信,以粮食人筹集粮食的水平,肯定能超过官场中人。 殊不知,他的老爹此刻已经被请到了府衙,除了他老爹,李刺史一下子请了七八位扬州府有名的粮商。 李刺史也没打算光明正大的向楚州府征调粮食。至于原因,只怪他在洪灾一开始,递了封奏折上去。扬州府的洪灾成了圣人筹集粮食的借口。虽然混了个首功,但扬州府的粮食就要他利用民间的力量筹集了。 他们商量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只是这八位粮商,一回到家,稍作耽搁,全部往楚州府去了。 “真的是逆子,找人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小鸡仔,当初就不应该把他到处送。直接关在门里打,打到服的那一天为止。”景石明大为恼怒。 “当家的,你别把咱们儿子说得一无是处,你上次不还夸他聪明,能力不比你差吗?”景夫人轻轻锤了锤景石明的肩膀。 “呵呵,我是他爹,他天赋好都是我的种好!”景石明又骂了一声。 “你呀!” “快去帮我收拾东西,刺史大人就给了我半个时辰时间。”景石明很失望,他回来收拾东西是次要的,带儿子去才是主要的。 第62章 景光利的谋划 扬州府的西门,因为难民的存在,非常热闹。 上午官家施粥的时候,虽量大管饱,但制度森严,一众人等不敢有嬉笑之色。而到了下午,虽然也有一些兵丁维护秩序,但是气氛热闹,一点都不比市场差。 城中乐善之家,单独维系一个施粥铺。而各行各业,也在官府的要求之下,集体承担一个施粥铺。 各人为了讨长官喜欢,在施粥上,各展手脚。家里粮食多的,比如粮行的粥铺,有两大锅白米粥,粥底厚实。家里粮食少,但钱多的,如银楼的粥铺,有一锅八宝粥,喝粥还可以领两枚开元通宝。 各家粥铺,自有特色。 采小兰带着全家人每个粥铺都逛了一圈,直呼“内卷”!她以为至多有几家施粥,却没想到,场面这般热闹。 “小兰嫂嫂,咱们快去准备呀。”崔冬平已经迫不及待了。 “走!” 再丑的媳妇,也需要见公婆。 采小兰带了两口大锅,没多久,就熬了两大锅粥。原本排在其他队伍里的灾民,见到最边上突然又多了一个粥铺,当即跑到采小兰面前组成了一个新队伍。 没多久,粥就熬成了。 成年的人可能不会说什么,接了碗粥,就回自己的地方待着,喝粥去了。而排队的小孩子,话可就多了。 “阿娘,我们去其他粥铺吧,她这里都没白米粥。” “小暖暖,明天咱们再去排其他队伍吧。你看人家不是给了咱们很多粥吗?”小暖暖的母亲对放粥的崔卢氏颔首,表示谢意。 采小兰在一旁羞得满脸通红,“小暖暖,明天你再来,姐姐这里保管有好东西给你吃!” 她已经下定决心,既然是他们先“卷”的,自己堂堂一个高级大厨,怎么可能比不过他们? …… 不提一直煮到没有灾民饿肚子了才回家的采小兰,另说一说景光利。从扬州府到楚州府,走京杭大运河,顺风顺水的话,要二百里出头。 景光利不惜银钱,一路什么都图一个快字。走在小河里的时候,雇佣的船夫是壮汉。在大运河里,坐的船,有利箭之称。拐进楚州府,往楚州城池赶路的时候,要的双马拉车。 才到戌时,他们就已经到了楚州城了。 “少东家,我们是找个地方住店,还是有其他安排?”小六子不是第一次来楚州府,在这里有几处门道,当即在主子面前邀功来了。 “不急,小六子,你先去熟悉的粮商那儿打探一下现在的行情。我们就在此地等你。” 没多久,小六子就跑回来了。 “少东家,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们都在说圣人有德,抽调其他各州的粮食往扬州府去。”小六子人脉最广,消息来源很广泛。 一瞬间,景光利眉头拧成了三道沟壑,“怎么可能?从古到今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顶多朝廷拨下赈灾银钱罢了。怎么会直接筹集粮食呢?那些打算贪一点的大臣们能乐意吗?” 他们当然不乐意,在朝堂上还劝谏来着。御史台跳出来一半人,长跪不起。其他大臣里面,尤其工部的人,也有闹腾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每次带头闹事的秘书监长官魏大人,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 最后这一批闹腾的官员,都被李世民弄到了牢里。 “最近官府已经开始打开储备粮往神京输送了。动用的是旧粮,所以楚州府的粮价很稳定。”小六子继续说道。 “让我想想!”景光利做买卖有个秘诀。每一次都会给自己营造一个人设,人设越真实,买卖越好做。 “有了,咱们这一回,演一个落魄公子。奎子,你去散播消息。扬州府粮食都被水淹了,有扬州粮商到楚州收粮!小金,你去马行租车;老李,你去王、赵、李、吴四家,别多压价,能收多少收多少,一定要把定金给了;小六子,你发挥你的特长,找一找地头蛇,帮我们收一收;老吴,你跟我,我们去跑另外八家!” 景光利把包裹里贵重的配饰全拿了出来。西域传过来的和田玉,杭州产的纸扇,姑苏绣娘织的头巾。衣服自然也不能太次,小六子拿出包裹里的丝绸袍子,罩在外面。腰间围上镶嵌了宝石的束带,一个倜傥公子的形象当即出现。 “大家注意,这回的角色,是落魄公子,咱们的态度一定要强硬,一定不能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另外要急,最好当场就拍板子立字据。第三,如果量大,能欠着就先欠着。”景光利开始了演习培训班。 “少东家,我不明白了。态度强硬和落魄怎么能同时演出来?”老李眉头责任重大,也属他问得最仔细。 “这你就不懂了。大家族的公子,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背后权势滔天。但不能有太多现钱。如果不是家道中落,读书世家的公子,怎么会从商呢?所以给定金的时候,一定要多给,不能小气。但如果要全款,叫他们先等等,等粮食卖出去再说。” “那这里的粮商又不是傻子,他见我们买得多,肯定要涨价呀!而且做生意尤其不能急躁,他们怎么可能立即立字据呢?” “嘿嘿!”景光利笑了一声,“咱们来自扬州府,水灾严重,消息闭塞,本来就不知道圣人竟然开了筹粮赈灾先河。而正好扬州府一个大家族落了难,打算孤注一掷,企图通过低买高卖翻身。如果你是楚州的粮商,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卖给他,价格能谈多高谈多高。”老李瞬间明白了。 “那这么多粮食,咱们能卖的完?还有圣人征集粮食,救援扬州府,别到时候,咱们的粮食再砸到手里。”小六子头脑机灵,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一路上你有看见官家的运粮船了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大胆地买。扬州府这一季的粮食全完了,一直要到开春,才能有新粮。这么大的缺口,咱们弄多少粮食回去,都补不齐。”景光利叹了一声。他出此骗人的招数,也是为了一府的百姓。 “各位同仁,这一趟就拜托大家了,家族能否翻身,家里欠的钱能否一次还上,就依靠诸位了。”景光利瞬间带入了角色。 这一次,他从三家店铺的公账上分别支了百两金。加在一起,三百两黄金,本来只够他在楚州府,小小展一展拳脚。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他决定搞一波大的。 第63章 崔薄言的成长 “掌柜的,施粥的都疯了!”负责施粥李大姐逃似的,跑回了家。 香粉业的大佬,行业施粥负责人,贾玉奇被惊得手一抖,一味料多加了一点,一罐上好的香粉就废了。 “整天咋咋呼呼,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贾玉奇先骂了一通,才继续问:“粥铺怎么了?” “咱们的粥铺彻底没人来了。” “怎么回事?”贾玉奇奇怪,自己也没叫人给粥里下药,怎么就没人来了呢? “今天来了个采小娘,主要施粟米粥,还管饱!”李大姐把西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掌柜的。 “这不是还咱们差不多吗?” “她还有搭配,吃粥的人,可以再领一碗滋补鱼汤!” “这他娘,灾民是她娘,还是他爹呀?”贾玉奇气得直跺脚,“走,去看看!” …… 首战不顺的采小兰回到家里痛定思痛,决定非得比其他人更卷不可。她在药材里选了几味药性温柔的滋补良药:当归、枸杞、黄芪之类。又在鱼塘里拿了四五条鱼,一起熬了汤底。 第二天下午,在西门一战成名。 就那鲜美的鱼汤香味,就把所有人都勾了过来。别说饿肚子的灾民了,就连旁边一同施粥的人都忍不住过来喝了一碗。 整个西门一半的灾民排在了采小兰的粥铺前。 “他们什么来历?”贾玉奇好奇地问。 “在他们后面写着呢,天福聚财居!据说是在官道上的一家茶馆,可供人歇脚吃饭。估计跟饭店差不多吧!”李大姐把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他。 “不如呀。”一闻味道,贾玉奇就知道这一局搬不过来。他在城里最好的饭店,喝的鱼汤,闻着都没这里的味道清亮。 “那就算了?” “呵呵,当然不能算。宣传出去。来我们粥铺喝粥,送胡椒。胡椒配鱼汤,那可是绝配!”老奸巨猾的贾玉奇最擅长搭顺风车了。 只不过他想了想胡椒那高昂的价格,心头便滴血了。 “小兰姐姐,你真的做出好吃的啦!”还是昨天的那个小女孩,向采小兰送上了最真诚的夸赞。 “哈哈!小暖暖,又见到你啦!来,姐姐给你多盛一点。”采小兰又给她盛了一勺。 这下真的忙了起来,锅铲一下一下挖得人整个胳膊酸痛。粟米粥锅的锅铲从崔卢氏换到徐银莲,又换到王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几个人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小兰,这行善事花钱不说,还太累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人,所有粥铺该打烊了。 “阿娘,我明天来雇佣这些人来帮忙盛粥。你觉得怎么样?”采小兰突然想到了一个让大家轻松的办法,如果雇佣几个人,再将他们收拾干净。 “那他们没住的地方,过几天不又脏了吗?”崔卢氏反问。 小兰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这倒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人能忍受一个脏脏的人,为自己打饭。 这一日的施粥又完成了。采小兰呼出了光幕,红色任务之下,完成度已经达到了两千出头。就这两日施粥,足足帮助了近千人。 …… 采小兰一行回到家后,崔薄言刚好也才到家。 “小兰,你还别说,老师教的方法真管用。两天下来,整个村子焕然一新,我和族老商量,成立了一个共济会,短时间内,共产共吃,愿意干活的人,进会,不愿意干活的懒汉,就不帮助他,也没吃的分给他。效果很好。现在的刘家庄,已经焕然一新了。” 崔薄言浑身上下要长一百张嘴巴。他和采小兰的话还没说完,又跑去喊崔母,“阿娘,你知道共济会第一个修的屋子是谁家的?” “我猜肯定是刘家庄族老家里的!” “不对!不对!是咱们家的。屋里屋外的泥水一铲而光,泡了水的家具,都在外面晒着,能用的刷一层桐油,不能用的劈了烧火,你不知道,那种齐心协力的场景,太震撼了。” 崔薄言慷慨陈词的时候,采小兰与崔母都有一个错觉,将来崔薄言若是能够身居高位,一定能治理一方。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大丈夫合该如是!”采小兰赞叹一声。此刻她竟有些嫉妒了。 嫉妒穿越穿成男儿身的那些前辈,一举高中,然后“指点江山”的人生,该有多让人羡慕! “哈哈哈!”听到采小兰的夸奖,崔薄言倒是红了脸。 …… 天又亮了。崔薄言一早就去刘家庄的共济会了。采小兰还在家里,想着能救助更多人的办法。照目前这个趋势,基本没有办法达成最后一个成就。 光幕升起,刷新出了新的普通任务: 洪水落后,大地疮痍。百姓受灾,没有任何可入口的东西。官府命令富家大户开仓赈灾。大户人家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差事。他们无比嫌弃,圈养百姓如同猪狗。 意不平!百姓一点也不懒,想办法让他们有尊严受助。 奖励:五禽戏 “果然!”采小兰昨天在西门口就在想,“小不平”肯定要把发生在百姓身上的不平事变成任务。 原来她还想,任务有可能和前两天上门抢粮食的那一群笨贼有关系。 凡事不能念叨,一念叨人就来了。 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和她那同样富贵逼人的丈夫,一同踏入了天福聚财居。 “两位歇脚吗?可要点些吃的?”崔卢氏迎了上去。 男人有话要讲,却被他夫人一下拦住了,“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卤肉——”两个字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哪有卤肉呀。这会儿到处都是灾后的牲畜尸体,除非是现杀的,不然也不敢买。 “阿姑,我来吧!”采小兰走到前面。 “两位客人,今时不同往日,好吃的没有,店里能做一碗面条。”采小兰把家里有的东西想了一圈,能待客的,估计也就是简单的面条了。 “这个时节,能吃到一碗热的,已经不容易。” …… 什么面最简单?当然是清水面,上面撒一些葱花,简单调一个味道,就完成了。但采小兰脑子里都是任务,一时之间想不到好办法,想多做些事情,看看能不能生出灵感。 第64章 大唐版以工代赈 一碗卧蛋面,一碗葱油拌面。吃得中年夫妻心头温热。“好久没享受到家的味道了。” “这下好了,又欠人家人情了!”丈夫轻笑一声。 “哎,原来想着花点小钱拉一下关系,没想到这么好吃。”女人尴尬一笑。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谈判小技巧。 采小兰到大堂取东西,看见夫妻俩已经吃完了面,不禁问了一声,“味道怎么样?” “味道极好,不过,我们有一件事情,想求一求你们。”女人先开了口。 “但说无妨!” “我是马行的,行里有几个不规矩的小子。”女人絮絮叨叨终于讲明白了,前两日的大山是她弟弟。 “我与大山虽是姐弟,但母亲离开得早,长姐如母……” 就在女人正要说大山五岁时生病,自己怎么带着他求医的时候,采小兰制止了她。 “你们今天来是道歉的?”采小兰反问。 “当然啦。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女人掏出两锭金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十匹马,五辆大车,五个人,就值这么一点?”崔卢氏由门外进来了。 “小孩子,犯了点错。” “是差点杀了我们一家人。”采小兰纠正。 “刀不过是用来唬人的。”女人狡辩。 “都好了,这一回确实是我们管教不严。”男人打断了要吵架的两拨人。“请你们体谅体谅我们的不易,我们要付出什么,你们才能去衙门撤了案?” 男人事出当天就跑过一趟府衙,打算先把人带出来。却没想到,跑了半天,拖了七八个人,还没能见到人。 “痛快,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们的粮食也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 “首先,等他们出来后,要来道歉。” “没问题!”男子连连点头。 “第二,他们见钱眼看,虽说洪水有责任,但本身品行不过关。所以要他们去西门放粥三天。罪首要到放粥结束。”采小兰提出第二个条件。 “本该如此!”男子答应。 “第三,十匹马,五辆大车,我就要你们十两金吧!毕竟再早几年,这都能算作战利品了。” “可以,那麻烦小娘子下午去放粥的时候,顺道去府衙说一声。我也好让他们来给你们道歉。”男子连价都没还,直接应下了。 …… 出了门,女人不理解,怎么男人一点手段都没用。 “你呀,聪明反被聪明误。上次我去衙门连人都没见到,就说明这一家人背后有人。背后没人,人家能在这乡野之地开一个高雅的饭店?没点东西,人家能一掷千金在西门施粥?”男人无力吐槽。 “那他们就能要咱们十两金子?” “你也该管管你弟弟了,现在是太平盛世了!”有的时候尽管互相都懂,但事到临头,还是会说出伤人的话。 ……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90\/100 力量:2.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16\/16 金钱:18金 厨艺:高级(0\/16)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中级(0\/8) 任务点:4 光幕上金钱一栏直接变成了金子,铜钱已经不显示了。 …… 下午施粥前,采小兰单独去了府衙一趟,撤销了案件,而主事的官大概也收了马行的好处,非常乐意引导采小兰在记录簿上签字画押。 “请问王继王老先生现在在哪里?”采小兰问眼前的人。 掌管刑事案件的小吏一般深居简出,哪里知道衙门里新来了个王继? 凑巧从边上来了一个常在大堂跑动的差役,给采小兰指了个地方。她按着提示的方向,果然找到了正在忙碌的王继。 “王老先生!”采小兰贴着窗户,往里面小声地喊。 而屋里正和王继汇报事务的几人,不由得为采小兰捏了把汗。这不知道是谁家丫头,胆子好大。前两天不过是有人在王继讲话的时候放了个屁,便被骂的狗血临头。 说是打断别人说话,太不礼貌了。 而现在,竟然敢有人如此胆大,公然喊他。众人,尤其是前两天不小心放屁的那一位,都期待着王继的反应。 王继当然熟悉采小兰的声音,都不必抬头看,就知道是她来了。 “小兰呀,你快进来!好几天没见你了,听李老八说,你也在西门摆摊放粥,太辛苦你了!” 采小兰得了应许,往里面走。又看见在另一侧站着的一排人,顿时觉得尴尬,“没打搅您吧?我在门口没看见,您正在忙。” “不忙,左右不过是交待一些平常的事情!”王继笑呵呵。 底下的人,特别是放屁男,心里集体吐了一口老血,前两天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都还记得他的原话,“不论是谁,打搅我干正事,我非要把他骂死不可。” “王老,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采小兰把任务变成了自己的困惑,讲给王继听,“我就觉得,他们明明都有一身力气,我们却只是喂养他们,又不给活干。总觉得太浪费了。” 底下的人看着采小兰长相可人,却没想到肚子里藏着一副毒蝎心肠。灾民们流离失所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她还嫌人家不够可怜,非要不停干活。 王继却思考着采小兰刚才说得那一番话。这几天视察各地,他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无事便会生非,这几天底下差役反应的灾民闹事越来越多了。 “那你是什么想法?” “不如给他们找些事情,挖河、修路、造房……”采小兰大概有了点想法,以工代赈,是解决劳动力浪费的最好办法。不过,以她的能力,弄不了那么多人。 “哦?细说说呢!”王继的眼睛亮了起来。 “官府反正得提供他们吃的,不如再稍微给点钱,让他们在离府城远一点的地方,建一些临时的房子,然后让他们去重新铺官道。或者拓宽河道,保证下一回不被水淹。” 一瞬间,王继的眼睛变成了刺眼灯泡,“妙呀,太妙了!” 第65章 五千万斤粮食 王继当天就把为灾民造房的计划落实下来了。工科带着招募到的城里的木匠们,一起在西门外两里划下一大片空地。 灾民们也得到了消息,官府要断掉上午的施粥,以后只有干活才能有吃的。 “这他娘是谁出的毒计?老百姓都苦成这样了,还要盘剥他们!”负责维护附近秩序的差役们,听到消息非常不平,人都有恻隐之心,这两天他们看到的人间惨剧太多了。 可人堆里的言论又叫他们诧异了。 “好消息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这下好了。不仅有地方住了,还有活干。今年冬天过得去了!” “我就怕活不够干呀!” “谁说不是呢!” …… 而发生的这一切,与采小兰关系不太大。她欢欢喜喜地收到了任务奖励。 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五禽戏通论》摆到了包裹里。 “哎哟,这也太稀奇了。这书只好一个人躲在背后偷偷看,看完就得放到系统里去。不能让别人看见!”采小兰到今天,终于发现了为什么包裹里限制放八格物品了。 一个人就不能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也是从这一天起,崔家人天天都看见,采小兰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打一套说不上来的动作,双手在虎爪、鹿角、熊掌、猿钩、鸟翅间来回切换,时而如猛虎扑食,时而如迅鹿速奔,时而如壮熊摇晃,时而如老猿提摘,时而如白鹤亮翅。 “小兰,你这是什么动作?”崔薄言看见采小兰的动作,不由得奇怪起来。 “华佗老先生传下来的五禽戏!做这些动作能增强身体的抵抗力。” …… 扬州府的粮商一行人,赶得是夜船,等他们到达楚州府,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他们不像景光利那般猴急,一伙人当时就跑到了楚州府最大的迎春苑,定了个包间。 先胡吃海喝一顿,关门享乐了半天,才到大街上找了个茶座。 “各位,现在饭也吃了,觉也睡了,下一步收粮该怎么收,还得大家拿拿主意。”扬州府第一大粮商轻咳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有个想法,咱们要不佯装是各地的粮商,然后分头收粮食,怎么样?”鱼米粮行的李老板最先提议。 座中都是行业的翘楚,瞬间就否决了李老板的建议。 “不成不成,哪有各地粮商一下子涌入一个地方的?” “小弟有一个建议,劳驾老哥哥们听听。咱们拉拢本地粮商,把他变成咱们的人。不就能买得到粮食了吗?”春会粮行王老板又献了一片诚意。 但是众人仍然摇摇头。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扑上来的。”李老板否决得最快。 “各位,李大人说要低调行事。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要辛苦各位了。”景延兴提议道。 “景兄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参考一下。” “你们会演戏吗?”景延兴眯着眼问道。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从来不演戏。 “我扮作大老板,你们扮作管事的,咱们在楚州新开一个粮行,有了粮行,不就有粮食了吗?” “景老哥的办法好!”王老板拍手叫好,可他看了看其他人,都一片静默,又尴尬的放下了。 办法确实不错,但他做老板,其他人做管事,到时候功劳算谁的? “咱们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本地粮行的情况再谈下一步吧。”老大哥再一次发言。 坐下八个人,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八个心眼。 各自派了手底下得力的干将,外去打探经验了。 不一会,手下人回来。听完汇报,这些老板的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 “你说什么?已经有人在疯狂地收集粮食了?” “这个人还是扬州府的?” “家道中落,准备靠低买高卖一次翻身的大户人家公子?” “扬州府没这号人物呀!” “李大人难道又派了人过来?” 座中八位,唯一没有发声的是景延兴,他听人家说得越多,越觉得这人手笔太像他家儿子了。 “这兔崽子,我说为什么家里找不到他人呢。原来来这挣快钱了。”景延兴心中先有一阵骄傲,不愧是他儿子,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到楚州府挣一笔。但随即这阵骄傲,又被李刺史的威吓冲刷得一干二净。 来的时候,李云光特地交待了一句,如果谁利用灾难盘剥百姓,一经发现,抄家杀头。 “咱们必须阻止他,不然楚州府的粮价必高。”景延兴立即提议。 “哎,景老哥,他就一个人,能盘的下多少粮食呀。”王老板没当回事。 景延兴太了解自家儿子性格了。以他的能力,两三百万斤的粮食不在话下。 这可已经太刑了。 的确如此,尽管是大宗买卖。但以景光利带的三百两金,只够买三百万斤的粮食。可架不住他人设立得高端,他以三百两金为定金,总价五千三百两黄金,足足筹集了五千万斤的粮食。 先后将分十批运往扬州府。 五千万斤粮食什么概念? 扬州府接近五十万人,平均分,一人一百斤。洪灾的后续影响,就基本没问题了。 这是一笔尤其奇怪的生意。卖粮食的人,没指望真的拿出来五千万斤的粮食,所想的是趁着公子哥背后的大家族破产之际挖人家一点肉。 只用第一批五百万斤的粮食,就换到了一次割龙肉的机会。在楚州府的粮商们看来,这笔生意简直太赚了。 景延兴吓得半死,生怕儿子闯祸,可是他在当地托人找了一圈,也没把人寻到。他哪里知道,景公子已经带着第一批五百万斤的粮食回去了。 …… 采小兰是看着属于灾民们的草房子一点点盖起来的。每一间屋子都非常小。一丈见方,一应家具,全无。四周的墙壁,全是薄薄的木板,糊了一层泥水。就这一点庇佑之所,竟成了最神奇的地方。 住进去前,百姓还跟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住进去后,整个人都干净了。虽然衣服仍然破,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 “家的作用也太大了!”采小兰不禁感叹。 第66章 中级医术初现作用 忙碌了大半天的百姓们在各家粥铺前排着队,现在排队领粥的人越来越多了。 当附近的百姓知道府城有工作的机会,还有施粥,纷纷往府城聚集而来。 每天的施粥任务又重了。一勺轻飘飘的滋补鱼汤还好,但是盛粥的两位苦不堪言,厚实的粥,要想盛起来,手腕上非得要些力气不可。 这一天,采小兰刚好打着粥,忽然见到秩序井然的队伍乱了起来,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与差役也不知去哪里了。她急忙把勺子交给了崔卢氏,自己走进人群。 “小暖暖,你怎么了?”女人手里想抱住女儿,可是小女孩在地上直打滚,又怕强行束缚会伤害到她。 小暖暖抱着肚子,疼得意识迷离,嘴里只知道喊阿娘。 “快,请郎中!” “不用请郎中,发痧了,灌水!” …… 围观的人,一时之间众口纷纭,热心的已经去找差役帮忙去了。而采小兰看到小丫头捂着肚子的地方,心惊道:“千万别是阑尾炎呀!” 阑尾炎是现代人的说法,换在古代,叫肠痈。难点不在于治疗,而是排除掉错误答案。 “哪里疼?”采小兰与小暖暖她娘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采小兰进行问诊。 却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不能在这里,往医馆去!”采小兰提议。 而女人一看是施粥的采小兰,瞬间听从了她的意见。为母则刚,背起孩子就往城里赶。 采小兰记得城内有一个医馆靠近城门口。 没多久,回春堂就到了。 这几日,回春堂三位坐诊的郎中全在班。万一西门口的灾民们有什么症状,也好在第一时间解决。他们看到哀嚎的背上人立即紧张了起来。 “怎么回事?” “尚且不清楚,小孩疼得讲不了话。”替小暖暖母亲回答的是采小兰。 “还好,不是瘟疫!”师兄弟三个齐齐舒了一口气。 “你们有止疼的办法没?” “有是有,但必须要师父在,才可以使用。” “那你师父呢?” “他出去了!” 一问一答,采小兰瞬间无语了。 “我来吧!”老三摊平手里的针包,让采小兰与女人一起把小暖暖按在长条桌上。 “三师弟,师父可是强调过,止疼的办法,不能多用,会极大影响诊断。一定要在他在馆里的时候,才能使用。” “事分轻重缓急,现在小丫头疼成这个样子,咱们也诊治不下去。如果瞎用药方,岂不是更危险?” 老三几根银针插到小暖暖身上,大概过了一刻钟,小暖暖的惨叫声终于停了,全身也平缓下来。 “阿娘,暖暖不疼了!” “快问诊吧!” “小丫头,你刚才怎么会肚子疼的?吃了什么东西吗?”老三拿出了最和蔼的声调。 既然是老三要下的病人,大师兄二师兄都没往前凑。但都出耳朵听着动静呢。 “暖暖也不知道,上午就喝了半碗粥,然后什么也没吃!” 老三询问了一通,小暖暖和她娘都没说出什么结果来。 “把手伸出来!”老三捏着小丫头的脉搏,脉搏虚晃无力,能察觉到身体有地方不妥,却找不到具体病症。 虽是秋天,但老三的脑门上,隐隐有一层汗液,“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觉得是什么病症呢?” 老大老二也顺着“望闻问切”四个办法,一一在小暖暖身上试验了一番,可惜学术不精,没有察觉到病因所在。 “你们不能用排除法吗?”采小兰急了,上回送药的老头明显没调教好徒弟,头脑太死板。只知道严格按照师父教的办法解决问题,而不能创新。 “你说的排除法是什么意思?”老三发问。他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面熟,突然灵机一动,“你就是上次一折买走了我们家很多药材的人?” “是我,幸亏药被我买走了,不然留给你们这三个死脑壳使用,白瞎了品质那么好的药。” “你!”老三气上心头。 “我问你,你知道的与腹痛相关的病症有多少?”采小兰虽然通过系统掌握了中级的医术,但她心理上还没认为自己是一个医生。不像厨艺等技能,使用起来,如指臂使。 “哼,师父一共教过三十多种,我们是兄弟一共掌握了十五种。”老大想挣回一点面子。 “那依据你们会的,比较症状,一一排除呢?”采小兰再一次强调了排除两个字。 师兄弟三人茅塞顿开,把他们救治过的疾病症状一一与小暖暖对应,结果没一种对的上号。 “不大成,这个病我们没见过!”三人齐齐摇头。 “你们排除了哪些病症?”采小兰问。 几人都知道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亮的句子。先后把自己排除掉的病症与原因说了出来。 “那我知道了。暖暖娘,小暖暖最近是不是喝了比较多的生水?”采小兰问。 “唉,现在没热水喝。前一阵发大水的时候,还喝泥水呢。”暖暖娘的话,让采小兰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不洁净的水源,极容易诱发消化道问题,而肠痈则是最痛的那一种。 “我来开方吧。”采小兰没跟他们几个客气,迅速对症下药,“大黄三分,厚朴六分,枳实三分,芒硝一分半。” 方子写完,采小兰拄着笔。她按照医书已经把方子写完了,却总觉得有地方不妥。 “你把每一样药的用量减掉一半就对了,只是一个小孩子,量太大不好。”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采小兰吃惊回头,身后站着的却是老郎中。 “看来我那药材没白送人,你的医术很好,比我这三个学艺不精的徒弟好多了!”老郎中一回来,见到三个徒弟站在一块,交头接耳,就晓得肯定是来了个棘手的病症。 “哪里哪里!”采小兰客气,要不是她自己就生过阑尾炎,不可能往这一方面考虑。 “肠痈是一个很难治的病。张仲景发明了大承气汤,但还得看小丫头自身的造化,能否撑到药物起效果的时候。”老郎中宠溺地望了一眼小暖暖,回头怒视三个徒弟。 “你们三个记得肠痈的致病源吗?” 三个徒弟无奈相视,没处理过的病症,就算背过医书,后来也忘了。 “不洁净的生水、不干净的环境、粗糙的食物等等都容易导致。”采小兰回答到。她尽可能的将“细菌”“寄生虫”等过于现代化的词语去掉。 老郎中细听采小兰的答案,与医书上的表达不一样,但明显更具有概括性。 “唉,怎么都是别人家的徒弟香呀!”老头子感慨不已。 第67章 失败的调情 进了一趟医馆,采小兰才发现自己在医术方面的优点与缺点。优点在于脑子灵活眼界高,缺点在于基础不扎实。 中医有中药、针灸、推拿、拔罐、气功、食补等多种多样的治疗手段,比如刚才给小暖暖止疼用的办法,就是针灸。小暖暖情绪不稳定下来,就没办法进行诊治。 而采小兰的手段仅仅局限于用方。当初她的医术从无到有,学的就是两本书《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前者重医术理论,后者重用药开方。 意不平系统帮助她把等级提到中级,不过是加深了对用药一道的理解,就好像刚才,对照医书开出了方子,冥冥之中却觉得不对劲,便是她对药理有所了解了。 “还是不熟悉,不然肯定不会连对小孩子用药,要减少药量,这一点基本的东西都忘了。”采小兰痛定思痛,决心要把医术用起来。 “小兰,那孩子怎么样了?”崔卢氏问。 “在回春堂已经住下了,肠痈。还得看老郎中医术了!”采小兰提了一嘴医馆的名字。 “回春堂医术了得,既然住下了,那估计没大问题了。小兰,你还记得吗?你就是回春堂的医生治好的。他们家老师父先来一趟,下了方子,后来就是几个年轻的徒弟来了。”崔卢氏不由想起了采小兰刚嫁到他们家的时候。 “啊?是他们治好的呀。”采小兰惊奇,看来自己和回春堂缘分不浅。 “不对呀,阿姑,那他们怎么不认识我了?”采小兰想不明白。以老郎中的样貌,绝不是有话憋着不说的人。 “唉,你那会儿瘦得跟两根干柴一样,与现在相差太大了,谁敢认呀。”崔卢氏仔仔细细绕着采小兰看了一圈,不禁继续点评到:“现在要胸有点胸,要屁股有点屁股。女人味十足。”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采小兰想收回刚才自己的疑问。近日她丰腴一点,采小兰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当众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姑,不和你说了!”脸面羞得通红,明明穿越之前岁数就不小了,可还是像一个十七八的怀春小姑娘。 …… 放完粥回到家里,却见崔薄言早就到家开始作文了。 “哟,崔状元今天怎么这般勤奋?”采小兰开玩笑道。 “唉,以前不知功名的重要性。今天刘家庄新来了个年轻人,是府学里的廪生。说刺史大人到府学里做了一次演讲,要求有功名在身的人到扬州府的各处乡里,协助百姓走出灾难。共济会就由他接手了。” 崔薄言面色不佳。说话时候,虽然不卑不亢,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如果说话不是笑着说的,都是不开心。 “没事,村里人会记住你的!” “哼,此次童生试,我必过。京城的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他们。”崔薄言拳头握得紧紧。 不是说,崔薄言没有信心在童生试上比过他们。只是府学的学生一毕业,自动获得考试凭证。不像他们,需要先参加地方组织的不同级别的考试,获得考试凭证,才能奔赴京城,参加春闱。 “加油!”采小兰相信崔薄言这一回百分之百能在府里组织的考试中取得一定的名次。毕竟王继是他的老师。 因为崔薄言在苦读,所以采小兰反而不好意思请他帮忙做一个小箱子了。 自己拿过工具,在院子里忙活起来。建房子的时候木板还剩下一些,打一个小箱子完全够用。 “这东西好难呀!”采小兰第三次锯坏了木板,锯着锯着,就歪了。 如果说,什么事情是采小兰不擅长的,木匠的活,算一个。 “你放着,我来吧!”崔薄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采小兰一回头,小崽子离自己不到一寸。而崔薄言好像也没想到采小兰会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采小兰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个日渐丰腴的自己。 “哼,你才说的要努力读书,哪来的时间出来瞎混?立即回去读书!”采小兰打算将旱妻进行到底。 不然等崔薄言中了进士,就没自己生存空间了。 “不识好人心!”崔薄言热脸贴了冷屁股。 …… 下傍晚,还有一件大事发生。 景光利带着五百万斤的粮食大摇大摆到了南门。 守门的士兵早先得了上级的关照,这两天会有大批量的粮食到来。如果来了,就把粮食安排到常平仓。 景光利正大光明进城,就做好了献粮的准备,见城楼上的当差拉走了自己的粮食也不恼,自己跟着他们,一直往前。等到了常平仓,粮食入库,一直站在前面的校尉才回头对景光利鞠了一躬。 “辛苦了。这下又有了粮,心里又不慌了。你不知道,常平仓里就只剩下明日的粮食了,你要不回来,咱们就要去借粮食了。” “嗯?”景光利十分奇怪,自己走得静悄悄,怎么现在好像人尽皆知一样? “不敢当!能带我去见一见刺史大人吗?或者其它府衙里的其他人也行。”景光利连称不敢当。人家什么人物,自己什么人物? “走,宫师爷关照过,等粮食一回来,就请你去见他。” 校尉一路奔走,景光利在后面跟得够呛。他引着景光利到了府衙一个单独的小屋,就退了出去。 “这回花了多少银钱?”宫师爷不知道正在纸上写写画画什么,抬头望了一眼,好奇道:“怎么是个年轻后生?上次去楚州府买粮的,不都是城里大粮商吗?没见到这么年轻的。” “家父景延兴!” “哦哦,知道了。他们奔波一程,肯定辛苦了。说说吧,粮食是多少钱一斗买回来的?又买了多少斤?”宫兴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以为粮商们耍大牌,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见自己。 要让还在楚州为粮食奋斗的八个人听到宫师爷的心声,非得气死又活过来。你清高,你咋不去买粮? “不到九个钱,一共买了五千万斤。”景光利告诉他两个数字。 “哦哦,不到九个钱,看来你们自己往里面贴钱了呀。不错不错。一共五千斤,这也太少了。” “五千万斤!” “啊?”宫兴志满脸不可置信。 “五千万斤!这里是和楚州的大粮商们立下的契约。”景光利举起手里的一叠纸张。 宫师爷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您先坐,我去喊大人。” …… 景光利走出府衙,人还处在蒙圈中。 “怎么就出了三百两金,就一跃而成了扬州府的官粮商了?” 第68章 寄生虫泛滥 每天一样的施粥。不一样的是,采小兰又雇佣了两个负责施粥的人。另外雇了一个人,负责在粥铺旁边烧开水。用于百姓取用。这两个活,大家抢着干。 现在西门等着活的人太多了。 而腾出手来的采小兰,背着药箱,深入了灾民群体。一来利用郎中的身份,劝阻百姓不要喝生水;二来查看百姓的健康情况,叮嘱他们注意个人卫生。 中国人老百姓,绝大部分都是逆来顺受型。身体有了病痛,只要不太影响干活,一般都是忍着,一直到忍不住了,才会去找郎中。而往往这个时候,疾病已经恶化到了最坏的地步,治疗难度巨大。 而且,在人口密度大、卫生状况差的地方,容易有传染病爆发。 “呃,这气味也忒大了!”采小兰捂着口鼻,望着聚集区内部的各处杂物,粪水泥水沆瀣一气,污浊不堪。 “这种环境,岂不是寄生虫的最爱吗?”采小兰精神紧张了起来。 随着采小兰深入,发现屋子里躺着人的门户,十之四五。 “大娘,我能帮你看看吗?”采小兰发现一户人家门口,正有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大娘,坐着晒太阳。 “不用了吧!”大娘有些尴尬,她全身只穿了上衣,下面裹着一层床单。她的下身衣服,拿给儿媳穿出去干活了。 “没事,我这是义诊,不收费。” “那好吧,大娘有些邋遢,你不嫌弃就好!”五十而知命,老大娘活到这个岁数,也看开了。 采小兰仔细把脉,心中一惊,竟摸到了沉脉,脉象有力却深沉。细看大娘,面色偏黄,不禁一问:“大娘,腹部鼓吗?” “啊?”大娘听不懂。 “能让我瞧瞧您的肚子吗?” 大娘点点头。 采小兰伸手沿着床单边摸到了大娘的肚子,略鼓,扣之声音沉闷。 “可有腹痛?” “嗯,一直隐隐作痛。” 采小兰点头,“大致明白了。” 《伤寒病杂论》中有关寄生虫的记录,刚才大娘的这些症状,与书上差不多都能对上。 “你的病症,我大致已经知道了,注意别喝生水。明天我来给你药!”采小兰和大娘道别,又转至下一条窄巷子。 走了几步,却又发现前面有四五个小孩子在一起玩闹,这些孩子大多身着一片单衣,很容易看到肚子,而采小兰细心一眼,就看见了好几个都是“大肚子”! “小孩,你们过来。”采小兰招手。 一伙小子一下散光了。唯独一个躲在墙边,偷偷往采小兰处看。见采小兰一直招手,才扭扭捏捏走到了她面前。 “你们跑什么?” “都怕见人吧!”小孩子语言真诚。 “这里像你们这样,肚子大的,多吗?” “肚子大?”小孩抬头看着采小兰,“我妈说是喝粥喝的,饿两顿就好。” “那你们这里,喝粥喝多的人,多吗?” “多!” “那行,明天姐姐还来,到时候给几个糖丸让你们吃一吃!”采小兰心惊。 意识到情况的严重,采小兰再次来到回春堂。 “哎,小兰姐姐!”小暖暖肚子不疼,跟一个没事人一样,正坐在医馆门口,不知张望什么。 “小暖暖,你好了呀!你在等谁?” “是的,我好了。肚子不疼了。我在等我娘,我娘说官老爷喊人重修官道,她和爹都去报名了。”高高的门槛上,小暖暖双腿落不到地上。 老三看到采小兰又来了,方才还笑着的脸,瞬间挂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来买药的!怎么不欢迎?”采小兰笑着开玩笑。 “哼,这回没折扣了!”老三执拗转头。不能再看了,这小娘子很诡异,笑起来太好看了。 采小兰走到柜台前面,“你们这里有乌梅丸吗?” 站柜台的当然不是三个师兄弟,他们三个都是可以坐堂问诊的郎中,抓药站台的当然是学徒。 学徒一听乌梅丸三字,脑子里迅速回忆师父曾经交代过的丸药,似乎有这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正当学徒茫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老三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来,“乌梅丸在左边第八格,赶紧点,闲了把药名都记一遍,给咱们店里丢人!” “小的知道了!”小学徒一脸丧,从第八格取出药丸,才记得没有问人家要几粒。 “不知姑娘要几粒?” “你们有多少?” 学徒数了数,一共一百出头。 采小兰也看见了,“那就算了吧,这药丸一次服用十粒以上才管用。你们的太少了!” “不如你给我称些乌梅、附子!”采小兰提议。 乌梅丸的药房里,乌梅需要最多。而另要附子的原因在于附子有毒,上一回只拿了一点点。 “大师父,这药给拿吗?”学徒语气颤抖,刚才恶了三师父,现在只好求助大师父了。 “可以,拿吧!这姑娘也是郎中!”大师父声音传来。 …… “哟,你还会炼制丸药?”老三吃惊。书上写了是一回事,亲手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课本人人都有,也没见到人人考上清北。 “嘿嘿,我就会!” “我不信,除非你把流程说一下。” “取乌梅300枚,以苦酒渍其一宿,去除梅核,蒸于米饭下,饭熟捣成泥。另取细辛、干姜、黄连、当归、附子、蜀椒、桂皮、人参、黄柏等若干,捣筛成粉,混合均匀,粉和饭梅泥,再加上蜂蜜,充分搅拌,揉搓成型!” 采小兰一通话,说得堂上众人哑口无言。 丸药的炼制一向是秘密。就算是医书上有的,在传承中,也可能因各种原因失败。前代流传下来的文字是有限的。有些诀窍,文字记载不了。 老三无话可说,只得远远送上了大拇指。老大老二更是奋笔疾书,想要把采小兰随口所说,记录下来。 “哼!”得胜的采小兰拿了学徒递过来的药包,“多少钱?” “承惠,一贯三百一十八钱!” 采小兰拎着大包走了。300枚是一份的量,她要救西门那么多百姓,当然要一大包。 买了药材,还缺酒。她没选择去普通的酒肆去沽酒,而是去了官营的酒家。 她想跟官家订一些美酒,眼看天福聚财居的名声越来越大,却没有一样酒水,说不过去。更何况,夏天早就过去了,两样凉饮没市场了。 第69章 苦酒与乌梅丸 官家的酒肆离子城不远,就在子城城门外十几步远。此刻门口门可罗雀。 采小兰踏进屋内,只见一人高高坐在柜台后,“酒家,要买酒,请问要什么手续?” “你得先去户科开一个经营许可!”男人的声音里有许多不耐烦。 采小兰想问得周全一点,却听出了男人烦躁。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转头便走。 “对了,你的店开在哪里?” 以现在户科执行力度,男人猜测他们肯定不会阻拦,所以他想提前问一下位置。如果位置顺道,就叫人顺便一起送了。 “城外的天福聚财居,出南城门上官道,六七路!”采小兰回答道。 却没想到里面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城外的天福聚财居?你们的名气近来不小呀!” 男人这一声,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你知道吗?你们是唯一一个主动到西门放粥的。” “你们家的滋补鱼汤真好喝,上次我有个姑姑,装作难民,也去喝了碗,回到家都睡不着觉,整天想着再喝一碗。” “神了,你知道多少人在传你们的故事吗?” “还有你上回救那个小女孩,太厉害了!” …… 男人指不定是静极思动了,一会会儿工夫,讲了一大箩筐的话。在他的话里,采小兰简直成了大善人。 “哪里哪里,你这太客气了。都是传言。不过我们家饭菜是真好吃,你要是有时间……” 要不是采小兰还赶着回家搓乌梅丸,肯定要和他聊到天黑。 至于酒,在官家的酒家里有了一个资深粉丝,还愁那些弯弯绕绕吗? “经营许可的事情,你不用烦了,待会儿我下班点卯的时候,顺带给你补一张。酒的话,从明天就可以送了。” 采小兰抱着一坛酒,朝后面一直挥手。 果然应了一句老话,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 采小兰回到家,抬出来最大的锅,把乌梅全部倒进去洗净,又倒上酒。这酒是最劣质的酒,口味偏酸。而采小兰严格按照药方行事,连镀银铜锅都不敢使用,深怕改变了药性。 而崔家的一伙人,看着忙碌的采小兰,习以为常,还以为她又有什么新的点子了。 而直到第二天,他们看见采小兰拿出药材,用杵臼一一捣碎,才发现是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 “小兰,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在炼制打虫的乌梅丸。”采小兰回头告诉给崔卢氏。 “你还真会医术啊?”崔卢氏前些日子听徐银莲提过一嘴。 “那可不!昨天我去西城门外的聚居地看了一眼,因为饮用水不干净,好多人体内都有虫。虫子和人抢养分,人就会不舒服了。”采小兰如果是教师的话,一定是一个第一流的教师,她和别人说话,永远不会说别人听不懂的话。 “哦哦,那等你闲下来,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我有没有问题!”崔卢氏惊喜,三儿媳妇简直就像神仙下凡一样,什么都会。也不知道亲家是怎么培养的。 崔卢氏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采万与采六两人那老实巴交的面孔,瞬间摇了摇头。 “我看那,小兰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劳苦大众的。”徐银莲夸赞道。 后面的崔薄言听了一点也不开心,小兰是菩萨转世,那他是什么?心里对功名的渴望更急迫了。 “不能瞎说,我只不过想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罢了!”采小兰笑了一声。 药材的事情,没人懂,就采小兰一个人,一直忙到了中午,才搓出来小指尖大小的药丸。 “崔冬平、徐小琴,来帮嫂嫂数一数,看看多少个!”采小兰一声大喊。 崔冬平应声而到。每天十八个铜钱,已经完全将崔冬平变成了采小兰的兵,指哪打哪那种。 “快来数一数,正好我要检查一下,这几天一直教给你们的数数,你掌握得如何了!” “明白!”崔冬平还好,徐小琴一听考验,当时脸就吓白了一半。 “数得对了,有奖励!” “保证完成任务!” 经由两位小童工的核查,采小兰一共搓成大小合适、形状规整的药丸一千三百三十二粒。 采小兰没在放粥的地方发药,她知道能在外面领粥的,都是身体还过得去的。真正严重的患者都在屋子里躺着呢。 采小兰先来到了昨天发现的第一例患者,也就是老大娘的家。 大娘与采小兰有约,特意到隔壁借了一条下半身的衣裳,“小娘子,你来啦!” “药我带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大娘点头。昨天采小兰与她简单沟通过病情,之所以会腹痛,是因为上下冷热不均,虫子乱串的原因,今天给药,就是要杀死虫子。 “药丸吃下,会有不同变化,有的人反应大,可能会吐,可能会拉肚子,有的人表面没什么反应,但隔天会拉出虫子。”采小兰与大娘说清楚反应,省的待会儿发生变化,再引起误会。 “不妨事!”为了医治肚子疼,大娘豁出去了。 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屋子里站不下,为了让药丸得到最大的宣传,采小兰把大娘带到了外面。 “十颗药丸,嚼碎慢慢吞下!”采小兰指导服药的办法。 而大娘信任她,一口气把十颗药丸全都吃下,还坐在门槛上,等着采小兰说的反应。 边上看热闹的,有人还端着粥,有人拄着拐,但都聚精会神,盯着大娘。 一会半会,没什么动静。 众人有点不耐烦了。 却突然听到大娘干呕的声音。 “快,拿盆!” 盆还没到,大娘扶着墙,就吐了。一口接一口。 人群里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嫌弃污秽,反倒死死盯着呕吐物,“快看,长条状的是不是虫?” “真有虫!” “真有!” 众人骇然,目光聚在采小兰身上。采小兰的形象一下子从施粥善人变成了赤脚医生。 “我这里再给你两顿药,再服两次,应该就不会肚子疼了!”采小兰递上一个油纸包,昨儿个特地走回春堂取的。 “神了——”大娘高赞,吐完之后,她觉得全身无比轻松。 第70章 灾难渐去 有一个榜样在前,后面试药的人,踊跃往前。 采小兰害怕有人囤积药丸,用错药量,出现中毒情况,所以第一次服药,必须经过她把脉并当场服药才行。 因为环境因素,病人的症状惊人地相似,但是轻重程度不一。采小兰依照不同情形,一一给予了治疗。在摸脉的过程中,她还发现了有些人身上还有其它病症,没敢瞎用药,打算闲下来的时候,再探查病情。 “能请大家帮忙把这些污秽弄到一块烧了吗?明天如果还有,也请放到一块烧了,不然还会有虫子跑到人体内。”采小兰夸大了情况。 众人一听,竟然还会有虫子跑到人体内,当即被吓得要死。本来这些一尺长的白色虫子,就足够叫人害怕了。现在采小兰仍说,如果不处理,它们还会跑到人体内,顿时就恶心不已,立即将它们处理掉了。 而一旁的采小兰再次把大家喊到了一起,普及了环境整洁的重要性:“大虫子都是由小虫子长成的,有些小虫子,人眼看不见。但佛家有一句话,一碗清水中还有八万四千条生命呢。所以请大家一定要注重环境与个人的干净,千万不能喝生水。” 采小兰又唠叨了一遍。可是她一日诊治的人,与聚集地里需要诊治的人相比,不过是十分之一二。 手搓了大半天的药丸,也只够一半的人服用。个人的力量,在集体面前,宛若杯水车薪。 她坐在自家的施粥铺前,思索救治百姓的更好的办法。 其实从红色任务的完成度来看,采小兰已经做得很好了。 帮助人数:6458\/∞ 依靠她一家人的力量,使得受灾的六千多人得到了帮助,这里面还没算重复的人呢。 “采小兰!”景光利摇着纸扇来了。 比采小兰还先注意到景光利的是崔卢氏,“哎哟,这是哪家公子?” “他是盛世粮行的少东家,我们家的粮食就是他卖给我们的!”采小兰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粮铺的少东家,不知来找我们家儿媳有何贵干?”崔卢氏拦在了两人中间。这个年轻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身价,一看就超出自家小子一两个档次,做娘的肯定要帮儿子看着媳妇了。 “夫人万安!”景光利听说搭话的是采小兰长辈,当即行了一个礼,“夫人勿怪,来得唐突,未备礼物。我来看看你们的粮食够用吗?还有上一回,小兰帮了我大忙。” “啊?你成功了?”采小兰惊喜。 “是的,你猜猜我从楚州府带回来了多少粮食?”景光利竖起五根手指。 “五百万斤?”采小兰猜测道。这个数字在她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 景光利摇摇头,转向崔卢氏,“夫人您猜猜看!” “五千万斤?”崔卢氏大着胆子猜。 既然五百万斤不对,只能是五千万斤了。 “夫人您果然是智慧无双呀!”景光利猛地一记马屁。 “那看来这一次洪灾缺粮的风险已经没了!”采小兰刚才还在想,个人的力量与集体的困难不成正比,结果立即跳出了一个以一己之力,解决了扬州府的粮食问题。 “应当如此吧!” “景老板此举为国为民呀!”采小兰赞叹。 而一旁的崔卢氏心里同样吃惊,不明白人家是怎么培养小孩的,自己家的读书读了那么久,还一点成效都没有。别人家同样的年纪,都开始千万斤地买粮了。 “所以我给你带来了谢礼!”一直跟着景光利的仆人捧上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景光利非常理智,此处人多,没敢掀开,“里面有十锭金子,每锭五两。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尽管崔卢氏来头不小,也被景光利的手笔吓到了,送女孩子,一送便送了五十两金。这是什么手笔? “不能要,我告诉你,也是为了扬州府的百姓,又不是为了钱?”采小兰摆手拒绝了他。 景光利又与采小兰争夺了一番,知晓她真不想要。 “唉,那便罢了,不过你到我们家买粮,以后永远打对折!”景光利送礼失败,端着盘子又回去了。 …… “小兰呀,你傻了吧?人家给你的可是五十两金子。四品京官一年也挣不到那么多呀!”崔卢氏虽然知道这个钱不当拿,但那么多,太难拒绝了。 “我们最近已经得了不少钱了,上次马行老板的赔偿,再加上刘家庄给,都快二十金了。我们可以自己挣!”采小兰是什么人?难道是为了区区金钱而折腰的人吗? 不过,受了景光利的鼓励,她干劲更足了,哪怕不能达成最后的万人目标,只要尽力,便不会后悔。 …… 府衙多了五千万斤的粮食,行事的力度,瞬间大了起来。原本只是对南门外一条道路进行了整修,而现在同时开始了东西南北四条官道的修整。 等官道安排妥当后,又发布了对洪水来临时有决堤风险的三条河流进行了清淤拓宽的任务。 “王先生,这下全府的百姓都动起来啦!”宫师爷得到了手下人的汇报,立即跑到了救灾总指挥王继处报告情况。 “好事,对了,你别忘了请示李刺史,叫他取消掉今年的徭役计划!”王继心细,考虑事情周到。 “您上次和我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禀告过来。李大人当场就同意了。王先生您太仁慈了,百姓要知道,肯定要感恩戴德。” “唉,百姓苦呀。今年冬天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王继眼光长远,秋天刚到,却已经想到了冬天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 “丝绵要大量储备,木炭要大量储备,甚至碎纸也要大量储备……”王继心里想到这几样,连忙吩咐宫兴志,“宫师爷,士族大家过冬不必咱们考虑,但贫苦百姓如若不提前考虑,死亡率就太高了。” “我记下了,待会儿就去找李大人汇报!”宫兴志记下了王继的担忧。 “还有一件事情,我离家也有一段时间了,现今府衙各项制度已经恢复正常,我也到了要回家的日子了,你汇报的时候,帮我与李刺史道一声别,我懒得去了!”素日劳心,不必劳力容易,王继连头上的发色都不流畅了。 “啊?王先生你不多留几日?你这一走,我都没了主心骨!”宫兴志听到王继要走,立马慌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第71章 新的起点 夕阳西下,从大路尽头射过来,一缕柔和的金光。金光下,一个女子,脚下生风,步履坚挺,片刻到了近前。 “小兰,怎么样?今天又诊治了几人?”崔卢氏老远看到人影,就猜到是谁了。 “哈哈!今天终于聚居地的人看完啦!还幸亏府衙下令,聚居地走了一拨人,不然还得治半个月!”采小兰的这一声“哈哈”沉浸了太多的心血,不是其中人,不知其中苦。 “你呀,贴进去不少钱吧?”徐银莲在院子里不知道干啥,伸出头来问了一声。 “一分没贴,治病救人,明码标价,问诊费十钱,丸药两个钱一颗,有钱的当场给,没钱的,先欠着。”采小兰诊治十来天,还真是一分钱没收到。 “那你记账了吗?” “嘿嘿,没有!不过我给他们留了地址,天福聚财居,等明年,我要在门口放一个小箱子,还钱就放在里面。”采小兰的想法很好,但是最后能有多少人来还款,还真是一件猜不透的事情。 …… “阿姑,咱们从明天开始就恢复营业如何?”晚饭时候,采小兰提议道。 “当然可以!”崔卢氏早就想跟采小兰说,别去医治别人了,要把家里的生意再开起来。这两天,她看官道上的人,并不比原来少。 地里的活计少了,百姓当然要动起来。只要路上行人多,天福聚财居就有钱挣。 “那我们还是住回家吧,听薄言说,刘家庄的人早就盼着我们回去呢。” “对对,今天我去老师家,遇到村民,都劝我赶紧回去住呢!”崔薄言连连点头。 施粥在三天前就停了,当初买的两万多斤的粮食,除了卖给刘家庄的,都被吃完了,而一池子的鱼,数量也少了很多。 采小兰干脆就把它当成了鱼塘,以后或许还能开拓一下现钓现吃业务。四周用栅栏拦着,防止有人掉进去。 而红色任务,早在停止施粥前就已经截止了。让人觉得可惜的是,数字停在了九千三百,只差七百人就能达到一万,就能获得一件稀有物品。 “不过,拿到豆腐制作秘方也不错!”采小兰的下一个项目,就是制作豆制品。那可是肉类的平替。 早在卤肉之初,采小兰就想过卤一些豆制品,可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有发现。一问才知道,大豆不过是牲畜吃的精饲料罢了。人不能多吃,吃多会拉肚子。 而水淹过后,地里的粮食大批量地死去,百姓们怕烂在地里,沤坏了地,都把它们砍掉了。夏秋交接,没几样东西能种,大豆算一样。所以除了一些撂荒的地外,大部分都种上了大豆。 洪水下去就种的,现在都涨到一尺高了。 “小豆苗呀,小豆苗,你们快快长大。等长大了,我要把你们做成好多好吃的!”百无聊奈的采小兰只好每天看着不远处成片成片的豆苗发呆了。 路人行人的数量确实恢复了,可是质量下降了。要换在之前,路人在旅途终点七八里路前,看见一个歇脚的地方会很开心,趁机吃点东西。而现在,都把天福聚财居看作是最后一个冲刺点,“加油,再走七八里路,就到扬州城了!” “唉,早知道在给王老先生讲以工代赈的时候,顺便讲一讲怎么刺激经济恢复了。”采小兰无比后悔。 …… 日子一天天地过,秋意也越来越重了。虽是中午,日头却也没那么重。 “小兰,你看牌坊边上,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已经约有一刻钟了!”徐银莲指着前方。 “还真是!”采小兰定睛看了一眼,是熟人没错,“阿姑,大哥来了!” 听到采小兰的喊声,崔卢氏从后院冒头,往远处看去,真是崔双全。 “怎么了?要你娘去请你,你才会上门呀?”崔卢氏望着崔双全贼头贼脑的样子,就来气。 牌坊下的人,听见了呼喊,牵着后面的马车,往院子里一路疾驰,到了近前,才跟崔卢氏道歉,“阿娘,那不是没敢认嘛,我哪里知道,咱们去去四五个月没见,家里就经营出这样一番产业了。” 车子里的大儿媳和大孙子一道下来,先给崔卢氏请了安。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崔卢氏没理睬大儿媳,一把拉过孙子坐在腿上,斜眼看着大儿子。 “我能有啥坏想法,明天不是童子试嘛,我喊薄言到我们家去住。明天就能多睡会儿。”崔双全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 “哟呵,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崔卢氏惊奇,原以为大儿子是来要钱的,没想到结果这般暖心。 “哎,阿娘你取笑我了。我们家要不是三弟媳送的一车粮食,就沦落到西门要饭了!”崔双全腼腆一笑,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报答他俩,忽然想到考试就在明天了,所以就赶来了。” “算你还有些良心。你们兄弟俩都上了官学,有福分。哪像你弟弟还需要考试。” “阿姑,中午来人,我准备饭咯!”采小兰听得清楚,及时打断了崔卢氏的话。不然又要扯到她没见过面的公公身上。到时候,怕是又得哭哭啼啼了。 “行呢,算算时间,薄言也快回来了。那是你兄弟,你自己和他说去。”崔卢氏抱着孙子玩去了。 “阿娘,路头的牌坊怎么回事?真像上面刻着的那样吗?”崔双全想起了刚才的疑惑,不禁问道。 “那还有假?我们家赈济灾民,刺史大人亲自写的匾额。”崔卢氏非常骄傲。 虽说崔家落了难,但积善的家风还在,仍能让李云光高看一眼。穷也穷得有骨气。 没成想,采小兰饭还没准备好,老二崔长才也拖家带口来了。同样的目的,两兄弟为了争到老三住自己家,差点打了起来。 最后还是崔母一锤定音,“你们哪家离考场近,薄言就住哪家!” 到底是血浓于水,采小兰庆幸自己没在背后说老大老二的坏话,不然此时崔卢氏心里肯定有疙瘩。 崔薄言到底没赶得上午饭,只能怪村里人太热情了。刘家庄的百姓们不知从哪知道了崔薄言明日要考试的消息,在村口为他举行了一次加油打气会。 “薄言,以后为官一方了,一定要记得今天的场面。书上所讲,‘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就是这个道理,你对百姓好,百姓永远会记得。”王继拍了拍崔薄言的肩膀,“明天第一战,还要努力呀!” 第72章 定做做豆腐的工具 贡院大门前,人潮涌动,读书人结伴而来。而他们的家人则站在街对面,如果发现了自家的丈夫或父亲,全都双手高举,为他们呐喊一阵,不输周围其他人家的阵仗。 而崔家,说不来的,全来了。 一大早,王继的马车就到了崔家小院门口,采小兰推让不过,只好放下手里的活。 王继、王仆和采小兰三人来得早,还在城里小摊上一起吃了碗羊肉胡汤。 “王老先生,薄言怎么还不来?”采小兰急了,别人家的读书人早就进去了,而崔薄言连影子还没呢。周围的情景,让她有参加高考的紧张感。高考,最怕的就是迟到了。 “别急,还有半个时辰呢!”王继打了一个哈欠。 “主人,今天有诗吗?”王仆不高兴一个人落寞,强行插了进来。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自然高兴,没有也行!” “你这厮……”王继摇了摇头。 两人互损之际,崔薄言在母亲与兄弟的陪同下,款款而来。采小兰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 “崔薄言,努力呀!我还等着做状元夫人呢!”采小兰的一声,吼的四下静寂一片。 而大街另一侧的崔薄言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自己和别的读书人一道东张西望,寻找所谓的“崔薄言”。 “这小子!”王继叹一声,真想把他拽过来打一顿,小兰多好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却嫌弃起来了。 童生试足足一天,送人就行了,接人不可不必。采小兰不想与两个老男人厮混,自己找了个借口,溜到街上了。 她当然有事,豆腐的制作秘方里有很多工具,在市面上,捧着钱也买不到。 她想多出一些钱去定制一番。 “老板,请问接受定制工具吗?”采小兰到了自己经常光顾的木车店老板家。以她的经验,制作这些工具,不需要太高的技术。 忙活着的老板正要拒绝,却听这声音比较熟悉,回头一看,是上回收了自己全部大车的年轻姑娘,“别人我肯定不接受,但如果是小娘子,我肯定不会拒绝了。” “你都支持我那么多次生意了,这一回,随便你造什么,我都帮你!” “谢谢老板,我要造的东西很简单,我给你图纸!”采小兰把自己临摹的图纸交给老板。 老板是粗人,只看了一眼图纸,脑容量就不够了。“小娘子,你饶了我吧,我哪里会看这东西。” “那我给你说,你看着弄,浪费的木材算我的!”采小兰也不认识其他的木匠了。 老板只是看不懂图纸,但对木匠技艺的理解力很高。采小兰一比划,他当即就理解了。 “你要的东西太简单了!”老板喊采小兰在旁边休息片刻,自己到木料堆里面挑了几块木板,到旁边忙活了起来。 没多久,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盒子出现在采小兰面前。“小娘子,按照你的要求,上下都有孔洞,又不是太大。箱子六个面的板子都是可拆卸的,只要找到关键,就可以依次取下。” 采小兰摸索了一通,也没找到拆卸四周挡板的办法。在老板的提示下,才找到了关键。 “不错不错,太巧妙了!”采小兰夸奖了一番,把剩下的工具的细节一一和老板说了。 最重要的豆腐箱子都不费力气打出来了,更不用说简单的架子之类的小东西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采小兰需要的东西都打好了。 “老板,这一套得多少钱?” “就算我送给你的了,反正也没用掉多少木料!”老板心里算了一通,他之前给自己打造的木制产品定价,都是考虑用料多少,再稍微加一点时间成本。 而今天根本没花掉多少木料。 “如果我要一百套,甚至一千套呢?”采小兰张口问。来自未来的她知道豆制品受欢迎的程度。 作为肉类的平替,价格必须低廉,百姓才能接受。要想挣大钱,必须大规模制作。而这个时候又没有条件开工厂,也没有配送的速度。所以她决定采用加盟模式。 而制作统一的工具就是加盟的第一步。 “你要那么多呀?”老板想了想,他还真拿不准怎么定价了。 “咱们立个契约吧。”采小兰从怀里摸出三两金,“这就是我的出价!” “这——”老板脸急得通红,如果有人能把他此时的心理翻译出来,一定很吃惊。区区一个字,包含了无数种意思。 “走,咱们去衙门立契!” …… 从衙门出来,程木实拿着手里的三两金,仍觉得如坠梦幻。他还从来都没接到过这么一大单。简简单单一千套木盒子,就能挣到这么多! 采小兰把在西门口租的仓库钥匙交给了程木实,叫他打好一部分,就可以送到那边。交代完这些,采小兰就又到盛世粮行去了。她还有大豆生意,要和景光利做呢。 …… “香秀,你快看,这是什么?”程木实捧着三锭一两金,站在门口朝里面喊。 屋子里有个女人,正操持家务,手里的扫帚暂驻,一眼望见了程木实手上之物,猛地扑了上来,“你个死鬼,财不外露不知道吗?你这是抢劫去了吗?” “今天谈了个大生意,有人一下子定了一千套工具,这是工钱。我一下子说不出来多少钱,结果她一下子就给了三两金,这可是一十八贯呀。我得打多久的大车,才能挣到这些钱?对了,人家小娘子还说了,如果干得好了,最后还有赏钱!”程木实骄傲地说。 “你别不信,这是真的,人家小娘子——” 程木实左一口小娘子,右一口小娘子,女人一顿吃味,“你叫得怪亲昵,人家长得漂亮吗?” “当然好看啦,属于越看越好看那种。我前后见过她三回,一次比一次好看。这人你见过……”程木实话没说完,一把扫帚横空飞来。 “今晚你就睡地上吧!” 果然,天底下的河东狮吼,不止一位。 第73章 采买大豆 采小兰正坐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边上一个小厮端上来一杯盖碗茶。 “小娘子,你先坐坐。吃杯茶。少东家马上就来!”小厮奉茶。 采小兰接过喝了一口,烟熏火燎的味道瞬间引爆了整个口腔。想一口喷出,却又想起是在别人家作客,勉强咽了下去。 “好吃吧!”小厮笑了一声,“这可是我们少东家跟文人雅士学来的。” 小厮面上流露出的钦羡之色,让采小兰一度怀疑,杯中之物是极美味的饮料。 “不错,挺好的,谢谢你。”采小兰连连点头,送上敷衍三连击,手却很诚实地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采小兰跑到景光利惯常待的分店却没见到人,正感叹不凑巧,却听一个小厮喊自己慢走,他们少东家交代过,如果采小兰来找,就派人去喊他,一会儿就到。这才留下来吃了杯茶—— 正想着呢,景光利推开门进来了。 “久等了!” “我又找你谈生意了!”采小兰觉得自己找景光利的频率太高了,都不好意思和他聊天了。 “什么生意?”景光利说完后,又朝外面喊了一声,“小六,端一碗茶来!” “我想买大量的豆子!” 景光利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什么豆子?” “大豆!”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景光利皱眉,大豆吃的人不多,人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而且太胀人了。富人家有时候会买一些作为精饲料,喂给马。 再有就是酱油坊会买,但量也不太大。 盛世粮行每年大豆的交易量都只在三五万斤左右。 “当然是做吃的!大豆多少钱一斗?” 景光利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那太好了!”采小兰见到这个价格,不由高兴起来,“我先要五两金的,咱们定契吧!” 景东家拿过算盘一阵扒拉,“这五两金可以买六千斗大豆,而且我们家粮行里暂时没有那么多的大豆,需要要给我几天时间。还有六千斗,你放在哪里?” “不急,我也不是现在就要,咱们按时价走。”采小兰也是个明白人,大豆的价格在秋冬交接的时候,必定还会降一波。 “咱们写在契约里!”景光利当然知道大豆价格的走向,不愿意采小兰吃亏。 “我劝你,在大豆价格最便宜的时候,再囤一波。不过,风险略大呀!”采小兰对自己的豆腐项目尤其自信。 …… “要不去杏花楼,我请你吃一顿?”两人商量契约的细节,一直到中午,才定完契,景光利问了一声。 “杏花楼一顿得多少钱?” “一百到五百吧,只要不点最贵的几道菜,价钱不贵!”景光利在采小兰面前很坦诚。能拒绝得了五十两金的人,值得所有人真心交往。 采小兰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去找阿姑呢!” …… 当采小兰回到贡院门口,果然崔卢氏还带着徐银莲加两个小的,候在门口。早上陪着崔薄言的人,只有老大不见了身影。 “阿姑,你们不饿吗?”采小兰突然冒出,吓得崔卢氏直拍胸口。 崔卢氏缓过劲来,不禁问:“小兰,刚才我还找你呢。你上午半天干啥去了?” “我当然是去做生意去了!” 徐银莲听闻消息,眼睛一亮,“小兰,下回做生意,你也带上我。多个人多个帮手!” “好!” 崔卢氏被徐银莲打断,也不好意思再追问,采小兰去做什么生意了。 她越发觉得采小兰已经超脱她能控制的范围了。 “走,咱们先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们讲,我去干啥了。这一回,绝对是大事!”采小兰挥手,引着四人往杏花楼的方向去。 “嫂嫂,你要带我们吃什么?” “杏花楼!” “啊?”崔卢氏荷包一紧,“咱们就找个路边摊,吃一碗馄饨就行了,上什么酒楼呀!” 近来的一两个月都没什么进项,崔卢氏当然想节省开支了。 “阿姑,咱们还是第一回上酒楼呢!我来请客!”采小兰开心,五个钱就能买到一斗的大豆,将来甚至可能更低,这无疑大大降低了豆腐打开市场的难度。 “那薄言呢?” “他在贡院里难道还没有一口吃的?” 说真的,此刻的崔薄言正被别人吃香喝辣馋得流口水呢。贡院怕有人利用送饭的间歇作弊,一直没有供饭这个环节。别人都是自备的。崔家之前的子嗣都不用参加童生试,当然不知道有还要自带饭菜这一点了。 …… “来客五位,五位请上座!”店小二大声迎客。引着五人在大堂里挑了一个大桌坐下。 “几位要吃些什么?” “你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吗?”采小兰不知古代怎么点菜,怕露了怯。 店小二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把自己苦练多少回的顺口溜念了出来,店里的名菜,都在里面了。 “那好,我要一个手抓羊排!”采小兰点完自己喜欢吃的菜,又把目光看向其他四个,示意他们每人点一个菜。 “我要吃醋芹!”小冬平第一个举手。 崔卢氏一听采小兰点的羊肉,当即明白今天这钱非花不可了。索性也点了自己爱吃的肉。 徐银莲和徐小琴没好意思,分别要了一个素的。 “再来五碗汤饼!” 杏花楼里的人并不多,她们的菜很快就上齐了。 “开动吧!”崔卢氏喊了声。 五双筷子齐齐伸向外焦里嫩的小羊排。这一段时间,扬州城的绝大部分人,肚子里都没油水。粟米粥本来就清汤寡水,更何况连喝了快两个月。 原本说得好好的,吃饭期间讲上午干啥事的采小兰也忘了这回事,都沉浸在抢食的欢乐中。 …… 贡院的门口,崔卢氏惊叫一声,“你说你上午就已经花了八两金了?” “是的!”采小兰点点头。她对这些钱,真没什么特殊感觉。如果有好事者,把它换算成人民币,估计她自己也要惊叫起来。 “你买了什么?” “一些特别的工具,还有六千斗大豆!” “这不是比你买的粟米还多吗?难道又有什么大的灾难了吗?” 第74章 租屋不成 贡院门口,一伙人都被采小兰的花钱能力震住了。她们聊半天的工夫,就出去了8两金。 崔冬平看着她的三兄嫂,仿佛看人间神人,心里默念道:“怪不得嫂嫂不在意每天的十六枚铜钱了,我以后也得向嫂嫂看齐!” 她幼小的心灵埋下了一颗种子:以后也要像三兄嫂一样,凭自己挣无数的钱,也要花无数的钱。 “安啦!我打算开一个工厂!”采小兰神秘兮兮。 “工厂?”崔卢氏与徐银莲两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采小兰意识到自己又讲了一个别人听不懂的名词,心想:“以前工厂叫作什么来着?” “我打算开一个小作坊!” “生产什么呢?大豆就是原材料吗?”崔卢氏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的物品,“是酱油?还是豆酱?” “都不是,这是个秘密。”采小兰想着就算现在有人已经开始做豆腐了,工艺也没自己好。 下午半天,采小兰又不见人了。一伙人见怪不怪,唯独徐银莲心里有些忐忑,采小兰明明答应了带自己一块去,结果没带。 “唉,小兰肯定是嫌弃我了!”徐银莲摸着面颊上横着的一条疤。 …… “咦?我怎么感觉忘了什么东西?”采小兰走路的时候,总觉得忘了什么。 想要租一个院子?靠自己跑动,效率很低,在城西转悠了一个时辰,问了好些人,都没找到一个出租的地方。 “小娘子,你这样盲目地找,没有用!要不找熟人介绍,要不去牙行!”一个上了岁数的富家翁给采小兰出了个主意。 “谢老丈指点!”采小兰这时才明白,自己找错了方向。古代的资源,都掌握在上层手中。自己找作坊的位置,想要绕过他们,基本没可能。 采小兰去过一次牙行,上回是陪着崔卢氏一块来,买奴仆的。而这一回她一个人来这里,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化作阴冷的气氛包围了她。 瞬间打了个冷颤。 高高的柜台里面有人喊了一声,“小娘子有何贵干?” 采小兰赶走不适,沉声说道:“我想租一个屋子!” 里面的人朝着采小兰招了招手,“往里进,第三个屋子!” 有官方背景的牙行,伙计们个个眼高于顶,那呼来喝去的架势,叫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信息类的服务型场所。 采小兰依照指示,顺着小路一路往里,在第三个门口停住了。里面正有几人在商谈生意。 “还好有别人,要是就我一个人,就吓死了!”深宅大院里做生意,采小兰心里有点怕。最让采小兰害怕的是,这里还有人口买卖。换在以前,和到了混乱的地界,没什么区别。 里面的三人见外面来人,立即减弱了谈话的声音。大概一盏茶工夫,有两人离开了。 “小娘子,久等了!”此地主事人先朝着采小兰抱了抱拳,表示歉意,然后才问了她的需求。 “我想租一个能用来做作坊的屋子!” “中意城里哪一块?” “离西门越近越好!” 主事人在手里的簿子上寻找了一阵,确定了三五个地方,又带着她跑了一趟。却没一个能进入采小兰的视野。 要不是面积太小,要不就是价格过高,和采小兰没有眼缘。 一下午的工夫白费。 回到贡院门口,采小兰脸色黯淡。 “怎么了?下午的事情不顺利?”崔卢氏白了采小兰一眼,看她那霜打了茄子的模样,就知道下午肯定遭了挫折。 “是的,想租一个地方,没成功,一个合眼缘的地方都没有!”采小兰狠狠吐了一口气。 “哪有干一件大事,一天就能成功的?”崔卢氏见儿媳妇受到打击,心里一边开心,另一边又心疼。 “我们还是等着薄言出来吧!” 没多久,蔫了吧唧的崔薄言出来了。 “怎么样?” “取得秋闱的资格,问题应该不大!”崔薄言没把话说太死,上午两场,他信心百倍。但下午那一场,实在是太饿了。 心情不爽利的采小兰立即找到了突破口,“哈哈哈,某人可是打了包票,要拿头名的!” “还不是太饿了,人家都有饭菜,唯独我没吃的。”崔薄言不由吐槽,“你们怎么不帮我准备饭菜?” 不论是崔母,还是采小兰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吃惊,“官府竟然没提供饭菜?不应该呀!” “考前老师特别关照过,一定要准备饭菜,饿肚子的话,十分才气,能放出来五分就不错了!”崔薄言话说完,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自己这样说,本就是为了甩锅。而现在就变成了自己没提前告诉家人了。 果然,崔母与采小兰同时发威,“王老先生都提醒你了,你不说?”一人拧了一只耳朵。 童生试是最低级别的考试,考后第五天,就到了放榜的日子,崔家人又一齐套车往城里出发了。 贡院门口的人,比考试那天还要多,而且也没有人指挥交通,各式车辆拥堵一片,崔薄言与采小兰两人先下车,穿越人流往前进。 “怎么样,有你的名字吗?”采小兰矮,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 崔薄言忐忑不安,自觉发挥不好,没敢从头往下看,而是从最后一个往前找名字,听旁边的采小兰催促,不耐烦道:“还没呢!” 不怪他一下子找不到,榜单很小,上面的字也就铜钱大小,又排不到最前面,当然难以看到。 “不对呀,不至于吧。”崔薄言都看完一半的榜单了,还没找到他的名字。他自我估计,名次就在中等了。 采小兰等不及了,两手扒开前面的人,“看了这么久还没动作,肯定没考上,没考上就往后面站。” 如此两次,她终于看见了榜文。 “呀,你中啦!”采小兰指着榜文,对崔薄言说道。 “在哪里?” “第七个!” “哈哈,真有我的名字!”崔薄言欣喜若狂,如果谁把六个月前的崔薄言拉到此处,告诉他自己将在童生试里排第七名,他非得认为说话人脑子糊涂了不可。 学渣变学霸,数月的苦读,终于有了效果。 第75章 李云光的家宴 喜悦的情绪能够互相影响,放榜的日子,陪着崔薄言的,可不止采小兰。 崔家又一次齐聚一起。 双全一家三口,长才一家三口,崔母等四人都在等待崔薄言的好消息。 而当她们知道崔薄言一下子列榜第七的时候,集体爆发出赞叹声。 “我就说没问题吧!”双全热热闹闹喊了一声。 而在人多处,有三五个小厮,满大街寻人。突然他们的注意力被这伙人的吵闹所吸引,“齐头,你看那伙人是大人要请的人吗?” “不错,就是他们,咱们走!” “可是崔卢氏当面?”齐头走到人群前,对着中间的妇人喊了一声。 崔家人都停了下来,奇怪的看着来人,这伙人虽作奴仆打扮,但衣服料子可不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来的。崔卢氏点头应答:“正是,请问有何事?” “我是刺史府的。主人说,公子喜列前榜,当阖家欢庆。他僭越替兄长贺,请您过府,举办家宴!” “奇怪,李伯伯怎么知道我中了?”崔母还没说话,崔薄言倒是奇怪上了。而崔双全与长才两人更是惊讶,刺史府的人,怎么会跟阿娘认识的? “你忘了,这扬州府的大小事务,什么能离开他?”采小兰一句话,点醒了他。 崔卢氏幽幽一叹,晓得如果自己拒绝了邀请,就太伤人心了。 “走吧,我们一道去!” 一行十二人,李云光准备的两辆马车还不够坐的,齐头要再去找,被崔母拦下了,“我们自家有个小驴车,坐得下!” …… 崔家十二人到的时候,可把李云光惊到了。 “双全,长才,快见过李伯伯!”崔母一面将大儿二儿引荐给李云光,另一面向两人介绍,“李大人是你们父亲的至交好友!” 双全与长才两人能想到父亲肯定有一些大官朋友,但没想到离自己如此之近。 两人恨不得给他跪下。 李云光一把拉住了两人,“我竟然不知崔大哥有三位公子,看来我是彻底输了。当年我还未娶妻,崔大哥先娶了你们阿娘,我不服,夸下海口,生的孩子,一定要比崔大哥多。前些日子看见薄言贤侄,还以为赢了,没想到崔大哥还有另两位公子!” 一个俏皮的笑话,一下化解了所有的距离。 “李伯伯!” “李伯伯!” “两位侄儿,往里请!” 好在李云光家大业大,家仆见到客人较多,立即又令人拼了一张桌子,两张连在一起,足足有十六个座位。 席面上,李云光第一个起身而祝,“最近时节艰难,我便没有喊一些优伶戏子,咱们自家人欢欢闹闹,聚一聚便足以喜悦。” “我替崔郎敬云光弟一杯。”崔卢氏站起来豪饮一杯。李云光的媳妇等崔卢氏敬完酒,立即起身,也楼了一杯。 采小兰看着这一幕,心道:“这古人的酒量不错呀!”她以为酒桌的顺序是从长到幼,正等着双全夫妇表演,没想到崔薄言却在桌底下踢了踢她。 “我和小兰敬李伯伯、婶婶一杯,谢谢款待!” 采小兰刚喝了一杯,却见崔薄言又站了起来,“敬阿娘一杯,谢谢多年照顾!” “敬大哥大嫂一杯……” 就这一圈下来,连吃了四杯酒。哪怕古代的酒都是低度数的,也吃不消。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一圈打完,之后便是一通乱喝。庆幸得是,采小兰在家里的形象比较高冷,没人敢找她拼酒,只用应付李云光夫妻二人就行了。 “两位世侄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他俩?”崔卢氏奇怪,而且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们去家里玩了。 “他们呀——”李云光立起身扫视了一圈,“你们都下去吧!” 仆人应声而退。 “下面的话,咱们不能乱传。我得到了消息,圣人要打突厥,就把他们兄弟俩塞到军营里了。”李云光悄悄地说。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这消息泄露。眼下已经深秋,大军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拔了。普通人知道这个消息,也没什么用。 “哦,原来如此!还是两位世侄勇武,能上阵建功立业。”崔卢氏心里当即酸了,李云光给两个儿子弄几个功劳,将来无论转文官还是武官,都有一个基础。 “哪想着他们能建立功业呀,只要平平安安回来就行了!”李云光说得谦虚。 宴席吃着吃着,采小兰就发现了惊奇的一幕,先是崔双才,一个非常正经的库管小吏,此刻竟然在屋子的空地上跳起了舞。 李云光拍手,由门外上来一群乐师,坐在胡凳上,吹奏起来。 席面上的人,除了采小兰与徐银莲两个,其他人都去了。 舞姿洒脱自然,随性乱舞,大家脸上却洋溢着快意。 在空地的中央,摆着一张圆形的毯子。当舞池中人看到李云光站到了毯子上,纷纷停下,往四周散开。 只见他一人在毯子上飞速旋转。乐师也知道应配合主人,节奏铿锵快捷,似战场擂鼓。 而李云光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偏偏应了那句“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只待音乐停下,崔卢氏上前夸赞道:“云光弟的舞技越发进步了!” …… 果然,一场席吃下来,跳舞的都醉了。 采小兰不乐意留宿,留下了驴车,自己带着徐银莲与两个丫头,一起离开了刺史府。 “走,徐姐姐,我带你做生意去!” 只可惜,出师不利,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他们的要价都太贵了。 不过采小兰还是把自己的联系地址留给牙行,让他们有消息通知自己。 除了地方,采小兰的豆腐大计,还有很多步骤没到位,比如过滤豆浆的纱布,在现代,它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而到了大唐,太难找了。只能找代替品。 后来还是徐银莲有几分急智,跑到了织布的人家,请人做了一匹透光的素绢。 两人回到家,采小兰又叫徐银莲砍了几根竹子,在火上烤成平整的竹排。 徐银莲手艺很好,很轻易就做出了符合要求的竹板。 采小兰又在上面写了一排反文的财,用刀子沿着字迹削去一层。等豆腐箱做好后,把它贴在内侧。做好的豆腐上,就有了防伪标记。 第76章 崔卢氏的催促(明天上架,求首订) 一个人,一旦得到了他人的肯定,那他能取得进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崔薄言中了童生试后,学习的劲头更足了,天天往老师家里跑,就差住下了。 可是童生试离秋闱的时间太短了,不过二十天。 这一回崔卢氏没忘了准备饭,只是等她送崔薄言到门口才知道,秋闱有饭。为了提高参考人的素质与能力,秋闱的模式几乎照搬春闱。 考生进入贡院后,三天不得外出。 受崔卢氏的指派,采小兰三天内全程需在贡院外陪同,以备需要。而采小兰第一天就老老实实候在门外,却发现没有一个考生出来了。她询问了当值小吏才知道为什么没人提前交卷。 “官场最讨厌的就是捷才,谁敢当出头鸟啊?小娘子你放心,你家夫君不到考试结束,不会提前交卷的!”小吏嘟囔了一声。要不是看采小兰已经在贡院门口待一天了,他才不乐意告诉她呢。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采小兰也办了件大事,她以五两金为代价租了西门口一个铺子两年。 铺面不大,甚至比她最初看的那几家都要小。不过后面有几间房一起租。 采小兰和房主人谈好价钱,并约定五年的租期。因为要改动屋子的布局,房主人怕采小兰跑了,故契约里定好要先交了两年的房租。 崔薄言考完试出来,虽臭气哄哄,但也牛气哄哄。 考试之中一切顺利,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用他自己的说法,“这一回的名次,肯定要比上一回高!” 天不遂人意,他忘了童生试只是取得秋闱考试的资格罢了,只需要考一次,终生管用。朝廷开科举八九年下来,积累了多少考生?这里面又有多少好手? 朝廷分给每个州的考试名额本来就不多,还得拿出部分匀给官学的优秀学生。 所以科考的竞争压力尤其大。 尽管崔薄言信心满满,也落了个倒数第三的成绩。当然,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名在榜上才有排名。 “你是说,一入冬,你就要去京城准备考试了?”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崔卢氏听到崔薄言的话,眼睛瞪得老大。 “是的,入冬就走。老师说,我虽然没什么希望一举中的,但增长一下见识也不错!”崔乡贡手中纸扇轻摇,说话不急不缓。 这个人自打看榜回来就是这个状态,不仅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而且连说话的语气都慢了不少。 “唉,留不住你咯!”崔卢氏快速扫视周围一圈,采小兰不在周围,“你附耳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崔薄言走近,“你和小兰圆房没?怎么她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崔卢氏悄声问道。 他眼睛瞪得比崔母还大,他真想问一声,“亲爱的阿娘,你的眼睛呢?” “我每天睡在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主屋外面的墙都快被他靠出人印了。 如果儿子不去京城考试,崔母肯定不急,但如今的情况,容不得她再放纵了。 “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小姑娘都拿不下!”崔母心头浮现采小兰的身影,不禁感叹,“儿媳太能干,也不是好事!” 她只想着找个机会,跟采小兰开诚布公谈一谈。 采小兰忙着豆腐作坊的事情,没时间在家,不然肯定要跟崔氏母子吵一架。 …… 贞观三年立冬日,采小兰嫁入崔家已经足足有七个月时间。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94\/100 力量:2.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0\/16 金钱:2金 厨艺:高级(0\/16)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中级(0\/8) 任务点:17 采小兰看着眼前的系统光幕,心头不由一阵急躁,“唉,这钱真不经花,之前还十八两金呢,短短一两个月,就快花完了!” 比时间花得还快的,可不就是金钱了吗? 对于崔薄言三天后要去长安这一件事,她没啥好感慨的,一心只想挣钱。 她在西门铺子里请工匠把煮豆浆的大灶台砌好,到这一关键步骤完成,豆腐铺就几乎一切就绪了。 “小兰,崔娘子喊你今晚务必早一些回家!”徐银莲替崔卢氏跑了一趟腿。 “啊?行呢!”采小兰没想明白,为什么崔卢氏会叫自己早一些回家,但刚好徐银莲来了,自己就多了一个劳力,“徐姐姐,给你,咱们一起干吧!” 采小兰递了根扫帚给徐银莲,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开门营业,要干干净净才行。 两人打扫了小半天,才清理干净。可这一番忙下来,天色又暗下来了。 “唉,小兰,今天咱们回到家可惨了,崔娘子明明要我们早点回去的,现在天都快黑了。” “这哪里能怪我呀,现在天黑得太快了!”采小兰锁了门,不多说话,赶紧催着小毛驴往家里跑。 一到家,她果然见到了面色冷峻的崔卢氏。不由赶紧躲到屋子里,先找崔薄言探听情况。 “崔乡贡,阿姑今天怎么了?” “和你有关,又和我有关。”崔薄言的话,更让采小兰摸不着头脑了。 “小兰!”崔卢氏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采小兰一惊,连忙答应,同时小声地央求崔薄言,如果形势不妙,要快一点去救她。 看到崔乡贡点头,她才敢出门,勇敢面对恐惧。 “小兰,你来这里!”崔母手指勾了勾。 …… “小兰,薄言后天就去长安了!” “嗯,明天晚上我把王老先生他们都叫来,收拾一桌美菜,为他饯行!”采小兰还以为崔母喊自己就是为了这事情。 “唉,不是这事,你和薄言结婚都快一年了。你这肚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崔卢氏不好意思当着采小兰讲同房的事情,所以只好怪她肚子不争气。 这一下可把采小兰问住了。 “肚子为什么会有动静?” 这个问题她能不知道吗? “阿娘,回来吃饭吧。”崔薄言及时出现,一声大喊打破了婆媳俩的尴尬问题。 “你好好想想,女人的职责是什么?”崔卢氏丢下一句话,就回去了。 而小兰规规矩矩跟在后面,平日里当家作主的气焰全无。 看到这一幕的崔乡贡,不由在心里轻哼一声,“采小兰,你也有今天?等高中归来,我看你贴不贴上来!” 第77章 五里亭赠别 到了十月,天真的冷了。一队车马往北走,在五里亭处止住了。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古人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马车上的人纷纷下来,汇聚到亭子里。神京路远,一个人危险系数太高了,崔薄言约了五个一起考上的人,一道前行。 崔家离得最远,也是最后一个到的。 “阿娘,我说早点走吧,你看现在我成了最后一个了!”崔乡贡的话听着是在责备崔母,但语气并不重。 “是的,都怪我早上太拖拉了!”崔母一早起来做了很多的干粮,只是各色饼子,就做了一大包。 “哼,你别怪阿姑,还不都是因为我们家离得远吗?”采小兰打抱不平。崔家在扬州城的南侧,赶路花了很多时间。 “放心吧,这一回我去长安,就算不能高中状元,也能立下一定的名声。到时候,咱们就不必住在村里了!”崔薄言语气豪迈,对自己的人生信心百倍。哪怕王继已经浅浅提点过他,大事不必一次成功,步步为营,也能到达终点。 可他内心有一个野望: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采小兰听到崔薄言的话,心道一声“果然”,她一早上起来,刷出了三日任务: 蟾宫折桂,官袍加身。崔薄言相信只要高中,就能获得一切。权力、金钱与科举一体。事实亦是如此。 意不平!凭什么只有读书人才能鲤鱼跃龙门?和崔薄言打个赌,看谁能先行一步让家人住回城里。 奖励:500钱 “薄言,我和你打个赌,在你回来前,咱家一定先住回城里!”采小兰偷偷附在崔薄言耳边说了一个约定。 “好!” 系统光幕上的任务显示成已完成字样,就打了个赌,五百钱到手。 一家人齐齐进入亭中。 五里亭一丈见方,陡然进了那么多人,显得格外拥挤。六家人纷纷掏出菜品摆在桌上。崔家负责酒水,采小兰带了茶碗,一一为亭子里的人倒上美酒。 能和崔薄言一道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这一刻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豪情壮志要抒发。 “各位乡贡,此情此景,不如我们一起写诗记下此时盛况,他年高中归来,借诗感怀,岂不快哉?”一人吃酒吃大发了,不禁提了个写诗的建议。 “好!”崔薄言当即同意。 六人中有一个已经是第二次赶考,回忆起上次冷暖,心中感慨颇多,沉吟半刻,从书箱里取出一张宣纸。当即研墨书写: 车马嘶嘶欲朝天, 娇妻执手泪相连, 待上十二街前日, 卷帘谁不看神仙。 写下四句,看了眼替自己拎着纸张一角的妻子,又补了题目:别妻王氏。 来送行的女子中,也就采小兰识字,站在写诗人的后面,念出了诗歌的内容。 “‘十二街’是长安所有街道的虚称,最后‘看神仙’三字,渲染尽了读书人登科后的喜悦。长安城所有百姓卷起竹帘,一起赏看新科进士。太好了!”采小兰连连拍手,从意境上看,她认为此诗能登上后代的《唐诗三百首》。 听了采小兰的夸赞,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虽然体悟没采小兰深刻,但是大体意思还能看得懂。其他五位乡贡也踱步走到近前,纷纷夸赞一番。 “薄言!你的诗呢?”采小兰回头看向自家夫君,也想得到这么一首能登《唐诗三百首》的诗。 崔薄言眉头紧皱,一会儿望望远山,一会儿闭目养神,拿在手上的笔一顿,“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其余四人耳朵尖,听到有人已经摔下台阶,纷纷赞同,“不错,上路吧。不然赶不到客栈了。” “有郑乡贡这一首诗,足以抒发所有感怀。” 五人只想把笔扔的远远的!还写什么?写出来衬托郑乡贡诗写得好吗? 就这一首诗,足以刻在五里亭上,添一段佳话。 这一刻,采小兰只恨没带教子鞭来。如果带了,再请崔卢氏打一鞭,保管崔薄言此刻神清气爽,文思泉涌。 “不行,我得激他一下,参加科举,没有诗才可不得行!”采小兰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心里立即有了主意,她要抄一首诗,刺激崔薄言。 而六位乡贡,收拾好各人东西,登上马车,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缓缓前进。 崔卢氏眼睛里的泪水霎时犹如泉涌,“儿呀,不管中不中,考完试就回来!” 其他人家临别的话,大抵都一样。中不中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回家。 马车已经走了百米差不多,采小兰才想好到底用哪首诗,大喊道:“薄言,我来的时候,王老先生托我送一首与你赠别!” 马车应声而停,崔薄言从拉开马车的帷幕,探出身来,“老师有诗,你怎么不早说?” 众人只听到采小兰秀口轻吐: 使君折得蟾宫桂, 殷勤遣信归罗帏。 岂有龙泉三尺剑, 倚楼人断相思没。 和采小兰站在一块的送行人,听不懂采小兰诗中含义,真以为是崔薄言的老师送给他的赠别诗,寓意他蟾宫折桂。 驾车的大叔见后面没人再说话,回身御马继续往前了。 而马车上的人,都听明白。读书人的记忆力都不错。好事的郑一松又铺开一张宣纸,缓缓写下采小兰刚才说的诗。 郑一松又读了一遍诗,不禁赞叹:“崔兄,尊夫人大才呀,既祝你高中,又希望你早点回家,她的相思,龙泉剑才可斩断呀!”他才不相信,这是崔薄言老师写的。 崔薄言哪能不明白?王继写的诗都是带有乡野隐士气息的。这一首,风格上显然和他读过的王诗不符合。 “请你补上诗题吧!”郑一松把笔给崔薄言。 “五里亭赠崔乡贡”崔薄言写了题目,想了想,又在其下写上了采小兰的名字。 “各位见笑了!”崔薄言朝着几人拱手。 “哎,我们羡慕不已才是。”五人一起说道。谁不想身边人能做到“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有诗才的,你们不知道,在家的时候,她都用钱引诱我读书,一篇文章五十钱!”要换作其他时候,打死崔薄言,他也不会到处说采小兰逼他读书的事情。 但今日,他脑子里全是采小兰用钱引诱自己读书,让崔卢氏拿鞭子打他,这一类事情。一时之间,不吐不快。 第78章 研制豆腐 正如采小兰想得那样,随着四野豆子的收获,市场上的豆价都下跌了。如果没有景光利从楚州府买来的五千万斤的粮食,豆价绝对会创新高。 但粟米的价格在官府的掌控下,很稳。所以供应量猛涨的信豆的价格下跌很快。甚至到了三钱一斗。 “开玩笑呀,昨天的我大哥才来卖过,收购价还是五个钱,怎么今天就变成四个了?”壮汉一把抓住伙计的衣襟。 鱼米粮行的其他伙计见状立即丢下手里的事情,拉开了两人。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一斗大豆才四个钱,一亩地能有多少斗呀!”壮汉都快哭了。 本来大豆的价格就不高,根本挣不到多少钱,现在需求量不变,但供应一下多了。价格自然就更低了。 “什么事情?”管事从内屋走了出来。 伙计立即把刚才的事情汇报给他。 官家嗤笑一声,“据我得到的消息,城里目前还收大豆的粮行只剩五家了。” “今天就是四个钱,明天三个钱!爱卖不卖!”管事嘴唇翕动,上面一颗巨大的黑痣尤其丑陋。 另一边的盛世粮行,也同样如此。当管事的把今日大豆价格贴到外面,庄稼人的心都碎了。 “管事的,不能这样欺负老百姓呀!”外面的人们大喊。 “粮价是扬州府的所有粮行一齐定下的,大家都要遵守!”管事的推脱之词,无人相信。 “哎,天灾人祸呀!”排在第一个的老人慨叹一声。 果然,第二天,收大豆的粮行又少了三家。只余下鱼米粮行与盛世粮行还收了。而鱼米粮行的价格跌到了三个钱。 “爹,咱们去盛世粮行看看吧!”壮汉看着价格摇摇头,转身劝乌篷船里的老爹换一家。 “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一样!”老爹叹了一声,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走,咱们去盛世粮行看看,听说这一回粮食就是他们买来的!” 壮汉撑着船,一会儿就到了盛世粮行,却见这里人山人海。 “爹,这里人多,价格应该不低!” 老头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冷寂的心,热乎起来。 两人往人群里挤着,只听里面的人高呼,“今日豆价,五个钱!” 价格一出,底下一片欢腾。 “果然是盛世粮行呀,五个钱,比鱼米家还高两个钱!” 人群外,景光利看着热闹的人群,“不管小兰说得是真是假,只冲着这般人气,高市场价两个钱,就值得!” 采小兰在做什么呢? 她正在西门口的铺子里试验豆腐秘方呢。 “小兰,咱们这次真能成功吗?”徐银莲在炉灶下烧火,采小兰在上面疯狂搅拌,生怕豆浆糊锅。 “放心吧,信我没错!”采小兰觉得手下的粘稠度差不多了,立即把它们舀到了旁边的大桶里。 “徐姐姐,你来帮我继续搅拌!”采小兰招呼了一声,放下大勺子,端起旁边的碗,把里面的液体一勺勺挖进去。 澄清丝滑的豆浆里突然多了絮絮叨叨的东西,采小兰又拿了一把勺子,兜底往上捞,底下渣更多。 “差不多了,把豆腐箱子拿过来。” 徐银莲应声去取木箱子了。 采小兰把箱子组装好,又在上面垫了一层粗绢布,把锅里的东西捞到木箱子里,等到装满,扎齐绢布。又把雕了“财”字的竹板放在最上面,最后盖上木箱子的盖。 “把大石头搬进来压在上面。” 到这里,豆腐做得就差不多。 采小兰把过程中豆子的用量,熬煮的时间,卤水的用量等信息记录在本子上。 “小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开包吗?”徐银莲一个时辰里这句话问了好多遍了。 “好,咱们去开!” 采小兰移开大石头,一把掀开豆腐箱上面的盖板,拿掉竹片,缓缓打开粗绢布。 一片白嫩,一片光滑,一片柔和…… “这次太好看了吧!”徐银莲吃惊,这一次的豆腐格外成功。 “咱吃吃看看!” 采小兰吃了一口,仔细咀嚼,口味比之前的几次好多了,不过还没达到她的预期。 “不错,味道太好了!”徐银莲的评价与采小兰不一样,她只觉得粗犷的豆子能做出这么细腻的食物,这已经是极致了。 采小兰继续在本子里写道:“味平常,质地稍硬,含水量太少了!” “徐姐姐,咱们的第三十二次试验,勉强成功,但还没达到最好吃的地步,还需要继续试验!”采小兰挠了挠头,最近头发掉得厉害。 “听你的!” 昏暗的油灯下,两人再一次忙碌起来。 ……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只见手中的本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嗯,这也太好吃了!”徐银莲挖了一勺新做好的豆腐放进嘴里,面色突然精彩起来。 “真假的?我来尝尝!”采小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心里只有四个字,清爽滑嫩。 “哈哈,终于成了!”热泪盈眶。 采小兰之所以如此抢时间,找到豆腐最好吃的做法,一来是为了抢时间,拉高大豆的价格。二来是为了拓宽大家的食谱。 自大洪灾后,粮价稳定,可肉类的价格猛涨。百姓根本吃不起。没有蛋白质的补充,百姓的身体一天天地变差了。 “好,咱们可以扩大生产了!”采小兰摸了摸身上最后的一百钱,心知凭这些钱,想雇用人来生产豆腐,几乎等于痴人说梦。而崔卢氏那边的,应该都给崔薄言了。 “这怎么办?”她脑子里还有无数的宣传计划没落实,这些都需要钱。 徐银莲看见采小兰的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好奇,“你怎么不开心了?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唉,徐姐姐,我已经花了太多的钱,下面宣传和雇佣的钱没了!”采小兰不由后悔,早知道钱不够用,就不一下子买那么多大豆了。 徐银莲听完她的话更奇怪了,“学徒学了技术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要钱呢?还有宣传也好弄,咱们就请刘家庄的人来做。冬天了,村里那群小娘子们,一点事情都没有,闲的呢!都不用钱,到时候你给她们一点豆腐就成。” 采小兰心中的思路打开了,她差点忘了万恶的学徒制。 第79章 开业准备(求月票与推荐票) 说干就干,采小兰与徐银莲分头行动,一个负责招募与培训学徒,另一个负责培训刘家庄的小娘子们。 采小兰分上下午分别在集市上摆摊,不卖东西,只在面前的桌上写下招募学徒的字样。为了吸引过往行人的注意力,她还特别把制作豆腐的一套工具摆在边上。 …… 薛香琴卖掉驴,得了四贯钱,替她娘看了病,可病愈进程缓慢,药也不能停。凭着四贯钱苦熬了七八个月,眼看钱又一次见底了,再一次上街碰运气。 她想找一个工作的机会,没想到,刚到了街头就见到了上次用高价买了她驴的姐姐。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她在边上鼓起勇气,走上去问道。 “咦——你是上次卖驴的小丫头,怎么了?你娘好些了没?”采小兰记忆力不错,一眼认出了她。 “好多了!” “我在招募学徒!” “啊?有什么条件吗?”薛香琴一听学徒,顿时来了精神。 采小兰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小丫头一番,头发长却不燥,一看就知道平时打理的不错;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非常干净,有的地方都被浆洗白了;五官端正,当得上眉目清秀四字。 “你擅长什么吗?”采小兰问了声。 “女红,我学过织布,后来爹去世了,就没去了!” 采小兰一听,便知道小丫头是个心细的人。 “家里几口人?” “就还有我娘了!”薛香琴说到这里,语调落寞。她们娘俩苦守着一间小破屋,这还是她们从薛家大伯那儿以命相拼得来的。 “行,你合格了。学习期间没有工钱,但是包饭。等到铺子挣钱了,具体的工资我们再谈!”采小兰脸红着收下第一个学徒。 都说资本是血腥的,这不,她的豆腐铺还没开业,就已经开始压榨员工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还会远吗? 没多久,采小兰就招募了九个学徒。大冬天,没有活干的人太多了,一听说这里有人招募学徒,大家伙跟拼了命一样,往前面挤。后来的八人,都是采小兰精挑细选的。 依照她的标准,看过去,九个女学徒,清一色面色姣好,脸面干净,身材匀称。 等人员招募结束,采小兰把九人带到了府衙门口,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各位,我要传给你们的是我独门秘术,世上独一份。想要学,咱们要去府衙里签署一份承诺书,承诺没经过我的同意,不把制作豆腐的技术流传出去。” 采小兰给了一刻钟,让九人考虑。 九人一致同意,毕竟以她们的价值观来说,学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听话。 九人一起签了承诺书。 采小兰把人带回西门的铺子培训。而当这些女孩子们看到自己竟然能做出洁白如玉的豆腐,都痴迷了。 “好了,做好的豆腐,每人带一块回家吃,明天一早就要来!”采小兰望着眼前这一群眼里有光的学徒,不由对豆腐的未来充满信心。 徐银莲那一头也没闲着,一天工夫,就把上街喊的口号之类教会了。 …… 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多了一群乡下大娘小娘,口中高呼奇怪的口号: “号外号外,城西豆腐铺开业啦!麻婆豆腐、鲫鱼豆腐、鱼香豆腐、肉末豆腐、香葱豆腐……”这是在大娘子小娘子们在居民区喊的口号。 “号外号外,城西豆腐铺开业啦!买豆腐送豆腐,饱头又饱腹!”这是她们在集市上喊的。 “广陵好,豆腐十分娇。打盏酱油姜汁拌,秤斤虾米火锅熬,人各两三瓢。”这是街头巷尾孩子们唱的。 “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这是贴在酒楼外贴着的。 …… 各式各样的宣传,铺天盖地,有专门迎合普通人的,有专门供以读书人赏玩的。 茶楼酒馆客栈,四面八方,层层包围。 扬州城有一半人,都知道了,西城门处有一个豆腐铺,三天后开门。 另一边,采小兰的培训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如何才能让九个人工作的效率达到最高呢? 你要问一个正经人,得到的回答肯定是诸如:流水线、分工、机器等。但你要问一个不正经的人,得到的回答就不一样了:加班、画饼、打鸡血…… 采小兰当然是个正经人。 她把做豆腐的工序分成了四道,磨豆子、过滤豆浆、煮豆浆点卤、装箱压豆包,每道工序两人,余下一人刚好站柜台,负责卖。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李云光的脸色也越来越冷。一来是担心在突厥地界的老大老二,冷天不适合打仗!二来是忧心辖下百姓,冬天没有御寒的衣物。 “诸位,近日里府衙虽无事,但我心中痛苦。每到冬天,都会冻死不少人。今年特别,前一段日子受洪灾影响,百姓流离失所。西门外的聚集地,现在仍有五六百户的百姓没迁回原村。其他辖下城池、近郊,一直有上报百姓的屋子东西窜风。咱们今天分工,一个人去一个地方,听一听百姓的声音,看一看百姓的真实情况。” 李云光的椅子下面,坐着扬州城所有的官。曾长史、卢判司、王郡尉…… 众人齐声应喏,纷纷选取了自己要去往地方。而最后的扬州城,当然没人与李刺史争抢。 没过多久,李云光在宫师爷的陪同下,在城里慢慢逛悠起来。走到一条小巷子外的时候,李大人被一阵童谣吸引了注意力。 “老宫,你听!这童谣不俗呀!” 宫师爷侧耳一听,“确实不俗,广陵好,豆腐十分娇。打盏酱油姜汁拌……格外地押韵,形式却灵活。不过这里面的豆腐是何物?” 宫兴志没指望李云光回答,他走到小孩中,用两个钱,唤了两个孩子过来,“小童,你们说说,你们刚才说的童谣是哪里听来的?” 小孩见了钱,圆溜溜的眼睛一愣,“前些日子有一群大娘在街上喊的,听说是西城门处有一家豆腐铺子即将开业。” “你们还知道什么吗?”宫师爷再一次掏出两个钱。 “我知道!”另一个小孩走到前面,自顾自背诵道:“种豆南山下……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 李云光听完,心里叹了一声,“又是王老酒在搞事了!”此诗的风格,和王老酒的隐士田园风,如出一辙。不是他,又是谁? 第80章 引客小技巧 在城里的李老八都听到了这首豆腐诗,更不用说刘家庄的王老酒了。 “这些孩子的童谣说的太好了,这背后肯定有贤人呀!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豆腐是何等滋味!”王继嘴巴直流口水。 崔家的卤肉不是每天都有。 他嘴巴馋得不行。 不过,这两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豆腐坊与采小兰又有关系。而李老八也不会知道,这豆腐二字,将会帮他多大的忙。 …… 终于到了城西的豆腐铺开业的日子,城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耳边如同“魔音贯耳”般的洗脑童谣终于停歇了。 这一天,天福聚财居停业一天,崔卢氏与两个小丫头,一起到了城里。 “哎呀,小兰,我只是一旬没来,这里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崔卢氏惊喜。 “哈哈,阿姑,今天你可得帮忙!”采小兰喊她来有事交给她做。 虽然崔卢氏总自称不识字,但是采小兰知道她认识一些常见的字,并且还有算账的能力。请她来就是专管充值卡的。 当采小兰把要她做的事情交代给崔卢氏的时候,她轻“啊”出声,“小兰,人家能提前预存吗?吃多少买多少呀!” “预存得越多,越上算呀!”采小兰将充值卡的折扣度交代给崔卢氏。本来她没打算这样做的。但这两天和学徒们接触下来,她发现每一家都有不容易的地方,自己不给工资,在良心上说不过去。想快些回本,才出了这个计策。 更何况,她还有很多要完善的地方呢。比如匾额没装呢,统一的服装也没弄呢。 这些都需要钱。 “那我听你的!”崔卢氏不好意思打击儿媳的自信心。 后院八个姑娘做豆腐,一刻也没停,现在已经有五箱豆腐排在一旁了。采小兰害怕人站不开,特意把充值与加盟的桌子,搬了摆在外面。 没一会儿店门口就上人了。 薛香琴刚准备到后面抬豆腐到前面来发卖,却被采小兰用眼神制止了。 只见采小兰从外面走到柜台前,“不好意思各位,稍等片刻,豆腐还有片刻就好!” 采小兰是奸诈的,尽管她没有专门研究过,如何经商。但二十多年的耳濡目染,商家们用来招揽客户的手段,她也会不少。 故意推迟豆腐出锅时间,让客人排队排长一点,招揽人气这一招,她无师自通。 采小兰深入客人排的长队里,一面诚恳道歉,一面与客人宣传吃豆腐的好处。 不多时,队伍已经排出去十来米。 采小兰见人群里已经有急性子耐不住了,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穿过前堂,到后面一气搬出五大箱豆腐。 “哇哦,小娘子好大力气。”队伍里的人惊叹。 “大家有序排队,后面的厨娘们还在加工中,卖完还有!”采小兰说话喘气如常,丝毫没因为刚才搬了重物而气喘吁吁。 豆腐箱上的粗绢布一拿开,一股浓烈的豆子香味扑面袭来。扬州城的人哪里见过这个? “各位客官,一个钱起卖,三个钱一大块!”薛香琴扯着嗓门大喊。 一个豆腐箱,横九竖九,共有八十一个“财”,每一个财字,对应豆腐的一大块。 把薛香琴调动到柜台前,是其他八位学徒一致的决定。她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燕语莺声,娇翠欲滴。 “收您六个钱,卖‘财’两份!”薛香琴买卖的话术,当然是采小兰教给她的。 人群里得了豆腐的,不知道该怎么吃,而采小兰就把他们聚到一起,说了豆腐的几种平常吃法。 “哎哟,这不是李管事吗?”王仆正排着队呢,忽然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有几分熟悉,不由探出头望了一眼,正是刺史府的三管事。 “王仆,怎么是你呀!”李管事也见到了人。 两人都想解释来干什么,却突然记起两家主人的性格,一同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豆腐是何人所作,我刚才闻着味道,太香了。听他们说,这玩意完全是用大豆做的!”李管事说。 昨天李刺史亲自交待今天要吃豆腐,李管事本想派一个小厮来采买,但又怕小厮问不清楚做法,故而亲自来了。 “我也闻到了。”王仆口水直流。 这会儿两人的队已经排到铺面的拐角了,两人看不到前面是何种模样。 “快了快了!” 一会儿,队伍就拐弯了,他俩看清了门口,齐声惊呼,“呀,那不是崔夫人吗?” 两人这队伍不排也罢。 …… 盛世粮行的少东家,也听说了采小兰的豆腐铺要开业的消息,六千斗的大豆,可不是小打小闹。 他专门带着四个伙计,备了四份厚礼,当作开业的礼物。 “这般热闹呀!”景光利见到排队的人,多得都拐弯了。 快步上前,景光利拱手而祝,“采老板,生意兴隆!” 而崔卢氏一见景光利,气不打一处来,“哼,又来找我们家小兰了。也不知道避嫌,不害臊!” “景少东家,里面请。”采小兰带着他往里面参观。 而后面来的李管事和王仆听到景光利的话,反倒是不好意思往里进了。两人的主人都是采小兰的长辈,现在人家开了铺子,没备贺礼,也不好意思登门呀。 李管事和王仆立即回家禀告去了。关系不浅,送礼送什么,还得主人拿主意。 …… 崔卢氏还想着不会有人预存钱财,事实刚好与她想的相反,预存的人不少。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有了十来个人存账了。 而另外的加盟摊位,却无人问津。 这也不奇怪,有点身份的人,谁手底下还没个把小厮奴仆。 …… 景少东家参观完小院里的作坊,又尝了刚出锅的豆腐,不由称赞采小兰的智慧,他可以想到,豆腐必将成为流行的食物。 “这算啥,等我空下来,给你们试试豆腐的一千种做法。那才叫美味呢!”采小兰夸下海口。 “好说!” “不过,我看你这边挺忙,我带的四个伙计,就留下了。给你帮帮忙。万一人家买得多了,也有个送货的人!”景光利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还让伙计搬了一张桌子在外面,登记来祝贺人的礼物。 “哎,少东家,我们家又没个认识的人,哪有人送贺礼呀!”采小兰开业谁都没通知。 “该有的礼节不能废!” 第81章 礼轻情意重 “盛世粮行贺:黄金十两,白银十两,铜钱十贯,绢布十匹,祝豆腐铺财源滚滚。”门口接礼的伙计大喊道。 采小兰听到伙计报贺礼的声音,就知道为什么景光利特意留下四个伙计了,还特意替自己摆收礼台的意思了。 “这家伙,能处!” 上一次,自己拒绝了五十两,这一回他又用贺礼的方式,送了回来。 同样在门外坐着的崔卢氏急了,暗骂一句,“我就说吧,这狗东西肯定心怀不轨!” 采小兰以为除了景光利,没别人送贺礼了。却没想到,门口的声音络绎不绝。 “广陵刘氏支族贺:鎏金财神一座……” “刘家庄刘宗礼贺:铜钱一百,蔬菜若干……” “荣祖烈贺:铜钱十枚,白面一袋……” “周梅贺:鸡子十枚……” …… “这什么情况?”采小兰奇怪,刘家庄的人都是门旁邻居,知道情况来送礼,虽说是意料之外,但合乎情理。可好多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门外,见一大群衣着朴素的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排在收礼台前。 “您怎么称呼?与主人家什么关系?”负责记账的伙计问道。 “曾经被采娘子救过命,今天听人说她开业,特地来祝贺的!”中年大叔递上手里的东西。 采小兰这才明白那么些人是哪里来的。看着这条排得比买豆腐队伍还长的送礼队,她热泪盈眶。 “阿姑,你说这——”采小兰不知说些什么。 这些人手里拎的东西,既可能就是一家人晚饭,也可能是他们攒了好久的“稀罕物”。 “不成,咱们不能白要人家贺礼,得备饭!”崔卢氏也被百姓们的淳朴感动了。 她收礼无数,今天这一回,却尤其珍贵。 经由阿姑提醒,采小兰茅塞顿开,“不仅要请他们吃饭,还得回礼才行!” 采小兰现场制作了很多纸契,每一张纸契上都写着豆腐十块。最后印上豆腐铺的印章。 “这些纸契是回礼,有人送礼,不论多少,就回赠他们一张!”采小兰交代给登礼的伙计。 “我在前面一条街上的面铺定了桌,大家一定要吃饱了再走呀!”采小兰请徐银莲到她们常去的面铺定了流水席。 虽说是“席”,其实也就是一碗面,几碟小菜、几块大肉罢了。这么个困难的时候,能有肉吃,当属中等之家了。 …… 李云光今日休沐,在家里休息,一边看着儿子的家信,一边等着豆腐吃。 “主人,有一个好消息!”三管事跑到主人面前邀功来了。 “何事?”李云光奇怪。 “您说的豆腐是崔家的买卖。她们正好今天开业,买豆腐的人排了长队,而且听说这豆腐全是豆子做的,虽然不知道一斗豆子能出多少豆腐,但以豆子的价格来说,这应当是一个好事!” “好,太好了!”李云光连连拍手,“去账上支一两的金锭十锭,再取布匹十匹,随我一块去贺喜!” 而远在刘家庄的王继也收到了仆人的汇报,他没有那么些钱,不过他也有好东西。 “王仆,你去后院起两坛酒!” …… 铺子里贵客登门,采小兰不好意思还让人家到前面的面铺吃一碗面,而是与九位厨娘交代清楚,拿了一个豆腐箱就走了。 “小兰,要不我留下吧!和那几位大人待在一起,我也不习惯。”徐银莲主动留下,这里是她和采小兰一点点收拾出来的。放着营业的铺子不管,她狠不下心。 “行,谢谢徐姐姐。”采小兰当然知道对方留下的目的是什么。 “万一待会儿有人来问加盟的事情,请你转告他们明天上午过来!”采小兰关照了一句。 崔卢氏的位置由徐银莲兼任了,她陪着李云光夫妇一起去天福聚财居了。 采小兰想着家里只有三两样蔬菜,便脱离了队伍,拐到了城里的集市,割了些金贵的猪肉,又买了鸡鸭等。 最后还买了些许调味料。上次买的,已经被她用完了。 她采买途中特意路过了一趟盛世粮行,邀请了没吃上面就回家了的景光利。 满载而归的采小兰,一路盘算,自己该用豆腐琢磨多少菜,才能把李刺史与王继迷倒。至于景光利,区区一个富商子弟,采小兰不相信他能吃过什么好东西。 一回到家,与在包间里喝大麦茶的几位打了声招呼,采小兰便转身到厨房忙她的豆腐宴了。 第一道,肉酱蒸豆腐。 第二道,葱煎豆腐块。 第三道,猪油炸豆腐。 第四道,豆腐炖鱼。 第五道,菘菜烩豆腐。 第六道,豆腐包肉。 第七道,鸡蛋豆腐羹。 第八道,鸡汤浇豆腐。 第九道,芝麻豆腐饼。 第十道,糖醋溜豆腐。 “不错,像个样子了!”看着自己列出来的十全十美豆腐宴,采小兰尤其开心。 采小兰按照菜单,准备菜品,抓鱼、切肉、杀鸡,猪油是现成的,而肉酱却得现烧。要不是冬平与小琴两丫头在边上帮忙处理蔬菜,她还真忙不转了。 …… “爹,你偏要跟我一块去干嘛?”景光利一脸不如意。 坐在他对面的景延兴瞥了他一眼,“说一路了,你不乐意!你不乐意,就把你爹扔到车下去!反正你现在翅膀都硬了,一个人敢谈五千万斤的粮食生意了。你想过失败是什么下场吗?你仍,我保证不带皱眉头的。” “唉!”能儿多败爹。 “你叹什么气?你爹挣一个月也挣不到十两金,十两银,十贯钱,十匹布,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豆腐,这么好吃,把你的魂都勾走了!”景延兴恰好到了粮行,发现他的好大儿不在,查问伙计,才问出来的。 放着家里的粮食生意不管,跑去豆腐坊帮忙去了。 “她是刺史家的闺女?还是沈家的千金呀?”景延兴继续发飙。前者不必说,扬州城最有权势的一家。后者沈家乃是扬州城最富有的一家,家主有沈半城之美誉。 “路上说说就行了,到了地方,千万要拘束一点。”摊上这么一个爹,景光利只好认了。 第82章 请客吃席 天福聚财居位置非常好,出了南城门,顺着官道,一路往南,六七里路,看到的第一个屋子,就是了。 一辆印着盛世粮行的马车停到了宽敞的院子里。 景延兴一下车,脚下的坚硬的地砖,让他心中一惊,纵横商海几十载的经验告诉他,此地的主人不是凡人。 一个乡下地方,场院竟然比城里的还硬。 场院里,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半开放东厨里的采小兰了。她正在菜墩子上剁着猪肉,一旁的锅里蒸着豆腐,热气腾腾。 在寒冬,这一股热气真的诱人。 “好一个妲己!”景延兴小声念叨。 “爹,你说什么?”景光利诧异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音。 “没有,咱们还是去拜见主人家吧!”一老一少,跳下马车。 采厨娘终于听到了场院里的动静,抬头一看,正好是最后一位客人到了,“景少东家,你来了。快请里面坐!” 说话间,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人,“这是?” “他是景老东家!”景光利语出冷漠。 “景伯父好!”采小兰同样请他里面坐。 要不夸采硕士脑筋转的快呢!如果是一般人,此刻肯定会说上一句,“景老东家好!” 景延兴点头示意,往里面去了。 采小兰继续埋头准备自己豆腐宴。 …… “来咯,今天人多,还请大家坐在大堂吧!”采小兰到包间喊人。来的客人分坐两个包间,听了她的喊叫,才到大堂里。 原本大堂以东西通透取胜,到了凛冽的冬天,这竟然成了缺点。冷风往里面飕飕地灌。 采小兰关上了四周的窗户。幸好现在不过是初冬,没冷到伸不出手脚的地步。 众人出来,只看见两个桌子拼成了一个大桌,桌上摆了一大桌菜。 “感谢大家对豆腐铺的支持,十全十美豆腐宴,请大家品尝!”采厨娘巧笑嫣然。 众人坐定,齐齐喝了几杯后,开始捉对厮杀。而景光利第一个瞄上的肯定是座中权势最高的那一个。 “李大人,上次府衙见您,便觉得您亲切。今天有此机会,敬您一杯!” “景东家太客气,今日同来庆贺,不分大小。”李云光看好他,在这高兴的日子,愿意跟他喝酒。 桌子底下,景延兴踢了儿子一脚,心里不由腹诽,“什么时候儿子交际圈这么大了?都认识府衙的李大人了。” 他没见过李云光,上一回受指示去楚州府收粮,所见的最高长官也只是宫师爷。 宴席进行得非常顺利,大家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滑嫩的豆腐在经过不同的烹饪方法后,呈现出数种的口感。 席间,李云光问:“小兰,一斤豆子能出多少斤豆腐?” “十斤豆子,能出四十斤豆腐!”采小兰所回答的数字,是多次试验得来的。 “啊?” 座中众人无不骇然。 在他们的想象中,粮食加工成食物,总是一个亏损的过程。哪知道豆腐却能反其道而行之。 “这豆腐也太好了吧,都能当主食吃了!”王继感叹。 采小兰摇摇头,“倒也不是如此,豆腐不易消化,把它们当成菜品享用,身体来得及消化,但如果当作主食,容易胀气!” “原来如此,万物相生相克,藏优劣于一身,怎么可能有完美的食物呢?”王继再次感叹。 “制作起来容易吗?” “相当容易,只要掌握了流程,学个三四天就差不多了。但是口味上会略有差异!”采小兰回答了李云光的话。 “那太容易泄露了吧!”景延兴老江湖了,一听就发现了豆腐制作技术的弱点。 景老东家所说的,正是其余人心里所想的。 “不妨事!你们听我说来:普通的百姓学会了,自己想吃,做一块,时间较长,如果不是逢年过节,犯不上。同行学会了,我只要保证品质,让我的品牌进入人心,其他人出了低价,没有其他的可以和我竞争!”采小兰说得慷慨激昂。 “你说的品牌是什么?”景光利没听懂这个词语。 “我们家每块豆腐上都有一个‘财’字,我还要去布行定做一批衣服,统一的款式,还要请绣工绣上店铺的名字。还要做出更多的豆腐种类,服务不同类型的人群……”采小兰脑子里有很多类似的办法。 “那不能锁死配方源头吗?”景延兴提出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采小兰点点头,似乎是对景老东家的认同,可管不住的嘴巴,立即冒出一句反对的话:“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 席间的谈话,李云光都听在了心里。 “小兰,我又得谢谢你了。上一次修路清河一事,还没奖励你。现在的豆腐技术,一旦传播开来,又是一件大功德。”李云光都不用猜,以小兰的心肠,可以肯定,她不会挟之谋利。 “李伯伯高看我了,说到技术传播,我有个顾虑!”采小兰想要保证初期没人盗取秘方,还得依靠官府的力量。 “但说无妨!” 采小兰把自己的顾虑当众说了出来。 “好,那么我回去与卢判司商量一条法令,只要是用来售卖的豆腐,必须取得你的授权。”李云光盘算了一阵,说出了一条可行之策。 “谢谢李伯伯!” 有了李云光的保证,采小兰就不怕有人在扬州府境内,跟自己抢生意了。至于等他卸任后,换了新的领导会怎么样。采小兰没做考虑,有三年的垄断时间,她已经可以形成行业的巨头了。 听到这里,景延兴不由在心里嗤笑起来。这些人,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还颁布法令,真以为自己就是李云光了。 “云光弟,我替小兰夫妻谢谢你!”崔卢氏及时举杯。 入席以来一直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的景延兴瞬间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心里暗暗发誓:“回去就把儿子打死,和李刺史同桌吃饭也不提前招呼自己一声,都没带礼物。” “李大人,小人敬您一杯!”景延兴提着酒杯,躬身站在李云光的旁边。 “这位是?”李云光还真不认识眼前人。 “李大人,这是我爹,景延兴!”景光利立即为李大人介绍。 “哦?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你们父子俩都仪表堂堂……”李云光顺嘴夸了一通。 但景延兴的腰弯得更低了。 第83章 红色冬季 日子慢慢推进,天气日渐变冷,空气里像藏着一把把冷刀子。每一次呼吸,这些刀就要在肺里捅几个来回。 “这天气也太冷了吧!”采小兰往手里哈气,她身后便是豆腐铺,此刻正热气腾腾地抬出一箱又一箱的豆腐。 在寒冷的冬季,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一块滑嫩豆腐。排队的人依然有很多。虽然城里已经开了九家豆腐铺,但大家仍然愿意到城西买。 和九位衣着统一的小姑娘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唐没人懂制服诱惑。 “谁说不是呢!”徐银莲穿着厚袄子,从铺子里跑出来,刚好听到了采小兰的感叹,不由附和。 “徐姐姐,这么急,忙什么呢?”采小兰好奇,徐银莲一般都乐意待在后院里忙,不想抛头露面。 “昨天有八个人预定了一箱豆腐去乡下卖,对店里的豆腐压力就大了!我再去库房拿两套工具来!” 采小兰点头,一天天卖下来,大家基本上都能各司其职了。 “差不多又到三个月了,红色任务又能做了!”采小兰点开光幕,每日任务上面一条红色粗杠特别明显。 “来吧!”采小兰始终记得,红色任务完不成的下场。 冰霜惨烈,寒风袭人。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炭火价格上涨,柴火价格上涨,丝绵价格上涨,皮裘价格上涨……富家大户穿得暖了,仍然在刻意抬高抗寒物品的价格。 意不平!炭火是奴隶挖掘的,柴火是山民砍伐的,丝绵是织户织造的,皮裘是猎户猎杀的……凭什么该他们冻死?让扬州城以及附近村子的贫苦百姓冻死人数不超过百人。 奖励:棉布织造72法 虽然采小兰不能提前知道里面的内容,但如果拿到了这72法,离棉布的出现真的就只剩下棉花了。 “小不平呀!你怎么老是落后一步呢?早出来这个任务,冬天还能冻死人吗?”采小兰心里把系统骂了一顿。别人的系统都是及时雨,而她的系统总是马后炮。 对于当前的情况,采小兰非常了解。自家九个学徒,只有一个家庭条件好,能穿的暖,其余的家里都穿不暖。 采小兰为她们提供的制服都是秋装,出了豆腐坊,根本压不住外面的冷风,可是就一个人在里面衬了厚实的衣服。 她跑了城里的一十九家布行,打探清了丝绵的价格,发现让所有人都有衣服穿,不是哪一个人能做到的。除非她现在就能发现大批量保暖的棉花。 采小兰花大价钱为九位小厨娘置办了冬衣,随后马不停蹄回到了天福聚财居。她打算进行一波改造。 “阿姑,这冬天真待不住呀。”采小兰不住地跺脚,只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手脚便冻得冰凉。 “谁说不是呢,我都待在厨房里。那边暖和。” “不行,咱们要加些东西!”采小兰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 她绕着屋子转了三四圈,在地上画了两条弯曲的线,“哈哈,这个主意好!” 崔卢氏早已见怪不怪了。 画完了线条,采小兰便想着用什么来搭建通道,思索地目光不由得盯上了院子里的黑砖。 这玩意还是洪灾时候闲着没事烧制的。抗高温,但强度不足,盖不了房子,用来铺设通道刚刚好。 力大无穷的采小兰,立即开始挖掘地面。沿着前面画的线条,在地上掘出两条前后贯通通道,两者加起来,基本上绕了屋里一圈。又有两个出口。 而烧火炉灶则嵌在屋子两侧,为了保障供暖,她一下子弄了两个供热的炉子。 凭借屋子里的黑砖,造这些东西,绰绰有余。兑好了泥浆,填完缝,又在上面铺上了原本的石板。 也就是干到了夜里。 其他人早就熬不住回刘家庄睡了。 …… 第二天一早,崔卢氏就套着驴车到了天福聚财居。昨天晚上采小兰一夜没回去,她很不放心。 “小兰!”她满院子大喊。 不对劲!崔卢氏在厨房没找到人,心里顿时慌了。夜里面很冷,也就厨房能待住人。其他的地方都太冷了。 她推开大堂的门,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采小兰正猫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呢。 “小兰呀,你怎么昨晚都没回家呀?”崔卢氏怒气冲冲。 “啊?”采小兰一惊,回身看见来人是阿姑,这才长舒一口气,“阿姑,昨晚太晚了,我就没回去。” “你觉得这里的温度怎么样?”采小兰像献宝一样,指着四下看不见却能清晰感觉到的热气,满心欢喜。 “这是地龙?”不愧是曾经阔过的崔卢氏,见多识广。 采小兰连连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在屋子里架起一个火炉呢” “火炉只能通一家,地龙一下子可以连接好多家,比如西门外的聚集地,那边的人可造不起呀!”采小兰把自己的考虑告诉崔卢氏。 “怎么?你又想去帮助那些人了?” “嘿嘿,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无话可说,崔卢氏只好竖起大拇指。 …… 采小兰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了李云光,让他同意在西门外的聚集地修建地龙,并供应木炭,而她自己则是提供修建地龙所需要的黑砖。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云光反复念叨刚才采小兰随口一说的话,“这句话还怪有道理的!下回再给圣人写奏折,一定把这一句用上去!” 采小兰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为了推进地龙的建设速度,采小兰到刘家庄雇佣了十来个人,露天烧制黑砖,并且也没让他们对黑砖的烧制方法保密。 毕竟太简单了!简单到有手就行,根本不会失败。 一车又一车的黑砖被运往西门外,好事者纷纷打听起来。当得知官府要给聚集地安装地龙,集中供暖的时候,百姓们疯狂了。 “快,去家里喊人占地方!” “喊小六家的来!” “快走!” 采小兰就在现场,看着这一副景象,欣喜之余又有些难过,现在过来抢位置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有手有脚的正常人。不然也没闲工夫到这里来看热闹。 “唉,冬天里冻死的,哪是这些人?” 第83章 地龙与炕 府衙门口,采小兰探头探脑的样子,被坐在马车里的李云光看得清清楚楚。 “门口停一下!” 车夫稳稳地停好马车。 “李伯伯,我带了几个热菜,来看你!”采小兰腼腆一笑。拍人马屁她不擅长,但红色任务当头,要命的事情,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快上来,这么冷的天气!别把你冻着了!”李云光招了招手。 马车又往回赶了。 有了采小兰准备的午饭,李云光就不乐意回去了。 府衙里不仅有地龙,还有炉子。堂堂一府至尊,办公的地方还有手炉脚炉,暖烘烘的,身上的皮裘都穿不住了。 采小兰拿出自己拎的食盒,端出四样小菜,都冒着热气呢。 “小兰呀,你这还是头一次哦。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说要求,这精美的小菜,我哪里敢上筷子呀!”李云光眼睛雪亮。 他虽然叫不上眼前四道菜的名字,但就看它们的样子,他就晓得,采小兰绝对有事求着自己。 “我先介绍一下,鱼香肉丝、清炒菘菜、香煎豆腐、西湖肉羹!”采小兰一一介绍。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先吃,吃完再说! 李云光能忍得住吗?当然不成。他只恨自己少长了一张嘴。 “小兰,我有个好奇的地方,我也叫家里的厨娘做过一些菜,有的味道怎么做都不对呀!” “李伯伯,估计是厨具的问题,有的菜,是用大铁锅炒的。”她做了个炒菜的动作。 “炒?”李云光抓了抓脑袋,“我回去再让她试试!” 不消片刻,几个菜被他一扫而光。 李云光擦了擦嘴,笑着说道:“这把你可以说了!” “西城门外的聚居地,我去看了两回,已经有一小半被人占了,但那些人……”采小兰的话说不下去了。 “那些人不像是需要援助吧!” “是的!”采小兰举了几个例子,“反而像城里的乞丐,家里屋破无法修理的,主要劳动力生病,近郊破落户的,这些人才需要救助!” 说到这里,采小兰憨憨地一笑,“我想请李伯伯派人管一管。” “哦?小兰,我想不明白,帮谁不是帮呢?”李云光摸不着头脑。 儒家所讲地仁义道德是有阶级。社会最底层,不在此列。于他而言,这些人不过是社会的蛀虫。 不过,尽管他不理解,但也不妨碍他在纸上书写命令。嘴上还沾着人家的油水呢。 “谢谢李伯伯,因为在我眼里,那也是一条人命呀!”采小兰眼尖,看到了令条上的文字。 “我还有一个度过严冬的好办法!” “你呀,说说看吧,哪里还要我配合的!”李云光略微摇头,对采小兰的性情,有点拿捏不住的意思。 她还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左一个要求,右一个要求的人。连自家儿子在自己面前都不敢喘大气。 “其实也不能算我的发明,在最北面,有一种塌,是泥做得。跟灶台有点像,晚上睡前在里面烧一把火,留点底火,就能一夜不冷。不一定用木炭,只要能烧的着的柴火,都行。”采小兰要了一张纸,把东北炕的结构大致画了出来。 “哎哟,这倒是一个好东西,家里做晚饭的余火就够用了。”李云光点头,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北部有这种塌。 好奇归于好奇,李云光又写了一张条子,“我知道了,我会让扬州府辖下,向下推行。让他们在家里砌出炕塌,抵御寒冬!” 有了府衙的配合,她只需要把西城门外的人照顾好,任务就能完成了。 …… 隔了两天,采小兰经过西城门外聚集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大部分屋子已经住了人。 “不错!” 采小兰看到在烧地龙的火堆处,工匠们还特意留出了灶口,便于住在这里的人做饭烧水。 “小兰先生,遛弯呀!”采小兰正走着,一个瘸腿的汉子喊了一声。 “哦?是丰仓叔呀,最近腿还疼吗?” 这人没有姓,周围人都喊他老兵。洪灾的时候,断腿发炎了,采小兰帮他割去了腐肉,又要中药敷上,命好熬了过来。 “早好了!” “吃了没?” “没有!”丰仓不撒谎。他孤身一人,吃饭没规律。 “有个活你干吗?”采小兰本来就是来招人的。 她有好几个地方需要人,往乡下送货,往各个酒楼送货,还有定期核对账目等。 “嗯?又是施粥吗?”丰仓不愿答应。他总以为自己一个男的,去抢女人的活,不仗义! “不是,送货的,算帮我一个忙!”采小兰听过丰仓的故事。年纪轻轻的时候,去打仗了。打了几十年才回来,寻找家人,可惜都死光了,他甚至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后来不知他怎么弄了一个小屋住着,饱一顿饥一顿。 这样的人,采小兰很了解,非常死脑筋,也害怕麻烦人。 “我这样!”丰仓指了指自己的腿,“能有用吗?” “行!你只负责驾车,搭车的还有一个伙计,负责搬运。” “好吧!” “还有,你再帮我找一些人,数量你自己看,我需要他们送货,一天两趟,一趟大概一个时辰,管一顿饭,工钱另算。” …… 丰仓在聚集地里拐来拐去,挑了四个后生,又找了三个车把式。当了几十年的兵,他每到一处,一定要摸清楚附近的情况。聚集地里的人,他门清。 采小兰没说,找齐人后,去哪里找她。丰仓带七个人一路走到了豆腐铺。 采小兰正训人呢。 “我都说过一百次了,咱们的工作与食物有关,一定要干净。可是看指甲缝,这一旬都被抓到三回了。”采小兰眉头紧皱。 九个厨娘,八个省心。还有一个小错误不断。 “小兰姐姐,我错了!” “罚!竹板三下,工资扣五个钱!” 徐银莲站在后面,颤颤巍巍,在她眼里采小兰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她也有发飙的一天。 罚完人,采小兰又板着脸对徐银莲说:“徐姐姐,你也有错,规矩都定在了墙上,照着执行就是了!” “我还不是……“徐银莲有口说不清。要按照她的本性,早就骂下去了。可采小兰对待厨娘很好,这让她在处理犯规的厨娘的时候,总是束手束脚。 “还不是什么?”采小兰眼睛一瞪。 “好的,我知道了,下回一定严格要求她们!” 第85章 运输队与眼红 采小兰望着丰仓带过来的七个人,一眼望过去,都是稳重老实的样子。 “每天辰时一到,需要用三辆马车,分别发往附近的八个乡村。巳时初,需要一辆马车,运送豆腐到城里的酒楼。工钱我会结给丰仓叔。送完后,就回店里吃饭。下午一般没事,有事会加钱……” 采老板的话很简短,只提了重要的点,她了解古代的雇佣制度,很残忍。所以她选择外包。 没多久,豆腐铺门前的人就剩下丰仓了。 “丰仓叔,我带你去马行认一下人!”采小兰在马行长租了马。 马行与其它行当不一样,与其说它是一个行当,不如说它是一个帮派。其他行业要协调外部的利益关系,而马行只需要管理好自家人就行了。 “吴老板!”采小兰离得老远,就朝着正在教训手下的马帮舵主问候了一声。 “哦?是采老板来了!贵客登门,快到屋里,外面太冷了。”穿了一身不知什么动物皮毛的吴镇立即盈起笑脸,朝着采小兰迎了过来。 “今天只是带人认认门,这位以后就是我们‘财’字号豆腐坊的运送队管事了!” 采小兰把丰仓推到了前面。 吴镇一看眼前的人是一个独腿瘸子,一股轻视之心就涌起来了。 “人不好找吗?我们马行兄弟不少呀!或者你干脆连人带马一起雇了!” “马老板,你可不能小瞧了丰仓叔呀!”采小兰嘿嘿一笑。 而丰仓也没说话,脸上的神色都没一丁点变化。 吴镇见到这一幕,脸上褶子一紧,心道:“这老小子不简单呀!宠辱不惊!” 很显然,吴镇刚才的举动只是一次试探罢了。如果人轻易被刺激到了,只说明这一人不过是一个没城府的傻子罢了。 丰仓向吴镇做出了一个采小兰看不懂的礼节,一个瞬间,吴老板脸色变了。 两人同时做出一个同样的礼节后,抱到了一块。 采小兰尽管很好奇动作背后的意思,心里忐忑不安,害怕丰仓和马行老板一起把自己卖了,但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信任的模样。 在马行里,她与吴镇交代清楚自家每天取马的时间,交代好这些细节,采小兰才带着丰仓往回走。 “没想到,这马行老板不简单,他还是一个老兵!”丰仓提了个聊天的头。 “刚才那一套礼节,就是老兵见面的动作吗?” “是的!” “丰仓叔,每天我给你一百钱,你带人把豆腐送到位置就行!”采小兰想起来自己还没给丰仓交待每天运送的时间还有地点,“对了,丰仓叔,还得请你跟我去豆腐铺一趟,我拿配送表给你!” 采小兰在接受人家订货的时候,就已经排了一个配送表,上面定了不同酒楼和村庄要货的时间。 豆腐铺里,丰仓眉头直皱,“小兰先生,你这是为难我了。我哪里认得字呀!” “得,那我一个一个和你说一遍!”不认识字,没关系,听得懂话就行了。 最后,采小兰将明日的工钱给了他。怎么发放,是他的事情了。 ……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94\/100 力量:2.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16\/16 金钱:58金 厨艺:高级(0\/16)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中级(0\/8) 任务点:24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大半个月又过去了。 采小兰的日子,太好过了。与崔卢氏平分了开业的礼金,再加上加盟分店和售卖豆腐挣的钱,采小兰身上足足有五十八两金。 唐初一两金等于六贯。有好事者用大米算过,初唐一个钱的购买力等同于现在的六块钱。五十八两金等于百万巨款。短短一个月,豆腐坊的吸金能力太过惊人了。 这般利益早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在某个大商人的书房,七个衣着鲜亮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伸出珠光宝气的手指,捧起茶杯,吹开漂在上面的姜末,皱着眉头押了一口,不急不慢地说道:“贾老板,这个月的商税已经出来了!” “哪家第一呀?”贾老板也在吃茶,不过他的办法很文雅,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其他老板也出耳朵听着,他们心中都有一杆称,“这一回肯定是布行的李老六了!” 扬州府布行的执牛耳者,国姓。单名一个陆字,行内人称刘老六。 而李陆此刻也沾沾自喜,他一共八家铺子,六家布行,两家成衣店,这个月的销售额是往常的五倍。 冷酷的天气,能让他从无数的吝啬鬼口袋里挖出一大笔的过冬费。 “是西城门的财字号豆腐坊!” 众人惊异,纷纷取过桌子上的纸张。布行李陆屈居第二。 “这怎么可能?豆腐利润不高呀,而且她就一个铺子!”李陆立即跳了出来,对单子上的数据表示怀疑。 “列位,听我一言!”景延兴咳嗽了一声,“豆腐坊虽然没有分店,但她有加盟呀!如果我了解得没错的话,扬州城内一共有十一家豆腐加盟店了!” “十二家,今早在我家香粉铺旁边,刚开了一家!”贾玉奇放下茶杯,补充了一句。 加上本店,一共十三家豆腐坊。从体量上来看,座中七位大佬,都比不过人家。 “唉,比不过!”李陆叹了一声。 其实还有一件事,景延兴没有讲出来。便是豆腐坊的受众是所有人,和粮食的受众一模一样。但粮行做不出她的利润,一来是官府的掌控,二来他们也没对粮食进行加工。 “怎么办?下一次开第八席?让一个女流之辈加入到我们中来?”贾玉奇语出惊人。 他们七人能出现在这里,都是各行业努力的结果。 “要不缓缓吧,咱们先给她一些锻炼的机会,如果她能一一破除,咱们就拉她一把!”马行老板吴镇开口。 在座的都是在外面混的,都听出了吴老板的言下之意。什么叫锻炼的机会? 小会结束,第一次参会的景延兴麻溜的跑了,他清楚知道采小兰和李云光的关系。 “呵呵,还要对付采小兰?” 豆腐的出现,抬动了大豆的价格,现在他们家的豆子出价七个钱都有人要。一来一去,躺着就把两个钱挣了。 采小兰简直是盛世粮行的财神爷。 第86章 放粥与租皮裘 这不,财神爷又来盛世粮行了。景延兴一到家就看到人了。 “呀呼,来贵客了。采老板稀客呀!”采小兰正坐在板凳上等景少东家,没想到没等到小的,只等到了老的。 “景老板,我来是找您商量在西门外施粥的事情。”采小兰朝着景延兴一笑。 “洪灾不都过去很久了吗?怎么还要施粥?”景延兴奇怪。 西城门外住着的百姓可关乎着采小兰的身家性命,她不敢耽误,每一两天都会到那边去一遭。 最近几趟,她发现百姓们的生活品质日益下降,而当河面结冰后,他们都没办法取水了。 热水都喝不到了,更别提饭了。所以采小兰又想到了施粥一事。 采小兰把自己看到的情形与景延兴描述了一遍。 “那你的想法呢?” “咱们俩家合作,一起弄一个粥铺!”采小兰的想法很简单。找几个与贫苦百姓有关系的行当一起施粥,人多力量大。 “这与我何干?” 这一句是景延兴的心里话。 “我考虑一下!” 这一句是景延兴的嘴里话。 这里面的考虑是比量施粥的损失与采小兰的面子孰轻孰重。 “爹呀爹,你还有啥考虑的?小兰,我们答应了。我们家出粮食,至于人工之类全部交给你了!”景光利从店外过来,只听了个大概。 “这——” “爹,咱们粮食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民心呀!同样是七个钱,为什么大家喜欢来我们家买豆子?不就是因为咱们之前出了五个钱买豆子呀!施粥能用掉多少粮食?咱们美名一旦传播出去,该有多少的收获?” “好,那我开始筹备了,咱们下午开始施粥,申时三刻前粮食到就行了。”采小兰朝着景光利点点头,走了。 要说哪一个商人最讨采小兰的欢喜,莫过于他了。在挣钱的时候,还能想着百姓,与崔卢氏之前说的话不谋而合,采小兰愿意称呼他为“大唐第一儒商”! 采小兰只听见背后传来断断续续中年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兔崽子,你竟敢当着外人的面训我,我是你爹。” “上家法!” “今晚回家打死你,你娘求情也没用!” “那你娘呢?” “那是你奶奶,你他娘的,竟敢拿我娘来压我……” 哪家不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 下午的施粥铺格外地顺利,申时才到,盛世粮行的粮食就来了。采小兰又去铁匠铺买了三口大锅,一下子雇了六个人,一气开出三口锅。 又从豆腐铺里面弄来了三大盆豆腐脑,淋了酱油与少许盐,为他们补充盐分。 采小兰站了会儿,突然发现她的运输队管事也在队里。 “丰仓叔,来前面!” “小兰先生,我还是排队吧,很快的!”不出意外,丰仓拒绝了。 第一天施粥,打饭人的胳膊不疼,施粥的速度飞快。正如丰仓所说的,他会很快。 “小兰先生,你喊我有事吗?”丰仓隔空喊了一声,如果有事,他就等一会儿再吃饭。 “你先吃饭,吃完咱们再说!” 丰仓掏出他的碗,趁着其他人给自己盛粥的时间,扔了一个铜钱到桌上。 “哎,这不要钱的!” 盛粥的人立马捡起了这一个铜钱,还给了他。 “我有钱,只不过懒得自己做饭吃了!”丰仓坚决拒绝接受。 盛饭的人很无语。 比给钱更无语的,是丰仓喝粥的速度,只见他一仰头,一碗粥就进到肚子了。都没下一个动作。 舔干净饭盆,往怀里一藏。 “小兰先生,我吃完了!”前后花费的时间,不过须臾。 “丰仓叔,你——”采小兰就在这里,丰仓给钱的事情,看得自然清楚,佩服他的耿直,“你跟我来,我这里有一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我看咱们聚居地里有很多人,手脚完全,一身力气,只是没有挣钱的路子。我有几个法子,你听听看,有没有用处。” 采小兰把自己的几个建议说给丰仓,有组建修理队,专门修理屋顶漏雨的;有到别人家里帮忙劈材的;有到集市上充当一把力气活的…… “不错的办法,可他们很多人,出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丰仓的话很直白,大部分人家只凑得齐一套衣服,让人出门接粥回去。吃完所有人就躺着,减少消耗。 “没问题,我到成衣店和典当铺去租一些皮裘,到时候你分分!”采小兰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成衣很贵,但皮裘的价格也就那样。旧的更便宜了。 丰仓立即赞同了采小兰的想法,“先生大才,我一定把人看住了,叫他们不得损坏皮裘。” 采小兰说的旧皮裘很快到位了。穿着他们的壮劳力,很快在城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挣得不多,但总归有了收入。 而采小兰还请丰仓推荐了七八个女子,极大缓解了豆腐坊九位厨娘的压力。 原本她们两两配对,可以完成一道工序,构成一条生产线。现在要配送城里各大酒楼,一条线不够了。再加一条生产线就够用了。 …… 罕见的,采小兰没乱跑,太阳还多高呢,她就回到了天福聚财居。到了后,屋里坐了好些人。 地龙一开,招揽客人的效果太好了。还有城里人在家里闲不住,专门跑过来取暖的。 “阿姑,我有个好办法,你想不想让大哥二哥他们家也富起来?”采小兰在扬州府调研了一番,城内已经没多大豆腐坊的空间了。 再往下发展,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每个乡村。老百姓对豆腐的认可度很高,到乡下开一个,大有前途。还有一条路是开到还没有豆腐坊的地方,如果操作的好,再能疏通官面上的事情,肯定能再现扬州城的奇迹。 所以采小兰想到了让崔家老大老二一起到楚州府开辟新的市场。不然等那边的人搞到了配方,自己研发,他们就占不到先机了。 “我当然想呀!” “那你明天把他们都喊过来,我叫他们做豆腐,然后把店开到广陵郡外去。” 广陵郡是扬州府在官面上的称呼。 “好!”崔卢氏兴头也来了,她当然愿意看见一家人都富起来。 第87章 一夜乡心几处同 兄弟俩听人说母亲有请,立即屁颠屁颠从城里跑到了天福聚财居。得知母亲的想法,两个兄弟都说要考虑一番。 考虑的实质大家都懂,兄弟俩要合计一番。 没人知道这俩兄弟在背后是怎么商量的,崔母只听到了答复,俩人都明确拒绝了。 “为什么呀?”崔卢氏实在弄不明白。 “我们不愿意做商人!”崔双全知道母亲是好意,但他不愿意沦为贱籍。 “我也和哥哥一个想法!”长才跟着说道。 他们虽然很眼热老三家挣得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户籍可能由农转商,就怕了。 “要是叫爹知道咱们把户籍弄丢了,肯定不会饶了我们!”这俩人心思沉重,眼前的利益蒙蔽不了他俩。 长才的态度尤其坚决,他是官府的小吏,目前已经搭上了李刺史的快车,只待一个小小的机会,便能够青云直上。先成为六科里面的管事,就算李刺史调任其他地方,他也不怕了。 “行呢,原来你们都盼着这一天呢!各人各人的缘分,你们乐意怎么走,就怎么走!”崔卢氏瞪了崔双全一眼。 等下午采小兰回来的时候,崔卢氏把兄弟俩的决定告诉采小兰。采小兰听了这些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如果真是一家人,她又要少挣一笔加盟费了。 “小兰,今天老二提醒我一件事,是户籍的问题!”崔卢氏把户籍的影响和采小兰说清楚。她也不愿意儿媳跌落商籍。 “啊?我明天去找人问问看,朝廷的税收,我们已经清缴完毕,不过纳税官没和我提户籍的事情。”采小兰也懵了。 士农工商。 古代平民分四个等级,士凌驾其他三个阶级之上,和贵族最接近。而商人无疑是社会的最低等级。大部分的朝代都是重本抑末,重农轻商,为了限制商人的发展,还会出台种种规定。比如商人不得穿丝绸材质的衣物、不得住多大屋等等 “那还用说,肯定是李刺史暗中吩咐了!”崔卢氏叹了一口气,不愿意欠别人的,还是在不停欠。 人情这东西,就没有还干净的那一天。 采小兰点头,“那暂时肯定没问题,咱们先借着豆腐发家,然后想办法将豆腐铺转出去,再干点其他的活吧!” “嗯呢,先干着,薄言去京城考试,一年不成,两年不成,三年难道还不成吗?”崔卢氏提起崔薄言,语气里全是宠溺。 “呵,阿姑,薄言来家书,说要五贯钱,你可不能和他说家里挣钱了,不然他肯定有依仗,男人有钱就会变坏。那么远,你也管不了他!”采小兰想到此处,忽地忆起古诗文里描写的士子风流,心里慌了。 “不行,我得写信告诉他,千万不能去平康里,那边的小娘子勾人的能力可称得上一绝。”采小兰立即起身去拿纸笔了。 “这丫头,见识倒不少,还知道平康里!”崔卢氏啐了一口,好像提及平康里,尤其不齿。 …… 而远在长安的崔薄言此刻正被同行的几位拉着去一个神秘地方。 “薄言,你听我的,和哥哥去一遭,你就知道那地方的妙处了!”郑一松在前面引路,后面的几个人架着崔薄言,完美诠释了“赶鸭子上架”! “好哥哥们,停一下,我囊中羞涩,实在是——” “跟哥别提钱,提钱伤感情。咱们这些没上层路子士子,不去青楼里混一个名堂,科举路就断啦!”郑一松对这一点感受良多。 上一次他到神京,在贡院验明正身后,便一直闭门苦读,同来的人一直劝他去平康里,都被他直言拒绝了。 没想到最后考试结果,反倒是去平康里最多的那人进了杏榜。其余人一律名落孙山。 他只道是自己时运不济,没想到一同看榜的一位上了岁数的士子交代了其中“弯弯绕”。上层取士,以名声为要。有些马虎的考官,阅卷先看名字,没听说过的,囫囵看一两眼,就扔到一旁了。 此种大环境下,有意科举的士子们摸到了一条近路,用诗才在长安街道打出一条名士之路。 而哪里读书人最多?当然是有名的青楼聚集地,平康路了。 第二次进京赶考,作为过来人的郑一松,肯定不能让小兄弟们重走自己的老路。 “啊?这里面还有这么些文章?”崔薄言一听此事与科考有关,顿时放松了身体。 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他自己还是很想一举中的的。 “做哥哥的,哪有坑弟弟的?今晚我做东,以后咱们轮流来。” 月上梅梢头,灯红酒筛绿。 一众吃到有人醉了,才从楼内出来,郑一松高估了众人,美人在侧,锦瑟叠响,并没让大家诗意勃发。一席下来,花费无数,但诗作一首都没有。 “唉,这该如何是好?”郑一松才到长安没几天,就思家了。 …… “乐哥,好消息!”一个儒袍中年在田埂上疯跑,一边跑,还一边给田埂上另一端的男人汇报消息。 “什么好消息?”南人口中的乐哥不知道在地里忙些什么。 “咱们有机会回家啦!”好消息立即蹦出了嘴巴。 蹲着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消息哪里来的?” “千真万确,是我自己分析出来的。” 乐哥听到这里,一屁股又蹲下去了,他都不乐意继续问下去了。 “乐哥,你要相信我!” 这人不顾形象,也蹲在了他边上。 “前些天,从长安来了个人,说了个消息,圣人对突厥动武了!”男人很神气,继续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动手的,尤其是冬天。” “突厥如果败了,天下皆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下大赦?” “对的,天下大赦,咱们有机会了!”乐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头也不回离开了田埂。 “乐哥,你去哪里?” “你对圣上有所了解,我对他就没了解了吗?这个消息能让你知道,十之八九已经成了。说不定明年的清明,咱们就能到家了!”乐哥神思一下子飘远。 “三儿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第88章 濒死的老妇 冬至快到了,街巷上人人都面带笑容,连几个大型的集市集中点都盈满了人。 “老二家的,你们买什么呢?”妇人肩膀上斜挎着一个小布袋,一只大公鸡只钻出一个头,头昂的高高的,神气十足。 “哎呀!我都没看见,街上人太多了!我们家打算去买半只羊,你知道的,我们家人太多了。”街对面的妇人看到人眼睛一亮。 “我记得你和东头的张屠户熟识,你能陪我去一趟吗?能少点钱就太美妙了!”妇人继续说道。 公鸡头转了一圈,它不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妇人大眼睛圆溜溜的…… “不妨事,真能便宜下来,我割点腿子肉给你。” “好,那咱们一块去。说便宜多了,不太可能,保你少十来个子儿,没问题!” 同样的景象,一条街都是。这还是在扬州府,如果人在长安,热闹劲更足呢。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欢聚一堂,为冬至日的到来,庄重准备。 崔家作为当月纳税最高的财字号豆腐坊的唯一控股的家族,当然也要为冬至日准备起来。 “小兰,忙什么呢?待会儿跟我赶大集呀?”崔卢氏从窗前飘过,发现采小兰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我在给薄言写家书呢!正好连同钱一起给他送过去!”采小兰停住笔,抬头正好看见眼神飘忽的崔卢氏,“阿姑,不许偷看!” “知道了,阿姑不看了!”崔卢氏别过头,继续说道,“你先收拾一下,陪我去买东西,买完回来再写吧!要是我们去的晚了,好东西肯定都被别人买走了。” 崔卢氏脑中有好些要买的东西,羊肉、猪肉、各色蜜饯等等,万一运气好,再能碰到一头摔死的牛,就太完美了。 “咱们这回一定要多买些胡椒,上一次因为没有钱,而只买了一点点,很快就吃完了。”采小兰听到买东西三个字,立即来了精神。 她继续对崔卢氏说:“这俩回卤制的卤肉,因为没有加入胡椒,都被客人说了。膻味太重了!” 婆媳俩一来一去,聊得起劲。而官道上却有一人拼命挥舞手中的皮鞭,“快点!快点,我要再快点!”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天空四周,还有几点残星! 徐银莲打开财字号豆腐作坊的门板,屋外九个厨娘与新加入的九个学徒鱼贯而入。 为了赶制第一批的豆腐,她们必须得天不亮就开始磨豆子煮豆浆。 崔家的驴被蒙了眼睛,拉着磨,走得飞快,人添豆子的速度都跟不上它。 “徐姐姐,今天一共有五家要了一通豆腐脑,三家要了豆浆!说是天一亮就来取!”薛香琴拿着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记账单,和徐银莲汇报。 “好,那我们就第一锅全做豆腐脑,第二锅熬豆浆。第三锅连卖带送。姑娘们,拿出全部的力气,忙起来!小兰前天就说了,忙过了冬至,给大家发奖金!”徐银莲为大家鼓劲。 这两天确实忙,城里有好些人家来店里要了一整箱的豆腐。昨天她们加班加点做到了晚上。 “好嘞!”一十八位姑娘们齐声应喝。 她们挣的钱,比自家一家人挣得都多。更何况到了天冷的时候,官府的以工代赈计划暂停了,要开春才能继续。 豆腐坊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第三波豆腐制作,热气升腾之中,极有生活热情。 “你们家卖的什么豆腐?有毒吧!”一声大喊,震惊了街坊四邻。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抬着一个床板,停到了豆腐坊门口。 “阿娘,你千万别有什么事情呀!”男人继续喊叫。 而床板上的老太婆哼哼了一夜了,哪还有力气说话? “阿姑呀!”女人的哭腔穿透力十足,引得街坊四邻频频探看。 薛香琴连忙到里面喊徐银莲,这场面她应付不过来。 “徐姐姐,门口有人闹事!”薛香琴慌了。 “谁一早上就来闹事?真的是祸害精!”古人更加迷信,一早开门财字当头最好。最怕遇到退货、赔偿这一类的事情。 徐银莲与薛香琴到外面,看到两站一跪一躺的四人,心一下子就慌了,好赖凭着三当家的威严绷住了面色。 “这一大清早,为何来我们家门口闹事?” “还闹事?你看看我娘,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把你们店给砸了!” “快,你们要给我娘请郎中!” 两个男人一句连着一句。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吃我们家豆腐吃坏了的?人每天会吃那么多的东西!”徐银莲虎着脸继续说道。 “呵呵,阿姑这两天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想吃点软和的东西,吃了两顿豆腐脑,三块豆腐,两碗豆浆,可不都是你们家东西吗?不找你们,我找谁?”跪在地上的女人连忙解释。她要说不清楚,别人以为她害死婆婆可了不得了。 “你们的心思我还不了解吗?真要有问题,你们不先去找郎中救命,反而跑我们这里讹钱来了!”薛香琴脑筋转得快,立即发现了事情中不合常识的地方。 “哼,你以为我们没去吗?郎中把了脉,开了药,但我娘说什么也不喝!” “买我们家豆腐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们家吃出了问题?我不信你们其他人没吃!”徐银莲的绝杀,把四个人挤兑到了绝地。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言说四人不该闹事,豆腐坊的老板是大善人,不会做伤害人的毒事。 吵闹的声音惊着了躺着老妇。 她无意识哼唧了一声,呼吸更弱了。两个男人被吓的一块跪下了,不再言语,只是哭泣。 “阿娘!” 一声比一声凄惨! 俗世上的人,看事情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一听到兄弟俩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都起了恻隐之心。纷纷改变了态度,认为豆腐铺是错误的,老太婆的病真与豆腐有关。 纷纷指责采小兰为富不仁!与之前施粥的她形同两人。 徐银莲与薛香琴急了,纵有一百张嘴巴,也难以辨说清楚。 “徐姐姐,你快去请小兰姐姐,我在这里撑着!” 第89章 豆腐虽好,不能多吃 当采小兰赶到豆腐铺子门口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围了里一层外一层的人。最里面的薛香琴急死了,除了昨天预定的客户,今早还一箱豆腐都没卖出去呢! “不敢吃咯,这豆腐竟然会吃死人!” “大豆如果能做得出好吃的食物,老祖宗早就做出来了,还等崔家吗?” “越好看的东西越有毒!” “你们没吃过豆腐吗?吃出问题了吗?肯定是这老太婆自己身体有问题!” “对,小兰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害大家?” 人群熙熙攘攘,主流还是看热闹的!各执一词,互相争辩,只是少数。 “请大家让让!”采小兰推开众人,赶到近前,摸上了老妇人的手腕。 “哼,你终于来了,我跟你说,我娘的事,和你们没完,等着吃官司吧!”男人见自己说了一通,对方却不为所动,伸手欲打。 一直跟着采小兰的徐银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男人,“耍横回家耍去!在这里抖什么威风?” 徐银莲最恨这一套了,出了问题只知道怨恨他人,只知道推卸责任,而不是想办法解决。 后面二儿子见哥哥吃了亏,挥舞拳头又打了过来。 “呵呵!”采小兰武力值爆满,另一只手一把推开了他,“要打架等等,别影响我把脉!” 男人被她一把推倒了。 采小兰眉目时而放松,时而紧锁。把脉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事似而非,需要仔细判断。在人群中能摸出脉相,不是一件易事。 “这两天她吃了什么?”采小兰问了一声一直跪在边上的儿媳。 “只吃了豆腐!” 女人神色虽奇怪,但采小兰莫名感觉她说的是真话。 “我大概知道了!”采小兰琢磨了几瞬,连连点头。 “徐姐姐,麻烦你去回春堂,买一片人参,五钱山楂,一钱黄芪。”采小兰嘱咐道。 随即站起身来,向四面看了一圈,“劳驾各位还是散了吧!大娘的病,我心中已经有数了!和我们家豆腐确实有关系!” 话说到这里,看客们惊了。 “真的和豆腐有关系呀?” “那还能买吗?” 刚才只占了少部分的负面言论一下子多了起来,极个别情绪激动的人,已经把豆腐砸到了地上。 “退钱!” “退钱!”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完!”采小兰声音瞬间压过了人群。 若是崔薄言在这里,肯定要大嚷:“河东狮吼又要发威了。” 人群的声音落下,还有一两个桀骜不驯的,仍叫嚣着退钱。丰仓用拐杖每人戳了一下。 顿时场面静了。 “大家先听我说,豆腐好吃,有目共睹。但也不能多吃,无论什么东西多吃总不好。肉吃多了,好消化吗?” 人群愣住了,都是从苦日子时代过来的人,都明白自己的胃确实有脾气。 “大娘不过是豆腐吃多了,撑了不消化罢了!”采小兰把目光看向大娘的两个儿子,“你们也是孝顺的,有了好的东西先给娘吃!但给的太多,反而害了大娘了!” 两兄弟听了这番话,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啊?”老二摸着头。老大更是直接跪下了。 “阿娘,您说的对,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为恶之家必有余殃。我们就不应该撒谎害人!”老大趴在大娘的边上泣涕直下。 大家听到这里困惑了,男人口中的撒谎骗人是怎么回事。 趴在老太婆边上老大缓缓说出实情。他老娘昨天开始不舒服,哼哼了一夜。一大早兄弟俩就带着她去找郎中了。 郎中摸了摸脉相,便让他们抬回家准备后事了! 他们也不确定他娘的病根到底在哪里,不由产生了一个坏主意,赖到豆腐上,讹诈豆腐坊一笔钱。 “原来是这样!”采小兰知晓前因后果,心里颇为不平。听过医闹的,还没想到还有豆腐闹! 回春堂离豆腐铺没多远,没一会儿,徐银莲就拿着三样药材回来了。 “小兰,这是要熬药吗?” “当然不是,你去拿热水来!”采小兰把人参片掰碎,取了一个小小的边角放在碗里,又抓来三片黄芪和一小把山楂,一同抛入碗里。 “热水来了!” “倒!” “药吃不进去,水总能喝下去吧!” 三味药有两味是补药,老大娘太虚弱了,虚不受补。人参黄芪都不能多放。 茶汤饮下去没多久,大娘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一点。 “好!大家避一避!”采小兰手指捅到了病人喉咙眼。 老大娘一呕,白花花的秽物铺天盖地。而采小兰不忌讳赃物,按着老大娘的头,害怕她因意识不清而被呕吐物堵塞气管。 这是一招险招,先用大补的药提气,再催吐。但凡其中有一点岔子,命就没了。 “快,茶汤继续喂!” 堵在胃里的东西,一下子清空了。要有新的东西来填补。 采小兰为老大娘又把了脉,这一会儿的脉相比先前好得太多了。 “两天不吃饭,就慢慢饮用人参黄芪山楂汤,等精气神起来了,再吃饭!下回记住了,豆腐好吃,不要贪!” 旁人不会把脉,但他们只看老大娘的状态,就知道已经大好。之前连哼哼声都听不到,现在嘴唇翕动,隐隐能说话的样子。 热烈的呼声响起! 刚才把豆腐扔到地上的人后悔极了,捡起油纸包一看,里面都碎成渣了。 两男一女脸上被羞得通红,掩面抬着老太太走了。 “我说呢,今天一早起来,系统就发了一个多技傍身的任务,原来应在这里。”采小兰治疗完老大娘,系统就提示任务完成了。 “又是一点任务点!”采小兰也就一般开心,现在任务奖励的金钱,和豆腐铺盈利相比,太少了。 “小兰,你太厉害了!”徐银莲都快成小迷妹了。 人命关天的事,处理不来,就是天大的麻烦。 “小事小事,大家散了吧。你们继续卖豆腐,我回去置办冬至的货了。”采小兰朝着大家点点头,叫各人回自己的岗位。 “对了,徐姐姐,冬至日休息一天!做成告示贴在门口,让顾客们知道,别跑空了!”采小兰补充道。 第90章 两封请柬 “崔乡贡亲启:依照驿站的差役脚程,你收到信差不多是三五天后了。要是正逢冬至节,备考之余记得到街上赏赏风景。阿姑说,长安城的冬至节,非常热闹。 我听商人言,长安繁华,共有一百零八坊,坊坊热闹。尤其是平康里,青楼梦好,士子风流,端是人间好去处。一日能与你把臂同游,也不枉夫妻同林一场。 …… 家里一切都好,无需挂念。大哥二哥自打去过李刺史家里后,常来家里探望,阿姑的心情尤好。不过,入冬以来,天福聚财居过客太少,营收不多;牲畜价格上涨,卤肉小摊成本高昂,勉强维继。万幸马行老板赔了十两金,度日无忧。 一两金随信而至。在外不能苦了自己,吃喝细心。 我特意请李伯伯将家书走了官家的驿站……” 采小兰把写给崔薄言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妥,对着油灯又修改了一番。这才与一锭黄金一块放进了信封。 …… 扬州府子城的判司府,饭堂桌上摆着八样精致的小菜,却只有卢诗雨一人坐在桌前。 “小姐,是今日的小菜不合口味吗?”一旁伺候的丫鬟焦心,主人到现在都没动筷子。 “我等一等阿兄!” “太阳落山前,郎君派人回来通知过,他不回来吃饭了!”一个丫鬟提醒道。 “放心吧,我了解阿兄,他肯定是怕我饿着才如此说的。外面菜的口味,他怎么可能吃得惯。”卢诗雨和卢兴业一母同胎,关系非常好。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卢兴业就到了饭堂。 “小雨,怎么还等我呢?我不是派人回来叫你先吃吗?”卢兴业净了手,抓起筷子,就是一番狼吞虎咽。 果然,他没吃饭。 “阿兄,你猜我今天在外面看见了什么?”卢诗雨在卢兴业面前,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说说看呢?”卢兴业放下筷子,认真盯着妹妹。 “有一个老太婆,消化不好,吃豆腐差点撑死了。结果儿子起了坏心思,想讹人家老板一笔。”卢诗雨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了,“你猜猜后面怎么了?” “肯定是老板把他们打了一顿,丢了出去。哪有老板是个简单人物呀!他们根本不怕这种手段。”卢兴业依照这些日子看到的案件,说了自己的看法。 “哈哈,你猜错了。店里的伙计被吓坏了,跑去找老板,老板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特意问了周围的人,那小女子竟然有很大的名气,又施粥,又治病救人!”卢诗雨双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大圈,好似要说明白采小兰的名气到底有多大。 “她到了后,轻松两三下,就把老太婆救活了!”在卢诗雨的眼里,采小兰实在太有传奇色彩了。 “哦,这个人倒是厉害!”卢兴业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不以为意。左右不过是普通的妇人罢了,还是最低级商人。 “我要邀请她到诗会来!”卢诗雨兴奋地说道。 临近冬至节,按照惯例,她要举办一个女子诗会。以往在长安,组一个全是女人的局,太容易了。而到了扬州城,人生地不熟,想一呼百应,难度不小。 “行呢,都随你!你兄长我已经和几位同僚说了此事,邀请了他们家里的女眷。我还到迎春楼里邀请了几个清倌人,保准你热热闹闹的。”卢兴业宠溺地看着卢诗雨,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宠妹狂人。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想不到去请一些清倌人呢?”卢诗雨拍拍脑袋,彷佛在教导它要学会思考。 卢兴业连道一声,“好啦!” 制止了正在自我责备的妹妹。他哪里好意思与她说,自己是在迎春楼里稍微提了一嘴,人家毛遂自荐的呀。 …… 第二天一早,采小兰就到了刺史府。李云光正在书房里读书,听闻采小兰的来意,接连点头。 李云光览毕书信,不由赞叹,“你这丫头,确实心细!薄言娶了你,是他的福分。他的卷子我看过,确实少了几分才情。本次去长安不过是积累经验,如果为了几分薄名,落入了烟花之所,得不偿失!” 他明白事情的轻重,答应采小兰将书信放进官家的驿站,同时叫人抓紧往长安送。 “小兰,我这里有个诗会的请柬,是本府判司家里人办的,他送了我一张请帖。你知道的,我家里没有适龄的女眷,就给你吧!”李云光理所当然地认为采小兰会写诗了。 世人多数认为蒙学是从类似《三字经》《千字文》等识字文本学起。 其实不然。 有家学的书香世家,在识字之前,便会教导小孩背书。各类诗集与韵书是首选。所以诗的门槛不高,但要想写得好诗,胸中必定要有一番大志不可。 “啊?诗会呀!”采小兰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参加诗会?但李刺史帮了他很多,她不愿意扫人兴致。 “好的,谢谢李伯伯,我正想和同龄人多交流呢,这真是个好机会!” 她不知道,豆腐铺此刻也躺着一封一样的请柬。 请人参加吃饭是一件庄重的事情,应该早早告诉别人,好让其有个准备。关于这一点,经常举办集体活动的卢诗雨当然知道。派了家里的小厮早早就把诗会的请帖送到了豆腐铺。 回到店铺的采小兰没见到正人,只看见了一封与自己怀里一模一样的请柬。 请柬正面写着“冬至诗会”四个楷书大字,翻开后看到了宴会的时间地点,下端还写着一句客套的话,最末还加上了诗会主人的名姓。 “卢诗雨!这倒是个动听的名字。真奇怪!我是在哪里认识她的呢?”采小兰把回忆翻遍了,也没找到与之相关的记忆。 惹得柜台后面的薛香琴一阵羡慕,恭维道:“还是老板您厉害,这下连子城的权贵都仰慕您的名声,请您吃饭呢!” “你想去呀?想去我就带你去,刚好我这里有两张请柬!”采小兰耍宝一般,掏出怀中的请柬。 第91章 家书抵万金 三五日的工夫,一晃而过。 崔薄言面色惨淡,面前虽然摊着书,但是眼神也没停在书上。 “这怎么弄呀,口袋里的钱,堪堪够诗会的入场券呀!要是买了入场券,接下来的饭怎么弄?” 连以商业发达着名的扬州城都有文艺活动,长安城肯定也有呀。诗会由平康里所有青楼集资举办,她们给长安的青年才俊都送去了请柬。 一时之间,长安的青年们,都以收到请柬为荣。与崔薄言厮混的一档人,就郑一松一人收到了请柬。 其余人,名气不够,金钱来凑。 一张诗会的入场票一千五百钱。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跟阿娘都要一点钱了!”崔薄言不禁后悔了。 “薄言,刚才我路过楼下的时候,店里伙计说有一封你的家书,是走驿站过来的,需要你自己去取!对了,你决定了没?要和我们一块去吗?郑兄要准备出发了!” 崔薄言一听到家书来了,愁苦的脸色立即被笑容替代。有道是“家书抵万金”,他跟家里要的钱,肯定随家书而来了。 “当然去了,此等盛会,大家都会大展拳脚,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口袋里即将有钱,说话格外有底气。 “好,去的路上经过兵部,顺道取家书,一点也不耽搁你!”来人说完这一句,往自己屋去了。 崔乡贡在屋里收拾了一通,换了自己最爱的一套行头。是崔母特意置办,留给他考试时候穿的。 “崔兄,快下来呀,要来不及了!”楼下又有人喊了。 …… “哈哈,果然是阿娘疼我!”崔乡贡从差役手里接过信封,手一捏就发现了里面的金锭。撕开一个小角,一个马蹄形的金锭从开口落了下来。 他把信揣进了怀里,这一会儿忙着参加诗会,没时间看信。 平康里离皇城最近,与穷书生们租住的平民客栈有很长的距离。四人加快了步伐。 “郑郎,怎么才来呀!快走,我给你留了个显眼的座位!”与郑一松相熟的娇杏早就在街旁候着他了。 郑一松朝着崔薄言三人一拱手,“几位,佳人有约,我先走一步!” “兄长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随后”二字真说不准,让人无奈! 三人买入场券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等他们进入其中,诗会早就开始了。他们三人的位置在边角处,后入场也没影响其他人。 “大场面,起码有二三百人,这也太热闹了吧!”崔薄言感叹。刚才他还为一千五百的入场费觉得心疼,现在见了这番场面,大感值得。 要有人说,青楼女子最薄情,可能会引起争论;但要有人说,青楼女子最肯赏给人青眼,一定会得到一致认同。 毕竟谁知道边上坐着的,是否是未来的新科状元? 崔薄言四人在的地方,是一处小酒席,席上近三十人。最中央却由一个女子坐着。青年学子、乡贡们,没一个有异议。因为当中的女人是该席的酒令。 读书人个个先吃喝了一通,忽听最高处的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诸位君子,请稍作安静,楼上即将公布今日的诗会的主题!”酒令喊停了众人。 只听高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科举在即,诸位肯定心有卿卿,今日诗会,只言心中志向……” 一席话结束,有青楼小厮拿着纸条往各处席面跑动。 酒令一把接过纸条,微微一愣,秀口轻张,“今日题目,大酒令已经给了,就两个字,‘言志’!” 下面的读书人一听,顿时惊了,“这是什么题目?” 他们已经习惯了各种“风花雪月”入诗,一个个已经把诗歌的平仄练到了张口就来的地步,只等着今日人前显圣。 “请问今日大酒令是谁?” “应该是秘书郎上官仪!” “原来是他!” 众人议论纷纷,上官仪乃前几年的进士,诗坛新贵,他的诗才,还得到过圣人的肯定。 “怪不得呢!” 崔薄言听边上人谈论时事,自己却一概不知,他们口中的上官仪是什么人,他听都没听过。 “唉,我又来凑这热闹干嘛的?”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心,此刻冷了下来。 众人开始慢慢构建自己的诗歌,有俗不可耐的人着急忙慌抛出了自己在家中准备好的诗词,连纸都没换,直接呈给了酒令。 “开窗冬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帐里,举体兰蕙香。” 四句一出,席面上的三十人相视一笑,都不停地鼓起掌来,“兄长写出了心声,这也太妙了!” “妙极!” “老兄高才!” “我愿称他为最强!” 刚才出诗那一位,还以为众人真的在夸赞他,朝着众人拱手,一一谢完才坐下。 “莺歌燕舞?哪里算得上大丈夫的志向?”酒令可不管各人的起哄,酒席上她最大,直接斥责开来。 男人羞得满面通红,心里不禁诧异,“平日里,大家不都是这样写吗?” 崔薄言看出不妥来了。王继教他的诗,都是清新自然一类。读起来,使人心生对自然的向往之情。换个说法,抒发的是隐逸之志。 而刚才那人,以洞房花烛为志向,像是掉进了女人窝,算不得志向。 没多久,大家纷纷献诗,崔薄言也献了一首。 酒令一一赏读,时而蹙眉,时而展笑,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起身。 “诸位,我们一席,有两首诗歌,请大家品鉴。”酒令转头在背后的桌上埋头写下第一首。 写毕! 小厮立即举了起来。 “别妻王氏:车马嘶嘶欲朝天,娇妻执手泪相连。待上十二街前日,卷帘谁不看神仙。” 正是郑一松在五里亭外所写,今日他拿到了席上,用作自己抒发志向的佳作。 “妙呀,进士之志,谁不向往?” 尽管此时是冬天,但说话人还是把扇子摇得飞快。 “唉!” “唉!” 接连两声叹息,当是座中一个三举不中的老乡贡,他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众人又赏读了几遍,便催促酒令念下一首诗。 酒令道:“我们席上,这一首是第一,但还有一首,别有风格,读之,犹如漫步在乡间小道,有陶潜遗风。” 第92章 两地诗会 席中众人看完诗歌,都品到了另一番风味。此诗与陶潜的诗,在形式上差别挺大,与自由的古体诗不同,这首诗格律整齐,节奏铿锵。通过诗歌,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满腔抱负不得抒发,只好寄志于山水田园的倔强隐士。 “崔兄在何处?当浮一大白!”有人感叹。 酒令指向席尾,众人看去,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却没想到是一个小年轻,比周围的人起码年轻个三五岁。 “老人常说,少年老成,我不信,今日一见,古人诚不欺我。”酒令说道。 崔薄言木讷一笑,“都是我老师教我写的,相比老师的诗,我的诗不过是狗尾罢了。” 他的话,让场上众人心头疑惑立即冰释。 “原来如此,看来少年郎的老师是一位隐士高人!”酒令点头,她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只要没人说这首诗是抄的就行了。 “那我们这一席,推选这两位前往中央区域!请问大家有意见吗?”酒令继续说道。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哪肯轻易服了谁?但是诗作摆在大家身前,自家的作品,酒令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而郑一松与崔薄言两人的诗,早就被小厮送上楼去了。 酒令见大家并不说话,便示意这两人的女伴带他们前往中央的席位。 …… “还要写?”崔薄言听了新的酒令要求,不由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刚才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怎么了?崔郎,为何突然不开坏了?”要说现在最关心崔薄言的是谁,绝对是他边上的女伴不可。 她只是青楼新人,无权无势,被分配了个最年轻的,同伴开玩笑说是潜力股,她没想到,同伴的嘴像是开了光。 “我就这三板斧头,再要写诗写不出来了!”崔博言无奈,刚才那一首,还是王继帮他修改了好几次的。 女伴倒是坦然接受,“崔郎不必如此想,能到最中央酒席的,都是长安城说得上名姓的才子了,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没多久,酒令从楼下下来了。 “大酒令说,咱们诗会的下一个题目还是言志。不过不能用刚才的诗。” 众人骇然,心里只道:“今日怪哉!” 酒令久经训练的仪态,让她笑容满面,可在心里早就把充当大酒令的上官仪骂得狗血淋头。宴会没结束,大酒令就吃醉了酒。她只好继续用上一个题目。 “崔兄,你的好运来了!上次弟妹送你的诗,拿到此处简直太行了!”郑一松心生羡慕,自己的这位小兄弟,运气一道简直无敌。从老师处,得了一首;从夫人那儿,又得了一首。 “这不太好吧?”崔薄言有些意动,但仍有顾忌,采小兰写的诗,自己拿过来,岂不是又要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了? “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又有什么需要顾及的?”郑一松开解道。 采小兰的送别诗,独特的女性视角一出现,就引起了无数的惊叹。 酒令重新读了一遍,“使君折得蟾宫桂,殷勤遣信归罗帏。岂有龙泉三尺剑,倚楼人断相思没。” 她第一次见此等诗作,借家中妻子之口,表明自己蟾宫折桂的信心,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是情深意重之人,绝不会辜负娇妻。原本的夫妻之爱,在科举的大背景下,极写私情却不艳丽。 “小郎君,这首诗?” “乃家里夫人所写!” 崔薄言到底没好意思冒领这一首诗的作者。不过诗会就是这样,有诗有酒,便足够热闹。反正不会有人出来指责有人抄袭就行了。 不过,今天一过,崔薄言的诗名算是传出去了。 …… 长安城发生的事情,采小兰当然不知道,她此刻正坐在席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眼前的东西。一旁坐着崔冬平。 “嫂嫂,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崔冬平侧耳听了一会靓女们的话,但怎么也听不进去。 “叫你多读书你不读。”采小兰回了一嘴。不过,她听得懂也没听,一直专注于消灭眼前的食物。 判司府举行的诗会,场面宏大,音乐高雅。不仅有人献诗,还有人唱歌跳舞。简直是一场大型歌舞会。 这种场面,不认真看,难道还要费脑子去想怎么写诗?或者干脆从未来抄一首? 采小兰摇摇头,把杂念赶出脑袋,一心一意看节目。 其他来的女子可不如采小兰清净,有的叽叽喳喳交朋友,有的想着打探来人的身份,还有人趁此机会交换女红作品…… “哎,卢姐姐,坐在梅姐姐边上的是谁呀?” “哦?那位呀,名叫采小兰!” “看衣着,一样是大户人家的姐姐,怎么从没见过?难道她是和姐姐一样,从其他地方来的吗?” 这个问题,卢诗雨没办法回答了。 “妹妹,你出去得少。这采小兰在扬州府名气不小,施粥、救人,她一样没落下。而且最近流行的食物豆腐,就是她们家的。”卢诗雨简明扼要,点出采小兰的身份。 来热闹的都是女子,在卢诗雨的带领下,大家依照韵书,胡乱凑齐字数,编了几首诗,吟咏了一番,听听音乐,诗会也就差不多到了尾声。 “采小娘,不知道可有诗?”卢诗雨见采小兰没有主动说话,特意走过来问了声。 “我一个粗人,哪里会写诗!参加诗会一定要写诗吗?”采小兰推辞道。 “当然不必,那你多吃糕点,这都是我从云芝阁定的,里面的玫瑰酥、莲叶糕、七巧连珠,都是他们家的精品,味道可好了!”卢诗雨看着采小兰面前的糕点还整整齐齐的放着,只有边角被吃了一点。 “好,谢谢卢姐姐了!”采小兰脸颊多了几缕绯红。 如是让负责端茶递水的丫鬟听见主人的话,能气死再活过来。分明是好几盘糕点都被采小兰吃完了,桌上没怎么动的,都是新上的。 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诗会上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有谁鼻子长在脑门上,非要问一问采小兰,区区一阶商人,怎么配与贵族小姐坐到一块。 “嗝!可惜了!”出门后,采小兰打了个饱嗝,又道了一声可惜。 “嗝!”同样塞了一肚子糕点的崔冬平回头看了眼她三兄嫂,露出奇怪的神色,她不明白,哪里可惜了。 可惜呀,没人硬上来怼她,这叫她一肚子后世诗词没了发挥的余地。 第93章 要挣肉食者的钱 同福客栈的二楼,有一排房间,专门是为备考的学子、乡贡们准备的。都是朝南的屋子,屋子非常亮堂。 掌柜的害怕学子们对着南窗学习被阳光刺伤眼睛,特意把房间里的桌子放在楼上走道一侧。 两边窗户打开,南北通透。 寂静的回廊里,一人步行的声音传来,“崔兄,要和我们一道去吗?” 去哪里?这还用说吗? 如果是去其他地方,来人在说话的时候,肯定就把目的地一起说出来了。 崔薄言纠结,从平康里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就看了家书,发现了家道“艰难”,自己却频频开销,虽说去青楼所见的都是清倌人,谈论的都是诗词歌赋,但是总归有违家里婆媳二人所盼。 “算了吧,我还是不去了吧!”崔薄言摇摇头。 “也对,你和郑兄俩人的才名算是混出来了!”来人情绪低落,同样花钱,同样玩乐,别人却有所获,“你们都有名了。现在别人一见到他,就喊他‘卷帘谁不看神仙’郑郎君;你也有名气,刚才我听楼下有人谈论你,都叫你‘倚楼人断相思没’崔小郎。” “不像我,就只剩下开心了!”来人继续说道。要不是他的语气低沉,崔乡贡真要把他的话当成另一种炫耀了。 “王兄,你别会错意,我只是觉得要温习书本罢了。昨天郑兄给咱们找来了去年与前年的题目,还拿了几位前辈的例文,不都得花时间专攻一番。至于去平康里,以后……”下面的话,崔薄言说得声音就小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在昨晚是如何发誓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采小兰参加完诗会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有点不对劲,眼睛频频放光。 “小兰,你到底怎么了?冬至节过后,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崔卢氏终于憋不住了。 “阿姑,你知道城里云芝阁的糕点怎么卖吗?小小的一盒,就要五百钱。还说自己是分店,总店更贵。”采小兰吃糕点吃上瘾了,专门跑了一趟云芝阁,随意挑了两盒,一问价钱,整整一贯! “就是面粉和各色花瓣做的,它凭什么那么贵呀!”采小兰不平,她起早贪黑做豆腐,一天下来又能挣多少。 被系统传染了,现在她一看到不平的事情,就想冲上去,和它较量一番。 “云芝阁我了解呀,以前每到佳节,都要去买一两盒,我记得他们家最好吃的,是莲叶糕。多新鲜呀,冰天雪地,还能吃到莲叶的清香!”崔卢氏完全沉醉在回忆之中。 采小兰看着崔卢氏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就冲她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答案了。 “所以小兰你是怎么想的?”徐银莲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边上了。 “半贯钱的糕点,买的人络绎不绝。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绝对不相信,原来扬州城还有这么些有钱人!咱们的豆腐铺也要改变思维,一部分继续卖给普通人不变,另一部分咱们也要想办法,把它们包装一下,卖给有权有势的人!” 而这几天,采小兰便一直在想思路。有钱的、有权的,没有一个是蠢人。不在豆腐里做一点真文章,骗不了他们的钱财。 “这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跟我们简直不是一个物种!”徐银莲一想起贵人的模样,面上的伤疤就开始发痒。 “我已经有点思路了,不过又得花大价钱!”采小兰注视着系统光幕上金钱余额,心动了。之前她想着攒钱攒任务点,等自己找到棉花了,爆发一波。借由扬州商业大都会的地理优势,一下子把棉布铺开去。 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如果她能把豆腐经过包装,高价出售给权贵,那么推动棉布侵占市场的金钱优势就更足了。 “小兰,你又有好主意了?”崔卢氏又要心疼钱了,她这个儿媳妇好是好,就是太会花钱了。还从不花小钱,要花只花大钱。 “对哦,一旦成功,就要叫全天下的文人知道咱们家的豆腐铺子!” “这得花多少钱?” “有多少花多少,格局要打开,现在花的越多,将来挣得越多。”采小兰不知道,她说这番话时候的神情,神似成功学大师。 既然是为权贵们准备的店铺,自然不能还开在外城,当然要往子城里努力。唯有在子城,才有可能有达官贵人上门。要是离得太远,人家早就喊家里的奴仆出门了。 奴仆能做主花多少钱?奴仆敢为了面子一掷千金吗? 当然不敢,所以西城门外豆腐铺子里,衣着鲜亮的管事们只敢冲卡以显不同。绝对不会出现扔几两金听听响的场景。 没几天工夫,采小兰在子城里寻到了一家位置不错的铺面,门口正对着一小片湖泊,后面依着一大片住房。 如果以寻常的眼光来看,有点偏了。它处在两条街巷的末尾,恰好是树木葱茏处。 “小娘子,租房子容易,但想要开店可不容易,在子城里,可不是想开什么样的铺子,就开什么样的铺子。”房东在交房前,特意指点了采小兰一句。 “明白,谢谢老板提点。我心里有数的。”采小兰难得骄傲一回,有李云光在一天,崔家在扬州城干点小买卖,就没有问题。 豆腐铺营业以来,厨娘们在采小兰的指点下已经发现了多种豆腐制品,有豆腐油皮、豆干、素鸡、千张四类。 而赚钱的办法,就在这几样东西上面。 豆腐铺的后面,采小兰仔细捏着挂在上面横杆上晾干的豆腐油皮,心里仔细盘算着让它变贵的办法。 “小兰,这真能像你说得那么挣钱吗?”徐银莲在背后戳了戳采小兰,好奇地问。 “当然可以啦,你听说过八宝印泥吗?还听说过八宝墨吗?”采小兰举了两个例子,可惜徐银莲都没听说过。 “印泥不贵,但是八宝印泥很贵,只不过是往普通印泥里面放了一些冰片、麝香、金箔等东西,价格便能上涨数百倍。八宝墨同理。那我们做一款八宝豆干肯定能卖大价钱。”采小兰信誓旦旦。 第94章 舍不得孩子 采小兰说干就干的人。 这边她从房东那边租了三年的房子,谈好了以后还有优先租房的权利,另一边施工队就已经进场了。 这一次与天福聚财局不一样,子城里施工,不容易。不仅要上报衙门,还得找统一的施工队。 采小兰和施工队的管事确定了装修的用料与细节,管事眉开眼笑。按照东家的要求,这里面他最起码有十来两金子的赚头。 “行呢,我们行会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把这里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过有一个事情还需要你来配合,屋子里有些地方需要画师协助。如果你没有画师朋友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但是费用,需要你自己去谈!”管事又提出了一个新要求。 如果任务点足够,采小兰借助系统,短时间就能掌握绘画一道。不过她的任务点可珍贵了。 姓名:采小兰 年龄:16 品级:农 健康:93\/100 力量:2.0 耐力:1.0 技巧:1.0 智力:2.0 活力:16\/16 金钱:59金 厨艺:高级(0\/16)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中级(0\/8) 任务点:33 “要不还是去请人吧!”采小兰想到自己足足攒了三四个月的任务点,浪费在一次性的东西上,太浪费了。 采小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诗会的主人卢诗雨。上一次去她家里的时候,采小兰有注意到招待客人的房间里,四周都挂着山水画,她应该是一位画道高手。 “我心里有一个人选,但是不一定能请得动,我先试试。如果不行,还得麻烦吴管事了!”采小兰留了一手。 而吴管事一听人家有人选,面上毫无变化,心里却无比失落,“这下完了,介绍费挣不到了!” 基础的拆除工作可以先做,而采小兰也在想着如何请动卢诗雨。不过,比邀请卢诗雨更重要的是调制豆腐的相关制品。 入口的东西,与写文入画的东西,还要有较大区别,要既对人体有益处,还能卖得高价钱。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想要选择几味药互相中和毒性,最大保留有益处的一面,是件难事儿,采小兰在家里想了半天,也没在脑子里翻出答案。 “看来,还是技能等级太低了。要是有一本《本草纲目》就好了,看一遍后,直接用系统升级技能,肯定能掌握更多的药理。”采小兰喃喃自语。 “不成,我要去买一些医书再深入学习一下!” 崔卢氏只看见躺在椅子上的采小兰突然蹦了起来,“咋咋呼呼,抽筋了?” “当然没有,只是想到了以我目前的医术水平,想要研发出对人体有益处的八宝豆腐,难度太大了。我需要去买一些医书看看!”采小兰回答。 她现在躺着的椅子,便是近阶段的收藏品,得自程木实。当程木实终于把一千套的豆腐制作工具完全打造结束后,亲自登门感谢了采小兰。 说要感谢采小兰。 没办法,采小兰只好把躺椅的大致造型告诉了他,让其帮忙制作。才过了三天,程木实就推着大唐的第一架躺椅登门了。 “临阵磨枪!”崔卢氏不由得为自家的前途担忧起来。毕竟前些日子,采小兰说过,投入会很大。一旦失败,损失也不小。 她花了半天功夫,跑了三家书肆,只买到了一本针灸方面的医书。不信邪的她,再一次敲响了回春堂老郎中的门。 “丫头,你这真是在开玩笑,到书肆能买到什么好东西呀。谁家的医书不留着当宝贝呀。我有一本,我自己编了大半辈子了。传男不传女那种。” 老头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采小兰明白,自己想白嫖,估计没多大希望了。 走投无路,采小兰还是到了子城老太医家。 孙玉丰听闻采小兰来了,兴致很高,叫人把她喊到了书房。 采小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孙太医喜笑颜开地道:“小兰,你闯了好大名气,乌梅丸杀虫容易,但诊断不易,你快和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敢的!” 理智告诉采小兰,老太医说的是“干”,但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老太医想表达的是“敢”! 采小兰压住心里的小心思,把当时诊断的情况与老太医详细说了一通。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听采小兰才说了几句话,孙老太医便明白了她的水平。 “不错,当得上一声青年才俊。看来,没白瞎了我两本医书。” 打蛇随棍上。 采小兰听到医书,立即来了精神,“孙老,那两本医书,我已经看完了,现在想找您借几本介绍药材药理的书,再进一步学习一番。” “好,生不带来,死了要是带走了,太可惜了。”孙玉丰慢慢站起身,在背后的书架上,取下两本书。 “这两本都符合你的要求,拿回去好好看。下一回来,我要考考你。如果考核通过了,还准你更多的书!” 采小兰抱着书,快速地出了门。 孙太医人不错,就是老得太吓人了。有着医道养身,他身体一直很好,一直干到了七十,才肯退休。脸颊上的肉垂得很低,明眼人一看,就是脾气暴躁那种狠人。 …… “到底值得吗?”厨房里,采小兰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就在刚才,采小兰看医书看累了,便到厨房尝试新的东西。只见她拿起一块用石膏粉冲出来的嫩豆腐,切着三指粗细的长条,手中菜刀上下纷飞,只见刀落,却听不见声。 才斩了八十三刀,豆腐块就到头了。放入水中,豆腐虽细,但离头发丝粗细还差点意思。 为了这“差点意思”,采小兰都用了好几块豆腐了,就是没用。最终,她有个猜测,高级厨艺驾驭不了文思豆腐。 厨艺与医术一样,也有不同种类,糕点、刀工、炒菜等。采小兰原身没接触过刀工,所以系统提高厨艺,只是让她能更好地调动食物的味道,而不是刀工。 高级厨艺再提高,可需要足足一十六点任务点。再加上医术的八点,一次要花出去二十四点,足够她纠结一会的了。 第95章 煎茶与泡茶 厨艺:特级(0\/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高级(0\/16) 任务点:9 很多东西,拥有就代表终有一日会失去。就像任务点。 又一次切豆腐没成功,采小兰气得直接砸了一十六点任务点。吸收完系统提供的厨艺经验,刀具在采小兰手中,简直如指臂使。 不消片刻,她就在三指粗细的豆腐上切出了一百二十刀。完成了文思豆腐的最低刀数要求。 她清晰地感受到,厨艺经验并没能全部展现出来,而是受制于技巧。也就是传说中的,脑子知道该怎么做,但身体跟不上。 不过有了特级的厨艺与高级的医术打底,要做出精致的豆腐制品,太简单了。 三天时间,她哪里都没去。制作食材所需要的材料,都是请崔卢氏跑的腿。天福聚财居来的客人,也只是随意招待了一番。全身心投入进豆腐制品创新之中。 八宝豆干、黑金茶干、黄金竹皮、素烧鸡、牵丝戏、白玉豆腐、参汁腐乳、文思豆腐。 食物会发光吗? 上桌吃过饭的人都知道不会。 但人的眼睛会发光。 “小兰,这都是你做的?”崔卢氏不相信豆腐就能做出这些精美的东西。 “哈哈,这些算什么?等参汁腐乳发酵好了,才好吃呢。”采小兰已经挨个吃了一遍,每一个都很美味。 “阿姑,你觉得它们能卖的出大价钱吗?” “当然行!”崔卢氏穷极一生,也没吃过这些东西。有几样,尝在嘴里,虽说是素食,但和肉没什么区别。 “你把这几样给王老爷子送一点,他好酒,这些都是配酒的妙品。”崔卢氏服了。 然而采小兰的手段不止如此,吸引人的主意,她多的是。 第二天临近下午,采小兰拿了一个食盒,装了八宝豆干、素烧鸡、白玉豆腐、牵丝戏四样。一个人敲响了卢判司府邸的侧门。 “哎呀,采小娘,快到屋里来,外面冷!”卢诗雨热情招呼着,尽管她心里足够好奇,按理说两人关系也没亲近到互相拜访的程度。 采小兰到屋子里后,抖落衣服上的雪片,“这鬼——天气,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会儿竟然下雪了。卢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求您帮忙的!” “先暖和一下,快靠火炉子近一点!” 采小兰缓了一下,说话这才不哆嗦了。四下一望,竟发现屋里还有一人。 “这是哪位妹妹?”里面的女子也没想到会冒进来一个没见过的女子。 “筱筱姐,这位是采小兰。”卢诗雨又把贾筱筱介绍给采小兰,“采小娘,这是贾筱筱!” 很简单的介绍方式,两方都只提了名字。 三人互相寒暄一通,又回到位置坐定。正中央摆着一个火炉,炉火正旺,正中央有一只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采小娘,刚才你说要我帮忙。不知道我有哪里可以帮到你?”卢诗雨询问道。 “嘿嘿,我这边有几样小东西,请你品鉴一番。”采小兰掀开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结冰了。 “哦?”卢诗雨懵了,碟子里装的东西,看着好看,可是周围漂着一层薄冰,想来必定很凉。 采小兰意料之中,天气那么冷,四面漏风的食盒怎么挡得住严寒?她取出小菜,一一摆在炉子的四边,借炉火的温度,慢慢加热。 “卢姐姐,请问家里有茶叶吗?”采小兰进屋的瞬间就瞧上了这火炉,这么冷的天,不搞个围炉煮茶增进情感,岂不可惜? 卢诗雨一愣,“倒是我怠慢两位了。” 她往屋外喊了一声,两个丫鬟麻溜到了跟前。附耳嘱托几句,就又去了。 没一会儿,一个捧着茶具,一个捧着干果、茶叶之类上来了。 “小姐,是否开始煎茶?” “嗯呢!”一句后,三人便大眼瞪小眼,盯着丫鬟开始忙碌。 一个丫鬟拿了个小锅,放到炉子上预热,另一个把茶叶放进杵臼,开始不停捣碎。锅热倒油,油热下姜,倒水。茶叶碎过筛,去细末下入锅中。 盖锅焖煮。 全程采小兰都是皱着眉头看的。 “怎么了?采小娘!是丫鬟哪里做的不对吗?”心细的卢诗雨一下就发现了采小兰神情的怪异,还以为是丫鬟煎茶没学到家,被客人看出端倪来了。 “哦哦,当然不是。我只是没见过这般喝茶的方式!”采小兰当然没见过,甚至她都觉得这般操作,浪费了上好的茶叶了。 卢诗雨为扬州府茶道的落后而感到悲哀,长安已经随处可见的煎茶,在扬州竟然成了稀罕事。 两人说话工夫,丫鬟已经替三人各盛了一碗茶。 “两位,请吧!”卢诗雨带头喝了起来。 采小兰看着茶碗里漂着的油花,实在难以下口。反而另外两人却娴静地吃着茶,面露享受之色。她为了合群,闭着眼睛贴边吃了一小口,油的腻与姜的辣,瞬间爆满了口腔,完美盖住了茶味。 “两位姐姐,小妹我也有一技!能请人拿一口瓦罐来吗?”采小兰完全没有做客人的自觉,提了要求。 丫鬟得了吩咐,出去取了。而采小兰拿着随身带的食盒,到外面转了一圈。 外面雪花不小,各处都落了雪,尤其是庭院里的梅花上,星星点点,红白相映成趣。采小兰把上面的雪花抖到了食盒里,又把四周干净的雪,装了满满一盖子。 取瓦罐的丫鬟也到了,采小兰把盒子里的雪一股脑倒进了瓦罐,移到炉子上,用火化雪。 贾筱筱和卢诗雨都没见过这种景象,认真看着采小兰的动作。 采小兰借着烧水的时间,在干果堆里取了几颗红枣、荔枝干、山楂球等放到了火炉边上。 瓦罐受热很快,罐里的水,没多久就开了。 采小兰拿勺子舀了一点水,烫了杯子,又挖了两大勺的水放在一边。她在每一个茶杯里面投了指甲盖大小的茶叶,旋即用水冲了下去。 “请!”采小兰示意两人试一试。 第96章 围炉煮茶 雪梅水泡的茶叶,采小兰押了一口,很满意。而另外两人却只是浅尝了一杯。 “太寡淡了!”贾筱筱毫不客气指出了泡茶法的缺点。 “嗯呢,我也觉得这样吃茶,有点过于清淡了。”卢诗雨同样没肯定采小兰的喝茶方法。 “我还有一种吃茶的方法,还请你们品鉴!”采小兰原先就料到了,唐人流行煎茶法,肯定有其原因,便提前取了几味果干在炉子边烘烤着。 这会儿外表一层,已经焦了。 采小兰又往瓦罐里加了些先前煮茶的热水,剥去干果的外衣,一股脑塞了进去,又往里面抓了一大把茶叶。 翻腾的开水,很快就漫过了茶叶。 采小兰盖上瓦罐的盖子,又闷了几瞬。 “如果能有几颗橘子,最好了!”采小兰痴人说梦。 “隆冬哪里来的橘子?采小娘想是说梦话吧。”贾筱筱对于鲁莽的采小兰很不满了。 到人家作客,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客随主便,古人早就交代了作客标准。 “这你就想错了,隆冬也能吃到橘子,只不过没人这样做罢了。我看富家大户,有人家会弄一个小温室,保持温度,便于冬天吃上蔬菜。橘树利用同样的道理也能吃到橘子。而且只要收藏的温度够低,橘子能放到冬天的。”采小兰犟嘴道。 “嘿嘿!”贾筱筱掩口轻笑,她最不怕的就是死不认输型对手了,“可有例证?” “我吃过。长安大户人家,家里的冰室足够大,确实会放一些水果。”卢诗雨抢答。 “这——”贾筱筱没想到,会被背刺一刀。明明她俩是一头。 卢诗雨投去抱歉的目光,她管不住自己。每次到了显摆长安优越生活的时候,她的嘴就不受控制了。 说话间,茶水煮好了。 采小兰每人分了一杯,干果的甜味与茶叶的醇香,各占一半,互不干扰。品到嘴里,体验新奇。 “来,两位!顺便尝一尝,我带来的佐茶妙品!”采小兰指着摆在炉子四角的小蝶,这一会儿它们已然恢复了原本之貌。 白玉豆腐,晶莹剔透。 八宝豆干,药香四溢。 牵丝戏,丝丝缕缕。 素烧鸡,色泽红润。 “这四样倒是精巧!”两人上了筷子。 “妙呀,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是闻所未闻,吃所未吃。”卢诗雨每一样都连吃了好几块,这才停下。而坐在另一端的贾筱筱更不如了,筷子就没停。一切礼数,在美食面前,总要退后两步。 “我进门和你提的请求,就和眼前四样小吃有关。我打算在子城开一个店。请人装修的时候,管事的和我说,需要一个画道高手。我这一下子,就想到了卢姐姐你。诗会那一天,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采小兰还没说几句呢,卢诗雨满口答应了下来。 而屋外,一个声音响起,“怎么笑得这般开心?” 卢判司离得老远,就听见了妹妹的笑声,不禁好奇了。 “兄长,我和两位朋友搞了一个围炉煮茶,你要加入进来吗?”卢诗雨打开门,说了一句客套话。 卢兴业往里面迅速瞄了一眼,在采小兰脸上停留了一瞬,当即回答:“好啊,刚好有点渴了!” “嗯?”卢诗雨一下子不会了,以前他可从来都没有加入呀。 茶会突然多了个男人,三人都没先前活泼了,尤其是贾筱筱,吃小菜的频率明显低了不少。 “这几样何物?怪好吃的!”卢兴业奇怪地问。 “这是采小娘带来的小吃,她还打算开一个店铺专门卖这个呢!” “哦哦,不错!”卢兴业几口吃完了小菜,没了纠缠下去的心思,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卢诗雨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今日尤其怪异。 采小兰目的也达到了,与卢诗雨约定了明天到店铺的时间,就离开了。 …… 室外的冰冷与室内的热气冲撞到了一起,结成了片片水雾,汇聚在门廊的墙壁上。 “主人,刚才崔家送来了帖子,邀请您年前去一趟。来人还在客厅等您回话。” 李云光正和李夫人在屋子里吃煮火锅呢。虽然是冬天,但两人额头上全都见了汗,外衣也都脱了挂在边上。这种吃法,是最近从西城门外的聚居地传开了的。 烧一锅开水,加入调味料,随意煮点什么都可以,吃完全身热乎乎的,能抗寒。 而李家吃的,当然不是那么简单。不仅羊肉、冻豆腐、菘菜等管够,还有胡椒可作为去腥增香的蘸料。 “拿过来!”李云光接过帖子,首先看了眼落款,“原来是崔嫂嫂喊我们过去吃饭,不能不去。夫人,你觉得哪天去比较好?” “目前也到了年关了,算着日子呗。除夕夜前三天,你肯定要陪同僚吃饭,附近州县都得去一圈,肯定没工夫。卢判司家吃一天,曾长史家吃一天,那些武将们肯定还要招待你几日。我看那,要不你明天就去,要不除夕夜那一天去!”李夫人算计了一通,把躲不开的日子都去除掉后,只发现了两天的空余时间。 “不成不成,除夕夜那一天,我答应了陪你的。至于明天,有要紧公务呢。”李云光又把这两天给否决掉了。明天就没有公务,也不能去,人家不一定准备好。 “那怎么弄?”李夫人脑门贼大,一到年关,她就烦躁起来了。天天大鱼大肉,腻得慌不说,还很累。 “我有了个办法!”李云光转头对门口的仆人吩咐,“你去回复,我在廿五那一天的中午去!” 仆人立即走了。 “我记得廿五不是去卢判司家吗?”李夫人奇怪。 “嘿嘿,这就是我的小妙招了。卢兴业家里就两人,两人也都是青年,我把他们带着一起去崔家不就得了?想来卢判司也不会不乐意的。”李老八眼睛咕噜一转,为自己想到的主意沾沾自喜。 “你呀,欺负人家小孩子。” “不都是你说要和卢判司拉拉关系,等老大老二回来,就有借口让他们一块见见了。”李云光眨眨眼,又甩锅给了李夫人。 第97章 棉花的消息 清早,又滴水成冰的一天。采小兰推迟了送豆腐的时间,等太阳出来了,才吩咐人装车。 年关已到,一十八位厨娘更忙了。不仅要应付每天的零卖,还有不少人上门来定一整箱,留作过年的吃喝。充值的客人也多了。 丰仓把厚厚的毛毡盖在了豆腐箱上。 “丰仓叔,毛毡是买给你盖的,怎么给豆腐盖上了。”采小兰很无奈,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没一点用。 丰仓捏着袖口厚实的皮裘,“身上穿得暖呢,不过有些地方真不行,昨天去的庄子里,我看见有几户人,浑身发青,这是被冻得狠了!” “啊?丰仓叔,我给你一些钱,你要是再看见这样的人,就用这些钱,为他们买些柴火,如果房子破了,就为他们修一修屋子。你们的工钱另算!” “好,小兰先生的心,可真善良。”丰仓于心不忍,但又没有能力,这才故意在采小兰面前提了这些。 “这天气,太冷了,老天爷没给穷人留条活路了。要是有棉花就好了!”采小兰感叹了一声。 “棉花?”丰仓反问了一句! “大叔知道棉花?” “我当然知道了,以前打仗的时候碰到过,南边种得多,一片又一片,用来塞在盔甲里面,很暖和!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商人贩来扬州府卖!”丰仓说到后面,自己还奇怪起来了。 “南边是哪里?”采小兰兴奋追问。她寻找棉花已经有大半年了,连个花骨朵都没寻到。 “岭南道!”丰仓斩钉截铁地说道。 “丰仓叔,太感谢你知会我这个消息了。等开春,我就寻找前往岭南的商队,让他们带些棉花回来。”采小兰兴致高昂。 丰仓没问采小兰要棉花干啥的,在他眼里,采小兰总是神奇的代表,区区一个丸药,就能杀死人体内的虫子,却不伤害人体,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神仙手段。 …… 采小兰从丰仓处得知了,部分百姓抗寒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她自己也套着驴车在聚居地与扬州四周的乡村跑了一趟,看了一眼真实情况,同时记住了困难人家的位置,回头与丰仓对照一下,生怕有所遗漏。 采小兰整天不在家,崔卢氏为了找她,一直追到了豆腐作坊。“小兰,后天李刺史一家与王老先生就要来了,你菜品备齐了吗?” “差不多好了,阿姑你就放心吧。你赶紧回天福聚财居吧,万一待会儿来了人!”采小兰听到崔卢氏的催促,才想起来还有请客这一回事。 “年关没多少人——”虽说崔卢氏嘴上如此说,但是她还是赶紧又往回去了。 如果不是年关,街上人热闹,集市上买卖的人都多,还真备不齐采小兰所要的东西。 鸡鸭乳鸽,猪狗羊肉,所有能看见的蔬菜种类都买了一些。瓜果蜜饯自然也不会少。一应东西装了一整个平车。 “小兰,你这准备得也太多了吧!”催促采小兰要快的,是她;现在嫌弃采小兰准备得多了的,也是她。 “咱们一家过年不也得吃饭吗?”采小兰没觉得花钱多了。她最近在装修上,花了太多的钱,买这些东西所花的钱,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感觉了。 就招待三五人,不必提前多长时间做准备。第二天,采小兰还跑了一趟子城,看了眼装修的进度。 尽管有卢诗雨的帮忙,可是工程的进度仍不让人满意,个别材料稀缺,需要从其他地方进货。工人也懒洋洋的。与天福聚财居兴建的时候,压根不能比。 “吴管事,这速度能帮我提一提吗?要是能跟得上我花钱的速度,我就满意了!”采小兰第一次在吴管事面前说阴阳话。 “采老板,我们也想赶紧结束。但是年关了,大家都有老婆孩子,进度慢下来,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吴管事一脸陪笑,但办法一点也没有。 “那你给个准信儿,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估计再有两个月!”吴管事依旧陪笑,他这样干,能使自己的利润最大化。 “这话你接我活的时候就说过!” 采小兰听到这个答案,一生气,把脸别到了北面。一共两层小楼,上下加起来五丈见方,又不是重新建楼,用那么久,明摆着欺负人。 气鼓鼓地采小兰没心情做更多的事情,跑到豆腐作坊巡视一圈后,又赶车回去了。 到了家,连崔冬平都看出来采小兰脸色不对,“嫂嫂,是谁让你不开心的?” “哼,嫂嫂被恶人气的。我买了两块你喜欢吃的饼,就放在大堂的地龙旁,你去找找看!”采小兰得了崔冬平的关心,很受用。不过她心里对世人为了一己私利而背信弃义的事充满了疑惑,信义不是永远应该排在第一位吗?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采小兰把扣住手脚的鸡、乳鸽拿到河边杀了,褪干净毛。至于鸭子,她把劣酒里面的酒糟都筛了出来,拌上糙米,喂给了它。羊肉分成了三大块,一块放在外面冻着,一块加入腌料腌制,一块剁大块入锅焯水。 猪肉就简单多了,排骨剁开,肥肉炸油,瘦肉切丝,连肥带瘦的切片。 “阿姑,大棚里面,你去看了没?”采小兰收拾肉食之余,心里还惦记着明天的蔬菜。 “你还别说,你想的保暖的办法,比长安人用的‘温汤水’效果好太多,葱蒜韭一直在长,吃完还有。菘菜长势喜人……” “你觉得咱们明天准备多少菜合适?”采小兰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崔卢氏问住了,以前都是有仆人,自己只要说清楚,忌讳吃什么就行了。还从来没为这个问题麻烦过。 “要不你来定?”崔卢氏打算投降了。 “我来定?我说吃火锅您能同意吗?”采小兰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看来还是得按她的办法走。冬天想要吃得好,必须要快。不然等菜上齐,都凉了。还有什么意思? 想要菜不凉,必须三锅齐上,烤、刷、炒一起! 第98章 崔卢氏请客,采小兰做菜 “诗雨,你怎么还没好呀!”绣楼下,卢兴业等得不耐烦了。他昨晚就和自己妹子说过,今日要早些出发。一个时辰前,喊仆人来催了一次,半个时辰前,自己又来催了一次。 “兄长,已经到腮红了!”卢诗雨从窗户上探出半个头来,焦躁地回来一句。她也着急,只是今天的化妆盒不知怎么了,怎么用也不顺手。 “快一点,刚才刺史府来了仆人,说今天吃饭的地方在乡下。你不总是催我带你到乡下去透透气吗?”卢兴业说完这一句,心里好象有点不大得劲,又补了一句,“听仆人说,今天去的人家,好像都是女眷!” 楼上其实才描到眉毛的卢诗雨笔下一顿,小声念叨,“这不白白浪费了我的宝贝吗?” 她扫视了自己从长安带过来的宝贝化妆品们,七里斋的香粉,红石居的唇红,宝瓶坊…… 忸忸怩怩下了楼,一见到卢兴业,立即凶起来了,“兄长,你刚才喊我喊的太急了,把胭脂瞎掉了。你得赔!” “是的,我赔。等年节过完,我派人回一趟长安,给你顺带买一盒。是不是还得再赔一盒香粉,一支眉笔,一个……” “好了,兄长记得就行,别说出来了!”卢诗雨羞了。这简直比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还“难得一遇”。 …… “兄长,好清新呀!”卢诗雨狠狠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家里的花园美则美了,但绝对没有这里胸襟开阔!” “嗯,不错,风景确实比人造的景物多了豪放!”卢兴业应和着。 “管事,还有多久能到?” “回卢大人话,就在前面。马上就能看到屋子了!”坐在车夫旁白你的刺史府管事斜指着前方升起的炊烟。 “唉,乡下地方别的都好,就是没什么美味!”卢兴业权把今天这一行当作是陪长官走一趟穷亲戚。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谈到吃的,他忽然想到了上一回自己厚着脸皮抢的小吃,连忙问道:“对了,上回采小兰带来的几样小吃味道真不赖。她说要开的店开了吗?得了空,咱们再去买几样吃吃。” “我还真知道!”谈起采小兰的店铺,卢诗雨来了兴趣,这还是她第一回学以致用,“她请我画了一些画,就在她新开的店里。可惜,她没遇到好人,那几个干活的工人,全是老油子,不肯干事。” “还有这情况?” “谁说不是呢,这些人拿着钱,一天天地磨洋工。”卢诗雨在工地画画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们懒懒散散的坐着。 “她的铺子在哪里?” “和衙门隔湖相望!” “怪不得呢,子城的建筑队,都和工科有点关系,采小兰肯定不知道里面的门道,没给工科使钱。怪不得人家卡你们时间呢。这是等你们找人呢!”卢兴业知晓了地点,立即悟到了关键点。 “那我明白了,等我下次看见采小兰,告诉她一声。” 两人聊天的工夫,马车拐下了官道,到地方了。二人拉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负责迎客的徐银莲,严格地讲,一眼看到了徐银莲脸上的长疤痕。 卢诗雨心里犹疑,“这是到了山寨还是贼窝?” “两位大人,里面请!”徐银莲把人迎向屋里。正有一桌人在屋里聊天呢。 走亲戚带朋友的尬尴来了。 饶是李云光在官场上混了十来年,面皮也夹不住了。脸颊微红,向崔卢氏与王继介绍到:“这是卢兴业卢判司,扬州府新来的判司。前一届新科进士。年轻有为,我带他来见识一下,扬州野老。” “卢判司,这是崔乐崔大人的夫人!”李云光先介绍了崔卢氏,然后才继续介绍王继,“这位是王继。” 听了这两个名字,卢判司只敢在心里连连感叹,“到底李大人姓里,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敢与这二人相交。” 崔乐可是息隐王手下头号谋士。而另一位王继名声不显,但卢兴业曾经听过,有一位前朝遗老,在朝堂上做了几年官,就告病还乡了。把圣人都气到了。 “卑职见过崔夫人,见过王大人!”卢兴业给他俩一人行了一个官礼。这两人有官身的时候,品级都比他高多了。 “卢大人言重了,我现在不过是平头百姓罢了。”王继与崔卢氏急忙还了一礼。 …… 不提大堂的尴尬场面,采小兰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她切身感受到了,换谁跟她讲,做人儿媳难,她都不信。一个人竟然要操持三口锅。 还不止呢,如果把蒸锅也算上,一人四锅。 要不是王仆负责弄柴火,她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小兰娘子,你可真厉害,一个人就能忙那么大一桌菜,这得有十七八道吧!”王仆口水流了一地。 “八个冷碟,十个热碟,一口火锅!” 她这八个冷碟装的食物,就是打算在新的店铺里上架的八样豆制品。而十个热碟全是肉菜居多。火锅里的菜就更多了。 “王仆,要不你拿个碗,我先挑一些菜给你吃一下?”采小兰建议道。 “这好吗?”王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碗,人已经站到了后面。 “那你偷偷地去把徐姐姐和两个孩子都带过来,我给你们每样盛一点。”采小兰十分反感小孩不给上桌的规矩。 没多久,三人全来了。 这三人比王仆还馋。王仆在厨房帮忙,能一饱眼福。而外面的一大两小,只能闻见味道。 “慢慢吃,要吃什么跟我说!”采小兰这句话才撂下,崔冬平就举起了手。 “三兄嫂,我要吃那个!”崔冬平指着灶台上才出锅的干炸羊排。 “好!” “三兄嫂,我要吃那个!”徐小琴指着咸菜扣肉。 “好!” “三兄嫂……”王仆情不自禁也喊了一句,还没喊到底,便被采小兰打住了。 “你要吃什么随意,别乱喊!”采小兰都想把他的嘴巴堵上了。那么大一个人,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我这还不是喊顺嘴了……” 先吃的二大二小,虽然要吃要喝,但都注意了菜的完整品相,乳鸽、鸡、鸭这几样,都没要吃。 第99章 报菜名 崔卢氏昨晚给采小兰普及了很多贵族吃饭的规矩,采小兰听了一些,有的被她否决掉了。 第一个被否决的便是分餐制。一人一个位置,每个人前面的饭菜都要一样,后面还要派一个仆人专门服侍客人。 更何况采家又没仆人。 到最后,采小兰以一句“阿姑,特事特办,明日怎么吃听我的”结束了讨论。 坐在大堂包间里面的崔卢氏表面上和大家谈笑风生,其实心里紧张极了,不知道儿媳会把席面办成什么样子。 “吃饭咯!” 采小兰喊了一声,她把菜都放到了另外一个包间。 里面的人鱼贯而出,最后一人看到采小兰却惊呼出声,“小兰,怎么会是你!” “哎哟,卢姐姐,你怎么来了?”采小兰一样惊喜。 两个问题都把对方问住了。 “快,先入席,有什么话席上再说!” 地龙烧得正旺,包间里有无人进进出出,温度很高。采小兰又搬来一张桌子,两张拼到一起,一共有八个桌面,完全够。 此刻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正中央摆着一个铜火锅,火锅里只有汤水,火还没点。 而火锅的四周摆着八样精致的冷盘。八宝豆干、黑金茶干、黄金竹皮、素烧鸡、牵丝戏、白玉豆腐、参汁腐乳、卤肉。这叫没吃没见过的李云光与王继食指大动,能和卤肉摆在一块的,肯定是同等的东西。 “小兰,快给我们介绍下中间的一圈菜。”李云光那个眼神,称为殷切盼望也不为过。 “八宝豆干,用人参、鹿茸、藏红花等八样名贵的中药材沤制;黑金茶干,取了最好的红茶做的豆腐干,以乌骨鸡汤作底汤,精心熬制又晒干;黄金竹皮,一箱豆腐只出一张皮,用了顶鲜嫩的竹笋入汤,先泡后晒……最后的参汁腐乳就简单了,取一整根人参泡酒,剁碎萃取汁水,倒入豆腐中,封藏发酵五五二十五天。” 众人听完,满脸惊骇,连见到采小兰制作的崔卢氏也是这个脸色。 “采小兰,我发现你变了。”李云光感叹了一声,这哪里是吃饭呀,分别是在吃钱。哪一样是易得之物? “外圈的菜呢?” “干炸羊排、炖羊肉、红柳烤羊肉、干煸韭肉、咸菜扣肉、炒菘菜、肉丝卷饼、醉鸭、炸鸡块、葫芦炖鸡!”采小兰连说这么些话,口干舌燥。 “还有三道汤,排骨汤、乳鸽汤、文思豆腐羹。” “妙呀,味道没尝,光听名字便知道今天是大开眼界、大饱口福的一天!”王继连连点头。刚才采小兰说的菜名,他一半都没听说过。 “这文思豆腐羹是何物?”卢兴业奇怪地指着汤碗,里面一根根蚕丝状的东西,一点豆腐的样子都没有。 大家的注意力被卢判司的话吸引到了,都盯着文思豆腐。 “我卖个关子,大家先尝一口。”采小兰掩口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诸人一人挖了一勺,“这口感,丝滑入肚,根本不用嚼。清新爽快,好菜!只是吃不出豆腐在哪!”李云光点评道。 采小兰以手作刀,一边做出切砍的动作,一边说道:“细丝就是豆腐。一块三指粗细的豆腐,斩击一百刀以上!吃完文思泉涌,福分立至。” “小兰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没那么浮夸的。”王继也顺着李云光的话对这一刻的采小兰做了评价。 尽管他们对采小兰的变化,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影响他们吃菜饮酒。 “来,卢判司!我们一同吃一杯。今日本来答应去你家的,但嫂嫂有请,不能不应。”李云光猛灌一杯。 “大人哪里话,要不是您带着我来到这天福聚财居,我哪里知道天底下还有这般美食存在呀!”卢兴业起身同样吃了一杯,转头对着崔卢氏恭维说:“我以后会常来的,到时候还请崔夫人不要见怪才好!” “常来——”崔卢氏已经在一片恭维声中迷失了自我,她一顿饭工夫回到了三五年前。 吃完饭,桌上除了采小兰外的六人都没动,自顾自地聊着天。王仆与徐银莲把盘碟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壶大麦茶,给大家润润嘴巴。 没什么可聊的他们,把话题围绕到了采小兰即将在子城开业的店铺上。 “这个主意很棒,现在人就吃这一套。你看市面上的糕点,材料都差不多,不过是面粉与蜜饯干果罢了。但售价却都不同,有的能卖五百钱,有的才卖十个钱,中间的差别达到五十倍。”卢兴业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他妹妹在糕点上的开销很多。要不是家里还给钱,他的俸禄根本不够。 而一旁闭目养神老神在的王继忽地来了感觉,看了眼李云光,果然他也投来了相同的目光。 两人结伴到了厕所,“喔嚯,爽!” “哟,李老八你这是吃多了涨得慌?”王老九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忍不住嘲讽了一波。 “唉,我这是人到中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都没老婆!”李云光只看了他一眼,就找到了还嘴的契机。 …… 吃人嘴短,卢兴业有心帮助采小兰,年前也没得时间了。工人们全都停工回家过年了。 年节下,崔卢氏只喊了双全、长才两家齐聚了一回,其他的日子,都在忙活做豆腐。也就在除夕夜上半天,采老板才宣布停业四天半,初五继续上班。她给每个厨娘家都送了一箱豆腐,算在新年的礼物。 拾掇干净豆腐坊,采小兰载着已经五天没回家的徐银莲返回了天福聚财居。 这里有地龙,崔家就打算在这里过年了。 “小兰,这豆腐坊到底挣了多少钱?怎么把银莲忙着这样了?都瘦脱相了。”崔卢氏看见徐银莲,立即喝问了采小兰。 “哈哈哈,是对不起徐姐姐了。等年后,咱们再招一些人。”采小兰笑了一通,连连对徐银莲表示谢意。 至于豆腐坊挣了多少钱? 只是系统光幕上趴着一百一十六金,这还没算她花在饥寒交迫而处在困窘里的百姓身上的钱。更别说子城里还有一个吞金的半成品了。 第100章 福兮祸之所伏 正月中旬,太宗为了检验驿站的速度,敕令传达消息:李靖建功,大破突厥,杀贼数万,俘虏十万,牛羊牲畜无数。 举世皆知李靖威名。 岭南道知道得最晚,不过这个消息,还是叫田埂上的两人欣喜若狂。 “哈哈哈,李靖这小子可以,没白费我当年冒着被太子责罚的危险保他了一命!”乐哥开怀大笑,觉得自己于天下社稷有功。 “还是乐哥有眼光。”男人称赞。 两人说完后,都开始了长久的静默。如此看来,天下大赦注定会发生。只是看圣人的心情来决定大赦的范围了。 与此同时,李云光特意跑了一趟天福聚财居。 “嫂嫂,乐哥能回来啦。圣人追缴突厥大胜。以圣人的心胸,这一回肯定要大赦天下,范围肯定很广!”李云光的消息来源很广,探听到了较为详细的信息。 崔卢氏喜出望外,近几年她日日夜夜都盼着有朝一日,圣人能念旧情,让崔乐回来。她没指望能继续做官,只愿意得个平安。 “哎哟,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喜出望外,“肯定是小兰长久以来行善积累下来的福分。” 崔卢氏激动得就差立即朝西方的佛祖跪下来了。 李云光听到这话,心里想骂娘,“前线儿郎们拼死拼活才积累下的赫赫战功,跟西天的佛祖有啥关系?” “那云光弟,你看什么时候圣人能开金口?” “得等,接下来肯定还有捷报!”李云光把局势看得清楚,冬天是突厥人最弱的时候了。 果然,二月份又传捷报:李靖再立奇功,破突厥颉利可汗于阴山!突厥诸王将入朝请服。 三月,李世民朝见突厥诸王,自封“天可汗”,名震寰宇。也就过了两天不到,自比千古一帝的李世民批了臣子天下大赦的折子。 没过多久,崔卢氏就得到了消息,崔乐已经启程回扬州。随行辎重较多,预计四月上旬到家。 当崔卢氏再一次将全家人聚在一起,宣布这个消息后,屋里没爆发出预想的喜悦惊呼声,反而一个个异常冷静。 “阿娘,您还是想想,等父亲回来了,我们怎么和父亲交待家没了的事情吧!”崔双全提了一个大家都不愿意正视的事情。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好赌,家里钱财方面的缺口能有那么大?”崔卢氏指责老大好赌。 而老大媳妇又吐露了一个真相,“阿姑,您不知道。其实我们家城里的屋子,也被双全赌输了。现在我们租房子住的。” 被揭了短的崔双全瞪了媳妇一眼,晚上回家一番大战必不可少。 “阿娘,大哥说的在理,那可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咱们四年不到,就把它败光了,确实说不过去。”崔长才心里也很忐忑,毕竟他自己也没少往小家里拿东西。 被这不成器的兄弟俩一说,崔卢氏好像不是太想崔乐回来了。回来看见这一副烂摊子,不是要气死吗? “薄言,你觉得呢?” 崔薄言才到家没几天,大家看他回来的神态就知道名落孙山了。 “我呀,愧见阿耶。”崔薄言说得痛心疾首。 他在采小兰嫁进来前,绝对能对标大唐混子。后来被崔卢氏责打,被采小兰“威逼利诱”,才有所进步。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回来。 “不孝顺——”崔卢氏又要哭了。 崔冬平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崔母哭了,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不明白,明明是阿耶回来的好事,怎么大家都哭丧个脸。 “阿公回来就回来吧,又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之前怎么样,之后就怎么办吧。”采小兰开春后更忙了。 一来是子城店铺的事情,二来是组织商队前往岭南收购棉花的事情,每一件事都非常繁琐。 “咱们要是一般的人家,分家也就分了,可阿耶在,我们分了家,岂不是不孝?”崔双全出来做好人了。 “依我的想法,趁阿耶没回来,咱们把各家卖卖,凑足了钱,请李刺史出面,帮咱们把房子拿回来。还像以前一样住着,反正没多久,圣人肯定会下诏,让阿耶回长安的。” “大哥的话在理,我家能拿出十贯,房子卖了,估计能再有一百五十贯左右!”崔长才也觉得眼下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房子拿回来。 子城以外的二进屋子,并不抢手。 十分罕见,老大家带着一屁股的债回家,老二媳妇竟然提出反对意见。换作之前,早就说起自家的不易了。 “我也同意!”崔薄言举手。 三兄弟一起望向崔卢氏,他们想着崔卢氏手里应该还有一部分钱。 “我手里有五十贯,卖房卖地,不知道能否拿回之前的五百贯。”崔卢氏多少知道一点买卖常识,乡下的屋子,不好卖。 “不可能呀,豆腐坊岂能就挣这么一点钱?”崔双全当即高声反驳,大有崔卢氏藏着掖着的意思。 “大哥,你别朝阿姑喊了,豆腐坊挣的钱都在我这里。钱我另有用处,你别想了。”采小兰算是听出来了。 怪不得年前问他们是否要到楚州府开办豆腐坊,他们两家都拒绝了。原来应在这里。不管她挣多少钱,最终都要合在一起花。 “薄言,你们家里谁做主?”崔双才不乐意了,立即朝崔薄言使眼色。 “小兰,这钱……豆腐坊是怎么回事?”崔薄言差点就把胡话说出来了,连忙转移到了豆腐坊上面。他没考中,回来后只到了王继家一趟,别的一心温书,哪里都没去。 “采小兰你是什么心思?为什么家里的事情,我弟弟一点都不知道?这都是瞒着他做的?难不成另有所图?”崔双全说的这番话,其心可诛。 “呵呵,他一心学业,以图科举,不好吗?难道跟你一样,整天就知道赌博?把家赌没了两次?”采小兰是谁?说阴阳话,还能弱了他? 气得崔双全立即带着一家返城了。 崔卢氏还想上来劝,也被采小兰一句话堵了回去,“阿姑,你看他,几年赌输了两个家。你再包庇他,说不定还要把人也输了。” 第101章 裱画店的坑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天福聚财居,这一会儿只听得见崔卢氏一个人抹眼泪的声音。 采小兰站在一旁,听着低沉的声音,心里不禁感叹起来,“阿姑什么都好,可是处理问题的时候,一旦涉及到三个儿子,就乱糟糟的了。” 她不明白,一个母亲为什么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一再退步。二儿子自私自利是性格原因,没啥可怪的。但大儿子赌博成性,这不得早抽早治疗吗? “阿姑,合家这一件事你一定要慎重考虑。”采小兰这一会儿管不上疏不间亲了。 “唉,小兰,我太难了。都怪我,当初没管教好孩子。”崔卢氏多次感叹,原本还满心欢喜地等着丈夫回来。现在她倒是觉得没脸见夫了。 “阿姑,阿公回来是好事。我看他们三兄弟的样子,大概是非常怕的。如果能叫他们改正,再好不过了。”采小兰宽慰道。 “唉!” 得到的只有崔卢氏悠悠一声长叹。 采小兰没与崔乐相处过,不知道公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给不出更多的建议。丢了崔卢氏一人,自己找到了崔薄言,“走吧!” “做什么?”崔薄言正在发愣。 “你不是问我豆腐坊吗?我带你去看看!”采小兰刚好要到子城,前些日子到字画店裱的字画,该去拿了。 崔薄言一听是这,立马来了兴趣。 “走!” 半个时辰后,采小兰夫妻二人到了豆腐坊门口。店里生意很忙,门口排的队有四五丈长。 “‘财’字号豆腐铺,你们家夫人开的。现在跟我进去看一圈吧。”采小兰带着崔薄言往里面走。 豆腐铺扩张过一次,铺子后面的小院一整个都被她租下来了。又填了一条豆腐生产线,新一批又招了八个人,和原来的十八个,被编成了三个组,豆腐组每组十一个人,销售组四个人。 崔薄言生面孔进到里面,女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停下手里活计,都要躲。却被徐银莲一声大喝,全止住了。 “这是东家的丈夫,扬州府的乡贡,将来要做大官的,是知书达理的人。你们怕什么?” 读书人在普通人心中,跟做官的大人等同,这样的人,又是自己的老板,厨娘们心里顿时放松了。 “不错!”崔薄言这看看,那儿瞧瞧,新鲜感十足。 “小兰,你瞒得我好苦。我在长安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没想到家里都有这么大生意了。”崔薄言忆起自己为了节省开支,躲在房里温书,不敢出去瞎混。 “再给你一次机会哦,你那是没有钱吃饭吗?”采小兰翻起了白眼。 “子城里还有一家豆腐铺,后天开业,我马上要去拿裱好的字画,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不了吧,正好来了城里。我先去拜访一趟李伯伯。然后再去买一些纸张,家里快没了!”崔薄言拒绝了采小兰。有了刚才铺子里面的场景,他现在不好意思跟着在采小兰后面了。 原本他就觉得自己没采小兰能干,自己更是凭着采小兰诗才在平康里混出点小名声,现在见到她突然办起大买卖来了,心里更觉得自卑了。 采小兰没心细道发现丈夫不一样的神采,自顾自去忙了。后天开业,需要她亲自去忙的事情多呢。 崔家的人,没一个她能用得上的。 …… 采小兰进到装裱店,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老板?” “老板?” “这儿呢!”老板怀中抱着一堆字画从后面的门露了脸。 “王老板,你这是?做贼去了?”采小兰奇怪,尤其是王老板的额头上还满头大汗。 这可是阳春三月。 “哎哟,当然不是。你这丫头,说得什么话。还不是你的画!”王老板迅速冷静了下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下子有一十五张,裱画师傅还不在,我只好亲自上手了!” “不过,有个事情,我还得知会你一下,在裱制过程中,有两张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你那儿还有吗?” 老板的一句话,采小兰的脸色变了。 采小兰面上一冷,“啊?我没备份呀,这都是现写的,哪里来的备份?” 王老板暗道一声果然,继续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按照行业规定,我给你每一张字画打八折!” “不对吧,你如果这样做,我可要和你对簿公堂的。”采小兰厉声斥责。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坏?裱字画的时候,就和你说清楚了,会有一定的裱坏的风险。”王老板话语渐渐重了起来。 采小兰可是系统在身的女人。 清早起床刷出了近三天的普通任务,就察觉出不妥来了。任务说得清楚:意不平,严惩见利忘义之徒。 很显然,老板欺负采小兰所写的豆腐诗,挑了两首,想贪墨。只是采小兰,弄不明白,老板怎么就知道诗没有备份的呢? “哼,我这可是请扬州府名士写的。你可能不懂,文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谁写的字,你拿着也没用。” “你这丫头,凭空污人清白。” “呵呵,我就不信你能经得住差役的搜查!”采小兰狠狠往门上砸了一拳,她不怕打官司,但这耽误时间呀。 门框挨了采小兰一拳,瞬间断作了两截。 王老板的眼睛瞪大赛过两个鸡蛋。后面猫着偷窥的王夫人更是连胆子都吓破了。 平常人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一拳击破两寸的门板。 “哎哟,小娘子,别急呀。我们家老头子记错了。不是你的字画出了问题,而是其他人的。这两天他忙糊涂了。” 老板娘上来捉住采小兰的手,亲切地拉她坐下,同时示意王老板把藏起来的另外两幅也拿出来。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确实是我记错了。是其他人的被我弄坏了。”王老板从柜子里拿出另两幅,陪笑交给 采小兰坐在椅子上,看着夫妻俩熟练的表演,原本还不明白的她瞬间懂了。 “王老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家主打一个夫唱妇随呀!”采小兰夹住裱画,甩出一贯钱,头也不回的走了。到了门口,又给另一边来了一拳,门板应声而碎。 活该老板倒霉,连碎两块门板,本就不太牢靠的门头一下子掉了下来。 “这——”王夫人不乐意了。 “算啦,咱们的这点门道,被人瞧出来了!认栽吧!”王老板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认倒霉。 要说王老板靠什么贪墨他人的字画?还不是逮着一个算一个,反正他也没啥损失。 不过今天碰到了煞星,赔了个两块门板,一个门头。 第102章 又起风波 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采小兰前脚才把字画拿到子城挂起来,后脚就有个穿着财字号豆腐铺制服的丫头跑了过来。 “香琴,怎么了?”采小兰只看她那惊慌失措的神色,就知道又是豆腐坊发生事端了。 “小兰姐,豆腐坊门口两家人,都在争抢翠翠姐的工钱。”薛香琴绘声绘色地给采小兰形容两家人争抢的场面。 采小兰就奇怪了,“怎么会出现两家人呢?” “哎哟,徐姐姐叫你赶紧回去,她在那儿撑着场面呢!”薛香琴这才想起来跑来的目的。 “好!” 事情紧急,采小兰就搭了个马车。这还是子城才有的便利。子城外的人,哪舍得哟。 不消片刻,采小兰就到了豆腐铺门口,亲眼所见,熙熙攘攘的一堆人中,果然有两家人在拉扯她们家厨娘。现场情况比薛香琴所说的还要严重,拉扯中已经有拳脚攻击了。 徐银莲在其中左右呵斥,却只能阻止一时。 “衙门差役大爷来啦!”采小兰站在人群中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尤其是人群中央纠纷的两家,差点跪在地上喊饶命了。 人群骚乱了一阵,又立即停止了。因为他们没瞧见差役抓人。诸人同仇敌忾,寻找乱喊乱叫的捣乱者。 “小丫头,是你吗?” “不是我!”和采小兰一块挤入人群的薛香琴连连摇头。这要是胡乱应下来,不要被打死。 “我看就是你后来的——”爱好看戏的人,眼睛是雪亮的。 薛香琴脑筋急速旋转,寻找把自己摘出去的办法,她又不好把采小兰出卖了。 “金桂,你到我这里来。”采小兰发挥自己力气大的优势,两手分别握住了拽着齐金桂的两只大手。两人痛呼,为齐金桂空出一个身位。 齐金桂一个撤步,躲到了采小兰的背后。 两家人七手八脚还要再抓,可怎么也越不过采小兰的身体。她身体虽然纤细,但力气十足,脚底下站得稳。 “你跟我说说什么情况?”采小兰问躲在后面的齐金桂。 小姑娘话还没开始说呢,一抽一抽就哭上了。 徐银莲替她答话。 “小兰,你别问她了。丫头估计都吓傻了。你来才敢哭出来。这两家人,一个是她婆家,一个是她原来的家。” “俩家人已经交换了婚书,后来洪灾来了,闹了饥荒。婆家就说缓缓。再后来,金桂就到豆腐坊应聘了。干活得来的钱,全交给了父亲。婆家一听急了,交换了婚书,就是他们家人了,工钱自然也是他们家的。” “所以他们来闹就是为了工钱?”采小兰气了。辛辛苦苦干活,得来的钱,自己不能花,还得全部上交!哪有这般做父母的。 采小兰勾着头问了一声齐金桂,“你自己挣的钱,你想自己花,还是愿意上缴父母?” 采小兰压根没考虑交给婆家人。这人还没过去呢,就打人家工资的主意了。这婆家不能要。 而婆家都竖着耳朵听呢,听采小兰话语间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了,瞬间暴起,要给采小兰点颜色瞧瞧。 “哪来的野狗?也敢瞎咬人?”瘸腿的丰仓一把拽住了婆家带头的人,把他推搡倒地。后面的伙计都冲了上来,死死拦在厨娘们前面。 齐整整一排青壮力形成的人墙,没有人想越过去。 采小兰看着齐金桂没说话,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声,“你自己挣的钱,你想自己花,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我……”齐金桂只说了一个字,又顿住了。 采小兰把她从身后拖出来,对着金桂的家里人说,“你们把人带回去吧!” 金桂的家里人慌了,还以为采小兰不要齐金桂做厨娘了,连连摆手。 而金桂本人更害怕了,才过上好日子没几天,口中呼喊,“不——” “我不想听这个。” 薛香琴急了,金桂可是她们组的人。“金桂,你快说钱要怎么花,小兰姐姐想听你真心话。” 齐金桂听了这话,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给阿耶,但我也想留一点买些胭脂!” “大声点说!”采小兰狠狠说道。 “我想留一点钱买胭脂!”齐金桂的喊声,让周围的人一惊。 围观的群众顿时议论纷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这么自私?” “女儿家要什么钱?” “都嫁人了,还要钱干什么?” 齐金桂的老爹听了女儿的想法,也怒了,伸手要往齐金桂脸上打。却又被采小兰抓住了。 “对,钱是你辛辛苦苦挣的,你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采小兰夸完金桂,又把冷脸对着金桂的家人。 “老丈,我问你一句话,我有一个豆腐坊,是不是我阿耶也能来把铺子接过去?” “当然不是,你这家大业大的。”金桂爹直摇头。 “所以就因为金桂挣得少,你们就可以全拿过去吗?”采小兰反问了一句。 老丈不说话了。 “我不愿与你们讲道理,现在金桂是‘财’字号豆腐坊的厨娘,我就有权利处置她。以后她的工钱对半分帐,一半留给她自己,另一半她愿意给谁,就给谁!”采小兰三下两除二,就把事情安排妥了。 各处人散了。 虽然他们对于采小兰的决断不大佩服,但是人家是老板,对学徒有“生杀大权”,也不好多说话。 采小兰带着一众厨娘到了屋子里,见众人脸上都很兴奋,“怎么?你们的钱都不能随意处置吗?” “是的,一发下来就被阿耶收走了!”厨娘们杂七杂八说着自家的事情。 “你们不会反抗吗?”采小兰不明白了。 “唉,大多数女人都这个地位。还有人的工钱都是直接由家里人来领走的!”徐银莲管发工钱,她知道得最清楚。 采小兰想了一会儿,之前妻管严是怎么藏私房钱来着?她把徐银莲拉到僻静的地方,悄悄嘱咐她,“以后的工钱不要当众发,私下发。发的时候问一问,需不需要为他们藏一部分。柜上可以寄存一部分的钱。” “对了,发钱的那一天,把丰仓叔他们一起喊过来!”临了,采小兰还补充了一句。 她走到外面,发现丰仓叔和伙计们还没走。见采小兰出来了,立即围了过去。 “小兰先生,事情了了吗?” “了了。这个月领工钱的时候,多奖励一百钱,到时候你跟徐银莲说。” “使不得!” “咱们合心合力,钱一直是小事!” 第103章 寻找新员工 豆腐铺的风波很快结束了。世人只知道豆腐铺的厨娘们因为闹事的父母被罚了工资。这下,厨娘们再也不是各行业学徒们羡慕的对象了。 上门闹别扭的两家人后悔不已。娘家后悔女儿的工钱变少了,婆家也后悔这个,毕竟金桂早晚都会嫁过来的。 不过,厨娘们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多了不少。 采小兰算是打响了反抗父权的第一枪。不过她没空理这些虚名,有一件极其要紧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她原本打算从老店抽掉厨娘去新店,可现在看,她们各自身上都有一些麻烦的事情,而且她们也应付不了子城的达官贵人们。 这是她前面完全没意识到的问题。 “该到哪里去找这三个人呢!”采小兰盘算着人选。徐银莲肯定不能行,西城的豆腐铺需要她主持大事。 “唉,还得重新去招人。” 采小兰再一次拜访牙行。 牙行的态度比较前几次端正了不少,采小兰在扬州城大小算一个名人。各大商会,都在想是否要接受做豆腐的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采老板,幸会!”牙行今日当值的管事朝着采小兰拱手,并把她带到了议事的雅间。 “三管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小兰有求于您。”采小兰把自己的需求与他说了。 管事听后,连扯三把胡子。有文化的人,本就不好找。更何况还要是女人。 “采老板,不是我不乐意,只是你这个要求太难得了。又要有文化,还是女儿身,符合这两点的都是大家闺秀。这等货色,根本留不到牙行。”管事直摇头。 “那你帮我留意着,年纪小一点也无妨。”采小兰嘱咐清楚,就离开了牙行,她也知道,想要在牙行买到可巧的,就跟抽奖一般。 别了牙行管事,采小兰在各大集市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不对!我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能找到的几率太小了,不如去问问人!谁最懂男人?当然是他们自己了。” 采小兰直接杀到家里,拖过正在温书的崔薄言,与他一道去了盛世粮行,又喊上了景光利。 三人一交流,好几个目标出现了。 “在城南,有一个胡饼铺,铺子里老板娘有个诨号,胡璇女!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简要的账目肯定可以看懂,人也漂亮。”景光利首先提出来一个人。 而崔薄言也不甘落后,“要说有文化的女子,青楼里……。”这句话没说到底,便被采小兰狠踹一脚。 “你对这个倒是精通——” “清倌人,平日里抚抚琴,陪陪酒便可。” “正经的,清倌人赎身的价码太高了!”采小兰把这个意见否决了。她的铺子可是要往高端走的,清倌人再清,也是青楼中人。 “城南还有一个生意人,长相清秀——”景光利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扬州城里哪里有美的生意人,她好像都知道。 吃了一憋的崔薄言听景光利与采小兰侃侃而谈,不由气上心头。“小兰,有一个地方,你肯定能找到中意的,不过能不能招募到她们,得看你的本事。” 采小兰正因为景光利所提的都是生意人烦恼呢,听了崔薄言的话,又来了兴趣,“可不能是青楼女子!” “当然不是,我是读过书的,你知道私塾与官学里大家都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吗?”崔薄言说得神秘兮兮,连景光利的兴致都被他勾起来了。 景光利也上过几天学,但学不进去,又因为商人身份,被老师开革了。对于读书人的兴趣,他还真不了解。 “别废话,你们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紧跟着崔薄言的脚步,七拐八拐,拐到了民居深处。 “就这里了!”崔博言沾沾自喜。 “果然是个好地方!”景光利赞叹一声,只觉十八年的光阴都虚度了。 和他俩神情类似,院门外还站着七八个男子,手拎食盒焦急等待着。还有一溜排开的马车,都有小厮等在上面。 “扬州城竟还有女子私塾!”采小兰惊讶。 “当然啦,地方我带你找到了,下面就看你的能力了!”崔薄言回头挑衅了景光利一眼,骄傲地说道。 难得他在采小兰面前“拽”一把。 “算你一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院里一通鼓声过后,银铃般的碎响由远及近。 学堂放学了。 “不能行,就这样直接喊人,肯定招不到人!”景光利很熟悉商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 “就没有缺钱的吗?”采小兰不平。 “哪怕有人缺钱,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应下差事。”崔薄言附和了一句。 景光利接连点头,肯定了崔薄言的说法,“家里都有闲钱拿出来让女儿读书了,还在乎这么一点钱吗?” 采小兰扒拉在栅栏院墙旁,“唉,入宝山空手而归!”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采小兰预备失望而归的时候,院内一声轻呼:“小兰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卢诗雨。 “卢姐姐,你在这里读书?”采小兰惊喜。 “是呀,扬州城就一个女子私塾。比不过长安,好几个书院呢!”提到这里,卢诗雨眉目轻皱,只有一个,便没得选择;没得选择,就会良莠不齐。 “这两位是?”卢诗雨奇怪地看着采小兰,严格来讲,是看着采小兰身后的两个男人。 “崔薄言,我相公!”采小兰拉过崔薄言,与卢诗雨见了礼,又指着景光利说,“这是盛世粮行的少东家,景光利!” “崔乡贡有礼了。”卢诗雨听崔卢氏提过三儿子去考试去了。她又对景光利行了一礼,“景少东家的名头不小,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 “哪里!” 四人一通寒暄,卢诗雨也弄清楚了采小兰的来意,“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那店铺如此高雅,无论是谁去,都不会觉得被降低了身份。 “对了,我忘了你明天开业,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找人去!”在场的人,卢诗雨最了解采小兰即将开业的店铺,装修上,几乎是她一手操办的。 第104章 八宝斋 能办得起来诗会的人,人缘当然不会差。轻轻松松为采小兰找了两个女学子。在诗词歌赋一道,略有所得,人长得也不错。 一个叫仲宝玲,一个叫邢玉茹。 采小兰又花了一些代价,把胡璇女谈了下来。这点代价,其实都不能称之为代价,采小兰一说,工作地点在子城,她立马就答应了下来。都没问工资待遇。 …… 第二日,八宝斋开业。采小兰请了一伙戏班子,在旁边搭了戏台,与班主说得清楚,要连演三天的戏。 与豆腐坊开业不同,采小兰这一次走的是精英路线。没像上次请人四处散播消息,她只是请伙计到子城各宅院送了一张请帖,帖子上写了很多恭维的话,并交代清楚,今日登门有机会赢取小奖品一份。 而为了筹备开业活动,采小兰想了不少花样,灯谜、对对子、诗词接龙等等。都交给仲宝玲、邢玉茹两位茶博士接待。 为了应付开业这几日的繁忙,两位茶博士还特意请来了院里的姐妹来帮衬。 全都穿上了采小兰定做的制服,在客流中,宛如一只只灵动的蝴蝶。 “兄长,你看!这一楼乃八宝楼,中间一宝柱,一体八面,有详细说明八样宝物的做法,以及对应的好处。妙的是,柱子里面被匠人内嵌了一十八根灯珠,每一颗都是夜明珠。”卢诗雨拉着卢兴业一路参观。 “诗雨,你这画技,越来越高了!”卢判司见过采小兰所烹制的八宝的样子,和眼前画作一模一样。 “这种画法,还是小兰妹妹教我的呢!” 当然一楼也不止这宝柱一样东西,沿着柱子四周摆放了八个精巧的楼中楼,每一个都各具特色,其中放了软榻,榻上有桌子,用于客人饮茶休憩。而售卖八宝的柜台,则置于柱子的后面,其上就是二楼楼梯。 “这二楼又有什么说法?”卢兴业是个急性子,才登上楼梯就忍不住问道。 “二楼什么设计也没有,只是四周墙壁稍做装饰,屋顶向下挂了几十个装字画的钩子。不过她倒是请我画了些画。”这一道工序卢诗雨没参加,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兄妹俩走出楼梯,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几十条一丈长的字画凭空挂在屋顶,直顺垂下。 二楼一切都是纯白色,只身进入,就像是投身一幅水墨画中。唯有文字与图画才是黑色。 “这——”让卢兴业惊呆的是,每一幅字画上,都是未见过的诗体,未听过的诗名。 “浊酒聚邻曲,偶来非宿期。拭盘堆连展,洗釜煮黎祁。乌忏将新犊,青桑长嫩枝。丰年多乐事,相劝且伸眉。” “脯青苔,炙青莆,烂蒸鹅鸭乃匏壶,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 …… “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出匣宁愁方璧碎,忧羹常见白云飞。蔬盘惯杂同羊酪,象箸难挑比髓肥。却笑北平思食乳,霜刀不切粉酥归。” 豆腐诗群中,有八九张豆腐的写意画,配上周围的诗,恰到好处。仿佛置身亘古。 “怪哉,这豆腐明明是新近发明,怎么品出了远古的味道!”卢兴业好奇,而一旁的卢诗雨更惊,“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画这些,配上诗,太好了!” 不止她们兄妹被二楼诗画震撼了身形,凡是到了二楼的,都走不到脚步了。 而一楼,也有一群人被迷得走不动路了。 “采老板,我不信,你这柱子上真能有那么多夜明珠吗?”贾玉奇不信,夜明珠的价格,他很清楚。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跟在他后面贾筱筱扯了扯他老爹的衣角,人家开业,为嘛要来拆台呀。 “茶博士,关门合窗。”采小兰一声令下,所有的门都被关上了。 灯珠上有莹莹光芒射出,灯影幢幢。八宝的颜料厚度不一,在灯光下,更真实了。 “好!” 众人一片叫好,就冲着这个效果,不管里面是不是夜明珠,都值了。 “茶博士,开门开窗!” 寂静的屋子里采小兰的声音格外响亮。 光亮重新笼罩了屋内 “大家可以到灯柱后面的柜台购买八宝,本店所有食品都没有肉类掺入,请素食的朋友,放心购买。”采小兰为进店的客户消除后顾之忧。 “这价格不便宜呀!”能到这里的,不识字的人反而是少数了。大家都看见柜台下贴着的价格表了。 东西都是按照两来卖的,每两的价格,没有低于两百的。 “哎,早就料到了。刚才灯柱上的介绍不是都见过了吗?人参、美酒、乌骨鸡……哪一个是易得之物?”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本来是闲在家中无聊,出来看看热闹的。 可今天看到了这八样宝贝,动了凡心,“小娘子,八宝豆干、黑金茶干装个小蝶,我要到小阁子里喝茶。另外帮我装二两参汁腐乳,我要带回家喝粥!” 老者的话,叫周围人起了攀比心。却因为高昂的价格,迟迟未下手,都在等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评价这几样物品,到底如何。 茶博士开始为老者服务,一个请老者选了一个楼中楼,另一个开始准备茶水。柜台里的厨娘朝后院喊了一声,一个小厮端着两小碟出来了。 茶水当然是煮茶的形式,对唐人略微寡淡的茶水配上这两样刚好。 “妙!”老人一口豆干,一口茶水,每一样都是妙极。 采小兰又拍了拍手,角落里响起了丝竹乐声。 “老人家,好吃吗?”好事者问老者。 “好吃!”老人用筷子拣起一根茶干,想递给刚才问他的人,却又缩了回去,“你不信我,就自己去买去!” 许是想到了筷子所夹茶干的价格,老人变小气了。 “哈哈哈!”围观的人都被老者的动作惹笑了。 “小气,不给吃就不给吃,我们自己去买!”好事者也来了脾气。 采小兰见到这一幕当然开心,“如果要买参汁腐乳的请抓紧,腐乳的发酵时间是十天,这一批只有十坛,每坛五斤,售完即止。” 第105章 成长 如果说豆腐铺让采小兰进入到扬州府各大商人的眼中,那么八宝斋就让采小兰成了部分商人的眼中钉。 嫉妒之火烧遍全城。 而八宝斋也成了文人雅士常聚之所,有钱的,捧个钱场。点两宝,要一壶免费的茶,对着窗外景慢慢喝。没钱的,捧个人场。看看对子与灯谜,万一猜中答案,别的不说,一杯热茶总是少不了的。 不过,世间的事情永远是福祸交替的。采小兰挣到钱了,却又被钱绊住脚了。 八宝斋每日的营业额太高了,采小兰不放心将柜台收钱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她自己又不想被八宝斋束缚住,冬季红色任务奖励的《棉布织造七十二法》她还没来得及吸收呢。哪能被金钱束缚住。 2.0的智慧,她三两天就想到了办法。八宝斋的隔壁正好是钱庄,采小兰与钱庄老板商量好,客人先到钱庄将钱存入八宝斋的账户,直接用存票来消费。 钱庄的老板听了采小兰的想法当即同意不收任何手续费,但采小兰也不能获得存钱的利息。 每到月底,采小兰到钱庄与老板结清当月所有营收。 “钱老板你真看好八宝斋!” 连采小兰自己都不敢说,八宝斋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这些钱存入钱庄,又能获得多少利息。 “哈哈哈,我看好采老板,现在扬州城的餐桌上,有几户能离得了豆腐呀!” “既然钱老板看得起我,我也不能扫了兴。不过,以后万一我要借钱,钱老板一定也不能小气。” 采小兰所说的话,叫钱老板明白,她并不是一个简单女子,心里有一把算盘。 “求之不得!”钱老板当即应允。 …… 清晨,采小兰和崔薄言打完五禽戏,活动了全身的筋骨。 “小兰,这五禽戏还真管用。”崔薄言已经练了四个月了。在备考的那个阶段,要不是有它可以静心,他还真要沉入温柔乡之中了。 “废话,没用我能每天都坚持练习?”采小兰又白了他一眼。系统面板详细记录了每一次的锻炼数据。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农 健康:94\/100 力量:2.1 耐力:1.1 技巧:1.1 智力:2.0 活力:17\/17 金钱:34金 厨艺:特级(0\/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高级(0\/16) 织布:低级(0\/2) 任务点:29 在坚持练习五禽戏的第一百五十天的早上,没用加点,力量、技巧、耐力后面都涨了一点。 而近期苦学棉布织造七十二法,这两天终于获得了低级的织布技术。 望着与穿越初差异巨大的系统光幕,采小兰心生欢喜。“不错,万事俱备,只待棉花了!” “小兰,大哥二哥来了!”崔薄言眼尖,望见了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拐了进来。马车的外表,正是平常长才常租的那一家。 “他们来的也太早了,这是来吃早饭的?”采小兰眉眼拧到最细。 崔家家庭的关系近期越来越紧张了。老大老二两个逆子打着请安的名号,隔三岔五就跑到崔母身边一趟,蹭吃蹭喝。 之前没见到人影,现在听说崔乐要回来了,一个个勤快极了。 “阿娘,儿子给你请安了!”老大老二见到崔卢氏正围着锅灶忙饭,走到厨房窗外请了安。 老大旋即发起怒来,“这老三媳妇怎么回事?连娘都忙忘了,每天连饭都不做了。” 走后面上来的采小兰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气了,“你孝顺,怎么没见你天天来请安啊?” 她还有更毒的话要说呢。但考虑到崔卢氏帮了她不少,不舍得伤害她。 “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算你有一份心!”崔卢氏打断了争吵。她这几天也算是想明白了。随儿女们怎么闹吧,反正她现在有一份事业。天福聚财居一个月下来,能挣不少钱呢。 做做饭,带带娃,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崔卢氏把粥盛好,在咸菜坛子里挖了点咸菜,切了块豆腐,炒在了一起,又到坛子里挖了一点腐乳。 “吃饭了!” 采小兰和崔薄言洗漱已毕,到了桌边。而老大老二早就蹲到长凳上吃饭了。 “阿娘,你这一碟是参汁腐乳?”长才吃了一块,和自己在八宝斋买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呀,小兰弄的。”崔卢氏嗫嚅了一句,采小兰关照过她,财不外露。 “三弟妹有钱呀!八宝斋这玩意卖三百钱一两,一贯五两!”长才感叹一声,自己咬着牙才买了二两尝了尝味道。每一顿饭只舍得吃三俩筷头。 “真有钱!”双全惊闻价格,不禁感叹了一声。 不过俩兄弟倒是没好意思与崔卢氏争抢,各人只尝了尝味道,便吃咸菜豆腐了。 一顿饭吃完,两兄弟回城了。崔卢氏把采小兰拉到一边,“小兰,我刚才听长才说,参汁腐乳卖一贯五两,那咱们那一坛,得卖多少钱?” “阿姑,那不是咱们自己做的东西吗?你就放心吃吧!” 这一回,家里人只有徐银莲知道采小兰在子城的铺子叫什么名字,其他人一概不知。 “所以八宝斋就是前一段时间说的,要花大价钱置办的新产业?”崔卢氏如梦初醒。 “是的!已经开业快一旬了!” “好呀,你和薄言好好过日子就很好。有了这两份基业,薄言以后读书的钱,就不会差了!”崔卢氏点点头,笑着说的话,心头却觉得空落落的。她和崔乐两人从战乱年代走来,没有置业的习惯,攒的黄金,还被挥霍一空了。 “阿姑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们,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采小兰拍着胸脯保证。 “小兰,我才发现,你近来发育不少呀!我想想,当初嫁到我们家的时候,干黄干黄的,像一只嫩鸡。现在丰腴啦,要胸有……” “阿姑,哪有形容人像鸡的!”采小兰害羞了。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十七岁的身体,营养一旦跟上,发育的速度飞快。 如果换成现在的模样出现在刚开始的崔博言面前,他肯定忍不住。现在要不是采小兰积威已久,崔薄言与崔卢氏,估计都不会放着她不圆房。 第106章 贾家商队 第二天,采小兰到两个铺子都转了一圈,在八宝斋的时候,茶博士提醒她,有个叫贾筱筱的女子一直在楼中楼里等她。 “筱筱姐,让你久等了!”采小兰伸进头,她以为卢诗雨也会在,结果只看到贾筱筱一个人。 “小兰,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你是说,往岭南的商队要开始了?”采小兰眼睛瞪得老大。自打开春以后,她一直等着这个消息。谁知道,一等等到了三月份。 “没错,我爹说,各大商会已经开始组织商队了。而这一回,我们家刚好要组一个前往岭南的商会。” 贾家是做香料的,有很多材料需要天南海北收集,与各大商队联系很紧。基本上每个商队里都有他们家的管事。而这一回,他们自家的商队决定去岭南道。 “太感谢你了,我得亲自上门拜访伯父一趟。”采小兰闻之欣喜,她对棉花的渴求太深了。虽说凭她现在的经济实力,穿丝绸衣服没压力。但成衣店的老板,鼻子戳到天上了,根本不会把好衣服卖给平头百姓。 “赶早不赶晚,那咱们就赶紧去找我爹。留足时间准备出行的东西!”贾筱筱建议到。 贾老板一家虽然没能定居在子城,但也是城中贵地。院子好像不大。只有一进。 “小兰,往这边走!”贾筱筱带着采小兰穿过一道门,却发现屋子另有乾坤。 往里有一座巨大的院子。 花园、假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仆人已经先行通知了贾玉奇。贾老板不愿意为了小事驳了女儿的面子,更何况,他对采小兰也充满了好奇心。 “请客人到前厅!” 采小兰在前厅等了一会儿,贾玉奇才到。 “采娘子久等了!听筱筱说,你有兴趣跟我们的车队一起去岭南道?”贾玉奇开门见山说道。 “的确。”采小兰点点头,主动谈起了自己的目的,“贾伯伯,我想去岭南道收购一些棉花。” “棉花?”贾玉奇一听,非常奇怪,“那东西有什么用?再说了,你想把棉花运进来,可不大容易。” “运进来不大容易?”采小兰问了一声,她不是太明白。上一回丰仓也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既然你和我女儿是朋友,又愿意喊我一声伯伯。我就不瞒你了。棉花是岭南的特产,一般人把它塞进衣服里,御寒效果很好。但是岭南并不冷,所以它在当地不受重视。当地人巴不得有人来贩卖,但是有一个情况,棉花对本地的皮裘与丝绵的生意是一种冲击,他们并不乐意棉花流入进来!”贾玉奇三言两语,把其中关键点拨清楚。 至于这里面的“他们”是什么人,采小兰不问也知道。肯定是皮裘与丝绵两个行业的商会。 “一点也运不进来吗?” 贾玉奇呵呵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看运气吧,守关的将领心里有一杆秤!”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采小兰一下子没弄明白,“一杆秤?少于一定量就行?” “当然是衡量双方的重量啦!” 谁给的多,就听谁的。 采小兰弄清楚了其中的意思,心里直呼“好家伙”,她万万没想到这一点,又为棉花的成本猛地提高了一大截。 “还有一件事,我们去岭南道的商队,为的都是小而贵重的东西,你这个棉花占地太大了,需要十几辆大车才行,多了它们,整个商队的成本又要提高不少!” 商人重利,一举一动,无不考虑其中的成本。 采小兰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贾玉奇的态度,大概是不愿意带着自己了。如果愿意不会一直说跟商队不利的这一点。 “谢谢贾伯伯,我明白了。如果加了那么大的成本,哪怕运来了棉花,普通百姓恐怕也买不起!”采小兰很失望。 “是这个道理,你为普通百姓考虑的心很好,但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贾玉奇话里话外,都是叫采小兰回家找家里大人。他可不信就凭一介女流,就能打下豆腐坊与八宝斋这两份基业。 采小兰若有所思的回家了。 …… 采小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够低成本拿到棉花。而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敢开启最近三个月的红色任务,生怕“小不平”叫她去与不顾百姓死活而偏要排斥棉花的“他们”干一仗。 这一日,她回到天福聚财居却一个人都没见到。大门紧锁。 “不对呀,家里人去哪里了?”采小兰又到惯常放钥匙的地方,还好找到了钥匙。 她不知道,在城中刺史府,一个黢黑的男子,正与李云光亲切地说着话呢。而崔卢氏一行人,被刺史大人派的人接走了,正在去往刺史府的路上。 “乐哥,你受苦了!”崔卢氏一见那道沧桑挺拔的背影,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了。 崔乐听到背后的声音,立即回头,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婉妹,你一点都没变!” “唉,都四年多了,老了!” …… 崔乐是官身,大赦后,走的官家驿站系统。李云光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特意在驿站等他,一见面就把人拉到了刺史府,说什么也要为乐哥接风洗尘。 在岭南道的四年,教会了崔乐人情冷暖,情不自禁婉拒李云光。却没想到,话才说出口,李云光眼泪就下来了。 崔乐毫无办法,只好带着妻弟卢勇留下了。 李云光一边安排饭,一边派人去请崔卢氏,这才有刚才的一幕。 夫妻俩如何深入叙旧情,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能说能做的事情,两相衷肠,浅尝辄止。 接风洗尘的宴席,有讲究。在吃饭前,有一套流程,李云光特意请人去大明寺取了佛前供奉的净水用来湿手,又请了两个和尚,围着崔乐与卢勇两人念了一通咒文。 仪式结束,才开始了简餐。 …… 李刺史派了马车,送崔家人回家。 “走,婉妹,我们回家!”崔乐邀请崔卢氏上车,他的眼光始终盯在夫人身上,至于跟在后面的一大两小,全被当成了空气。 第107章 崔双全的报复 马车夫已经来过天福聚财居多次,尽管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老马识途,他把六人送到了家里,一点岔子都没出。 下了马车,崔乐才反应过来,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婉妹,这荒郊野岭的,是何处?” “城里的家已经卖了,我对不起你!”崔卢氏把崔乐离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大略说给了他。 家里的东西怎么一件件卖出去的,后来屋子为什么又卖了,换了几亩地,儿媳怎么办了产业等等。 听得崔乐泪花连连,“辛苦你了,明天我就把那两个逆子打死!” 说完这些话,他才注意到三子已经长高了,现在就像一个小大人了。 “三儿,你比那两个逆子出息多了。”不是他不想亲切地喊老三的名字,而是他忘了。 一行人往里进,采小兰发现了异状,猜到是崔卢氏他们回来。到了屋里,才发现,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男人。 “这也太黑了!”采小兰只敢在心里说说,因她知道眼前的两人是什么身份。 崔乐与崔薄言长相起码有五分相似。 “见过阿公。”采小兰来了个万福。 “我听你阿姑说了,这个家你居功至伟。”崔乐把儿媳夸了一通。刚才崔卢氏可把采小兰夸了一通。 “都是我应该做的!” 天福聚财居后来又起了三间小屋,能让崔家人在这里住下。而今晚人口众多,三间屋很显然住不下。崔薄言便套了驴车,和采小兰一起去了刘家庄。 “哈哈,小兰,你听了吗?阿耶夸你!他可是很少夸人的!在门口的时候,他也夸我了!”崔薄言本以为会遭到父亲的痛骂,没想到父亲夸了他,这一会儿心情倍儿棒。 采小兰却心事重重。 她不知道,崔乐回来之后,对双全和长才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对自己的产业,又是什么态度。 “薄言,你别高兴得太早。万一要合家,他们如果不清不白张口就要我的豆腐坊,我不会给的。”采小兰先和崔薄言打了预防针。 “小兰,不是你和我说钱财都是外物吗?怎么现在看得如此重!”崔薄言也不是傻子,以他对父亲的理解,合家几乎是必定的事情。 采小兰往崔薄言身边靠了靠,“我要干的事情很多,没有一样事情不需要钱。另外,我也不愿意我辛苦挣来的钱,被人拿去挥霍,拿去赌博。” “放心,阿耶肯定会好好管教大哥二哥的!” 听完崔薄言的回答,采小兰心里已然意识到了合家势不可挡。如果崔乐真的气崔双全和崔长才两人,不去管他们,任凭他们自己生活,才是分家后该做的事情。 …… 这一晚,格外地漫长,采小兰在床上,躺了半天,翻来覆去才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第二天,太阳挂得老高了,才起来。 这一觉睡得死,反而是她自穿越以来,起得最晚得一天。要是叫其他穿越界的同辈知道,一定会高呼“太卷了”。 崔薄言好似知道采小兰心情不佳,没喊她。他一个人已经打完了五禽戏,还把驴车套好了。 “走吧!” 等两人到了地方,发现崔双全与长才两个人已经跪在大门边上了。 崔卢氏见三子夫妇已经来了,就把跪着的兄弟俩也喊到了屋里。崔家这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崔双全与长才都是一家三口,而崔薄言家就有两人,崔乐夫妇,再加上崔冬平,一家十一口,第一次如此齐全。 祖孙同堂,让崔乐四年枯寂的心再一次温暖了起来,“合家,你们就先在自家住着,等我抽出时间来,去联络一下同宗,借一些钱,先把屋子买了,然后就住到一起。” 岭南四年的种地生活,磨平了崔乐的进取心,他只想安静过日子。把自己种了四年地的经验,用到实处。 崔双全听到崔乐的这番话,心里一声冷笑,回头瞥了眼采小兰,朗声说道:“阿耶,咱们家就有置屋的钱!” “哦?”崔乐看向崔卢氏,“全儿说的钱在哪里?” “你叫他自己说吧!”崔卢氏叹了一口,心里又看低了大儿一分。 崔双全见来了机会,满面春光,“阿耶,你不知道,老三的媳妇可会做生意了。不仅是现在的茶馆,还是城里的豆腐铺,都是她弄的。茶馆不值什么钱,但是豆腐铺门口天天排着队。她那边肯定有很多钱。” 说完这些话,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快感。 “小兰,这是真的吗?”崔乐欣喜地看向采小兰。 采小兰点了点头。她走到每日休息的屋子里,从光幕里取出三十两金,兜到一件外衣里。 “这是我目前能动用的所有的钱了!”采小兰冷着脸,一把丢下外衣兜。 可不是嘛? 光幕上还趴着的钱,只剩下四金了。 崔乐又被三儿媳妇惊住了,三十两金不管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钱。“可是这也不够呀!” 他不是嫌少,只是就事论事。 “阿耶,我们可以把豆腐铺卖了。据我所知,她和城里其他豆腐铺都签了契约。配方的秘密一直在手里。把铺子连配方一起卖掉,别说够我们住的院子了,就是二进的,都买得起。”崔双全及时补刀,心里的快感被他放大了无数倍。 采小兰捏紧了拳头,颤颤发抖。她有一种冲动,想三拳打死说话人。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从来没经营过产业的崔乐竟然赞同他的话。 “乐哥,咱们就算买了城里的房子也没用,你现在也不做官了,去城里干什么?”崔卢氏及时出声。 “这事说的对!”崔乐点头。 不过他把三十两金收了起来,这些年,日子过得苦,连像样的衣服都没几件,他要进城置办一些呢。再说了,李云光多次照顾他们家,自己还不得买点东西送过去呀。 家庭会议,以采小兰被剥夺了三十两金结了尾。 崔双全听说崔乐要到城里逛逛,连忙毛遂自荐,说自己对扬州城了解较多,愿意引路。 两人上一辆马车走了。 他们一走,天福聚财居一下子清静下来了。 “阿姑,这个家里,我快待不住了!”采小兰找崔卢氏抱怨,“豆腐铺不能卖,如果是旁人接手,豆腐的价格肯定要翻一番,到时候老百姓还吃的起豆腐吗?” “你放心,我会劝住他的!”崔卢氏连连保证。不过她看着和大儿那鞍前马后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担忧。 第108章 鸠欲占鹊巢 采小兰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崔乐在城里待了三天,不知道和哪些人见了面,说了什么。回到天福聚财居的时候,和先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非得找一个词来形容,之前的他,没有比老农二字更适合;而现在的他,锦缎加身,又带了冠帽,官老爷的样子又回来了。 崔乐踱步坐到大堂上,却见堂里还有一些路人,生出不喜。“三儿,你去把小兰请来!” “阿耶,小兰到城里照看生意去了,一般要到太阳落山才能回来。”崔薄言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他不明白,大哥在父亲耳边又说了哪些混账话。 崔乐朝他看了一眼,轻蔑一笑,“看来老大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真的成了耙耳朵。一年多了,还没爬上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一句话,戳到了崔薄言的痛点。 “这话又是大哥说的?去年洪灾,小兰那一车粟米算是喂了狗!”崔薄言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四周座中歇脚的客人听了动静,纷纷侧目。 崔乐瞬间怒了,“混账东西,跟你阿耶大吼大叫?” “不敢!” 父权压得崔薄言瞬间怂了。 “还不去找她?” …… 采小兰并不是什么也没做。 三天前见到崔乐与崔双全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她就明白,这俩父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是尊重人的人。 她当机立断,刷新出最新的红色任务: 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崔乐受人挑拨,重新生出做官的渴望。为了走通关系,再度为官,亟需一笔润官费用,他发现儿媳很有钱。 意不平!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凭什么崔乐能不劳而获?一定要叫他计划破产。 奖励:《裂地棍法》 她对这一回的任务内容,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这任务奖励倒是让她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这还有武林不成?再有为什么不是剑法?剑法多帅呀!” 任务为采小兰确定了敌人,她当然要想招解决问题。 如何避免公司被婆家侵吞? 如果采小兰把这个问题发到贴吧里,吧里的老哥们一定会为她出无数个办法。但是大唐没网呀。 找官府?扬州府最大的官就是崔乐的好兄弟,之前李云光对采小兰多加照顾,也是因为崔家。此路不通。 找人卖掉?崔乐的目的就是卖掉豆腐坊,如果她提前卖掉了,崔乐肯定要逼着她把钱交出来。 一个女流之辈,如何争得过崔家? 采小兰的目光紧盯着光幕上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八个大字,喃喃自语,“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做空豆腐铺与八宝斋。 采小兰定下主意后,立即到城里,拉着所有豆腐铺的加盟商们成立了豆腐商会。定了死契,免了加盟费,保障豆腐质量的同时,降低豆腐的售价,对外公开豆腐制作的基本方法。 加盟商们当然同意,加盟费夺走了他们一半的利润,而现在只要求他们降低豆腐的售价就可以免除加盟费,傻子才不同意呢。 少了每月加盟费的收入,财字号豆腐铺的收入一下缩水一半。 弄妥豆腐商会的事情,采小兰把手续交给其他人去跑。而她自己回到了豆腐铺,又和所有厨娘定了契约,用豆腐铺盈利的百分之一代替了她们的工钱。契约里还规定了,如果厨娘们没犯错,就不得解雇。 至于徐银莲,一人独得百分之十。 契约拟定,大家都签了。唯独徐银莲神色复杂。 “小兰,你这是?”徐银莲知道崔乐回来了。 采小兰自信一笑,拍了拍徐银莲的肩膀,“别瞎想,大家跟着我都不容易。多分点钱罢了。” “对了,账上还有多少钱?你抽空拿着这些钱,到回春堂,全买成药材。然后送到八宝斋!” 忙完了财字号豆腐铺的事情,采小兰又到了子城。她没到八宝斋,反倒是一头钻进了旁边的钱庄,又一次和老板强调,只有自己来取钱才能取到。其余人来问,一律回答没有这笔钱。 钱庄老板当然乐意采小兰的钱存放的时间长呀。当即发誓,一定会按照契约行事。不是采小兰本人,就是刺史大人来了,都不会掏一个子儿。 采小兰讲完这些,才回到八宝斋。她到二楼,拿出请人刻的印章,为所有的诗作,都盖上了她的名姓。 说实在的,在文人眼中,八宝斋最贵重的,便是二楼垂下的近二十条诗作了。 “香琴,再有客人来,和他们说清楚,店里搞活动,一律打八折。”采小兰吩咐了一句,又和薛香琴补了一份契约。用的同样是豆腐铺的盈利,不过比例在百分之二。 薛香琴没能感觉到采小兰的不对劲,或者说,她根本不明白百分之二相当于多少。 等这些事情都办完,采小兰又寻了个小院,地方不大,但胜在隐蔽。她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崔乐翻脸了。 果然,没多久,崔薄言就找到了豆腐铺。 “小兰,你赶紧跟我回家吧,父亲喊你回去!” 采小兰喊人端了杯水过来,一早驴车被她驾了,冲着崔薄言气喘吁吁的样子,便知道他是跑过来的。 “先喝杯水,歇歇脚,看你热的!” 崔薄言接过碗,三俩口喝完,“走吧,阿耶还等着呢!” 采小兰不由一阵心酸,照着崔薄言的这个态度,采小兰想要他和自己一起反抗,希望不大。 …… 七八里路,没多久便到了。 一到家,夫妻俩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崔卢氏拿着抹布,立在大堂里,泪眼婆娑。崔双全站在她边上,满脸尴尬。而崔乐坐着,横眉冷对,面色更黑了。 本该坐满一堂客人,一个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崔薄言开口,想问一问原因。却听崔乐猛地一拍桌子。 “采小兰,女儿家的不守本分,不在家里伺候公婆,却一天到晚在外面乱跑,你父母就这么教你的?” 第109章 争吵 采小兰万万没想到,崔乐会如此没品。她原想其曾经是一位高官,是一个文化人,肯定会冷静处理此事。 谁能想到他一上来就拿人父母说事! “阿公,我只知道出力干活,家里只有四亩薄田,若是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恐怕早就饿死了!”采小兰毫不示弱。 崔乐听到采小兰的反驳,才相信双全说的都是真话,这采小兰不是平凡人。 “照你这样说,我倒是要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这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能做人门客的人,嘴上功夫不会弱。 采小兰听出了崔乐的嘲讽,“谢就不必了!” 崔乐笑了两声,“我不进城不知道,原来你采小兰有那么大的名声。财字号豆腐铺,加盟店足足有十三家,就赚了三十两金?” 如果不是因为歇脚客看了笑话,又和崔卢氏吵了几句,崔乐绝对不会用这个语气和采小兰说话。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打算就按照双全说的,用权威压服家里所有人。 采小兰听到崔乐的质问,嗤笑一声,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崔薄言,你媳妇和阿耶这样说话,孝道在哪里?还不家法伺候!”崔双全听不下去了,他觉得采小兰的胆子太大了。 崔薄言在一旁帮谁都不是,他连赔笑都不敢,“都消——” “呵呵!”采小兰白了崔薄言一眼,“我看他敢!” 崔薄言脸上也黑了。 足足一盏茶时间,没人讲话。 “崔乐,我看你是要这个家完!”崔卢氏崩溃了,她搞不明白,为什么期盼已久的人回来了,却是吵架的结果。 母亲生气到了这个地步,崔家两兄弟做不到继续冷眼旁观,都围到了崔卢氏旁边。 而崔乐这个时候也发话了,“我要钱,是为了走通关系,如果能入朝为官,以后想要什么没有?” 他这话像是跟采小兰说的,又像是和崔薄言说的。 “而且,豆腐铺用的是我们崔家的关系,必卖不可。” 说完这些话,他突然觉得心心念念的家,也就那样吧。“双全,带我去你家住几天吧!” 崔乐还指望采小兰主动将产业交到他手上。不然万一传出去,被外人听到,是他强行要了儿媳妇手里的产业,岂不被人笑话。 …… 诺大的天福聚财居只剩下了冷漠,有不明情况的客人登了门,见这些人冷漠的模样,摇头又走了。 “小兰,要不你就把这些豆腐铺交给阿耶吧!”崔薄言把采小兰拉到了屋子里,“别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先把眼前这一关先过了。等我高中——”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画饼?” “画饼是什么意思?”崔薄言不明白。 采小兰摇摇头,她没力气与崔薄言解释这个词的含义,“你去把阿姑请过来,我把家里的底和你们交待清楚!” 崔卢氏冷着脸过来了。 “你们都以为我看重钱财,不肯交钱。只是我这里真的就这么多了。豆腐铺挣了不少钱,但是我也花了不少钱。今年冬天,做好事散出去不少钱。还有我在子城又投资了一个店铺,开业半个月还不到,哪里来的钱呀!” 崔薄言还是第一次听说,子城里还有产业。回过头望了眼崔卢氏,崔卢氏也只是听采小兰提过。并没有到过现场。 “我明天把账本带给你们看看就是了!” …… 被气到了的崔乐和崔双全一起到了城里,大儿家的景象,他回来的第二天就亲眼见到了,并不想去。 他在官家驿站定了房间。三十两金还剩很多呢。 打发走了双全,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走叹叹,“唉,我还以为四年的农田生活,已经磨平了官瘾,没想被人撩拨几句,瘾头又上来了。” 他正思绪纷飞呢,驿站管事敲响了房门。 “崔大人,小的有事汇报,不知是否方便!” “请进!”崔乐是被免官的人,立即起身开了门。 管事与崔乐见了礼,恭敬地说道:“刺史大人派了人来,晚上请大人在迎春楼一叙。” “哦哦,替我谢谢来人,晚上一定到。”崔乐欣喜,李云光果然是个重感情的人。 “还有一件事,随大人而来的五车棉花今天到了,请问要送去哪里?“ 崔乐与卢勇两人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崔乐在岭南道种了四年的棉花,除去被虫蛀坏了的,他都带回来了。货比人走得慢,直到今天才到。 “哦,棉花到了。我给你个地址,你帮我送到位!”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铜钱,塞到了管事的手里。 “兄弟们辛苦了,小小敬意,还望笑纳!”崔乐如果复了官,他肯定不会掏这个钱。 “我替驿站的兄弟们,谢崔大人!”总管接过钱,喜笑颜开。说替兄弟们谢,其实都进了他的兜。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崔乐喊了车,到迎春楼赴宴。扬州城,他还是六七年前来过一段时间,过了这么久,变化太大,他早不知道城里的东西南北了。 “去迎春楼!”与话音同落的还有一小串钱。 车夫拣起,乐呵地磕了个头,“遵命!” 李云光还没到,但早就和老板打好了关照,崔乐一到,不用他自报家门,老板就迎了上去。 “想必是崔乐崔大人当面!”他弯下腰,等着对方的回答。 “正是!” “里面请!” 包间里卢兴业与曾文昌两人都在,见了面,大家互相寒暄了一番。没多久,酒菜就上来了。 “崔大人,李大人衙门里有要事,吩咐我俩先陪陪您,他随后就到!”曾长史先举起杯,满饮下去。 刺史的大哥,就是他们的大哥,礼节上,不能让人挑出理来。 “曾长史客气啦!”崔乐也一次饮完。 “崔大人,吃菜!”卢兴业为他介绍桌子正中央的八样。 “这可是八宝斋的八宝,可不简单,都是用名贵中药材精心制作而成,尤其是参汁腐乳,绝对是补身体的妙品!” 曾长史插了一句,“崔大人,看这盘文思豆腐,细如发丝,文如泉涌——” 第110章 为恶不知恶(9月求票) 扬州城水多,迎春楼就立在穿城而过的最大一条河边上。到了夜里,别处都是鸦雀无声,人迹寥寥,唯独此处灯火通明,烛火倒映在水里,水波荡漾间,增添了好些趣味。 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豪富乡绅,大多是此地常客。 “几位久等了,云光来迟,待会儿我自罚三杯。”李云观款步进入包间,对周围桌上的一圈人执了礼。 桌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李大人,快入座。” 这一回,与接风洗尘的宴会不同,只是兄弟之间为了增加感情的小场合,大家都很随意。主位上的李云光一到,更多的菜品上桌了。 宫师爷对门外候着的小厮摆了摆手,小厮会意而去。没多久,一群女子推门而入。 既是常客,大家都有相对固定的相好,唯独崔乐不是熟客。也正因为他不是熟客,所以才有的选。 “乐哥,你选一个吧。”李云光推了推边上人的胳膊。 崔乐看着眼前三名体态丰腴,各具美态的年轻女子,一颗枯寂已久的心,竟然流淌出汩汩甘泉。 记忆开了闸,昔日的繁华岁月,似乎就在眼前,一身威严全回来了。 “都叫什么名字呀!” “杏娘!” “梨娘!” “竹娘!” 三人声音缱绻,各有千秋。 “梨娘留下吧!” 就这一番选人的动作,李云光却瞧见不同来了。之前的崔乐在他眼中像一个老农,规规矩矩,没什么意思。而现在,他熟悉的那个乐哥又回来了。 “乐哥,这一杯我必须敬你,欢迎你归来!”李云光猛地饮下一大杯。 崔乐不明白欢迎归来的话,明明在洗尘宴上已经说过,此处为何要再说一回。但有道是,客随主便,端起酒杯,同样猛喝了一气。 酒酣胸胆尚开张!一只沟壑纵横的手,放纵随意起来。 “果然呀,我在岭南种了四年的地,连这世上多了此等美食也不知晓。”崔乐喝了一勺文思豆腐羹,没舍得嚼,只享受极其细腻丝滑的豆腐丝滑过喉咙。 “乐哥,这八宝斋就是你们家产业,想吃什么,让小兰给你做不就行了?”李云光略微有些奇怪,看崔乐的样子,怎么像没吃过豆腐羹的样子。 崔乐眼睛放光,“真假?我刚回,只听说城西的豆腐铺子是家里的,没想到子城还有产业!” “当然是呀,舍妹与大人家儿媳是密友,她俩便因为八宝斋认识的。”卢兴业继续说道。 崔乐见两人不似与他开玩笑,老脸欲红,“不瞒大家笑话,三儿媳妇是我离家后娶的,不听话!” 一群人不晓得崔家的情形,一听到儿媳不听话,各个都义愤填膺,扼腕悲鸣,“女人就不能惯着,你叫三公子硬朗起来,教教她家里的规矩!” 李云光也连声感叹,“平日跟小兰接触,觉得她是个懂礼数的好姑娘。没想到却是忤逆之辈!” “谁说不是呢,而且不知道她给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家里人都向着她!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拿捏她的办法。至于家法,对一个后辈,失了仁义!”崔乐撒谎了。他不是不想用家法,而是怕世人流传自己苛责的名声。 “我倒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曾长史和崔乐碰了一杯,眉目下斜,尽显猥琐。 “不知曾兄有何妙计?” “前一段日子,有一商人举报有不法分子以农身份经营商业,因被举报的人,身份特殊,我留下了!”曾长史望了李云光一眼,继续说道,“被举报的人,便是崔大人的儿媳妇,采小兰!” 坐中的都是明白人,听了曾长史的话,立即明白计策的内容。一时之间,酒宴冷静极了。 “哎哟!”梨娘痛呼一声,“大人,您捏疼我了!” 一众哄笑! 而崔乐反而没觉得尴尬,对着曾长史满饮一杯后,连连道谢:“好,太好了!曾大人,等儿媳服软,我亲自到府上去谢您。” 李云光虽然不喜欢手底下人的这一套阴谋诡计,但是曾长史也是一片好心,帮了崔乐,等同于帮了他。 “哈哈哈,长史好计谋。到时候还要麻烦长史把户籍更改回来才是!”衙门的户科正好在曾长史管辖范围之内。 “李大人谬赞,我不过是替您排忧解难罢了!”许是吃醉了,曾长史忘了之前的事情了,在李云光面前又开始炫耀自己的智慧了。 座中唯一的年轻人卢兴业尽管心里觉得三个大男人算计一个小女子,有失正大光明,但采小兰不孝在前,他也不便多说。 …… 崔乐很久没这样开怀畅饮过了,没多久就吃醉了。梨娘按照宫师爷的吩咐,邀请他做了入幕之宾。 喝得烂醉的崔乐沉沉入梦,梨娘请了屋里丫鬟代为照看,自己裹了外衣,披着漆黑夜色出门了。 至于她去做什么? 当然是要把有人想要害采小兰的消息,想法子告诉她。这扬州城的贫苦人家,哪一家没受过采小兰的恩惠? 他们都暗暗记着呢。 采小兰与家里闹了别扭,借着返城拿账本的理由,和徐银莲在豆腐埔里挤一床睡了。 朦胧之中,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徐银莲不由骂了一声,“这天也太不知道疼人了,怎么那么快就亮了?” 她还以为又到了凌晨了,厨娘们来上工了。 “来了!”徐银莲拿掉一块门板,却没想到见到了一个全身裹在黑绸中的人。 “呀!”她要喊。 对面的女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我是来找小兰先生的!” 采小兰没睡死,听到了动静,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铺子前,“你是谁?” 女人只裹了身子,却没蒙面。她可不认识。 来人见了正主,嘘了一声,探身从门板缝中挤了进来,“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有一个秘密消息,要告诉小兰先生。” 徐银莲又把门板装了回去,和采小兰一起把人带到了后院。屋外的油灯是常亮的,到了里面却是黢黑一片。 “徐姐姐,掌灯!” 第111章 梨娘报恩 深夜里亮起一盏黄灯,柴房后改的小屋,显得格外亮堂。女人脱下罩在外面的黑罩袍,一身鲜亮的衣服与妆容露了出来。 “你是?”采小兰越发惊异了。 看女子的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可搜遍记忆,她也没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小兰先生,你这里说话方便吗?”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人,心思重。明知徐银莲在边上,特意问了一句。 “不碍事,徐姐姐是自家人!” 女子依旧沉默,采小兰知道徐银莲的可靠,她又不知道。凭什么相信? 徐银莲忽然明白了,“小兰,我到前面铺子里,为你们望风!”不等采小兰拒绝,她就走出去了。 “小兰先生,我是迎春楼的坐馆娘子,来这里是因为今晚我听到一件跟你有关的恶事。” 梨娘把听到的事情一一与说清楚。 当采小兰听说对方要以户口问题治罪于她的时候,气愤到了极点,连呼出来的气,都变热了。 “好姐姐,你这是大恩!”采小兰左望又望,也没见到屋子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光幕上的金钱只剩下几百钱了,拿出来更丢人,“我这儿一下子拿不出什么感谢你!” “小兰先生,我才十六!你可以称呼我作梨娘。你不必感谢我,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人根本活不到现在,早饿死了!”谈到了伤心事,女人眼角不停溢出泪水。 “你小小年纪,怎么到了迎春楼?” “阿耶从官府借了种子,才种下去!家里已经断了粮,得等庄稼长大呀!”梨娘模仿着父亲的语气说着最伤自己的话。 “难为你了!” “对了,我得走了。万一那老东西夜里起来,找不到人,惊动了人,我肯定要被罚了!”来不及伤心,梨娘重新遮盖起黑绸布,快步离开了。 徐银莲进门后,也没问,没多久又沉沉睡下了。倒是采小兰,这一夜怕是无眠了。 “这人怎么能无情到这般地步?”采小兰喃喃自语。这句话她说不是的崔乐,而是李云光。她还真把李云光当作了和蔼可亲的长辈,没想到竟然会参与到没品的毒计之中。 采小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是不知不按照户籍经商的惩罚是什么?” 带着深沉的不安与恐惧,采小兰逐渐进入梦乡。 “嘭!嘭!嘭!”一阵阵敲门声传来,这一回厨娘们真来了。徐银莲没时间感慨命运,轻声轻脚走到外面,与各人交代了屋子里采小兰还在睡觉,需要小声一点。 可干活能有多小声? “阿!” 听屋子里一声尖叫,徐银莲几步跨到了里面,“怎么了?” 采小兰转过头,徐银莲只见她脸色惨白,眼珠里血丝遍布。熬到很晚才睡着,睡下了又噩梦不断。能有个好脸色就怪了。 徐银莲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小兰,不碍事的。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扛。” 采小兰勉强欢笑,“徐姐姐,不过是一点点小事。不碍事的!” …… 举目无亲的采小兰在街上转了一圈,找懂行的讼师打探了以农行商的罪行,在付出一百钱后,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罚没所得,杖责三十,徙刑一年。 古代重农抑商,生产力低下,让统治者们竭尽全力把人口锁在田地里。所以,在商人方面的律法特别重。 采小兰别无他法,还是回到了天福聚财居。 解铃还须系铃人。 到了地方,她发现大门口,也就是李刺史赐予的牌坊下面,正贴着一张闭门歇业的纸。 而靠近屋子的栅栏门也锁着。 “这?”采小兰还以为人不在,正要去刘家庄,却发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阿姑,有人在家为什么不开门做生意呀?”采小兰不解。这歇脚的茶馆,一次不开门,两次不开门,吃了闭门羹的客人,就不会再来了。 “唉,你阿公不高兴家里来这么些人,我怕他回来又不开心!”崔卢氏一番话,让采小兰的心凉了半截。她本来还打算把事情告诉崔卢氏,请她与崔乐交流。 现在彻底歇了这一份心思。 “薄言在家吗?” “他也不高兴,今天一早就躲到王老先生家里了!” “哦哦,那我去找他!”采小兰牵着驴车又往回走了。 “小兰,你吃饭没?吃点饭再去吧!” 回答她的只有采小兰落寞的背影。 须臾工夫,采小兰就到了王老先生的家门口。王仆把人迎了进去。 正与王继对饮的崔薄言忽然见了采小兰,心里一哆嗦,“小兰,你怎么来了?” 采小兰向来不喜他饮酒,家书里提了好几回了。他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采小兰没理他,朝着王继行了一礼,“王老先生,我替薄言告个罪,家里有点事,他需要回去一趟。” 王继点头! 崔薄言早就找他诉过苦了。 王继送夫妻俩到了门口,临别,王继不忘嘱咐一句,“薄言,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学生铭记,老师请回!” 出乎崔薄言的意料,车子拐上官道之后,并没有往天福聚财居走。而是左拐,一直往府城而去。 “小兰,我们不是回家吗?”崔薄言惊疑。 “我们去扬州城逛一逛吧,刚才打搅了你和王老酒喝酒,我赔你一顿。”采小兰面目含笑。起床时候的糟糕样子,已经见不到痕迹了。 崔薄言点点头,“那今日,崔乡贡就陪你一会回!” 采小兰直奔子城,到八宝斋取了几样,又找了个酒肆,两人就坐定了。 “酒家,今天有什么顺口的肉吗?”采小兰问跑堂的小年轻。 “要不说您来得巧呢,早上集市上来了头摔坏蹄子的牛,掌柜的买了几斤精肉,焖煮到现在,软烂热乎,客官来一点吗?” “切一斤,再打些酒来!” 采小兰从食盒里拿出八宝,“来,今天咱们好好喝一顿。” 崔薄言看着行为反常的采小兰,还以为她已经想通,打算请自己当个和事佬,劝一劝父亲。 “小兰,你别怕。都是一家人,阿耶不会白要咱们的东西,等他重新做了官……” “咱们今天只聊夫妻间的事情,不谈别的!”采小兰挑了一块带筋的牛肉,塞到了他嘴里,堵住了下面要说的话。 第112章 出气 都说了,府城有多条河流穿城而过。河多桥多,扬州府更是有二十四桥之美称。 酒肆二楼正对着拱桥,其上正好有一对青年。 “二郎,你说你们家能容得下我吗?”女人抬头望着男人,娇羞的说道。 “当然会呀,我没娶,你没嫁。你还这般贤惠。若不是我运气好,打灯笼也找不到!”男人摸着女人的嫩手,甜言蜜语脱口而出。 “你果真是一个好郎君!”女人依偎在男人胳膊肘里。 …… 崔薄言见到此情景,不由一笑,“爱情真好!” 这话说完,突然想起采小兰还坐在对面,心道不好。这话说错了。夸别人好,难道与自家媳妇就不美满了吗? 他迅速瞥了一眼采小兰,只见她还望着窗外。估计没听见自己刚才的话。 “薄言,你今年多大了?”采小兰忽然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十八呀,不是同你一般大吗?” 古人习惯虚一岁。 “我有几句话要关照你,你且记住了。我不认可家族共同产业看,我只认可夫妻共同财产。我已经跟豆腐铺和八宝斋两处关照过了,你去要,她们会给你想要的。” 采小兰说得言简意赅,她心里明白,豆腐铺和八宝斋没一样能保住。不如借用这最后的机会,再让崔薄言见识一次残酷父权的真相。 崔薄言听见采小兰要将两家产业都转交给自己,心里非常畅快,他终于不用夹在中间难做人了。 “小兰,你早该这么做了!你放心,等父亲重新做了官,咱们家还是可以重新富贵的。” 采小兰又喝了几杯,突然她面色一变,“薄言,我要去一趟恭房,你先吃着!” 崔薄言点点头,“你去吧!” 他很满意今天的采小兰,这才是做人妻子的模样。遇事会向自己请示,还能陪他吃酒,还把家里的产业交给了他。 他在楼上一直等了两盏茶时间,都没等到人,不由慌了,“小兰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作势要走,却被楼梯口的店小二拦住了,“客官,请先付账再离开!” “我还没走呢,只是去找一下我夫人。刚才出恭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我去看一眼。” 店小二扑哧一笑,冷哼了一声,“尊夫人早就牵着驴车走了!你要也走了,你们这一桌的菜钱,岂不是我得请了?” 店小二的声音不小,楼上的顾客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要命的是,楼下的店小二们听了动静,都围了过来。 有客人要逃,那可不行。掌柜的会要求所有的店小二一起承担损失。只要逃了一单,所有伙计三天白干。 崔薄言还不知道情况,三五个人一块围了过来。 “哥几个别慌,我崔乡贡多少也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甭说我会逃跑这些话。”崔薄言立即猜到了采小兰可能真的走了。她知道自己去老师家从来不会带钱,故意用这一招出出气。 伙计们一听这人是乡贡,手脚立即规矩起来了。有个聪明的,已经往里面去请掌柜的了。 崔薄言摸了摸口袋,的确空空如也。心里连道坏了,“这可怎么弄?” “崔乡贡,要不这样,你留下一样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再回去取钱付账。”一个伙计替他想了个办法。 崔薄言摇头苦笑,他身上可没有值钱之物。 “你把尊府在哪里告诉我们,我们出一个人替你跑一趟。”一个伙计又想出一个办法。 “这太好了,我家在城外的天福聚财居。”崔薄言自报家门。 其中的几个伙计听了地址,神色一动,互相拉着到背后商量了一通。崔薄言没能听见大家商量的是什么,不过这几个人对待他的态度,与先前相比,截然不同。 “崔乡贡,方才我们唐突了。等你吃好,可以先走。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把饭钱递过来就行。”刚才还一脸凶狠的店小二换了脸色。 崔薄言奇怪,自己报了家门后,大家都客气起来了。 “伙计,怎么——” “都是我们不好,小兰先生的家人,吃一顿不打紧的!” “你们为什么喊小兰先生?”崔薄言不明白。 “我们都知道的,洪灾她第一个报信,城西的聚集地,冬天的地龙……”那一段苦日子,这么多的事情,别说受过采小兰帮助的人了,就是没接受过帮助的人,也会钦佩她的人品。 崔薄言没想到,采小兰竟然已经有了赫赫威名。 “那好,我先去西城豆腐铺取钱,马上就把钱送回来!”崔薄言面皮薄,欠不得别人。刚好采小兰说过,她已经与两家铺子关照过,崔薄言也是老板。 既是老板,取个饭钱,总不过分吧。 这处酒肆,离子城更近一点。崔薄言当然不会舍近取远,没过多久,他就到了八宝斋。 店里的茶博士们,并没见过崔薄言本人,见有年轻的公子进门,分出一人迎了上去。为他介绍起一楼的各项陈设。 “这竟然都是夜明珠?”崔薄言惊骇! “如假包换!”茶博士见崔薄言不信,招呼其他人关上窗子。 窗户一关上,就看见灯柱的光芒了。无人点灯却一直亮,不是夜明珠是什么? “我姓崔,是采小兰的丈夫,来柜上支点钱!” “呀!”邢玉茹立即行礼,“见过崔公子!” “不过我们这个店里没有钱,你去城西的豆腐铺能支到钱。”邢玉茹告诉崔薄言。 “阿?”这下换崔薄言惊讶了。 “真的,老板说过,装修用进去不少钱。都是在隔壁钱庄借的,当时就商量好了,直接用营收来的钱还债。” 崔薄言四下打量一番,对邢玉茹的话深信不疑,只是柱子里的夜明珠,就需要很多钱了。 “那行,你先忙着。我去豆腐铺再看看!” 崔薄言又跑了一趟西城。这一趟十分顺利,有徐银莲管账,他很轻易地拿了两百钱,到酒肆兑了饭钱。 掌柜的还特意抹了零头。 回去的路上,崔薄言一直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采小兰能得到百姓的认可,却得不到崔乐的认可。 第113章 暴雨前的宁静 行不可能之事,才是勇者。 采小兰知道为自己定罪这件事,既然得了李刺史的首肯,再寻求官方的力量,几乎不可能了。 想要摆脱罪责,唯有另辟蹊径。 一旦崔乐与李云光落实她的罪责,那么采小兰的户籍就会由农转商。商人和农人不一样,犯了罪,有以钱代罪的潜规则。 而她已经和盛世粮行的少东家定了契约,等采小兰被定罪后,由他先行付钱将她赎出,等采小兰出狱后,再还钱。 俩人定的是私契,未经过官府的认证,也就是景光利愿意吃亏,不然万一采小兰出尔反尔,出钱人就会鸡飞蛋打,一无所获了。 …… 天上的圆月已经高高挂起,崔薄言才摸黑到了家。采小兰原以为他肯定会闹腾一阵,结果人家连一声抱怨都没有,意气昂扬,兴高采烈。看那劲头,就差高歌一曲了。 “薄言,王老先生给了你什么好处吗?高兴成这个模样。”崔卢氏因为没见采小兰和崔薄言一起回来,还以为后者一直待在王继家里。 “哈哈,王老师给的可是至理名言。”崔薄言倒是没和崔母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睡觉,好与采小兰一墙之隔谈天说地。 以往他总觉得采小兰不过是一个女子,今天听了店小二所言,才发现,她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像书里说的圣人。 天不随人愿。就在崔薄言期望早早上床睡觉的时候,崔乐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他们是来给采小兰下最后通牒的。 父子三人齐整整走到大堂坐下,崔双全高声大喊采小兰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天福聚财居里除了采小兰外的人都来了,唯有采小兰没来。 “三子,你媳妇呢?”崔乐很不高兴,冷脸朝天。 “估计睡着了吧,我去看看!”崔薄言没给崔乐机会,迅速从大堂溜到了屋里。 果然在屋里看见了采小兰,“小兰,阿耶喊你。” 没听见采小兰回话,他走到近前,却发现她在收拾衣服,“你这是在干什么?” “唉,阿公喊我的目的,你我都很清楚。今天我已经跟铺子里的工人都说过了,至于两个铺子在官面上的事情,有李大人帮忙,谁敢阻拦?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你就说我身子不痛快,睡下了!”采小兰不乐意往崔乐跟前凑了。 崔薄言又央求了她一会儿,没有效果,就又回大堂了。 堂上端坐的崔乐像一只要开的水壶,脸色发青,见到崔薄言便喝问:“三子,她人呢?” “小兰不舒服,先睡了!”崔薄言听崔乐再一次喊了排行,而没叫自己的名字,心里不舒服。崔父称呼崔双全和长才两人,可不是喊大子、二子。 旁边的崔双全不乐意了,“她不舒服?不自己不是郎中吗?怎么会不舒服呢?” “医生就不能病了吗?” 兄弟俩要吵架,却被崔乐制止了,“你现在就去把她喊起来,拖到这里!” “如果阿耶是问城里的两间铺子,就不用小兰起来了。小兰今天已经带我去城里走了一趟,已经跟管事、伙计都说过了,我才是东家。之前孩儿苦读诗书,无心打理生意,小兰这才全权掌管。既然阿耶要要,那么孩儿陪你去一趟好了!”崔薄言慢条斯理地说。 如果采小兰听到崔薄言的话,绝对要大加赞扬。 崔乐听到这里,气性缓和了。 “算她还有心!你今晚且先睡下,明天一早,就到城里,我请曾长史帮忙,弄了个小聚会,请的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商人,让他们估估价。咱们也好把铺子卖个好价钱。”崔乐想了想,又对崔卢氏说:“你也收拾好东西,铺子卖完,咱们就得往长安去了!我已经写信托姑爷帮我们家物色屋子了。” 等他们三人走完,大堂里只剩下崔卢氏与崔薄言、崔冬平三个,崔卢氏望了眼崔薄言,“小兰真的跟你这样说的?” “那是当然!” 崔母回忆起崔薄言回来后高兴的样子,心里信了,“薄言,你不懂小兰。她倔着呢。无论多大的难关,都没能叫她服输。洪灾那一阵,她天天拎个木箱子,脚后跟都磨蜕皮了,我都没见她少医治一人。这一回我估计是为你,才肯服软的。你要对得起人家。” “阿娘,小兰是我媳妇,我能对她不好吗?”崔薄言脸红了。 崔母几句话把他心里说得暖暖的,心里直呼,“得妻若此,夫又何求?” 应付完崔母,他猴急似地跑到了屋里,拿话撩拨采小兰,却没想到对方早就沉沉睡下了。对他的言语,一丝回应都没有。 …… 采小兰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打了一套五禽戏,忽然看见场院里停着五辆蒙着油布的大车。 她不禁奇怪,在旁边指指戳戳,想弄明白里面是什么。“什么东西会软软的,还有回弹呢?” “那是你阿公从岭南道带回来,今早当差的送来的。说是什么来着?”崔卢氏站住身,仔细回想。 “阿娘,你看你的记性,人家说是棉花!”正刨地的崔冬平补充了一句。 “啊?”采小兰叫了一声,纤手往里扣,顺着油布的边角,掏出了一条棉絮。 她连扣了五车,都从里面扯出来一根棉絮,“哈哈哈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怎一个“欣喜若狂”了得。 “棉花怎么变成布来着?”采小兰喃喃自语,返回屋里取出《棉布制造七十二法》仔细翻找,却没瞧见由花到布的步骤,七十二法的每一法,都是从棉线开始的。 至于棉花如何从花到线,整本书里都没提到。 “这——”采小兰内心欲狂。 “小不平,你这是诚心叫我去死呀!意不平——意不平——” 如果采小兰能够得着系统,她肯定要把“小不平”按在地上痛扁一顿。她棉花都准备好了,才意识到七十二法,只是织布的七十二法。之前每次看书,都默认了棉花就等于棉线了。 崔卢氏在旁边听着采小兰嘴里“死啊”“活呀”一大堆,真被吓到了,“小兰,可不许说胡话。” 她还以为采小兰被崔乐逼到绝路,要放弃生命了。 第114章 估价 如果崔乐告诉采小兰,自己愿意用五大车的棉花和他交换城里的两间铺子,她肯定想都不会想,就答应了。 可惜事常与愿违。 采小兰薅了一团棉花,反复试验,把棉制成线的办法。让人可惜的是,从上午忙到中午,她都没找到正确的办法,手捻出来的棉线,不仅粗细不一,还特容易断。 “小兰,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崔卢氏在一旁看得好奇。自打一早采小兰说了“死啊”“活呀”的话后,崔卢氏就啥都没干,一直在边上陪着她。 采小兰没抬头,一边继续揉搓棉花,一边和崔卢氏搭话:“我看这棉花和丝绸有点像,试试看能不能做成衣服!” “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和丝绸差不多。但你这样做,估计不大行,我参观过长安的绸布作坊,这东西都是经过水煮,才有韧性的。不然一拉就断,做不成衣服的!” “阿?还有这道功夫?”采小兰受了提醒,又从大车上薅了一团棉花,抱到锅灶上,准备开始蒸煮。 却没想到,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队差役,横冲直撞进了天福聚财居,“谁是采小兰?你的事情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把手里的铁链丢在地上,沉重的铁器交鸣吓坏了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没见到门口刺史钦赐的牌坊吗?我们家怎么可能有坏人?”崔卢氏上来与差役进行理论。 厨房的采小兰听到了动静,探头一看,一排青色号衣的差役已经在门口摆开阵仗。 “阿姑,别跟他们起冲突。他们是来找我的,我以农人的身份经营作坊,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可惜了这么这么一堆的棉花。” …… 时间往回流驶,当崔薄言赶到府衙的时候,一帮十七八个大商人已经全都到齐了。让曾文昌尤其失望的是,贾玉奇带着两个儿子跟商队一起去岭南道了。不然,商人的聚会,要更热闹一些。 “各位,正主来了,请大家移步!”曾文昌喊了一声,叫各人出门。 门口等着六辆马车,曾文昌邀请崔乐登上了第一辆。后面的人,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互相谦让一番,就上座了。 马车的第一站,是城西的豆腐铺。 一连六辆官家的马车在“财”字号豆腐铺门口停下。这气势,普通百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徐银莲迎了上来。 崔乐与曾文昌下了马车,徐银莲只觉得熟悉,不知道如何称呼,只是脸上伤疤发痒。 尽管她听说了崔家男人回来了,但她没见过真人。 崔薄言跳下了马车,“徐姐姐,这位是曾大人,后面的是我阿耶!” 徐银莲与他们见了礼,弯腰的时候,徐银莲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谁了,不正是判了自己罪责的那位大人呀! “官大人来小铺子做什么呢?” 走在最前面的曾文昌朝着后面的商人们喊了一声,“各位!豆腐铺的盛况,大家都看见了。生意火爆,大家到里面看一圈,半个时辰后,咱们去八宝斋!” “阿?”徐银莲要阻拦,却被崔薄言拉到一边,“徐姐姐,我们家打算卖掉豆腐坊,他们都是阿耶请来的大商人,是来估价的。” 徐银莲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可想起昨天采小兰领着崔薄言来说的话,又有几分相信。 一伙人将豆腐铺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楚。厨娘们个个都捂着胸口,以阻挡那些锐利的眼神。 “不错!”商人中一个悄悄地朝着熟悉的人摆了个十的手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一群行内人半个时辰就把豆腐坊的利润算清楚了。所比划的十,是指十成利,也就是两倍。 没多久,一行人又到了八宝斋。八宝斋的估价比豆腐坊难多了,一楼的夜明珠是嵌在柱子里的,不知道实际情况,谁也拿不准。 而且八宝的成本,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一众商人们紧皱眉头 “管事的在吗?能拿账本给我们看一眼吗?”云芝阁的万老板带头向柜台里的薛香琴询问道。 薛香琴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账本,柜台里的货,都是老板亲手做的,没有出账。至于入账,老板说了,装修八宝斋花了很多的钱,其中有很多是从隔壁钱庄借的,所以客人的钱,都是直接归还到钱庄。” 薛香琴说的这一番话,与昨天跟崔薄言说的,一模一样。他走到前面,为薛香琴做证明。 一行人,又到隔壁钱庄去了一趟。 钱庄管事在,喜气洋洋地把客人迎了进去,当他听别人问八宝斋账目的时候,立即变了脸色,“诸位,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这商业秘密,哪里能随意透露?” 吃了个软钉子的一众商人回到八宝斋,上了二楼。素净的二楼,文人的圣地,却并没有让这一群商人感觉到珍贵,反而一个个直摇头。 又在八宝斋耽搁了半个时辰,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府衙。 “各位,心里有底了没?”曾长史询问。 大家交头接耳,却没有人先喊价。十个商人九个精,没见兔子,都不愿意轻易撒鹰。 “曾大人,我们还得查看衙门里存放的和这两家铺子有关系的公契!”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做生意,要无遮无挡,清清白白,还怎么挣钱?衙门存放公契的守则就是保密。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部分人,为了详细了解对手,便会花钱从衙门里调取这些资料。但那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事情,今日有人当众喊出来,就太瞧不起人了。 崔家来的人,都不懂这一道。听了有人要看,便大方地让曾长史差人去拿来给他们看。 这一看,刚才还动心的一伙人,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欢。 云芝阁的老板首先表了态,“哎呀,这不是坑人吗?豆腐行会都成立了,价格就不受个人控制了,更何况,她还把豆腐的制作技术公布出去了,这还怎么挣钱?” 布庄李陆看得更仔细,“豆腐铺还和工人签了契约,每个月人工就得出小一半利润!” “豆腐铺利润空间太小了!”大商人们纷纷感叹。 第115章 不理想的第一次出价 崔乐虽然不会经商,但他听得懂人话。听到大家说豆腐铺的利润太小,顿时急了。利润小,哪里还能卖得出价钱? “各位,还有八宝斋呢?” “不知这位大人贵姓?八宝斋我们看不准。成本与营收我们都没看见,不知道该怎么估价!”鱼米粮行李老板出了个头,提出了一个意见。 崔乐没搭理他,后面的崔双全却急了。 “阿耶,不如咱们派一个人回去,找采小兰要一下账本,或者把她本人喊过来和各位老板说吧!”崔双全小声嘀咕。 曾长史就在边上,听到他说的话,心里嗤笑一通,哪有清清白白做生意的?人家一看就是在压价。不仅不往上拉,还要顺着人家思路走,能卖出高价就怪了。 不过,李云光关照过,一定要帮助崔家把铺子卖个高价。他需要发言打破一面倒的局势。 “呵呵,各位。小心思就别拿到我面前来显摆了。崔大人这件事情是李刺史亲自嘱托的,要是你们不诚实。可别怪我跟大人如实反映了!”曾长史直接点破了各人的小心思。 大家用信封把自己的价格一一密封在内,按照扬州城总商行的规矩,这是大家第一次出价,接下来还有两天的时间,让众人再一次去了解,进行第二次出价,两次出价取平均值。 等各位商人商人离开后,崔双全刚才忍住的话,“砰嗵”“砰嗵”全说出来了。 “阿耶,我看采小兰就是故意的,知道咱们要卖掉豆腐铺,所以与工人临时调换了工钱的支付方式。还有成立豆腐商会,压低价格,哪一项不是最近才有的?”崔双全把公契上面订立日期指给周围的人看,果然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崔双全轻轻点了点崔长才,坏事不能全叫他一人干了。 “阿耶,我们还要回去问八宝的制作方式。刚才我听好几个人说,要是有八宝秘方,哪怕十倍的价钱买下八宝斋也值得。”崔长才得了采小兰的好处,本来不想和双全同流合污,但崔乐在旁边看着,他总得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行了,你们三兄弟先出去吧。我和曾长史还有点事!” 他俩有什么事情?当然是拆开信封,一一查看价格,大致算一下两家铺子能卖出多少钱。 崔乐越拆眉头皱的越紧,信封里的价格,与他的预期价位差得太多了。 出价最高的,豆腐坊也才两百一十贯,而八宝斋的价格更奇怪了,还没超过五百贯。 “曾大人,请你帮我分析一下,怎么价格都这么低呢?”崔乐奇怪,如果真以纸上的价钱卖了,别说疏通关系的钱了,就连买屋的钱都不够。 “崔大人,这里的原因有很多。豆腐坊好说,如果能解决掉高工资的雇工,应该会能再多卖个两三倍的价钱。但八宝斋的情况就难说了,在下一次的聚会上,如果拿不出八宝配方,估计他们的出价会更低。” 曾文昌想说的是,如果采小兰能配合,两家铺子绝对能卖出十倍的价钱。 可惜关系被闹得太僵了。 崔乐自然也知道,此事的核心在采小兰身上。他有很多法子能让采小兰改变心意,在李建成手下做门客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过。 只是这一回的对象,是三儿媳,一旦手段过于卑劣,传出去会被其他人嘲笑。 他凝神想了足有半刻,最终下定决心。 “我请大人帮个忙!”崔乐附在曾长史耳边,说了他的计划。 这才有了官差进院抓人的一幕。 早做好了准备的采小兰一点也不慌,双手高举,束手投降。尽管采小兰知晓差役是受崔乐差遣来抓他的,但是她没对其他人吐露半个字。 一来,消息的来源她说不清楚,担心害了来报信的梨娘;二来,说了也没用,崔卢氏与崔薄言两人,都没有力量反抗崔乐的残暴统治。 …… 从衙门里出来的一伙商人们,依着相熟的三三五五走到一起。 “这长史大人也忒抠门了,上午大家辛苦了一通,也没请咱们吃午饭,陆老板、李老板,今天我做东,去迎春楼怎么样?”香粉店的王老板朗声说道。 “太客气了,王老板。今日家中来了客人,我赶着回去陪客,亏了礼数,改日为你补上!”布庄陆老板脚下生风,匆匆告别。 有陆老板珠玉在前,鱼米粮行李老板学得有模有样,“抱歉,今天妻舅在家,万分抱歉。改日我来请!” 他也匆匆离去。 王老板哈哈笑了一通,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他能不知道两人急着去哪里吗? 没过多久,王老板就到了锦生润钱庄。进了门却发现陆老板与李老板都坐着喝茶。 “哟,不说家里都来了亲戚吗?李老板,你的妻舅,你不回去照顾?”王老板一进门就开始了调笑。 被逮了个正着的陆李二人饶是脸皮敦厚,也齐齐尴尬地吃了口茶。 钱庄里不止坐着陆李二人,一身穿青袍的老人出言化解了两人的尴尬,“莫要取笑,大家的来意不都是一样吗?” “确实都是一样!” 管事没权利说出商业秘密,但伙计有呀。没过多久,管柜台的小伙计在搬运账本的时候,没在意落了一本。 刚才说话的老者眼尖,伸出戴满玛瑙戒指的手,抢在其他人前面,捡起了账本,越看眼睛越尖。 “各位,老夫先走一步!” 账本被传递到下一个人处。 下一个人立即瞪大了双眼。 王老板后进门的,坐在靠门口,等账本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屋里早就没人。他激动地搓手,“我倒要看看,这八宝斋的流水能有多高,怎么将商行老前辈们惊成了那副模样。” 摊开账本,里面赫然记着: 三月初七,入账一百三十三贯; 三月初八,入账六十八贯; 三月初九,入账七十六贯; …… 三月一十三,入账九十贯; “这哪里是店铺呀,明明是个聚宝盆!”王老板出门的步伐竟有些踉跄,“该死的腿,怎么就不能脚下生风,赶在他们前面呢?该死的嘴,怎么就非要开玩笑,耽搁时间呢;该死的口袋,为什么就逃不出一个坐车钱呢?” 一步慢,步步慢。比他有钱的,比他有能力的,还比他先走一步,叫他怎么追? 第116章 演戏 采小兰原以为还会到上一次的牢房,没想到差役们只把她送到了府衙里的一个小屋。 屋子最里面有一张木板床,床尾放了一床破被。床铺往外,有一张桌子,桌子下还摆着一张瘸腿的木凳。除此之外,整个屋子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这回待遇提升了?”采小兰本来还想着这一回,坐牢不用遭大罪了。时日在春,大狱里没有很多蛇虫鼠蚁呢。 崔乐为了演戏演全,带着三儿子一路回天福聚财居,听见崔卢氏说采小兰被抓走了,才装作气性得顺的样子,“好,这个不孝子,终于有人惩罚她了。” 原本崔卢氏还怀疑,就是崔乐唆使李云光抓的采小兰,这一会儿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把他排除在外了,“你还像个长辈吗?还不快去找一找云光弟,把小兰救出来?” “好,夫人发话,我肯定要做到!”崔乐刚到家,连水都没喝一口,带上三个儿子,赶紧又返回了扬州城。 他没去找李云光,而是去了曾长史的办公地。 “曾大人,我方才回家,听夫人说,小兰被抓了。快帮我看看,她犯了什么律法!”崔乐焦急地问。 “崔大人,莫急。我喊人来问一声!”曾长史知会旁边的人去叫刑科的管事。 跑腿的差役,去的快,来的也快,“禀告大人,刑科的三位管事都下狱去了,堂里的其他人说,大概要等两个时辰。” “怪哉!”曾长史道了一声,“我当班这么久了,还是第一回见三个管事都下狱了。看来他们肯定溜班去干私事了!” 曾文昌朝着崔乐歉意一笑,“崔大人,今日不巧,要请你等一会儿了。不过你放心,按照我们大狱的规矩,第一日不用刑,你不用担心儿媳妇吃亏!” “多谢照顾!” 崔乐告了别,带着三个儿子又走了。 可惜,再好的演技,提前泄了密,也是虚妄。 这都是两人的心计。 他们一伙人早就计划好了,先把人抓过来,关上一宿,叫她猜疑,叫她心神恍惚,然后再慢慢询问八宝斋的八宝秘方。 …… 第二天,崔乐四人在府衙对面的小摊上,连喝了两大碗的咸豆腐脑。 “三子,这也是采小兰发明的?” “是的!”崔薄言往四周望了一圈,在装豆腐脑的木桶上发现了“财”字,肯定地点头道:“应该是咱们家供应过来的。” 崔乐又喝了一大碗,回头望了眼衙门的大门,在家里唯我独尊的心又膨胀了,“生意做得那么大,拿点钱出来花花还如此小气。” 一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采小兰背地里藏着很多钱。 这一回,曾文昌一点弯子都没绕,看见崔乐父子四人,就立即带他们往衙门后面走。 在边角的一排小屋前停下。 曾长史喊过边上看管的差役,“采小兰被关在哪个屋子?” “回禀曾大人,犯妇采小兰被羁押在丙室!”差役大声向他汇报。 屋子里半靠在床上的采小兰立即惊醒,斜睨着门口的那一扇门大小的光亮。 “小兰?”第一个跳进来的是崔薄言,他昨夜可又忧心一夜,生怕媳妇有什么好歹。 屋外五人进到屋里,第一眼都瞧见了采小兰那睥睨万千的眼神。 “采小兰?” 曾长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一晚上给人关糊涂了。 “曾大人,现在要上刑了吗?”冷峻的声音穿透力十足,瞬间传遍了清冷的屋子。 众人身上的寒毛即刻起立,怨气冲天。 “曾大人是来放你的出去的,不信你问阿耶!”崔薄言见采小兰的模样,心可疼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崔乐与曾文昌一起干咳了一声,曾文昌说道:“世侄,小兰违背了律法,得按照律法判罪!先把该走的流程走完,我才能使点力气!” “阿?曾伯伯,上次不是您说,在扬州府地界上,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事,都能解决的吗?”崔薄言甚至还模仿了曾文昌说话的神情。 “咳——咳——”曾文昌被这一句话堵得胸闷气慌,差点把肺咳出来。 “三子,堂堂府衙,庄严肃穆之地,岂能开玩笑?”崔乐眉毛竖的高高的。 崔薄言不敢说话了。心里却看低了曾长史,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偏要给人承诺,端是小人一个。 “小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待会儿,我去跟李刺史求情。大事化小!”崔乐接着话头往下聊。 采小兰眼前演戏的二人,要不是怕他俩恼羞成怒,非要拆穿伪君子的面具不可。 “多谢阿公。” 那梨花带雨的凄冷语调,像一把软刀,刺破了崔薄言的心。 “不过,走流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我们卖八宝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难题,还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下。”崔乐轻笑一声,“来聚会的大商人,都想得到八宝的做法,如果能得到办法,价钱能涨十倍不止!” 采小兰早就知道了崔乐的目的,他如此说,一点也不意外。 “八宝的制作没有秘诀!”采小兰见崔乐神色忽冷,又昂扬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阿公怀疑我藏私,那请阿公取十块嫩豆腐来,再要一把菜刀,我现场为你们演示一遍。” 崔乐回身望了曾文昌一眼,曾文昌立即配合说道:“崔大人稍等,我这就差人去厨房取!” 作为扬州府最大的官家单位,厨房每天消耗的豆腐量很大,匀出十块,轻而易举。 没多久,一个庖人腰间还揣着案板和菜刀,双手捧着一大盆豆腐进来了。 “大人,豆腐已经到了!” 曾文昌没说话,示意采小兰抓紧时间动手。 采大厨没废话,拎起菜刀,耍了两下,在空中舞出两朵刀花,熟悉了刀身的重量,便开始动手切文思豆腐。只见她将整个刀身插进盆里,一挑,一块豆腐飞出。 又恰好落到刀板上。 让人惊叹,豆腐完好无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还没到切豆腐,府衙的庖人就被这一手挑豆腐征服了。 第117章 府衙炫技 一块豆腐,太大了。采小兰三刀将它切成八大块,横长竖短成条状。取了其中的一块,单独放在案板上。 “诸位看好了!” 崔乐只见采小兰提着两个手掌大小的快刀,悬在豆腐上,许久动都没动。 “小兰,怎么了?是豆腐不对吗?为什么不下刀呀!”崔乐不禁催促道。他不明白,都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阿?”其他人看向崔乐。 “阿耶,你离得近一些再看!”崔双全提醒道。他跟着崔乐的这两天,发现了一个问题,崔乐的眼睛不顶用了。到了昏暗处,看不清东西是常事。 走到跟前,他才发现了采小兰的刀是一直动着的。只不过上下起伏的幅度非常小。 没多久,刀真的停住了。 采小兰小心地用刀身铲起刀板上已经成了一滩的豆腐,小心落到水里。 “请看吧!”采小兰撂下菜刀,刀头立在案板上。 一群人围到了水盆的边上,水盆里的头发粗细的豆腐丝,正顺着水波向四周散开。 “我是个诚实的人,这哪有秘诀呀!无他,唯手熟尔!”采小兰长叹一声,意有所指。 有道是:横批坚切万丝绦,高汤鲜料大火熬。 文思豆腐的精髓完全在刀工上。 曾长史侧身望了庖人一眼,庖人暗暗摇头。 这种刀工,没有常年累月的练习,没人能做到。 “阿?”崔乐不愿意相信,八宝斋红火的全部因素都在采小兰身上。 众人看完,采小兰又拎起菜刀,开始切其它的豆腐。 “小兰,我们已经信了,但你这是?”崔薄言不解。 “唉,豆腐丝泡水时间长,就没口感了。今天还没给八宝斋供货呢。正好你在,我切一点,你帮我送过去!” 正好她闲在屋子里也没事可做。 崔薄言回头望向曾长史,想着他如果再拒绝的,自己该拿什么话,再去激他一下。 曾长史点头,“薄言贤侄,别拿眼光挤兑我了。这么些小事,你曾伯伯还能做不到吗?我马上跟值班的差役说一声,允许你自由进出。但这文思豆腐,可得叫我一饱口福。” 真有意思,官府之事,事情大小尺度,全在一张嘴里。 刚好庖人在这里,采小兰抽空把烹煮文思豆腐的方法告诉了他。是日,没回家吃饭的官家人,都有口福。 李云光听说今日庖人做了文思豆腐,也特意把手里的事情留了留,没像往日那般快速。 “阿耶,我得了封信,有点拿不准,请你帮我看一看!”李位先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没发现有其他人在,胆子立即大了,闪身进了屋子。而其后跟着李范。 “贼头贼脑,成何体统!”李云光对两个儿子永远是“骂”字当头。 “我们知错了!”李位赶紧承认,又递上了信。 兄弟俩到家才两天时间,兵部的书信就寄过来了,其中言辞恳切,诚挚邀请两位继续在军伍之中深造。而这封信走的是兵部系统,李云光并不知道。 他接过信放在了一边,一眼都没看,“我不用看就知道。李靖这厮肯定邀请你直接到兵部任职了!” “阿耶,你真的料事如神!”李位马屁不断。 李云光的眼神越过李位,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李范,“呵呵,你的也拿出来吧!” 李范嬉笑的脸立即垮了,他和大哥不一样,他学业不成,已经打定主意去军伍里混了。 不甘心地递上了一封一样的信。 “你还不乐意!你们都被李三的话欺骗了。突厥都被打下来了,圣人还往军伍里送人才有什么用呢?”李云光老谋深算,人虽远离朝堂,但信息不断,对政治方向很敏感。 “我有军功呀!”李范狡辩道。 他打起仗来,真拼命。在军营里,硬生生调出了贵族部队,凭着一股狠劲,累战斩获首级三十九颗。 “刚开始升得快,后面就没潜力了!”李云光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老大,到门口望一眼!” 李位悄悄到外面看了一眼,把门口站岗的两个差役支使到了别处。 “阿耶,这把干净了!” “你们觉得李三为何要拉你们入兵部?”李云光反问了一句。 李范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自信道:“他当然是看中了我的能力。” 李云光没理这个二百五加自恋狂,看向老大。 李位沉思一番,“弟弟所言有理,他有武力,我懂兵法,配合得当,能有一番大作为!” 李云光突然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两兄弟一起送到军伍之中,没他在后面看着,李位都被李范染黑了。 “李三肯定察觉到了圣人的心思。想尽可能多的揽贵族子弟到军伍里,集合他们背后的力量一起阻碍圣人的脚步。文治武功,我料想,接下来,一定是治世之道得以通行。” “那你还叫我们去打仗?” “过渡时期,有军功在身的天子门生,当然更吃香!” 父子三人谈了许久,李老八已经把两儿子的前途,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今日跟你们说话,都到中午了,政务还没处理完。罢了,咱们到此为止吧。一块去厨房吃一口。”李云光久坐腰酸了。 “官家的饭,一点都不好吃!”李范抱怨道。 他听说了城里新开了一家八宝斋,本来和李位都说好了,去涨涨见识的。 “官家的庖人确实比不上家里的,不懂咱们口味。但今天可不一样。跟我去就是了!”李云光起身,往外踱步。 兄弟俩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顿饭,驳了父亲的面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刺史当然不必和普通官吏一起抢饭吃,庖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阿耶,这是何物?” “豆腐!” “豆腐不是这个模样呀!” “文思豆腐!” “哟呼,太好吃了!” “抓紧时间吃吧,这东西,八宝斋可是三百钱一碗呀!” 兄弟俩听到这里,眼睛瞪得老大,瞬间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舀着汤碗里的豆腐羹,疯狂“炫”了起来。 今天李云光的胃口也很好,一碗接着一碗,“也不知道崔大哥的事情,办的顺不顺利。这小兰也是的,干嘛非要和大哥对着干呢。” 第118章 低价成交 驿站房间有很多,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房间里的装饰也都是极尽奢华,书架上除了常见的书籍,原本还放着陶器瓷瓶,而此时,却只剩下空荡的格子。 它们全落在了地上,东一块,西一块,在崔乐暴怒之下,粉身碎骨了。 “她绝对是故意的!”崔乐怒吼了一句,把在旁边站着的老大老二吓傻了,他俩还从没见过崔父气到这副模样。 刚才在丙号房,其他人都被采小兰的表现说服了。大家都见证了她刀工的独特,普通的豆腐块,切成头发丝粗细的豆腐丝,化腐朽为神奇。 一宝如此,另外的七宝也被她用“噱头”二字糊弄了过去。八宝斋正中央的灯柱上所写着的种种作用,不过是卖点罢了。只是吸引人的手段,并没有真正的秘方。 唯独崔乐不信,没任何由头,他自认为,采小兰所说八宝的秘密,只不过是借口,都是为了反抗他。 …… 扬州以外千里路是长安。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正值壮年的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突然被手上的本子吸引了注意力。 “玄龄,你看看这本折子呢!”李世民抬手,旁边伺候的太监立即把奏折递给了一边候着的房玄龄面前。 奏折最右边写着题目:大赦释放罪臣名录。 房玄龄打开折子一看,心神一紧,一堆名字中,一个名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眼帘。 “圣人要说的可是崔乐?”房玄龄试探性地询问。 “当然,想当年他可是大哥手底下的能人。”李世民回想到当初斗争的艰险,现在还心有余悸。 若是换其他人在此地,肯定要跟皇帝说:要不咱们找个机会再把崔乐逮起来打一顿。但房玄龄可是深知李世民为人的。 铁头魏征他都能容得下,更何况是别人呢? “圣人,曾经都是各为其主,虽说崔乐眼神不济,没跟对明主,但这岭南道种地的四年,也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要不,我们将他唤回来,给个考验的机会?” “你呀,最合朕的心意。要是咬金在这里,肯定要叫嚣‘剁了那鸟人的头!’”李世民又想起了以前的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自打当了皇帝,明显和各位兄弟,有了距离。 “还是圣人圣恩浩荡,允许臣子亲近,才给了咱们做臣子了解的机会。”房玄龄又是一记马屁。 陪着皇帝批阅奏折的权力是新近皇帝才赋予他们几个重臣的,其他没这个资格的人,羡慕极了。而他们几个,每到自己当值的日子结束,都要告假休息一日。 太消耗精力了。 “请你拟旨,宣他进京吧!” …… 同一天傍晚,曾长史正常下了班,刚到府衙门口,却被门口一个衣着朴素老者拦下了,只见他一脸谄媚,对曾文昌说道:“大人,赏脸迎春楼一聚!” 再往后,他们说了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一晚过后,参加商会的商人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八宝斋的八宝都是“噱头”。 第三天很快到了,在曾长史办公地的后面,又是高朋满座。 “各位,请再出最终的价钱吧!”曾长史扔下这句话,便等着各大商人继续发言了。 满手粗戒指老者这一回走到了第一个,“曾大人,这两天市面上流传了一个说法。八宝斋的八宝都是噱头,可有此事?如果不能复刻八宝,这空空落落的两间屋子,我家多的是!” 后面的商人都开始跟着老者的话头,纷纷抱怨。 “还有一件事,本着同行的身份,我要提醒各位,豆腐铺的绝大多数利润都被采小兰搞没了。这两天,我走访了其他几家豆腐铺,他们的利润反而高了,因为加盟费被取消了。”布庄的陆老板当众又说了一席话。 这两人基本打消了小商人出价的心思。 最后出价的只有十人。 曾文昌没废话,而是喊人拿来前些天封好的信封,找到这是十人的名字,拆开信封一一计算。 户部的两个管事拿着手里的算盘一阵扒拉,没多久,就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回禀大人,鱼米粮行的李老板出价二百三十五贯买下‘财’字号豆腐铺。金丝绸布庄陆老板出价三百二十贯买下八宝斋。” 两位管事的,又回头望向崔乐,“崔大人,这个价钱,能成吗?” 如果说是一般的商人聚会,没有问卖主的这个环节。到了这一步,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但是这一次请府衙卖东西的是曾长史的朋友,当然得问一问人家意见。 “卖!”崔乐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要是采小兰在这里,能被这个价格气出病来。只是豆腐铺鼻祖这个活招牌,就不止卖这个价钱。更不必说,八宝斋的装修,就不止花了三百二十贯。 卖铺子的地方,离采小兰被关押的地方,没多远。崔薄言得了消息,连忙跑去告诉她。 丙号房间,采小兰忐忑地看着光幕上的红色任务,今天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候。 “小不平,你这明显不对,计划破产,两个铺子加在一起到底卖了多少钱,才能算破产呀?”采小兰发现了任务的漏洞。 光幕中间显出一行省略号,没多久,红色任务下面又多了一行小字:售卖价格不得超过一千贯。 “哎,你这标准也太高了吧。倒不是说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八宝斋装修就花了五百贯,我再折腾,也没办法把本钱折掉吧。另一个豆腐铺轻轻松松就能卖出五百贯。”采小兰与“小不平”讨价还价。 主要是采小兰说,小不平听。 没多久,可能是它被采小兰的搞得烦了,又出现了一行字,“经测算,崔乐想要请人在李世民面前说上话,大概要付出二百两金。我定在一千贯,很合理。” “你这不是必死任务吗?”采小兰最后还在狡辩,却没想到自穿越后一直亮着的光幕,突然息屏了。 “这——” 若不是红色任务当前,采小兰想大笑一声,这起码说明了,“意不平”系统是能交流的。 第119章 诏书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彻在空荡的丙号房。采小兰从床上一跃而起,“薄言,拍卖的情况怎么样?” “哟,薄言?是在唤你的夫君吗?”李范掐着奇怪的腔调说道。 采小兰看着来人腰间挂着的玉佩,就知道来人是谁,“怎么是你?” 倒不是说采小兰不乐意看来人的脸,而是他的头仰得太高,看不见,根本看不见。 “我爹是府衙刺史,府衙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只见李范高昂着头颅说着气死人的话。 “哎呀,几个月没见,采老板又漂——坐牢咯!”这一次初见采小兰,李范又被她惊艳到了,差点就秃噜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一面数落采小兰混得差,一边心里嘀咕,“这小娘皮,平时不知道吃得什么,不仅个头往上窜了一小截,身体也丰腴起来了。和他初见时候那干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难道就是来笑话我的?”采小兰气急。 李范再一次甩了头发,“你求我,我就去叫我爹把你放了!” 门外又来一人,气喘吁吁地高喊:“小兰,卖了——卖了……” 却没想到一头撞到了李范身上,两人轱辘滚做一团。 “哈哈哈,报应来了吧!” “呀!是李二哥,薄言唐突了!”崔薄言看到被自己撞的人是李范后,连忙道歉。 “没事,要不是我这两天腰疼,肯定能闪过去!”李范扶着腰子。 刚才和小牛犊一样的崔薄言,一头就撞在了这里。 “快说,卖了多少钱?”采小兰等不及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崔薄言右手在胸前做了个六的手势。 “呀?卖了六百两金?”采小兰眼睛瞪得老大,看来她之前的所做的为了降低铺子价格的措施,都没起到作用。要是她自己卖这两家铺子的话,卖到那么高,差不多就满意了。 “怎么可能那么高,不到六百贯!”崔薄言及时打消了采小兰异想。 上一秒采小兰还沉浸在穿越行到此结束的悲伤之中,下一秒听到了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两家铺子只卖了不到一百两金,瞬间气炸。 “什么样的奸商呀,价值六百两金的铺子,就出了六百贯!”采小兰作势要出去和奸商们干架去。 门口负责看门的差役,出声阻拦,却又不敢真拦。 他在门口听得清楚,里面那位可是和刺史府二公子能说得上话的。那调笑的语气,明显两人关系不一般。 崔薄言好不容易才把采小兰劝住了。他又着急去找崔乐,既然采小兰是因两间铺子被抓起来的,而现在它们都被卖出去了,那么曾长史所说的机会,应该来了。 李范听说他要去找崔乐,当即表示,也要一块去。都听李云光说乐哥说了好几回了,还没见过真人。 采小兰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不是一个意外,现在崔乐的目的没达成,自己肯定不会轻易被放出去。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两间铺子只卖了六百贯不到,那么抵罪的钱,按照惯例是收获的十分之一,也就是六十贯。 这个钱,对景光利来说,毛毛雨。 “希望李云光真能公事公办,这一回,我采小兰认栽了,以后办任何事,不能再依仗别人了!” 户籍的事情,之前有人和她提到过,她仗着头上有李云光护着,没早做打算。 如果当时就解决了户籍问题,学着其他贵族们经营的手段,扶植一个专业的商人来经营,自己藏在幕后,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 …… 等崔薄言回到刚才的地方,商人们都散了。两个管事也带着陆老板与李老板一起去户科过户去了。崔乐与曾文昌一站一坐,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事情。 “敢问是崔伯伯当面?”李范走到近前,站在崔乐面前询问道。 刚才还一脸苦涩的崔乐回头看见人,“你是?” 他好像认识,却又喊不出名字。 “家父李云光!” “原来是贤侄!”崔乐面上洋溢着喜色,比看见自家孩子开心多了。怪不得他觉得面熟,眼前人与年轻时候的李云光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人叙了感情,崔薄言倒是急了,“曾大人,请问小兰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解决?” “这——”曾文昌看向崔乐。 崔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把对采小兰的气,当场撒出来。“回头我去请李大人求求情,看看怎么做,能叫她少受点刑法!” 而一直挂念采小兰的崔薄言听出不对来了,“阿耶,铺子不都兑出去了吗?怎么还要判罪!” “这官家的律法,又不是……”崔乐听见了儿子的质疑,脸又冷了下来,“律法自有律法的权威!” 他这一句话没说定,李云光带着一伙人从外面快步走来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永远居于正中央的李云光,这次竟然走在最前面引路。 “这人是?”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去猜来人的身份,唯独见过世面的李范依稀猜到一些。 来人头顶幞冠,上身穿一件圆领窄袖袍衫,袍下施一道横襕。最关键的是,衣袍成绯色。这可是五品以上的颜色。 太监到了屋里,也不废话,“可有崔乐?” “我是!”崔乐答应了一句。他一直在岭南道,不认识新制下的太监服饰。 太监从手里捧着的盒子里,抽出一道黑牛角作轴的卷轴。 “崔了准备接诏!” 一听到了“诏”字,屋里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门下:天下大赦,过往罪责……譬兹梁栋,有若盐梅……”太监语调铿锵,一字一顿,是个读文章的好手。 “臣接诏!”崔乐泣不成声。 喜极而泣,换做任何一个信奉儒家的臣子,在这一道诏书面前,都会忍不住下泪。诏书中李世民将崔乐形容为一位不可多得贤臣,就像调味品少不了梅的酸,少不了盐的咸。 比崔乐还高兴的是李云光,黑牛角作轴的诏书,起码是五品上的身份才能用。从门下省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崔乐起步要做五品官,运气好一点,还能官至四品。 “崔大人,圣人催得紧,神京路远,还请你早日随我动身。”太监是带着皇命来的,不敢多做耽搁。 第120章 和离 自打太监为崔乐奉上诏书后,崔乐就多了一个口头禅,逢人便称:“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我跟你们说,圣人想到我,绝对是我们崔家积了阴德,多少人这拖着关系,那儿拖着关系,最后才在圣人面前说上一句话。而我——”崔乐停顿了一下,“圣人心里有我!” 李云光满头黑线,突然他记忆里崔乐的模样模糊了,眼前人张狂、独裁、无礼,与曾经的崔乐毫无关系。 “乐哥,你还是做好去长安的准备吧,神京路远,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准备了。”李云光言语中流露出不满。 而口呼“皇恩浩荡”的崔乐并没听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李大人放心,崔某已经叫三个孩子去安排了。三子已经回天福聚财居接夫人了,而双全,我叫他回去收拾细软,拿我的名帖,直接住到驿站。而长才,已经去跟长官请辞,说明原委,应当不难。等齐聚后,再去将马车等东西一应买齐,再去租一些护卫,前途无忧!” “那你们家的三儿媳妇呢?她还有官司在身呢!”李云光提醒他。 崔乐一笑,“那就只好委屈她,先在扬州城待一段时间了。”显然他已经对儿媳恨极。或者说她对违抗他的人,没有丝毫耐心。 “既然这样,不如你叫薄言与采小兰和离吧!我也好秉公审理案件。不然判了她落入商籍,再连累到世侄。”李云光“贴心”建议道。 崔乐仔细盘算了一通,和离对他们家来说,好处太多了。正妻的名头空了出来,三子又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自己也离讨人厌的儿媳远远的。 只是有一个缺点,和离在上京的关口,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他肯定会被贴上“嫌贫爱富”的标签。 “行,那我就谢谢李大人了。我这就回去叫三子写和离书。”崔乐想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决心趁着下午的时间,把这一件事办妥当。 …… 李云光送走了崔乐,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反思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不禁扼腕叹息,“李老八呀,李老八。吃小兰那么多顿饭,就因为她不愿意将辛苦赚来的生意拱手让给人,就如此做派了?” 唉!李云光与崔乐在迎春楼吃的酒,一直到今日才真正醒过来。 “走呀,自己干错了事,再羞于见人,也要弥补呀!”李云光吐了一口气,移步往丙号房去了。 采小兰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在崔薄言的帮助下,她拿到了《棉布织造七十二法》。 李云光屏退门口的差役,走到里面,“小兰真是好耐心,竟然能在牢房里看得进去书!” 采小兰近些日子还是头一回看见李云光,痛恨其为人,不愿起身行礼,“犯妇久坐腿软,不便给大人行礼,希望大人海涵!” “你还叫我伯……”李云光这句话说了半截,就急忙收住了,自己干得哪里像一个伯伯该做的事情。 “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采小兰疑惑凝神,对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现在两间铺子都卖出去了,这些人对她应该是别无所求才对,怎么又问起了自己的打算? “自然是听大人安排,我以农人身份行商,不是小罪。虽然发明了豆腐,使之成了扬州府的特产,还稳住了它的价格,让普通百姓都能吃得起,但规矩就是规矩,哪里能因为我做了多少事情有所改变呢?” 采小兰所言全是实话,没一个感情词,但是李云光却听到了惊天的怨气。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李云光皮了一下。 果然,只要是男人想讨好一个女人,再大的官,一样能卸下架子。 “好消息!” “你阿公要做官了,要去长安了。” “呀!”采小兰惊呼出声,拳头攥得紧紧。“坏消息难道是他们没想带我?” “比这还要糟糕!” “我想不出来!” “崔乐已经命令崔薄言写和离书去了!和离,是我出的主意!”李云光说完这话,后撤了一步,生怕采小兰情绪崩溃,喊打喊闹。 没想到采小兰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没闹,反而一言不发待在桌前。突然,她站起身,朝着李云光行了一礼,“谢谢大人助我摆脱崔家!” “哦?你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李云光想过很多,却没想过采小兰竟然会感谢自己。 采小兰岿然一笑,“我出身于普通农户之家,与崔家身份地位差别很大。要是阿公一直是代罪之身,倒是有几分般配。可是他复官了,我农家女自然配不上他们家了。” “更何况,马上就成商家女了!” “你倒是看得开!”李云光不知是褒是贬,说了一句。 “我看你喜欢经商,等他们离开,我会把你的户籍转入商籍,至于余罪,象征性地罚一些钱吧!” “李大人,我是一分钱都没有。”采小兰说得很诚恳。 “呵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锦生润是吗?”李云光说了三个字,采小兰立马投降。 在扬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李云光想知道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采小兰朝着李云光的背影啐了一口,“你牛!” …… 崔家走得很快,很急,采小兰只在丙号房里签了和离书,至于崔薄言什么样子,她一点也没看见。 采小兰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个日子没见到外面的太阳了,身上味道大得吓人。 “嘶哑!”丙号房的门从外面被轻轻拉开了。 “采小兰,你的判决下来了。户籍降低一等,罚款六十贯!这里有一张罚款的单子,谁能替你交这一笔罚款?”跑进来一个管事,把一张黄纸拍在了桌子上。 采小兰想了一通,对管事的说道:“还请管事大人帮忙递给盛世粮行的少东家!” 正如采小兰想的那样,最后的结果是罚款。 刑科的王管事是顶刘管事的班,前车之鉴,逼他做事认真负责。而当得知采小兰就是扳倒刘管事的人后,在这一件事上,态度更端正了。问清楚去处后,立即就往盛世粮行去了。 第121章 又起波折 景光利又到隔壁府去了。还是上一次的事情。开春后丰收前是粮食最紧张的时候,他害怕有奸商缺斤少两,亲自去了一趟。走之前,和柜台都说好了,一旦有人来说采小兰的替罪金,不论多少,只要账面上有钱,一律付清。 王管事这一身官家的衣服,盛世粮行的管事见他找少东家,不敢瞎耽搁,把人请到了待客室,立即又差一个人,去总店喊老东家了。 景延兴来了后,王管事立即道明了来意,“请问是景东家当面?” “正是我!”景老板点头。 王管事掏出单据,递给眼前人,“这里有一笔罚款,还请你缴纳!” “啊?”景老板眉头一皱,他没听说最近店里被罚款了呀。 接过单据,看清里面的内容,才长舒一口气。 “这单据是采小兰叫我们家缴纳的?”景延兴问道。 “是的。叫我到盛世粮行找景光利。”王管事不是个拿架子的人。要是衙门里别的管事在,哪有被问的可能。 “这狗东西,都叫他与采小兰保持距离了,人家相公可是刺史府的亲戚。”景延兴感慨,幸亏眼前人弄混了对象,不然自己就发现了不了儿子与他人妇的“交情”了。他交还单据,“这位大人,我们家不认识此人。单据奉还!” “确定?不缴罚款,可要是判徙刑的!”王管事问了一声。 景延兴听到这话,心里晃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刺史家的亲戚也会被判刑,但情绪都烘托到这里了,只好硬头答了句:“嗯!” 刑科的管事讨了没趣,接过单子,头都没回,一路往府衙去了。按照规矩,罚款不缴,刑科会照原罪论处。 唐律,以农行商人事,徙刑两年。 王管事想到采小兰那笃定的模样,又想到景东家的决绝,自己反而两头没落到好处,“既然是徙刑,去多远还不是我说了算?” 从粮行到府衙,搭马车不过花费片刻。在这片刻里,王管事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大唐版图的最远端,号称蚊虫鼠蚁大似猪仔的岭南道。 …… 在王管事与景延兴说话的时候,屋外贴着一个耳朵。秦二刚好路过门口,听到了里面人在谈事情,要换作以往,他肯定离得远远的。但这一次,他可是听到了“采小兰”这个名字,城西豆腐铺子换了主人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秦二不是个聪明人,听事情也只听了个大概,但这一回有如神助,脑子里思路很明确:小兰先生被抓了,要缴罚款,找到了少东家。少东家没在家,请求被老东家拒绝了。现在没钱缴罚款了,她要被流放了。 秦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爆炸了,“罚款”“徙刑”“拒绝”等多个词语心里乱蹦乱撞,“不能行,我得去找人想办法去!” 开春后大家忙于农活,城西聚集地,不少人都返回自己的村子里。还在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在城里有活的,另一类是真的无家可归的。 秦二却兼而有之。洪灾之下,屋毁人亡,一家老小,只余他一个,在粮行卖一把力气活。 “丰仓,事情就是这样,你来安排,我们应该怎么办?”秦二把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告诉给了丰仓。 恰好最近一段时间,豆腐铺换了主人,他们一伙人都没在他们家继续干。 在丰仓屋子里闲谈的运输队其他人一瞬间炸了锅,有说要去逼景延兴缴纳罚款的;有说要喊人去告状的;更有甚者,说去劫狱的…… 这一刻,他们把泥腿子身上独有的义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丰仓是个有脑子的,遇事首先把冲动扔到了一边,“都静一静,冲动行事没有用,这件事情,大家都听我的!” 屋子里的人瞬间都静下来了。 丰仓这一句话等于白说,这些力工,要是有很多主见,也不会到他家里玩,早就出去找活干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口袋里掏不出一贯钱的男人,却说出沈半城也不敢轻易出口的话。 “问题是没钱,咱们的兜比脸还干净,还在农忙的时候,家里比兜里还要干净!” 遭了灾,还能挺过冬天的人家,都不容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新粮下地,是农人最难过的日子。 “凭咱们几个人的力量,当然不能成事。我们把消息传出去,叫大家都知道。一个两个拿不出这个钱,但人多力量大。不是一件难事。”丰仓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计策。 一行人有了主心骨,便开始分头行动了起来。 在天福聚财居的徐银莲第一个收到了消息。 崔家走之前,崔乐没打算给采小兰留下任意一点的产业,刘家庄的地和房子都卖了,价钱极低,叫刘宗兴捡了个大便宜。 而当他还要低价把天福聚财居也卖给刘宗兴的时候,崔卢氏直接尥蹶子了,扬言如果他敢把这里也卖了,她也不活了。 闹了半天,崔乐见她没松口的样子,再加上他忙着去长安,就同意她任性一回。 “不行,我不能看着小兰被判罪!”徐银莲立即跑到屋子里,拿出自己所有的家当,一共有两贯四百多。她虽然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钱才能救出采小兰,但能让大粮商都舍不得的钱,应该有不少。 在屋子里,她想了半晌,连午饭都忘记做了。饿得徐小琴跑到了她面前喊饿,才回过神。 “只有一个地方能搞到钱了!”徐银莲知道一个地方肯定有钱,以前是三大当家的时候,可挣了不少钱的。 “小琴,乖!阿娘带你去阿耶那边吃饭好吗?” “不想去,阿耶超级凶!” “听话!” 两人一直在刘家门口跪了半天,才开了一条缝。 “你还回来干什么?阿耶都重新娶了!”徐银莲的大儿,有着十三四的年纪,壮得像一头小牛犊。 “你喊他出来,只要答应我的条件,要求随便他提!”徐银莲好言语和儿子商量道。 “行,你等着!” 又过了一顿饭工夫,门里面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徐银莲扯了进去。 第122章 三万八千九百二十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刘老四家的门板上,屋里的惨叫终于停止了。门又“嘶哑”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徐银莲娘儿俩被放了出来。 “去,把天福聚财居的房契与经营执照拿过来,我就愿意给你五十贯!”一句话喊完,门“砰”的一声,又关起来了。 “阿娘——”离了刘家,徐小琴终于敢哭出来了。徐银莲忍着浑身的剧痛,艰难天福聚财居的方向踱步,“小琴,别怕,等咱们把小兰救出来,她肯定会帮我们出气的。” 刘家庄的人,都知道徐银莲和采小兰的关系,见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就知道她在刘老四家又遭受了非人的对待。 有心人心里把刘老四家骂了一通,立即上前搀扶着她,一直把她送到了天福聚财居。徐银莲回屋里拿了房契与执照,又请了好几个人一块到刘老四家。 刘老四一直是聪明人,当着众人的面,立了字据:徐银莲同意将天福聚财居以五十贯卖给刘家。 徐银莲一只眼睛肿得老高,看不清东西,只好打开装钱的篮子,凑到眼前,一点一点数! “贼婆娘,谁会像你一样!要数回家数去。”刘老四把一伙人全撵了出去。 到了门外,徐银莲终于察觉到了钱上的不妥,“请大家帮我看一看,这钱的重量,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听了徐银莲的话,刚才作见证的几人捏了几个铜钱到手里,一眼就发现铜钱的不对了,“这天杀的刘老四,每一贯,都不足数!走,咱们去找族老!” 而徐银莲拦住了众人,“各位爷,先不急和他纠缠。能请大家好人做到底,送我去衙门,小兰还被关在里面,等着我送钱去赎她呢。” 一听是去衙门,各人胆子立即去了一半,沉默了半晌,才有一个挤出了人群,“我去吧,小兰救过我儿子,我不去,不配做人阿耶了。” 大家没和他抢,由男人驾着一辆牛车,带着徐银莲一道往府衙去了。 刘家庄在行动,其他村子里的人当时就受不了了,大家一起受到的救助,凭什么你们村先去人? 别的村子里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就刘家庄的人是英雄? 周边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消息,纷纷开始行动起来了。 刑堂上到管事下到普通的小吏,或多或少都对徐银莲有一点印象。毕竟罪同造反,还能从衙门里出去的,凤毛麟角。 “哟,这不是徐银莲吗?怎么又变成了鼻青脸肿的样子,你这是来报官吗?”刑科最门口的小吏一眼看到了人,不由冷嘲热讽道。 “大人,民女是来为采小兰缴纳罚款的!”徐银莲请身旁的汉子放下肩膀上的竹篮。 竹篮“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里面的铜钱把盖在上面的蓝布顶开了。 满满一竹篮的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内室里当值的周月生,见到钱的一瞬间,眼睛发亮了。 “采小兰的案子,已经结了,记录都抄了送往——”小吏想继续说话,却被里面的管事制止了。 “官家的秘密,岂能和人随意透露?”周月生骂了一句,他见到了挣钱的机会。 “徐银莲,你先进来。我和你细说一下采小兰的事情。小郑,你数一下钱!” 叫当官的摸到钱了,钱还能是自己的吗? 徐银莲带着小孩和刘家庄的壮汉一道进了里屋。 周月生在一旁的柜子里取出采小兰的单据,把赔偿的金额指给徐银莲看,“你看,采小兰的罚金是六十贯,你外面的钱……” 六十贯开元通宝,可不是一个竹篮能装得下的。 徐银莲一听六十贯,心想稍安,如果刘老四把钱给足了,自己再找其他人借一点,凑凑就够了。 “大人,这是第一笔,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周月生点了点头,对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小郑,现在收了多少钱?” “一共三万八千九百二十枚!” 大数量铜钱的计算方法,并不是一个个数,而是用称来称重,一贯铜钱有多少斤两,都在官家发行的度量衡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 “算你三十九贯!剩下的,你抓紧时间补齐,万一过了时间,耽误了事情,这钱可不退啦!”周月生挥手让徐银莲三人出去。 临出门,刘家庄同来的大汉忽然想起了什么,斗胆回头问了一声,“大人,不知道能否拿东西来抵钱呢?” 周月生想着给刑科的人弄点福利,闭着眼睛答应道:“可以!还是那句话,你们得抓紧时间呀。” 老实巴交的徐银莲与刘姓汉子没想起来问截止的时间,他们只想着如何快一点把钱筹集到。 而周月生嘴里的抓紧时间是什么意义呢? 王大管事以刑部大管事的身份去了盛世粮行,不仅没得到应有的礼遇,也没拿到钱。吃了瘪,他回到府衙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案子了结。采小兰的罚金没人缴纳,改判徙刑两年,迁徙至岭南道漳州。 处理的结果,不仅递给卢判司签好字,还抄了一份,放到了每旬上报的案件集中。 所以说周管事要做的事就是哄骗徐银莲踏出府衙的门。只要她前脚出门,后脚便算时间截止。 不仅救不了采小兰,还白送了钱。 徐银莲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和刘家庄后赶来的一些人在府衙门口碰了个正着。 “怎么样?还差多钱?”几个人把他们三个围了起来。 “里面的大人说,要六十贯。刚才我们一共缴纳了三十九贯,还差二十一贯。”同来的汉子一口气把在里面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徐银莲很虚弱,但还是为马虎的壮汉补充了一条,“里面的大人说,可以缴纳东西,只要能等价就行了。” 这话一说,来的人就兴奋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关心小兰先生的人,都了解到了这个消息。 城池的四个大门,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把负责城门口处戍守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乡下郊区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后来还是一个校尉强行逮住一个问清楚来意,大家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第123章 请小兰吧 正中午,太阳升的高高的。细碎的光线在水稻地里荡起道道细微的彩虹,小孩子在田里追着蝴蝶。 “三嫂子,怎么还在忙?没听说消息吗?”田埂直通大路,路上一人朝地里忙碌的一家人吼了一声。 “阿?什么消息?”三嫂子抬头望向大路,可惜逆着阳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后面缀着一个大包裹。 人影从大路上拐下小田埂,“他三嫂,小兰先生被抓到牢里了,他们说可以使钱把人捞出来。没钱,还能用东西。我念着人家曾经给过一碗粥喝,当家的叫我拿半斗糙米送过去。” “哦,原来是你。”三嫂子终于看清了人,又被来人说的话惊住了,“小兰先生怎么了?” 女人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错,这得去。我记得家里还有一百多钱,本来是留着赶集的时候,拿些小鸡仔养的。现在就拿去救小兰先生。”三嫂子回头跟地里的当家的喊了两声,交流了意见。 “顺便把小羊羔也抱着,要不是有小兰先生,咱们一家五口,都冻死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三嫂子一家舍不得花钱买柴火。等真到了冷的时候,他们捧着钱,也没处买。还是采小兰的豆腐车队,访到了他们家里的情况,特地从天福聚财居匀了半车柴火。 不然他们一家,过不了冬天。 三嫂子怀里揣着一百多钱,背着羊羔,和女人作伴,一起往府城的方向走。 一路上去城里的人不少,都是心善的,邀请两人坐上了牛车,不到一个时辰,就一齐到了府衙门口。 一大帮老百姓待在府衙门口,手里有拿着鸡的,有抱着大鹅的,还有背着一匹布的…… “怎么回事?不是听人说可以用值钱的东西来抵钱的吗?怎么都聚在门口?”三嫂子奇怪。 前面一个早来的汉子回过头,为他解释:“不清楚,听前面来的人说,刚开始收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收东西的人就不见了。” 堆在门口的百姓都在等着那人重新出现,好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收过去。 人哪里去了? 周月生口中的小郑接了任务,在门口收百姓送来的东西。 原本周管事还乐见其成,想着收点东西,给刑科的同仁们分一点农产品,就叫小郑把人带到角落,收了东西,再让人走。 可随着人来的越来越多,周管事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他好像办了一件大事,还是件大错事。 门口的小郑也发现了问题,尿遁跑得没影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府衙里高层的注意力。李云光差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刑科没人敢搭话,而其他五科的人乐得看个热闹。 来的人被门口的百姓们围住了,“大人,收东西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你看我们这么多人,肯定够数了吧!” 差人摸了摸头脑,“什么跟什么呀,你们到府衙门口来做什么?还带着这么些牲畜,府衙又不是集市,卖东西不应该来这儿呀!” 大家七嘴八舌回答差人的问题。杂乱无章的声音,瞬间叫他头大无比。 “别说了,你们找一个口齿伶俐的,跟我去刺史大人那边说!”差人随便从人群里拉了一个,就逃了。 很快,头疼的毛病就从差人传到了李云光脑袋上了。 “闹剧呀,这叫人怎么处理?” 别的人都可以缩头,唯独他作为扬州府最大的官,做不了缩头乌龟。 “去把卢判司请来,再去将刑科三个管事都叫来。”李刺史摸了摸头顶,发际线的高度又上拉了。 三个管事的腿脚,比卢判司快很多。没多久就站到了堂前。 “王管事,这采小兰的案子,我不是嘱托给你了吗?怎么门前蹲了那么多百姓呀!”李云光问道。 “禀告大人,我问了犯妇,她让我去盛世粮行取罚金。结果对方没给。我就断了徙刑。判罪书已经请卢判司签过字了。”王管事照实回答。 “案件集上报了吗?”李云光又问了一句。 “昨天已经递上去了!” 李云光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我就不应该把事情交给你!” 这一下之狠,站在一旁的宫师爷都看见李刺史大腿上的肉浪翻滚了。 而周月生见到这一幅景象,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闯祸了。 卢判司也到了,听了李云光简单陈述了事情情况,脑汁绞尽,也没想出好对策来。 “是谁告诉老百姓,能用东西抵扣罚金的?”卢判司眉头紧皱。 而双腿筛糠的周月生听到此话,连忙承认,眼泪鼻涕落了一地,“大人,小的也是被他们缠得没办法了!” “是馋吧!”卢兴业踢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周月生被踢倒,不敢哀嚎,顺势就躺着了。一时之间,诺大的堂里鸦雀无声。 “要不派人压一压?”宫师爷提了个建议。 李云光只一个眼神杀,便让他知道自己又出错主意了。 要想压下去,很简单。一波差役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但后续呢?万一老百姓闹起来,再惊动了武尉,事情传到京城,影响更坏。再不济,事情传到其他地方,府衙里所有人的脸也丢尽了。 “还是去把小兰请出来吧!”李云光无力。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李云光走投无路,想听一听当事人的意见。 没过多久,采小兰就站到了堂前。她看眼前这些人的愁容,就知道事情恐怕又出现变故了。 “是我的罚金没缴上来?”采小兰虚着声音问得这一句。 一众人连连点头。 宫师爷在心里快把采小兰当成神了,什么叫智慧?人在牢房里待着,却对时事一清二楚。 要是采小兰懂读心术,她肯定要“呵呵”一声,区区古人,懂什么叫系统吗? 被关着的这些天一个任务都没完成,但她还是坚持看系统,今天一早刷出来一个惩戒刑科管事的任务。她就已经猜到了,肯定又是围绕罚金闹的幺蛾子。 第124章 民心淳朴 李云光把外面的事情与采小兰说清楚,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小兰,我不明白!要说懂人心,我这一把岁数了,肯定比你懂得多。要说对百姓的贡献,百姓也不止喝你一个人的粥,怎么他们就独独念你一个人的好呢?为什么都喊你小兰先生?” 采小兰顿了顿,一双明眸把堂里的众人都扫视了一遍。他们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应当所有人,都好奇这一点。 “老百姓其实非常质朴,心思单纯。我出一个算术题,如果你有一万碗粥,给一万个灾民喝了。每人能喝到几碗?” “一碗!” “一碗!” “一碗!” 一躺两站的三个管事几乎是同时给出了这个答案。 采小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答案!” “我来猜猜,你肯定要说,会有人贪污之类,那么按照我对门下官吏的理解,抽八留二,每五人能分一碗粥。” 听了李云光的答案,卢兴业虽觉得不齿,但也勉强点头,算是对他的赞同。 “李大人,你是个好官。卢判司,你也是个好官。但你们都不懂老百姓。答案是一万碗!” 当李云光与卢兴业在思考为什么是一万碗的时候,宫师爷第一个不服,“怎么会?那可是一万个人!” “老百姓不会记着,他得到了多少;只会记得,官家为了他们拿出了多少。可怜的恻隐之心。孔圣人明明说,仁属于儒者,恻隐之心也属于儒者。怎么偏偏老百姓却懂得感恩戴德,滴水恩,涌泉报呢?”采小兰像是在疑问,语气里却都是谴责。 “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呢?”宫师爷直摇头。 “老宫,你就是活得太精明了!”卢兴业摇了摇头,“精明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才会衡量得失。而老百姓活得糊涂!从不把自己摘到事外。” “小兰,你这该嘲讽的,也嘲讽完了。事情还要解决呀!”李云光叹了一口气,活了那么大,也就是年轻的时候被教书先生这样骂过。 “我已经有了对策,我出去和他们解释一下,他们为我而来,自然也会听我的。至于我身上的罪,两年的徙刑,我也能接受。不过,我希望李大人能容我两个月的缓刑。百姓们为我付出这般大,我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春种后的几个月,他们太难了。我得帮帮他们!” 和堂上的这些大人物,采小兰只想跟他们讲规矩。每一份人情的都标注了价钱,今天用了,明天就要还。 而且在还人情的时候,被破坏的,不只是规矩,还有自己赖以心安内心底线。 …… 别人的形容,永远带着偏见。李云光原说在门口有近百个百姓,手里抱着家里养的牲畜,说要帮采小兰付清罚金。而当采小兰自己走到外面的时候,却震撼了。 府衙站着的人,何止近百? 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老百姓,只给当官的留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怪不得他们较为着急。不把采小兰的事情说清楚,估计谁也出不去。 采小兰爬到了院子里的莲花石灯上,朝着四周的人呼喊了两声:“诸位,诸位——” 聚在一块正商量着晚饭吃什么的老百姓,头一抬,看见了采小兰,“哈哈,出来了!” “刚才那位大人说的话,果然算数。小兰先生真的出来了!” 听到动静的大家迅速往莲花石灯下围了过去,各各脖子展到了最长,等着采小兰说话。 “谢——”一个“谢”字没说出口,就哽咽了。 底下一张一张人脸,有的沟壑纵横,有的粗糙如墙,此时此刻,都尽力展现出最和善的一面,老树逢春。 “诸位,谢谢大家刺史大人早就把我放了出来,所谓的罚金不过是刑科管事想贪图大家的钱财罢了。大家请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家。今日之事,小兰必有厚报!” 采小兰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可惜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几句非常朴实的话。 “一起走!” 谁说群体无智慧?他们害怕是府衙里的奸人逼着采小兰说违心的话,等他们拿走了东西,又把人关了回去。 “好!” 很显然,李云光给了采小兰很大的权力,只要她能兵不血刃带走门口的一大批热心的百姓。 没多久,府衙的院子就空了。 等差人进来汇报,院子里的老百姓都走光了的时候,李云光才长舒一口气。 “卢判司,这周管事贪心不足,差点引起民变,该当何罪?”李云光端坐在主位上喝问。 “回禀大人,律法里把分成两种类型,无心之过,按律当诛;有心挑唆,夷三族!” “卢大人,不至于,小的无心之过,不至于——”周月生被吓傻了,两腿直哆嗦,一瞬间整个人扑倒在地。 “哼,以你的脑子,根本想不到会有今天的结果;以你的胆子,如果知道是这个后果,你也不敢干。夷三族就算了,但你唯有一死,以谢百姓!” “大人!” 周月生哀嚎了一声。这一声大人,也不知道喊得人群中的哪一位。而同样跪在一旁的王管事也颤颤巍巍,生怕李刺史把火烧到他身上。 该来的总要来,李云光不愿继续听人哀嚎,甩袖要去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一旁瑟瑟发抖王管事。 “哼,你管理不力,我看你这个大管事还是让给别人吧!” 消息不胫而走,六科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刑科去不得,不到一年,去了两个大管事,一个副管事,还是杀头的大罪!”刑科之外的五科人,纷纷溜到刑科门前看了一通,望见里面王管事的臭脸,和一众小吏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以后可惹不得采小兰了!”和采小兰打过数次交道的户科大管事不由觉得庆幸。他与采小兰也发生过纠纷,但户科的矛盾纠纷只在钱,而不是命。 不然,抓她一回,走一个大管事。一个管事的职位可是好几代人奋斗的结果。可笑的是,以府衙目前的配置,只够抓她五回的。 第125章 我是来取钱的 百姓们来得也快,散得也快。采小兰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身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却找不到任一个熟人。 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府衙对面的八宝斋却灯火辉煌。采小兰想到这座原属于她的生意,已经属于了别人,心里不痛快,连门都没进。直接拐进了隔壁的钱庄。 “钱老板在吗?”采小兰进门。屋里黑灯瞎火,只在靠近柜台的地方点了一盏很小的油灯。 “老板回家吃饭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跑堂的小伙计认得采小兰,不是因为她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曾经是八宝斋的前老板。 “好,那请你关照他一声,明天一早,采小兰登门拜访。”没找到正主,她存在钱庄的钱自然拿不出来。 伙计等她一走,赶紧关了铺子,跑老板家里报信去了。 采小兰没想再去西门,她之前在城里租了一个小屋,原本打算跟崔家闹翻后住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而当她沿着湖边往外走的时候,眼尖的她,看到府衙门口,一大一小,影影绰绰,竟有两个人影。 府衙可不是通宵办公的机构,便是通宵也不为一个两个老百姓通宵。 “嗨,官大人晚上不干活,你们要是有冤屈,明天再来吧!” 爽脆清亮的声音像湖边吹起的一阵凉风,全刮在了徐银莲的脸上,几乎要昏迷的她,瞬间抓住了黑暗中的一丝亮光,就是这个声音,曾照亮过她的生命。 “小兰,是你吗?”她声音嘶哑,喊声超不过身体一丈远。 旁边睡着的徐小琴一激灵,“是小兰嫂嫂的声音!小兰嫂嫂,你在哪里?” 这丫头,喊采小兰一直瞎喊,跟她娘喊小兰两个字,又跟着崔冬平喊嫂嫂两个字。 “啊?是徐姐姐和小琴吗?”采小兰惊疑。 她一路小跑,到那边一看,果然是徐银莲母子二人, 见到她一脸的伤,浑身火冒三丈,“徐姐姐,你怎么受伤了?这是谁打的?” “你……出来就好!”徐银莲颤抖的手要去摸采小兰的脸,伸到一半就垂下了。 “徐姐姐——”采小兰摸了她的脉,几乎不可见了。 “小琴,跟上我,我带你娘去医馆!” 晚上被折磨了一宿,白天又跑了一天,光府城到刘家庄就来回了两趟,还和刘老四一家吵了一仗,铁人也熬不住。 两倍于常人的力量,尽管抱着一个人,但采小兰依然能健步如飞。只是苦了徐小琴,小丫头跑两步才能赶上采壮士一步。 …… “请问有郎中在吗?”采小兰大步闯进回春堂,半掩的门被她一撞,倒了一扇。 “你这人——”医馆老三面色冷峻,如果他手里不是银针,而是长刀,绝对想在来人的身上砍上两刀。 这么大的动作,手上的病人万一再有个好歹。 “小兰,怎么是你?”老三定睛一看,才辨识出来人的身份。 “有干净的地方没?给我准备一个!”采小兰彷佛到了自己家,看到外间的凉塌空着,立即把徐银莲抱了过去。又拉紧了旁边的屏风,遮挡视线。 采小兰安置妥当徐银莲,一拍脑袋,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我怎么感觉忘了什么?” 门外,又有一道细小的身影拐了进来,倚靠在门框上,上气不接下气,“小兰嫂嫂,你等等我!” “该死!”采小兰骂了自己一句。 要不是徐小琴腿脚快,孩子就被自己丢了。 “念叨什么呢?还不给她擦擦!”老三端来一个铜盆,盆里满满接了一盆热水。 做医生的,没一个马虎人。在徐银莲被抱进门的第一瞬间,他就辨别出来,女病人受了外伤。他和躺着等待施针的病人告了罪,到后面打水去了。 采小兰朝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帮我照顾一下门口的小孩。” 说完话,她就拉紧了屏风。在里面把徐银莲衣物去除,擦净身上的污迹,双手沿着人体的主要骨骼一一摸索。 一通下来,采小兰焦急的神色,终于缓下来了,“肋骨断了一根,但没伤害到内脏。右手臂下端应该有一处骨裂,但没折断。” 幸好徐银莲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昏迷,她还能对疼痛做出下意识的反应,不然采小兰还真没有办法弄清楚她哪里受伤了。 主要骨骼摸过后,采小兰又把目光聚焦到徐银莲身上的各处瘀伤上,细数一遍,一共九处。 “真不当为人子,我一定要叫你付出代价!”采小兰想都不用想,徐银莲一身的伤,肯定和自己有关。 她调和了两张养骨的膏药,还开了一剂活血化瘀的汤药,先在药炉里温着,等徐银莲醒来,再给她喝。 采小兰终于有了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间了,她把徐小琴喊在旁边,还没开口,徐小琴反而先急了,“小兰嫂嫂,你有什么吃的没?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确实,徐银莲前一天下午就没做饭,一直到现在,母女俩,滴水未进。 “这家伙,简直没人性!”在一旁佯装理药的老三嘟囔一句,便到后面取吃的了。 徐小琴把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采小兰,而当采小兰得知罪魁祸首是刘老四的时候,牙咬得直痒痒。 “小琴,你先吃东西,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去府衙报官。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能有人能平白无故把人打一顿。”虽然采小兰知道天底下这种多得是,但她还竭力在小孩面前营造出天下为公的虚假真相。 一夜无话,第二天亮得又比前一日早一会儿。 采小兰找来一个马车拉着徐银莲先到了钱庄门口,衙门那么早还没人呢。 “采老板,一旬没见,光彩依旧呀!”钱老板早就坐在屋里等着了。 “钱老板早,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取钱的!” “不凑巧,现在是月末,账上没那么多现钱,你先缓我几天。再说了,也没有一大早就来人家门上要钱的呀!”钱老板上一刻还是欣喜的脸,下一刻就冷淡极了。彷佛真因为这生气了。 “小兰,要不我们过两天再来吧!”徐银莲没绑绷带的那一只手扯了扯采小兰的胳膊。 “哼!”采壮士心里可憋着火呢。 猛地一拳砸到了门框,门框应声而破。许是年久失修,上好木材打造的四指宽木门,缓缓向后倒下。 第126章 四十五斤金 “快来人!” 钱老板要疯了,一大早被破门了。这门一破,离破家还远吗? 钱庄的伙计,或者叫打手更合适,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将采小兰和徐银莲团团围住。 采壮士不怕打架,但和一群手下打生打死不值当,“钱老板,你这些手下,我是不怕的。但我和你打起来,下一次咱们再见面,就得在公堂之上了!” 采小兰的一句“公堂”,戳到了钱老板的命脉。他最怕官了。在采小兰的铺子被兑出去后,宫师爷来了一趟,问了他一些话。他是知无不答,就差把底裤是什么颜色都告诉他了。 也正因此,钱老板才知道采小兰已经被抓了起来,随即对她存在钱庄的这一笔数额巨大的财产,产生了贪欲。 “我们可是有契的!虽说是私契,但上面也有你的印章,你如果不遵守,我会到书肆,请人刻一张雕版,印上一千两千份,发遍城里大小店面,我看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钱老板心气熄了,对伙计们说道:“罢手吧,你们都退下!” “你先在这里等着!” 钱老板转身往内室去了,八宝斋的账目,他早就对过了,一共四千三百一十八贯。拿了账目,他又回到了外面。 “喏,你先看一眼账目吧。我给你取钱去!” 饶是采小兰已经对八宝斋的赚钱能力已经有了预期,但她还是被账目上的明细吓到了: 三日:核销九十六贯; 四日:核销一百零二贯; …… 七日:核销一百三十三贯; …… “不对劲,小兰。这账面怎么像这个样子?”徐银莲经验丰富,一眼就瞧见了账目的不妥之处。 “徐姐姐,哪里不妥?” “数额怎么那么齐整?每一天都是整贯。” “哎!”一旁的钱老板冤死了,立即喊道:“你们家都没有零头东西卖,来兑换票据的,每次都是一贯两贯,还有一下子出手十几贯的,都没拿零头。”钱老板解释完这一句,就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钱庄里有密库,要是摆在明面上,再多的钱,也不够惦记的。 过了一顿饭工夫,他一头细汗,拎着一个小木箱,“我给你凑了整,这里面是七百二十两!下一回,有这样的好事,你还找我!” 采小兰接过木箱,突然手上一沉。七百二十两,足足有四十五斤。“原来一箱子的黄金这么重呀!” “下回一定还找你!”采小兰面上答应了,内心却把他拉入了做生意的黑名单。 采小兰找一个徐银莲没注意的空当,将金子存放到了光幕里。光幕上金钱一栏瞬间变作了七百二十一两。 “哈哈,这么多的钱,够我抽两千多次的奖了!” 可不是吗,两贯铜钱抽一次,七百二十一两,足足有两千一百六十三次! “什么抽奖?”坐在边上的徐银莲奇怪地问。 “没什么,马上到府衙了,徐姐姐你不要紧张,话我来说就行了。”采小兰做最后的关照。 采小兰又一次敲响了堂鼓。 离大门最近的六科小吏们伸头看了一眼,“快看,又是那个瘟神。这一回,也不知道该谁倒霉了!” 话语之间,满满地恶意。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倒霉了,才有新的人上来。 “采小兰,这一回,你状告何人?”户科的管事多嘴问了一句。 “是一个乡下的农夫,平白无故把人打了一顿,还侵占了我的产业。”采小兰把自己的冤屈告诉给了他。 “哦哦!”管事立即没了兴趣。只是乡下的一个农夫,就算被判了大罪,又有什么趣味呢? 差役们迅速出现,把采小兰和徐银莲两人带到了堂上。高堂上坐着的是卢兴业。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倒不是说,卢兴业认不得采小兰,而是他审理案子的流程就如此。 不偏不倚,公正无私。 “商女采小兰,状告刘家庄刘务德。此人侵占他人家产,以不当的手段,殴打商女亲属。” “有何证据?” “我这位姐姐,全身一共有两处骨头断裂,多处瘀伤。可请仵作验伤。至于证据,刘务德打人的时候,刘家庄多人所见。”采小兰早已把事情了然于胸。 卢兴业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主簿,发现主簿朝他点头,“堂下之人所言是否属实?本官要是发现你在诬告,可要严惩的。” “属实!” “签字画押!” 府衙接了案件,直接派人去村子里带人去了。 而采小兰和徐银莲则被带到了侧室,坐在席塌上,等待堂上的结果。 差役接了命令,直奔刘家庄。先到了里长的家,由里长亲自带着往刘老四家去。 没成想吃了闭门羹。 “刘里长,你刚才可是说这个点,刘务德肯定在家的!” “哎,差爷!小的该死,等找到这厮,我先打他一顿,出出气。”刘里长先道歉,后跑到了刘务德的隔壁人家,问他们一家去哪里了。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人去天福聚财居了。 差役们一听,尤其高兴,“捉贼拿脏。抓贼的最高境界,就是人赃并获。现在他们刚好在苦主的产业里,连人证都省了。”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他们还是关照里长组织了解此事的证人到府衙去。 “得令,差爷放心,我肯定把人带过去!这刘老四一家人,都是害人精。恨他们的人多着呢!” 里长因为这家人挨了训,心里早就不开心了。 差役一群人驾驶着官家的马车一齐往天福聚财居去了。在那里果然遇到了刘老四一家人。这一家人,见了官家的人,束手束脚,规规矩矩立着。 “你们之中谁打了人?” “没打呀,差爷你不知道,我们家的胆子可小了,从来不敢欺负人。”老太婆想和差役套近乎,从袖口摸出铜钱,每人塞了一小吊。 差役掂了掂手里钱,忽地把钱抛到了老太婆脸上,“可人家苦主徐银莲已经告到了府衙里,卢大人亲自颁了拘捕令,要拘捕打人者!” “那死东西,竟然还敢告官。差爷,冤枉呀。不过是惩戒自家媳妇,这能算犯罪吗?” 领头的差役呵呵一笑,“户科的簿子里写得很清楚,已经和离了。” “全是我打的!”刘务德主动揽下了所有的罪。 第12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刘务德的挺身而出,并未能让其余人免于刑罚。徐银莲的叙说里,早就说明了打她的人有三个。 “还有两个——”差役声音拖得很长,后面的人手里拖着的铁链铿铿作响。 “我!” 徐银莲的儿子顶到了前面,彷佛一头小牛犊,怒视着差役。 “真有他吗?子打母,搅乱常理,这可是死罪!”差役眼神凶狠,右手慢慢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还有我们俩个!”老太婆拉着新媳妇一起走了出来。 差役点齐人数,没再啰嗦,拿锁链锁了三人,拖在马车的后面。快速往扬州城出发。卢大人虽没限定时间,但拖得太久,就太辜负大人对他们的信任了。 …… “卢大人,人犯跟证人都带到。” 卢兴业在桌前读书,主簿出声提醒。 “好!” 卢判司与主簿两人还没到前堂,就听见了乌泱泱的吵闹声。 “何人敢咆哮公堂?”卢判司气从中来,在前堂吵吵闹闹,岂不是把府衙当成了菜市口? 刚才没下死手压制人的差役听到了长官恼怒的声音,不敢懈怠,一人一棒子,捶在了吵闹人的后脑。 年轻的刘务德与他媳妇无甚大碍,老太婆却应声倒地,再也没爬起来。 捶老太婆差役是新来的,手上没个轻重,这一下,却重极了。 “仵作,验伤!”卢判司只抬头望了眼,并没有太在意老太婆的死活,只喊了仵作,断一下生死。 仵作到老太婆身周看了一圈,试了试鼻息,又摸了脉搏。“回禀大人,犯妇旧疾复发,已经死了!” 好一个旧疾复发。被打了一棒的刘务德见母亲死了,血气充头,“什么旧疾复发?我娘身体一直很好,分明是被他打——”他手指着背后拄着长杖的差役,手指颤抖。 “仵作,再验一次。” 仵作又在老太婆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回禀大人,确认无误,实乃旧疾复发。” 刘务德红了眼睛,朝着仵作就要动手。 哪里能让他在堂上撒泼? 一左一右两根长棒叉死他的脖颈,将其牢牢固定在地上,任他咬牙切齿,也动不了分毫。 “别打了!”刘务德的新媳妇只敢说,却不敢上前。 既然发生了意外,案子的审判速度更要快了。卢判司叫人把老太婆的尸首拖了下去,又把证人和采小兰等人一起带了上来。 一顿饭工夫不到,案子就审理结束了。 “刘务德嚣张跋扈,肆意欺压徐银莲,致使全身两处骨折,多处瘀伤,判杖责三十。另外行强买强卖之事,狡诈恶俗,判还天福聚财居。罚钱十贯!” 底下人人叫好! 差役强行按着刘务德签字画押。 殴打案,只是一个小案。除了抓人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其余进程都很快。午后刚过一刻,连刘务德的板子都打完了。 “徐姐姐,痛快了吗?”采小兰问道。 徐银莲面色很怪,“唉,我又不是那种见到别人痛快,自己会开心的人。他今天被打成这样,完全是他自己惹的祸!” “走,咱们去要钱去。你昨天交了那么多钱,现在咱们要把它要回来!正好趁着刘老四在这儿,给他一起带回去。” 已经因为这些钱折了一个副管事进去,王管事没有多做刁难,让徐银莲留了手印,就把一篮子铜钱还给她了。 徐银莲又把铜钱扔到了刘务德身前,连看都没朝着他看一眼,就和采小兰离开了。 两人又到医馆缴纳了昨晚的费用,带着徐小琴,一起回来天福聚财居。 “崔家竟然没把它卖了?”采小兰惊奇。 刘老四一家人来得晚,还没来得及把屋子查看一遍,就被逮住了。所以这里还保持着原状。 “是你阿姑拼死为你留下的!” 徐银莲是第一个被接手豆腐铺的李老板开除的,她拿出了和采小兰签订的契约,反倒被户科的小吏笑话了一通,“你拿以前老板定下的契约,与现在的老板计较,人家没打你就算好的了。” 被开除后,她就回到了天福聚财居,完完全全看到了事情的始末。 “唉,阿姑是好人。” “对了,徐姐姐,你看见停在院子里的五大车棉花了吗?”采小兰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她一回来,没看见棉花,大致猜到了一些,但又抱有侥幸心理。 “被崔乐带走了!” “哦哦!”采小兰也不是太失望,毕竟两个月后,她就要去岭南道了。 那里是棉花的种植基地,要多少棉花都有。只不过,又要等这么多天。 “对了,崔冬平关照我,要把锄头交给你,就在她的床下。而且你还去检查一下,家里被带走了哪些东西吧!”徐银莲提醒采小兰。 崔家走的那一天,可是足足搬走了一大车的东西。 “呀!” 采小兰惊呼一声,从板凳上跳了起来,系统奖励给她的神奇物品,就手摇纺车、防身匕首随身携带,其余的东西,都在这里放着。 她先去了崔冬平的床底,果然摸出了金锄头,“算这个丫头还有良心,没白疼她!” 崔冬平用了那么久的金锄头,对它的神奇之处,肯定有所了解的。每天17枚铜钱,她硬是生生忍住了,谁也没告诉。并且还把它留下了。 远在扬州八百里外的官道上,崔冬平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希望嫂嫂能找到金锄头,每天一十七枚铜钱,吃喝不愁!” 采小兰去崔卢氏的屋子看了一眼,“教子鞭不见啦!” 跑到厨房,“镀银铜锅不见啦!” “啊,铁菜刀也不见啦!” “还好,就丢了三件!”采小兰感叹了一声,却没在意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马厩。 “啊,辔头也无了!” 因为家里没有马,所以她一直将辔头安在驴身上,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驴也去长安了。 穿越至今,已有一年多。积累的物品只剩下五件,手摇纺车、防身匕首、金锄头、滤水系统、渡船。 采小兰朝着背面狠狠啐了一口,“真他娘的,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第128章 抽奖见稀有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商 健康:95\/100 力量:2.1 耐力:1.1 技巧:1.1 智力:2.0 活力:17\/17 金钱:721金 厨艺:特级(0\/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高级(0\/16) 织布:低级(0\/2) 棍法:低级(0\/2) 任务点:7 采小兰看着光幕之中的信息板块,唯独对任务点的量不满意。被关在丙号房里,吃喝不愁,只是没有机会完成任务。 采小兰尚且不明白品级所代表的意义,完全忽略了它的变化。由农变成了商,以后麻烦的事情,多着呢。 “要不抽一波奖?”该念头一起来,就像一个棉花地里的小火苗,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段时间,她心里太压抑了。 “冲咯!” 光幕投出一个巨大的黄金转盘。 少量铜钱 少量铜钱 少量铜钱 大量铜钱 …… 大量金块 “哇哦,终于红了一把!” 少量铜钱 少量铜钱 …… 采小兰红着眼睛,盯着转盘,心里念叨,“还不中吗?这都快八十把了。” “九九归一,看你了,第八十一把!”采小兰大喊一声,手指在在转盘旁边一拉,转盘飞速转了起来。 “物品!物品……”或者是采小兰的祈祷管用,或许是小不平觉得八十一次都没能中一个物品,实在说不过去了。 一阵炫彩的光芒流过,包裹之中,多了一枚铜钱。 落宝铜钱(稀有):一枚由天外流星打造成铜钱,会自主变成时下流行的货币样貌。放在黄金边,可钱生钱。 一两黄金旁,每日增六枚铜钱; 十两黄金旁,每日增六十枚铜钱; 百两黄金旁,每日增六百枚铜钱。 看着铜钱旁的文字介绍,采小兰只想问一句,“下面呢?” 下面要是再有一行“千两黄金旁,每日增……”的字样,估计这就不是稀有等级的物品了。 一枚开元通宝出现在她手上,入手微凉,钱币上确实写着开元通宝的字样,但是重量不对,比一般的铜钱要重两倍。 “先找个瓮放上,等到了南边,再挖个坑,给它埋了!”采小兰瞬间就联想到了它的作用,这不就是“有本钱”版的聚宝盆吗? 抽到了一件新的宝贝,采小兰被崔家顺走了四件宝贝而疼痛的心,冷静了不少。 “要不,再抽一把?”刚才才去了一十七两黄金,按照这个节奏,大有可为。 黄金转盘再一次转动,又一次停在了物品一栏。 “啊?不会吧!今天运气这么好的吗?” 司南针(普通):磁铁制作的细针,放入水中,能指南。诚心祷告,可指心之所向。 又多了一件宝贝。 “不能抽了!”采小兰绝对不相信,后面还能抽到物品了。 抽奖的一夜,叫人激动无眠。 第二天一早,采小兰又做起了天福聚财居的厨娘,写着营业的木板,又挂上了枝头。 可来往的客人不多,闲暇无聊,采小兰问起了豆腐坊厨娘们各自的出路。 “小兰,谈到这个我就有得说道了。全扬州城最好的豆腐厨娘就在我们家。结果李老板一来,先开了一半,另一半换了他们自家人,对留下来的一般厨娘说,用心教,到月底工资翻倍。结果才五六天,他就把人开了!”徐银莲原本也算半个商人,她就是没想到,有人能那么坏。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采小兰冷峻地说道。 “还是你有文化!” “李老板还欠你们工钱吗?”采小兰问。 “第一批被开除的不欠,倒是第二批,没给一分钱。”徐银莲有些不平。 “行,咱们找时间去找他要。对了,薛香琴那丫头怎么样?”采小兰忽然想起来,豆腐坊里过得最难的她。 “八宝斋的新老板也把她开除了,后续就没听说了!” “咱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 没过多久,景光利从楚州府回来,在伙计秦二处听说了采小兰的遭遇,心里一揪,他老爹也太耽误事了。为了区区十两金,就生那么大波折。 “阿耶,我是你儿子吗?我答应人家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区区十两金,你都舍不得?我的信誉还比不过十两金吗?”当着总店所有伙计的面,景光利就和景延兴吵了起来。 “呵呵,十两金不重要,那你为了这,就要和我吵架了?”景延兴脸上挂不住了。 老子被儿子骂了,谁能忍? 他也不等景光利回他话,脱了鞋,直接要抽儿子的脸了。 “老匹夫!” 父慈子孝的场面感动了周围的伙计,“老东家!留神手下,别动手呀!” 一群人围了过来。老子教训儿子的喧闹场面没能持续下去,闹了一阵,景光利自知无趣,在这个父权极端膨胀的时代,个人的力量太小了。 从总店出来,景少东家想不到什么地方可去。早先觉得有趣的地方,诸如听戏的春楼、买醉的酒馆,都毫无乐趣。 “唉——” 长吁短叹,景光利回到了城西的分店。 一众伙计都看到少东家气冲冲地出门了,现在又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唉,肯定干仗又没干过!” 父子相争的景象,在景家,不常见,但一年也会闹腾个几回。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秦二心里毛毛的,他是新来的伙计,没见过这对父子闹矛盾,还以为是自己在里面挑拨,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少东家,我刚来,不懂规矩。刚才的事情,是我错了!”秦二觉得自己错了,便老实道歉。 景光利挥手,叫他离开。而一根筋的秦二还以为少东家是在叫自己,两步跨了进去。 “少东家,我不该告诉你小兰先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是故意挑你和老东家的感情,我只是觉得老东家这样做,太不尊重人了!”秦二说着自己的话。 景光利听了秦二说的话,找到了知己,“你也这样觉得吗?明明是我的朋友,他凭什么没经过我的同意改变我做的决定。” “你不如学学小兰先生,他公爹老要主宰她,她就离了,你也一样,只要……” 秦二后面说了什么话,景光利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记得一句“她就离了——” “管事,帮我备几样薄礼,我登门赔礼道歉去!” 第129章 兄弟,我有点懂你了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从南门经过,负责看守大门的校尉都微笑着送他们离开。 “二叔,我不明白。前面的刺史大人家的两位公子,你笑脸相迎也就罢了,为什么后面的那一辆马车你还这样呀?” 站在校尉后面的大头兵心里非常奇怪,他二叔在家可不是这样的。其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头上。 “你呀,太年轻。只知道敬畏权贵,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人,也需要敬畏。马车里坐的是盛世粮行的少东家,你或许忘了,洪灾的时候,就是他从隔壁府弄来了粮食。不然你现在捧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 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平稳前行,马儿步履昂扬,车夫腰杆挺得笔直,而其身后的马车箱里,两位公子也心凝神聚,着眼于眼前的围棋。 “大哥,你放弃吧,今天你不可能赢我!”李范又落了一子。 而他对面的李位脑门上显现了一层细汗,“不可能的,你围棋一道,从来都没赢过我。这是我的强项。” “投降吧,这一次赌约你输了!” 李位捏住黑子,抬头盯着李范,“我说呢,你明明不擅长下棋,却偏偏约定以下棋来决定输赢。你设套了。” “哈哈,大哥。你才发现吗?我这个下得套可不容易。我拿了你常看的棋谱,又请了棋院的人,专门研究你的棋路。才有现在的局势!”李范先笑了一声,后面没忍住,话都没说完,又继续笑了起来。 李位沉默了一段时间,才继续说道:“你都不敢去做的事情,你偏要我去说。我不是太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岭南那么偏僻的地方呢?” “山高皇帝远——再说了,我又没有你的才华,科举这一条新路走不通的。与其一直在阿耶面前碍眼,不如自己找一个去处。”李范总觉得自己的前途在武将一块。 李位慨叹一声,对弟弟的顽皮行径表示无奈,“唉,既然我都——” 忽地,从旁边奔上来一辆马车。其车身娇小,从他们旁边冲到了前面。李家的马被旁边窜上来的大黑马惊到了,立即往边上靠。 能给刺史府做车夫的,无论是应变的能力,还是对马儿的了解度,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当他发现马儿受惊之后,立即着手控制。 悬之又悬,车子没翻掉。但动静不小,整体平移了半丈才停下了。 “公子,小人该死!”车夫控制住马车后,立即趴在地上。“请问两位公子受伤了吗?” 而里面的兄弟俩神色各异,其中老幺,更是面如土。刚才那一点小小的波折,倒不至于让兄弟俩受伤,但桌上的一桌棋,已经乱作了一团。 “我要杀了他!”李范脸上青筋遍布,显然气极。 车夫听了,头低得更低了。 “不必担忧,他说的不是你,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赶紧上车,咱们还得继续赶路吧。” “追——给我追上他!”李范声嘶力竭。 “好!”车夫得了命令,立即重新驾车,把速度提到了极致。追赶前面的马车。 “老王,慢点吧。人家的马车轻便,马也不比咱们的小,追不上啦!”李位看得清楚。 李范愤愤不平。 “大哥,你可不能赖账,刚才你明明都输了。” “棋局都被毁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绝地逢生?” “你不是君子!” “你不也给我设套了吗?” …… 天福聚财居进了一辆马车,徐银莲连忙迎了上去,“客人喝什么茶?” 景光利探出头,“我是来找采小兰的。” 正在厨房忙碌的采小兰听见动静,抬头望了一眼,见到是景光利,第一反应是问他为什么没替自己缴纳罚金,还没张口,想想又没说。 事情说多说少,无非是各种理由罢了。 “小兰在厨房做菜!”徐银莲认得景光利,知道他是采小兰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为他指明了采小兰的位置。 他下了车直奔厨房,立即看见了采小兰。 “小兰,我是来赔罪的。你把事情交给我,我没办好!”景光利顿了顿,“我实在是汗颜!” 他还不知道采小兰的案子已经叫落了面子的王管事办成铁案,只以为是老百姓们一起为她缴清了罚金。 “还是你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重,且看这扬州,还有别人有你这待遇吗?” “还是太麻烦人,你先到处转转吧,后面有鱼竿,可以先去钓钓鱼。等会儿,我做几个菜,咱们再说。” 这一会儿,还能算清晨。采小兰正在准备卤煮。虽然没了镀银铜锅,但有特级的厨艺支撑,味道不算差。 景光利带着伙计,穿过后院,到河边钓鱼去了。 而就在这个空档,又一辆马车到了场院里。 “今天是怎么回事?”徐银莲奇怪,一辆车接着一辆车。最关键的是,这还是大清早。 车上跳下两个公子,都是环佩白袍,比刚才的景光利要气派多了。 “两位公子找哪位?”徐银莲只觉得两人眼熟。 “找采小兰!” 用刀正剁着猪排骨的采小兰听到声音十分好奇,“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要找自己?” 采小兰等两人从马车另一侧转到前面,见着脸了才发现,来人是李刺史家的两位公子。 “两位公子,你们这是?”采小兰非常奇怪,崔家人明明走了,怎么这两人过来了。 “听闻天福聚财居是不错的踏春去处,我兄弟俩今日刚好无事,不想辜负大好春光。”李范怕李位坏他事,赶在前面把自己的借口说了。 “没错,我们兄弟俩要订一桌酒菜,有啥好吃的,准备好。”李位也顺着话头往下编。 采小兰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不算好。早上刚起来那一会,天上还飘了一阵雨。更何况,哪有一大早就来酒肆订饭的。 采小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掩口巧笑:“不瞒两位公子,我还是第一回见人踏春,跑到茶馆里踏的!” 语莫掀唇,笑不露齿。是古人对女子笑起来的仪态要求。采小兰遮住了口,却遮不住嘴角的酒窝,也遮不住一双善睐的明眸。 李范直接看呆了。 而李位眼神也发楞,口中则是念念有词,“兄弟,我有点懂你了。” 第130章 酒酣 这兄弟俩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在堂前好像有点待不住了。 “你这老板,管那么多干嘛?”李范急了,面露凶狠,把平时耍狠的劲头拿了出来。 “客人登门,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两位看我这天福聚财居,哪里适合踏春,就请自己去哪玩一会儿,等中午的时候,小娘子把菜准备好,再过来!”采小兰打破了尴尬,她要是答应下来,兄弟俩脸上就挂不住了。 天福聚财居能叫人玩一玩的地方,也就只有旁边河流了。李家俩兄弟一道到了河边,却发现已有两人在河边。 “兄弟哪儿人?怎么在这里钓鱼呀?”李范问。他和别人交流,不看衣着。 “在下景光利,不知两位公子贵姓?”景光利把鱼竿递给伙计,自己到兄弟俩面前躬身行礼。 李范听了这个名字,没多大反应,反而刚才还眼高于顶的李位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兄台莫不是盛世粮行的少东家?我俩姓李,我叫李位,他叫李范。兄台义举,我远在长安便得以听闻!”李位一改平日里的交往习惯,和商人之子平等交流。 这要在以往,完全不可能。 景光利还在猜测两人的身份,而李范立即兴奋起来了,“啊?你就是景光利景兄?百闻不如一见。景兄高义,小的甘拜下风!今日得见,是小弟的运气。” “你们是刺史大人的两位公子吧。”景光利终于反应过来了。姓李,又是兄弟俩同时出现,他早就应该猜到两人身份的。 三人互相吹捧,又交流了一通钓鱼心得,时间很快溜走了。 没多久,徐小琴跑到了小河边,喊三人吃饭。 这个点,愿意在这里吃饭的不多,大多数行客都选择简单喝一壶茶水,歇歇脚,再一气走到府城。所以等采小兰备好饭,喊人来的时候,屋子里人不多,只在边角有两人。 “坐吧!”采小兰没顾上摆两桌,只是简单做了五个菜。不过这五个菜,量都特别大,尤其是卤肉那一盘直接用盆装的。 “小兰,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李范把手举得高高的,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能明白采小兰心中的怨气,但此事说到底是她公爹做的,其他人顶多是帮凶。 “爱吃吃,不吃滚!”采小兰很凶。做饭的工夫,她想明白了景光利来的目的,但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搞不懂,李家兄弟俩来干啥的。忽地又听到李范嫌自己敷衍,一句经典的骂人话,脱口而出。 “你这——”李范脑门憋得通红,他长那么大,没几人和他说过“滚”字! 而景光利也是一脸吃惊地看着采小兰,这得多大的胆子,才敢对刺史公子说这样的话。 出人意料,李范并没有起身就走,反而牢牢地坐在位置上。 “来,我们喝酒!” 采小兰没管其他,直接搬上来两坛子酒。 受采小兰开头一骂的影响,桌上客人都没说话,大家一直喝酒,没过多久,一坛子酒下去了。 有句俗语,酒过三巡,其言也真。 没想到最先说话的竟然是景光利,他酒量就差,“唉,我不是人。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楚州府不行?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去。” 红着眼睛,他继续说道:“我那个老爹,蛮狠霸道。明明自己蠢得像一头猪,要不是祖上留下来的恩荫,他什么都算不上。要不是我有点天赋,我们粮行早就完了。可是哪怕我做得再好,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否定一切。我和柜台的管事关照过的话,他可以随意的更改……” 这一番吐槽,引得李家两兄弟感同身受。 “兄弟,我服你。你今天说了这番话,我更服你了。”李范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平日里也没少受李云光的罪。 “我爹也是那个死样,总说是为我好。为我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肆意的决断我的人生?就快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偏偏修书叫我们我们回来,还说武将没前途。我只求活得开心,有那么多富贵,心意不畅,又有什么用?” “骂得好!”李位提了一杯,仿佛被骂得不是他爹。 “白浪费了你们的男儿身,大丈夫为何久居人下?就算上面是自己的老爹也不行!”采小兰口出狂言。 “女中豪杰,我们都不如你。”李范慨叹一声,自己这一群男子,比不过女人。采小兰用坚持打败了崔乐的强权。 酒越喝,桌上四人胆子越大。而李范的公子脾气终于忍不住了,“有啥东西能叫我快活快活呢?” 三人目光齐聚采小兰。 而一旁看着的徐银莲立即紧张了起来。醉酒的人,啥事都干得出来。 “呵——” 采小兰冷哼一声。“我会一点工夫,咱们要不一块去院子里耍一通?” 采小兰不等他们回应,三两步跳到了院子里。她的身手,比一般人灵活很多。 院子靠墙一侧,贴墙摆着四五根长短粗细不一样的棍子。木棍两头都包裹了铁皮。 这是采小兰按照《裂地棍法》特意请铁匠打造的,虽然习练不过半月,但一套棍法已经打得有模有样了。 她提了一根棍子便在院落里舞了起来。 李范见此情景彷佛又回到了军营里,他与李位待的营帐不一样,实打实需要亲入战场拼杀,习了一两手枪法。等采小兰结束,他也挑了一根棍子,在场院拼了一阵。 与采小兰的花样百变不同,李范的招数,随同样大开大合,但颠来倒去,就那几样。 “我也来!”李位可是长安官学的学子,佩剑可不仅仅是装饰。 仆人连忙跑到马车里,在车厢的暗盒里取了宝剑,“公子,剑来啦!” “剑器呈多少,浑脱向前来!”舞剑之前先念诗,君子之剑意在先。 长剑出鞘,反射出耀阳的白光。李位人随剑动,这一番动作,与刚才两人的棍法,区别忒大。 “不愧是兵器中的君子!” 而自诩什么都会一点的景光利在此时却拿不出任何才艺,沦落到了与仆人伙计站到一块,最叫他难受的,衣着打扮还比不过刺史府的仆人。 第131章 酒醒 宿醉,哪一个时刻最难? 采小兰把被子全垫在头底下,凭借它来缓解头脑里下沉的空荡感。 “小兰,喝点醒酒汤吧!”徐银莲端着一碗醒酒汤进到了屋里。 熬醒酒汤是她的一绝。在老鼠会鼎盛的时候,每个季度他们都会组织聚会,拉近兄弟间的感情。而作为女人,喝酒轮不到她,可作为三当家,照顾醉酒兄弟的重任,都是她的。 采小兰睡得晕晕乎乎的,“徐姐姐,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都夜里了。天上没月亮,我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不过,天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徐银莲自顾自地说道。 “你先把醒酒汤喝了吧!” 采小兰端过大碗,一口气把汤碗里的汤水喝完,正好对付了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 “徐姐姐,那三个……”采小兰只记得大家一起舞棍舞剑,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她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唉,小兰,不是我说你。你何苦惹他们哦!” “啊?我惹他们了?我把他们都打了?”采小兰不可置信,难道她最真实的一面,是暴力的? “当然不是。你们四个人一块结拜了。你是二姐,李位是老大,李范是老三,景光利是老幺!” 徐银莲嘴里每吐出一个字眼,采小兰头上就多一条“黑线”!她终于明白徐银莲口中的“惹”是什么含义了。 “唉,喝酒误事呀!”采小兰感慨。当时只顾的上用酒浇灭内心的不痛快,一点儿也没想到会醉。 徐银莲直摇头,“你快别瞎说了,你喝酒那是一点都不带耽误事的。” “老大舞完剑,老幺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非说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你就去安慰他,夸他有用。能得来粮食,活了无数的人。然后那家伙哭得更伤心了,非说自己还没尽全力。而你到屋里直接取了一百两黄金,抛给他,让他再多买粮食,免费发给老百姓,让他们度过秋收前的煎熬时光。” “啊?他同意了吗?拟定契约了没?”采小兰惊呼,自己连细节都没和他商量,没契的话,现在她谁都不信。 徐银莲“啪”“啪”“啪”连甩出三张纸,“喏,这是你和他们三人定下的契约。” “怎么三张?” “当你和景光利定了契后,李家两兄弟非要和你来个君子协定,一个答应你,今年的徭役不用百姓自带粮食,另一个答应说要护你周全。” 徐银莲扶着额头,当时那副场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那我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没?”采小兰生怕自己应下了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这倒是没有!” 采小兰一颗心顿时放入肚子里,她那持续三年的红色任务还没完成呢。 “不过你给了他们每人一百两黄金!”徐银莲心疼地说道。 “啊?”采小兰急忙呼出了光幕,上面只剩下四百出头的金子。 …… 不止采小兰一个人在拍“大腿”,她的异姓金兰们,一样在拍“大腿”。 “我怎么能收她的钱呢?”老幺醒来后,看着身边寸步未离的秦二,又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一百两黄金,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 要说这群人里最后悔的是谁? 当然是老大李位了。 “我怎么能答应她呢!动员阿耶发起不用自带粮食的徭役,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我还收了她一百两,这算贿赂吗?” “大哥,阿耶现在肯定在书房读书呢,咱俩现在就去找他,你说你的事,我说我的事。今晚要不成功,要不就让他把我俩打死。”李范发狠说道。 血液里的酒精哪能那么快代谢光?李位一改平日的稳妥,被李范一鼓动,当即认为今晚确实是个好机会。 没错,月黑风高,乌云盖月,星斗不显。这一晚,刺史府里的惨叫声格外瘆人。 不过,惨叫归于惨叫,该办的事情,三人都办得妥帖。盛世粮行的三家铺子第二天一早就张贴出了告示,采小兰为扬州府所有的百姓购买了一百两黄金的粮食,凡是家里断粮的,都可以来领取。 而府衙的宫师爷也准备起草方案,推动春夏之交的徭役计划实施。今年尤其不一样,李大人吩咐不能叫老百姓饿着肚子干活。 …… 两个月的期限,眼看就近了。四五天前,府衙差役送来了一个公文,意思是不派人押送采小兰了。叫她跟着前往边军的补充役一起去。到了潮州,再自己出发,到漳州服役。 公文后面还附着需要准备的东西。 “徐姐姐,你确定要跟我一块去吗?”采小兰正色道。 徐银莲连续点头,“小兰,我也没别的念想,反而跟着你最安生。” “那你想想小琴呢?”采小兰刚想讲一些,还是附近的生活安稳,突然意识到,这母子俩一没地,二没个帮衬,又补充了一句,“我把天福聚财居留给你!” “唉,我哪里守得住?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不然这一别,说不定就见不到了!”徐银莲重感情。 采小兰郑重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到城里去准备些东西!” 书上讲: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从扬州府到岭南道的漳州的距离,还在千里之外呀。 采小兰仿照着现代的露营装备,制造出了一系列的小东西,葛布做的帐篷,上面还叠了一层防水的蓑草。 便于携带的一个小铁炉子; 一口三巴掌大的高帮铁锅; 三把折叠椅子; 一把铁锨; …… 一切准备妥当后,采小兰又去了一趟府城,找了程木实,给了他十两金,并把手摇纺车给他研究了三天,要求他原样仿制,越多越好。 之前因为一千多件的豆腐箱,他发誓再也不接采小兰的委托。可在十两金面前,他再一次沦陷了。 “采老板,你放心。保证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程木实拍着胸脯保证。 而终于了了所有事情的采小兰心情愉悦,跳跳蹦蹦往回走,却在途径西门的时候,见一伙小厮捂着鼻子,抬着一个女人往外走。 女人被包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只手和半只脚。而采小兰分明看见,那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被角。 他们把人丢到了聚居地的一间破屋子。 “呔,光天化日,胆敢谋财害命?”采小兰暴喝。 “别瞎说,我们没杀人,她活得好好的呢。”小厮们一瞬间全跑了。 第132章 救治梨娘 包裹着女人的被褥四散落到了一边,里面的人痛呼了一声。 采小兰跑了两步,一把捏住了女子的手腕,“怎么样?你没事吧?” “别碰我!”女人细声呼喊。 采小兰还以为是自己捏到她的伤患处,立即松开了手,又细看刚才捏到的地方。 “哎,你的手臂也没受伤呀!” 女人的手细腻白嫩,没有任何伤痕。 采小兰顺着手臂往上看,越看女人的面容,越觉得熟悉,“怎么是你?” 柳叶细眉下一双桃花眼,嘴唇上没涂胭脂,没半点血色。正是之前到豆腐铺提醒采小兰的梨娘。 梨娘闻言睁开了眼睛,“啊?小兰先生!” 一瞬的惊喜过后,俏脸上还有的一点血红,立即飞尽,“你快离我远一点,我——” 采小兰当然不愿意,手指把着脉搏。 “唉,你快离我远一点,我脏——我有脏——病!”梨娘嗫嚅着,说了好几遍,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啊?”采小兰听到这句,终于停了。“你怎么知道的?目前有哪些表现?” 梨娘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有一日她突然觉得浑身不爽利,就请了郎中看了,郎中给她开了一副药。没想到,越吃不舒服的感觉越盛。 后来郎中连来都没来,直接跟迎春楼的老板说了她得脏病了。 “都怪我贪钱,明明知道那熊大爷漂泊惯了,非看中了他的赏钱,主动贴了上去。你不知道,对于他,姐妹们是避之不及。” 听完梨娘的叙述,采小兰直摇头。 “我知道我不中用,是我叫小厮们把我抬到这里的,烂我一个,总比传染其他人——”她知道采小兰懂医术,见其摇头,心里更凉了。 “什么跟什么呀,你说得都不对。我叫你说一说身体的感觉,没叫你说原因!” 梨娘想了一会儿,才红着脸跟采小兰说了全身的感觉。 而采小兰依照这些语句,只能分辨出大概是某种细菌感染。 “要不你给我看看吧!”采小兰要上手,而梨娘却坚决不同意。哪怕后来采小兰逼得紧了,也毫不松口。 没有办法,采小兰只好由着她了。“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先去买一些药材,然后再雇一辆马车,你跟我去吧!” “我不去——” “你能救我,我就不能救你吗?”要不是梨娘的告密,采小兰很有可能被崔乐三人卖了,还给他们数钱呢。 …… 采小兰又返回西城,在回春堂购买了一大批的药材。梨娘的事情给她提了醒,这一路路途遥远,万一有人病了,却没有药材,到时候岂不是干着急? “采小娘,你又买那么多药材干什么?”老三下针的时候,瞥了一眼,采小兰翻箱倒柜,几乎把他们储备的药材折腾出来一半还要多。 “要出一趟远门,有备无患!” “要是都像你这样买药,我们干脆不开医馆了,直接做药材商算了!”三人的师父从外面进来,见到采小兰又来帮自己清库存,不由调侃道。 上一回为了制作豆制品八宝,采小兰也购买了不少药材,还都是高档的补品。 “不成不成,开医馆就开医馆,不能专门卖药。开医馆知道数,该多少是多少,从来不多开。而专门卖药就变了,恨不得一下子把药全卖给病患才好。有违医者仁心。” 采小兰多机灵,立马就听出了老人家是在调侃自己,当即表示心意,表明自己仍然行得端,坐得直。 “哈哈哈,你个聪明丫头!”老人家抚着下巴处长长的白胡子,接连感叹,回过头望了一眼正卖力为病人缓解痛苦的徒弟,脸上又挂上了霜:“你们三个,枉为男子。每天都盯着大郎中的位置,多看病,多挣钱,还以为是为医馆好。一天不过三顿饭,一觉不过一张床。怎么就悟不透呢?” “你悟得透,有本事你别去迎春楼呀!”老三的声音虽小,可众人都听见了。 老郎中一瞬火冒三丈,白胡子都翘了起来,“孽障,找打!” 在鸡飞狗跳中,采小兰跑出了回春堂。又在回春堂门口雇了辆马车,与车夫交代清楚,要运送一位身患恶疾的女子去城外六七里的天福聚财居。 停在医馆门口做生意的车夫自然不介意这个,他们都有一套装备。只见车夫在驴车里扒拉一通,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堆金黄的干草,铺在底下。 “这个软和又干净,想来病人不会受到颠簸的痛苦!”老汉迎着阳光撅起了侧脸,道道沟壑里全藏着老人的智慧结晶。 以工代赈修建的路面十分平整,一丁点的颠簸,都没遇到。 家门口的徐银莲望着采小兰雇了辆驴车回来,心里疑惑,东西分明备得差不多了,采小兰又买了什么?还一买买一大堆。 驴车到了近前,她一眼看见驴车上有一床高档被子,铺面用丝绸秀的绿鸳鸯,更可贵的是贴身一面,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一样丝织品。 “哎呀,小兰你哪里买的绸缎被子?”徐银莲没见过高档货,伸手要去摸。 却忽然看见被子忽然动了一下。 “呀,这咋还多了个人!” …… 采小兰说了很多话,才和徐银莲、梨娘两人解释清楚了什么叫做细菌感染,可传染的途径包含哪些。 “江妹子也是个苦命人。小兰,就按你说的,我现在就去架锅。”徐银莲虽然没搞懂采小兰要做什么,但是她会配合。 一会儿工夫,两口施粥用的大锅就已经架好了。采小兰把关门歇业两年的牌子挂了出去,还把大门锁了,又钻进厨房忙了一通,用竹筒制作了好几根管子。 “徐姐姐,水温差不多,你就喊梨娘进锅呀!”忙碌的采小兰回头喊了徐银莲一声,生怕她把水烧得过热,把人烫坏了。 “我手一直放在里面呢,水温刚刚好。江妹子,你别害羞,快坐进来。咱们按照小兰说的办法,给你舒缓一下全身的经络。”徐银莲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这也太羞人了!” “没出息!救命要紧,赶紧把羞耻心丢得远远的。”采小兰搬着酒坛路过,见梨娘还紧紧裹着被子,便骂了一句。 第133章 蒸馏酒精 采小兰把大堂里的酒坛子都搬到了第二口大锅旁边,在二人诧异的眼神中连接好了竹竿管道,比了比,又都拆开了。 “徐姐姐,你快再来烧这口锅。等沸腾了,把这些竹管都扔到锅里煮上半个时辰,然后把木桶也丢进去煮。”采小兰说完话,又到旁边取了过滤豆腐的粗纱布,一起丢进了锅里。她打算用粗纱布塞紧竹管的连接处,不让气态的酒精挥发出去。 等待的工夫,采小兰又挖了就近挖了一条排水的沟。 “徐姐姐,待会儿我还要请小琴帮忙干点活。”采小兰思来想去,蒸馏酒精的活,还需要一个人。 “行,我来喊她!” 徐小琴早就想上来帮忙了,却被她母亲撵到了一边。这会儿听见有人喊,连忙应了,人连蹦带跳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小琴,我要请你帮忙烧火哦!” “没问题,小兰嫂嫂。”徐小琴接过了母亲手里的活。而徐银莲则被采小兰安排去井底拎水。 …… “哎,你们管管我呀。水温凉了!”梨娘喊了一声。 采小兰从蒸馏酒精的大锅底下,抽了两根柴火过去,人在动,可眼神一直放在浸在缸里的水桶里。 “有水了!”徐小琴指着连通外面的一根竹管,确实有一两滴水落下。 “啊?”采小兰两步跑了回来,盯着滴落的水,细闻确实有刺鼻的味道。只是程度是否能达到酒精的程度,还需要探究。 采小兰与徐银莲相视一笑,“成功啦!” 不过,蒸馏的速度真慢得吓人,水一滴一滴往下落;而蒸馏的效率,也低得吓人,都倒进去两坛酒了,才出盆底那么多的酒精。 “抓紧干!” 泡在热药汤里的梨娘也泡不住了,穿了徐银莲的衣服,也一起在旁边帮忙了。 “要不你们先忙?我去做饭?”已经第二次踢到了酒坛的梨娘抱歉地说道。 “你还是留下帮忙吧,还是我去做吧!”采小兰摇摇头,她原来以为梨娘是个细心的姑娘,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而徐银莲母子听说采小兰要去做饭,立即点头赞同,“小兰快去吧,我们不熟悉,可以慢一点做!” 梨娘看着另两人的态度,心底不由一阵腹诽,“要不是那该死的药汤泡得我腿软,怎么会站不稳呢。而且只不过是打翻了两个坛子,就不让做饭,我还不乐意做饭呢。” 不提给自己加戏的梨娘,采小兰到厨房只忙活了片刻,就又回来了。 “我烧个疙瘩汤。让它先晾一会儿,过会儿再吃!”采小兰说了这句,就又去看蒸馏的情况了。 “我再去烙些饼吧,梨娘初来乍到,好歹让她吃饱了。”徐银莲早就听到梨娘肚子叫了。 烙饼的速度,比烧疙瘩汤要慢许多。采小兰又接了一小盆的高度酒水,徐银莲才喊吃饭。 “来,梨妹子,你先吃一块烙饼卷肉!”徐银莲为梨娘包了一张卷饼。 迎春楼的日子,表面浮华。莺歌燕舞,酒池肉林,好不快活。但那都是有客人时候的生活。而没客人的舞女,吃得跟小厮丫头一样,不管饱的粥,与同样不管饱的残羹冷炙。 而这实实在在的烙饼卷肉,她吃得还真不多。 她死死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就吞下了肚子里。“你们别叫我梨娘了。这个名字不好听。要不是阿娘说得有一个让人叫着顺口的名字,我是不乐意叫它的。”梨娘又咬了一口饼子,这一把细细的嚼着,“我叫江梨花!” “不错,是个好听的名字!”采小兰听完梨娘的一番话,虽然夸了一句。但心里却为她的想法而感到悲叹,怎么能有人把自己的幸福生活依托在别人身上呢?牺牲自己的人生,成就孝道,只是愚孝。 父母一定希望儿女有属于自己幸福美满的人生。 江梨花扫了采小兰一眼,见她满脸是灰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小兰先生,不需要为我太麻烦。我去迎春楼的那一天就想好了。做那种事,早晚都有这一天。我只是没想到,我会那么早。不过这也算还了阿耶阿娘的恩情了。” 徐银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死丫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你要相信小兰,她什么病都能治得好!” 徐大姐说完话,望着采小兰,朝她挤眼睛。 采小兰注视着江梨花,足足有小半晌,才听她缓缓说道:“梨花,世人都说脏病是治不好的。我想和你打个赌,我治好了你,你以后得听我的。还有,我们马上要去岭南道,你也要陪着我们一块去。正好,你阿耶阿娘的恩情都还完了。下面的生命,就都为我而活怎么样?” 跟什么人讲什么话。想要一个一直为别人而活的人转变成为自己而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所以采小兰的想法是,以救命之恩要挟她,叫她转变依赖生活的对象,再慢慢锻炼她的独立的人格。 江梨花想了半晌,才愣愣地说道:“那跟着你能顿顿有肉吃吗?” “我只能说尽量吧,万一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逮不着肉吃,难道我还要把我的肉割给你吃吗?” …… 吃饭产生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采小兰叫江梨花先一个人去休息。而她自己则是带着徐银莲继续蒸馏酒水,她发狠要把最后的几十坛酒一起蒸馏完。 漫天的星斗一直陪着她们到很晚,院子里的大火,一夜没停,火影幢幢,二人愣是通宵了一个晚上。 她俩不仅把几十坛酒全蒸馏了一遍,还把蒸馏完的高度酒,又蒸馏了一遍,直到酒水散发出浓烈的酒精味,她才罢休。 “小兰,你这酒要是拿出去卖,绝对挣钱。”有过帮会背景的徐银莲看不懂八宝斋的利润,但她绝对能懂酒水的利润。要是有烈酒,绝对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 “徐姐姐,这可不是酒啦。这是酒精,是酒的精华,它是用来杀毒灭菌的。治疗江梨花,保障我不被传染,这玩意儿太关键了。”采小兰立即正色声明,生怕酒精被徐银莲喝掉。 第134章 离开扬州 后代的大诗人,诗界诗圣,人间诗史,杜绫野老杜甫曾经写过一首古诗,描写了唐朝兵马出行的场景。 其中写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 采小兰既是代罪之身,又是女流之辈,不便跟在行伍之中,此时此刻,正按照差役的吩咐,身穿罪服,等在南城门门口。 “不愧是老杜呀,场景刻画得也太真实了!”采小兰心生感叹,兵士们从戎整装的场面太让人震撼了。 士兵纵横成列,步履齐整。高头大马上的校尉军官志气高昂,好似取得胜利,如探囊取物。 军士两侧的道路上,都是相送的家属,嘱托、期盼、叹息种种声音,响彻云霄。 好几千人的队伍,光运输粮草的大车就有几十辆,排成了一条长队,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长龙。 “采小兰,你就跟着队伍的尾巴,不能离得太远,也别离得太近。等到了潮州,再自己去漳州。到了漳州后,一定要及时去县衙报到,然后上交公文。宫师爷说,已经在公文里关照了那边的对接人,劳役不会太重。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差役眼看辎重队都接近末尾了,就催促采小兰上路。 采小兰点头,检查了一下包裹,该带的东西都在,该带的人也都在。一辆马车装得满满的,马车顶上是不怕雨淋的炊具与帐篷之类,而众人脚底放着金贵的物品。 三个月,光是口粮就得准备不少。炒面、烙了又晒干的饼子、肉干等等,只要能长时间储存的,采小兰都准备了不少。 这也导致了马车的重量直线上升,一匹马完全拉不动。采小兰搞了个双马拉车,才解决动力问题。 更重要的是,系统光幕的包裹栏里,都被她装满了。手摇纺车、永不沉没的渡船、滤水系统、落宝铜钱、司南针、一把长刀、一根铸铁长棍、一桶酒精。 还有防身匕首绑在腿上,金锄头放在车厢。 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长刀与长棍都是兵器,属于违禁品,自然不能摆在明处。而酒精费了她大功夫,舍不得放在空气中,任凭它四溢挥发。她已经把系统利用到了极致。 “多谢两位官爷相送,小女子这里一点小钱,请两位在酒楼歇歇脚!”采小兰很懂事地递上了两小串铜钱。 倒不是经过封建社会的毒打,她怕了。而是觉得两人素不相识,不仅送了自己,还关照许多话。他们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的。既然说了,就代表内心也有善良。 “多谢了!”两人拿了钱,得意的笑着,其中一个脸上泛出红光,“采小兰,万一跟不上队伍,可以自己去漳州,但一定要记住在三个月内报到。还有我听人说,这支部队的副手是刺史家的公子,万一碰到情况……” 说话的差役并不知道采小兰与刺史府的关系,但以他的视角来看,同为扬州府出去的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求上门的话,范公子怎么说也会稍作帮衬。 真实的情况正是如此,作为副手的李范才出城就跟军队的将领强调了辎重的重要性,仅有军需官负责押解,恐怕赶不上前军的行进速度。 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官场中的李,多少与皇帝沾亲带故。而李存志当然不好驳了远房表弟的面子。当即允许了他这个看似非常合理,其实狗屁不通的建议。 如果说要中军分兵保护辎重,那么设置军需官一职又有什么用处呢? 得了将令的李范立即带着亲兵离开了队伍。他一点也不在意李存志对他的评价。这支军队此行的目的是换防,到了地方,就会被打散,补充到各处缺人的兵营里。到时候建制都没了,他还在意这短暂的将有什么用? 李范带着站在路旁,等辎重队到了,才按照秩序散开,分兵护在辎重车的两侧,而李范以殿后为由落到了最后。 严格来讲,没到最后。毕竟军队的最后,是采小兰这个身穿罪服的女人。 “怎么落下那么远?”李范眉头紧皱,四下望了一眼,附近除了推大车的苦役,都是自己兄弟,便大胆脱离了队伍,一人策马慢慢接近缀在后面的马车。 此时此刻,徐银莲赶着车,而马车里采小兰正在教其他两人最基础的数学知识。 两根竹板撑起了一块黑布,布上摆着几个木头刻成的数字,这都是程木实的作品。 “这几个数,都要记住。分别是一二三四五……”采小兰讲得非常投入。 江梨花与徐小琴听得也都认真。前者虽比后者痴长八九岁,但全长在了其他地方,于学习一道,毫无建树,学习阿拉伯数字的难度,不比后者低到哪里。 “小兰先生,阿拉伯数字太难了。有没有简单的东西交给我呀!”江梨花却有几分媚态,简单两句话,她说起来,就别有一番风味。让人情不自禁想答应她。 可采小兰是什么人?她在斗音上什么人没见过? “哼!”一声冷哼,采小兰拿起手里的木棍,就敲了一下她的头,“连一个小孩子都比不过,白活了那么大年纪。难学也得学。” 前面驾车的徐银莲听着后面三人的谈话,心底十分庆幸,自己当初咬牙学会了,虽然学习的速度没比得过薛香芹,但最终学会了。也得益于此,八宝斋的账目流水,才没被奸恶之人知道。 “万一学习的进度再赶不上丫头,岂不是丢死人了?”徐银莲越想越得意,连手上的缰绳都轻快了不少。 “不对——”徐银莲注意力回到了路上,却看见前方出现了三个马屁股。 “吁——” 一声长叫,马车来了个急刹车,而马车里的人,瞬间滚成了闷葫芦,摔得七荤八素。 “小鸡崽子是哪个?好狗不挡道——”气急败坏,一句经典的国骂立即出口。离了扬州城,徐银莲的心也飘了。 前面当然是李范,本来他想吓一吓车中人。没想到马匹太靠近了,反倒惊了马,差点成了马蹄下的亡魂。 “是我,李范!” 差一点,他魂就飞了。 第135章 野外一夜 “传军令,安营扎寨,选锅造饭!”号兵手提金锣从头跑到尾,传达将军的命令。 千人建制的军队,各方面都很正规,一停下来,有专人负责岗哨,有专人负责造饭,连恭所都需要专门划定范围。一切秩序井然。 而之前一直跟在队尾的运粮队,一路向前,走到了营帐最里面。停在士兵们的团团包围之中。 “干什么的?”营帐门口两把长戟拦在了采小兰的马车前。 负责驾车的徐银莲刚要解释,却被另两把长戟拦住了嘴。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采小兰探出身,向两边眺望了一阵,选定了在营帐前面的一段地方,“徐姐姐,我们就去那里过宿吧!” 她的手指指向一片丘陵。 丘陵位置高,又背风,往下一览无余,是一个露营的好地方。 停了车,她们将马儿从车上解下,徐银莲去周边为两头马打一些青草。而采小兰直接在一片荒僻的山石之中,垒了一个简易的锅灶,取出小铁锅烧水做饭。 虽说车上有充足的干粮,但是谁也不能料到下面的情形是什么,在能做饭的情况下,节省干粮才是王道。更何况,弄点热的吃,也能缓解一天的疲劳。 采小兰掰了一根肉干放到了锅里,等水开后,又下入糙米。 “哈哈,小兰,你猜我找到了什么?”打草归来的徐银莲显摆手里的一把绿色的东西。 “野荠菜?”吃货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借着篝火的光,采小兰大胆作答。 “啊哈?你的眼睛也太亮了!”徐银莲把野荠菜交给了采小兰,自己到一边喂马去了。 喂马可是一个精细活,在野外,马是第一宝贝。光吃青草,肯定不够。来的时候,丰仓特意关照,一定要备上一些豆子,喂的时候,可以加一点。 这样吃完,马才能有力气。 采小兰见到粥熬得差不多了,便把野荠菜用手拧巴拧巴扔到了锅里,又往里面撒了毛毛盐,一点点猪油。 闻着锅里的香气,一天的劳累一扫而空。 江梨花闻到了香气,凑了过来,“小兰先生太厉害了,在野外还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粥。今天能不能不熏艾呀!这荒郊野外的——” 前半句,采小兰还挺受用的,而听到后半句,旋即冷哼了一声,“不可能,一点都不可能。艾草继续熏,药也得继续熬着吃。你什么也逃不了。” “惨咯!”她抱怨了一声,躲到一旁去支自己的小熬药锅去了。 “哈哈,梨姐姐挨训咯!”徐小琴捧腹大笑。 没过多久,徐银莲喂马也围了过来。 “李将军怎么还不来?都这么晚了。”也不知哪一个念叨一句,望着身前一大锅的肉粥却不能吃到嘴,真叫人眼馋。 白天的时候,李范特地关照,说自己要来蹭饭。有客要来,采小兰一伙人没好意思先吃。 说曹操,曹操到。 卸了外甲的李范来了,“哟,叫各位小娘子们久等了。” 徐银莲与江梨花要起身见礼,却被采小兰一把抓住了,“都别客气了,先吃饭吧。” 劳累了一天,弄一碗野菜肉米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种享受。大家都吃得认真,而李范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饼,也没和旁边的人客气,自己掰碎泡在了里面。 “你倒是会吃!”采小兰讥讽了他一句,把锅底也刮给了他。这家伙总是搞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 李范很感谢,一天行军确实累人,不多吃,真扛不住,“谢——” 谢字没说到底,采小兰竖起了一根手指,挡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李范尴愣一笑,继续埋头解决碗里的粥。 他心里把自己鄙视到了极点。想他堂堂刺史府公子,赫赫战功在身,做事乖戾,从没服过谁。今天却为了一口粥,在这里受此等“阴阳怪气”之罪。 “我他娘的真的贱那,好好地营帐不待,跑到这荒郊野岭。就为这一碗粥。”李副将望着眼前的肉粥,狠狠地吞了一大口。 “你别说,还怪好吃!” …… 干完两大碗粥的李范绕着丘陵跑了一圈,观望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异常,气味也很干净,没有动物粪便的味道。 却没注意到在大家的头顶,突出的岩石之上,有一些爪形凹陷,往后面一点,凌乱的爪印就更多了。 “那我就走了,夜里尽量留人值夜,别睡太死!”李范关照一句,就离开了。 “你这人,走就走,干嘛还拿人东西!”采小兰看到李范从肉干袋子里拿了两根。 “借两根,嚼嚼过过瘾,算我欠你的!” 等他离去,四人一起动手,把帐篷搭了起来。躺下后,采小兰帮助江梨花熏艾。 烟熏火燎的热气,贴近嫩滑的皮肤,苦主别提多煎熬了。 “小兰先生——” 江梨花才张口,就被采郎中严词拒绝,“不行!” 她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主意,“小兰先生,我看那李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她看来,只要把采小兰弄生气了,自己就能免受艾熏的痛苦了。 “呵呵,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了。这家伙心思不纯,明明是官宦子弟,却偏偏喜欢跟我这个商女扯上关系——”说到这,采小兰狠狠往外面啐了一口,“还顺走了我两根肉干。我早应该知道,他白天就盯上了这个。” “你不知道,这家伙第一次去刘家庄,就是听说刘家庄有卤肉!”想到此处,采小兰越发认可李范就是一个“好吃鬼”。 “你觉得呢?”采小兰握着艾草的手又离近了江梨花的皮肤。 江梨花频频点头,屁股往后挪,生怕火星子掉自己身上,“嗯,我也觉得他是看上你的厨艺了!” 果然叫不醒装睡的人。 一旁的徐银莲鼓着嘴,要笑,又不敢笑。 “徐姐姐,你去把车上的‘金锄头’拿过来,咱们晚上留着防身。”采小兰伸了伸腿,继续说道:“咱们晚上还真得分时段睡觉。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梨花守。徐姐姐明天要驾车,不守夜。明天我俩再利用空余时间补觉!” 尽管李范有“狼子野心”,算不上君子,但他说的话在理。野外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要是都睡死了,危险来临,根本反应不过来。 第136章 月下危机 丘陵之上,月亮圆亮,银白的清辉,洒落了一片。突然丛林间多了几缕黑灰的影子,爪牙锋利,仿佛是黑夜化身而成的刺客,在夜色下,没惊起一丝波澜。 一道 两道 三道 …… 前后一共八道影子,像黑色的无声闪电,猛地窜上了丘陵最高处,对着头顶的圆月,张嘴欲嚎。突然自然下垂的尾巴,陡然缩紧。像一把利剑,藏于股间。 头狼鼻翼翕动,它闻到了恐惧的味道。丘陵之下,一个四处漏风的帐篷里,正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影子,在摇曳的篝火下,左右摇摆。 “刺啦!”极微弱的卷舌声,头狼的牙齿已经呲出来了。 缩在帐篷角落的江梨花,正面临一个难题。 她守夜,最大的难题不是困,毕竟按照以往的生活节奏,这个时候,往往还在陪客人吃酒呢。而是胆小。 身前的篝火已经到了熄灭的紧要关头。如果不去管它,下一瞬即将熄灭。而江梨花显然,还没有鼓足勇气,去五步开外捡一些干柴。 比五步更远,可能是十步之外,有一群藏在阴影中的杀手,也在等待,等着眼前微弱的火苗熄灭。 江梨花斗争多次,终于下定决心。 “小兰先生,你醒醒!” “啊?天亮了吗?”采小兰心里始终想着,这是在野外,没睡死。 “不是,篝火要熄了,但是我不敢去拿柴!”江梨花叉着手,似乎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采小兰看着眼前一丈外的柴火,脑子一瞬间愣住了。 她后悔了。本以为一个女子敢黑夜来她身边,揭露不法,这人一定是个勇士。没想到现在却因为黑暗,而不敢拿一张外的柴火。 “我真不应该——”话没说到底,本就阑珊的火苗彻底熄灭,四周瞬间化作一片黑暗。采小兰刚准备起身,却见黑暗中冒出数十点寒光,其中有两点已经逼近了。 采壮士浑身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摸到了金锄头,“该死!” 狭窄的帐篷施展不开,采小兰只凭着手腕的力气,挺出金锄头,先挡一挡来势凶猛的野狼。 “不至于——”坐在她对面的江梨花要疯了,这都是什么人?自己只不过喊她起来添柴,就拿锄头要杀人,起床气那么大的吗? 金锄头擦着江梨花耳边鬓发,砸了出去。 扑过来的头狼,显然也意识到金锄头的不好惹,在空中挺了下身子,用肌肉紧实的后腿与臀部来抵挡锄头,这样尽管受伤,前肢也能攻击到敌人。这可是它打败了无数竞争者的高级手段。 “砰!” 头狼低估了锄头上的力气,而采小兰也嘀咕了它的狡猾。狼股受挫,只见它一扭屁股,就隐入了黑暗中。 金锄头传来的反向力,也让采小兰受了伤,左手的手腕扭到了。 但采小兰知道,眼下不是偷懒的时刻,外面可足足有八九只狼。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一瞬间立了起来,一个箭步,人拎着金锄头到了外面。 “啊——”缓过神来的江梨花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在爽朗的夜晚传播了很远,惊起林中宿鸟。 就在刚才,她都闻到了狼嘴里的臭味。 “别傻叫了。别出帐篷,再想办法把火点起来。”采小兰没回头,直接命令道。 她只能看得见绿油油的狼眼,一旦它们动起来,自己可拿不住它们。 徐银莲被江梨花的叫声,也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却见外面一堆绿莹莹的眼睛,三魂七魄被吓飞了一半。 惊魂未定之际,忽然听到了听到了采小兰的话,在帐篷里寻了半天,也没法想到可燃物。忽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一把拎起来,扔到了火堆上。 “呀,我的被子!”江梨花惊叫了一声。 巡夜的兵士离采小兰等人的营地,并不远。听到了女人的尖叫,立即分出一伍人,往那边跑。两位将军都嘱咐过,夜里巡夜的时候,要注意那边的情况。 帐篷里的事,没让采小兰分神。 她紧盯着面前的群狼,得益于电视节目,她知道有关狼的一些习性。 狼是欺软怕硬的,在狼群面前,千万不能露了怯。再怕也不能背对它们。自打出了帐篷,采小兰一直盯着眼前的狼群。 一只 两只 三只 …… 七只 采小兰呼出了系统面板,视线悬停在任务点余额上。 任务点:24 两个月里,她一个普通任务都没错过,失败的三个,成功了一十七个。 “加点!” 她在力量上加了八个点,又在耐力和技巧上加了六个点。把它们都凑到了整数。近两个月苦练五禽戏,力量、技巧、耐力都有长进,耐力与技巧因为起点低,涨势更明显。 力量:3.0 耐力:2.0 技巧:2.0 智力:2.0 再加上金锄头带来的属性加成,力量与耐力都达到了常人的四倍。切实感受到身体里的爆炸力量,采小兰心里终于踏实了。 怒视前面七只狼,作出主动出击的姿态。 “轰!” 篝火爆发出一声轰鸣,刚才抛到篝火余烬上的被子终于着了,蚕丝的背面瞬间燃起一阵一人高的火焰。 “该死!”采小兰的余光瞥到了火堆旁,竟然一直猫着一只狼。 “竟然有第八只!” 狼更是狡猾的,七狼不过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却是一直猫在篝火边上的狼。 此刻狼身起跳,一丈距离,一跃便至。 “滚开!” 采小兰手中金锄头一个横扫,荡开了它的进攻。而其它七只狼也冲了上来。 “你们先跑。往丘陵最里面跑!” 采小兰手执金锄头一会儿横扫,一会儿竖劈,把近几个月苦学而来的裂地棍法运用到了极致。 可惜,锄头不是棍子。头上多的一个金属头,并不如棍子质量均匀,导致准头失常。 明明是奔着脑袋去的,可偏偏砸空。明明是奔着腰子去的,总砸到屁股。 “该死,练武不用功,战时多留血!”采小兰不知道是金锄头的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练功不勤导致的。 不过,五倍常人的力气砸中狼身任何地方,都足以叫它们大伤一处。一轮下来,四五只狼都一瘸一拐,动作迟缓,不足为虑了。 第137章 双龙出洞 形势在向好的方面转变。 “小兰,还有兵器吗?”徐银莲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她把小琴交给江梨花,准备从旁策应,可惜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 她记得采小兰走的时候,分明带了一根长棍。 “被我藏在车上了!” 与人交战,最忌说话。一说话,人就分神了。 一开始被采小兰击在股上的头狼叫了一声,却见因受伤而行动不便的狼齐齐往前。 而采小兰当即摆好架势,准备迎接它们的冲撞。谁料,这一回它们的目标已经不是采小兰,而是她手中的金锄头。 目标估计失误,横扫不及,只避开了两头狼,还有两头死死地咬住了金锄头的杆子。 打斗经验不足的弱点体现出来了。当她感受到金锄头上狼活蹦乱跳的力量,害怕自己被爪子伤害到,立即丢掉了金锄头。 头狼终于等到了机会,不必嚎叫,余下的狼都知道机会来了。一齐涌了上去。宛若一道黑色的泥石流,澎湃着凶残、暴力与杀机。 “啊——” 江梨花与徐小琴两人又开始尖叫了,唯一清醒的徐银莲捡起地上的石头跑了过来。 几块细碎的石头,在黑石流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跑啊!” 群狼环伺中,跑如何容易。 后面的几人只看见采小兰被扑倒在地,都慌了神,齐齐往前冲。 “滚开!” 采小兰一声大喝,从光幕包裹里取出了长棍,在地上一撑,把娇小的身体推离了包围圈。 徐银莲瞪大眼睛,喃喃自语:“这还是人吗?一跳有两丈远了吧!” 长棍入手,感觉瞬间不一样了,如指臂使的感觉油然而生。聪明的小兰立即明白了自己哪里错了。 气力并非越大越好,而长棍虽然简朴,但也不是随意什么东西都能代替。 两条离她最近的狼再扑了过来。 “双龙出洞!” 同样的一招使出,手感却特别棒。两棍都落在了眉心。 纵使它们眉心骨坚硬,可抵挡不住特殊的发力技巧,脑子里的髓质,被震得稀碎。 双狼直直落地,四肢挺直,直挺挺躺在地上,动都不动。 其它六只狼愣了一愣,不明白为何同伴忽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有一只最边缘的狼,不敢动上前了,反而慢慢往后退。头狼悄悄溜到边上,蹦跳间,用锋利的狼爪,在它面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印记。 “嗷——”一声长叫,头狼转身死死盯着采小兰。 刚才那一声嚎叫,在狼族群里肯定意义非凡,另外五只狼,全部抖擞了精神,眼神冰冷。 一场乱斗,即将到来。 “什么人?”一伍士兵跑了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声,顿时让狼群慌了神。没多久,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士兵在附近巡查了一通,没发现任何人,“什么情况?为什么叫嚷?” “有狼!”江梨花手指指向阴影处。 顺着江梨花的手指方向,伍长果然看到了两条直挺挺躺倒的狼尸。又见到了身穿罪服,手拿长棍的采小兰。 “小娘子好功夫!” 寻常的士兵不见得能杀得了一头狼。 向来都是学武,今天第一遭实战的采小兰此刻只感觉双腿就像灌了水泥一般沉重。 “小兰,你没事吧!”徐银莲跑上去,却见采小兰的一条大腿上,被狼爪蹭到了,有一道半指宽的伤口,已经染红了半条裤子。 “小兰你流血了!”江梨花也看到了。 采小兰终于感受到了腿上的疼痛,作战时的全神贯注褪去了,针扎般的刺痛感变成了首要的感觉。 她坐到了地上,背过人,打算处理伤口。徐银莲自觉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回到帐篷里取了一百钱,交给伍长。 “军爷,多谢你们帮忙!”徐银莲真诚感谢。 而伍长并没看见狼群离去的景象,自认为没帮上忙。看着钱,不好拿。 而伍长后面一个大头兵替他拿了钱,“破费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因为还要值夜班,五位士兵见没什么事情,就又回去了。 “二狗,你刚才拿人钱做什么?”伍长不喜手下刚才的行为,都是袍泽,他不乐意因为一百钱而产生嫌隙。 “队长,左右不过是一百钱罢了。咱们能来就是帮她们了。她们花了一百钱,买到了安全感,赚大发了。大不了,咱们这一路多关照她们一点,不就得了!”二狗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借着火光,他把四人都瞧了一遍,除了一个刀疤脸和小孩,其余两个,一个漂亮,一个妩媚,他心动了。 二狗的话更让伍长不喜,要不是最后一句还像人话,他就要想办法把他调走了。不然作战的时候,真不放心把后背交给品质低劣的小人。 随军的犯妇被狼群袭击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值夜的兵士都知道犯妇的厉害,一个人打死了两只狼。 这一会儿离天亮已经近了,李范的亲兵起夜,在临时军营的排泄点解决大问题的时候,听到了这件事。立即意识到今晚李范关注的人遇险了。 他找了颗顺眼的土块,擦了擦,拍打干净,提起裤子,往李范的营帐跑。 “李校尉——” 李范立即惊醒,简单询问了一通,便脸色大变,“快,带一伍人,跟我去一趟!” 当李范赶到丘陵,见到两头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狼尸,仔细观察一通,发现狼尸到处都是伤痕,可他没找到致命伤,在何处。 “小兰,受伤没?” 采小兰等人早就发现了李范,“小伤!” 却是小伤,但真的很疼。采小兰害怕感染,特意用酒精冲洗了几遍。为了冲洗彻底,她咬着牙,亲手掰开伤口,露出里面的肌理。 而这一会儿,早就用布包扎好了。外表只能看出来,一条浅淡的血印。 “军营里传你打死了两只狼——”李范说这句话的语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震惊,有心痛。 “那可不仅仅是两只,一共来了八只!”江梨花嘴巴撅得高高的,仿佛是她打死的。 不管刚才李范的情感有多复杂,此刻也只剩下了“震惊”! “八……八只?”李范嘴唇发抖。 “说到底,还是得谢谢那一伍的军爷,要不是他们,那几只狼不会走的。” 听着采小兰冷静地叙述,李范可以想象到场面的惊险。 第138章 幕后黑手 日头到了正中,用骄阳似火四字来形容眼下的天空,再合适不过了。 无穷无尽的热气倾洒到各人的头顶,汗水顺着头盔的缝隙,拼命往下流。 “将军,刚才统计,又有三个人晕倒了!”传令兵跑到了将军的马前。如果不是他因为职务可着轻甲,这会儿早就晕倒了。 天好像被谁点着了一样,一瞬间就热了起来。 李存志当然做过中暑的预案,“军需官呢?把他喊过来,让他把采购的解暑汤,给大家熬一碗,” “另外——”他站到马背上往四方望了一眼,“问问斥候,附近是否有阴凉处,如果有,往那边行军!如果没有,就降低行军速度。” 将军,哪怕是临时将军的意志,在行伍之中也能得到最快的执行。斥候的伍长很快就到了李存志面前,告诉他前面大概八里路有一片森林,足够用来藏身。 新的军令再一次下达,全员往前方梅林前进。 当消息传到队尾的时候,负责殿后的李范突然笑出了声,“这家伙有点意思,还知道魏武帝的典故。” 一旁的亲兵非常奇怪,“校尉大人,军令怎么就和魏武帝扯上关系了?” “史书上记载,东汉末年,魏武帝曹操率领部队去讨伐张绣。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就和今天这个情况差不多。他们要攻城,所以携带了很多攻城器具,士兵非常累,又非常渴,走不动道了。魏武帝就想了个招数,说越过前方的山坡,有一片梅子林。所有人听闻梅子,立即舌下生津!” 李范不爱四书五经,被李运光强迫读书的时候,都读一些史书杂记,用以打发枯燥的时间。 “校尉大人真博学,不像我们,都不知道将军下达的命令有什么含义!” …… 徐银莲驾着车跟在军队的后面,回头看了眼马车内,江梨花歪倒在马车一角,在补觉。而采小兰面色惨白,嘴巴嗫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兰,是伤口还疼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徐银莲关切地问。 “昨天的伤口看着大,其实不深。只要不感染,就没多大问题。叫我苦恼的是其他事情。”采小兰摇摇头。 叫采小兰烦恼的能是什么事情?还不是最近一次的红色任务。距离上一次完成红色任务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而下面的下个月都在路上,满打满算,也没办法在安稳的时候,刷新任务。 所以采小兰选择早刷新,结果就刷出了来这么一条红色任务: 无妄之灾,不明不白。如果还在城里怎么会沦落到群狼环伺的地步。没有商业,哪来的经济繁荣? 意不平!组建商会,控制扬州府所有的基础商业,给李云光一点颜色瞧瞧。 奖励:追云踏月靴 她看得清楚,在任务细则之中,说明本次红色任务与第一次接到的一样,是分次完成的任务。截止日期一样在三年以后。而追云踏月靴的描述更强,只要穿上它,遇水渡水,逢山登山,甚至还能短时间悬空一段时间。 “这是怕我惹恼了官府,跑不了吗?”采小兰很无奈,尽管她很眼馋绝世等级的靴子,但是并不乐意因此而流落江湖。她能种地,勉强也能去经商,但要叫她去闯荡江湖,铁定有一百个不乐意。 还仅仅是挣一点无伤大雅的钱,就有人眼红收入了。若是操控基础商业,肆意地涨价、降价,还不被人记恨到了极点? 采小兰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拒绝任务的按钮在哪里。 “小不平,我要拒绝任务。” 等了大概有半晌,小不平才弹出来一条消息,“拒绝等于主动放弃任务,需要扣除三十点健康值。特别注意,扣除后,借助寻常手段,不可以恢复。” 采小兰还记得去年,健康值落到五十几差点死了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三十点健康值扣除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表现在自己身上。 “确定吗?”光幕上再次亮出一条信息。 “俗话说投降输一半,我都没接受任务,怎么能算任务失败呢?”采小兰反问道。 而系统思索了一段时间后,直接扣除了采小兰十五点健康值。 健康:85\/85 一瞬间,采小兰只觉心口好像被挖了一块。这才有了开头那苍白的面容。 俗话虽说,医者不自医!但那也得分情况。她立即用左手抚上了右腕,肺脾命门三者无碍。旋即将右手抚上了左腕。 “糟糕,肝肾无碍,但心脏起搏乏力。看来这十五点健康值,扣在了气血上。” “哼,小不平,你索性把我杀了算了!”就这一个瞬间,采小兰都想回去了。到了古代,一点坏事都没干,结果落得众叛亲离的场面。 采小兰摆烂了十天,一次光幕都没打开过。 许是系统害怕了,光幕陡然自己打开了。数行文字出现在面前。 “难道你不想回去了吗?难道你想死在这荒芜的时代里?难道你不愿意再享受现代科技的繁华了吗?难道你就不想再体验一回人人平等?” “想又怎么样?”采小兰无语,只是坐了一个轿子,就穿越了。无数个夜晚,她都想着,既然“千里共婵娟”,那么能否“金月曾经照古人”呢? 如果这样,现代的亲人们,想自己的时候,看看月亮,就算是见到自己了。 “看见边上这一道白框了没?你每完成一个普通任务,就能上涨一点;每完成一个红色任务,能上涨一百点,等哪天凑够了一万点,就满了。我就会放你回去了!” “什么?竟然是你把我抓过来的?”采小兰追问。她一直以为系统是帮自己忙的,毕竟每一个任务,都是在敦促自己成长。 什么叫恨天无环,恨地无把? 若是小不平此刻有一副身子,还不知道要被她蹂躏到什么程度。平白无故把人带来陌生的时代,当然气人啦! 可惜,上面一段文字信息出现过后,任凭采小兰怎么叫唤,它也没有下文了。 第139章 粮食危机 最近几天,她们的小团体,都感受到了采小兰心情的不美丽。那苍白而又拉长的脸,不论是徐银莲三个,还是时不时会来打个尖的李范,都不敢和采小兰多说话,生怕引火烧身。 而这天中午,就在大家跟着军伍一块休息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得一歪一扭,慢慢靠近。 大家只当是路人,没细看。倒是采小兰忽然凝眸。 “你们看,那人像不像丰仓叔?” “应该不是吧。丰仓在扬州城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徐银莲也觉得像,但不认为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人,能赶上军伍的脚步。 随着这人越走越近,渐渐能看清样子了,“还真是丰仓叔!” 采小兰快步迎了上去。 丰仓见了她,一句话都没说,点头后,默默跟在后面。采小兰把他带到了营地。 “丰仓,你这是?”徐银莲对待人没那么客气。 “我跟小兰先生跟惯了,也没家没口,索性舍了那些地,一起到岭南道。用句曾经有个兄弟说过的话,这叫贫贱不相忘。”丰仓追到了人,他很开心,难得幽默一回。 “四海为家!” …… 采小兰又积极阳光了起来,不过,采壮士的威名算是无了。脸上的苍白之色,多久都没褪去。 有了经验老道的丰仓,她们野外露营的时候,再也没在夜里遇到过野兽了。 “小兰,肯定是你上一次说话气到李范了。你看他已经两天没有来了!”江梨花可是盼着人来。 “气都是没有,不过我猜他们应该遇到麻烦了!”采小兰嘴角浮上了一抹微笑。她重新接受了系统,能在小不平的协助下,解决身边人,乃至天下人的困难,一直是一件好事。 她一早上起来,便更新了今日的普通任务: 贪赃枉法,雇狼牧羊!兵部拨下来的银钱遭遇层层盘剥,以往还会给行伍中普通的士兵留下口粮钱,而这一回,多经一手,连口粮钱都不足了。 意不平!本该打击背后贪官污吏,但考虑到势单力薄,想办法解决军伍之中的粮荒便可。 奖励:增血药丸(可恢复两点健康值的最高限度) “呵呵,所以呢?这个任务是代表了和解吗?”采小兰看见任务的第一反应就是吐槽,扣人健康值的是它,现在换着办法还健康值的还是它。 采小兰话说完没多久,李范就来了。 果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李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江梨花好奇,以往从没见过他这幅神色。 “唉,你们不知道。说不定接下来,我要经常到你们这里蹭饭了。军中的粮食不多了,昨晚李大将军骂了一宿。”李范把营帐里面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再说了,不能去买吗?”江梨花护食。 “要是能有粮饷,我们就没那么愁苦了!”或许是真的急,李范头上好歹还有李存志扛着,而李存志才叫一个“焦头烂额”了得。 采小兰一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决断。 “我有上中下三策解决你们的问题,但是我也有要求!”采小兰对李范说道。 李范惊喜,全身的精气神一瞬间涌到了一处,“我就知道小兰你舍不得看我烦恼!” “哦——”徐小琴和江梨花没忍住,齐齐发出怪异的叫声。 “登徒子!”采小兰骂了一声,她都快习惯了。 旋即,采小兰竖起一个手指,“第一个要求!我不和你谈,你把李存志带过来。第二,下一回再这样说话,就不必过来了!” “不得行,采小兰……”李范说了无数的好话,也没能叫她心软。最后没办法,才转身策马去军伍的最前面了。 当他把情况都告诉了李存志,本以为李大将军会开心,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副眉头紧缩的模样,“区区一个女子,竟然叫我去和她说话。万一被全军的兄弟们看见了,我脸往哪里放?” 李存志直言拒绝。 “匹夫!” 听到李存志怀疑采小兰,李范立即就不开心了,一瞬之间选择遗忘对方有一个兵部尚书的老爹,怒骂出口。 “竖子,听信妇人言!” 李存志也不是凡人,和他对骂了一阵,把心里对贪官污吏的气,出了一通。 “哼,我不管你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你这个大将军扛着!”李范气了,策马回到了最后的辎重队里。 辎重队仍然拖着大车,大车上有粮食的车,只剩下两辆,其余都空了。虽说运粮的人身上轻松了,但心里却沉甸甸的,“这剩下的粮食顶多够两三日吃了,将军有……” 李存志最开始发现粮饷不足的时候,想修书一封,请父亲帮忙,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等父亲收到书信,再从远处增运粮食过来,他们早就饿死了。 跟李范互骂了一通后,他的高傲也就维持到了晚上。 夜深人静,军营里连一声狗吠都没有,寂静到了极点。李存志穿着便服,带着两个亲兵,到了李范的营帐前。 “大将军,李校尉已经歇息了!”门口站岗的亲兵把他拦住了。 “李兄!”李存志隔着营帐,连喊了四五声,可惜都没人应。 “荒唐,看来斥候说的都是真的。李范几乎每夜都出去鬼混。”李存志不齿,甩袖离开了。 “走,咱们快去通报!”李范的亲兵,等大将军不见了踪影,立即遣了一个人去汇报。 …… 李存志带着亲兵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没多久就发现了跟队商旅的集中营地。 商旅们为了安全,碰到行军的军伍,会缴纳一笔钱,换取保护。而将领们只要不是急行军,都会按照惯例答应他们。所以跟着军伍的,不仅仅是采小兰一行人。 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李范,“哟,李校尉,你可让我一通好找。放着营帐不住,跑这儿来载歌载舞了!” 没错,李范正对着篝火,与一群男男女女们跳着胡舞。 第140章 救援三策 唐人善舞,除了整天与黄土地脸贴脸的农民,其余人,多多少少会那么一两手。贵族们更是如此,宴席上,吃酒吃到高兴,跳个一圈两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存志,快来跳一阵!”李范喝大了,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尾大不掉”的样子,竟然跟顶头上司开起玩笑来。 “哼,都火烧眉毛了,还在玩闹。赶紧带我去找采小兰!”李存志差点就喊人正军法了。 李范指着最外侧的一个帐篷,“就在那边,你自己去吧!” 李存志找准了方向,却被丰仓拦下了,“棚中女眷多,贵人请换个方向。” “我乃李存志,应邀而来。”他大声说道。 “丰仓叔,请将军帐门外稍等!”采小兰一听人来了,立马起身外出。她还以为本次任务要失败了呢。 采小兰到了帐门外的第一件事,便是朝着李存志点了点头,“请李将军海涵,帐篷内地方狭小,我们就在外面谈吧!” 正合李存志的意,省得等回到了营帐,到处传他和小娘子钻帐篷了。 “采小兰,我一个粗人,就开门见山了!”这话李存志学自于李靖,每次他老子不愿意讲究一些繁文缛节,便以此话开头,“李校尉说,小娘子有计策缓解粮食危机!何以教我?” “我有上中下三策!” “首先,下策最简单,只需要李将军给上级写一封求救信。我听李范说李将军正直,于将士们的钱粮秋毫无犯,自然与粮草亏欠无关。只需要及时向上级反应,到最后责任便与将军无关,只不过要辛苦将士们了!” 这一策,李存志早就考虑过了,有父亲的帮助,责任肯定落不到他身上,只是苦了将士们。 “还请继续说说中策与上策!” “中策执行起来的难度就大了。到达目的地,还有一半多的路程。在路上,多走商道,多接纳商人的买路钱。然后让辎重队佯装去周边城池买粮,有多少钱,买多少粮,但是回来的时候,所有辎重车,必须是满的。最后,选拔灵活的人,组成狩猎队,捕猎肉食。根据粮食数量,配给将士们的伙食” “这个好!虽然吃到的粮食少了,但不至于饿死人。”李存志高兴。 “好是好,不过执行起来,将军的威名会受损。辎重车里有粮,但吃到的粮食却很少。我恐怕士卒们背后会说将军是一个爱剥削的人!”采小兰提醒他中策的缺点。 “上策呢?” 没有人不吝惜名节,一听到会有恶名,李存志便怕了。 “上策就一个字,借!” “此去一路有无数的城池,每到一处,将军便可去借粮!”采小兰的计策并不是瞎出的,她曾看过一些史书,书上就有军伍,依靠这些办法,度过了饥荒。 要不是时间太短了,她还能教给李存志屯田的办法呢。 “我能拉得开脸借,但他们能借给我吗?”李存志有点懵,他没想到上策是这个。 “一般情况肯定不会借,但你可是带着一千兵马,还是一千饿着肚子的兵马,谁敢不借?” “到时候,你选几个机灵的士卒,带着他们一起……”采小兰循循善诱。 如果说,中策得罪的是士卒们,那么上策得罪的,就是各城池的刺史、县尊了。 李存志在原地想了半天,“下策不必考虑,中策有害名声,上策倒是不错!不对——” 他到底不只是武夫,一瞬之间,想到了上策的关键,“小娘子,你说的上策,对我仕途太不利了。真这样做,岂不是有很多人要恨我?这哪里是上策,缺点比中策还要大!” “我的上中下,是从士卒的角度说的。至于将军的仕途,您一个武官,为什么要怕文官呢?”采小兰反问道。 李存志倒是被问住了,没继续回答,沉思一会儿,才记得采小兰还在边上,“多谢采小娘子,今日恩义说谢的话,就太浅薄了。要是能度过难关,一定重谢。” 采小兰没多说话,她愿意出谋划策,一方面因为自己跟着军伍,二来见不得士卒辛苦戍边却落得不好的下场。至于交好当官的人,她没这个想法,或许说,她对这个时代的利己者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期许。 …… 李范载歌载舞结束,吃多了酒,没好意思再去叨扰采小兰,而是带人直接回了营帐,沉沉睡下了。 为了赶早凉,军伍动身都早。而身为校尉的李范,每次都能睡到拔营前的最后一刻,没想到今天早早就被亲兵喊了起来。 “李校尉,将军有军令!” “这么早?他李存志想干什么?”李范虽然不满,但不敢说不。 军法森严,无人敢与之相抗衡。 亲兵快速为他着好甲,李范自己夹着头盔,就往帅帐去了。 “李大将军,一共就咱们俩人,至于发军令吗?”李范进门就开始哼哼。 却见李存志同样穿着整齐,端坐在主位。 “李校尉,军伍遇到了粮食困局。采小兰给了上中下三策,我打算中策上策一起用,要成立一支捕猎队,你帮我寻一个靠谱的人,担任捕猎队的头领。还有行进的路线也要变化,相关的文书我昨夜就叫人送回兵部了。最重要的是,我要出去联络各城,跟他们借一点粮食。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与我密切配合。咱们不能耽搁到达的时间。” 李存志又和李范交代了一些细节,这都是他与帐下的谋士商量一晚上拿出来的,细节都已经完备了。 交代完这些话,李将军就带着自己座下亲兵走了。而李范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军伍中的老大了。 他在将军的座椅上试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阳初升,才记得要去组建捕猎队。“对了,先去组建捕猎队!” 外面的士卒正奇怪今天为什么没听见号令,就见营帐里走出了李校尉。 “诸位兄弟,李将军有要事,暂时离营,他不在期间,委托我总领事务。”李范高高昂着头。 “见过李将军!” 底下一片附和,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请擅长打猎的兄弟上前一步,其余人整理行装,准备出发!”李范喊了一声。 整个军伍,开始动起来了。 第141章 到达 “他娘的,这李存志不当为人子。把人都带走了,叫我怎么搞?”李范欲哭无泪。 他正在帅营前面挑选捕猎队的兄弟,结果自己的亲兵跑过来问事。李存志的亲兵原本把持着军伍中诸多重要的岗位,现在他们一走,整个军伍玩不转了。 “你们都不会?”李范大吼。 他所属的亲兵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李云光也没给他们培训过这个呀。 “老王,你也不熟悉吗?”他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人身上。这可是家里的老人了。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李云光。 “我只管打仗,也没指挥过呀!”老王无可奈何。 兵部尚书给儿子准备的亲兵,质量上要超过李范的百倍。 “那你们就去问你的副手。” 组建捕猎队的事情,一样不顺利。一群新兵蛋子里,会捕猎的人不少,但是找不出一个能带头的。 如果都是新兵外出,到时候都不一定能找到营地所在。 “他娘的,还得去求人!” 他想到了丰仓。 拆了东墙补西墙,李范终于赶在中午休息前,把军伍的各个系统重新串联到了一起,又趁着休息的时间,重新理了一遍组织框架。再等军伍下午开拔的时候,走到外面就有点样子了。 有人前后策应,有人管理军械,有人在大前方接应斥候,李范还是凭借年前积攒的经验,把队伍拉了起来。 不过,他再也没有空闲去队尾骚扰采小兰了。 “小兰,李公子有一阵没来了!”江梨花趴在车辕上,看着前方辎重队的尾巴,不由得怀念起之前有人聊天的日子了。 “江梨花,收起你那等客上门的疲懒心态。你的卖身契,我都已经帮你赎买回来了。下面你要学会依靠自己生活,现在就过来学习!”采小兰看到她那不争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来了!” 难以说清楚,江梨花的语气包含着什么含义。反正很复杂,就像女人的心,永远不会被男人搞懂。 军伍中离了李存志,采小兰一行人反倒是方便了很多,每日任务需要离队的时候,都不用向上面通报了。 而李将军也没完全按照采小兰的计策执行,他没敢“借”了不还,采用的是“化缘”之策,每一个城池,也不多要,只要十余日的口粮,能撑到下一座城池即可。 被“化缘”的刺史、县尊也没太生气,毕竟李存志背后是李靖。那可是“托塔天王”! 原本两个月多一点就能走完的路,军伍因为化缘的耽搁,硬生生被拖到了两个半月。 到了潮州,等一切交割完毕,又多拖了一天。他们是赶上期限了,可采小兰的三月限眼瞅着就到了。 采小兰见丰仓醉醺醺的回来了,赶紧在他面前念叨,“丰仓叔,咱们得抓紧走,我的限期马上就到了!” 采小兰是最急的一个,当初那两个差役可说了,无论怎样,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到漳州报道。 可是丰仓好像找到了当年从军的感觉,和捕猎队的兄弟们,今天聚一回,明天回请一回。上路的日子,遥遥无期。 “小兰,你以为我这两天就光顾着喝酒了?我给你找了一个向导,在这片区域,虽说漳州与潮州相邻,但是没有向导,你根本找不到路!” 采小兰不以为意,自己有司南针,还能走不到目的地? 事实证明,采小兰的想法是错的。司南针确实准确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可是人力又如何跨越眼前的千里瘴气?又如何跨过绵延千里的漳江? 采小兰只好束手束脚,任凭丰仓雇佣的向导指挥,一行人在潮州到漳州区区数百里路上经历的险阻,比先前数千里的路途遇到的都多。 “就这?” 采小兰知道古代的贫瘠,也畅想过到了漳州,看见城池的样子,可她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眼前只有一段土墙,土墙中勉强用木头撑住,开了出入口,最中央立着一块匾额,上书安南县三个大字。 再往里看,连一间气派的屋子都没有,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只有一座七层高的佛塔。 “条件艰苦呀!”丰仓默默念叨了一句。 “这地方能把钱花出去吗?”徐银莲扫视了一圈,心里盘算着自己兜里的钱,能否花的出去。和采小兰呆久了,她都明白了,只有花出去的钱,才是钱。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进去找县尊大人吧!”采小兰带头往里面走。 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从这一句话便可看清,对于一般的老百姓而言,县令比知府要可怕得多。 一行人成了街上的焦点。 除了采小兰身着罪服不起眼外,其余几人穿的衣服都带点颜色,尤其是江梨花,在一片灰白之中,尤显傲人。 很快便有差役发现几人的不凡,把人带到了县衙。小县城的府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精巧的三进屋子,彷佛是扬州府府衙的缩小版,进到里面,更是气派。 又给了五人回到扬州的感觉。 县衙的门口照例是六科。不过安南县的六科只是挂个名,里面连人都没有,一应事情,都交由师爷黄仕用处理。 采小兰五人当然也被带到了他面前。 “哟,几个小娘子倒是标致——”黄色大大牙,浓重的方言,让人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黄仕用见几人没反应,他也不恼。县衙里有专门的人才,通晓不同地方的官话,当即遣差役去喊人了。 采小兰虽然没听到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就是问她们来历了。她从包裹里取出公文。 黄仕用能作为师爷,自然精通文学,片刻工夫就把公文看完了。而县衙里的语人也到了。 “你说给她们,流放的人,在我们这里有三等去处。第一等是住在安南县,第二等是住在黄风谷,第三等是野外。”黄师爷撇撇嘴,对付从各地被流放过来的人,他有经验。 语人用官话,把黄师爷的意思转达给丰仓,他以为这里面他才是主事人。 “不知这三等各有什么区别?”采小兰不解,怎么还分出三六九等来了? 第142章 黄风谷 黄风谷背靠漳江,由两座腰身相连的矮山簇拥而成。谷口常年弥漫着一层水汽。谷中藤蔓遍地,不分四季。 离它不远处,就是此地有名的一座木料场,很多被流放的人,就被县衙派遣到此处,砍伐名贵的木材,运送到安南县。 “小兰,我们真应该选择第一等,留在县城的!”江梨花见着黄风谷的这副模样,后悔刚才听了采小兰的话。 “那县城的条件也就这样吧,再说了,你当时没看见那师爷对你垂涎欲滴的样子吗?”徐银莲倒是为采小兰鸣不平了。 “不就是被睡——” “你难道还乐意染病?”采小兰的反问,成了绝杀,江梨花没话了。 “那等人,我太了解了。如果我们选择留在县城,我们又没有官身,还不是被那个黄师爷揉搓捏扁。等身上银钱耗尽的那一天,就是被赶出县城的那一天。”丰仓及时打岔,这个话题再往深里讲,就有伤风化了。 “不过有一点我没弄清楚,小兰你为什么偏要把户籍改了呢?”照着徐银莲的看法,这钱花得不值,只是在漳州把临时的户籍改了,到时候回到扬州,还是原来的商籍。最让她觉得诧异的,二两金,只把户籍改成了工籍,太不划算了。 “我们还是先进入谷中,找一个地方搭建屋子吧!”如果可以,采小兰也不乐意花钱改户籍。但天杀的小不平发布的任务,与户籍有直接关系。在来的路上,采小兰接连三次任务没完成的时候,她质问了小不平,为什么连续三个任务都与交易有关。 而小不平的回答出乎意料,系统给的任务、奖励、抽奖等都与品级有关。 所以采小兰才不惜花重金改换户籍。更何况,在这偏僻的小地方,工肯定比商吃得开。 山谷里贴着最外面,一左一右有两排竹屋、木屋,都没连在一起,有大有小,有带院子的,有没带院子的,加起来能有三十多户。 “看来,能交得起6贯钱的人,没多少呀?”丰仓仔细数了数屋子的个数,这个数量也太少了。 “前一段时间,天下刚大赦过,哪有那么多罪囚呀!”采小兰说完这句话,带头往里面走。 她不想选择最外面的这些屋子,比邻而居,最看重的是人品。与其慢慢相处,习惯邻居的秉性,不如单独住。一行人顺着山谷往里走,在快到山脚下的时候,终于寻到了一处满意之所,这里既背着从漳江吹过来的江风,又不与山脚有一段距离,既不潮湿,又免于滚石危险。 采壮士放下手里的缰绳,对后面从马行雇佣的伙计说道:“就请你们把车上的板子卸到这里就成。” 安南城到黄风谷足足有大半天的车程,一天来回一趟都需要赶一段夜路。所以采小兰先从木料行买了三大车剪裁好木料,雇了马行的车马送到了此处,一次性解决了问题,能少去县城,就少去。 那黄仕用的大黄牙,叫人看了就涩得慌。 安南城的木头价格极低,与扬州府相比,差了六七倍也不止。而人工的费用也出奇的低,一天的车程,三辆车,三个伙计,一共才花了两贯钱。 “这里的百姓可真淳朴!”从扬州府来的这一群人,交口称赞。 与老百姓的朴素相比,当官的简直就是恶狼。选二等去处需要六贯钱,每季度还需要准备五百钱作为租钱,不然还得被撵出去。 伙计卸下板材与梁柱就撤走了。 得益于天福聚财居先后两次的动土建造,采小兰与徐银莲两人对造屋子一事,有着丰富的经验。 采小兰拿着金锄头除草的同时,划定了小屋的范围。江梨花要了一间屋,徐银莲母女要了一间屋,丰仓也要了一间屋,采小兰自然也不甘落后。马一间,厨房一间,堂屋一间,茅厕两间。最后,在采小兰的强烈要求下,又多划了一间房,安置草药。 “唉?不对劲,今天怎么饿得那么快?”徐银莲正跟在采小兰后面,捡拾地上的石头,却突然听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除了丰仓,其他的几人也都有同感,只是太阳还挂在天上,没有人好意思催做饭。 “哈哈哈!”采小兰先笑了一通,随即解释道:“你们一直待在马车上,每天啥事也不干,现在突然干事情了,当然觉得饿得快啦!” 她原先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听见徐银莲肚子叫才意识到。 “车厢里还有一些肉干,都去吃一点吧!” 众人酣然,明明被人嘲笑了一通,却总是想笑。 …… 深谷再深,也是山脉的衍生。地上都是石头块,小的好收拾,大的就等全员出击,才能把它从地里挖出来抬走。 等各人把地面收拾妥当,天色都已经黑透透的了。五人就在清理出来的平地上将就了一宿。丰仓趁着白天的工夫,把黄风谷都转了一圈,基本上摸清了四周的情况,能入谷只有谷口,其余的地方,都已经被人用木头堵上了。 这一晚五人睡得都很踏实,一直等到天大亮才起来。 “伙计们,加油!” 采小兰鼓励各人,打算把屋子搭建好,再开始做其他的事情。地面清理干净后,几人又开始在地基的边边角角打坑。 坑倒不用挖太深,山谷里环境优越,不用考虑风雨的侵袭,只挖进去半个腿高,就开始往里面插入做柱的整木。 竖直后,又用大大小小的石头把整木支撑住,一层一层用泥土压实。 这既是一个力气活,又是一个耐力活,容不得半点放松。房间比较多,所以需要的柱子也多,仅仅往地里埋柱子,就用了两天的时间。 柱子立起来,就是架梁。 架梁比较简单,只需要在整木上抠出凹槽,一一戳在柱子上就成。但柱子比较多,梁的数量也不能少。 又花了一天的工夫。 到了第四天,采小兰听了一个看热闹的路人的建议,先封顶。谷中雨多,先把漏雨的地方补齐再装房间的木板。 第143章 遇善人 到第七天的时候,屋子还没竣工,安南县县衙的差役却先到了。他们一见到采小兰几人便吆五喝六,大声责怪他们位置太隐蔽,害得他们在入口处问了很多人,才找到这里。 语气中大有索要好处之意。 采小兰无奈,对于官府的力量,普通老百姓几乎连屁大点的反抗力量都没有。 “两位,当初黄师爷给的位置便说是黄风谷,也没限定哪里呀?”丰仓主动出了头,不卑不亢地对两人说道。 而徐银莲也及时抬头配合,脸上的刀疤,与三当家的气势,相得益彰。 “哼,我兄弟俩也是为了你们好,山里野兽不说,便是潮气,一般人就受不了。”差役甲嘟囔道。 乙顺手拉了一把甲,“兄弟,你不必生气,他们狼心狗肺是他们的事情,咱们把事情做完。” 他又转过头,对着穿着罪服的采小兰说道:“采小兰,你的任务下来了,每旬需要到林场服务八天。具体事宜,需要到林场管事处了解。从明天就得开始!” 差役乙说完话,脸色极冷,盯着人一直看。 徐银莲奇怪,这人为何老是盯着自己看?难不成自己脸上有花不成? 心里暗骂一声“登徒子”,她便把脸转到一边,埋头打磨自己手里的窗户横栏了。 “呵!”乙冷哼一声,不由沾沾自喜。在其内心,他已经胜利了,“小小女子,竟然敢和我林大胆对视,输了吧!” 不过自己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还没人拿出好处来,怕是这一回碰到铁公鸡了。 差役甲乙两人心里头,都浮上了这个感觉。但两人也不敢硬来,被流放的人,超过一半都是有大背景的。万一哪天又有了权势,想起以前爱欺负他的人,隔了数千里也要出气,就糟了。 两差役往回走,没走出几步远,采小兰追了过来,“两位差爷,这一趟为我特意从县城跑过来,辛苦了!这是我一点点心意。” 她一人给了两百个钱意思下。 而两个差役却把眼睛瞪得雪亮。 如果说一开头,采小兰就把两百钱给他们,两人反而不会珍惜,甚至想要更多。但“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所产生的心里期许,绝对不一样。 “还是小娘子大气,待会儿我们和林场管事交接的时候,一定帮你多美言两句。” 这话里的水分有多大,还真说不定。有的时候,人贵一句话。采小兰又谢了一通。最近几天空闲的时候,她也与周边的同道中人聊过了,大家确实要去林场劳动。 据说,只要找对人,就可以免除劳动。 突如其来的两人,搅乱了五人的干活节奏。年纪最小的徐小琴撂挑子不干了。 “小兰嫂嫂,我要吃好吃的!”小丫头泪水流了一地。 这三个月里,大家都没吃过一顿安稳饭。 “前几天我在转悠的时候,在路上捡了不少蘑菇。要不为我们弄一个蘑菇汤?然后咱们好好歇一歇!”丰仓从乱糟糟的场院里摸出一个破竹篮,竹篮子里放着一堆蘑菇。 “啊?” 见到这一堆蘑菇,采小兰耳朵里自动生出了一段音乐:“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丰仓叔,这些都是能吃的蘑菇吗?” “当然啦,想当年……”丰仓似乎又回忆到当初野战的时光。 …… 为了给林场管事留下一个好印象,采小兰起了一个早,一早清便跟谷口的邻居到了林场。邻人指明林场管事办公的小屋子,叫采小兰自己过去。 采小兰走到小屋门前,往里面瞧见一个作异族打扮的男子,两撇小胡子长得有一指长,此刻正对着算盘一翘一翘,十分有趣。 “吴管事,我是采小兰。差役叫我今天来报道。”采小兰非常担心,眼前的人听不懂汉话。 “采小兰,女子,一十七岁,面容姣好,略显清癯,身形圆润……”吴管事一字一句念着公文里的文字,“与公文描写一致,验明正身。采小兰,昨日两个差役夸你懂礼,又是女流之辈,允许你砍伐一棵半尺以上粗细的树!每旬休息两日!” 吴管事说完这些话,就又低头继续扒拉算盘了。 采小兰来岭南道主要目的在棉花,如果每天都来砍树,那还不如厚脸皮和李云光谈条件,不来此地呢。 采小兰等在原地,想着该如何开口,却不料吴管事见她没离开,知她有别的心思,“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 “回禀吴管事,小女子体弱,难以伐木。”采小兰余光落到光幕上: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工 健康:85\/87 力量:2.7 耐力:1.6 技巧:2.0 智力:2.0 活力:17\/17 金钱:408金 厨艺:特级(2\/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高级(1\/16) 织布:低级(0\/2) 棍法:低级(1\/2) 任务点:2 力量与耐力两项数值与之前相比,都因健康回落了零点几点,但仍然比一般人强大数倍。 “体弱?”吴管事仔细端详着她,“面色略显苍白,果然体弱。不过林场的事情都比较重。” 吴大平眉头紧皱,他在盘算,采小兰适合什么事情。 “你可会做饭?”吴大平问道。 “回大人,小女子会做饭!”已经当着人家面撒了一个谎了,采小兰下不了狠心,再撒第二个。但做饭同样麻烦,她不乐意,“大人,与做饭相比,小女子更精通医术!” “哦?”吴大平眼睛一亮,“真假?可擅长祛毒?诊脉?跌打损伤?” “祛毒暂未涉及,望闻问切,正骨复位,都有所了解。”采小兰知道此时不便藏拙,恨不得告诉他,自己可是高级。 “好——”吴管事连连点头,“果然还是中原地大物博,能人志士鱼跃涌出。” 最后,吴大平拟出一纸公文,令采小兰担任黄风谷郎中,救死扶伤,来冲之前罪责。 签字画押结束,采小兰拿了副本凭票,“谢吴管事!” 她做梦都没想到,此行能这么顺利。兜里装的贿赂钱都没机会动用,事情就成啦! 第144章 司职 采小兰当初强烈要求留下安置草药的一间房起到了作用。从林场归来后,她推翻了最初的创意,在邻谷一侧,开了门。弄出两间前后通透的屋子,一间放草药,一间做诊堂。 这两间屋子往后,便是院子。院子里搭了一个长架子,按照徐银莲的意思,等找到合适的植物,弄个好藤种窜在上面,正好作为遮挡。 其余屋子一应俱全,都是按照大家的意思,建造而成。换一句流行的话,所有人都满意。 唯一叫大家头疼的是家具的制作,这玩意比盖屋子难多了。想要精细操作木板与竹子,对她们五人来说,比登天还难。 “枉我看了那么多的视频!果然人家说得对,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当采小兰第三次被竹刺扎了一手,她一把将案子上的竹子推了一地,丧气道:“一人五贯钱,你们现在就套着驴车去安南县。安南县以木材出名,市场上肯定有很多家具出售。帮我带一张长桌,一张梳妆桌。看见整面墙的药柜,买两面墙。如果没有,就喊了一个木匠上门来!” 她因为司了黄风谷郎中的职,不能随意离开。一个月里有固定的三天休息,除了这三天,其余日子要想离开,必须跟吴大平管事汇报。 杂乱的院子离了四人,瞬间空空荡荡。 “唉,歇歇吧。” 院子里那么多事情,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更何况,人多才有做事情的激情。 她才躺下片刻,就听外面有吵吵的声音,到外面一看,吴管事跑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个男人,浑身是血。 “快,采——”吴大平到了门口,反而把采小兰的名字忘了,“郎中,小娘子……快救人!” “来啦!” 采小兰一边答应,人一边往外面跑。 “什么情况?” “呀——” 采小兰跑近了才看见,浑身是血的男人背后还耷拉着另一个人,此人的双臂成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最严重的还是肩膀,还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木头尖扎在里面。 这下不用别人介绍了,“这是被树砸到了?快把人带到里面。” 采小兰引人到里面,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吴管事要问她是否擅长医治跌打损伤。 在林场,大家最容易受的伤就是砸伤了。 采郎中先没急着对患者动手,反而先问了背他的人。 “怎么回事?是被树正面砸到了吗?看到的时候树是压在哪里的……”一连串的问题,把男人问懵了。 “他——我看……”男人上气不接下气。 吴大平怒喝了一声,“先把气捋顺了再说话!” 男人大大喘了几息,“树向我们俩倒了过来,郑二没躲过,用手挡没挡住,有一根枝桠插在了他肩膀上。因为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其他地方倒是没砸到。” 采小兰听了男人的话,又到病患的身上大致摸了一通,确实只有两处伤,一处是双手,骨折得很厉害,尤其是右手。而另一处是贯穿伤,血已经不怎么流了。 摸清楚病患的情况,她没有直接开始诊治,反而问起两人,打算怎么治疗。 吴管事一开始没搞清楚,采小兰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当她说到责任不清的时候,才连连摆手,“你放心治,治不活是他的命。” 都在林场当了大半辈子管事的吴大平当然知道,郑二的伤意味着什么! “行!” 有了管事的保证,采小兰胆子大了很多。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她可是记得现代医闹多么地嚣张。 医馆的布置还没落成,没有现成的床榻使用,采小兰便找了两块木板,抬高离地面三尺,又把男人的下半身绑了起来。 她又把炉灶下的草木灰弄了一堆,又取了三味中药,白及、细辛、防风,在捣臼中碾粉,拌入草木灰,全盛放在水瓢里。又借着去屋里的空荡,从光幕里取出了酒精备用。 “你来按着他这一只肩膀!”采小兰把说话的男人招呼过来。 受伤的男人虽说处于昏迷中,但不保证拔出树枝的时候,不会醒来。万一乱动,必将加重手上与肩上的伤。 “吴管事,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同时做。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按照我说的位置,按住他。另外,还得你拔!” 吴大平是见惯了生死的大人物,立即照着采小兰的指示走到了最前面。 “行!” 采小兰为其指明了远心端血管的位置。她都不用猜肯定是静脉出血,如果是动脉,人早就没了。 吴大平把左手轻抚在其上。 “准备听我号令!”采小兰屏气凝神,一手端着草木灰与药物的混合物,另一手拿着酒精。 “拔!” 随着一声轻呵,吴管事左手用力下压,右手使力,却拔了个空。病患“哼唧”一声,但没醒。 “太滑了!”吴管事错估了树枝的坚韧程度,而枝子上都是血液,十分滑手。 “一起!” 采小兰放下水瓢,抓了个末端,“一起发力!” “呲——” 三人都听到了树枝出肉的声音,血色喷涌而出。 病患痛醒了。 “呀!”按住肩膀的男人被吓了一跳,手上顿时一松。 那喷涌的暗红血液,太吓人了。 病患郑二不了解情况,动作非常大。 “不要慌,按住了!”吴大平吼了一声。 而采小兰立即把手上的酒精倒了上去。 树枝里都是病毒,万一感染,将是致命因素。 酒精对肌理的刺激忒大了,郑二疯了似的抽动,男人整个趴到了他身上才压住。 “坚持!”采小兰也按住了肩膀,仔细观察里面是否还有细碎的木头。 老天护佑,酒精冲刷的瞬间,采小兰看清楚里面什么异物都没有。 “运气真好!” 采小兰感叹一句,拿起水瓢,把里面的药灰慢慢掩盖到上面。 “今天来不及调药,先用最老土的办法止血。过两个时辰,我把伤口洗净,再敷上净药。” 从拔树枝到止血,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三人却大汗淋漓。 郑二平复了,背他的男人慢慢告诉他发生的事情,而采小兰则去药房重新制药。 应急可用草木灰,但要想人恢复,草木灰就没用了。 第145章 天心居落成 郑二醒了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采小兰忙活了半天,把三剂药粉磨完,配置妥当,回身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盛放。最终拿了几张宣纸,叠了两层,把药粉包了起来。 “这纸还是为崔薄言写字买的,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采小兰睹物思人,不由怔怔发愣。 视角拉高,由初唐的南端一直滚到北面,中原地区的中心,长安城。 崔乐消罪,意义不仅在于能重新做官。崔姓是大族,有无数子弟在朝为官。当他们得知以前的带头大哥又恢复了官身后,纷纷上门联系。 崔氏宗族也大气地拿出一处三进的屋子给崔乐一家住,算作他当年主动脱离家族,没给家族惹来大祸的补偿。 老大双全与老二长才又恢复了以往公子哥的生活,不过经历了一遭落魄的生活后,两人对金钱尤其看重,迎来送往之时,能拿的绝对不会手软。 每日到各自的部门当值的时候,也不太认真。而崔乐也给崔薄言找了一份工作,在大理寺做一个刀笔小吏。但却被他拒绝了。 “父亲,我还需要专心备考呢。”崔薄言笑着摇摇头。 崔乐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你还生我的气?我都说了,为一个不懂孝顺的女子——” “当今圣人重科举,如果能成为天子门生,将来的仕途肯定比刀笔小吏强数百倍。我都已经是乡贡了!”崔薄言不高兴。 “呵呵,我问过你李伯伯了!所谓乡贡,不过是他背后运作罢了。更何况,官学生一毕业,便有参加考试的资格。” “罢了,你不去就不去吧。我养一个吃白饭的,养得起!” “阿耶……”崔薄言气急,不明白该如何接话。自己在其心里多没位置,才会被贬低到这个程度。 崔乐不知道的是,满打满算,崔薄言认真求学的时间只有一年。 “唉!” 待崔乐离开,崔薄言长叹一声。在书桌前呆呆的立了好久,方才莞尔一笑。 “要是小兰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说!” 拿起教子鞭,一鞭子抽到后背,顿时文思如泉涌,又开始了一次长达两个时辰的高效学习之旅。 如果要叫崔薄言说说,被迫离婚是什么感觉,他一定说不上来。无夫妻之实的婚姻,给予崔薄言的情感体验,更多是亲情。他相信,等他功成名就的那天,一切将如他心意。 …… 比起处理伤口,骨折的处理,对病患更友好,郑二甚至连醒都没醒。只是简单的卡卡两声,错位的关节就立即恢复了原样。采郎中又为他贴了膏药,夹上夹板。 “一天换一次药!擦洗的布需要用水煮半个小时,所有水都用煮开的水,放凉后立即使用!” 采小兰和吴管事悉心交代避免感染的办法,而对方一直极为耐心地听着。 对于上位者,倾听是最难得的品质。采小兰对吴大平的印象更深刻了。 “老头我要向你道歉,我还以为小娘子昨日所言只是为了逃避伐树。今天才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吴大平按了按乱翘的小胡子,略带羞愧。 “你虽年纪轻轻,但是医术在我平生遇到的郎中里,可排第三!” “吴管事有一颗仁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官人会如此关心役工的性命!” 两人的互相吹捧,在郑二的痛苦呻吟中结束了。郑二的家不住在附近,他一醒,同来的三人,又一同去了。 “义贵,等把郑二送到他住处之后,再到我这里取一贯钱,给采小兰送过来!”吴大平关照道。 名为义贵的男人虽然点头答应,但上下嘴唇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啥话直说呀!” “还是吴管事您大方,赏她一贯钱呀!” “你不明白,刚才那一手医术,也就那样吧。但是药材可不简单,冲洗伤口使用的透明液体,绝对是酒中佳品。一贯钱,只少不多。”吴大平谈及此处,口中馋水直流。 他只是闻到味道,就按捺不住心中馋虫了。 等三人走远,一排三辆装满桌椅橱柜的大车停到了小院门前。 江梨花第一个跳下车,“采小兰,你知道我们买这么一些的东西才花了多少钱吗?” 却见靠近外面一侧的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液,更吓煞人的是,采小兰脸颊上还有好几道血痕,“你这是在家里杀人了?” 后面下来的伙计一脸惊恐,被吓得都后退了一步。 “呸!呸!”采小兰对着口无遮拦的江梨花连啐两口,“你才杀人了。方才来了一个受外伤的病人!” 一直到卸货结束,来送货的伙计们也没从恐吓中走出来,全程半个时辰不到,就把原本需要装卸一个时辰货全都卸载完了。而一结束,这些人拿了钱,马不停蹄地跑了。 “人呢?”采小兰端着三碗茶从屋里出来,却见院落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了。 江梨花掩口一笑,“被你吓跑了!” …… 终于天心小院落成了。整个院落成回字结构,所有房间门都朝着中央的花园。 各类家具统统到位,房间里细节的布置,也由各自的主人安排妥善。 “小兰,这块匾额,由你挂吧!”徐银莲指着丰仓手里牌匾。牌匾上用零碎的竹板拼成了三个大字,从右往左,分别是“天”“心”“居”。 采小兰当仁不让,纵身一跃,就把牌匾挂到了院门上。 “各位,我有个大计,需要大家配合,一旦成功,便是有利于千千万万百姓。”采小兰举臂高呼。 四人全聚了过来。 “世上第一等布,是绸缎。穿在身上无比丝滑,但产量太少,价格昂贵。普通百姓穿不起。他们只能穿葛布,有的还仅能穿粗葛布制作的衣服,极其不舒服。一到冬天,葛布根本不能保暖,无数百姓冻死。我要用棉花制作一种布,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穿得起!” “好!”江梨花鼓掌。她是个贪图享乐的女人,家里人要送她去迎春楼的时候,她没怎么反抗,便是看上了迎春楼的工作服都是用丝绸做的。 第146章 安南城闲逛 坐在椅子上的徐银莲被采小兰的志向惊得跳了起来。她先前在天福聚财居,只看见采小兰摆弄了好几天的棉花,后来棉花又被崔家拉走了。 没想到,就那几天,采小兰就诞生了那么大的志向。 “不对——”徐银莲突然意识到,采小兰明明可以通过李云光,不来岭南道的,但她却来了。 “你早就计划来岭南道了?”徐银莲问道。 “是的,我一直听人说,岭南道是棉花的种植地。崔乐带回去几车棉花,让我确定了这个消息。我没能力组建商队,只好自己来咯!”采小兰满面含笑,时至今日,才说明了自己来岭南的真实目的。 “我说你行事怎么会那么憋屈,原来真实目的藏得那么深!”徐银莲现在回想采小兰的行为,确实与她向来了解的采小娘有几分差别。 “不愧是小兰先生!”丰仓只有赞声。 “谢谢大家支持,等我研究出把棉花制成丝线的技术,咱们就在旁边开一个浣纱堂。” “哈哈哈,那咱们这里就有两个堂了,一个医馆赏善堂,一个制丝浣纱堂。”江梨花总结道。 “还不止呢,等咱们制纱技术成熟了,还要再开个织布堂。”采小兰后续还有计划呢。 的确,有丝不织成布,就失去了初衷了。 “今天我休沐,刚好还要到安南县找几家医馆,谈一谈药材供应的事情,大家要一起去吗?”采小兰提议道。安南县离得较远,除了这一天公假外,采小兰还特意与吴管事汇报一声,多告了一天假。 尽管采小兰之外的人几天前才去过安南县,但兴致都很高,个个都愿意引路。 谁不喜欢逛街呢?再贫瘠小县城,都有属于它的特色。 上一回进城只是惊鸿一瞥,采小兰没功夫细致地去观察它。而这一回,她们驾着马车从城门口开始,慢慢游历起城市每一个角落。 “哎,你们快看,那边好多人呐!”徐小琴看着前面的一堆人,来了兴趣,告了徐银莲一声,就围了上去。 没一会儿人就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江梨花问。 “那边好多可怕的虫。”小丫头容颜失色,她从来都没想过,小拇指大小的蟑螂,能长到拳头大,还有多足的长虫。 采小兰一听,倒是跑进去了。医书里讲了好多以毒攻毒的办法,以前在扬州府的时候,毒虫物以稀为贵,她没找到尝试的机会,现在遇到了,当然不容错过。 她挤到了人群中,见到摊贩盆中之物的时候,一股凉气从后脊梁冒出,鸡皮疙瘩凝了一片,“好一个蛮荒之地!” 大大小小八九个盆,里面爬满了各种毒物。 “老板,我要每一样都要一点!” 卖东西的老板是当地土人,自然听不懂采小兰的话,但不影响他做生意,几个通用的手势,双方都明白了各自的需求。最后采小兰用区区一百钱,每种买了十只。 当她拿着老板给的小袋子,装着这些毒虫返回马车的时候,车上其他人但凡因好奇看了一两眼的,无不乍舌。 “好可怕!” “咱们待会儿找找城里是否有钱庄或者首饰店,咱们去买一些银器,吃饭喝水的时候,大家要先验一下。”采小兰提了一个建议。 马车继续向前,采小兰如愿找到了医馆,说明了来意,却被拒绝了。不过幸亏有一个会说官话的汉人,向她们解释了原因。 本地产的药材,大部分都掌握在土人手中。土人有不同的村寨,寨内都有巫师,基本上都会内部消化。城里的医馆,都指着过往的商队,所以草药金贵着呢! “怪不得!采小兰喃喃自语,看来要想在安南城活得好,还得和土人打好关系。 以她今天在街上的见闻来看,安南城怕是土人占了绝大部分。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顺利,虽然没在街上找到专门售卖棉花的铺子,但是在粮行,采小兰意外碰到了一颗颗炸裂的棉花果,便用极低的价钱谈下了生意。 到最后,买棉花的钱,都没运费与人工贵。 老板本不愿意做这单生意,但冲着采小兰一行人汉人的身份,才不顾利益,点头答应。为此,采小兰又在店里采购了一波,买了一些高档的粮食与调味料。 花了足足一贯钱。 “怪不得,你们说这里的物价低呢!”采小兰恨不得把光幕里的钱拿出来大肆采购一通。 “哈哈哈,你也感受到当时我们内心的焦灼了吧!”看到无数便宜的东西,却又因为无所用,没法买。 晚上,他们却遇到了一个难题:找遍了安南城,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客栈落脚。 安南城的客栈数量不算少,可是都住满了人。 “失策呀,我早就该想到,第一等条件那么高,手里余钱不足的那些人又想留在城里,该怎么办。这客栈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采小兰自我检讨。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偏僻的小地方,能把客栈住满了。”徐银莲开解道。 “还是往前吧,希望上一家的小伙计说的话能准确。前面那一家能有两个空房!”江梨花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她们原本想着好好睡一宿,起码要三间房的。现在只要求能分男女躺下就行了。 安南客栈——采小兰抬头望着头顶的四个大字。 “够气派,就这客栈搬到扬州城,一样能排得上名号。”采小兰赞叹了一声。 进门后却别有乾坤,里面特别热闹。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里面各色人等都有。穿长袍的读书人,腰间佩剑的读书人,身着差服的小吏,服装怪异的土人,还有衣着普通却珠光宝气的商人。 “咦?”犹疑之中更多的惊喜,采小兰上前一步,“贾老板?你们的商队还没回去吗?” 贾玉齐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扬州故人,“采老板,你自己组建的商队?” “说来话长!”采小兰顺势坐下,简单将后面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一点。 “我要知道有军队的顺风车可搭,就等等再出发了。不然也不会……” 贾玉奇没把下面的话说完,显然还有所顾忌,又或者告诉采小兰,也无济于事。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说了几句,采小兰就主动离开了。 丰仓已经订好了两个房间,她们一行在逛街的时候,买了不少街边的小吃,晚饭倒是无虞。 第147章 遇故与遇险 哪怕到了掌灯时分,贾玉奇仍然端坐在大堂的饭桌前,眉头紧锁,桌前的小菜更是一筷未动。 “老板,我在扬州时听说采小兰有智慧,刚才为什么不问问看?”伺候在一旁的商队管事好奇地问。 “倒不是说我不相信她能帮到我,只是土人实在难缠。给钱不要,给东西也不要,咱们这一回冒犯了他们,恐怕要硬抗了!”贾玉奇的语气里充满不甘。 这一遭生意,怕是要赔得底裤都没了。 不提这一头的糟心事,采小兰回到了屋子里,却只看到了江梨花一人。 “徐姐姐母子呢?” “咱们运气太好了,正好剩下三间房。安南客栈不愧是以安南为名。”江梨花十分高兴,两人一间比四人一间舒服太多了。 “对了,我刚才听说这里还有专门沐浴的地方,咱们一起去洗一洗?” 采小兰一听,来了兴趣,三个月的旅途,一旬盖房,身上早就不爽利了。 “真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不过听店里伙计说,要单独收费。”江梨花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出来的时候,没带衣服!” 有道是“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俩人沐浴享乐的时候,并没忘了“老姐妹”徐银莲,一道四人,刚好占了一间沐浴房。天见尤怜,在扬州城普普通通的一件事,到了安南城,竟然变成了住大客栈才有的幸事。 第二天一早,五人在客栈吃了个简单的早饭,与贾玉奇留了联络地址,便出门了。昨天大部分事情已经办完,只等首饰铺开了门,取了昨天定做的银器,大家就返程了。 “嘿!”城门口戍守的士卒拦住了她们。 丰仓还以为是要钱的,伸手从怀里掏出十个钱,准备给他。 士卒直摇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土话,可惜没人懂。而他见丰仓还要往前,就指着天际,疯狂摆手,面作惊恐。 丰仓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徐银莲伸出头来。士卒又朝着徐银莲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徐银莲同样不懂。 士卒的同伴他一把,摇摇头。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最后士卒不再坚持,退到了一边,也没接丰仓手里的钱。 “这叫什么事!”丰仓念叨了一句,他发誓,接下来什么都不干,也要把这里的土话学会了。 徐银莲缩回头,正遇到了采小兰好奇的面色,“外面什么情况?” “守城门的卒子拦住了,一直说话,我们也听不懂,给钱也不要。”徐银莲觉得奇怪。 采小兰思索了一番,隔着帘子对丰仓喊道:“丰仓叔,多注意路上的情况,说不定前路有什么危险!” 冥冥之中,采小兰察觉到一丝不妥,但因为今日一早还没到任务刷新的时间,所以她并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后续的事情。 如果采小兰她们能在此地多停留一会儿,便会发现,一整个上午,连一伙出城的人都没有。 茫茫的天际,不知道何时起了一层薄雾,而马车越陷越深,逐渐失去了踪迹。 “唉,又有人不听劝!”士卒摇摇头,他都已经尽力了。语言不通,他也没办法。 …… “小兰先生,外面不对劲!”丰仓越走越不敢向前了,刚开始还能看到一点路,现在只剩下迷蒙一片了。 “这么大的雾!” 接连几声惊叹,几人都下到马车下,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车上柱子,生怕离了马车就找不回原路了。 “这么大的雾?还能找得到家吗?”江梨花问! “别说回家了,我都不敢往前了。谁知道前面是水坑,还是山崖呀?”丰仓难得说抱怨的话。这一回面对自然的伟力,无可奈何了。 整个天地都是苍茫一片,谁又能泰然处之呢? “怪不得刚才门口的士卒要拦下我们,这么大的雾气,走在路上风险太大了。”采小兰在四周观察了一通,眉头紧锁,后悔没听懂话,也后悔自己没能好好了解岭南道的气候状况。 “要不我们原地休息,反正车上也有一些食物,够咱们……”野外经验丰富的丰仓经过深思熟虑后,给了最好的建议。 按兵不动,在很多时候比鲁莽行动,更能应对未知情况。 “不成!如果这雾气会短时间内散去,门口的士卒不会提醒咱们。而且原地待着,异常情况太多了。”采小兰想得周到,车上只有一些吃的,什么喝的都没有。自己五人又能撑多久?万一大雾三五天不散呢? “要不我们往后面走,还回到安南城!”江梨花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不成,刚才有一段涉水的路,看得清楚敢走,看不清楚,万一一脚踩深了,岂不是大家都没命了?”丰仓想了一会儿,拒绝了她的提议。 “退又不能退,进也不能进!这可怎么办?”一贯坚毅的徐银莲终于慌了神。 “大家别慌,我有办法!”采小兰及时站了出来,“我们在马车下走路,用绳子把人和马车连起来。同时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脚下,别踩到蛇虫鼠蚁。我听闻极端天气,会对小动物、小昆虫有一定影响。” 丰仓走到最前面,拉着马要往前走,可不知为何,马儿只在原地踏步,怎么也不往前。 “丰仓叔,许是马儿不敢走。我有个办法!”采小兰身上撕下一小块布,蒙在了马的眼睛上。 刚开始马儿极不适应,嘶鸣了三五声,但在丰仓的安抚下,很快就安稳了。 “奇了,不愧是小兰先生!” 丰仓拉着马,一点阻力都没有,马儿顺着缰绳一直往前。 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第一个岔路口。一行人,遇到了第一个问题。 “丰仓叔,我们往左还是往右?” 采小兰的一个问题,把所有都问到了。 本来路就不熟悉,如果没雾气,还能凭借周边景物确定岔路口,或者问个路人也成,而现在什么参照都没。 “要不我们赌一把?”江梨花思维跳脱,又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成不成,就算赌对了这个路口,下一个呢?只要有一个路口走错了,咱们就找不到家了!”丰仓拒绝了不靠谱的办法。 采小兰呼出系统,盯着包裹里的物品,忽地一下,紧皱的眉目,瞬间打开。 “我有办法啦!”采小兰跳到车上,扫视了一圈,把马车上的杂物通通拿到了马车外。 其余几人看着她的行为,不由好奇办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拿下来。 第148章 恐怖的蛮荒 采小兰所想的,无非是自带导航系统的小船罢了。在扬州府的洪灾中,航图没起到什么作用,而现在正好到了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东西先暂时堆在驾驶位置!”采小兰把马车厢里的物品放到了车辕处。 幸好棉花由粮行伙计配送,不然再多个棉花,还真没办法把车厢腾空。 等到车厢空了,采小兰又把窗户遮挡了起来,不然在车厢里划船的举动,简直让人头脑发热。 “你们别看车里呀!” 小船虽不大,但也几乎占据了整个车厢。采小兰踏进船中,光幕上自动切换到了地图画面,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在其上清清楚楚。 “果然有效,只不过‘南’在哪里?” 地图上的东西南北很明显,但现实是雾气蒙蒙的一片,没办法分辨呀。 “你们谁有水?”她往外喊了一声。 “这哪里能有水?你要水干什么?”徐银莲念叨了一声。 “我有个磁针,需要放在水上才能起作用。”采小兰解释了一句,却遭到了江梨花的哄笑。 “你自己不就有水吗?” 江梨花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弄了个大红脸。到底是迎春楼出身,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徐小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红了脸,不禁说道:“一根针能有多大?弄点唾沫不就行了吗?” …… “丰仓叔,往右!”采小兰利用司南针指了南,配合地图,终于弄明白了所处的位置。 “丰仓叔,小心,前面是一段山路,有个急弯!” “丰仓叔……” 这一段路,马车全力赶路,需要三个半时辰。而凭借人的腿脚,速度慢了不止一筹,尽管紧赶慢赶,天还是暗了。 隆重的迷雾,压不住黑暗,黑窟窿咚,前方的路更看不清了。不过身在车厢里指挥的采小兰,没注意到这个情况,仍然一刻不停地指挥。 黑暗中行路更艰难了,丰仓眼睛瞪的“滴溜圆”,一刹那都不敢迷糊。 “砰!” 一声响,有人踢到什么。 “是谁踢到东西了?人没事吧?”采小兰问。 “小琴没在意踢到了一个石头,没事!”徐银莲回答。 黑暗中,其他人都没见到徐银莲正捂着小琴的嘴巴。小琴抱着脚,眼泪直落。 古人能穿什么好鞋?还不都是一层粗葛布! 没过多久,黑夜里又是一声“哎哟”! “又是谁?能继续前进吗?”车厢里采小兰又问。 这一回受伤的是江梨花!出人意料,她明明一条腿掉到了小沟里,换做以往,早就疼得叫喊起来了,可这一回泪掉下来往肚子里咽。 “没……事!”江梨花咬着牙继续前进。 …… “啊哈,到啦!”采小兰在地图上见到了一个深谷,正是她设置的目的地——黄风谷。 这一声到了,可泄了除她以外所有人的气。 “你们谁来帮忙牵一下马,我胳膊有些动不了了!”丰仓第一个叫苦叫累。 采小兰收起了小船,一步跳下车,“丰仓叔,你这是怎么了?” 另外两侧,都发出了呼喊。 “帮帮我,我的脚呀!” “阿娘,我脚大拇指掉了!” 采小兰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一时手足无措,她不明白,一个瞬间,怎么会三个人都痛了起来。 “快,你们都上车,剩下的路,我来走吧!”采小兰摸黑把他们一个个扶上车,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什么,自己在前面牵着马往前走。 让人惊奇,深谷之中平时云遮雾绕,可偏偏此时没一丁点雾气,夜月朗朗,清辉洒落,像是突然进入到了另外一片世界。 “这也太美了吧!”采小兰感叹。 从谷口到里面,驾乘马车也就片刻,她到了家,赶紧掌灯。 而车上痛呼的几人,一个个都下来了。 “我——”采小兰差点把骂人的话讲了出来。 怪不得丰仓说胳膊动不了了,他整个胳膊呈青紫色,一条手指长的大蝎子正撅着屁股趴在他胳膊上。 “快别动!”采小兰眼疾手快,一把拍掉了蝎子,同时用竹棒敲死了它。 一直到这里,其余人才注意到。 与丰仓中毒的情况相比,徐小琴与江梨花两人的伤,全全靠后。采小兰紧急为他做了放血处理,还选了几味中药,捣碎和酒,敷在伤口处。 “先缓缓,明天再看看伤口的情况!”采小兰这才明白,为什么吴大平要问自己是否会解毒。在这蛮荒的岭南道,连走个路,都有可能被毒虫咬。 “行了,你俩过来吧!” “小兰嫂嫂,你先帮我看看吧,小琴的脚指头掉咯。”颠来倒去,徐小琴还是那句话。 小丫头挣扎着要脱掉鞋子,却越脱越疼,尤其是鞋帮处,死死的卡住了里面的脚。 徐银莲心疼,拿来剪刀,绞掉了鞋子口。终于露出了徐小琴的脚,“乖乖,这可肿得厉害!” 一颗大脚趾,又大又圆。 “徐姐姐,你去井里打凉水上来,给小琴冰脚,记住别整只脚放进去,淹过大脚趾就成。” 看完徐小琴,终于轮到江梨花了,此刻她的嘴巴已经撅得比大象鼻子还长了。 “右腿扭了一下,踩到了沟里,先开始剧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疼了!”江梨花主述症状。 采小兰盯着她的腿,仔细瞧了一通,没发现有什么不同,按道理来说,如果真的扭到了,应该肿起来才对。 她伸手顺着其脚踝往上摸。 “不对呀,你怎么有两个脚踝?”采小兰竟然摸到了两处高起。 “啊?你在摸我吗?我怎么没什么感觉?”江梨花一点被摸的感觉都没有。 “你跟我到油灯下面来!” 采小兰扯起江梨花的裙角,轻轻一拉,裙下的场景,叫她从头麻到脚。 在细嫩的腿上,爬了六七个蚂蝗,每一个都身子鼓鼓的。 一眼下去,密集恐惧症绝对复发。 “你的情况不严重,连瘀伤都没有。”采小兰强忍不适,安抚江梨花,害怕她往脚上看,再惊到蚂蝗。 “徐姐姐,请你到厨房把盐拿过来!” 第149章 赏善堂刮毒 第二天,天亮得很晚。透过山谷上云层破开的大洞,能瞧见一小半太阳的影子,其余则被浓雾压得死死。 谷口外,还像昨天路上一样,伸手不可见五指。 她们从门旁邻居得知,这种大雾天,被当地土人称为鹀噬天。一年四季都会发生,以夏冬两季的最恐怖,夏天雾中蛇虫鼠蚁尤其躁动,冬季则温度极低。 “在这里,除了土人在他们寨子里的巫师帮助下,能找清楚方向外,其余人一律会迷失在雾气里。”邻家男人以一种极其神秘的语气,讲了有关鹀噬天的事情。 他昨天在雾起时,特意来他们家看过两眼,人分明没回来。而现在人却都在了,很奇怪。 “啊?”擦桌子的江梨花顿了一下,心里念叨,“那像我这样被爬了满腿蚂蝗的,能留下一条命,就算运气好的咯!” 一想到自己满腿蚂蝗的样子,她的大腿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还别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明情况,昨天还真陷在大雾里了。不过好在出门早,快到黄风谷了,才起雾。就这,我们还有人被蝎子、蚂蝗咬了。” 采小兰听到这里心有余悸,若不是小船自带的航图与司南针,她们能否保住性命,还真说不定。 “那你们的运气还真好,在岭南道有许多忌讳……” 邻居名为田蓬,本长安人,犯了错,被流放到此地已经第二年了。 …… 鹀噬天一直持续了三天,等到雾气散去,各人才开始出工干活。各处的管事也没因为这些人缺了四天的工而责罚他们。大雾天不出门,已经成了此地的规矩。 开了雾,比运送棉花的伙计先来的,是林场的人。这一回,吴大平没有来。 “小兰大夫,有两人被毒虫咬了!”说话的是熟人,上一回就是他背着病患来的。 “什么样的毒虫?” “他俩也说不清楚!都是睡觉的时候被咬的,也没啥特别的感觉,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肿起来才发现。” 采小兰让两人拉起裤脚,一个轻一点,只在伤口处红肿,其余地方正常。而另外一个就重了,大半条腿都肿起来了,伤口处呈现出青黑色,而且整个人状况不对,脚步轻浮,明显脱力了。 “这感觉都坏死了呀!” 赏善堂下,采小兰眉头紧皱,要搁在现代,医生有切去腐肉的做法,可在当下,谁敢这般动静? 采小兰撇开伤患,让江梨花拿煮过的葛布,为两人简单冲洗伤口。她自己把送人来的男子带到了后院。 “阁下怎么称呼?” “向金木!” “那两人,其中一个病症轻微,不碍事。倒是另一个,脚步轻浮,显然毒素已经深入骨髓。不好治!” 向金木很显然在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常在岭南道生存的人,都见过被毒虫咬了,会经历过怎么样的病程,他很清楚,另一个兄弟,已经毒入膏肓。 “吴管事交代过了,你放心治,能活下来很好,活不下来是他命不好。” “行,待会儿还得请你帮忙。” 采小兰走到了屋里,望着光幕上的余额: 金钱:303金 她已经把落宝铜钱和一百两金埋到了地里,账面上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的财产。 “唉,我还真攒不住钱。” 她又打算依靠系统的力量拯救这个男人了。她记得小不平说过,系统任务与她的品级有联系。当她把赏善堂牌子竖起来后,品级“工”后面就多了个后缀。 品级:工(医) 如果此时抽奖,那么得到的物品肯定也和医道有关。之前抽奖得到的司南针与落宝铜钱明显与商有关。 “那就洗洗手,开始吧!” 一把! 两把! …… 三十一把! …… 四十一把! …… 采小兰的脸色越来越差,她看着余额,脑子里一片糊涂。这一回的运气与上一次,简直不能比。 金钱:263金 足足七十抽,所得不过是一些铜钱与碎金块。 “来个十连抽!” 抽奖面板当然没这个十连抽的功能,采小兰闭着眼睛抽了十次。 “哦呼,果然出东西了!” 一套银针在一堆银钱之中,很显眼。 “银针(普通):匠人随手所造,针头融有稀有金属,质地坚韧,可梳经活络,技巧+0.5。” 采小兰初见惊喜,可旋即又冷落了,银针显然对拯救男人毫无作用。 “梭哈——” …… 在她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采小兰才出来,脸上说不出什么颜色。旁人只能读出“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金钱:200金 她都不记得抽多少次了,反正账面上钱就剩下这么多。那可是她准备用来翻身的,本金越多,将来她用棉布抢占市场需要的时间越短。 “来,你躺下吧!” 采小兰对腿伤严重的那个男人命令道。 男人躺在塌上。 她又回过头,对着后面看热闹的其他人说道:“你们都过来,按着他,别让他动弹!” 众人不明白何意,按照采郎中的安排,拽住手脚。而男人害怕了。 “采大夫,这要怎么治疗呀!”男人虚弱地问道。 “当然是刮骨疗毒啦!”采小兰从袖口露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来,你把小棍咬着!” 男人眼睛瞪得贼圆,“啊?” 采小兰眼疾手快,一刀已经落到了男人小腿处的伤口上。 说是“刮骨疗毒”,不过是她开玩笑罢了。毒素并没有跑到骨头上,只是随着血液渗入体内的各处脏器罢了。 原本她没什么把握,但抽奖抽出小刀的那一个瞬间,她明白,这个人的腿保住了。 “华佗刮骨刀(稀有):刀长三寸,寒铁铸造,锋利无比。入肉无声,不会感染,轻微止血。技巧+1。” 采小兰沿着伤口,慢慢切除周边已经坏死的肉,直到看见鲜嫩的血肉,溢出鲜红的血液,才停下了刀。 至于腿上受伤的男人,早昏了过去,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吓的。 “好了,这把我再开点药,回去煎着吃,如果身体化去毒性,就能活。如果不行,那么就是天命了!”采郎中在水中洗去手上的污血,保住腿,是刮骨刀的功劳。能否把融入血液里的毒素代谢掉,就看他五脏六腑的强度了。 “这边到你了!”采小兰回头看向另一个被咬伤的男人。 吓得他直摇头,“我好了,真的!” 第150章 棉线初尝试 第二个男人白担心了,他的伤口不严重,没坏死,用不着下刀,采小兰只为他敷了一张清热解毒的膏药。 向金木跟采小兰学了煎药的注意点,付了诊费,又借了马车,把两个病人带了回去。他没料到,本来能走的人,来了趟医馆,却走不动道了。 “看来要想在岭南道混下去,还得掌握几手解毒妙法!”采小兰感慨道。 说干就干! 在她掌握的药方里面,能解毒的有两种,白花蛇舌解毒丸、清毒散。只要找对草药,就能制出药丸。而白花蛇舌解毒丸的主药,药房里没有。 不是说,这味药很珍贵,而是她在扬州出发的时候,没想到会用到它,没买。倒是效果一般的清毒散,所需要的药材,药房完全囊括。 她请无事可做的江梨花磨药成粉,自己把蜂蜜炼化。两人配合,没过多久,赏善堂就多了一味秘制药丸——清毒散。 “丰仓叔、梨花,你俩快来吃一颗!” “这是清毒解热的良药,你们刚才不是害怕身体里的毒素没清理干净吗?”采小兰捏着拇指大小的药丸,笑对着两人。两人直摇头,他俩的脑海里,还浮现着采郎中以刀切肉的模样。 屠夫都没她冷静。 “哼!有本事,以后被毒虫咬了,也别吃!”采小兰嘟囔一句,一把将葛布甩入热水里。 和病人直接接触的东西,在使用后都需要蒸煮消毒。 “哎?”采小兰晾晒葛布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在水里煮过多次的这块布,手感要比身上的,柔软很多。 “我记得以前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过蚕丝制作,也有煮丝的环节!” ……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众人一直焦急地等着,眼巴巴地望着谷口,从日升等到日落,都没看见粮行的车队。 “唉,这老板不守信用!” 这叫准备大干一番的徐银莲很失望。 “没事,今天不来,明天肯定就来了。”采小兰是最急的一个,却安慰起别人来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是漫长的等待。今天更难,连赏善堂都没人。除了一只脚单腿跳的徐小琴,能给大家带来欢乐外,一上午都在沉闷的等待中度过了。 中午刚过,一队五辆大车就从谷口拐进来了。 “哈哈,你们快看,送棉花的来了!”徐小琴单脚从外面跳了回来。 粮行来的五个驾车的伙计都是闷葫芦,几人什么话都没说,匆匆把棉花卸货,拿了尾款,又急忙走了,好像这个地方是什么魔窟。 不过他们倒是没空埋怨其他了,五大车的棉花,处理起来要很长一段时间。 棉花都藏在壳里。她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把白棉花从灰壳里面挖出来。剥壳的时候,所有人都尽力注意,不把脏东西弄到棉花里面。但实际情况却是,棉花团里必不可少地多了黑黑的脏东西。有的来源于环境,有的棉花在收割的过程中,从裂开的壳子里,进了一些杂物。 三人又花了两天的功夫,才把棉花清理干净。 不是丰仓不乐意帮忙,而是他半只胳膊还肿着呢! “下面怎么弄?”江梨花与徐银莲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那炯炯有“问”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这几个字。 “咱们分头试验,一人一团棉花,要把它做成丝线,有线才好纺布。” 采小兰也没有好办法,她团了一团棉花走了。到厨房生火起灶,等水烧开,把棉花全放了进去。煮了大概半个时辰,又把棉花从锅里捞了出来。 在捞的时候,采小兰已经知道失败了,筷子挑在棉花团上,稍微使大一点力气,就断成两截了。韧度显然不过关。 “看来水煮果然不是好办法。”采小兰很丧气。她很想系统再出个任务,能奖励给她一本书,书名就叫《用花制线,不得不的说的一百个小窍门》。 “采小兰,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难道忘了‘小不平’才是你穿越的罪魁祸首?不能老是仰仗它,你得自己有活,2.0的智商不是白给的。” 给自己打完气,采小兰把棉线倒在了外面。看见江梨花在干搓棉花。在她手中,棉花渐渐被拧成一股细线。 可惜粗细不一。 在水井旁边,她又撞见了徐银莲。 徐大姐的办法和其他人不同,她参考了葛布的制作技术,把棉花团成一团后,在水边不停地捶打,一团棉花在她的手里,被捶扁捏圆。 可惜很难形成稳定的形状。 采小兰把水倒完,只留下一团棉花,又把她们晾晒在朝南的墙底下。 没多久,江梨花来了,又没过多久,徐银莲也来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会心一笑。 “你也没成功——” “不打紧,失败是成功的母亲,咱们想清楚流程,明天继续!”采小兰为大家鼓劲道。 “今晚轮到我做饭了,我还是先去厨房吧!”江梨花见气氛太过尴尬,先溜了。 而徐银莲随即道:“我去看看小琴的脚怎么样了!” 两人全跑了。 而只余下采小兰一个人,观察三人制作的成品。江梨花的最像线,除了粗细不一外,还有手感与她熟知的线也不一样,比较虚浮。而徐银莲手中的线,手感有点接近,但形状不行。而她自己的,柔软度合适,但韧性较差。 “我能不能三合一呢?”采小兰在脑子里来了一场风暴。 …… “小兰还没来吗?”江梨花的饭早就烧好了,可是没人来吃。 徐银莲去喊过一次了,但采小兰不为所动。 “要不我们先吃吧!”江梨花提议,却没人同意。 四人眼巴巴地盯着对天思考的采小兰,等待着她“悟道”结束,她们才方便开饭。 太阳西沉,一轮圆月爬上了山谷。 “她到底饿不饿呀——”江梨花无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采硕士苦思不得,对月怀远。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唉,要是有网络,这棉线制作方法,一搜,几百条信息就出来了。何苦像现在这般苦苦思索呢?” 第151章 万事俱备,只缺牛筋 人在什么时候最思念家乡? 答曰:遇到困难的时候。 采小兰看见月亮,心头自然涌现了无数的以月怀人的古诗,自然想到了现代生活的便利。 突兀的,采小兰心中涌起了一阵奇怪的旋律: 弹棉花咯,弹棉花,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 采小兰的眼睛越来越亮,棉花棉花,不弹还叫棉花吗?为什么江梨花的线搓不匀称?还不都是棉花没被弹过,不匀称呀! “我知道了——我全想起来了!”采小兰一蹦,从地上弹了起来。 把后面一直盯着她的四人吓了一跳,“莫不是疯了?” “我想到办法了。”采小兰回眸一笑,百态媚生。 江梨花见到此景,心里不由暗骂一声,“还说我妖媚,我看你才是最浪的!” 就刚才那一幕,要有个丰仓以外的男子待在这里,肯定魂都要被勾没了。 “什么办法?”徐银莲追问。她熟悉葛布的制作方法,但当她用制作葛布的办法制作棉线,才发现行不通。 “当然是——我才不告诉你们呢!先吃饭,等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采小兰耍了一个小心机,用以报复刚才两人的逃跑。 “快告诉我呀!” “先吃饭!” 一轮圆月下,天心居的笑声传得很远。 …… 弹棉花的工具,要说实地见过,采小兰的年纪,没赶上时代。但是得益于电影《巧妙奔逃》,她知道大致的形状。 抄袭,或者说模仿,比创造容易多了。 盖屋子的工具还都在,木材又多得是,采小兰轻轻松松就准备好了制作弹棉花器具的百分之九十的准备,唯独剩下弦没着落。 其他人仔细听着采小兰的叙述,想着到底什么东西能满足她的需要。 “要有韧性,还要结实,表面还不能太光滑……”几人念叨着采小兰的需求。 “哈哈,我有了,牛筋不就符合你的要求吗?”丰仓在军队待过,采小兰刚才提的条件,让他自然想到了弓弦。 强弓的弦不就是牛筋制作的吗? “这好买吗?” “你别管啦,我肯定给你整过来。” 这一声“你别管”,丰仓剩下的那一条腿,差点也跑断了。地僻不仅无音乐,还没多少牛,大唐又禁止宰杀耕牛,他在安南城找了三天,也没找到牛筋,几乎没了办法。 “老哥,你说的牛筋,我知道有个地方有!” 正当丰仓苦寻无获的时候,市场上一个中年男人悄悄地走到丰仓后面,说了这一番话。 丰仓端详说话人半天,才出言询问道:“不知兄台……” 话没说到底,便被中年男人打断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果想知道,需要付一百钱的信息费。” “钱好说,不过你得保证信息的真实性!”丰仓一听对方要收费,心里立即信了七分。 “你可以打听打听我的名头……”男人皱眉,被人怀疑,于他而言,彷佛是天大的委屈,当即变换了脸色。 “是我的错,兄台莫急,喏,这是一百钱,还请兄台告知。”丰仓顿时慌了,他找了好几天的东西,好不容易有点消息。 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铜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可知道围绕安南城有许多土族?畲族前年处理过一批牛,手里应该有一批牛筋。” “路呢?” “你去县衙买一副地图,上面就有。” 丰仓在中年男子的指导下,到衙门买了地图,不过他是有经验的老兵,知道有一些民族可能有忌讳,他特意在集市上问了一些人,从他们那儿了解了畲族的一些文化,便套车出发了。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卖农具的男人问了一声旁边的伙计,伙计擦掉额头的汗,掰着手指数了数,“有三个了!” “前天五个,昨天七个,今天三个,一共十五个,扬州来的老板说,一个一百钱,我算算——” 老板在手里的算盘上一阵扒拉,嘿嘿一笑,“都已经一贯半啦!” “也不知道这人叫咱们隐瞒跟畲族有关系的忌讳,有什么打算!咱们说假话,万一被人发现了……”伙计倚靠在墙上,好奇地说道。 “干你事!”老板骂了一句,“他怎么发现?咱们只是没说完全罢了。这一条街都是如此,他又怎么会知道呢?你还不抓紧时间干活?” 不止这一个店铺,横竖两条小街坊,除了土人开的一两家小店铺,其余的门店都收到了关照:如果近期有人打探各个土族的忌讳,要捡无关紧要的事情说道。 那可是大商队,人人都乐意给这个面子。更何况,还有钱赚。 …… “打搅了,请问有见过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吗?”安南城的街头,三大一小四人一家一家问。 “没有——”被问的路人纷纷摇头,谁会注意到这样的人? “小兰,这样问,肯定找不到,要不咱们去报官吧!”徐银莲建议道。 丰仓一去七天未归,天心居的其他人,都急得要死。采小兰借着为病患换药的机会,与吴大平说明情况,告了个长假。 吴管事念在其医术高超,帮自己夺回两条人命的情分上,痛快地准了假。她们这才能再临安南城,寻找丰仓。 “我们去几家客栈再问问吧,顺便找晚上住的地方。” 来的时候借的驴车,速度比马车慢了不少。等她们赶到县城,下午都过了一半了。 采小兰这一回长了经验,第一个去的,就是安南客栈。客栈里的伙计眼神与记性都挺好的,江梨花进门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她们。 “小娘子这是第二次来了吧,这一回要一间房?”伙计仔细打量了一番,上次那瘸腿的汉子没跟在她们身后。 “小哥,我们正好有个问题,上次跟我们一块来的人,大概七天前来的县城,是住在这里吗?”江梨花见伙计只认出了自己,内心兴奋极了,一手轻抚着翘臀,另一手搭在了额上! 她心里暗道:“我的美貌终究比小兰强一点。” 伙计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住在我们家,他叫什么?我马上请管事查一下登记簿。” 第152章 有人下了盘大棋 知道了丰仓的住处,采小兰直接跟伙计还要了那间房,想着到屋子里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在里面翻腾了很多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二天,三人分头找了半天,还是没得到任何消息。 “要不,咱们报官吧!”江梨花建议道。 “行,咱们吃完饭,简单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分头去做。梨花你去报官,我和徐姐姐继续去街上问。” 刚才伙计说过,丰仓一个人在客栈住了三天。一个人在一丁点大的城市里生活了三天,并且每天都出去,肯定会有痕迹留下。 采小兰又在街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见过丰仓的人。 “对了,我可以换一个思路,既然丰仓叔是在寻找牛筋的路上失踪的,那么我去找人问问牛筋,会不会得到一些信息?” 2.0的脑子转的就是快,改换思路后,采小兰没花太长时间,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畲族有牛筋。 采小兰问了几处,都得到了差不多的答案。 “不对呀,我这般轻易就在集市上打探到了牛筋的信息,丰仓叔的经验肯定比我丰富,没道理花三天。还有为什么打听了好几家店铺,那些人的说辞都差不多呢?” 聪明的小兰立马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她觉得这里面有事,没敢继续在街上纠缠,回到了客栈。 等了半晌,江梨花先回来了。 “小兰,你怎么先回来了?找到人了?”江梨花奇怪。 “我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不过我感觉这里面有坑!”采小兰利用等待的时间又思考这其中的关系,越发觉得有人在背后布了个局。 “哦?”江梨花惊喜,“我下午没遇到好人,县衙里的人只登记了丰仓的姓名,便叫我回来等通知。” 她说完自己的遭遇,便等着采小兰的下文,谁想到采小兰一点说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下面呢?”江梨花催促道。 “等等徐姐姐回来一起说吧!”采小兰担心自己分析的不对,万一叫其他人听了,因先入为主而产生了错觉,就不好了。 江梨花一瞬把嘴巴撅到了天上。没人像采小兰这般吊人胃口的。 徐银莲做事情,认真起来,谁都比不上,一直到天色将晚,她才带着徐小琴进了客栈大堂的门。 “徐姐姐,快来。就等你吃饭了!” 眼尖的采小兰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清亮声音一下便压过了大堂里其他客人嘈杂的闲聊声。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江梨花又问。 “我今天敲了三十多家门,走遍了三条街,都没人说见过丰仓。不过,我碰到了两伙人,都在找人。”徐银莲继续小声地说,“我怀疑这里面有事情。” 无论在哪里碰到好几起找人的事情,背后都不是小事。 在安南城的县衙,当值的管事又往桌上的案牍堆里放了一张失踪人口登记页。 他是夜班,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张纸下面,还有二十多张类似的。 …… “你说奇怪不奇怪——” 采小兰一桌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几人正聊着今日的见闻,就听见旁边一桌两个男子说的诡谲之事。 几人耳朵立马“尖”了起来。 “你说奇怪不奇怪,畲族以前一直低调,这一回怎么高调了?” “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怎么就不能知道。我可是听说了,城里有些老板、管事都收钱了,只要隐藏畲族的一些忌讳,就能得到一笔钱!”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采小兰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回到了客房里。 “我估计丰仓叔十有八九在畲族!”采小兰断言。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畲族!”江梨花没什么经验。 “不能莽撞,你没出去打探消息,我在城里转了两天,可是听了不少关于当地土族厉害的话。他们非常团结,不讲道理,只讲血缘。非常难对付。”徐银莲又将白天听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几个。 当听到岭南道还有土族流行抢亲的时候,江梨花攥紧衣袖,“啊?这也太野蛮了吧!” 采小兰闻言只是笑了笑,当然野蛮啦!不然这里为什么会是流放之所? “要是流放到此地的犯人,都能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当权者难道是脑子发热,送人过来享福的?” “有道理!” “那怎么办?” “还需要从长计议!” 于采小兰而言,从长计议该怎么办?当然是和小不平商量一番啦。三月一次的红色任务,又到了该刷新的时候了: 损人利己,假公济私!在安南城,有一群外来的商人,看中了畲族大巫用来祭祀的香料,抢夺不成,多人被扣。而商人动了坏心思,意在挑起土人与汉人的矛盾。 意不平!因钱生祸,凭什么让普通百姓买单?破坏贼人的计划,避免两方大规模冲突。 奖励:《肘后备急方》 “啊?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人?”采小兰见到任务的瞬间就感觉头大,心里把小不平恨到了极点,“这能是一个小小的郎中能解决的问题吗?” 枉她还以为小不平变好了。 看完任务详情,采小兰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静了下来,其他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怎么了?”一瞬间,她还以为系统光幕被发现了。 “没什么,只是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们还等着你发号施令,去救一救丰仓呢!”徐银莲解释道。 “哦,今晚先睡觉。明天咱们去打探一下关于畲族的消息,不过这一回,咱们不在街面上打探了,我们直接去县衙。”采小兰想到唯一可能没被收买的,估计只有县衙的人了。 “一来去打探消息,二来想办法请一些人帮帮忙!” 提到请人帮忙,江梨花来了兴趣。 “别的不说,那个语人一定要雇上。” 听到前半段,采小兰还感觉江梨花突然变得有用了,知道动头脑了。“当然啦!不然咱们语言不通,和畲族人也没办法交流呀。” 众人只听到江梨花继续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语人那小哥长得太清秀呀!” 第153章 进入畲族村寨 安南城外,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路上疾驰,溅起一地灰尘。 县衙一行,尤其顺利。采小兰到了县衙门口,说了来意,立即就有人将她带到了里面。 得益于外地的行商,县衙培养了七八个语人。等采小兰钱一到位,一个语人和一个保护他的差役,两人立即陪着采小兰他们出门了。 一路奔腾,大家的神色都很紧张,没有人闲聊。 畲族人口稀少,聚居地一样偏僻,需要穿过三座林子,越过两道山谷,崎岖小路,数不胜数。 刚出了官道,车马就不管用了。 “小娘子,下面的路,就得你们自己走了!”马车夫请车上人下来,恭敬地对他们说道。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帮我向你们管事问好!”采小兰付了尾款。 “诸位,跟我走吧。”语人走在最前面,他们不仅精通岭南道各族的语言,还对他们的位置、忌讳等等都很熟悉,毕竟得了解一个民族,才便于学习她的语言。 急行中,最先遭不住的是江梨花,她体最弱,没走多少路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至于徐银莲母女二人则被采小兰撵了回去,带着个小孩,做好多事情都不太方便,更何况徐小琴的脚还受伤了。 “你抓着我的锄头柄!” 下了马车,采小兰一直拄着金锄头。这一会儿,刚好派上用场。先前其他人还为采小兰带着锄头而觉得非常奇怪,现在看到此景,心里默默称赞她有先见之明。 如果要花一天的时间,进入畲族的路途,会非常赶,一丁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村寨。 “下面是谁?”村寨寨门紧闭,喝问的声音从木塔上面传下。 语人上前,用畲族的语言回答道:“我们是安南城县衙的,来你们这里寻几根牛筋!” 来畲族真实的目的,采小兰没告诉语人,她只借口说,是去寻找牛筋。 里面迟迟无人回应。 “采小娘,可能你要无功而返了。”语人眉头紧皱,按照他的经验,畲族只有在村寨发生了大事的时候,才会寨门紧闭。 “应该不会吧,这么晚了,他们不让我们进寨,到时候出点事情,这么多人,谁能担当的起呀!” 采小兰很乐观,如果对方真的连衙门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在岭南道早就待不下去了。 果然,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类似的话在门内大巫住的屋子前一样被说了一遍。 “赶紧去开门吧!”族长挥手,让看门人先离去,随即又安排族中的长老代为接待。 “可是晚上要——”盘长老虽得了命令,却好奇族长为何下达与族里利益相违背的命令。 “只是安排他们住一宿罢了。晚上弄点草药,让他们睡个好觉。明天一早把族里存放的牛筋匀给他们部分,就请他们离开吧!” 等长老离开,族长钟虎叹了一口气,显然刚才的轻松自信,不过是装给族人看的罢了。 “希望他们真的只是来取一些牛筋吧!” …… 正当寨门口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门打开了。 “诸位大人,我们畲族长老有请!” 众人跟着来人,一直往里,到了一个会客厅,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坐在里面。见来了人,朝着穿着官服的语人与差役迎了上来。 “有失远迎,诸位恕罪!”盘长老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出乎意料,这老者竟说得一口的官话。 “您老客气!”语人做了个畲族的礼。而先前已经交流过,所以其他人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盘长老心里有事,懒得和他们兜兜转转,开门见山说道:“几位来的目的,我们族中已经知晓,族里确实有一些牛筋,不知道你们要几根?” 语人回头看向采小兰。 “如果有多的话,十根最好!”采小兰数字一出口,就见老人眉头皱起了眉头。 “小娘子狮子大开口,这牛筋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制作不易,你一张嘴就要十根……” “可以给钱!”采小兰没打算白要。 “钱?这东西在我们这里可不好使!”如果是平时,盘长老还会想和他们阳奉阴违几句,但现在他可没这个工夫,“给你们三根吧!” 盘长老竖起三根手指。 采小兰还想说什么,却被其一声“送客”打断了。 开门的男人引着他们一直到客房,“诸位,我们畲族很好客。但只喜欢与尊重我们礼节的客人交往。我们族最近有大事发生,晚上最好不要乱走。” 男人不放心,又关照了一遍,直到语人保证,几人晚上一定不会离开屋子,才作罢。 “刚才那人说了一通,在说什么?”采小兰好奇地问语人。 “他没说什么——”语人好似不愿意与采小兰继续说话,急忙应付完就关门了。 没多久,寨子里派人送来了吃的。饿了一天的江梨花立即端起来一阵“开造”! “小兰,你怎么不吃?”她吃了半饱,才发现采小兰连筷子都没动。 “你呀,忘了我和你们说过的了?” 采小兰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子,挨个试了一遍,“虽然他们肯定不敢下毒,但是防人之心不可——” 话没说到底,银针的末端就变黑了。 “这——”江梨花一脸苦涩,嘴里含着的饭吐也不是,不吐又膈应。 采小兰端起菜盘,挨个闻了一遍,又在里面拨弄了一通,挑出两根碎草,“没大问题,是缬草,只是能让咱们夜里睡得沉。” 她没敢吃菜,反而从包裹里拿出大饼啃食起来。 “那我怎么办?”江梨花眼泪顿时下来了。 “没事,继续吃。祝你睡个好觉!” 收拾餐具的畲族人很快进了门,看到菜品只被吃了一小半,却没觉得太奇怪。 本来女子就不怎么能吃。 采小兰和衣而卧,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刚开始,她还能听见外面有人在走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什么动静都没了。 “夜阑人静,就让我来瞧瞧,你们到底有什么鬼?来者是客,哪有给客人下药的?” 第154章 石楼内的大巫 夜深人不静。 采小兰躲在黑暗处,看向前面。 离她十几步远,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像到了另一个世界。篝火辉煌,有十几人,聚在篝火前。头戴神秘面具,身着斑纹兽皮,手舞足蹈,似狂似痴。 而篝火外,畲族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整齐坐着,眼神紧紧盯着火光。 “这是在干什么?”采小兰没见过这副场景,搜罗尽脑容量,只得出了两个字——祭祀。 渐渐的,仪式好像到了关键的地方,围着火光的人跳得更激动了,火星缭绕,少许落到了兽皮上。 刚才还坐着的人,一个个缓缓爬了起来,双手张开,好像准备拥抱什么。 可躲在黑暗里的采小兰看得清楚,这些人面前除了噼啪作响的火焰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在火堆中心,忽然冒出一个浑身绑满兽皮的人,身材高大,手中高举一只黑色权杖。 “巫!” “巫!” “巫!” 人群沸腾了。 兽皮男,掏出一个小袋子,在里面抓了一把粉末,洒向火堆。 而四周的人群激烈的争抢起来,纷纷呼喊着,不管身边的是妻子,还是老母,通通将她们往后推搡,自己抢着靠前。 “巫!” “巫!” 不知道为什么,一群人又喊了两声后,都倒在了地上,连最前面的面具人也不例外。 “啊?”采小兰满头问号。 好好地搞一个祭祀,怎么到最后,大家都扑了? 她躲在黑暗处等了一会儿,结果前面的一堆人还倒在地上,斗胆走近看了眼,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有人都带着诡异的笑容。 空气中泛着甜腻的香味。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采小兰急忙后跑,远离了他们。 寨子里的人都汇聚到了广场上,其他地方就空了,整个寨子仿佛一只被扒皮的乳猪,肌肉、血管等等全都显示在采小兰面前。 “可惜了,黑窟窿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采小兰转了一圈,一片漆黑,没发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她没忘记自己来村寨的目的,在寨子里僻静的地方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有关人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那么多人,能被关到哪里去呢?”依着采小兰的估计,想要挑动两个民族的敌对关系,被关押的人数肯定不止个位数。 再次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后,她把目光聚焦到了唯一没去过的建筑上了。就在寨子最中央,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庞大建筑物,由石头建成,严丝合缝,除了狭窄的门洞外,没有任何入口。 “这里还会有人吗?” 采小兰用力推开石门,虽然已经尽力使用巧劲了,但石头之间还是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 “咳咳咳——”里面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采小兰还以为被发现了,当即躲入门洞外的阴影里。待了有一阵,没听见其他动静。 “听咳嗽的声音,有气无力,咳嗽都不均匀,应该是生病了。”采小兰把郎中的基本功发挥到了极致。 就算是做贼,也做一个有技术的贼。 踮起脚跟,她慢慢往里进。 外面雄壮威武的建筑,内里同样不俗,在这个贫瘠的时代里,绝对算得上“精装修”! “了不得!”采小兰道了一句。 便是刺史府也没给她这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循着声音,采小兰往里一直走,在一个兽皮床上,采小兰终于发现了一个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畲族人,而且地位较高。 屋子里点着异香,味道谈不上好闻,但绝没有老人味,或者因潮湿而产生的霉味。 “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采小兰靠近,老人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只在自顾自地咳嗽。 “老人家?” 终于采小兰完全出现在床前,老人的面貌也完全展现她面前,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两个字,“干枯”! 老人闭着眼睛,许是被遮住的光惊扰到了,眼睛睁开了。眼睛明亮,没有一点阴翳。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叫人听不懂的话,采小兰摊手,表示听不懂。 老人睿智的眼神一动,喉结滚动,断断续续有一言半语的官话吐出,“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小虎呢?” 采小兰大大方方坐在了老者边上,托起老人的右腕,为他把脉。 “你到底是谁?外面的人都怎么了?”老者神色焦急,想挣扎却又没力气。 “您老脉搏软弱无力,躁动失衡,气血两虚所致,怕是不能长久。又关心其他人做什么呢?”采小兰笑了笑。 见采小兰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自己身体状况,老人不说话了,只直视着她。 “我从安南城来的。家里有个长辈买牛筋,七天未归,我循着线索,一直跟到了这里。”采小兰说明了来意。 老人还盯着采小兰,过了小半晌,他才继续说到:“你说的人,应该被关在楼上,去救他们吧!” “说说原因呢?” 老人摇了摇头,“成王败寇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你们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吗?”采小兰反问到。 “还不是都被官兵抓起来了?”老人语气里尽是死灰,官府的狠辣,他见过一次了。要不是贼人逼得太紧,族人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围着篝火跳舞,然后撒了一种粉末,再然后都躺地上了。” “啊?”老人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干净,“他们果然没断了神恩草!” “神恩草?” 老人慢慢跟采小兰讲了一个故事,几十年前,作为畲族大巫三弟子的他在山上发现了一种草,它有神奇的止疼能力,无论身体哪里受了伤,都可以用它暂时止住疼痛。而他也正因为这一株草药,超过了大巫的另外两名弟子,成了畲族大巫。而随着神恩草的使用,他又发现了它的另一个特点,致幻。 老人借助它,巩固了畲族神灵的信仰。 战争年代过去后,族人受伤的频率变低了,但对神恩草的需求并没有降低。老人震惊地发现,族人都依赖上它,没病装病来骗取它。他利用大巫的身份制止了这种行为,过程虽然艰辛,但神威浩荡,人们渐渐接受了没它的日子。 “所以当你倒了后,他们就控制不住了?” 老人点头。 第155章 农夫与蛇 采小兰没想到,外面那一群人所做之事,真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全都陷入了幻境之中。 “最近神恩草被族外的人发现了?”她试探性地问道。 这句话说完,老巫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神之中满含憎恨,“你是在套我的话?你是那一群人派来的?” 采小兰愣了几瞬,平复心神,才继续说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老头不愧是久居上位者,一瞬间的眼神真的很吓人。 “我难道看着像坏人?”采小兰反问。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老巫师义愤填膺,枉他刚才觉得亏欠了采小兰。 “这孔夫子说的话,可不是用在这里的。”采小兰头大,老头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老人家你别误会。我和你想象的那一群人没关系。更何况,现在你们整个畲寨,连一个能动弹的人都没有,我要是想干点啥,岂不是很简单?” 采小兰为自己开解道。 老头的眼神这才温顺了一些,“确实遭了人惦记。” “后悔呀,都怪我们族人太善良了。”不用采小兰继续询问,老头自己就把下文说了出来,“一个多月前,族里有个外出采药队,发现了一个商队,大家很开心。攒了一年多的皮草等干活终于有了发卖的机会。而商队却遇到了棘手的情况,里面的大老板,被林子里的一只毒马蜂咬了。这东西毒素没多少,但咬人非常疼。” “族人把他带到了我面前,我一时心软,就给他使用了神恩草。”说到这里,老头幽幽一叹,“他在寨子里待了三天,族人们基本把手中的货物交易光了。没想到在走的时候,贾老板却提了一个交易。” “贾老板?”采小兰心中料想这一位贾老板就是贾玉奇,要不是被事情绊住腿脚,他也不会到现在还在岭南道。 “他要神恩草。我哪里能同意。我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他乖乖出去了?” “是的!” 采小兰诧异,她虽然不太了解贾玉奇,但是她了解商人,如果给其足够的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马克思有句名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谁知道,他晚上又偷偷回来了。交易不成,他竟然想偷!幸好被发现了。” “所以产生了冲突?你们抓了他们的人?”以多对少,她随便想想就知道了结果。 “对的,我们抓了九个。” “我明白了!”采小兰瞬间抓到了重点,任务中说的香料就是神恩草,而贾玉奇在安南城诱骗人到畲寨,是为了增多被畲寨羁押的人数。毕竟,寨子里的人,发现了陌生人,分辨不清敌我,肯定当作敌人关在一起。 而等失踪的人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官方一定会出面。 到时候寨破人亡,只要稍微使点钱,拿几根草不是小意思吗? 她把自己想通的几个点讲给老巫师听,包括自己的猜测,以及贾玉奇的毒计。 “啊?”老巫师明悟了,“那我们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不得行,我得喊人把他们放了。” 他张开嘴巴,要喊人,却忽地想起自家人全躺在外面广场上呢。 “唉,等明天一早,我就——” “老人家,你要搞清楚重要的问题在哪里!你们整个寨子现在都在被神恩草毒害,而商队的老板跟你们发生冲突的点也在神恩草,不如早点毁掉它。”采小兰止住了老巫师的话,告诉他关键所在。 “可是神恩草,毕竟是神恩呀!” 事到临头,老巫师舍不得了。毁掉神恩草的想法,他以前也产生过,一直觉得太可惜了。 采小兰见老巫师如此,心中立即明白了此次红色任务的难点在哪里,如果畲族的人能轻易将草毁去,哪有今天这么多事? 枉她还想着,这是最轻松的一次红色任务呢。 老头躺着不动嗫嚅很久,也没拿定主意。 “老人家,你想想,你还活着,他们就敢聚在一起点燃神恩草,要是等你去了,情况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而且,哪怕你立场坚定,咱们想要销毁神恩草,还有好一番事情要干呢。你的那些族人,恐怕都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 “得毁!”话到最后,就在采小兰想要放弃劝说,改为自己想办法的时候,老巫师同意了她的建议。 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从扬州城到安南城这一路,要不是有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丰仓在,一路注定不会太顺利。而老巫师也很老辣,毁掉神恩草的决定刚做出,他就策划了一条近乎完美的计划。 “丫头,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等那些不成器的醒来,还得麻烦你配合我!” 采小兰应声而退,在离开前,还偷偷上楼看了一眼。畲族的人心地良善,被抓来的人,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看他们的脸色,都应该不缺吃不缺喝。 夜深终于人静了。 太阳渐起,广场上的人群首先恢复了神智,一个个互相看了一眼,都涌起一阵羞耻感。 “各位,各干各事。”族长钟虎发布了号令,大家这才散了。眨眼间,广场上只剩下篝火余烬附近的长老们了。 “大家先回家洗漱,盘长老,待会儿用完早饭,还请你去一趟客房,请他们立即离开!” 盘长老点头答应。 “吱呀!” “吱呀!” 接连两次开门声,两间客房同时开门。语人看了眼采小兰,面上竟微微泛红。 明明计划好夜探畲寨的,哪知道囫囵间睡了一夜。 “采小娘早安!” 语人道了声早安,就在刚才,他和同行的差役已经商量出了对策,找机会给采小兰或者江梨花下点毒,这样就有借口继续留在这里了。 “大人您早!”虽说是雇佣关系,但是采小兰还是愿意抬他一抬,出门在外,说点好听的话,才不会吃亏。 第156章 大巫发威 语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屋内。 “余正!” “你可记得师爷的吩咐?昨晚怎么睡死了?”差役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推卸责任。 “你不也睡着了吗,晋生!”语人示意其降低声音。他出去逛了一圈,虽没发现屋外有人,但说话小点声,总不为过。 “我和他们语言又不通,一个人去探查情况有什么用?” “那你猜师爷会不会信你的借口?”余正显然不信晋生昨晚没睡着。 不过他倒是没想太多,只当是两人昨天太累了。 “咱们今天得想办法再留一天。”语人余正没太紧张,不过是耽误了一天事情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立即停了争吵。 “吱呀!” 门被打开了,盘长老推门进了屋子。 “两位,还请上路吧!”说着,他颠了颠手里的小篮子,“这里面是准备给你们路上吃的干粮,略有寒酸,请不要见怪。” “盘长老,有个情况。我们晋差役今天一早起来,突然不舒服,头晕眼花,肚子疼。” 说话间,刚才还生龙活虎与余正吵架推卸责任的晋生,立即来了病感,病怏怏的扶着脑袋,歪在床榻边。 “不成不成,昨天和你等早就分说清楚了,必须离开。”盘长老语气里一丁点的让步都没有。 尽管晋生装得像极了,可没人观看,他那副犹如神来之笔的出演还是被白白浪费了。 “盘长老,我俩虽说是衙门里的底层,但打狗还得看主人——”余正见说软话没什么用,腰杆子陡然硬了起来。 “呵呵,两位还是请吧。最近我们寨子里有大事,照顾不周之处,等事情了了,一定登门致歉!”盘长老说完场面话,直接去外面了。 “这——”语人余正一时语塞,他还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人。回头看了眼晋生,只见其也是一脸懵的状态。 没多久,盘长老又带着五个年轻人回来了,“两位,请吧!” 架势很足,大有你不走,我就驾着你走的趋势。 “对了,还有隔壁的女眷,还要请你们一块离去。” 听到长老的吩咐,后面的小年轻立即撤到门外,去隔壁喊人去了。这毛头小子比盘长老耿直百倍,哪管什么男女之别,一脚踢开了门。 “快走吧!” 小子把门摇得晃荡作响。 隔壁的动静,采小兰和江梨花两人早就听见了。江梨花要收拾东西,却被采小兰拦下了。 而这一会儿,催离开的人都逼到门口了,江梨花自然要看采小兰的行动了。 “我们是大巫的客人!”采小兰对着小年轻冷呵,强行推开客人的门,太不礼貌了。 小伙子听到这里,立即跑回盘长老边上,“长老,那个女人说她是大巫请来的客人。接下来怎么办?” “滑天下之大稽,她明明是昨天才到我们畲寨,又是生面孔,怎么可能是大巫请来的客人?”盘长老往后走,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敢开这种玩笑。 “没来过畲寨,就不是客人了?”采小兰已经走了客房的外面,听到盘长老说的话,立即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喊门的小子,态度那么差了。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牙尖嘴利的女人!”盘俊川骂了一句,已然对这一行人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转头对语人与差役说道:“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撵人了。” 跟着他一块的五个小年轻,立即就要动手。 “啊?真要打架呀!”江梨花人站在最边上,最没安全感,三两步蹦到了采小兰身旁,“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外面又有一个年轻人跑了进来,套在盘长老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而他的神色当时就变了。 “啊?大巫的身体受得了吗?”盘长老反问了一声。 而此时的矮子塔内,一样闹翻了天。 大巫躺着的床前,跪着三排人。畲族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在这里了。 钟虎眉头紧皱,“巫,我不同意你以现在的身体情况主持大祭。更何况现在也没到祭祀的时候!” “还请巫收回成命!”后排的长老们也纷纷加入到劝谏的队伍里。 “小虎,我有罪呀。要不是上神有灵,昨晚降下旨意。我永远不知道你们竟然背着我,一直在服用神恩草。”大巫躺在床上,双眼藏在高高垫起的皮毛中,下面的人只听见声音。 可是,只是声音,就让人心声紧张了。 “该死,到底是谁泄了密?” “盘响、钟如意、钟扬三人出来!”大巫继续说道。 这三人是大巫的弟子,按照规矩,等大巫逝世后,就从他们三个里选出新的巫。 “你们去准备大祭,另外我要收回你们大巫弟子的身份。”大巫缓缓地说道。 “巫——” 钟虎在后面喊了声。 “咳咳咳——我还没死呢!” 采小兰等人果然被当作巫的客人留了下来。不仅享受到了畲族的美食,还被请到了矮子塔里。 余正作为语人,耳朵尤其灵敏,他一直在听周围人的议论声,听着听着他就察觉到不妥的地方了。 “昨晚听说神又降下旨意了。” “谁说不是呢?肯定是怪罪我们最近的所作所为了。” 两个准备祭品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热闹。 “昨晚?”余正的眼睛落到了采小兰两人身上,“难道是她们?” 他昨晚睡觉前特意没把盘长老关照的“不要乱走”的话都告诉她们,就想着两女四处转悠,触碰到畲族的忌讳,好引起动乱,便于他行事。 没多久,大巫差人请采小兰见面。 这又是两人商量好的。大巫需要采小兰帮其诊治,用银针简单梳理身体经络,再熬一剂补药,好让他站起来。 采小兰昨天已经替大巫把了脉,以她的医术水平,完不成这个要求,但是她有系统,她将积累的任务点砸到了医术技能栏。 医术:特级(0\/60) 医术成了她第二个特级技能。 此时,让她将油尽灯枯的老人重新救活,不大可能,但如果只是让他短时间站起来,手到擒来。 第157章 装神降谕 矮子塔内,大巫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采小兰。 “小兰姑娘,昨晚急匆匆也没问你需要哪些药材,我喊人把族内有的草药都拿了一些过来,你挑挑看,需要哪些。若是数量不够,我再喊人送过来一些。”大巫说道。 若是初来大唐那一会儿,采小兰肯定要将大巫此举当成信任自己。而现在,她却清楚认识到,老人是在考验他。 “哈哈,哪里需要那么多呀,只是让您短时间站起来罢了,补气补血都成,注意药量就没问题。”采小兰如是说道。 话语中充满着自信的味道。 “有小兰姑娘的话就成。” 嘴上说得简单,但是采小兰仍然替大巫把了脉。人体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当中。昨晚摸到的脉象,今早就有可能发生变化。 “果然,特级的医术就是不同!”在昨天脉象的基础上,采小兰又摸到了不同的变化。 如果按照昨晚的脉象,补药的剂量会略大,多余的药量便会成为毒素,毒害身体。 她细细地将周遭的草药看了一通,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三五个药方,都适合眼下的情况,但是又都有缺点。 “唉,还是知道的方子太少了。” 采小兰曾经想过去各大医馆交流一些药方,但人家一看她是女子,便王顾左右而言他,一直扯开话题。 而书店里根本没几本医书售卖,有的也只是最常见的那几本,根本没几个药方。 她依方子取足了药材。 摆在屋里的药材都是处理过的,省去了她炮制的时间。很快,瓦罐就飘出药香了。 “巫,趁热喝,喝完我给你施针!” 一通忙碌,大巫沉沉睡下了。采小兰关照外面候着的人,等两个时辰后,再喊他。 江梨花见采小兰出现,惊喜地跑过去,“这一回治病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 “先诊脉,再开方,然后熬药,最后施针,哪一项不得花时间呀!” 旁边的余正听得细致,“哦?采小娘还会医术?” “略懂!” “哦哦!”余正眼睛一转,立即猜到采小兰到畲族的目的可能没那么简单。 不然一个郎中,要那么多的牛筋有什么用? “你在畲寨发现什么外人没?”余正问道。 采小兰愣了一下,“外人?我也就看到了咱们四个呀!”愣神的一瞬,她想到了被关在二楼的那一群人。但是在大巫成功之前,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省的节外生枝。 “哦哦!”余正也没多想。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女子。 有了大巫的客人身份,余正与晋生的行动方便了很多。很快他俩就把畲寨逛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对呀,按师爷说的,畲族与扬州城来的大商人闹了矛盾,这里应该有很多外人呀,怎么一圈下来一个都没发现?”晋生奇怪。 “我也奇怪呢。”余正发懵。 他俩的身份,不只是差役与语人那么简单。在采小兰到衙门前,贾玉奇拜访过黄师爷,说明商队里的人被畲族扣了,想请县老爷出面,要回这些人。 不动声色间,一小坨金子进了黄师爷的袖口。 …… 黄师爷收了钱,却没办事情。或者说,他要摸清楚情况后,才能下打定主意,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更何况在他的印象中,畲族向来是和善积极的,不可能主动惹事。 所以就有了余正、晋生两人隐瞒身份,跟在采小兰后面进入畲寨的事情。 “我有个想法!”晋生鬼点子多,他看着外面为大祭忙碌的众人,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快说说看。” “祭祀是大事,等他们开始的时候,估计就注意不到我们了,然后我俩偷偷把这里逛一圈,该进的屋子进一进……” “没了东西,他们肯定能怀疑到我们,万一——” “知道是我们拿的,又怎么样?他们还敢搜我身不成?”晋生气焰嚣张。余正还想着师爷的任务,可他已经看中了畲族人的钱包。 大巫及时醒了,在看护的族人面前,缓缓站起身。彷佛先前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而不是瘫了。 …… 太阳西落,渐渐地,只剩下余晖。盛装打扮的畲族人仰头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慢慢逝去。 祭礼也将在阳光全部收入地平线的那一刻,准时开始。 负责舞蹈的人群在大巫弟子的带领下,掐着点,准备敲响第一声。而就在阳光落下时,大巫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高举双手。 “各位族人,大家一定好奇我怎么从床上爬了起来。明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倒下了怎么还有力气站在这里主持大祭?” 底下一片纷纷议论,大家都有话说。 站在队首的族长与长老,心里更奇怪。他们早就请过不同村寨的巫过来看过来,甚至他们还请过城里的郎中,这些人都没什么好办法,只留下“油尽灯枯”几个字就离开了。 而采小兰也在旁边站着,等着看老人如何把人心笼络回头。 “是神恩!” 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全场。 “神恩!” “神恩!” …… “神恩!” 每个人嘴里都大喊着这两个字,音潮在头顶激起一层骇人的无形之浪。 “不,是我有罪!”大巫声泪俱下,哽咽中,身形晃动,好像连站稳都做不到了。 离得最近的钟虎冲上前去,要扶住他,却被大巫一把推开,“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看戏的采小兰嘴巴一揪,心里忐忑,“这老头太犟了,能站起来已经不容易了,还不让人扶。” 大巫果然摔了,半跪在族人面前。 “我做巫到现在已经有三十五载,侍奉神的时间更长。年初,降下神谕,叫我去神界继续侍奉他。所以我的身体才一天天地变弱了。没想到昨晚又接到神谕,责我有罪。神灵降下的神恩草,初衷是缓解伤痛,而现在却被我们用来获得欢愉。” 大巫的话,让场面极度的冷寂。 所有人只敢晚上的时候借着祭礼行事。面对大巫的责问,无人敢应答。 第158章 安全回归 采小兰在寨子里一共待了三天。她没想到,每次叫人头疼的红色任务竟然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包裹的最后一个格子里,赫然躺着《肘后备急方》。 大巫借助神谕,一举摧毁了寨子里种植的所有神恩草。畲族与贾玉奇商队的矛盾焦点没了,自然不会再冲突了。 “丰仓叔,你可得好好谢谢两位官爷,要不是他们,我们根本没办法和畲族人搭上话。” 安南城门口,采小兰向丰仓介绍二人。 而在寨子里小挣一笔的余正与晋生二人,全然不以自己没帮忙为耻,反而大包大揽,认下了功劳: “不必客气,因缘际会罢了!” 后面跟着一道返程的百姓们一听,原来是两位官爷救的他们,激动地跪了一片。 “多谢两位官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余正与晋生二人很受用,“都起来吧,我们干事的,为老百姓做点事情,都是应该的。” 这比两人在畲寨屋子里摸到钱了,还要开心百倍。 天色已晚,一干人等在城门口就分别了,采小兰一行人直接去了客栈,徐银莲母子还等在客栈里。 余正与晋生两人直奔县衙,他们还有事情要汇报给黄师爷。 安南城的县衙和别处有些不同。别处的县衙、府衙都有一大半是官员的住处,真的用于小吏们处理事务的,就只有前厅一小段。而此地则差别很大,后院很小,也就三五间屋子。 等二人到了县衙的时候,黄师爷已经就寝了。 “等等,师爷关照过,等你们回来,立即去见他。”门口的小厮喊了一声,并跑到内室通报去了。 没多久,余正与晋生就见到了穿着绸缎巾衫的黄师爷。 “说说吧,现在畲寨是什么情况?怎么一去花了这么久?”黄师爷是个爱养生的人,但岁数大了,睡觉又被吵醒,有点熬不住,端过桌上的凉茶猛喝了一口。 “唾!”大黄牙里龇出几粒大茶末,喷在了地上。 “这是小的们一点心意,还望师爷笑纳!”两人等黄师爷喝完凉茶,一同递出两小串铜板,捧在手上,腰身弯得与地齐平。 黄师爷撇嘴一笑,“你俩倒是有心了!” “回禀师爷,之前得了您吩咐,装作语人跟着那买牛筋的小娘子进了畲寨,当晚我们就发现了诡异之处……” 余正把几天的行程添油加醋说了个大概,而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层冷气。 “阿嚏!”余正打了个喷嚏,瞥到一旁的晋生,只见其面色惊恐,大汗淋漓。 抬头一看,黄师爷嘴巴紧抿,寒霜满面。他的膝盖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师爷,小的该死!” 余正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黄师爷现在的表情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自己肯定哪里惹他生气了。 “狗东西,你倒是长本事了。我叫你去寨里了解情况,你把事情解决了。这把我到哪里去要钱?那些贱民给的,能有大商人多吗?”黄仕用一脚把余正踢翻在地。 “师爷饶命——” “狗东西!” 黄师爷出了一身的汗,这才出了气,“你俩明天上班,先去刑堂领二十棍。” “谢师爷赏罚!” 晋生拖着余正出了门。 黄师爷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晌,不停地拍大腿,惋惜错过的机会。贾玉奇找自己的目的,肯定就是神恩草,不过他害怕自己横插一手,没说详细。 想了许久,他还是没把心中这一口气捋顺,对外吼了一声,“来人,传我命令,明天一早,去客栈找商队的贾玉奇,要二百贯。我帮他把人救回来了,岂能不叫他表示一番?” 贪官恶吏与奸商之间的斗智斗勇,着实肮脏,与采小兰关系也不大。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带人回到了黄风谷。 畲族人为了感谢她,把族里收藏的牛筋全给了她。 回到天心居,采小兰请丰仓叔与徐银莲两人一块去了一趟林场,告诉吴管事,她已经从安南城返回,赏善堂正常营业了。 交代完这些事情,采小兰这才着手研究弹棉花的工具。把牛筋搓成一条长绳,绑在一根韧性十足的木头上,做成了一张简单的棉花弓。 “哎,造型怎么与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呀?”采小兰看着手中的东西,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学着记忆里的模样,开始弹棉花。 一种奇异的声音,不仅是在天心居首次响起,还在这亘古绵长的历史中首次响起。 棉花弓虽说样子奇怪,但非常实用,凡是经过弓弦的棉花,一丝一缕完全打开了。丝长、凌乱的棉花被打成了细碎的棉絮,细细地铺满了一地。 “哈哈哈,就是这个!”采小兰欣喜欲狂,嬉笑声还把在其他屋子里实验制作棉线的江梨花与徐银莲惊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徐银莲问。 “啊!”江梨花摸着细腻的棉絮,一瞬间蹦了起来,“这么细,肯定能行,肯定能行!” “我们一起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办法,能否将丝缕成线。”采小兰建议。 三人围着棉絮,手搓一个时辰,所得不过一尺长左右的细线。她们互相比较了手中的棉线,齐齐露出笑容。 “短是短了点,粗是粗了点,但比先前的好太多了。”江梨花扯了扯,棉线遒劲有力,不像之前一扯就断。 “就是有点废胳膊。”徐银莲揉了揉肩膀,这一尺长的棉线搓下来,两条胳膊酸痛无比。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会利用工具,以手捻线的速度太慢了,“能不能想个办法呢?” “我想想——”一时之间,思绪纷飞。 见人纺线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到现在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哪是苦思冥想能想到的? “别忙了,先吃饭吧!”丰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自知理亏,很简单的陷阱,他却被骗了,害得大家为他冒了风险。心中过意不去,便把做饭的活计揽到了手里。 “丰仓,你手艺不赖呀!”徐银莲尝了一口,咸菜粥的咸香瞬间盈满了口腔。 丰仓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仗着食材新鲜罢了。若是小兰先生下厨,味道肯定更棒。” 第159章 棉花弓与线陀 丰仓吃饭的速度永远是第一名。傍晚去林场的时候,吴管事请他帮忙准备一点促进消化的中药。 吃饭前问了采小兰药方。吃完后,就跑到赏善堂称药去了。 没多久,他又提着小称,穿过赏善堂的后门,回到了厨房。 “小兰先生,你帮我看一下,这是不是二两?”丰仓年轻的时候被雪地刺伤过眼睛,到了晚上,视力下降严重,看不清秤杆上的刻度。 “呀!” 一声轻“呀”,她眼里只剩下顺着麻绳转悠的秤砣。脑海里直接开了一扇门,直通儿时的记忆。 一个老奶奶,坐在门槛上,一手捻着棉花团,另一手拿着一个线陀。白色的棉线缠绕在上面,逐渐变大。 “线陀,线陀——我怎么把它忘了?”采小兰喃喃自语。 它可是纺线的神器。 线陀的结构太简单了。尘封的记忆已然被掀开,她依稀记得当初奶奶的线陀就是用一根筷子与一块象棋棋子做的。 采小兰将碗放下,忙不停地满屋子乱串,筷子就在手里,但要找一个与象棋差不多,质量均匀分布的小东西可不容易。 江梨花不识数,徐银莲帮着丰仓认了小秤上的刻度。告诉丰仓的时候,却只见他魂不守舍。 “怎么了?” “我得去问问,小兰先生肯定又想到好主意儿!”丰仓念叨。 “唉,还不是最近忙这个棉花不棉花,都忙糊涂了。”徐银莲见其饭吃了一半,就丢开饭跑了,不由心疼地道。 “我也帮忙的!”江梨花不甘示弱。 就在几人聊天的时候,采小兰终于明白,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东西,真找不到。 “先去简单用萝卜刻一个,等明天,去林场请人帮忙多弄几个。” 有了办法,实施起来,就快多了。片刻工夫,一个临时的萝卜线陀就做好了。 采小兰朝着厨房里看热闹的四人招手,“你们快来,这把肯定能成功!” 狼来了的故事还能讲三遍呢,采小兰在棉花上,不过让他们失望了一次而已。四人都围了过去。 “小兰姐姐,我相信你,这一回一定能成功!”徐小琴朝着奔在前面的采小兰竖起了大拇指。 线陀绝对是跨时代的产品。 配重均匀,线陀匀速转动,在它的拉扯下,棉绒相连,一根根汇聚,在线尾形成一簇,然后迅速被线陀转成紧实的棉线。 没过多久,在线陀的立杆,也就是那一根筷子上,已经缠绕了手指粗细的细线了。 “怎么样?这一次速度很快吧!”采小兰洋洋得意,扯断棉线的另一头,把筷子上的棉线拔了下来。 “来,扯一扯试试。” 徐银莲、江梨花、丰仓一一过手,这跟线的粗细程度,比饭前三人手搓的,要细上十来倍。而韧性要强上几十倍,手劲最大的丰仓,一下子竟然没能扯开。 “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丰仓叔,你先别说了。等明天,我多弄线来,先弄出一块布,做一件衣裳先瞧瞧。”有了线,纺布绝不是问题。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工 健康:87\/87 力量:3.0 耐力:2.0 技巧:2.0 智力:2.0 活力:17\/17 金钱:196金 厨艺:特级(1\/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特级(1\/60) 织布:中级(2\/8) 棍法:低级(1\/2) 任务点:2 《织布七十二法》也不是白看的,织布一下涨了四点经验。要不是没有棉线用来练习,以她的刻苦程度,有信心,不用任务点,冲到高级。 一夜无事,简单漫长。 第二天一早,采小兰就拿着萝卜、筷子做的线陀到了林场。 当吴大平知道了采小兰目的,轻笑一声,“这个太简单了。我们林场别的不多,就是树多,木匠多。” “义贵——”吴管事朝着外面吼了一声。 没多久,采小兰就见到了刘义贵,此人正是木棍插肩的陪同者。 “你带采郎中去外面找一个木工,帮忙锯几个东西。”管事吩咐道。 到了外面,刘义贵先朝着采小兰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采郎中,郑二托我向您问好。这些日子下来,他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等他能自由活动,一定登门致谢。” “那就好,是他命大,幸亏没感染,不然我也没办法。”采小兰不肯居功,把功劳推给上苍与命运。 刘义贵带着采小兰到了林场伐木工聚集的地方。他喊了两个最好的木工,“你俩先不用干活了,先过来。采郎中需要人帮忙造几个小玩意。” 两人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一来,不用干活了。二来,采小兰高超的医术,已经名扬林场。能够帮到她,所有人求之不得。 采小兰拿出萝卜制作的线陀,展示在二人面前,请他们依样造出线陀,先要十个就行。 两人仔细琢磨了一通,齐道简单。 果然简单,没超过半个时辰,两人就捧着十几个线陀重新出现了。 忙着纺线的小兰拒绝了吴管事的留饭,回到了天心居,就看见江梨花与徐银莲两人正在用萝卜线陀纺线呢。 “哈哈,快别用萝卜的了,我找人做了木头的。”她炫宝似的举起手里的木线陀。 线陀纺线的速度非常快,上午半天都没过完,昨天弹的五尺见方的棉绒就用完了。 采小兰拿出棉花弓又要弹,却被江梨花拦了下来,“我来试试!”只见其在桌上铺下棉花,拿着大弓,挺了四五下,也没把它成功举起。 面上不由颤颤道:“这有点重哦!” 岂能不重?一张棉花弓,可用了一整根圆滚滚的木头。 “还是我来吧!”采小兰说道。 “徐姐姐,帮我一把!”梨花偏不,反而喊来了徐银莲,两人一人一头,抬着棉花弓,在上面弹奏棉花交响曲。 采小兰不理会倔强的江梨花,她要去准备一个大的桌子。现在一次只能弄出三五尺见方的棉花绒,太少了。她打算到外面去做一个一丈见方的。 第160章 浣纱堂 简单的一张大桌子,做起来难吗? 难! 木材易得,但板材却难得。因为把木头锯成一块一块的木板,两个人,一整天,也不一定能锯得完。 这个年代的铁强度,低得吓人。 采小兰瞅着大树,足足一刻钟,最终摇摇头,放弃了。 “还是用竹子做桌面吧!” 忙活了大半天,一个毛竹做面,手臂粗细的木棍做腿的简易巨桌完成了。竹面上的毛刺被她用刀砍掉,又拿粗石头摩擦干净。 “这下很完美!” 竹桌面不是平面,呈现出波浪形。但对于弹棉花一事,已经没有影响。 屋子里放不下一丈见方的大桌子,没办法,只好把它搁在外面了。而当她返回屋内,去取棉花的时候,只看见江、徐二人坐在矮脚凳上,抱着双肩,腰身弓着。徐小琴与丰仓两人在站在棉花绒边上,用线陀扯着棉线。 “叫你们不听我的话,现在累了吧!”采小兰嬉笑道。 二人已经被棉花弓累到了极致,连搭理采小兰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手拽着一口袋棉花,另一手与肩膀配合,扛着棉花弓,专门从江徐二人面前走过。 “唉,谁道女子不如男呀!” 只一句话,如同一把尖刀,扎向屋子里所有人的心上。 “昔有楚霸王,今有采壮士!” 三倍力气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 夏日,岭南道的天气变化,总是很快。外面的棉花进行曲弹奏没多久,雨就淅淅沥沥落下来了。 雨仗风势,从河面吹进山谷里的风,本就带着水汽,所以这里的雨速度最快。尽管天心居的一伙人,都尽了全力,可是等她们把屋外的棉花抢回屋檐下,一个个还是淋作了落汤鸡。 “哈哈哈——”徐小琴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换做在其他地方,小孩子哪敢这样嘲笑大人呀。 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天又放晴了。而被淋湿的棉花自然不能用来制作棉线,得等它晾干。 一伙人又换了新的棉花,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只见头顶白云流驶,日月交替。 普通任务: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在天心居所有人的努力下,完成了五大筐的棉线。可是她们的动作,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想偷一卷。 意不平!每一缕丝线汇聚着大家的心血,凭什么他能轻易拿走?阻止他。 奖励:增血药丸 看到任务奖励,忙碌中的采小兰猛地抬头。 最近的一旬,因忙于纺线,采小兰都没认真完成任务,这也导致她的任务点,还是在畲寨里那么多,只有可怜的两点。 而眼前的任务,涉及到增血药丸,她不想错过。 “今天大家歇歇吧,一连忙了那么多天,咱们好好吃一顿!”采小兰打完五禽戏,又耍完棍法,对着准备继续工作的几人如此说道。 “好耶!”徐小琴第一个鼓掌,小孩子是最累的,心思纷飞,让她每天专注于一件事,早就躁了。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咱们把捆好的线放在外面晾晒一次吧。”采小兰话里有话,任务提示她有人惦记着线,那么就把它放在外面。于贼于抓贼,都很方便。 她把自己藏在了院墙后面,而一堆棉线就晾在赏善堂外面。没多久,一个人陌生的汉子,贼眉鼠眼,背着背篓,由远及近。到了赏善堂前面,晾晒棉线的边上,停住了。 “这玩意是什么?” 捉贼拿脏,人赃俱获是最高标准。当采小兰偷摸靠近这人,打算给他来一个惊喜。 “咳——”一声轻咳。 背着篓子的汉子抬头,和采小兰四目相对。奇怪的是,眼睛里一丁点的慌张都没有。 反而欣喜说道:“你是采郎中吧!” “现在偷东西的人心理素质这么棒的吗?”采小兰很诧异,尽管心里十分奇怪,但是表面上什么都没说,直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是大巫派来的!”男人立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采侦探俏脸一红,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来人,眼前人从畲寨而来,不是邻居,当然也不是来偷东西的。 “大巫叫我送一些白花蛇舌草过来。”男人把背篓取下,一筐药草出现。 如果说见到药草之前,采小兰还怀疑眼前人的身份,那么当男人说出白花蛇舌草之名的时候,她彻底放下了戒心。 “实在是太谢谢大巫与您了,这么远跑过来!”采小兰在为大巫治疗的时候,确实抱怨过此地药材难得,连制作解毒丸的药材都凑不齐。 没想到大巫听到了心里,一得空就派人送过来了。 “没多远,离这里不不远,有一个我们畲族的采药点。”男人解释了一通,采药点的位置。 采小兰不是小气鬼,别人把礼物都送到家门口了,怎么也得回赠一些东西。 “辛苦你跑这一趟,山上林间蛇虫鼠蚁较多,我给你拿一些清毒散,适应症比较广。”采小兰翻箱倒柜找药。 而送药的男人本想拒绝,一听是疗毒的药,半张的嘴又收了回去。在岭南道的基本礼仪就是别人给解毒药不准拒绝。 交代完药量用法后,采小兰方才让人离开。 时近中午,采小兰又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此人还是站在了棉线之前。 “这把肯定是了吧!” 采小兰一蹦跳了出来,“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 “啊?”男人被吓了一跳,“我林场的,吴管事叫我来的!” 采小兰很失望!男人虽面色惊慌,但又不是做贼被逮到的样子。 “哦,快请!”采小兰又把人带到了赏善堂。 “吴管事叫我来送药材。”男人从后背取下一个毛皮口袋,从脚拎起,倒出了好多药材。 一小堆,种类丰富。 “这是?” 采小兰奇怪,大巫送药材,是自己跟他要的。可吴大平又为什么送东西来? “这都是我们砍树的时候挖的,有的还不一定是药材,我们只要看见不大一样的都收集起来,今天每样只拿了一点。”男人自顾自说着。 第161章 忙里偷闲 在林场男人走的时候,采小兰给他拿了两贯钱,算作大家采药的辛苦钱,并且请他带了一句话给吴大平,以后林场的人治病,可以用草药抵扣诊金。 两经波折,采小兰已经失去了耐心,与其将大好的时间花在无谓的事情上,不如去做做饭,放松心神。 想到此点,她就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厨房里,徐银莲正好从淘米准备做饭了。 岭南道的贫瘠,从每日吃食上就能体现出来。在扬州的时候,得益于卤肉与凉茶生意,基本上每天都能吃到荤腥。而在黄风谷,别说肉了,连蔬菜都没得吃。 每天的吃食非常单一。就着咸菜喝粥,天天如此。 “诸位,今天中午想吃点啥?”采小兰来到院子,大喊了一声。 院子里原本很平静,江梨花正慵慵懒懒地伸懒腰,徐银莲母子坐在矮脚凳上头靠在一起,不知道在干点啥。丰仓一个人待在厨房,不晓得在忙什么。 而她一句话过后,所有人都欢腾了起来,互相望了眼,异口同声,“没啥特别的要求,只要肉!” 三人的回答,尤其是江梨花的,叫采小兰面上一红,当初她喊人来岭南道的时候,可是说过,肉管够的。 “我应下了,今天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叫大家吃上肉。”采小兰把头高高的扬起,众人只能看见她迎着阳光的侧颜。 白嫩的肌肤上,有一层细小的白毛,那是青春自信的味道。 答应了人,就得付出行动。她把主意打到了黄风谷其他住户的身上。他们住了这么久,总归知道获得肉食的办法。 采小兰把清毒散装了数个小包,拜访人,不带点东西,就失了礼节了。 一圈下来,终于在第五家看见了关在院子里的五只羊,她花半贯从他们家买了两只,一只回去就杀,另一只留着过节吃。 时值夏日,炎炎的热光笼罩。这种天气,什么肉食都存不住。为了保留最好的味道,采小兰必须今天之内吃掉一头羊。 一羊三吃,拆出来的羊棒骨与大块的肉,统统用来煮汤。而徐银莲淘洗好的米,采小兰也不愿意浪费,剁了羊排,焖了做手抓饭。还有一些连肥带瘦的肉,被切得薄薄的,准备烤制。 抓饭和羊汤很快就就位了。 这一头羊是吃草长大的,肉不膻。往锅里一滚,独属于肉的香气飘得满院都是。天心居出来采小兰,其他人都含着口水,焦急等着开锅。 “哎,你们家在做什么呢?”屋外进来一个男人,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好像嘴里正吞咽着东西。 丰仓回头一看,是邻居田蓬,“哦?吃了没?杀了头羊,治一治馋虫!要不留下一块吃点?” 此刻早就过了饭点,丰仓不过是客气一下。 采小兰一早起来便准备抓贼,后来又招呼了两波送药的客人,又去买羊,花了不少时间。等她杀好羊,日头早就过了中午了。又焖了半个时辰的肉,此时换任何人早吃过午饭了。 “那太好呀!”男人一听丰仓的邀请,立马答应了。 男人麻溜的回去了,跑动的时候,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我回去取碗筷,去去就回!” 江梨花哀怨地看了一眼丰仓,“丰仓,都怪你多嘴,这下好咯,又多了一个吃肉的人!” 有句古话,茶壶煮饺子,有苦倒不出。 丰仓不过是客气一句,谁能想到他真能应下呀。 “不碍事呢,现在天气那么热,吃不完会坏。”采小兰一句话止住了江梨花的贪心,“再说了,那么多,你有几个肚子吃?” 田蓬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拉着一个女的。 巧合的是,这个女的一进门,采小兰的任务就显示完成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光幕就陡然通知任务完成了,惊得她立即四下寻找变化。 “哎,你们门口晾晒的是什么?我看见她拿了一串,要不是我在,就让她拿走了!”田蓬一路嚷嚷着邀功。 女人羞红了脸,扭扭捏捏,人整个往后赖,说话断断续续,“我没有……只是好奇……没拿……” 徐银莲见到女人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又见她脸上的青痕,心里生了恻隐之心,“大妹子,你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大家都围了上来。 “我——”女人“我”了半天,才把事情讲述清楚。她的丈夫犯了事,被流放到岭南道。她打算由近及远,就算把岭南道的县城走个遍,也要找到人。没想到半路上遭遇了劫匪,把钱财都抢了去。 三个仆人被吓坏了,夜里跑了干净,只留了她一人,一路乞讨,到了安南城。 在安南城问了一圈,没找到人,又跑到黄风谷来碰运气。当看到洁白的棉线的时候,好奇这是什么,才有了她被田蓬抓进来的画面。 “黄小娘,相逢就是缘分。好歹在我们这里吃上一口,再出发吧!” 不问自取,便为偷。采小兰看低了她一筹。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肯定要尝试把这个苦心人留下。 在做饭的时候,采小兰就想过要分给周围的人。这会儿虽然多了两个人,但饭菜仍有盈余。 “丰仓叔,我盛点饭和汤,你帮我送一趟到林场。送给吴管事!”她拿出两个瓦罐,洗刷干净,就往里盛汤。 “啊?不能等吃完吗?”丰仓看着锅里鲜嫩多汁的小羊排,咽了咽口水。 “放心,肯定等你一块吃饭!” 一颗定心丸下肚。 “那好,我现在就去套马车,你弄好后,拿到外面!”丰仓向外走去,一步三回头。 等丰仓走后,采小兰在院子里架起了一个火堆,却怎么也没找到合适的石板。一时之间,把其他人急得满头大汗。 “小兰,你找什么呢?说给我们一块找!”江梨花问了一声。 “我想找一块石板。”采小兰把石板的要求与大家说了一通。所有人立即在脑子里回忆,在哪里见过极薄的石头。 田蓬突然一捶手,“我家里有一块,前两天在路上捡的,本来打算铺在水池边上的。现在看来,刚好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第162章 第一卷布 石板烤肉的主意,是采小兰在短视频里发现的。有吃货主播,人在山里,故意不带烤肉盘,随便找了一块平整的石板,倒点油,什么都能烤。 那些主播是故意没带,或者按照剧本没带。采小兰是真没有。 平底的烤肉器具,在唐虽然较为常见,但天心居没有。有的两口锅,锅边都很高,不方便煎制食物。 田蓬很快从家里取回了石板,递给了采小兰。 她将其放在地上轻轻踩了两脚,尤其结实。 “不错,是个好东西!”采大厨拍了拍石板,就把它带到一旁洗刷去了。不管先前它的作用是什么,而现在它变成烤肉盘了。 …… “感谢呀!”吴大平对着丰仓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他不太明白,平日里待人接物已经非常温柔了,为什么丰仓一瞬也不想跟他多待。 他哪里知道,一个许久没见荤腥的人,想吃肉的心,该多焦急。 采厨娘虽是个女子,但一样是一口唾沫,一根钉子。尽管石板上的羊肉,滋滋冒油,尽管空气中满是肉的香味,尽管江梨花早就按捺不住了,她还是一一克服,坚持到听到马儿嘶鸣,才允许各人伸出筷子。 “好香——”丰仓闻着味儿进的天心居,“什么味道?” 迎着味道,丰仓进了门,却只见到众人围着一张油滋滋的石板。 “你们干什么呢?”丰仓不解,围着一张空石板,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众人悻悻说道。石板上摊着的十几片羊肉,一人几块,须臾就吃光了。 采小兰急智,把一旁偏好的羊肉又贴到了石板上,“大家先去盛些肉汤与抓饭,待会儿烤肉好了一起吃。” 大家这才散去。只留下丰仓一人若有所思。 “你们肯定偷吃了——” 各人跑得更快了,而采小兰俏脸更是罕见的微红。 “哪有——” …… 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去,一心铺在制作棉线上的天心居众人,丝毫没感到日子的溜走。 “哎哟,怎么天气一下冷了?”到屋外扛棉花徐银莲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寒冷,从山谷另一头吹来的寒风,叫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外面刚好路过的田蓬笑了一声,“你说的是什么话,都孟秋了,还不冷吗?我看你们家得置办冬衣了!” 田蓬看着还穿着单衣的徐银莲,关心地说道。 “啊?都这个日子了吗?”徐银莲大惊,连忙跑到了屋,把消息告诉给其他人。 天心居里乱糟糟的,一堆又一堆的灰色的棉花壳子,堆在院子各处。原本宽敞的院子,被其他杂物占满了。 各人的屋子里,也都是纯白的棉线,一团一团,聚拢在一块,像一座座高耸参天的雪山。 “都快到冬天,咱们还要做多久棉线?要不先进城把冬衣准备了?我听人家说,这里的冬衣很便宜。”徐银莲大声说道。 她与采小兰相处时间久了,养成了消费习惯。一旦缺什么东西,第一反应都是买。要搁以前,她想都不敢想。衣服不都是自己扯布做的吗? “哎哟,咱们都做这么长时间了?”采小兰环顾小院,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还去买冬衣做什么?咱们制作棉线的目的不就是制作布匹吗?有了这么多线,还怕没有布吗?” “丰仓叔,麻烦你去把外面棚子里的桌子拆了。”采小兰吩咐完,转头看向其他人,“还请大家把棉线放到溪水里清洗一下,晾干。明天开始织布!” 她将事情安排完,套了车马,坚决拒绝了要跟车的江梨花,出谷而去。 “开玩笑,带着你,我还怎么大变手摇纺车呀!” 没到太阳落山,采小兰就载着纺车回来了。一众人目光奇异,不明白,怎么那么快。依照各人的经验,进城起码得两天。 采小兰早有准备,“进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商队,正好有一件纺车。我买了下来!” “运气这么好?”尽管江梨花心里有疑问,但有了纺车总归是好事,她把疑惑吞进了肚子。 无论是江梨花,还是徐银莲,都没接触过纺织,不然她俩肯定能发现,采小兰奇遇“买”到的纺织机,与常见的机器,区别挺大。 热热闹闹的纺布大事开始了,事情展开就如手摇纺车在采小兰肩上一样顺利、稳当。 棚子的不大,但是刚好能放下手摇纺车。四周的地面也知道配合,牢牢地撑起了纺车的腿,稳稳当当。 “终于到了用你的这一天了!”采小兰眼睛放光,她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 深秋的风,燥得慌。黄风谷到了一年里最干燥的两个季节。 一夜的风声,最先晾在外面的棉线,都干了,洗过的线蓬松而柔软。 “快来看看,洗过了的线,比没洗的,摸着舒服多了。”徐银莲非常惊喜。她以为之前的棉线,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洗完晾干,会更舒服。 大家惊闻,都跑了过来。也就采小兰,仍保持着五禽戏的动作。 五禽戏不白练,身体的耐力与技巧又各自涨了零点一。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工 健康:82\/89 力量:3.0 耐力:2.1 技巧:2.1 智力:2.0 活力:17\/17 金钱:196金 厨艺:特级(1\/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特级(5\/60) 织布:中级(2\/8) 纺线:中级(1\/8) 棍法:低级(1\/2) 任务点:5 不过也因为最近比较“肝”,身体的健康值下降了7点。 待拳法打完,采小兰才去摸了一把,“确实又舒服了一些!”但仍然没达到她所预期的那样。 眼光瞄向技能栏。纺线有所成,让她多了一个技能。可惜最近的任务,她都没怎么完成。任务点一共才五个,没办法用来提高技能。 “世间哪有双全法,就先这样吧!”叹了口气,没顾上吃饭,提着几捆线,就到棚子里去了。 纺布的活计,其他人都做不了,只得采小兰一个人在棚子里面推推拉拉,木头吱呀作响。 “唧唧复唧唧……”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天色由亮到晚,正当丰仓犹豫,是否要到隔壁邻居家再借一点灯油的时候,采小兰捧着一卷布,从棚子里探出身来。 第163章 功成与赏善堂憾事 其余四人围了上来,一齐盯着小兰手里。 “这就是棉布?”江梨花小声地问。四人一一过手,紧致而柔和的手感,比麻纱或者粗细葛,都要好上几倍。 “唉,还差得远!”采小兰长长叹息了一声。 手里的这玩意,比现代的棉布,差了无数倍。再繁华、再亲民的大街,又或者再当热、再巨大的流量网红,也卖不动这货。 手里捧着棉布的众人,只当采小兰是在说胡话,或者干脆在正好反说,想显摆一下。 徐银莲请江梨花拉着布匹的另一头,张开手臂,丈量长度。一个操持家业的女人,熟悉家里人的每一个尺寸。 “差不多有两丈,做一个人的衣裳绰绰有余,但是两个有难度。”徐银莲比划了一通,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 “我先——我先——”江梨花跳到了徐银莲面前,拉着她的手在身上比划。徐小琴更是蹦蹦跳跳,高喊“阿娘”。 “没事,你先安排弄吧。今天主要是调试纺车,明天能织更多。”采小兰终于从失落中走出来了。工序可以改进,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就能发现更好的办法了。 …… 黄风谷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纯白的棉花,制作而成纯白的棉线;纯白的棉线,织造而成纯白的棉布;纯白的棉布,绞作而成纯白的衣裳。 单薄的衣服夹里,又填塞上打散的棉花绒。 天心居四大一小五个人,都是这个打扮。 谷内的居民们一一佯装路过这里,就想看一眼时新的棉衣。 “小兰先生,你看那个人,今天都路过第五回了。”棚子门口,江梨花倒在柱子上,饱受着路人惊奇的眼光。 “唉,换我也得好奇地多看几眼,谁叫咱们穿得这么‘丧’,谁家一身白呀!”采小兰回了一嘴。 “徐姐姐与丰仓去城里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买到染料不!” “没问题。你别看安南城不大。但它可是数百里内唯一的城池了。各种稀罕物,应该都不缺。”采小兰信心百倍。 江梨花的面色突然一变,好像想到了什么,“哎,小兰你说,徐银莲和丰仓会走到一起吗?” 其眼神闪烁,脸上全是异样的色彩。就像一只贪嘴的猫,在潺潺的溪流中闻到了一尾鱼的腥味。 “你别瞎想——” 采小兰无语。 第二天傍晚,马车终于回到了天心居。从上跳了喜笑颜开的三人。见到这一幕,采小兰瞬间回想到昨天江梨花的话,面上泛红,“他俩该不会真有这种想法吧!” 采小兰清楚地知道,人性有无数的弱点。目前的天心居以她为主,基本上有钱共使,有活同干,大家其乐融融。如果突然出现了一家人,哪怕是半道成家,私有将严重干预到公有。 隐忧一直缀在采小兰心头,接下来的几天,她有意无意的观察两人的言行举止,并没发现两人有特殊的接触。 这让她一颗揪住的心,放了下来。 江梨花这些日子忙的很,她对这些五颜六色的染料非常有兴趣,整天忙前忙后,把染料店老板教的一点点扎染知识运用到了实际,才三天,就敢动手成捆成捆地染色了。 小琴也和她一样。 两人的皮肤,都被染了其他颜色,每天乐呵呵的。 没过一旬,纯白风就变成了五颜六色风,徐银莲喜欢蓝色,徐小琴喜欢黄色的,江梨花喜欢红,而丰仓则选了一身灰。 采小兰没和这一群土老帽计较,选了墨绿色上衣,下身则是一条白色的长裙。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把手摇纺车的操作办法交给了徐银莲,自身在赏善堂与厨房间忙个不停。 随着采郎中的美名四溢,赏善堂每天的病人数量直线上升,一天至少有三五个病人。 讳疾忌医可不仅是现代人的专属,在落后的时代,百姓有点痛,都忍着。一直要到,忍不住了,才会找郎中。所以,这三五个里,除了来自林场的,或者黄风谷的,都是疑难杂症。 “采郎中,你觉得我婆娘病得重吗?”男人小声地问。 他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满手宝石戒指,一身环佩叮当,外面停着双马大车。可惜,在病痛面前,一样束手无策。 采小兰微微摇了摇头,她示意中年到屋外去。 “没办法,贵夫人身子骨太弱了,没办法用药。”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其实依照脉象,竹榻上躺着的女人,已经病入膏肓了。 中年刚才还满怀希望的眼睛瞬间挂了下去。来的时候,他看到采小兰的奇异打扮,与此地的不俗布置,尤其是头顶上的“赏善堂”三字,真以为此地有大医。 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答案。 “那有缓解痛苦的药吗?” “唉,没有长效的!待会儿,我进去帮她施针一回,能缓解痛苦。但只能用一回。” 采小兰想到了被摧毁的神恩草。对于病入膏肓的人,它绝对是最好的药。但对整个人类而言,弊大于利。 中年微微颔首,“还请尽情施为!” 能止疼的穴位没几个,行针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就落完了针。 女人的哼哼慢慢止住了。 男人付了诊金,喊过仆人,又抬着人走了。 妇人是最后一个病人,一走,赏善堂终于空了下来。采小兰看着谷口,一行人慢慢消失。 “没必要难过!再好的郎中也有治不好的病!”丰仓安慰道。 采小兰回过头,早已泪眼婆娑,“唉,刚才那个是个好人。驾车的讲了他主人的很多事情,修桥补路,赈灾施粥,奉养孤寡……我这赏善堂三个字,白写了。” 善人没求到善果。 她第一回希望“小不平”能更魔幻一点。君不见别人穿越,一颗金丹入我腹,从此我命不由天。如果有一颗传说中的仙药,还怕救不活眼前人吗? 特级的医术,也不过如此罢了。 丰仓说不过她,以他的人生经验来看,人命不过是野生的蔓草。收割了一茬,会又长一茬。除了自己,谁会在乎? “唉,痴儿!”说不过人的丰仓只好陪在其身后。只是,“小兰先生”的称呼,更沉重了。 第164章 又见红色任务 金钱:195金 采小兰盯着光幕上的金钱余额。除了埋在地里用于“钱生钱”的一百两金外,她只有这么一些钱了。 “要走扩大生产的路吗?” 自从中年带着女人走后,她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于她而言,棉花制作成棉布的基本工艺,都已经有了雏形。 再进一步,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而生产棉布,无疑是一件非常花费时间的工作。古往今来,无数的女性,耗费一生的时间扑在织布机上。 “是不是有点早了?”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账面上的这近两百金,这可是她用来扩大生产的钱。等流放的日子结束,棉布的生产工艺,也已经成熟。再回到扬州城,凭借这些钱,她就能立即把织布作坊铺开来。 加上落宝铜钱产生的利息,可不是星星之火般的小产业。不会像之前一样,倍受欺侮。 而她在来之前,请程木实提前打造手摇纺车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不过,她心头的犹豫还没持续纠结到三天,便被迫做了决定。新刷新的红色任务,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她: 良医深藏,药到病除。人类天寿可到一百四,饥饿、战争、疾病……都迫使无数人失去了性命,其中人类最大的敌人显然是疾病。 意不平!神农尝百草,先贤编内经,已经为后来人奠定了良好基础。三月内,编撰一部医书,并救治五百人。 奖励:《青囊书》 《青囊书》可是华佗遗书,后人无不悲叹,它毁于无知之人的手里。采小兰见“小不平”如此大气,拿出此物,容不得拒绝了。 她接下任务,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到里面取了包药的油纸,从光幕里取出三十两黄金,包在里面。又把徐银莲与江梨花两人叫进了屋子。 “徐姐姐,梨花,你们俩最近这些天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们——”采小兰不顾俩人诧异的目光,先说了一通。 没想到才说了两句,便被江梨花打断了,“小兰,你这是要撵我们走吗?” 江梨花清楚记得,两年前父亲打算将她送到迎春楼的时候,开头就是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呀!”采小兰不明白,江梨花为什么会这么想。 “喏,给你!” 一个看着不大,却沉甸甸压手的小纸包落到了江梨花手里。 满面犹疑的江梨花沿着纸包的边缘,拆开一点,往里望了一眼,那金黄的颜色,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还说不是赶我走!” 徐银莲也慌了神,接过另一个纸包,看了后,同样面露悲凄。 “你俩这是干什么?也太没安全感了吧!” 采小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三十两,你们拿去雇佣一些人,再购买一些原料,一人染布,一人织布,不求挣钱,只求技术。” 采小兰立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俩人,好让这多心的俩人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这才让她俩放下一颗心来。 而当徐银莲冷静下来后,又觉得方才的自己很可笑,明明和采小兰相处了那么久,该了解脾气秉性才对,没想到被江梨花影响,轻易就怀疑她了。 “你们这随意就哭的习惯得改一改。活在世上,万事得靠自己。不能依仗别人。别人会靠不住的。”采小兰教训大小姐妹,要自立自强。 “行的!” 俩人嗫嚅。 采小兰把织布的事情交代出去后,又把丰仓喊到了屋里,给了五两金,把做饭的事情,交给了他。 …… 从赏善堂出来,三人各自得了钱,围在热水炉子边,立即决定去一趟城里。该买原材料的,买原材料;该雇佣人的,雇佣人。 一行人一大早出发了!徐银莲本来还打算带着徐小琴的,却被采小兰阻止了。都走了,谁来帮她干活? 在她的计划里,可是要把徐小琴培养有一技之长的。 虽说是进入了冬天,但外面,没到要缩手缩脚的程度。天寒地冻四个字,更与岭南道扯不上关系。谷外人该上工上工,没有其他地方冬藏的习惯。 林场干活的人算是迎来了一个阶段的好日子。秋天已经把空气里的水汽耗尽了,一年里最干燥的日子就在这个时候了。 “呵——唾!”郑二向手心唾了一口,抡起大斧头,就往树上砍。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几下就把衣服甩到了一旁,继续抡斧子干活。 旁人瞬间望见了,目光都被他肩膀上狰狞的伤口吓到了。 “二哥,你这伤口,也太吓人了吧!” 贯穿伤的伤口本来就很吓人,肉芽都会翻在外面。采小兰在缝合的时候,还剪掉了一些过于细碎的皮膜,这就导致郑二的胸口,留下一个巴掌大小的伤疤。 “哎,看就看,别摸呀!”郑二抓住摸过来的油手,骄傲地说:“还得亏采郎中,医术高超。不然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能从灾难里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大本事。 “说到采郎中,我倒是有一些事情。不久前,她到我家买了两头羊。好家伙,一顿就吃完了!”说话的男人用手比划又比划,给旁边的人形容原属于他们家的羊该有多大。 “我知道我知道!”刘义贵接过了话头,“他们还给吴大人送了一碗过来。那味道,太妙了!” “说得好像你吃到了一样。”一人不平。 “我闻着味了!”刘义贵振振有词。 “咳——” 后面一阵咳嗽,人群散开。原来是吴大平来了。 “干活的时候,别太多闲话。注意安全。”一阵训斥,而刚才闲聊的众人一起低头应是。 临了,他朝着刘义贵望了一眼,补充道:“昨天老五打了两只兔子,义贵,你跑一趟,送给采郎中。对了,别忘了我门前晒着的草药,一齐带过去。” 长官一走,几人面面相觑,全然没了方才互相调笑的心境,转头对树木撒一口恶气。这里的绝大部分,在以前,都是为官一方的官员。可惜,心里的那一股傲气,就快被这无尽的木头磨光了。 第165章 转眼两年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刘义贵站在林场最外围的小屋旁,脸上的神气未变,可眼角多了条横线,尽显沧桑。岁月可不会因为他与吴大平走得近,便饶过他。 “义贵来了?进来吧!” 吴大平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外面的药材又聚了一些了,给采郎中送过去吧!” “大人,我前些日子听说,采医仙的时间快到了。”刘义贵的语调里有一股说不上的味道。 欣慰又不舍。 吴大平一惊,在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本账簿,翻开仔细查看,“真的,新规里定了,路上的时间也在服刑范围。而除掉返程的时间。采郎中在林场的日子,也就一两个月了。” “谁说不是呢!” “这样,你今天先不要去赏善堂了。帮我递一封公文到县衙,然后等了回执,再回来!” …… 天心居与两年前差别可大了,占地面积翻了好几倍,一左一后添了两大间屋子。 后面的往里,连着面的小山。门框上贴着七染堂三个字,而左边是浣纱堂,它在小棚子基础上建立起来了的。 两大间屋子里,都有十几个人前前后后不停忙碌。一匹匹布从一边被搬到了另一边,而七染堂的院子里,两丈高的竹竿撑着各色颜料的布,迎风飘荡。 “徐大姐,你来看这个!”江梨花气鼓鼓地抱着布,推门就进了浣纱堂。 堂里忙碌的人都停了下来。她们知道,又要有一场“惊世”大战要发生了。 徐银莲凑近瞅了一眼,这匹布多处出线,尤其是中间部分,丝丝缕缕,露出光。 “估计是哪个女子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没压实夹板,线没绷紧!” 江梨花嗤笑一声,徐银莲的示弱,让她的战斗欲爆棚。 “呵呵,一句‘不小心’就能行了?棉花到这一步,不可能回炉重造了。必须有人为它负责!” 浣纱堂与七染斋的女工们听到动静,纷纷围到了门前。这一幕已经多次发生了。 “那你要怎样?” 徐银莲无奈,江梨花自打接受了染布这一项工作以后,脾气非常暴躁,无论看谁不顺眼,都会怼一顿。 “什么叫我要怎样?你管理不力——” 力字拖得很长,音量很响。 徐银莲身后一个女子,面色微冷,她心里清楚,那一匹布是出自她手。因为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粗手粗脚,所以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把布匹扔到了布堆里。接着又佯装热心,帮着把布一起送到了染房。 江梨花视线平扫了与徐银莲站到一块的人,秀口轻张,吐出的却是骇人的语调:“你们——” “咳——咳——”一阵沉闷的咳嗽由远及近,面色苍白的采小兰踏着碎步,在墙角露出了身影。 凝望了几瞬,才缓缓开口道:“好了,都是一家人。犯了一些小错又有什么?” “小兰,都是梨花——”徐银莲见采小兰的模样,当即后悔与江梨花掰扯了两句。 而江梨花虽然没继续说话,但也做出了反应:嘴巴紧闭,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年前的饭桌上,采小兰突然口吐鲜血。此后,一躺躺了三天。 起来就是现在这副模样,面色病白,稍微多动动便气若游丝。 “你们呀,三天要吵两架。”采小兰骂了人,眼神越过最前面的两个,“都散了吧!” “你们跟我来!” 就在刚才,吴大平亲自送来了公文。上面写着采小兰的流放日子已经到了。这般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喊大家一起通知。 徐小琴跑得快,已经先一步去叫丰仓了。没多久,几人就在天心居的院子里会合了。 “诸位,吴管事说,我们可以在下个月准时出发,三个月内到达扬州,交付公文就行了!”采小兰面露微笑宣布了这个消息。 场面一片冷寂,想象中的欢呼并没出现。四人的脸色各不相同,却都不是开心。 只有江梨花一人后知后觉,惊呼出声。 “怎么?可以回去了,不开心?”采小兰奇怪地问。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江梨花胆子大,第一个出声道。 “嗯!”徐银莲与丰仓一起附和。 “我们做的事情挺有意义的,我的染坊,徐大姐的步坊,小兰你的医堂……” “的确,咱们挺得人尊敬。小兰你都不知道,她们背后都叫你医仙。”徐银莲补充。 “唉,难道忘了我们的初——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一连串歪气争着涌出喉咙。 “先缓缓再说!”丰仓稳住她一只肩膀。 一阵咳嗽终于过去了,采小兰缓了一口气,浑身的劲头又上来了。 “我肯定要走的,随便你们!” 采小兰叹了一口气,不乐意继续说了。转头望向光幕上个人信息一栏。 姓名:采小兰 年龄:17 品级:工 健康:60\/65 力量:2.5 耐力:0.9 技巧:2.3 智力:2.0 活力:20\/20 金钱:89金 厨艺:特级(1\/60) 女工:中级(0\/8) 农活:中级(0\/8) 养殖:中级(0\/8) 医术:特级(58\/60) 织布:中级(7\/8) 纺线:中级(7\/8) 棍法:中级(4\/8) 任务点:14 两年的时间疏忽而过。期间,一时不慎,一个红色任务没能完成。又扣了她三十点健康值。 从九十一一下子跌落到了六十一。 身体是一个完整的结构。一下被系统抽走了这么多生机,全面崩溃。健康值止不住下落。 幸好她一直攒着任务点,预备留到扬州大干一场的。紧急呼出系统,来了一波抽奖。 抽到了五颗增血药丸,把健康值拉到了六十往上,这才有了下地的力气。 不过,两年攒下来的一百出头的任务点,全都耗光了。 采小兰坚决的态度,让三人有点尴尬。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屋里待不住,三人散到了屋外。 都知道要有这么一天,但没人意识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随你们回不回,我肯定要回!”采小兰喃喃自语。 不管是棉布的事情,还是任务的事情,都需要有人帮她。而繁荣的扬州,就是培育商业集团的最好土壤。 第166章 医术晋级 与其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倒不如说大家生活的中心,都围绕着采小兰。如果离了她,生活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准备返城的东西,就是最后一个月的头等大事。 江梨花与徐银莲辞退了两个作坊的工人。女人们舍不得一份投缘的工作,但在岭南道的人罪人都有清罪的那一天,她们进来的那一天,心里就有数了。 好聚好散! 七染斋与浣纱堂的关门,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棉布在地广人稀、少数民族居多的地方,没产生太大的影响。布匹没能闯下一番名堂。 徐银莲与江梨花两人找采小兰讨论过这个问题。因病人太多了,而且岭南道的市场太小,她心里只有一个解决办法的雏形,没付出行动。 赏善堂的关门,比另两个迟了很多。门口告示上写着下旬关门,但是来往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有的人,没病也跑来看一眼采医仙的风采。当然,没空着手。送过来最多的是药草。 岭南道深山老林尤多,基本上人人都懂一点药材。 没多久,赏善堂的小院子里就堆满了药材。 “采医仙,这是虎族长送您的礼物。近两年,大巫走了,新的巫医术不济,麻烦您太多了。” 盘长老又是拱手,又是弯腰,说的那一番话,让采小兰受宠若惊。 “盘长老您客气了,畲族的朋友们好仗义。”她立即长老起来。近两年,她救治畲族人确实多。他们的身体都被神恩草掏空了,体质尤其差。但是人家每次来的时候,都带足了药材,算作药资。 两人又谈了一阵,采小兰拿了一些制作的药丸给他,算作谢礼。临了,盘长老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 “大巫走的时候,留了两株百年参。族长叫我带了过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展开了红绸布包。 两根枯黄的、拇指粗细的人参躺在红绸布中央。 “这太贵重了吧!” “结个善缘,况且它在我们手里,族巫也不敢用。还是将它们交给对的人吧!” 盘长老的坚决,堵住了采小兰推辞的话。 畲族人,本就以耿直出名。说要送的礼物,绝不是虚情假意。 采小兰岂是白要好处的人?盘长老走得匆匆,她没机会准备礼物。等到她如期关闭了赏善堂,才有时间潜下心来,认真为朋友们准备回礼。 “那试试医术特级之后,又是什么等级!”采小兰又投了两个任务点到医术中。 系统面板毫无动静。 医术:特级(60\/60) “咦?”正当采小兰认为,特级的医术已经是系统的顶点了。身前的光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医术后面突然多了一行字。 医术:晋级任务已发布,完成任务则可升级到下一等级。 采小兰将光幕右滑,果然在任务栏找到了晋级任务。 良医济世,势若滔滔。病症复杂,情况繁复。医书所载都只是典例,现实中变化万千。想成济世良医需要群策群力,开一流派,在交流中,得到认同。 医经学派:0\/1 经方学派:0\/1 伤寒学派:0\/1 至于奖励,任务上没写。依照采小兰的估计,医术的升级,就是所谓的奖励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采小兰放下任务,又琢磨着给林场与畲族送什么礼物好。 采小兰看着满院子的药材,顿时来了主意。林场没有懂医术的人,平日里小病小痛,一般就用一些土方子,危险性很大。她决定对照最常见的几种病症开方,然后炼制对应的丸药,病重多吃几粒,病轻少吃几粒,只要保存方法得当,三五年应该放得住。 至于畲族,采小兰也有一件好礼物。在她的案头,有一本医书。天下仅此一本。 没受过中医系统教育的采小兰没办法写出体例完整的医书。这本书的形式非常简单。每一个章节,有一个病症。 最前面是病症描写,然后是病症分析,第三块是药方,最后一个板块是注意点。全书到今天,采小兰一共写了九十三个章节。 而书籍的最后,还有她总结的治病的思路。 书籍的原本,采小兰舍不得送人。但抄写一遍,把抄本送给畲族的新巫,倒合她心意。 抄书的事情,一群人里只有采小兰做得来。花了三天,她终于把书抄好了。原本书名叫做采小兰手札。 现在要送人,以自己名字命名,她还没那么厚实的脸皮。只琢磨了一小会儿,她就有了新书名:赏善拾遗录。 …… 返程的路不好走。 多了一个人,物资消耗的速度,陡然增速许多,才走了一半的路,粮食就光了。 “钟石伟,今晚该你值夜了!”江梨花朝后面的马车喊了一声。 “知道了!” 钟石伟是后加入的,丰仓送了一本书,却带回了一个人。他是故去大巫的第二个徒弟,他与大徒弟竞争巫失败,在寨子里待着没意思,便混上了丰仓的车,与其一道,去中原地区游历一番。 增长见识的同时,也为畲族更新一次外界的信息。 一行人,根本不敢在地上安营扎寨,全睡在马车里。一到晚上,就把车卸下来,支在树旁。马也就近安顿,一旦有什么危险,立即套车就跑。 江梨花恨恨地咬了一口大饼,又吞了口咸菜,咀嚼之际,不由地想起了李位的好。 “唉,还是当初来的时候好。有军队开道,一路畅通。” 而现在,一路来,光是劫道的,就碰上了两回。都被采小兰机智地解决了。可是,剧烈的动作,又让健康值掉了两点。 “也不知道李位怎么样了!” 谈到他,车上众人算是打开了话夹。 “小兰,你说这三年,李位也没来找我们玩玩。”徐银莲说道这一点,非常奇怪。 来的路上,李位不止一次说过,到驻扎地,应了差事,一定会到安南城看她们。结果三年里,连头都没露。 采小兰奇怪地看着车厢里的另外三人,不明白她们的视线为何全部聚在自己脸上。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谁知道他什么情况?” 第167章 到家与城中变化 捂着自己的耳朵去偷别人家的铃铛,自欺易,欺人难。 采小兰顾头不顾腚的说法,显然说服不了其他人。大家带着沉沉的疑惑,进入梦乡。而她自己心里头也疑惑不已,但冷寂的处世方式,让其不会找李位问个清楚。 一夜安稳而过。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日夜都是平安夜。除了一次跑错路,两次掉沟里,三次车轱辘跑掉了,四次马儿尥蹶子,五次…… “快看!”坐在车辕上的徐小琴忽然惊叫。 后面假寐休息的各人都被惊得抖了一下,“什么情况?” 徐银莲拨开门帘,焦急地看向女儿。却见她手指指着前面的一根高高的树枝。 树枝上有一面褪色、破败的旌旗,正迎风招展。 依稀可见“解暑”“歇脚”“餐饭”六个大字。 不认字的徐银莲却一眼认出了这六个字,“小兰——” 话没说到底,她哽咽住了。 “怎么了?” “到家了!” “嗯?” “天福聚财居!” “呀!” 采小兰挑开门帘,仰头望去,一瞬间喜出望外,“哈哈哈——” “我们到家啦!” 谈了一路的天福聚财居,到了眼前,众人心情可想而知。一鞭子下去,马蹄声密了不少。 与漫漫长途相比,最后这一眼望得穿的两里路,真难走。众人巴不得立马就到牌坊口。 …… “哎,你们快看,怎么干干净净的,连一颗杂草都没有?”江梨花眼睛尖,一眼就瞧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其他人也都看出问题来了,徐银莲更是掏出了钥匙,连跑了几步,捅了锁钥的屁股,好几下都没捅进去。 “锁被换了!”她惊叫。 丰仓皱眉,赶到边上,要过钥匙,也没捅进去。拿起锁,上下摸索了一番,喟叹了一声。 “不像是被换了,应该是锈了!” “那院里怎么干干净净的,一副有人经常生活的样子?”江梨花没转过弯来,锁既然没被撬,那人是怎么进去的? 天福聚财居的竹木混杂的院墙,防君子都够呛,别提防贼了。 丰仓拿了颗石头,一下砸开了门锁。众人驱赶着马车往里去了,到了屋内,看得更清楚了。 采小兰下了马车,屋里屋外四处摸了摸。说一尘不染谈不上,但绝不是一月两月没有人的模样。 四下角落没有大灰,桌面灶台倒是有一层浮灰。 徐银莲推了推侧屋的门。掩得实,没推开。 她的老对头江梨花见此情景,不由嗤笑了一声,“说你力气小,连门都打不开了!” 快步走到前面,一脚踢到了门上,门应声而开。 灰尘与霉味扑面而来。 在最前面的江梨花吃了一嘴的灰。 “这个屋子里咋回事?” “肯定有好心人帮咱们照顾着周围的东西呗。外面没啥东西,人家行动方便。至于屋子里,不方便打扫。还有你们没细看,后院里人家还帮忙在地里种了菜呢!” 采小兰及时解释,生怕又引起一场“惊世大战”。 大家没了抱怨,一齐收拾起来。第一天,天色将晚,不便深入打扫,各人就在大堂里过了一宿。 到了天明,她们将里外的东西都翻检出来晒了一通。 而采小兰一个人驾车进了城。 屋里没存粮,得去买一点。还有她得去看看,离开的这三年,城里发生了哪些事情。 马车的速度是驴车的几倍,一路疾驰,奔到了南门。南门早就恢复了洪灾前的模样。人来人往,各色大小马车,川流不息。 正应了那半阙: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离了三年,采小兰忽然对扬州多了一丝陌生感。 “要不去西门看一看?”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念头。当初的灾民聚居地用处不小,如果她是为政者,不会放弃那么多的劳力。 果然,西门的生活气息非常浓厚。 三年前被用来安放宅民的屋子,建造的时候整齐严肃。后来就破败了。但现在,又被人重新修整了一番,虽然没有之前整齐,但是胜在了生活气息浓厚。 户户都有炊烟升起。 “还真被我猜中了!”采小兰由心底笑了一声,打马向前。 城内变化也不小。各处买卖,都规整了许多。 “看来扬州城迎来了一个懂得利民用民的好官!”采小兰暗暗赞叹。 豆腐铺子还在,不过改了个名字。一路往里,八宝斋还在。从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看,新老板绝对是一个能人。 看到这里,采小兰便吆喝着马儿往回走了,回到西门,直奔盛世粮行西门的分铺。 “采小兰?”景光利一脸不可置信。不知他是对时间匆匆驶过的不确定,还是对人前人的模样变化不确定。 “景少东家,你不会就叫我站在门口吧!”采小兰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快,里面请!你这一身,真鲜亮!”景光利竖了个大拇指。 到了粮铺里面的会客厅,他连忙奉上热茶,道:“三年岭南道,辛苦了吧。快说说,遇到了哪些事情?” “我这个都是小事,以后有机会慢慢讲。还请你说说,扬州城发生的事情。” 景光利在采小兰面前藏不住事,把三年里扬州城发生的大事,一件一件拎出来说了大概。 到底是生意人出身,口齿伶俐。片刻功夫,就让采小兰明白了目前扬州城的现状。 豆腐业发展得很好,不过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产业,都是小作坊。而李刺史考核优等,调入京城做官去了。新来的刺史姓卢,为人开明,是一个好官。 “你不知道,八宝斋简直就是一只下蛋金鸡,接手的——”景光利正讲得开心,突然被屋外的人声打断了。 一个身着大红罗裙的女子闯进会客厅,对着主位上的景光利就喊了起来,“好你个景光利,你——” “妙儿,先别动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女中豪杰——采小兰!” 第168章 要紧事 从盛世粮行里出来,采小兰长长舒了一口气。当着夫人的面,每和景光利待一秒,都如坐针毡。她把一些关键的信息问清后,坚决拒绝了夫妇俩的留饭,驾着马车出了城。 一直跑到城外,才发现米面还没买。 “唉,这记忆力——”采小兰叹了一口气,拉直缰绳,又要往回走。却见道旁有一老者,正赶着一群羊。 心底的馋虫突然被勾了起来。 采小兰停下马车,对着道旁放羊的老者大喊:“老丈,羊什么价钱?” “老朽牧羊罢了,羊还没到出栏的时候!” “哈哈,小羊羔才最美味。老丈,开个价吧!” 乡野间的老头见过什么市面?他看见采小兰身后的宝马大车,身上考究的衣服,便明白这个小娘子不是一般人。 “行吧,一百五,我卖你一头!”老者计算了一通,大概说了个价格。 “成,那请丈人送到了路边来。我得看着马儿,省的它跑了!”采小兰装作到车上取了钱。候在马车边,等着老者。 老人盯着采小兰的面容,走到近处,眼神越发奇怪。 “你莫不是采……” “采……” 老人“采”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采小兰!” “哎哟,真是你!”老者激动地原地跳了一下,“你流放的日子到头了?” “嗯呢。昨儿个刚回来!” “好!”老丈琢磨了一阵,突然又喊了一句,“真好!” 连续的几个惊叹词,喊得采小兰满头雾水。 “老丈,给你钱!” 老头直摆手,“你要吃头羊,是看得起小老儿。不要钱,不提钱。” 采小兰只当老者是曾经受过自己恩惠的人,才会这般客气。只不过既然是曾经受过她帮助的,肯定是平民百姓。 一头羊,岂是说送就能送的? “老丈既然知道我采小兰的名字,肯定知道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不能白要。不过你可以算我便宜一点!” 一番讨价还价,卖家拼命压价,买家拼命抬价。一副惊煞他人的事情发生在官道上。 幸亏此地没有其他商旅行人,不然得羡煞多少人! 最终,采小兰用一百钱买了一头羊。至于粮食,明天再说吧! 一伙人吃了顿烤羊肉,又喝了羊汤,打扫各处卫生死角的时候,浑身都是力气。 等到下午的时候,采小兰又跑了一趟刘家庄,雇佣了上一回的建筑队。没和农忙时节赶到一块,刘家庄里的人接到雇佣,个个乐得开心。 族老更是亲切表示,他会亲自盯着所有人,不让他们出一丁点岔子。 谈妥建筑队,采小兰装着铺平了马车底的米面瓜果蔬菜返回了。 建筑队只是采小兰建立作坊的第一步。她还得去府衙申请地。 回来的第三天,计划被打乱,她没出门。一早起来就心慌气短,吓得她没敢乱动,没起身,躺在床上休息。 “小兰——”徐银莲推门而入,“外面来了一堆人,说是还粮食的!” “啊?” 采小兰在其搀扶下,挪到门口望了眼。果然,官道至天福聚财居的小道上,背着小口袋的人三三俩俩,什么话也不说,到了大厅,把口袋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们这是?” “我问了,说是还粮食!洪灾的时候,咱们不是借出去粮食了吗?后来到了最难的春耕时候,你还在盛世粮行留了一笔钱。粮行全兑了粮食。” 徐银莲一解释,采小兰就回忆起来了。 “哦,你看我一病,记性都差了。”采小兰平静的心一瞬变得波澜壮阔。 刚才才平复下的咳嗽,又不停地骚扰喉咙。 小兰返回扬州城外天福聚财居第四日。 一伙人终于腾出了手来,一道前往扬州城。采小兰与钟石伟直奔府衙。 钟石伟在府衙有旧,或者说畲族已故的大巫,在府衙有旧。他代表一族游历天下,族里为他安排了大概。 扬州城仅是第一站。 而采小兰径直去往刑科。 今日坐堂的凑巧是刑科王管事。三年前,采小兰的手续就是在他这边办理的。 王管事核实了公文。确定无误后,又给了她一张新公文。 “采小娘,拿去给户科的人。叫他们把你的户籍调整回扬州府!”王管事全然没有平素的趾高气昂,办完手续后,还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 “二叔,刚才的女人是哪家小娘子?你也太恭敬了!不过,小娘子身体好像差了点!”门口桌子旁的小子见本家二叔低头哈腰,语调里充满了调笑。 “来人——”王管事大喊一声。 门口两个差役应声而来。 “大人!” “把他按住!”王管事指着小子。待差人将小子锁住,他才靠近。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哼!当初你爹求我,给你个机会!我应下了,那是我欠你爹的。这衙门里,能人多的是。你小心陪笑准没错。要是你下回说话再像今天一样轻浮,我就把你吊在捕房打死!” 两个巴掌所造成的疼痛,相较内心的恐惧,远远不如。喊王管事二叔的小子全身发抖,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 采小兰到户科交了公文,等待批复的空闲,她又到邻桌另一个负责土地的管事处,申请土地用来开办作坊。 而当这人听清楚采小兰的要求后,眉头皱起,这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要说是李云光在的时候,他肯定直接斥责来人。区区贱籍竟敢打土地的主意。 而现在换了新的刺史,特别是刺史还注重工商业的发展。他就不敢轻易回复了。 古代重视土地,严禁一切占用耕地的情况发生。所以批复非农用地,一般都是自上而下的。 管事不敢越职,往衙门后院跑了一趟,跟卢刺史表明了情况。 “哦?你说来人是谁?”卢青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采小兰!” “你且把她叫到我这儿来。我要问问她,要这块地做什么!”卢青云吩咐道。 无巧不成书。他的案头正摆着一封信。来自本家的一位姑姑。信里请自己帮忙照顾一位女子。名字就叫采小兰。 第169章 挠其痒 在户科屋内等着的采小兰听到新刺史叫自己当面说话,尤为奇怪。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要不和李云光有关,要不和崔家有关。 卢刺史心里装不住事情,干脆抛下手里的正事,专等采小兰。 在崔卢氏的信里,采小兰是个能人。先发明卤肉,后发明了豆腐,生财有道。洪灾期间,提前购买粮食用于施粥,还挎着药箱,做过一段时间的赤脚医生。她念着采小兰的好,给侄儿写信的时候,家长里短谈了一堆,都是夸奖儿媳的好话。 “如果真像姑姑说得那样,这倒是一个女中豪杰!” 采小兰已非当日才穿至古代的莽撞少女,一进门,先来了一套标准的民女面见官员的礼节。 “民女拜见刺史大人!” 能屈能伸,在小节方面屈服于权贵,不丢人。 采小兰的样子出乎卢青云的意料。从崔卢氏的信里看,采小兰应当是一个极其干练的女子。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身素色,只在胸前、衣角绣着几株小花,这分明是一个久居楼阁的清贵人家的女儿。 “采小兰,你求土地建何等作坊?还是做豆腐的?准你起身回话!”说完这话,卢青云还心里暗道一声:“眼见为实!” 崔卢氏的说法,肯定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2.0的智慧何其灵动?采小兰一听“豆腐”二字,当即明白,眼前人听过自己的往事。 “大人容禀:豆腐这门技术不当成为人牟取更多利益的手段,它是属于老百姓的。三年前,我成立豆腐作坊商会的时候,第一条规矩就是这个。”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刺史的脸色,见其欣然生趣,未露异色,才继续说道: “平日里,百姓所穿,面料粗鄙,坚硬扎人。到了冷天,一家人都凑不出一件寒衣。民女不忍百姓受苦。在岭南道的三年,学了一门新手艺。可纺棉花为布,较之丝绸,所费甚少。” 卢青云一头雾水,他没听过棉花是何物。 采小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立即解释道:“所谓棉花是岭南道传过来的一种植物。成活率高,生存力强,亩产高。百姓常将它塞到衣服夹层中,用以御寒。” “哦?天下竟有此物?” 不事生产的官,如何知道能在被子里塞入真丝的人家有几户呢? 2.0智慧再次起到作用,采小兰立即改换了思路。 “古人曹毗有诗曰:纤手叠轻素,朗杵叩鸣砧。古人谢惠连又有诗曰:饰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一到秋夜,处处都有捣衣声。可见葛布、麻布质地粗糙坚硬,不如棉花柔软。棉花所制作的布匹,堪比丝绸。” 卢青云把采小兰所说的信息加到一起,不由惊骇,如果棉花真能如采小兰所说,那么天下百姓将获大益。 “果真?” “民女所穿便是——”采小兰扯住衣角,想向其展示棉布的柔软,却突感男女有别,随即改口道:“今日来得匆忙,家里有成品布匹。明日送上。” 卢青云连连点头。他真以为采小兰所穿,是绫罗绸缎。没有光泽,只是浆洗过多罢了。 “圣人治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棉衣成本不高,有田有地的人家就能买得起。到时候,扬州府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不必五十,可以衣帛;不必七十,可以食肉。大人——” 采小兰还要继续说话,却被卢刺史拍桌子的声响惊断了。 “行,你要的地,我批了!”卢青云面色红润,须发微张,就差大喊一声:你画的大饼,我接了。 “大人,布匹织出后,还需要染色;染好的布,还需要成衣——” 采小兰见自己的话,说到了刺史大人的痒处,又提了个小要求。卖布与卖成衣,当然是加工的程序越多,利润越高。 “今天,谁当值?快进来!”卢青云往外面喊了一声。 钱管事立即跑了进来。 “卑职当值,大人请吩咐。” “你不用干了!”卢青云大手一挥。 下面跪着的老钱被吓了个半死,天降灾难。正要磕头求饶,又听卢刺史继续说道: “接下来,你全力配合采小兰。一定要促成棉衣一事,立即落地。” “卑职得令!” 钱管事长舒一口气。不由腹诽:“这卢大人为人大方,肯放权。就是说话大喘气,吓死我了!” 钱管事领了命令,带着采小兰出了门。两人是老相识,钱管事再一次明白了这个小女子的能力。 “小娘子,恭喜呀!如果你是个男儿身,这府衙里,哪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吃饭的地儿。”钱管事由衷敬佩。 进门一盏茶工夫,就打动了刺史大人,非一般人能比。 “钱管事见笑了,都是为了百姓。站在百姓的一面,自然会得到刺史大人的帮助。下面的事情,还需仰仗管事大人了!” 采小兰笑了一声。 两人一道去户科,看了舆图。采小兰在天福聚财居旁边选了一处,用来建造织布作坊,另外又在西城外的一处小庄子边,选了一个靠河的地方,用来建造染色作坊。 选完土地,采小兰又催着钱管事带自己去工科要人。她比所有人都要着急。按照她对系统的理解,红色任务即将来到。 早一天将两家作坊落实,就早一天建立势力。有人帮忙,她才有能力更好地完成任务。 以目前的健康值,再扣三十点,绝对会要得了她的命。 两人到了工科,老钱一句“刺史亲自吩咐”就说服了所有人。春夏之交的工科,不忙。他立即成立了两支建筑队。 采小兰趁着他们筹集人马的时间,用炭笔勾勒出两家作坊的模样。 “织布作坊,分作两个部分。小的那一间,需造出半丈见方的桌子……大的那一间,建筑要点更多,要通风……至于说染布作坊,第一在晾晒……” 工科的屋子里,回荡着的全是采小兰那爽脆清亮的声音。底下坐着听讲的小吏们,得有多眼馋呢。 第170章 发明家程木实 有公家的建筑队,刘家庄一行,倒显得多余了。可是采小兰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都已经答应了人,没必要毁约。 “那就请他们把天福聚财居翻新一下吧!”她瞬间有了主意。 天福聚财居建造的时候,贪心速度,工期压得很死。除了地基是一流以外,其余的品质都是末流。后搭建的侧房更不必说,简直算是危房。 有了卢刺史做后台,工科的伙计们不敢耽搁,为了赶工期,他们甚至吃住都在工地里。而徐银莲和江梨花两人,也没闲着,天天进城,一个在挖各家绣楼里的织女,一个在城里的染坊频繁试探。 对织布与染布两方面的人才抱有极大渴求。 两人脚不沾地,拼尽全力完成采小兰布置的招人任务。 而丰仓也没停,每天在驿站与刘家庄之间奔波。采小兰分给他的任务更多,一边要等着从岭南道发来的棉花,另一边要谈拢棉花种植户。 古代重农,农田里面想种什么也不是农户自己决定的。他打着采小兰的名号,才谈妥八九户。他们一听是采小兰的生意,都愿意在家里的荒地上种上棉花。 至于采小兰自己倒是闲了,一面去两个建设中的作坊监督工期,一面去城里溜达,和城里的十几家成衣店拉拉关系。 毕竟生产出来的布料再好也得卖出去。 “小娘子,你别在我家店里磨了。要想收新的料子,我说了不算。你得去子城,需要罗家成衣铺的东家发话,我们这些小门小店,才敢做事。” 周记布庄的主人朝着采小兰又是拱手,又是请安,都没啥效果。最后迫不得已把真话撂下了。 “罗家成衣店?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周老板,劳驾说一声,该怎么走?” “进子城门后,往里直走。第五个宽巷子,往里没多远就看见了。”周老板为她指明了方向。 当采小兰顺着路线,走到巷口一看,怪不得她觉着熟悉。原来罗家成衣店就在老太医家边上。之前每次来他家,都能看到,自然有点印象。 “唉,还得回去一趟。” 到了有恩之人家门口,不进去拜访,太失礼了。进门拜访,却又没精心准备礼物,显不出庄重。 在巷口,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买点什么东西送礼。像这样的高官退下来,身边应该什么都不缺。就算缺了,一个老太医,后面该有多少门生子弟? “哎嘿,打家具咯!矮脚凳、小方桌全都有哦!” 一阵吆喝由远及近,听得采小兰瞬间来了主意。她可以请木匠打造一个医疗工具,送给老太医。至于医疗工具是什么,采小兰的脑子里已经打算。 驱车直奔程木实的家。 可是没想到,到了记忆里的程木实家,却换了主人。 采小兰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程木实一点都不木,还知道卷款逃跑了。” 问了现在的屋主,才知道程木实搬家的时候,特意留了关照。万一有人找他,得告诉新家的地址。采小兰跟着指向,在程木实木匠店的后面找到了人。 “怎么?程木实,你还想卷款逃跑不成?”她见到人,不由责问道。 而程木实看到采小兰,笑颜乍开,“哎哟,财神——呸——采老板,您来了!快屋里坐!” 人坐定,程木实解释起搬家的原因。 无他,采小兰给得太多了。加上积年的继续,他终于在城里买了房子。不用像以前一样,租住别人的了。 “我的东西怎么样了?”采小兰继续问道。 原本嬉笑的程木实脸色突然“挂”住了,愣了一阵才继续说道:“采老板,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制作到第二个手摇纺车的时候,出了问题。我那孩子,没在意把它们弄倒了。有几个零件碎了,后来就弄不妥了。” “那现在一架都没?”采小兰皱眉。她从没想过,开办作坊的解决了最难的地方,却倒在了机器上。 “当然不是!我后来又改造了一个!不过,越改造,东西越怪……你还是直接来看吧!”程木实实在难以描述自己的造物,把采小兰邀请到后面的院子里。 只见院落里停着十几架纺车。不过又和系统送的手摇纺车略有差别。 控制机器的总机关在下面,有一个踏板。 采小兰上去踩了两脚,上面的机括在麻线的牵扯下,灵活的来回活动。 “这……” 手摇纺车被改造成脚踏的了。 “你觉得合用吗?”程木实这一问,心肝皆颤,生怕从采小兰嘴里冒出“不合用”三个字。 饶是采小兰已经对程木实的手艺报以最大的信任,这一回仍不得不说一声“小瞧人了”! 这哪里是木匠?分明是发明家。 手摇纺车有太多不妥。女人手上力气本来就小,推久了整个手臂都是酸的。更何况一边推动夹板,另一边还得翻动各路棉线,效率太慢。 脚踏纺车,不用试,料想效率也在手摇纺车的三五倍往上。 “太好了!”采小兰伸手在怀里掏出二两金,“程木匠,你太聪明了。请你扩大生产。这二两金算作奖励。” 等与程木实交割清楚脚踏纺车的需要数量后,采小兰又把打造拐杖的想法告诉他,请他打造两幅拐杖。 程木匠听清楚要求后,连连点头,“这个简单!” “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再做一个细长凳子,可以折叠成一个拐杖,拎起来不重,能撑住人,能坐的住。”采小兰灵机一动,又有了个想法。 程木实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了需求。 “能做,但要一点时间。拐杖我要半天,另外的要求,我要两天。” 礼物得等两天,采小兰便不急去拜访老太医了。索性拿了一架脚踏纺车,回天福聚财居试试到底能提高几倍效率去了。 …… 至夜,天福聚财居的灯还亮着,三人里织布最快的徐银莲正在脚踏纺车上快速踩动踏板,身前一匹棉布正在逐渐成形。烛光照在上面,泛着惨白的银光。 没多久,一匹到头了。 “花了多久?”徐银莲伸了伸僵直的腰背。 “四个时辰不到!”负责计时的采小兰惊喜道。 “啊?太快了!”徐银莲惊叫,以往紧赶慢赶,还要两天呀。 “哈哈哈——咳咳咳!” 哪怕知道大笑会引起大咳,采小兰也忍不住笑了。效率提高,说明成本将进一步下降。 人人穿得上布衣,指日可待。 第71章 老太医的府邸 没到两天,程木实就载着两副拐杖到了天福聚财居。采小兰笑脸相迎,接过拐杖查看一番,功能上与自己预设的一模一样。尤其是能坐的拐杖,凳面展开,非常丝滑,毫无阻碍。 “不错,程老实,你的技术太棒了。”采小兰向来是不吝惜赞扬的。 老实人被夸的摸了摸后脑勺,久经风霜的脸,红了一半,佝偻的腰身一下挺直了。像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被人肯定的机会,非常少。一时之间,难以自是。 得了礼物,采小兰便与程木实一道,奔向扬州城。在罗城一点都没耽搁,直奔子城。太阳已经偏西,她生怕老年人睡得早,错过了拜访的时间。 “麻烦通报一声,采小兰来访!” 门子是新来的,认不得采小兰,但看到来人的衣着非同一般,不敢耽搁,飞速跑进去汇报去了。没多久,门子就跑回来,喊她去药堂。 采小兰一听见面的地点,便了解老太医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三年没见了,但情分仍在。如果老太医生她的气,见面的位置铁定在会客厅。 大院里的医堂静悄悄的,一抹余晖洒进门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躺在软榻上,身上半盖着一张白熊皮。 “来了!说说吧,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采小兰脚步悄悄,还想着丢下拐杖就走,不忍打搅老人睡觉。听到他的声音,脚步立即顿住了。 “您没睡呀!”采小兰垫着的脚跟踩实了地面,提着的那一口气,也缓住了。 “咳咳——” 老太医眼睛立即睁开了,“怎么?还咳嗽上了?听音病得不轻呀!” “唉,在岭南道落下的老毛病了。”采小兰将岭南道发生的一些事,挑有趣的,讲给老太医听。 在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有故事听,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 “好家伙,这是真的?你用了一钱的附子?”老太医被采小兰的话惊到了,麻溜的坐了起来。 “以毒攻毒呀。您都不知道,岭南道的环境太恶劣了。毒虫鼠蚁到处都是,稍不留神便会被咬到。有时候,被窝里还能钻进一条蛇呢。雄黄还死贵。” “真要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你能四肢齐全站在这里,都算上苍护佑了!”老太医突然听到俏皮话,心情愉悦。他的子嗣与弟子都被礼仪祸害了,在他面前是从没带着这等语气说话。 “哈哈,算命的都说我有大富大贵的命。我算算,这三年至少救了一百多人的性命,治过的病,有数百种都是医术里没写全的。老天爷还是有眼的。”采小兰自己从没想过,光幕上等级最高的技能,竟然是医术。 “哎,要真如你所说,你得编一本医书。为杏林补上这一缺。”老太医揶揄道。他显然不信。治病救人是慢事,区区三年,以一己之力,救活一百多人,不现实。 “嘿嘿,您怎么知道的?”采小兰从怀里掏出了《赏善拾遗录》,横抱在胸口,右手在封面上拍了拍,骄傲地说:“您瞧瞧,《赏善拾遗录》。” “啊?快拿给我瞧瞧。”老太医一脸错愕。 采小兰把书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而老太医此刻绝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个健步,就扑到了桌前。翻开医书,却根本看不清其中的字迹。 三年的故事,无论怎么压缩,也得讲个半个时辰。现在,屋外已经黑了。屋内更暗。 “来人,掌灯!” 屋外候着的仆人立即拿着火石进屋点灯。 老太医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字。 “第一章:贯穿伤……” 《赏善拾遗录》第一章记载的内容就非同一般,采小兰结合《青囊书》以及她在现代社会的眼光,直接开发出一套包含消毒、止痛、缝合、消炎等治疗创伤的一整套办法。尤其在最后还附着了三个方子,一个是麻沸散,另两个是消炎的。 “这麻沸散,是我想象的那个吗?”老太医哆嗦着问。 采小兰接连点头,“我在那儿发现了《青囊书》,回头抄给你一份。” 老太医一下顿住了,彷佛连续几宿没睡觉。他不明白,为什么被烧了的书,会出现在岭南道。 “您还是继续看吧!”采小兰指着书本。瞎编的话,要能想透就怪了。 …… “好!” “不错!” “开一新流派!” “我怎么想不到呢?” 飘满药香的屋子里时不时冒出一句惊叹。知道的人,明白里面是在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现了新航路呢。 “大人,该睡了。后院都催两遍了。”仆人顾不得主人的威严,出声打断了老太医。 “滚,老夫还能活几天?睡什么觉?如此精妙的医书无论放在哪个医者面前,他都睡不着觉。”老太医劈头盖脸把男仆骂了一通。 老太医虽不是太医院院使,但好歹是个七品官。官威抖擞,霸气外露。 仆人猛地趴在了地上,三魂飞了二魄。 而一旁的采小兰适时的打了个哈气,接过话茬:“您老面色红润,养生有道,期颐有望,日子长呢。再说了,晚上脑子糊里糊涂的,万一错过了其中精妙,岂不是有违初衷。” 医生都是听劝的。 “好,就依你。”老太医搀扶着椅子矮脚凳的把手,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走至门口,忽然想起还有客人在: “小兰,天色晚了,就别走了吧。我家客房多呢,休息一晚,等天亮再一起探讨精妙。” “好!” 夜路可不好走。 “还有,我还有礼物送给您呢!” “什么礼物能有医书好?”老太医哈哈大笑离开了。 没多久,有两个丫鬟进到了医堂,请采小兰跟她们一块去客房。 一夜无话。 陌生地方,采小兰睡得并不好。好不容易熬到神识迷离,沉沉欲睡。只听外面一声雄鸡高唱,整个院子好似活物,一下子活了过来,发出各种声音。 倒水声,铜盆剐蹭声,频繁开门声,脚步声…… 可谓声声入耳,连绵不绝。 没多久,就有女眷过来敲门了。 “谁呀?”不耐烦语气,隔着几层木板都能听到。 “客人海涵,府里的规矩,雄鸡一唱,所有人都要起来。”门外的丫鬟如此回答道。 采小兰欲哭无泪。 “啊?老天爷呀,这是哪门子规矩?” 早知如此,昨晚不如摸黑回家呢。 反正扬州城又没宵禁。 第172章 销路、来路都不通 采小兰磨蹭了一会儿,推开门,只见府里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面打拳。不愧是宫里太医,御下之术,果然不同。 洒扫、打拳、吃饭、干活…… 她见没人理自己,便出了府门,到了街对面的罗家成衣店。 店里的伙计,要想干得好,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成衣店迎客伙计瞄到采小兰打老太医大院里出来,还一路朝着自家门口来的时候,笑容早已不自觉的露出来了,三两步迎了出去。 “欢迎夫人,请问打算做什么衣服啊?是给家里人?还是买了送人的?” 伙计眼睛精明、灵动,虽没在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过,但是丝毫不比孙悟空的差,看人贼准。 一眼就看到了采小兰身上的衣服,无论是布料,还是裁制办法,都能称得上卓尔不群。 绝对是一件稀罕物。 “你们老板在吗?我找他谈一笔生意!”采小兰微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如愿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伙计开心极了。老板又不会抢自己的业务,等生意落成,一笔赏钱跑不了。 “可巧了,老板正在后院候着呢!” 采小兰与罗老板谈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伙计只猜到,这桩生意怕是没成,因为惯常早该到手的赏钱,连根毛都没看见。 采小兰舔了舔干吧的嘴,心里默叹:“看来这棉布想要打开销路,问题还真不一定出在贫民百姓身上。很多人不希望衣服便宜下来呀!” 古代的衣服,道一句贵重物品,不为过。落魄了,拿到当铺抵个把月的饭钱,是常事。 好消息是:目前染布作坊与织布作坊,都还在动工阶段,离要卖出成品的那一天,还很远。她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兜售出布匹。 回到了老太医家,与他套路了一阵子医书的内容,又将礼物送上,最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采小兰在医术上已经进无可进,花费再多的时间,也没什么用。除了打开销路,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棉花到现在还没到扬州城。返回前,她与安南城的粮行都定了契约,应当不至于违约。 而现在还没到,肯定是路上出问题了,她要沿着路线一路找回去。 …… “爹,刚才采小兰的要求,你怎么不答应?”伺候在后面的中年,走到了前面,奉了杯茶。 “唉,谁叫她是个女儿身呢?能写出这本医书,证明她的医术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前人说世上有天才,我一直以为杏林里不可能有。哪一个圣手,不是大量实例磨练出来的?到了采小兰这儿,就不成立了。她才多大?唉!” 说着说着,老太医就把正事说忘了。 “爹,你还没说为什么拒绝帮她联络各路同行,举行杏林大会呢。以你的威望,来人肯定不少。”中年人没听到答案,不由追问。 “我懂她的意思,医术到达一定的地步,进无可进,失路之悲——” 一个“悲”字老太医念叨了许久,回头望了一眼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你这辈子,估计感受不到了。” 中年人落了个没趣。 “唯有碰撞,和不同的流派切磋。在激烈的摩擦中,取长补短,才能进入下一个境界。” 老太医骂完儿子,又审视己心,自己又何尝能摸到这一层界限?年岁痴度,脑子僵化了。 采小兰的医书,是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医经、经方、伤寒,主流的三大流派,没一个与她同道的。 老太医摇了摇头,“可惜,万道合流的境界,我达不到了。” 他这一声“可惜”,不仅为他自己而谈,更为了采小兰而叹。但凡他是个带把的,他肯定要将其收入门下。 不然,收了个女弟子,传出去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 天福聚财居一切安好。采小兰一夜未归,家里人都没在意。以她的能力,只要不轴,只有别人吃亏的份。 “丰仓叔,咱们俩带些干粮,一路向南,找一找棉花到底去哪里了!” 一到家,采小兰就跟丰仓商量道。 “小兰先生,关于棉花,我正好要和你说。我找以前的朋友打探清楚了,棉花被扣了。” 丰仓把消息告诉她,气愤不已。 “我也有这个猜测。棉花就算不制成棉布,直接塞到葛布里,保暖效果肯定不错。没人阻拦,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传播到扬州。”采小兰是聪明人,联想到自己在成衣店吃的闭门羹,她大概猜到了原因。 “那怎么办?”丰仓无奈。 升斗小民,在利益纠葛的复杂关系网下,太脆弱了。一把刀子,一根绳子,甚至一根木棍,血肉之躯都难以阻挡。 “没事,一切照常。你们看我的。” 如果发生在以前,采小兰想的办法,肯定是合纵连横,用金钱一点点疏通关系,然后请卢刺史一锤定音。 但如果把路走偏了,不仅腰杆子正不起来,人还彻底掉落在肮脏的陷阱里。 潜规则再大行其道,永远去不掉“潜”字;规则再难走,也有走通的那一日。 上一次,她就吃了这个亏。 聪明人可不会在同一个陷阱摔倒。 “我还要出去一趟。晚上做我的饭,等我一块吃。”采小兰交代了一句,急急忙忙又套车走了。 一个官人,一个农户,一个商人,又或是一个工匠,在一群官老爷、商老爷面前,都没什么地位。利字当头,大家都算得上得失。 但如果是一个儒生,基本上无人敢惹。不懂进退、不识大体的儒生,“轴”起来,可不管你是谁。哪怕皇帝当面,都敢争得满面鲜血。 屡试不第又有真才实学的儒生,采小兰还真认识一位。郑一松。三、四年前和崔薄言一起进京赶考的乡贡,非常可惜,一身的才华,还没付出实践。 采小兰前几日在街头刚好碰上他的妻子。 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不受重要,唯有一个原因,一身风骨,立在文章之中。读之,如鲠在喉。 “我非得把扬州城这一群贼人如何吸食百姓骨髓的事情告诉他,看看这一身的牢骚文人有几分胆气!” 第173章 郑乡贡的气 府学的学子们自春夏之交后,上学的时日,尤其难磨。 “啊?今日又是郑‘冲天’当值。完了,完了!” 当学堂今日当值博士的名单一贴出来,学子们纷纷抱怨。郑“冲天”是学生赠与郑一松的诨名。其上课,讲授经书,鞭辟入里,但夹杂了大量的激愤之言。往往半日下来,经书没讲多少,反倒给学生们说了很多离经叛道的话。 所以学生们送了他这个外号,取自“怨气冲天”之意。 “铛——铛——铛——” 府学的钟声敲响,刚才还聚在外面的学生像被猎人惊了的兔子,缩着头往各自的学堂里奔。 郑“冲天”像往常一样讲解《孟子》经义。正当堂下众人惊疑,为何今天郑博士一句闲话都没有,却听堂上声音骤歇。 学生抬头,只见到黄豆粒大小的泪珠滚滚而下。 “郑博士,可是家中变故?” “诸生,吾心中苦。”郑一松心里真苦。 前天采小兰找他,说了此事,请其为贫苦百姓发声。他想了一晚上,便寻同窗好友,没找到一个人,能够疏通扬州城的贸易关隘。 在家憋了一天,今日讲学,心中被堵,气息不畅。越讲越觉得所谓圣贤书,毫无意义。 学得再好,也无异于世。他一想到,官场都被一些私相授受、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搞得乌烟瘴气,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诸生家中可有御寒衣物?可有遮羞避体之衣物?” 大家点头。 “什么材质?价钱几何?”郑一松在中间位置提了一个学生。 “御寒用裘皮,乃家父从北方带回来的狐裘,质地柔软,非常保暖。平日所穿,大抵是绣楼所出。至于价值几何?学生不知。”腰间佩玉、气宇轩昂的小子的回答,“朴实无华”! 而当中当即喧哗起来。 “沈半城家的衣物,当然价值连城。” 回答问题的,刚好是沈家三公子。 “诸生可知贫苦百姓家用什么御寒?平日又靠什么避体?”郑一松继续问道。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学堂里的角落,那边坐着的,家住城郊,是最贫苦的了。 “学生所穿,乃家母亲手操办。屋后有桑田数十亩,养蚕缫丝,集丝成布。所费无非是一些人工。”此生丝毫不以家贫为耻,回答落落大方,别有一番气度。 可是,家有良田,又能穷到哪里?能上得了府学的,又有几人,家境真的匮乏? “沈东岳、王汉云两生请坐。大家可知市场上一匹平常的绢布多少钱?” 有一人出声,“郑博士,我知道。一匹绢布五百钱。” “能出得起五百钱购买绢布用于制衣的,扬州城有多少人?绝大部分人避体之物,都是麻、葛两种。”郑一松为公子哥们普及生活常识。 “郑博士,我们知道。家中仆人都穿这个。只是这与讲学有什么关系?我们学习用功,博取功名。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绫罗绸缎。”齐安才很不礼貌地打断了郑一松的话。 “齐乡贡所言有理,我所讲与课堂无关。吾太鄙陋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御寒之物,名为棉花。所织成的布,比之丝绸,不差多少,所费不过十之一二。而棉花易生,产量又是蚕丝的几十数百倍。”郑一松说到此处,痛苦极了。 百姓原可以不苦,却因为上层恶意阻拦,生活水平一直在堪堪满足“活着”的基本线上。 齐安才被落了脸面,眉头紧皱,凝思片刻,心里就有了主意。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从未听说过此物,但既然郑博士说有,我相信天下确有此物。不过新事物的产生,必须要有一个过程。” 他由愁转笑,洋洋洒洒似乎有千字要说。 “我翻了典籍,汉魏就有其记载了。”郑一松大声抗辩。 “那为什么?”齐安才瞬间迷糊了,“我知道了,肯定是棉花有缺点——” “错了,错了!”郑一松哀叹两声,才平复了心情,“是诸生的家里人,是府城的权势之人,他们把持着商道,设置壁垒,严禁岭南道的棉花进入中原地区。” “啊?”座中人无不惊骇。大家相信郑博士的人品,不怀疑他说的是真话。 “唉,据我所知,现在岭南道通往扬州府的关隘就有几十车棉花被阻。大家一问便知。”郑一松言之凿凿。 课堂进行到这里,已经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学生中好事的,下了学,就骑了快马,亲自去关隘查看一番。 等了两日,终于有了结果。果然有几十车棉花被扣留在关隘。而沈东岳还利用金钱攻势,拿到了一团棉花,带到了学堂里。 “此物确实保暖!” 众学生挨个将手掌戳进棉花团中,感受了其中的温暖。一瞬间,众人开始迷茫了。圣贤书上都说“以民为本”,而现实,肉食者都以愚民为乐。 明明不是休沐,郑博士的学生,下午都翘了课,围到了他家里,口中高呼“博士教我”! 郑一松被逼得没办法,带着一应义愤填膺的学生,跑到了府衙。一行人轰轰烈烈,口号震天,差点将堂上高坐的卢刺史惊落地上。 而当他听清事情原委后,哭笑不得,还真是一群忧国忧民的官场苗子。 “诸生稍安勿躁,本官正要打破这一惯例。前些日子,我已经在城郊兴建了两家作坊,专门生产棉布。至于你们所说的棉花送入被人阻拦,我现在就令人解决。”卢刺史立即拍板。舆情事件闹大后对政绩影响太大了。 他倒是感谢起采小兰了。要不是有她的作坊,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官学诸生的问题。 扬州府最大的官下了命令,关隘立即畅通无阻。几十车棉花沿着官道,一车车送入天福聚财居。 而城里最大的绸缎庄的东家不用人组织,一家家凑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始末梳理清楚。 “为了几个学生,就打破了规矩。我不服,他们会告状,我们也会!” 一群人乌泱泱地向府衙进发了。 第174章 棉布贸易第一次会议 商人齐聚,却连府衙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他们可没有“见官不拜、天下畅行”的权力,单单是府衙门口的两队兵马,就让他们止住了步伐。 “欺人太甚!” 权力与金钱往往是纠缠不休的。士人舍不得最上层的身份,用了下人的名头去经营产业。当来钱的路子遭了挫折,后面的人不得不跳出来清扫障碍。 众商人纷纷联系后台,一时之间,府衙里收到拜帖如云,一封封像雪片一样堆在案头。 “大人,有您的拜帖!”管事声音颤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卢刺史的脸色不对。 “没想到,区区一个棉花就捅了马蜂窝了。监军、刺史、州正,一个个……”他想大发雷霆,将桌上的拜帖都抛到地上。可这不是在家里,一旦被人看到,少不了“参一本”。 他一张张翻着拜帖,“呵,团练副使又是什么东西?他也敢?” 捡起这一张撕得粉碎,气也随之都出去了。冷静后,没多久他就有了主意。此事和他关系不大,分明是儒生与商人惹的麻烦。只要他将双方都请过来,说道清楚,便已经成功。 到时候,自己再把两个作坊移到府外,将棉花制成成品布匹输入府内,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来人,把今日当值的管事们都叫过来。请他们执笔,向诸位官老爷回帖,请他们派人来。七日后,咱们一起辩一辩,棉花引进的事情,该怎样结尾。” 管事们写到最后,还给采小兰也送过去一份。作为棉花作坊的当事人,她也应该到场。 而当采小兰收到这一份会议邀请函,或者说政府文书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 事情正如她预料般进行。 “兵法里的借力打力,太绝了。也是时候,开启新近的红色任务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扬州城的权贵们垄断了布行,他们控制供需关系,恶意操纵布匹的价格,百倍获利。 意不平!绸缎的生产者们堪堪糊口,凭什么权贵能躺赢?在七天后的交流会上戳破他们的嘴脸,打破阻碍,让棉花进入扬州府。 奖励:《棉花制线的十三道工序》 就一眼,采小兰就生出了打死“小不平”的念头。这一次任务的奖励,应该与《织布七十二法》调换顺序才对。 毕竟先有丝,后有布。两本技术专着出现的顺序稍微换一换,几人该省下多少工夫? 七日的时间在等待中过得很漫长。 第七天,当采小兰在管事的邀请下,走入大堂的时候,里面已经乌泱泱挤着一堆人了。 人挤着人,又不是都有资格坐。站在一块,推推搡搡。而府衙作为主办方,好像故意看不到这一点,主事人来得迟。 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坏,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学堂小子,都要朝着满身珠翠的商人动手了。 “咳——咳——” 堂中人都把目光汇聚到咳嗽人身上,一时气氛凝住了。 采小兰发誓,这两声咳嗽,绝不是她愿意当显眼包。而是嗓子发干,确实要咳。 郑一松认得采小兰,见她来了,立即阻止学生,“都安稳些,静等刺史大人即可。” 商人团体本来就不喜欢无利生非,迅速安静了。 躲在侧屋观察的卢刺史长叹一口气,他还以为双方会打起来呢。没想到,被采小兰一声咳嗽打断了。只好带着管事,踱步进入大堂。 “各位,公务缠身,久等了!”一声客套话,他就坐到了主位上。至于主持会议,自有他人安排。 一直跟在后面的长史出列,说明双方在“棉花”上有矛盾,为了避免矛盾扩大化,由官府出面,调停双方,达成和解。 此话一出,郑一松立即跳了出来。向刺史行礼后,立即“开炮”,直言富商们的无耻。 几十倍、近百倍挑动丝织品的价格不说,还禁止性价比高的棉花进入扬州府地界。 “无耻之尤,果然圣人将商人定为末品是最正确的决定。他们个个都心狠手辣,哪管百姓死活?” 采小兰站在刺史侧旁,对着门口,迎着阳光,她只见郑一松的唾沫,喷出三尺,均匀地洒落在商人头顶。 一众富商气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郑乡贡一点血肉都不会留存于世。 他们其实很冤枉,价格高,是因为其背后有很多人在抽取利润。为了保证自己地利益,只好不停地涨价咯。 站在郑一松背后的学生看到老师在前面发挥口才,嘴上立即痒了起来,劈里啪啦跟着骂了起来。 卢刺史眉头紧皱,此时此刻的他,非常庆幸,早先“顺着毛”安抚,不然自己也得经历这等狼狈场面。 既然是官家主持,自有另一方陈词的机会。 “哼,我说两句吧!” 权贵们终于发力了。 “尔等学生,历世较浅,容易被奸人所挟。”说话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郑一松。 “有人屡试不第,愤世嫉俗,却不该裹挟无知人意。”他不管对面噬人眼神,自顾自地说到:“国本在农,农事有时,非时则桑。男耕女织,自古如此。如果涌入大批量的棉花,棉花价贱。坊间便会弃掉丝绸。桑田将弃,织女、绣工将罢,扬州城赫赫有名的丝绸贸易也大受影响。长此以往,伤本误国。” 此言一出,堂上鸦雀无声。 在座的没人不知道,丝织品在大宗贸易中的重要性。这可是“货币”般存在。而百姓养蚕缫丝,更是千古佳话。如果价格低廉的棉花涌入,真引起这般变化,得不偿失。 郑一松面色冷寂,“所以这就是尔等在背后几十倍提高绸缎价格的原因?” “就算绸缎价格降下十倍,又有多少百姓能买得起?绫罗绸缎,本就是贵族士人所属。交易产生的税金,富国强兵,又有何错?”男人语气铿锵,携势压人。 一众学生惴惴不安,说不出话了。 毕竟重民的前提是朝代稳定。 堂上一时静寂无声,形势一面倒。 “卢大人,小女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75章 舌战群商 爽脆清亮女声,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这种场合,女人出现本身就很特别了。 要不是她一直站在卢刺史后面的,早就被人撵出去了。 卢青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富商一侧坐在首位的一个老头出言讥讽: “呵呵,什么时候女人也能插话了?” 采小兰明明是向刺史寻求说话的机会,但此人竟敢横加阻拦,诸人好奇起来了。 “闵阁老请嘴下留情。采小兰与棉花一事关系密切,发言是应有之义。”卢青云面露不善。 对方不过是中书舍人致仕,尊其一声阁老已经分外给脸了。 “哼——” 闵阁老脸上那“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将倚老卖老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但讲无妨!”卢青云黑着脸,让采小兰有话说话。 采小兰走到人群中央,环视一圈,没露出半点心虚。 “各位,小女子在这里先要向郑博士以及一众官学学子们致一声歉。我在城郊开了家作坊,以棉花生产棉布,这引起了纷争。给大家添麻烦了。” 采小兰朝着郑一松鞠了一躬后,转头直视对侧:“我有几个疑问,还请诸位大商人帮忙解答!” 语言一改爽脆,变得无比冷峻。 “到底是百姓重要,还是国家重要,前人争论了那么久都没个结论。有人拿这说事,难道觉得自身的才华已经博冠古今?” 第一个问题一出,富商团队没一个出声。就连刚才战力十足的男子也歇了火。 而郑一松眼前一亮。 局面已然打开了。 一众男人都暗自感叹,“这小娘子有点东西!” “既然没人敢应,今天又借此压人,未免贻笑大方了。”采小兰那犀利的言语,獠牙直露。 “哼,和一个小娘子有啥可说的?”男人不得不回了一嘴。 “第二个问题。圣人心善,税收只针对胡商,在座的都是坐贾,怎么会在纳税之列?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偷以官家名义——”采小兰最后一字拖得很长。 富商们只觉后背发躁,隐隐有虫蚁在爬。 郑一松见对面无人反驳,才明白自己刚才被他们骗了。不禁冷言怒道:“竟然拿瞎话来骗我!对面的,等我回去下名帖,让你瞧瞧当众欺骗一位乡贡的代价。” 扬州城大,但大在外面的罗城。里面的子城可不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始终那么一点。其中有人一早就认出了采小兰。这时见她在人前“耀武扬威”,不禁嗤笑: “呵呵,被崔家抛弃的时候,你也是这个姿态吗?” 哄堂大笑。 采小兰银牙紧咬,眼泪就眼眶里兜兜转转半天,还是被她忍住了。一心的委屈,开口化作爽朗的笑声。 “母亲待我极好,我记得一日她训我:要将苦竹饮的价格定低点,只有这样,百姓在劳作之前,才舍得饮一碗。此后我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赚取合理的利润才是天经地义,一旦超过一定范围,就成了民贼与国贼。” “哈哈,妇人之见,难登大雅之堂!” 屋里一半人嗤之以鼻,商人本来就该赚取最多的利益。 “大胆!”卢刺史猛拍桌子,“堂堂四品诰命夫人的训家良言也是尔等铜臭满身的人可以耻笑的?命不要了吗?” 一群人顿时化作寒蝉,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让棉花进入扬州府,不影响贵族对穿衣品质的要求,棉布的质地离绸缎尚远。棉布仅是让穷人多一件遮羞的衣物,多一点面对冷酷冬天的勇气。” 发人深省的话回荡在宽敞的府衙大堂,其上匾额越发鲜亮。 …… 采小兰的话能将沉沦在金钱欲望里的商人解救出来吗? 当然不行! 如果靠一番话,就能改变一群人的意志,垂拱而治的景象怕是不远。采小兰想要的,只是为不懂行当的儒生们扫清障碍,为商人背后的权贵们分析利害。 至此,关于棉花的第一次会议结束。没达成任何共识。后续甚至没人再谈论这一件事。 事情似乎再一次回归以前状态,棉花被束之高阁了。 可是采小兰心里清楚,既然没人把停在天福聚财居院子里的几十辆车拿走,代表事情仍在运作中。暗潮涌动,需要“让子弹飞一会儿”! 春去夏来,两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采小兰正坐在屋里看《棉花制线的十三道工序》,熟悉里面每一道工序。 徐银莲从外头闯了进来,“小兰,今天棉布作坊已经落成了,你要去看看嘛?还有你说的剪彩仪式,啥时候开始啊?” “啊?这么快的吗?我现在就和你看看去!”采小兰惊疑。 采小兰到隔壁看了一圈。 官家出人,采小兰出钱,两方合力,造出了一幢气派的二层小楼。小楼是门脸,楼前有一个前院,花花草草种了一片,边上还有一片停车场。楼后有两层屋子,是生产厂房。后面一排是庖厨、客房等。 各处都叫人很如意。 “徐姐姐,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你拿的主意,我只是负责督促罢了。”徐银莲谦虚说道,“对了,匾额什么时候挂?” “不急,咱们的织布坊想要一炮走红,还得做一些准备工作。你的人找齐了吗?可以让她们过来先熟悉流程,我又升级了制线的技术,正好培训一下。”采小兰心里有好几个宣传的想法,需要慢慢落实。 下午,徐银莲雇佣的女工们全来了。采小兰依据书本上的内容给她们讲解各项流程。 当然并不是说,只要按照流程就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样的布匹。人又不是机器,没办法控制太多的细节。所以剩下的时间,就让女工们各自操作。随后她把徐银莲喊到了一边。 “徐姐姐,怎么都是女工?咱们还得招募一部分男工。织布方面,男人不一定就不行。”采小兰想到了后世的各种衣物小厂,优秀的男工一点不比女工少。 “啊?”徐银莲先是诧异,又点头应答。 “以后你就知道了。” 织布作坊的事情,徐银莲管着工人们继续尝试。而采小兰则去了七染堂。七染堂的建筑简单多了,完工得早。但因为没有布匹染色,还没有活计干。 可屋里人不少。当采小兰到的时候,里面熙熙攘攘一群人正闹得开心呢。 第176章 新布 虽说徐银莲曾经是老鼠会的三当家,但是在对待异性的态度上,她还是很单纯。而江梨花不一样,七染堂屋里男男女女有十来个人,此刻正聚在一起,各自调配染色剂。 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而采小兰来的目的很明确,告诉江梨花浣纱堂已经更新了技术,棉布的品质会更进一筹,在光滑度、柔顺度等多个方面都比以前高了一个层次,所以对扎染的技术要求更高了。 “明白了,我待会儿去拿一些样布回来先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梨花美眸转了一圈,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些羞赧,“他们早就和我说了,不干活,干拿工钱,过意不去。” 没错,七染堂从招到人之后,已经开始发工钱了。虽然不多,但满足一日二餐没问题。 淳朴的手艺人哪里经历过此等好事?恨不得立即为七染堂抛头颅洒热血。 采小兰点点头,注视着江梨花,许久才开口道:“梨花,以后七染堂就全交给你了。它是咱们计划的重要一环,一定要成呀!”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采小兰将七染堂设立在远离浣纱堂的目的,就是想将产业都独立出去,这样才能做大做强。而且不聚在一起,别人的嫉妒之心不至于过烈。 “我会努力!”江梨花表态。 迎春楼的姑娘们都有两个梦,一个是遇良人,另一个是攒钱开店。没人敢想,同时达成两个梦。 在岭南道时候的,那一个“小拖子”屋,三五个工人,岂能与现在相比?这里可是扬州城! 生她养她的扬州城。 落宝铜钱近三年陆陆续续产生了六百贯,算作一百金,加上本钱一百金,这一回采小兰起家的本钱,就这两百金。 衙门帮了大忙,建筑材料半价,人工不要钱,为她预算建筑钱省出了一大半,等两处建筑全部建好后,系统光幕上还趴着8两金。 “运气不错,不过钱省不下来。”她打算好了,回家就把地里的百两金挖出来,取出四十两,交给丰仓,叫他到城里组办一个马行,便于为两家作坊运货。 而她自己,身体又养了两个月,已经有力气去处理一些事情了。在系统光幕上,医术的晋级任务摆在面板上,都快半年了,动都没动过。 接下来的十几天,她带着徐小琴跑遍了扬州城里的大大小小十来家医馆,一通友好的交流,可是面板上的数字动都不动。 医经学派:0\/1 经方学派:0\/1 伤寒学派:0\/1 与先前一样。 “轻飘飘的交流,都留不下深刻的印象,更不必说让人认同了。必须得想点办法。”采小兰看向身边的徐小琴,若有所思,“小琴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要想突出流派的实力,还有什么能比培养出一个天才郎中更有说服力呢? 很可惜,在她熟悉的人中,没有适合的。 “只好再等等了。等棉布打开市场,再以作坊的名义举办一场名医会!把奖励弄高点!”采小兰嘴角上翘,心情立即变好了,只听她转头对徐小琴说道:“小琴,这几天跟我后面辛苦了。我们回家,做好吃的去!” “好耶!” “还有更好的呢,放你三天假期,这三天不必看医书。” “好耶!”徐丫头高兴地蹦了起来。 …… 浣纱堂十来天的工夫,就完成了他们在岭南道三年办好的事情。当用米汤浸煮过棉线织成的布匹摆在徐银莲眼前的时候,她被表面的光泽惊呆了。 连织了三匹,送到了天福聚财居,想要给采小兰一个惊喜。 “小兰,你看!”献宝一般,展现在餐桌前。 “哇噻,这三匹布好亮啊!” 采小兰忙着做饭,没注意到徐银莲。而江梨花却看到了,接连赞叹。一时不慎,连在岭南道新学的土话都飙出来了。 “不仅是亮了,还柔了!”采小兰注重的是布匹的柔顺度。老实说,最初的棉布触感比葛布好不到哪去,只是没那么硬。而现在的它,才勉强赶得上后世的十分之二三。 “梨花,明天拿去染坊染色,就染成大红色,我把它们拿进城去。到时候,请人来参加开业典礼!” “好,要一旬。我前些天请了一位会染冰纹的师傅。虽说没答应常驻七染堂,但是偶尔帮个忙,没多大问题。”江梨花以钱动人,交了不少新朋友。 “好,浣纱堂多织,织好后立即送到七染堂。请人家多染几匹,咱们身上的衣服都该换一换了!”采小兰朝着两位堂主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采小兰都吩咐了,徐银莲干脆开足马力干了起来。脚踏式的织布机,效率非常高,十个工人一天时间产出二十五匹布。 七染堂中心的院子里,也飘满了各色棉布,丝滑柔顺,叫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 “卢大人!”采小兰行了个女子的礼节,心里对这位大人的行为举止奇怪极了。每次都能在府衙里找到他,工作太认真了。 卢青云没想到采小兰还能来找自己,心里感叹这个女子的胆子不小。看在姑姑的份上,又接待了一次她。 “采小兰,见我有什么事情?” 采小兰多聪明呀,看出了上面人的不耐烦,立马长话短说,“回禀大人,承蒙府衙怜惜,两家作坊已经落地,一旬前首次开工,产出几匹布,价值不高,但意义非凡,献于大人。” 至于请他帮忙剪彩的事,采小兰没敢张嘴。 “嗯,你倒是有心了。开业时候,少不了你一份贺礼。”卢青云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 离开府衙,她又提着一匹布到了老太医的府上,请他为自己的布行剪彩。 老太医虽不知剪彩是何物,但还是满口应下了。上一回采小兰送的两根独特的拐杖,用唐朝的话,叫扶老,非常合用。 有了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压场,采小兰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棉花的是,到现在没个结果,她害怕开业的那天,有人闹事。而现在,只要把老太医的名头宣扬出去,自然能压服宵小。 第177章 邀请与开业 府衙与老太医府上去过后,采小兰本来想着继续去拜访相熟的商人,结果靠近八宝斋的时候,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群狗贼,不值得我亲自发帖。” 翘臀一撅,打道回府。 现在,她后面也站了一群人。无论是等待开业的浣纱堂,还是已经开业的七染堂,又或者城内三姓义气车行,都有一帮伙计能为她服务,这伙人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人呢。 她顺着长街出了内城门。 扬州城因几条穿城而过的河水支流,没有直通内外的路,她七拐八拐,才拐到了西城门。丰仓新开的三姓义气车行就纳入了眼帘。 “丰仓叔,怎么样?今天开张了吗?” “嘿嘿,有两个主顾。一个还是远途,到楚州城呢。”丰仓见采小兰来了,兴趣尤其高。 “那太好了。看来车马行市场很大呀。” 采小兰连连点头。开车马行的点子,是在充分分析扬州经济的基础上得来的。经济发达的大都市,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技术,或者占有垄断的资源,出卖体力,干送来送去的体力活,也能挣到钱。 “丰仓叔,我有个小事。”她把邀请城内大商人参加开业典礼的事情和丰仓说了。 “小事,店里还留了一半的伙计在后面打熬力气,随便叫两个跑跑腿就成!”丰仓自信地连拍胸脯。 可是在屋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张适合写请柬的纸。 这叫丰仓的脸尴尬地红了起来。 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现在连一张红纸都找不到。 “没事,我已经想到了好办法。” 绢布本身就可以写东西,在纸张的价格没被打下来,都靠它记录文字。正好将棉布裁剪成适当大小,刚好用来当作帛书,还能顺带展示自家棉布的质量。想到这一点,采小兰瞬息来了兴趣。 和丰仓匆忙道别,带着创意回到了天福聚财居,检查了徐小琴背书的情况后,又到了浣纱堂,请女工们都过来,一起设计帛书的样式。而她自己则躲到一旁,掏出一本《全唐诗》,看看能否抄的一首、两首,用作噱头。 此书是抽奖偶得,既是一本诗集,又有神奇功能,拿在手里的时候,文思如泉涌。 可不是嘛?没多久,她已经在《全唐诗》里找到了合乎心意的几首,略微改编,就成了自家的出品: 第一首写的是棉花被褥:未收木绵褥,已动蒲葵扇。且喜物与人,年年得相见。 第二首写的是棉花的来历:昆仑家住海中洲,蛮客将来汉地游。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棉裘。 第三首有妙处,写的是棉花的两种用处:忆得蛟丝裁小卓,蛱蝶飞回木绵薄。楚丝微觉竹枝高,半曲新辞写绵纸。 …… 当她抄完,外面的徐银莲送来了五种样式的帛书。采小兰看好最后一种,通体白色,却有几缕异色花纹,其内用竹丝作骨,大大方方,有几分精致。上面空白处,刚好落笔。 “就这一种吧!” 采小兰做出选择后,又觉得别人不一定与自己同好,又在里面选择了俗气的大红色。 车马行的账房先生和伙计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来取东西。 “喏,这里面一共有白色的八份,其中府衙里面有五份,上面都有名字。红色的比较多,一共三十份,就送到他们的铺子里就行了。”采小兰原来还怕伙计送错了,但看到帐房先生的打扮后,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头戴一顶周正的帽子,不用猜也是个文化人。 “大东家放心,我会亲自送到尊客的手里。”帐房先生应了差事,没在天福聚财居多耽搁,立即回城了。 等待开业的中间,采小兰又跑了一趟城里,一来请程木实来了一趟,帮忙在浣纱堂主楼里制作展柜等家具;二来又去了一趟迎春楼,以一首诗、十贯为代价,雇佣两个花魁,八个姑娘,在开业的两天里,端茶送水,并出几个节目。要不是现在的她没打破成衣店的贸易壁垒,高低得搞一个时装秀。 那么风情万种的迎春楼姑娘们,就成了最好的模特。 …… 一旬很快就到了。 开业前的事情虽然多,但是忙得过来。前两晚两处的工人和车行的伙计就全来了,抢着事情做,采小兰除了技术指挥,根本没她插手的机会。每到一处,都会迎来一片“大东家”的称呼。 这叫她有点飘了。 夏秋之交,虽说热气滚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是天上的太阳仍有几分火气。巳时一到,就有马车陆陆续续来了。 “盛世粮行东家到,奉贺礼元宝十两……” “卢家小姐到,奉贺礼如意一对……” “王老先生到,奉贺礼画卷两轴……” “刑科管事到,奉贺礼……” “户科管事到,奉贺礼……” “贾记香粉铺贾老板携女到,奉贺礼……” 来客太多了,采小兰的红色邀请函,有的发给一个人,有的发给一个行业。 采小兰听着伙计高唱的名姓,都是旧时相识,一时感慨万千。 “李松山李员外到,奉贺礼……” “成衣店罗老板到,奉贺礼……” 其后伙计又报了一连串布行、成衣店老板的姓名。 听音的采小兰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禁念叨:“好家伙,城里的布行与成衣店的老板都来了吧!来者不善,怕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只是这李员外又是谁?从前没听过的?” 时间倒回一旬前,大红的帛书送到了布行、成衣店的总商会门口——罗家成衣店。罗老板起初没在意,采小兰的织布作坊已成定局,没什么可议论的。接了邀请函,他原本打算就派两个伙计去,恶心采小兰一把。 但当天李老六刚好上街巡视产业,发现了案头的帛书,当即被帛书的材料惊到了。 他竟然没见过这种材料,立即喊了罗老板对质。 “啊?我倒是没注意,难不成这种料子,是采小兰织布坊生产的?”罗老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厉害呀,采小兰的棉布绝对是行业大敌。把人聚起来,让他们都看看这块布。”李老六牙齿咯吱作响。 他恨呀! 恨当日顾惜颜面,没去棉花商谈会。 一朝失足,千日遗恨。 第178章 二卢齐至 客人进来后,在伙计与迎春楼姑娘的引导下,开始了典礼的第一个流程,参观作坊。 作坊最外面的就是二层小楼。一楼是文化氛围布置,左边墙上挂着工人的名姓,右边挂着诗,正中央的屏风后面是接待主顾的地方。花花草草映衬之下,别有一番清幽的味道。 “不错”卢诗雨赞叹了一声,而跟在她身后的贾筱筱虽然不懂建筑一道,但家教严格,亦有主流的审美能力,“倒不像一个商贾作坊!” 一楼的诗,能欣赏得来,也就几人,驻足的不多。楼梯在右边,人群跟着迎宾上了楼。 二楼的布置花了一番心思,这些日子染得最好的布,都挂在顶上,在大梁处一分为二,五颜六色,垂感十足。四周墙壁,挂的都是棉布,颜色各异,纹路不同。有一面是纯白的,底下有备好的笔墨,一旁还有一把竹梯。 “这是?”最前面的贾老板好奇地问。周围的众人同样好奇,一脸趣色。 “哦!留诗墙!今日东家邀请了官学的学子、博士,还有几位有文采的儒生,以备他们万一有诗兴。”这一批人以商人居多,听到这里,落了个没趣。欣赏过棉布的质量后,匆匆下楼参观后面的作坊去了。 第二批以布行、成衣店的老板为主,他们在李老六的带领下,从头到尾把棉布批评了一通,话语难听至极,连习惯假笑的迎宾都暗自生气了。 “呵呵,这棉布的质地,太粗糙了。比神京大户人家用来擦屁股的布都不如。”李老六笑了一通,继续说道:“我有一回去到李国公的府上,用了一回他们家的茅厕,擦屁股的就是这等质地的布。” 其中侮辱之意,不言而喻。周围一众人纷纷迎合他的说法,把棉布贬低得一钱不值。可就从攥紧的拳头清楚可知,他们并不如表现得那般平静。 二楼的伙计与迎宾看不下去了,派了一人下去喊采小兰,给这一群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东西一点颜色瞧瞧。 浣纱堂的大门迎来了它光辉的时候。 唱名的伙计差点将喉咙唱破:“扬州府刺史大人到,奉贺礼白玉狮子一双……” “礼部主事卢大人到,奉贺礼百贯……” 采小兰脑袋里涌出了一千个问号,“怎么冒出两个卢大人?” 她到外面,地上跪了一片。也正是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官与民真的差了不止一个层次。升斗小民,在作坊开业的时候,邀请大官到现场,简直开玩笑。 “两位大人,请跟我来。”采小兰在前面领路。两位卢大人她还真认识,一个是刺史卢青云,另一个是卢勇,崔卢氏的弟弟,崔乐的狗腿子。 卢青云本没想来的。 他之前回了一封信给崔卢氏,告诉她一些有关采小兰的信息,尤其提了棉布坊筹备过程中,扬州城一些权贵的阻碍。想借此表功。 而崔卢氏收到信,兴奋极了。她可是听采小兰说过棉布这回事,一时之间,坠入过往艰难生活的琐碎中,整日以泪洗面。 卢勇见不得姐姐如此,主动应了礼部公出的差事,说替她去瞧一趟,把阻拦的事情解决了,这才将崔卢氏哄好。而当卢勇将事情告诉给崔乐的时候,却被他一通指责。 “胡闹,一人之力怎么斗得过群体?况且那些垄断的商贾背后要没人,他敢这么做吗?你呀,做事情前,也不知道想清楚。” 卢勇好心办了坏事,心情不佳,但不敢反对,“乐哥,我都应了姐姐了。你就让我去扬州转一圈吧。现在的刺史是族里侄儿,应当会给些面子。” “去吧!”崔乐轻轻挥手,心里一团糟。最近的烦心事多着呢,老大老二还好,在他的帮忙下,有个正经的活干着,点卯奉薪,生活不忧。而老三,去年的时候,殿试第五名,在他的运作下,入了翰林院。一年里,常与他闹腾。说翰林院过闲,想外放做官。 说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就在卢勇进来前,刚和他闹过。 …… 采小兰喊来两位花魁作陪,一路领着两位卢大人往前参观浣纱堂。在一楼诗词处,两人还能说点什么,到了二楼干脆一言不发了。 下楼的时候,卢勇特地与采小兰交代,要拿一匹布带回给崔卢氏。 采小兰点头应下,直接省去了后面的生产区的参观。请两位花魁带着两位大人去一旁的休息区稍坐休息。 上官到哪里都是核心,先来的府衙管事,还有在刺史前能说得上话的大商人,都聚在了休息区的边上。候着机会,能与两位大人多说上两句话。 而采小兰自己则是躲到了路边,等候老太医的车队。老太医不是爱拖沓的人,将请柬上的时间提前了两刻,到了现场。 当采小兰看到老太医拄着拐杖缓步走来,她笑出花来了,“您来啦,里面请!” 老太医有几分面子,虽说卢青云官级比他大,卢勇与他平级,但当他们看到老太医进门的时候,都站起来了身。 “王老太医安康!”卢青云先拱手。卢勇慢了一步,仍依葫芦画了个瓢,也问安了。 “两位大人客气,老朽早就从太医院致仕,当不得大人的称呼。”嘴上说得客气,但姿态上一点都没怯场,坦然受了两人一礼,还礼的时候,只是轻轻点点头。 他是谁?皇帝的身边人。太医的身份,凭空比别的官员高了半截。况且他还退休了。 “两位是来帮助小兰剪彩的?这丫头,说什么没人——没人,把我喊来。都已经请了两位了,还叫我这个老头子来回跑。”老太医坐下后,与两人说话。 而一旁的商人们听到老太医的这一番话,心里嘀咕了半天。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都吃惊不小。这姓采名小兰的女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请到这么多能人! 卢青云没多久就替他们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只见他押杯茶后,缓缓说道:“王老大人,我唐突呀。前些日子,我喊了工科的弟兄,修了这小楼。要知道有您这关系,我肯定要叫他们把楼再盖一层!” 第179章 剪彩盛况 老年人语言表达的特点是什么? 因害怕听者轻狂而啰嗦! 再大的官也避免不了。 王老太医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把采小兰的英雄事迹表达清楚了。 当卢青云听到采小兰自编了一本医书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惊叹道:“啊?采小娘子还是一位杏林高手?” 医术和其他的学术区别很大,非常重视积累。就让采小兰从娘胎里开始学医,也到不了今天的程度呀。 “唉,我也没想到,当初只是随便指导一下,给了她一两本医书,就结了这么大的善缘。”老太医沾沾自喜,教导出一位善才,他倍感荣幸。 若是采小兰在边上,她肯定要嗤之以鼻。老头脸皮忒厚,请他帮忙组局横扫天下医学派别的时候装死不说话,现在邀起功了。 “唉,可惜呀。若是两年前有此良医,李家二公子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卢刺史感叹道。若不是李云光急着回长安,没给其他人充分的时间运作,说不定这个刺史的位置还轮不到他呢。 三人闲谈之际,李老六一批人也参观完作坊了。一群人叫嚣着“差劲”到了休息处。 “李哥,刚才那台机器,您瞧见了没?质地太差了,踩上去‘叮当’作响,一看就是残次品。”罗老板大放厥词,双手上下摆动,嘴巴里发出“叮当”的声音,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哎,数你模仿的最像!” 官场中混的,何等玲珑心?守门的管事听了这声,立即大声斥责。 “何人喧哗?” 李老六等人不知道来了大人物,人群里当即有狗腿子还嘴骂回。 “你算什么——” 说话人话没说完,就被李老六一把扯了个跟头。他眼尖,看到了出言呵斥人的穿着,像府衙里的公人。以李老六的背景,自然不必怕了一个区区公人,就算是刺史,也不敢轻易动他。但为口舌之争,不值当。 “不知里面哪位大人当面?小的李顺平问安!”李老六小声问了门口的管事。 “刺史大人、王老太医,还有一位从长安来的主事!”管事显然认识眼前人,尽管方才差点被骂了,但是回答的语气依然恭敬。 “劳驾通报一声——” “不必,大人说了,这是布坊开业之喜,不设阻碍。是客都能进。不过得小声一点。” 李老六望了一眼后面的兄弟,“你们到别处溜达一圈。” 他一个人进到了里面。 采小兰在外催促伙计们抓紧时间布置剪彩现场,新来了两位权贵人物,还有崔薄言的恩师王继,不能厚此薄彼。 谁上谁不上都不好。 “小兰先生,鎏金剪刀只有两把呀!”作坊的女工急了。 采小兰只思考了一瞬,立即做出了决断,“换,全部换成普通剪刀。要准备四把!” 而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路上浩浩荡荡又来了一群人,都走路来的。夏秋之交,天气还热着呢,一个个官学学生脸色红润,喘着粗气。 “诸生——破万——卷书,行万——里路。” 郑一松“哈赤哈赤”喘着粗气,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不忘记教训学生。 “对了,再加一把剪刀,一共准备五把!”采小兰嘱咐。 …… 吉时快到了,正午的阳光最烈。浣纱堂的小楼里摆了五把椅子,老太医端坐中间,其余的官列坐其次,而王继与郑一松两人舔坐两边。其余众商人则分坐在两旁。 徐银莲、江梨花、丰仓分别带着各自作坊、车行里的人为开业典礼献了一舞。迎春楼出身的江梨花跳得极好,赢得了同行与非同行的一片喝彩。丰仓只有一条腿,不能跳,就站在边上喊口令,在他的指挥下,未上过战场的汉子们,竟爆发出凛冽的气势,赢得了两位上官的肯定。 “及时到!” 负责大声喊出来客姓名的伙计又被派了新的工作,这一声“及时到”,震耳欲聋。 字面意思。 采小兰走到正中央,双手连拍数下。 一旁的乐师立即奏乐。 五颜六色的布条随乐凌空落下,宛若从天而降。一直蹲在小楼二楼的舞娘们一齐克服恐高感,扯着布幔,凌空飞下。 曼妙的身姿,在各色布匹虚虚实实的映衬下,尤显轻盈。 中间的两位花魁唱到:“帘外雨潺潺……” 李后主的婉约词,一下就扣住了所有人的心弦。盛世大唐,血脉豪放,哪经得起这份柔软?众来宾,从上到下,纷纷化作那难过美人关的英雄好汉。 铁血变成柔肠。 “美呀!”饶是见多识广的王老太医也不禁赞不绝口。 官学的诸生,个个面目潮红。 舞蹈到最后,两位花魁退居幕后,伴舞们拥着一块红布盖着的匾额上到前面。而刚才消失的花魁重新出现,一左右拉着一条红色布带,带子正中央绑着一朵大花。 采大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中央,对着底下鞠了一躬。 “还请几位大人帮忙剪彩!” 早有伙计通知过他们,王老太医、卢青云、卢勇、王继、郑一松鱼贯而进,分别站到了红带一侧,拿过剪刀,互视一眼。 “卡擦”一剪,彩带应声而落。 后面小娘子们涌了上来,娇滴滴地请大人为匾额揭开绸缎。 老太医与卢青云谦让一番,最终一起揭开了红布,露出其下三个鎏金大字——浣纱堂。 掌声雷动。 所有人今天都学到了一个新的词汇,“原来这就是剪彩!” 有三位重量级别的人物亲自参与了浣纱堂的开业典礼,李老六没揪着棉花违反契约进入扬州府一事不放,甚至连提都没提。 在后面的宴席上,他狂塞了三盘子卤肉,扭头离去。 除了提前离开的他,其余人都或多或少买了一匹两匹的棉布,享受到了真实惠。有吃有喝有拿,所有人都满意地离开了。 “小兰,真有你的,那可是刺史呀。说来就来了?”徐银莲跟做梦一样,她从没想过,官员竟然能亲民到这个地步。 “哈哈!”采小兰笑颜娇展,“徐姐姐,下面开足马力,把还剩下的三十八车的棉花都变成布匹。入冬前,一定要让扬州府的老百姓都穿上棉布做的衣服!” 第180章 超低定价 棉布的生产,从开业后的第二天,便正式开始了。可是真待它经过染色,可以走上市场,又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白天,采小兰特地吩咐伙计喊三位老板回天福聚财居。就这,等人聚齐,都已经月上树梢了。 天福聚财居的大堂里掌着一盏灯,大家围在一起。 “丰仓叔,你先说说本月的收支情况?”采小兰上个月就他们都说了,走上正轨后,自负盈亏。 但是每月要在碰头会上报账。 丰仓早有准备,他早就请账房将收支核对清楚了,“本月一共做成一十三笔大单,小单五十八笔,得钱七贯。十个伙计,一个账房,共开支六贯,其它零零碎碎开支约两贯,总亏了一贯钱。” “不算亏,车马行每天有两个伙计,从浣纱堂到七染堂,也有本钱的。等以后局面打开,生意肯定会好起来的。”采小兰肯定了车马行的隐性付出。 “浣纱堂一共十八个女工,共开支七贯。”徐银莲接着丰仓说道。 棉花早就从岭南道买了,没法算成本。 等徐银莲说完,江梨花继续说道:“七染堂伙计八个,共开支十贯,其中有两个技术厉害的,工钱多。还有请了城里的人帮忙,又花了五百钱。另外染料一共用了3贯。” 采小兰对后两个没做评价,没有收入,看不出营收比。 “天福聚财居支出三贯,收入十五贯!”采小兰又把茶馆的生意捡了起来,专门雇了一个厨娘,负责端茶送水,以及做简单的饭菜。而采小兰只做几道特殊的菜品。 城里为她这几道拿手菜慕名而来的人不少,当然售价不菲。近半的收入来源于此。 除了采小兰,其他人都没挣到钱,兴致不高。 大家的失落,采小兰看在眼里,不禁鼓励道:“我打算明天开始,去各大布行谈生意,售卖布匹。咱们一起来商量一匹棉布卖多少钱合适?” 三人一瞬眼睛雪亮,说出了各自的考量。可是没一个价格低于一百五的。 采小兰不满意,“我们一起来算一下成本吧!” 徐银莲首先报了她那边一匹布的人力成本,而江梨花也报了七染堂染一匹布的人力与物力成本,加起来还不到五十钱。 “这样吧,我们就把价格定在九十九钱一匹!”采小兰做了决断。 “啊?”江梨花不解,“现在只是人力成本就已经有五十钱了,棉花得从岭南道运过来,成本也不低。九十九钱,才能挣多少钱?我们为了做出棉布,付出了那么大本钱尝试,不能多卖一点吗?哪怕卖五十钱也成呀。绢布可是一贯多。” “不亏本就行了。” 采小兰又把崔卢氏和她讲的道理,与三人分享了一通,三人都被说服了。 既然采小兰愿意只挣辛苦费,大家自然乐意陪她一遭。平头老百姓除了吃喝不愁,还能有啥奢求吗? …… “啊?你刚才是说一匹棉布你卖九十九钱?”景光利诧异地问。 就在刚才,采小兰一人进城,正巧在西门口遇到了景光利,两人寒暄的时候,说起了棉布的定价。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才多久没见,你就不知道我的为人了?” 景少东家想了一大通反驳的道理,都被这句话阻住了。话就在嘴巴,想说又说不出来,相当的憋人。他在原地足足停顿了小半晌,才继续说道:“不是我心里没装着老百姓。你这样卖东西违背了商业规律。今日生绢的价格大概在一千二百左右,棉布的定价只是绢布的十二分之一。我看过棉布,品质与绢布差不了多少。完全可以多定一点。” “更何况,你就算定这个价钱,也会被买主卖到其他的地方。如果再有有心人囤积棉布……”景光利痛心疾首,“这个价钱,你只能为他人做嫁衣。” “我明白了,谢谢提醒。”采小兰点头。在她的预想中,低价售卖棉布的弊病还有一个,价格低廉的棉布一定会对生绢的价格造成冲击。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 她需要控制利润,棉布是最低端的制造业,可复制性太强了。只要被人盯上,很容易被探查清楚虚实,如果利润过高,定到二百钱,乃至三百钱,是个人都会盯上这一份利益。 所以,一匹棉布,定价九十九,最适合不过了。而当扬州府自己种植棉花后,本钱下降,利润会更高一点。 正所谓薄利多销。 至于有人会囤积,又或者把布卖到其他地方,这些都是暂时的问题。等以后作坊扩大,产量上来了,就不会再有这些问题。 这些舍与得的道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讲得通的。她也没和景光利细说,匆匆告别,到街上找布行与成衣店谈判去了。 …… 门口的伙计认出了采小兰,服务态度热情,端茶送水,鞍前马后。但采小兰一张嘴,问老板在哪里,伙计连问都不问,张口就答到:“采老板,您就别为难我了。老板今天真不在家!” “呵呵,别骗我了。你们老板肯定躲在屋里,快去叫他出来吧。”采小兰愿意相信人,但无论是谁,同样的话,听了三遍,都不会再信了。 她都去了三家布行了,老板都不在家。 “采老板,您是大人物,何苦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呢。”伙计低眉顺眼,主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呀!”采老板感叹一声,拂袖而出门。 到了门口,却见两个丫鬟守在外面,“请问是采小兰采老板当面?” “是!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家主人有请。”说话的丫鬟彷佛猜到了采小兰要问什么,“我家主人姓李,是扬州城布行商会与成衣店商会的当家。” “哦哦,我听说过。行内外都称呼他——李老六。我说怎么今天一直不顺,原来是他在背后搞鬼,带路吧!” 第181章 毛收入九两金 幽深静默的大宅子里却传出一阵又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可能同意你这个价格——”李老六像一个泼妇,一口细腻的茶末子飞的到处都是。就在刚才,采小兰说了棉布的定价。 “用不着你同意。我马上再去找布行、成衣店的老板谈,我就不信了,你李老六还真能只手遮天?” 撕破脸了,采小兰毫无顾忌。这些躲在百姓背后吸血的人都是没脸没皮的人,和他们客气,只会被当成软弱。 “呵呵,出了这道门,你要是能找到愿意从你家拿布的老板,我就服你。”李老六无比自信,在扬州府,他还真说了就算。 这是采小兰第二次讨厌一个人。 “哼,扬州府又不是禁止其他人开成衣店了。你要是逼急了我,我叫女工、伙计拉着布匹到大街上去卖。不仅如此,我还要自己开成衣店。到时候,叫你们的店铺,都倒闭!” 这话一出,李老六不笑了;采小兰也不笑了。 俗话说:狗急跳墙。真要把李老六逼到了绝路,要用便宜的棉布逼停丝绸的生产,采小兰的好日子也不远了。他组织一伙人,趁着夜色,在浣纱堂来一个烧光,再把关键的几个人物一绑,万事大吉。 古代既没摄像头,又不查指纹,没有人证,历史上又得多出一件无头悬案。 “两位,都消消气。买卖不成仁义在。别真闹出火气来。”罗老板及时相劝。 生意场有个巧妙之处,有个人充当和事佬,用于缓和矛盾,不至于因为一时之气,耽误了挣钱大事。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就谈不成了。 罗老板拦在采小兰面前,将她带回了会客堂,又轻轻拍了拍李顺平的后背,“刚才不是聊得挺好吗?价格不合适,再谈就是了。” 的确,在采小兰说出价格前,两人确实谈得不错。李老六甚至已经同意让几家铺子先拿点货卖卖看了。 “棉布的成本就在这儿,就算定价高,随着技术的普及,价格也会掉下来。”采小兰有求于人,率先打破了沉寂。 “啊?你刚才说你要把技术传出去?”李老六与罗老板同时惊问。 “是的呀,棉布纺织的技术不难,想要一直守着,不流出去,几乎不可能。”这也是采小兰不定高棉布价格的又一个原因。 沉吟良久,李顺平拍了下桌子,出声道:“你的布,我同意采买。定价九十九钱,但这个进价,我们需要再商量一番!” “不议价!” “不议价?你卖给老百姓九十九,卖给我也是九十九,那我怎么卖?”罗老板抢先发言。与按比例收钱的李老六相比,他更关心零售价。 “只要你们保证把价格定在九十九,我可以和你签独家供货的契约!” “我答应了!”李老六拍板。 伺候在一旁的账房先生立即按照两人的意思立了契,双方查阅,确认没问题后,签字画押。 采小兰一走,罗老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向李顺平叫苦道:“李爷,分毫不挣,我们拿什么吃饭啊?” “小人之见,你想想,独家代理权,还不是你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啊?卖到其他府县,价格还不是随你定?”李老六根本一瞬间想到了无数挣钱的办法。 等所有人都离开,他喊过家里的管家,“渗透计划暂停吧,就算搞到了技术,价格卖不上去,也没多大的利益区间!” …… 纵然有些许磕绊,棉布开始在扬州府各大布行、成衣店上货了。 场面之火爆,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一个月的存货,五百多匹棉布,一经上市,一天之内全部售空。 李老六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喊停,却被门口排队的人堵在了门口。不卖货,不让走。 受采小兰的提醒,丰仓送货的时候,特意招摇过市,让街面上的人,都看清楚布量。 第一天夜,九两金就摆在了四人面前的桌上。刨除本钱,浣纱堂与七染堂月入七两金。 “一个月挣七两金,换在以前想都不敢想!”江梨花双眼冒光,这些钱与采小兰给她的可不同,这是她亲手挣来的。 徐银莲面色潮红,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与棉布相比,豆腐坊都是小打小闹了。 当她俩还在成就感中挣扎不休的时候,采小兰已经开始计划一个月的安排了。“按照计划,再平稳生产一个月,下一个月扩大生产。” 两人一脸懵…… 采小兰干脆掏出了一册《浣纱堂、七染堂发展三年计划》,“这本小册子,有我对两家作坊的安排。如果没困难,照着书执行。不认识的字,去问小琴。” 目前两家作坊每日的纯利润大概在两贯左右,没合她的心意。商业版图,她还有其他的规划。比如拉着程木实成立一家作坊,专门生产脚踏织布机;接着丰仓没做完的事情,与官府、田户商议,合伙大规模种植棉花;等棉布的供应量大增,成立专制棉衣的成衣店,引领潮流。 这些都需要时间与精力。 按部就班的时间过得很快,秋天一整个季度,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 在两家作坊与一家车马行的帮助下,采小兰每日任务完成率尤其高,也应付了一次红色任务,攒了近四十个任务点,都被她抽奖用光了。抽奖抽到的,算上任务奖励的,她一共得到了一十二颗增血药丸。服用后,健康值又一次来到了八十九点,身体几乎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终于不必担心被一个失败的红色任务送回去了。 …… “李爷,奇了怪了,近两个月各家布行的生意涨了四五成。各大老板都和我说,客人就跟被什么刺激了一样,频频购买绸缎。成衣店也多了不少生意。”帐房先生算了一通,发现了账目的变化,十分诧异。 “这个问题我早就关注到了。他们都被棉布刺激的。我万万没想到,世人爱脸上那一层皮,竟爱到了这个程度。我只是稍微传了两句棉布的坏话,不过是棉布等于贱布一类的话,竟然产生了那么大的效果。现在买棉布的都是乡下百姓。城里人为了高人一等,砸锅卖铁也得买一匹绸缎,表示不同。”李老六闲来一笔,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了。 “恭喜李爷,这般大的利益增收,您绝对是大功一件呀!”账房先生真心恭维道。 第182章 入冬 入冬前,岭南道的商队赶在路面结冰前,又送来了一大批棉花,足足是第一批的五倍。这是采小兰特意关照的。 人到了这个季节,更需要棉花。衣服夹层里,如果不加点东西,怎么能扛得住寒风? 碎干草、麻线头、动物毛…… 四姓义气车马行的伙计们又多了一项业务,走街窜巷,兜卖棉花。而车行的伙计们都穿着特制的大红色工作服,夹层里塞满了棉花,鼓鼓囊囊的,很显眼。 价格低廉的棉花成了紧俏货。城内外的人都以买到它为荣。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行商坐贾,都明白了棉花的价值度。 一时之间,赶到天福聚财居与采小兰约定开春后种植棉花的人,络绎不绝。 “小兰,你真答应他们免费提供种子和技术呀?”徐银莲不知什么时候从作坊溜回了家。坐在门口,好不容易等来访的农户登记完姓名都走了。 “当然呀,不然人家凭什么只把棉花卖给我们呀!”正宗采氏反问。 徐银莲一时语塞,想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以她的眼光来看,扬州城需要棉花的,不就她们一家作坊。 “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徐银莲想到厂里有一批货,想找丰仓运到七染堂去,这才意识到好像很多天没见到他了,“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丰仓啊?晚饭也没见他来吃。” “他忙着卖棉花呢。我给了他死命令,一旬必须卖出去一半!”采小兰放下手里的笔,往外又喊了一声,“小琴!” “啊?怪不得好几天没看见他了,这任务不轻,一半的量可不少。你还别说,他们怎么想到把棉花压缩在木箱子里送过来的呢?”徐银莲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刚好徐小琴听到了母亲的问题,不禁回答道:“那还不简单呀!为了多挣钱呀!同样是一趟,你比同行多送了五倍的货。是不是也挣了人家的五倍!” 刚才屋子里人多,她嫌闷得慌,到外面去了。 “哦哦,为娘倒是没想到。小琴聪明了!”她回头看向采小兰,“都是小兰教的好。” “是长进了,但缺点也暴露出来了。刚才刘家庄的人过来,她不停地掩鼻。还当着人家的面!我都害臊!”采小兰面色冷峻,显然生了气。 “小兰嫂嫂,可是刚才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太大了。”徐小琴到现在鼻腔里还萦绕着那股味道。 地龙烧得旺,屋子里热气高。庄稼人冬天本来就不洗澡,身上的汗臭味,在热气蒸腾的屋子里格外地明显。 徐银莲一听到这话,火气冒上来了,“你个死丫头,好日子才过了几天?要不是小兰有办法,弄了浴桶,咱们身上能没味道?” “母亲、小兰嫂嫂,我错了!”徐小琴尴尬地站在一边。 “你说说错哪里了?” “我不该嫌弃刘家庄人的味道。” “再想想!”采小兰敲了一下桌子,把母女俩吓了一跳。 徐小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采小兰,很显然,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采小兰伸手在她耳朵上轻拧,“你呀!” “跟你说了好多遍,要尊重人。你干干净净的,是你不用干那么多力气活。他们身上味道大,不是他们懒、不爱干净,而是没时间、没条件爱干净!你的嫌弃,让人家很难为情。” 采小兰不仅批评了这个行为,还批评了小琴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知道了,下回一定尊重人。”徐小琴情绪低落。 徐银莲心里知道采小兰教训小琴是为其将来能长成一个知礼的人,但看着女儿落寞的样子,又心疼。咬牙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罚你把书抄写两遍。没有仁爱之心学医学不成的。” 这一句是实话,病人情况复杂,其中很多得不到必要的照顾,生脓、破创,甚至都有腐烂的。如果嫌弃,不仅会损害病人的自尊心,造成医患间的隔阂,还会因观察不彻底而误诊。 …… 冬天最便宜的是人力,田地里,路途上,都没了人影。七染堂与浣纱堂都扩大了生产,尤其是后者。徐银莲又从程木实的店里拉过来十架脚踏织布机,现在的浣纱堂足足能容纳五十人同时织布。 当酬劳的计算方式,从计日转变成计件后,效率翻了好几倍。现在的浣纱堂,日产量惊人。多出的产量,有一小部分被四姓义气车马行送往了隔壁县城。同样掀起了购买的热潮。 扬州城子城门口,罕见的拦了三位差役。 “小娘子眼生,进子城做什么事情?莫不成是会情郎?”差役没个正形,说话时眼神猥琐。 采小兰一身厚布裙,怀中抱着一个木盒,是坐了义气行的马车顺道来的。没有马车作为陪衬,一下沦为被调戏的对象了。 “大唐律,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杖责二十!” “哟,没想到还是懂规矩的。我怀疑你携带危险物,现在要对你进行搜身。”打头的差役显然没吃过亏,在两个小弟面前,不能失了面子。 采小兰的眉头皱了。 后面的差役轻轻扯了扯打头的,套在其耳边小声说道:“大哥,这是采小兰!” 男人只觉得名字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听小弟说话,还以为是小弟的熟人,不由得瑟起来了,“谁来都得查!不过若是你认识——” “布——布——” “啊?”他终于想起来采小兰是谁了。 不正是城里的名人,发明了贫民布的采小兰吗? “哎哟,原来是‘仁爱’作坊的采小娘,您里面请!我是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土狗吠天不知天高地厚……”打头的差役瞬间变了脸,改换了面对上级的脸色,笑脸相迎。 “仁爱”作坊的称呼,是郑一松先喊出来的。当他与刺史大人一同剪彩后,就彻底臣服于采小兰的人格魅力。回家花了五六天,憋出一手棉布诗,夸棉布是仁爱之布,夸采小兰是女圣人。 “够了!”采小兰再不喊停,天底下带狗的歇后语都被差役说光了。 “小女子就是守着做人的本分罢了。当不得夸奖。”采小兰不愿与他过多交流,直奔府衙而去。 第183章 入伙与震惊 采小兰错误估计了自己在卢青云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说刺史大人另有他事。当值的管事递了信儿进去,得到了正忙的回复。 “采小娘,大人正忙,还请你下回来吧!”管事刚招呼了一声,采小兰连忙从榻上起身。 “有劳管事大人了。小女子也没多大的事情,不过想着年关相近,送点东西给扬州城的父母官。还请管事大人帮我把这个箱子转交给卢大人!”采小兰被突然的拒绝搞蒙了。转念一想,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见到一府之地最大官,那么官就不成官了。 留下了木箱子,她转头就离开了府衙。不过也没回家,而是去了程木实家。前些日子与他商量一起开一家脚踏织布机作坊,没成,说要回家与妻商量一番。 今天刚好去看一眼商量得如何了。 单论成立一个织布机作坊,采小兰出资,随便找几个木匠都能。古人心思纯净,在专心度方面都有所成。木匠刚好是一个对专心要求较高的行业。但也正因为如此,采小兰才不愿意找这些人。 古代连人权都没有,更不必说知识产权了!唯有不断地创新,才能走在行业的最前端。程木实能把手摇改成脚踏,足以说明他是这方面的人才。 采小兰十分看好他。 “采小娘,是你呀!”程木实的妻当然认识采小兰。如果不是她,她们家也买不了铺子后面的屋子。 “辛娘子,是我。程木实跟你说了吗?我们一起成立织布机作坊的事情?”采小兰开门见山,还没等到进屋坐下,便直接开口问了结果。 “唉,我们心里还犹豫着呢。开一个大作坊,我们当家的……”辛娘子慢慢说了她的顾虑。 采小兰立在一旁细心听着,面上没露出一丝烦躁。听女人把话说完,采小兰算是明白了。辛娘子说了七八个点的内容,归根到底只有一点,她害怕程木实有钱后变心。 可尽管她知道了真正的原因,采小兰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明说,谁还不要点面子? 劝人的话得委婉。 “唉,我的好姐姐!人哪有不往上走的?只赚一点小钱,难道就满足了吗?难道你就不希望程大哥的孩子将来到官学去读书?万一孩子将来考个功名,再娶个大家闺秀呢?你还让人家住这两间小屋子?”采小兰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又把之前居住的环境与现在的环境对比了一下,只有挣更多的钱,将来才能买大房子。 辛娘子脸上又重新堆满了笑容,“我拿不定主意,刚才已经让二子去叫老实了,等他回来,你跟他说。” 采小兰心里只浮出俩字,“呵呵”。周边谁不知道程老实的妻是个“河东狮吼”呀。 没多久,程木实就到家了,答应了采小兰的条件,合办织布机作坊。不过,他对采小兰能说服他妻子不感到意外,只是好奇采小兰为什么看好自己。 采小兰听了他的问题,愣了好一会儿,不是说她说不出看好程木实哪点,而是“河东狮吼”就在一边,无论古今,这般女子一般善妒,如果说得不好,再惹得人家夫妻吵架。 “当然是父亲你厉害啦,你给我做的那些小玩具,哪一个不让小伙伴羡慕半天呀!她肯定也想要一个玩具。”一旁的二子不明白问题所在,想赶紧把大人的事做完,再请父亲去造一个新奇的小玩具。 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哈!”采小兰朝他竖了个拇指,“我也觉得你父亲厉害呢!” …… 一天公务忙结束,卢青云终于收获了自己的时间。 “好累啊!不过还有三天,就到了返回的时候了。述职虽然要面见圣颜,但好歹能在家多待几天。” 他站起身,伸腿扭脖!长时间跪坐叫他浑身僵硬,十分难受。可待他缓过神来,却发现外面的桌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木箱。 “来人!” “喏!”当值的管事应声进到了门内。 “木箱是何人送来的?”卢青云沉声问道。 “回禀大人,是采小兰孝敬您的。说是新年礼物。”管事想了半天,才回忆起采小兰的原话。 “这小娘子,竟敢直接行贿——”卢青云笑骂了一句。 这些日子他也为礼物发愁呢。一年回长安一次,不管是上级,还是至亲,那么长时间没见了,都得准备些什么。礼多人不怪,但哪有直接送到办公地方的? 卢青云开箱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管是什么,都得退回去。想到此处,他倒是不急着开箱了。抬头望了眼管事,问道:“对了,礼科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头没尾问的话,管事立即接上了,“五谷丰登箱已经准备完成,只等刻录文字了!府里今年丰收,选入粮箱的都是上好的五谷,千里挑一,粒大肚圆,个个饱满。而拜托郑一松的民间小调,也有了回应。户科已经整抄录完毕,明日晨会应会奉上。” “好!”卢青云含笑点头,五谷丰登可是他的主意,就指着它博个美名呢,“记得明天去我府上取些玉璧,把箱子内外装饰一番。” “是!”管事应答,却没有立即出去。以他对官的认知,卢刺史绝对会当着他的面打开木箱,而且不论里面是什么,都会叫他送回去。 便是一箱金银也抵不上仕途名声重要。 “嗯?”管事心里轻“咦”了一声,为何打开箱子要那么久?难不成里面真的是一箱子金银财宝?他不禁抬头看去。 卢刺史眉毛挑得老高,嘴巴塞得下一个鸡蛋。 “好!好!好!这采小兰倒是个奇女子,我原以为她凭豆腐帮助李老八夺了个考核前十,便已经是江郎才尽,没想到这棉布还有此种妙用!”又是一个被采小兰哄得连叫三声好的刺史大人。 箱子里装的何物? 最上层摆的一张信,第二层摆一件棉衣,最下层是一系列图纸。信里详细说明了棉布的好处。尤其标红的一条,可用于抵抗西北的大寒天气。 “大人,这是何种说法?”管事疑惑问道。 “圣人的天下是马背上得来的,西北的苦寒,他体会颇深。信里说棉衣价格低廉,又能抗住大寒天气,这难道不是鼎好的战争利器?那些突厥、戎寇为何区区数万就敢叫嚣?还不是将士们到了苦寒之地施展不开,战力十不存一吗?” 第184章 长安有诏 管事的听了卢刺史的分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简直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谁不知道李世民有多喜欢打仗! “大人——”管事破音了。他们跟着一起喝汤的时候到了。 贫民布在扬州出现足有五个月,甚至剪彩现场卢青云还亲自去了,家里也有一匹棉布压在箱底,但它始终没入其眼中。 就算此前卢青云推了它一把,也只是顺应扬州府的经济时势罢了。从不会关注,老百姓是否有一件舒适的衣服穿。 如果仅是对老百姓有利的棉布被献给李世民,至多能得到一般夸奖,龙颜大悦也只是表象。但若是他掏出了抗风的军衣,就算当着满朝文武把李世民数落一通,也无大碍呀。 “妙啊,升迁有望!”卢青云心情极佳。 …… 第二天晨会,户科的管事正要献上郑一松写的诗,就被卢青云挥手制止了。 “各位,事情发生了变化,五谷丰登不用准备了,有人献上了一件更好的礼物。时间匆匆,还要请各位今明两天辛苦一番!” 既然是送给朝廷的礼物,必须要各环节完备。不管是棉花的产地、产量,还是棉布的制作损耗,方方面面都需要详细记录才行,不然万一圣人问起来,不能对答如流,就糟了。 棉布作坊停工两天,生产棉布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记录了下来。有一家脚踏织布机更是被征用,刘家庄新开垦的土地里,长势不一的棉花,连根带土被拔上了车。 若不是采小兰是一介女流,卢青云还真想把她一起带着去京城。 …… 与卢青云所料一致,他果然得了考核的头名。 不过,有一点,卢青云怎么也没想到,当李世民见了棉布后,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当朝夸奖了采小兰,并表示想见一见这个奇女子。 他要看,自然没人能挡得住他。 神武军小队回合了礼部三人,立即出发。皇帝要会见一个民间女子,有一套十分严格的标准。 盔甲齐身,高头大马。神武军是李世民的亲卫,神气极了。当这样一群人齐整整将天福聚财居包围住的时候,屋里徐小琴手脚直哆嗦,她不过是趁着采小兰不着家的时间,半天没读背医书罢了。怎么就来了那么一群人。 “你找谁……”徐小琴走到院里,颤颤巍巍,喉咙抖动,要不它太小,胆子怕是立即要“飞”出来了。 至于雇来厨子与伙计更不堪,躲在厨房,连露头都不敢。 郎将下了马,于院中叱咤一通,许久才出来一个小孩子,不由拉下了脸,“小孩,你家里大人呢?” “都去……去忙了……” “去哪里忙了?”武人说话声音如雷,完全是沙场点兵那一套。 “呵,吓唬一个小孩子,你也能做个男人?”冷峻的声音响起。 采小兰回来了。 她刚才跟程木实的妻一起去牙行看了可以做作坊的屋子,府衙的差役快速来报,说长安城来了大人物,已经去天福聚财居了,要她立即回家。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小兰嫂嫂!”看到了救星,徐小琴猛地躲到了采小兰背后。 “你是何人?”郎将以手扶刀呵问道。 “采小兰。”语气铿锵,丝毫不弱于人。 “好胆!”郎将正要有下一步动作,却被后面的人拉住。 “我的将军,苦差就交给我们吧,还请您和兄弟们一块去驿站歇息。刚才咱们的人已经去联络府衙的人了,现在他肯定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您去了。”其身后一人身着朱红色的官袍,苦口婆心劝住了他。 “哼!”郎将甩袖转身,后面的士兵次第跟离,绝尘而去。 一个月的路程,他们昼夜赶路,只花了十天。身心俱疲,到了地方,连一口水都没喝到,当然心气不顺。 唯留下门口两个没动,守着马匹。 “两位大人从哪里来?所为何事?”采小兰把两人请进屋,又隔空招呼厨房的人准备茶水。 “我们从长安来,卢刺史进献了棉衣,圣人宣你觐见。”采小兰没有品级,得不到圣旨、口谕的待遇。 饶是采小兰见多识广,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啊?皇帝要见我?” “不得失礼!”两位红袍官员都是礼部的人,恪守礼节,立即训斥采小兰的失态。 她自知礼亏,连忙颔首致歉。余光瞥见庖人与伙计送茶水过来了,打岔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先尝尝扬州的茶水。消息来得突然,让小女子缓缓。”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下次注意便罢。” 两人是文官出身,体力不及武夫,此刻早已口干舌燥,接过茶水细细品了起来。 “这是何种吃茶方法?” 庖人不敢作答。 采小兰替他回答道:“乡下小地方,没有煎茶的条件,所以将茶叶简单炒制后,用热汤冲泡而成。” “不错不错,虽味道寡淡,但是细品下,别有一股幽香。” 庖人终于鼓起了勇气,献上了手中捧着的食盘,“此处是佐茶妙品,还请大人品尝。” 各地官话都有不同,这句话,庖人说着太奇怪了。 佐茶的妙品即是几样普通的豆干、干果,但对长安人来说,绝对新奇。两位大人一吃一个不说话。 采小兰候在一旁,脑子里激烈地分析着长安一行的利弊。 不消多久,桌上东西被扫荡光。频频下筷的两人忽视尬笑,为首的人说道:“军武从长安奔来,需要五天时间休整。你利用这五天时间准备个人物品,切勿携带过多的物品。如果你有与棉衣有关的东西需要准备,和我们说一声,到长安为你备齐。” 两个士兵为他们安抚马,两人顺势登上,等离开很远,才哈哈一笑,“唉,这扬州城不愧是贸易大都,美食别有一番风味。咱们在这待着的五天,要好好吃上一吃。” “谁说不是呢,就刚才那几样小菜,啧——啧——” 一行人渐行渐远,空气里只余下几点飞沫。 第185章 长安无大事 五天的时间,采小兰连门都没出,全程把自己憋在屋子里。徐小琴越过窗户,只见她手执竹节笔,立在桌前,桌上平铺着一张两尺见方的纸,上面落满了娟秀的小字。 密密麻麻,看不清楚是什么字。 “小兰嫂嫂可真厉害,竟然还能做得一手好文章!”徐小琴不禁感叹。 “哼,小丫头还厉害起来了,你知道什么是好文章?”后面的徐银莲看女儿那得瑟的模样,不禁骂了一句。这几日,家中事情多,徐银莲三人都没去厂子里,一直待在家中。 “这一趟远行,我们谁陪着小兰一块去呀?”江梨花提出问题。 “要不,你去?”徐银莲把问题又抛给了江梨花。 江梨花直摇头。两女又把目光看向唯一的男性。 丰仓直摇头,“我可去不了,车马行离不开我!”四处生意,最离不开人的,还属车马行了。丰仓拒绝有理。 不知什么时候,采小兰到了外面,“你们都不用去,我带小琴就成。”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思还停留在屋子里的文章上,眉头紧锁,斟酌其中的词句。 这一副表情可把其他三个成年人吓坏了,连忙解释道:“小兰,你别生气,不是我们重视金钱,而是——” 一个“而是”,三个人都顿住了,顾忌颜面,话不好往外说。 “我知道的,你们不就是都怕了吗?”采小兰跟亲近的人说话,可不会拐弯抹角。 被说到了心里事,三人脸色微红。尤其是徐小琴还在边上看着。 当初去岭南道,各人清楚,最大的苦难不过是受环境的苦罢了。生活在地里的庄稼人,谁怕吃这个苦?而这一回是去长安,面对的都是达官贵人,和他们打交道,光想想,三人就头脑发胀,更别说去了。 “你们留下看家,按照我定下的计划执行。短则两月,长则——”说到最长的时间,采小兰拿不准,只好总结道:“反正我会尽快回来的。” 卖棉花、棉布,采小兰分了不少钱。不仅补齐了落宝铜钱的一百两,还余下二十多两。她从这里面匀了十五两金给程木实送了过去,算作第一轮投资。别的什么都跟他们夫妻俩说。 回到家里,又与丰仓关照了刘家庄棉花种耕种的事情,请他督促持续推进情况。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采小兰自己驾着马车,和徐小琴就到了驿站门口。驿站里军士整装齐备,领头的郎将,看着采小兰的马车,皱起了眉头。 “不是跟你说不要带重物吗?为何还备了辆马车?” “将军容禀,小女子不善骑马。”采小兰从容回复道。 场面转至沉寂,两位朱红袍官员嘴巴微张,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他俩肯定考虑到了,但接人的队伍主事郎将显然没意识到:还有人不会骑马。 郎将一言不发,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副将紧随其后,高喊一声,“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 朝中无小事。 采小兰入朝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上朝下大小官员,都知道了扬州府一位乡下娘子,因一件军衣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心思重的臣子已经派遣家臣去扬州府打探情况,寻找插手机会了。 而崔祭酒府上,热闹非凡,一下子来了好几位访客。 “大哥,你们家前儿媳厉害呀!”卢勇脱下官帽,坐到崔乐边上的椅子,打趣道。 崔乐脸色黢黑,刚才崔卢氏已经来闹过一波了。说他狗眼看人低,瞎指挥,赶跑了那么好的儿媳妇。这一会儿听到小舅子又来取笑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女子不敬长辈,留在家里只会遗祸。她去见圣人,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崔乐酸溜溜地说道。 “你呀,心硬嘴硬!”卢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是你们家的茶最好喝。上旬尚书大人带我们一起去华严寺喝茶,那些和尚都把茶叶研磨成细末了,喝起来都没你这里的清幽。” “哼!” 崔祭酒冷哼了一声。这茶还不是崔卢氏闲暇无聊,找人按照采小兰的办法炮制的? “家主,扬州刺史卢青云来访。”书房外,家仆来报。 “乐哥,青云肯定是来感谢你的。你们家前儿媳为他挣了个考核第一名,家族再给他运作一下,前途光明呀!”卢勇虽与卢青云不属于同一支,但都在一本家谱上,由衷为堂弟感到开心。 “走吧,陪我一块去。”崔乐说完又朝着外面喊了一句,“快请卢刺史到圣恩堂,再去把夫人也喊来。告诉她,侄儿来了。” 仆人按照他的吩咐,把客人带往圣恩堂。还没到门口,屋里人就迎了出来。 “青云侄儿,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呀!”迎客的是崔卢氏,一眼就看到了仆人手里拎着一堆礼盒,明白这一会儿侄儿来,没其他目的,只是愿意多些走动。 “拜见姑母,数年没见,您春风依旧。”卢青云行了一套晚辈见长辈的礼节。 “太客气了,快里面走,你姑丈在里面等你。” 能在官老爷的宅子里当差的,情商都不低。仆人见到宾主相欢的一幕,明白家主肯定要留客吃饭的,立即通知庖人准备晚宴。 翰林院是朝堂有名的清流之地,消息两极化,与国家大事有关的,极度灵通;与国家大事无关的,极度闭塞。就在刚才,崔薄言才从宫中当值的同年口中听说了李世民要朝见民女采小兰的事。原本沉寂在诗书中的心,瞬间活跃起来。 “哈?采小兰?棉布?” 这两个关键词,基本就能把来人确实是他前妻定下了。其立即与上官告了假,出宫而去。回家的路走了一半,才如梦初醒。 “回家又干什么呢?”崔薄言心里清楚,这种小道消息,待在翰林院的自己,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家里父母肯定早就知道了,却没告诉他。 父母想的是什么,他心里门清。 想到这些,他仿佛成了天地间一只失群飞鸣的雁鸟,找不到落脚地。 “算了,不回家了,去楼外楼吃茶!” 第186章 崔乐急了 天上残星几点,明月高挂,崔薄言还没到家。崔卢氏饭前就喊仆人到翰林院问过了。只道崔学士下午告了假,早就离开了。 这可把夫妻俩吓坏了,崔薄言从没干过彻夜不归之事。 “阿娘,别急。你忘了吗?以前在扬州城的时候,老三不是经常和狐朋狗友四处野玩,一夜没回的次数也不少呀!”双全提醒崔卢氏。 “瞎说!” “您记不得了吧,就在他娶妻前一晚,还找不到人呢。男人不回家都是正常的,老三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又没家室,住在外面不很正常吗?”长才在一旁做了证人。 没多久,一身酒气的崔薄言回来了。刚才他在茶楼和别人斗诗,略逊一筹,心里不开心。又跑到酒楼和别人斗酒,从他这副样子看,十之八九没赢。 一家子的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夜深人静,别人都睡了,可崔乐与卢氏两人还面对面坐着。 “到现在还抱怨,没意义。但从薄言的表现看,他肯定听到了消息。乐哥,你拿个主意!薄言都二十有二了。”崔卢氏满心焦急。 “你以为我不急?现在好多人理应派人去扬州打探消息去了,一旦薄言与采小兰和离的消息被人知道,还不知道风言风语传成什么模样呢。我们得早做打算。”崔乐凝神想了一段,眼睛一亮,“对了,先前你不是说秦大将军府上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吗?” 崔乐原本看不上李世民手上这一群纯粹的武官,觉得他们只是会打仗的匹夫,到了大一统的年代,还得是文官发展前途光明。但时事逼人,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我去探探!”崔卢氏点头。 两人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李建成手下当值的日子,夫妻俩一个负责出谋划策,一个负责落到实处,誓与即将爆发的流言打一个时间差,为崔薄言寻得良配。 …… “子弹”一直在飞。 皇宫之内,李世民看着手里的奏折哭笑不得。自己想见采小兰是一个任性的决定,没人左右。可却有人在奏折里大谈阴谋论: 采小兰是崔乐崔祭酒的儿媳,崔乐罪清后,途径扬州,明面上逼迫儿媳与三子和离,暗地里授予她从岭南道带过来的棉花纺织技术。等了三年,终于机会成熟了,便请妻家卢氏帮忙运作,以官员大考为由,上报棉衣,以此胁迫圣恩。 更有甚者,认为棉衣所代表的棉布会极大的阻碍丝绸的生产,长此以往,有伤国本。 “无稽之谈,这些人鼠目寸光。”李世民大骂,过了一会儿,又吩咐近旁人道:“去请长孙大人,另外再去把魏征——” 李世民突然想到魏征那带谁怼谁的嘴脸,又补充道:“算了吧,就请长孙大人就行!” 两个老狐狸在屋里商量什么,无人可知。旁人只知道,李世民将几份大谈阴谋论的奏折打了回去,还责令他们在家里反省。 第二天,朝堂上空了五六个位置,不知情的大臣们扫视一圈,发现这个现象,心里一震。房玄龄、杜如晦等心思敏捷又熟悉李世民的人,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孙无忌和端坐在高堂上的李世民,嘴角一撇,心想:“老李和长孙又生了什么幺蛾子?搞这敲山震虎的一套!” 他们看得很清楚,今日没来的,都是旧老集团的喉舌。由没啥实权的文人组成,有话他们先说,有罪他们先扛。 不过,让几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朝会,毫无波澜。 一个跳出来的人都没有。 下了朝,崔乐一回家,就听崔卢氏说已经和秦将军夫妻约好了,一块到外面酒楼坐坐。 “我说呢,为啥朝会的时候秦琼一直看我呢。”崔乐立即换了朝服,急匆匆地跟夫人卢婉一道出门了。 而当双全与长才兄弟俩从班上回来,却发现父母都没在家,问了家里管事,管事只说两人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到了饭点,老三崔薄言也到家了。 管事立即传饭。 三兄弟聚到了一块。因崔父崔母都没在家,翠娘、香娘不必站在一旁伺候,同坐吃饭。五人正吃饭间,听到外面崔父大笑之声,由远及近。 双全灵机一动,突然猜到父母今日干什么去了,轻轻敲了敲桌子,吸引一桌人的注意力,“你们可知道阿爷、阿娘去哪里了?” 桌上几人一齐摇头。 “老三,这可是与你有关哦!”崔双全神秘笑道。 “啊?什么事情能与我有关!”崔薄言停下了筷子,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大哥,不如说是问他自己。 “啊哈,大哥只能告诉你,是一件好事。天下间顶好的事情,堪称一步登天。”崔双全继续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要不是他老子还在,此刻续上胡子,便全了他那桥头“老神仙”的模样。 崔薄言信息有缺,没想到其中的关键,但看着他大哥的模样,一丝胆寒从心而生。 …… 年节已到,万家灯火,街头巷尾,一堆又一堆竹子交叉摆齐,全等着明日鸡叫。 “还好,赶上了!” 城门口,郎将马背上欠身,活动了腰身,连日的狂奔,终于赶上了今年的最后一夜。长安不比其他城市,门禁森严。就算扛着神武卫的旗帜,一样要经受检查。不过,流程自有副将前往办理。其余诸人,门口候着便是。 采小兰察觉马车停顿,探头往外看去,队伍停在一座森严的城门前,青砖沥沥,岁月斑驳,正中央有一城楼,灯火通明,映出两个大字:长安。长安是军政一体的城市,城墙左右蜿蜒,通向无尽的黑暗,城门高大森严,是一座雄关。扬州城的小城门在其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两位,劳驾两位主事护送民女去驿站,我去有司登记。”郎中将又和手底下人吩咐了一番,骑马奔家而去。什么去有司登记?不过是回家的借口罢了。 时至佳节,又有多少人坚守在岗位上呢? 长安城颇大,从入城至驿站,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这一刻,采小兰到了最终的地方。 “采民女,面圣的日子暂时没定,但肯定在元宵节后。明日可休息一日,后天需要到礼部培训面圣的礼仪,不可间断。有事可与此处管事商量。另外,长安城贵人多,无事切忌乱走。” 朱红袍官员倒是好人,临了关照了好多在长安生活的注意点,生怕采小兰初来乍到,冲撞了谁。 “民女知晓,一路谢两位大人关照。祝两位年节安康!” 采小兰是懂礼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长揖一揖到底。 第187章 长安雪游 驿站地处朱雀街,靠近鸿胪寺,门前大道通达,并排几十匹马无甚压力。时下是年节,驿站里人不多。礼部官员给采小兰订的是临街的屋子,窗户外空无一人,偶见行伍巡夜与打更人路过。 寒风呼啸,洋洋洒洒铺下雪花。 “竟然下雪了!”采小兰直呼侥幸。 若是再早下个一两天,他们一行怕是要在路上多耽搁四五天了。 窗外没多远,有一板车拉的流动小摊,正“突”“突”冒着热气,板车斜角挂着一盏灯,左右摇曳,却昏黄如旧。采小兰本想去小车里拿些干冷的硬物垫垫肚子,现在看到它,口水瞬时溢满。 “小兰嫂嫂,我饿了!”徐小琴同样趴在窗户边,口水直流。 “走,我们去试试长安的夜宵。” …… “老丈,有什么吃的?”采小兰问道。 坐在板车后取暖的老头抬头打量了来人,虽不如贵妇人般朱翠蝶绕,但朴实的装扮下,有几分不平凡的味道,旁边的小丫头眼神灵动,衣着一样不凡,心里道:“是个大生意!” “客人,咱们家有馄饨、豆腐脑、稠米粥三样。” 听到豆腐脑,采小兰眼睛一亮,没想到长安也有豆腐脑了。 “一碗豆腐脑!小琴,你要什么?” “我要一碗馄饨!”徐小琴喜欢吃肉。 “客人有口福,这豆腐脑可是从扬州府传过来的。全天下就俩地方能吃到。”老头狠狠把豆腐脑夸了一通,同时心里闪过一丝窃喜。 流动的小铺虽小,但也有取暖的地方,老头用一大块葛布做了遮挡,人只要坐下来,外面的风雪都刮不到人。 没一会儿,一碗豆腐脑,一碗馄饨,一碟小咸菜,端上了桌。 采小兰望了一眼,不由为古代南北流通性感到焦虑,这哪是豆腐脑,分别就是刚出锅的豆腐花——没压实的豆腐。 “客人,咸菜是送的。我这边还有几样小菜,你要吗?”老头脸泛红,被炉子“旺”到了。 老头的面色太奇怪了,让采小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旅游景点外,憨厚朴实的大爷大妈,小车里放着自家的农产品或者工艺品,脸上笑得越淳朴,要价就越高,坑越大。 “小菜要钱吗?”采小兰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完全忘了自己亦非吴下阿蒙,收入颇高。 老头顿了一下,“小本生意,挣些辛苦费。” “一样上一点吧!”采小兰决定踩坑,毕竟是年夜饭,旁边还坐着一个因饿肚子而嗷嗷叫的徐小琴。 远在扬州府的天福聚财居这一会儿大厅仍是亮堂堂的,他们三个把家里就一个的伙计、女工全喊了来,十来个人,正在屋子里打火锅,边吃边唱边跳,一派热闹。 闹中思静,头一次没陪着采小兰和徐小琴一起过年节的徐银莲突然生出念想,“也不知道小兰与小琴两个人在长安有没有一口吃的?” 话被一旁的江梨花听到了,惹得她一阵嗤笑,“徐大姐,那是皇帝老子请她去的,还能亏待了她?现在她们肯定吃着山珍海味呢!” 若是采小兰能听到她说的话,非得鸡头白脸把她骂一顿不可,“哪里来的山珍海味?” …… 凌晨,太阳刚从最东边的天际线探出头,早起的一家老小就点燃了整齐堆着的竹子。掐头去尾的黄竹杆,在火焰中变红、变烫,“嘭”地一声,其内的空气冲破竹皮的束缚,融入集体。一竹多节,一节一响,火堆中一齐燃放了几十根竹子,街头巷尾便噼里啪啦炸作一团。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被爆竹声惊醒的采小兰顿生感慨,念出一首家喻户晓的诗。 俗话说:一个中医,半个文人。徐小琴学医三年,文化水平不低了。听到采小兰念的诗句,琢磨一阵,只觉其中既有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息,又有洋洋洒洒的新意,不禁夸到:“小兰嫂嫂还说不擅长诗,刚才的诗,连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理解,有道是‘深入浅出,言简意丰’!” “你呀——耳朵尖呢!”采小兰没再解释,自己这一首是抄自未来,“起来收拾一下,待会儿跟我一块去吃饭。” 驿站客人不多,一天两顿饭却也照常供应。两人吃完,一同外出,赏寻长安雪景。坊间大多闭门阖户,门板取下来放在一边的,没几家。这个天气,穷人们都藏在家里取暖,富人们不惧寒冷,在暖阁里办了一场场赏雪诗宴,街道上没多少人。 “小兰嫂嫂,长安都没有扬州热闹,街道上都没人。”徐小琴玩了一会儿雪,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没一阵就厌了。 这天地皆白的时刻,反倒让人无趣。 采小兰想看看长安的风景,现在见到了,又觉得过于冷寂,也想找一个热闹的地方,她知道有一个地方,古往今来,一到年节,里里外外,挤不动的人。 “想要去热闹的地方,跟我走!”驿站墙上挂了一幅长安的地图,她知道附近就有一个大寺——华严寺。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年节的第一炷香,讲究太多了。采小兰与徐小琴才看见一段红色的庙墙,就听到了鼎沸的人声。 “哈哈,我听到了,好多人在讲话。”徐小琴耳朵灵敏。 “快走,里面肯定有人卖胡饼!咱们去买两个带肉的。” 徐小琴脚下的力气大了不少,快步往前,原地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又趟雪走了半刻,转过一个街角,一个硕大的空旷平地出现,马车、平车、人流,挤挤攘攘,刚才的人声显然来自此处了。 “小兰嫂嫂,胡饼!”徐小琴冲了过去。 从扬州往长安的一路,急行军,没时间吃好喝好;到了驿站,蒸菜、煮菜油水也不多。这会儿看见了油汪汪的胡饼,采小兰的脚步轻盈了不少,“老板,要四个胡饼!” “好嘞。今日佛门大开,每个胡饼少三个钱,承惠八十有八个钱!”老板当即下锅四个羊肉饼,油一下滋了起来。 第188章 频繁遇故 两人拿到羊肉胡饼,叫老板多加了胡椒,找了僻静的地方吞了一个,从胃里上来一阵火气,全身顿时暖洋洋的。 “小兰嫂嫂,这个胡饼都没家里的好吃。还贵两个钱。”徐小琴一个饼吃完了,记得品味道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还能再吃一个不?” 徐小琴直摇头。 什么叫眼大肚脐小?买的时候,两人都恨不得吃三个饼,而真实情况却是吃下一个便肚皮鼓鼓了。 “那就带着吧,跟我一块去里面上柱香。” 采小兰不信这个,但来都来了。 往里面去的人不多,衣着普通的贫民更少,来往的都是衣着华贵的权贵。采小兰与徐小琴两人的棉衣在一大堆皮裘中,尤其引人眼球。她穿越至今,身体丰腴了不少,可在一堆往横了发育的主流贵妇面前,算不上什么。 这倒不是说,大唐的美人都胖得恰到好处。 称得上美丽的,就那几个。其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胖岂是谁能控制住的? 也有怎么吃都不胖。这些人哪怕五官协调、玉软花柔、朱唇粉面,也被排除在主流美之外。不过她们之间倒是惺惺相惜,尽管身份相差巨大,只看见背影,就能猜到是对方的模样。 “采小兰!” 小兰与小琴在前面走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回头去看见是故人——卢诗雨。 卢诗雨跟团来的,家里姐姐妹妹、媳妇嫂嫂,簇拥着祖母,熙熙攘攘一堆人。她这一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最先理她的,倒不是采小兰,而是人群中的老祖母,“在外面大呼小叫的,还像个姑娘吗?” 她立即点头应是。 而采小兰终于认出了斗篷下藏着的是谁了,连连挥手,“诗雨——” 卢诗雨才被训斥过,不敢跑上来,只是暗暗朝她挥了挥手,等人群到了采小兰跟前,才悄声和她说了两句话,急匆匆地与她交代了下午还是这个地方,有一个年节诗会,诗会主人给她发了邀请函。 采小兰想了下午没事,便点头答应了。 熙熙攘攘的上香之旅,采小兰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熟人。负责引导的小沙弥是个势利眼,衣着华贵的人一来,他便口称夫人,立即请人到里面。而没这个面相的,就乖乖在一旁排队。足足耗到了中午,采小兰才许了新年的愿望,拉着徐小琴一块往回走。 俩人途中看见一个豪华的酒楼,眼馋的走不动道了。 “小琴,要不我带你去吃一顿好的?”采小兰提了个建议。 “当然好呀,可是——”徐小琴举了举手里的油饼,“它还没吃完耶!” “都凉了,一年的第一天,咱们吃点好的。” 店里客人不少,嘻嘻闹闹,人声鼎沸。地龙烧得正旺,温酒的炉子也着着火。楼上楼下,热气腾腾。两人是散客,又是布衣,店里小二把人引到了大堂里。 两人就便坐下,点了四个菜,一条鱼、一盘炙羊肉、炖羊汤、一盘菘菜,图个吉祥。 “哟呵,这不是老三媳妇吗?” 等菜的空当,采小兰又听到了背后有人叫自己,心里好奇:“今儿个出门是怎么了?怎么老碰到熟人?” 她回头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认出了对方是翠娘。 “翠娘,你这变化好大呀!” 翠娘脸盘子比往前好看太多了,面色红润,腰围宽了不少,绫罗绸缎加身,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 女子在原地思索了一瞬,就款步走了过来。 “哎,小兰,你变化也不小呀!前两天我听双全说你要来长安,没想到现在你就到面前了。要不和我到楼上去,咱们叙叙旧!就我们一家和香娘一家!”翠娘很感激采小兰,闹洪灾那段日子,要不是她送来的粮食,不敢想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采小兰摇了摇头,“我都与崔薄言和离了,又以什么身份上去呢?” “呃——”翠娘也愣住了,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娘——”楼上的小孩子发了疯似地叫唤。 “啊!有空的话,到家里坐坐。我又添了个女儿,正皮着呢。”翠娘说了现在的住址,尴尬地跑掉了。 而采小兰根本连听都没听,在她的感觉里,崔家人一分旧情都不念,事到如今,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上菜吃饭。 翠娘到了楼上包间,小宝满地跑找妈妈,丫鬟与奶妈怎么哄也哄不好,连忙把她揽到了怀里。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你们猜我在底下看到了谁?”翠娘故作神秘。 “谁?”香娘搭了一嘴。 “采小兰!” “啊?”香娘吓了一跳。 离她俩较近的崔冬平一蹦三尺高,“真假的?三兄嫂怎么会来长安?难道是来找我们的?”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不知道采小兰被皇帝召见的人了。 双全与长才也来了兴趣。 “真的,就在楼下大堂。”翠娘言之凿凿。 “那你不叫她上来一起吃的?也好叫她看看,现在我们过得多好。当初她选择对着干,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香娘也发福了,腰间的衣服鼓鼓的,叠了两三层。 “香娘说得对!该叫她上来,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多么奢华。吃饭一桌子菜,吃不完就倒。”崔双全指着面前的桌席,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崔长才也跟着后面说了几句风凉话,屋里三人越发说得开心了。 翠娘干咳了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崔冬平见一屋子人在贬低采小兰,心里当即不乐意了,“你们怎么这样?我去找三兄嫂一块吃了。” 两位哥哥阻拦不得,又变得满面通红。 崔冬平三步并两步下到了楼下,几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采小兰,“三兄嫂——” 采小兰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冬平快过来坐!”坐对面的徐小琴一眼看到了儿时的伙伴。 “小琴!” “哎哟,女大十八变,冬平出落得漂亮了!”采小兰夸道。 这一下就打开了话夹子,吃饭的频率还没说话高,大谈近几年的见闻。 “哎哟,我都忘了,人家喊我们去诗会,就在一旁的华严寺,冬平你要和我们一块去吗?” 第189章 奢华的诗会 当看到采小兰带着两个小的站到了华严寺后门前,卢诗雨以手扶额,不是她组织的诗会,本来带一个人就已经难为情了,现在又多了两个小的。 “卢姐姐,我带了两个小的,小琴跟我一起来长安的,至于冬平——”采小兰说了半截话,又看向崔冬平。她这些年虽没故意打听,但也知道崔乐做了不小的官。 府里的小姐,进个诗会应该不难吧。 小冬平立即明白了采小兰的眼神,自报家门道:“崔祭酒府上,崔冬平!” “原来是崔大人府上千金,快请。”卢诗雨立即换了脸色,有这一层身份,向诗会东道主说明,进出无忧。 采小兰三人来得算晚了,院子里已有许多人了。她将里里外外打探一番,才明白古人有多会享乐。 屋子不大,呈半开放式。横竖各有一个房间,一大一小,大的里面放着一排排矮桌与草席,小的里面,围着围墙摆了一圈软榻。雕梁画栋,朱帘翠幕,每一处都极尽“低调的奢华”! 院墙高耸,止住了周遭的寒风。地板不知是何种结构,一脚踏上,热气升腾,温暖如春。 屋子往外,白雪皑皑的小院里有一池清水,正汩汩往外冒着热气。 “好家伙,还有温泉?”采小兰细想一下,便觉得不太可能是天然温泉。如果长安就有温泉,后来的杨贵妃何必去华清池泡温泉呢? 卢诗雨看到采小兰那惊奇的模样,心里非常满足。她第一回来的时候,同样是这个表情。 “咱们先往里面去吧。诗会正式开始,才会到外面来。”她领着三人往里面走。 穿过两间屋子,别有洞天。几十个人,或站或坐,或聚或散,都在屋内。采小兰扫视了一圈,正如所料,没见到相熟的面孔。找了个小角落,三人待到一起讲话。 没多久,一声钟磬压平了噪声,有人喊,请大家到外面,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采小兰在角落,又没来过文化场所,不敢跟人争抢,落到了最后。幸好她的位置也就在最门口,落座不晚。 主人家所邀请的,都是长安的青年才俊,或者是阁中女子,座位早就安排好了。家里地位越尊贵的,位置越在里面。众人坐定,却见最中央的一排尊位还空着。 堂下大部分人都是非富即贵。在他们面前,谁能坐尊位?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 内间。 “崔大人,待会儿还请您上坐!”身穿鎏金袈裟的白面和尚如此说道。 “大师说笑了,那么多的贵家子弟,我哪里坐得了上座?”崔薄言连连摆手,若是平常的时日,主位坐就坐了。今天可是诗会,主位坐上去,没三五首漂亮的诗句,恐怕下不了台。 白面和尚又请了一通,崔薄言还是坚决不从,无奈摇头说道:“崔大人,其他勋贵都是祖上恩荫,您可是实打实科举考下来的,才华一流,你不坐,谁好意思坐呀?” “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当不得一流——” 崔薄言平日就受崔乐掌控,今天得到机会出来参加诗会,不愿继续被俗规所迫,倔得像一头驴。 和尚无法,又走向另一人。 人前显圣的事,愿意干的人,不少。长孙家、尉迟家、房家等勋贵家族都有公子在场,只要崔薄言不在意,他们都能坐。商议好位置,一群人鱼贯而入。 长孙家小公子,还没及冠,坐在尊位上,尤其高兴。 采小兰的眼睛没闲着,在后入场的人群里,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前夫。 “小兰嫂嫂,那个是崔哥哥”徐小琴惊喜说道。 “我也看到了。好好坐着。”采小兰安抚好她,心里一阵嘀咕:“哟,也成青年才俊了呀!不知才学涨了几分?” 她还不知道崔薄言已经高中过了。 阶级无论在哪里都有,长安的诗会,与扬州的,相差甚远。才进行了两项议程,采小兰就坐不下去了,要不是想看看崔薄言能做出怎么样的诗句,她都想直接走。 到了第三项议程,东道主白面和尚终于说到关键了:“诸位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外面银装素裹,既有白雪压青竹,又有腊梅卧雪,不如我们就以年节、青竹、腊梅、白雪为题,押到任意一种就行。” 一个题,却有四个切口,并且还都是常见的意象。 崔薄言撇嘴摇头,心道:“这么简单的题目,早知道我就不让了。” 和尚说完题目,便走到了一旁。这个诗题他可不是随口说的。今天来的人,学识参差不齐。这四样,古往今来吟咏的人最多,可抄袭的对象也最多,稍微读过书的人,平平凑凑,就能得到一首像样的诗了。对于马背上得天下的勋贵子弟们来说,最适合不过了。而有点学识的人,也能从内涵入手,写心中志向。 和尚说完话,尊位上的长孙余就高声喊道:“这个题目妙呀,还请上官大师先来一首打个样。” 和尚俗家复姓上官,单名一个仪字。平日以诗会友,文采斐然。不然也请不到这满园的才俊。 “那小僧就却之不恭了。”上官仪起身,在屋子中央转悠起来。而其他人也不急,一边构思自己的诗,一边看着热闹。 没多久,采小兰就见和尚开始提笔写字,可惜她离得最远,啥都看不见。 哪儿都不缺好事者,上官仪这边才写完,那边就有人高声把诗念了出来: 禁园凝朔气,瑞雪掩晨曦。花明栖凤阁,珠散影娥池。飘素迎歌上,翻光向舞移。幸因千里映,还绕万年枝。 “好诗——好诗——”满屋皆赞。 徐小琴在一旁听着,只觉好听,但好在哪里,她一点儿也没听懂。这会儿不停地抓耳挠腮,想自家也琢磨出一首半首来。而坐在前面的崔冬平根本不会作诗,当她看到人人开始起身作诗的时候,着急了,偷偷溜到了采小兰身边。 “三兄嫂,你能不能帮我也写一个?我不会写!”她当然可以去求崔薄言,但崔薄言坐在高处,太显眼了。 “没事的,我们就看热闹就成。” “啊?难不成参加诗会还能不写诗?”可怜的小冬平,十几岁了,还是第一回参加诗会。 第190章 突发的癫疾 冬日天黑得快,申时过了一半,天色就黑了下来。诗会才进行到精彩的地方,尊位上的几位特邀嘉宾已经展示结束,赢得满堂喝彩,而尊位下的俊才佳人才有三五个人念过自己的诗。 依照这个速度,等人人展示完,非得到半夜不可。 看到窗外晚色,采小兰急了,悄悄地走到卢诗雨旁边,“卢姐姐,还剩多久啊?” “别急呀!”卢诗雨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又转了过去,嘴巴没停,“估计要到酉时、戌时吧——好,好诗!” 见她这幅痴迷的样子,采小兰不由心中腹诽:“不急?回去晚了,驿站的饭没了怎么办?” 她关注大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连一个提前跑路的人都没有。一直在其身旁站着的徐小琴与崔冬平两人,一样无聊到了极点,前者勉强听懂人家说什么,后者完全听不懂。 “崔翰林,听说你好事将近呀,左卫大将军府上小姐,多少人羡慕不来。为兄提前恭喜了。”一个说不上来姓名男子向崔薄言恭维道。按他的出身,不必矮人一头,但谁叫他没官身呢。 崔薄言一时只觉头昏,他还记着要让采小兰尝一尝被管教的苦呢,哪里会轻易成婚? “世兄说笑了,捕风捉影的事情,当不得真!”他语调平静地说,彷佛身在谣言之中的是别人,与他无关。 小崔已经成长了。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追着问,谁说的,然后立马回家与崔乐吵一架。现在,他知道什么是按兵不动。 忽地,座中一人突然往一旁歪了,嘴角抽动,像一只缺水的螃蟹,不停吐着泡沫。 做临时知客的小和尚见到这一幕,立即冲了上去,查看情况。陪着贵客的上官仪,也匆匆告退,来到下面的席位里。 “什么情况?”上官仪呵问。 小知客请开人群,露出躺在地上抽动的人。 上官仪慌了,若是诗会闹出人命来,他还有什么美名?他想借机博取名声的计划将彻底破产。 “快去请郎中!”他大吼道。 小和尚跑到门口,又听里面又喊了声,“去把住持请过来。” 事到临头,饶是小和尚素日机灵,这一会儿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先去喊住持,还是先去请郎中。后面又有一个和尚跑了过来,“师弟,你去喊住持。我去寺外请郎中。” 有人急病露出异样,人群里的诗意立即散去了,众人围了过去。 坐在拐角,几乎看不见里面的采小兰三个也被吸引了注意。 崔冬平眼睛雪亮,终于到她感兴趣的环节了,“三兄嫂,里面有人倒了,我们一块去看看!” 徐小琴没说话,只把眼睛盯着人群,希冀从参差的缝隙,瞧到病患。 “走,我们一起去。能帮上忙的,要伸手。”采小兰发话。 看热闹的人一直很多,三人在外围挤了半天,也没挤得进去。这一群深闺中的大小姐,和勋贵里的公子少爷,彷佛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毛孩,恨不得把眼睛抠下来丢到里面。 “劳驾让一让!” 徐小琴娇弱的声音,就像一片惊涛里的一朵浪花,激不起一丝波澜。 采小兰不想在这里出风头,但人命关天,容不得逃避,“小琴,我帮你拨开人群,你迅速钻进去。” 后面的崔冬平急得直跳脚,“三兄嫂,我也要进去。” “好!” 3.0的力量发挥大作用,熙攘的人群被她分开了个缝隙,钻进一个身体纤细的小女孩,绰绰有余。徐小琴眼疾手快,一下进去了。而崔冬平慢了一步,人群又合上了。 “三兄嫂——”撒娇之中隐隐有了哭声。 “别急,小琴会帮我们进去的。” 人群之中,上官仪、崔薄言等人正近前查看情况,一个小丫头被人群挤到了里面。而徐小琴从没见过这种大世面,脚下生了踉跄,跌到了他们面前。 泛白的襦袄,头绳布饰,一看就是乡下丫头。 “哪里来的小丫鬟?赶紧出去!大人的事情,别瞎掺和。”刚才那个不知名姓的勋贵呵斥道。 “小姑娘,你快去找你的主人吧!”上官仪没空管其它的。倒是崔薄言看了一眼,觉得小丫头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徐小琴怕了,要走。却又听躺下的人喘着粗气,不忍心。 “你们快把他放下,这是急症。”她两步赶到近前,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并拢三指,号住腕脉。“是癫疾,谁快去找一根小木棍,塞到他嘴里,以免咬到舌头。” “人群快散开,保障呼吸畅通。” 两句话说完,她就要去拨开那人胸口的衣服。 “黄毛丫头几斤几两?还指派起人来了!” 在场的,哪个在府里不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呀?顿时不满起来。 崔薄言朝外拱手,“大家请散开吧,不然待会儿郎中来了,进不来。” 崔薄言的话提醒了上官仪,与其让这些人在这儿围观,小事可能化大;倒不如叫他们到一边,大事可能化小。他站了起来,“各位,还请到隔壁屋子,或者到外面赏雪也成。” 知客们纷纷行动起来。 人群终于散开了。 小冬平猛地进到了里面,和崔薄言撞了个正着。 “小冬平,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情况?” “啊?人呢?”崔冬平一回头,她的三兄嫂没了踪迹。 “木棍,快——”一直观察的徐小琴发现了那人口里的舌头打颤,怕他咬舌,着了急,就把手直接伸到了嘴里,撑住其牙齿。 人肌肉最发达的区域就是咬合肌群了。成年人的咬合力哪是小姑娘嫩滑的手指撑得住的? 放进去没多久,就出血了。 崔薄言没听妹妹的解释,抽出扇子,往病人嘴里塞去。 徐小琴痛得眼泪汪汪,哽咽道:“把他抬到窗户口,这里太热了,急火攻心,诱发了旧病。” 上官仪只把死马当活马医,信了这个小女孩,和知客一起把人抬到了窗户口。 徐小琴抱着病人的头,在几个大穴上揉了一番。终于,那人的喘息声平息下来了。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态,徐小琴就近拿了纸笔,留了方子。这一切做完,溜到外面。 诗会上发生了这种事,主人家又有送客的意思,很多人干脆离开了。 第191章 孝道压人 采小兰逮到了提前离开的机会,就等着徐小琴出来了。一看到她冒头,立即拉着就要走。 “呵呵,我就说吧,有的人来诗会,一首诗都写不出来,纯粹捣乱。穿得朴素不说,连诗才都是贫瘠的!”齐黎红见采小兰要走,立即出口损人。 采小兰看了说话人一眼,没见过,扭头就要走。却听她继续说道:“哟?看什么看?要咬人的狗准备叫了吗?” “这位娘子,我应当不认识你吧?”采小兰不悦。 “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你一介白丁,想要……”齐黎红想要继续发难,却被一旁的另一人打断了。 “齐小娘,有话直接冲我来,何必为难其他人?”卢诗雨大怒。齐黎红说这话,显然是为了落她的面子。 徐小琴见她的小兰姐姐受人欺侮,不平则鸣:“才不是呢,小兰姐姐有诗才的。昨晚她还写了一首诗,正符合今天的题目。” “嗤——要个黄毛丫头出头了。有诗干嘛不写出来?藏着憋着,当个乌龟?”齐黎红有吟诗作赋的天分,吐出的话,非常形象。以一敌三,丝毫不惧。 “哟,怀里还藏了一张胡饼,油汪汪的,不怕猪油蒙了心吗?”女人鼻子尖,闻到了胡饼里的香料味。 采小兰摇摇头,“小琴,没必要与人争论。” “哈哈哈,乌龟缩头了。” 粗鄙的发言,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一只脚踏出院门的人又把脚缩了回去,第一场戏没看尽兴,第二场又敲锣打鼓地上演了。 当然得看啦! “你——”饶是采小兰脾气好,也受不住了。 “难道不是吗?有诗你不念的?” 徐小琴憋不住了,“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哈哈哈,爆竹也算竹吗?”齐黎红大笑。 起初,看热闹的人里也有跟着笑的,可发笑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愣住了。 “小娘子,此诗可有题目?可否留名?”有个国子监学生向采小兰询问。方才小丫头都说了,是她姐姐的作品。 “题名:元日。” “妙啊!今日诗会没白来。”此人大笑而去。 旁人想要反驳,可身穿国子监学生袍的人都高度点评了,不敢为了拍马屁往外说违心的话了。 刚才嘲笑人的齐黎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都能开个染坊了。 采小兰与徐小琴两人抬脚就走,没有意外发生了。 “唉,都说了低调!这把长安也有我的故事了!”采小兰喃喃自语。 …… 室内发癫的男人醒了过来。 上官仪惊喜道:“小丫头医术不赖,说不到一刻就能醒,果然醒了。” 崔薄言见其醒来,同样为上官仪感到高兴。上官仪有意结交他,他正好也没几个朋友,一来二去,关系匪浅。他早知道好友有进学的心意,如果这人在诗会上死了,还没开始的仕途便彻底绝望了。 “小琴好厉害呀!”崔冬平欣喜不已,这股喜悦冲淡了三兄带来的苦闷,明明只是出门参加个诗会,却被当众罚站墙角。 同时她的心里多了一丝异样。四年前,徐小琴还是跟在她后面的一个乡下丫头。而现在,自己却成了真正的乡下丫头。只会一点女红,所认的字,还是采小兰教她的那些。 涉世未深的她,真想不明白,为何父亲回来,家里变大了,却容不下奇思妙想不断的“三兄嫂”了。 既然男人说明这一回是旧疾复发,便无关诗会的事情了。上官仪请了车夫,要将人送了回去。临别之时,对其关照道:“郑兄,这一张药方是刚才为你诊治的姑娘留下的。到底有没有效果,还得你自己把握。” 男人浑浑噩噩,从上官仪手上接过纸,随意将其揣在怀里,没继续说其它的话,上车就走了。癫疾发生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以长安城对八卦的传播速度,明天所有勋贵人家就全知道了,再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几乎不可能。作为府里的老二,没有妻家的势力,又拿什么和老大争呢? 想到此处,他几乎万念俱灰。 …… 没出意外,采小兰再一次对古人的吃饭时间感到无语,她带着徐小琴一路狂奔,还是没赶上晚饭。驿站的第二顿饭,在太阳落山前,就已经吃完了。 徐小琴往窗外望了一眼,昨天摆摊的老爷爷没在地方,她不由感到庆幸:“小兰姐姐,幸好咱们有俩胡饼,不然晚上又得挨饿。” “是啊,多亏了小琴。要不是你说吃两张饼,我还真不会多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诗会被意外耽搁了一会儿,仍然进行到了深夜,崔冬平待在崔薄言旁边,已经迷瞪睡了两回了,才听诗会的主人宣布结束。 “妙啊!今日诗会的诗句,还是《元日》一首最好,句子看似简单,仔细琢磨,蕴含新意,别有一番风味!听说是一位女子所作,可惜没能见到。”崔薄言在马车上仍在回味诗会上的诗句,把没能看见《元日》的创作人当作人生憾事。 其他人在他追问下,说了一大堆形容词,就这也没让诗会上众人想起来,这人是谁。引荐人卢诗雨已经提前回家了。 不过崔冬平倒是猜到是谁了,暗淡无关,彷佛浆洗多次的襦袍,不正是她“三兄嫂”外面穿的吗? 她听着三兄长吁短叹,不禁来了逗他的兴趣,“三兄,我知道写实的是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告诉你。” “真假的?”崔薄言一时难以置信。全长安年轻人都没认出的人,他那久居深闺的妹妹竟然认识。 “别说一件了,就是三件,三兄也答应了!” “那好,就三件事。”崔冬平当真了,先提了要求:“第一每个月带我出去玩一次!” “没问题!”崔薄言胸脯拍得震天响。 “第二,你还得给我零花钱。” “三兄今日出来没带钱,到家立马给你一贯!”崔薄言心疼地看向小冬平。他疏忽了,妹妹把最简单的事情当成了条件,足以看出她平时生活的乏味。他这个兄长做得太失职了。 “第三,把三兄嫂娶回来!” “呃——”崔薄言愣了半天,“这事……” “很难吗?阿娘说你现在是朝廷的大官了,这都不行吗?”崔冬平不解,继续倾诉说:“你不想知道是谁写的诗了吗?” 崔薄言沉默了许久,“冬平,越近官场,越觉自由之难。一个‘孝’字压死人呀。” “不行吗?我告诉你就是了,写诗的就是三兄嫂,她就在长安。你快答应我——” 第192章 惊人智慧 雪后的夜无比寂静。马儿时不时的嘶鸣,像离弦飞箭的悲鸣,回响在大小街巷之中。崔薄言坐在车夫旁边,凝望前方,目光呆滞。不知是月光映射,还是雪光反照,他的脸上泛着冷光。 “我怎么就没猜到呢?” 他为错失与采小兰见面的机会而心痛不已,连带把妹妹也恨上了,不仅指责她没想着自己,还对答应她的一二两条反悔了,任凭她在车里如何哭泣,也不改变心意。 两个把命运寄托在别人手里的可怜人,在这凄冷的月下,互相折磨,把一颗热心弄得与周遭风雪一般冰凉。 …… 第二天一早,礼部就来了人。为期十五天的礼仪培训正式开始。 随着培训班的持续开展,上至礼部的尚书,下到分属管事,没有一个不对采小兰赞不绝口的。她的聪慧程度超出一般人太多了。繁琐的礼仪细节,只需要教导一遍;朝见天子需要口诵的天章,复述片刻儿,就完全记住了。 培训期限大大缩短,到第五天的时候,就教无可教了。面圣的时间,礼部早就呈报上去了,没权利更改。尚书给采小兰放了十天假,让她在正月十六日那天,再到礼部就成,其余时间自由行动。 待在驿站里的徐小琴听到采小兰推门进来,连蹦带跳贴到了她边上:“小兰姐姐,你回来啦!今天怎么那么早?” “苦了你了,闷在屋子里那么久。下面我就不用去培训了,咱们好好在长安玩一段日子!”采小兰欣喜道。到目前为止,她们俩也就年初在外面逛了一圈,别的时候,都闷在屋子里,都快憋出病来了。 “好耶!”徐小琴欢喜了一阵,补充说道:“我们可以去找小冬平玩吗?上回走的时候,都没和她说一声!” 采小兰愣了一会儿,见崔冬平,她不反对。但如果要去崔府找她,势必会引起很多的烦恼。 “看机遇吧!就像上一回那样!” 年初的长安城非常热闹,城内外风景名胜都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商铺作坊前,也都是摩肩接踵,车来车往。 住驿站的第十天,正月初九。采小兰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人候在门口。 “采小娘早安,我是崔祭酒府上的管家。家主派我来请你到府里做客。”来人不等采小兰询问,自报家门。 “崔祭酒?”采小兰不解。 不解是装出来来的,崔冬平在诗会上报过崔乐的官职。她只是不乐意去。 “崔乐,任国子监祭酒。”管家头昂得高高的。国子祭酒官居三品,虽说是从三品,但比之六部宰相也就一步之遥。在长安,他有斜眼看人的权利。 “很抱歉,小女子孤身至京,礼部大人们关照我不得外出,闭门谢客,以待天恩。去不得崔祭酒仙府了!”采小兰声音清亮。 管家轻“啊”一声,他都做好迎接的准备了,家宴的食材安排人去买了,宴客厅的地龙一早就烧了,却没料到采小兰不赏脸。 “夫人日日夜夜都——” “嘭!”关门声掩盖了管家错愕的惊呼。 里面的徐小琴刚起来,听得不清不楚,便问:“谁啊?” “敲错门了!” …… 又过了两天,翠娘与香娘两人登门。繁华朱雀街上的驿站变成了隆中诸葛庐,来访的人一波接一波。 两人先说了一番家长里短后,才说了真实目的。和管家一样,只不过吃饭的时间在后一天。 崔府的两位少夫人,一起来请采小兰到家里吃饭,语气诚恳,心意十足。 采小兰头摇得像拨浪鼓。 香娘脸色立即变了,“小兰,人要懂得适可而止。难道真的只有舅姑亲自来请你才行吗?” “你误解了,昨天国公府来人,请我去府上,约的时间刚好是明天。我都允了人家了。在国公府要耽搁多少时间,并不清楚。国公府的的威严,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拒绝得了的。”采小兰甚至把国公府的名帖都拿出来了。 “啊?哪个国公?” “国公屈府!” 香娘突然哈哈大笑,“你编理由怎么不编一个像的?屈府国公爷五六年前就死了。” “名帖上的落款是屈突寿,应该是故去的蒋国公的子嗣!父死子承。”采小兰指着名帖的落款给她俩看。 “我不信,屈府为何要请你?”翠娘好奇问道。 “年初一那天,参加诗会,小琴救了一个年轻公子。据说是屈府的二公子。”说到这个,采小兰不禁有些脸红。严格来说,人家请的是徐小琴,采小兰只是饭搭子。 翠娘与香娘的无功而返,叫崔乐大发雷霆。开年后,长安贵圈有两个热点八卦。一件是圣人宣见的采小兰竟然是崔祭酒府上的弃妇,另一件就是国公屈府的二公子竟然身患癫疾。 而崔乐喊采小兰来家里吃饭,当然是为了名声。哪怕是弃妇,千里迢迢来了一趟长安,一直住驿站。曾经的夫家不闻不问,尤显不得体。 为官者,为的就是名利罢了。 第二日早朝,正事议论结束,大太监要喊退朝之前,魏征手持笏板,高呼“要事请奏”! 朝臣们见“镜子”魏征有事请奏,立即整理衣襟,摆正了姿态。尤其是近期有绯闻在身的几位,心里七上八下。 依照往日的规律,又有人该倒霉了。 “魏爱卿请讲!”李世民点头应允。 “臣昨日听闻,正月十八要朝见的采小兰原是崔祭酒府上的弃妇。以我对崔大人的了解,此妇定然德行有亏。圣人尊贵,因棉衣而见一品德不端的妇人,大不妥。还请把这件事委托于兵部。”魏征似乎话里有话。 诸臣听着魏征那绵柔无力的话,不禁诧异:“怎么今天火力如此弱小?” 唯独对他熟悉的人才听出了弦外音:魏镜子是在担心采小兰面圣别有企图,尤其是其背后的崔乐暗藏祸心。 所谓的祸心是什么?当然是借助棉衣笼络人心,染指戍边军伍。 而崔乐与魏征曾同在李建成手下共事,听到他这一番话,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寒冬正月,脸上的汗珠却像豆粒般滚滚落下。 就当老狐狸们以为崔乐要站出来自证清白的时候,却有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挺身而出。 “臣有奏!”国公屈突寿出列。 “准奏!” “臣有疑惑。魏公从未见过采小兰,怎么知道她德行有亏?难道天底下的弃妇都是品德不良之人?” “哼,难道你怀疑崔祭酒的人品?”魏征冷哼道。 “臣有奏!”礼部尚书虞世南出列。 “准!” “臣负责培训采小兰,与礼部诸位同僚观察她五日,不是无礼之人。天子之言,重若泰山,不可轻改。” 争吵在朝堂蔓延开来,既然勋贵与清流都入了局,那么各派别的喉舌们也就不憋着了,纷纷下场请奏。 …… “够啦!”李世民拍了一掌龙椅,朝堂迅速安静。 “朕一言九鼎。你们不让见,我倒是偏要见一见。看看采小兰是何等人物,值得你等一齐下场。” 第193章 同游平康里 李世民的发飙,既在群臣意料之外,又在群臣意料之中。派别相争,无论哪一段历史,都不在少数。他为此做出任何的举动都不以为奇。下了朝,屈突寿走慢了几步,落到了虞世南的身边。 朝他拱手道:“虞老,刚才多亏了你仗义执言。小子谢过了。” “屈国公不必如此,为国分忧罢了!”虞世南年纪大了屈突寿一轮还要多,但仍然还了一礼。 礼节在某种程度上是人和人之间的隔膜,礼越多,距离越远。屈突寿也经历了几十载人间风霜,知道这位礼部的尚书如此做派,是表示拉开距离。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悲凉,他父亲去后,他们家与朝中臣子关系大不如前了。 以前虞世南都叫他世侄的。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就成。” 勋贵的宅邸离皇城不远。出了宫门没多久,屈突寿就到家了。前脚到家,后脚有几位同仁就到了。一伙人在书房里吵了一阵,连一杯茶都没喝,几人又走了。 “夫君,朝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屈夫人看到丈夫这般模样,猜到了朝中肯定又发生了大事。 “还不是那魏征,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说采小兰是崔祭酒家的弃妇,心怀不轨。我帮着多说了几句话,朝中为此吵了起来。刚才那几位就是来倚老卖老,说我年轻气盛,不知权衡利益。为一个民间女子,得罪了清流与圣人。” 屈突寿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摔到墙角。 “唉!”夫人陪着叹了一口气,“那要不晚宴就取消掉?” 白天刚因为这个吵过架,晚上再请人吃饭。了解的人知道是个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屈突寿纯粹是为了气其他人,一报朝中争吵之仇呢。 “哼,妇人之见。我堂堂国公府,岂是别人欺侮的?我爹说过,有恩必报,才能不失做人本分。采小兰救了咱们的儿子,咱们请她来府一叙,符合人间道理。魏征指责采小兰不好,崔乐弃她如草芥,都是别人的事情。就算她品德有失,和我们谢她没关系。” 屈家因从龙之功获封的,血脉里流传着相当重的江湖义气。 “夫君说得对,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弄出热闹的气象来。省的叫别人说出闲话,说我们堂堂国公府招待不周。”屈夫人听完突寿意气昂扬的发言,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脚步轻盈了好几倍。 “去吧!” …… 国公府上的筵席,给采小兰开了眼。 原来至始至终都没有物质匮乏的时代。不是寡,而是不均。一场席下来,仅是反季节的蔬菜,就有七八种。普通的肉类轻易上不了桌,一定要经过繁琐的制作工艺才能被端上桌。 用屈家大夫人说的那一句作为总结,“今天这一桌,没什么难得的,只好花些心思,在做法上多下工夫。庖厨十多位庖人,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做出了这些菜。” “没什么难得的”当然是自谦的话。 采小兰前世今生,吃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过今天稀罕。要是这些权贵不必占用过多的资源,拿出去分给天下人,又怎么会饿死人呢? 精美的筵席吃得她脊背发凉。 和徐小琴一块回到驿站,却没想到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小兰——”崔薄言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喊出了最动情的一声。 果然,采小兰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小琴,你先回屋!” 等走廊尽头的阴影吞没掉徐小琴的背,采小兰终于忍不住了,“崔薄言,你什么时候会用‘夹’子音说话的。” “啊?什么‘夹’子?” “唉!”采小兰长叹了一声,竖起来一只手,止住了要靠近的他,“有话说话,正常语气。” 冷峻的语调让崔薄言不禁忆起曾经每日被提背书的恐惧。 “要不到哪里坐坐?”他忽略了天色已晚。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崔薄言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冒昧。这个点,外面还营业的店铺,除了些许的酒肆,就只有烟花之地。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适合一个女人去。 “是我考虑不周全,我明天再来。明天刚好是上元节,满河都是花灯,你肯定喜欢!”崔薄言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的憨态。 正月十五,天还没全黑,胡同里外就热闹极了,畏寒的人们在这一时候,全出来了。小的巷道,尽管有溪流穿过,却并无人影。小河中连一盏花灯都没有。 人与花灯都在大街聚集着。 采小兰带着徐小琴先在大街上逛吃了一遍,一直等到一更天快结束,才回到了驿站。离得老远,就看见驿站大门口站着一个黢黑的人影,被冻得搓手跺脚。 走近一看,不是崔薄言,又是谁呀? “采小兰,你可等得我好苦——”说话间怨气冲天。 “小琴,回吧!”采小兰没搭话,反而喊徐小琴进屋。 崔薄言急了,还以为她要毁约,立即阻止道:“别进屋呀,你昨晚可是答应我的。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从等着的时间来看,他真的“衰”,采小兰她们外出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时辰多,也就是说,采小兰前脚离开驿站,后脚他就到了。 “别急,等小琴进屋了,我再陪你逛逛。” …… 一直在前面走路的采小兰突然被崔薄言拽了一下胳膊。 “嗯?”采小兰皱眉回视。 “我不是故意打搅你奔走的雅兴,前面可是平康里了,你确定要继续向前吗?”崔薄言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就在刚才,采小兰虽然答应他外来走走,但真的是走走。小半晌的工夫,愣是走了三条长街。 采小兰见他苦涩的面容,不由展颜一笑,“不如你陪我逛一逛平康里?你不知道,之前你在长安的时候,我总担心你学坏。扬州城里的人总说平康里是消金窟,男人到了这条街,心就飞了。我那会儿就想,有一天到长安,一定要到平康里瞧一圈。” 第194章 恩怨两消 崔薄言面色发僵,后背全是虚汗,他若是知道是哪个长舌妇在采小兰耳边说了这些话,他非得薅掉其一撮头发不可。 其实他错怪了他人了。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人觉得男子逛一逛青楼,和同道好友把臂同游平康里是一桩坏事呢!而女子更不好意思和他人说这些话了。采小兰得闻平康里得大名,自然是在后世的电视节目里看来的。 “小兰,别的地方我都能陪你去。唯独平康里,不适合——”崔薄言瞬间化身死谏的忠臣,卖力阻止。 可惜,采小兰不是那种听话的人。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她去平康里的兴趣,丝毫不亚于去泰国体验特殊文化。 崔薄言快步跟了上去。 唐朝的高官们多少要些脸面,没把烟花之地立在皇宫对面,而是与其隔了一条长街。平康里与唐皇宫差不多算个斜对面的关系。平日里达官贵人们,茶余饭后溜达,一时不慎就会溜达到此处。 无分春夏秋冬,无分风霜雨雪,无分日月昼夜,平康里总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采小兰脚踏进街道的瞬间,便被满街的脂粉气冲到了鼻子。 “这也太香了!”采小兰皱眉,到此处,她方才理解《阿房宫赋》中所写并非虚假,一条街的热闹都达到了这个地步,更不用说集齐六国美人的阿房宫了。 后面的崔薄言见到此处,却喜上眉梢,“我就说你不习惯吧。我们还是……” 这话立即被采小兰打断了。 “你习惯?所以你常来?” “你不知道,秋闱放榜后的鹿鸣宴,就设在平康里最大的楼里。”崔薄言一脸的无奈,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眼前人不是同僚好友,机智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鹿鸣宴上只有吟诗作对。” 采小兰白了他一眼,平康里有没有吟诗作对她能不知道?所谓的诗词不过是噱头。某一方面无趣了,才借诗词助兴罢了。 “意料之中罢了,又有什么失望的呢?”她摇摇头,不理会崔薄言,埋头往前。 迎面来了个手执纸扇的公子,“崔翰林,元宵佳节怎么不在家里陪父母?到这平康里,可是又寂寞无聊了?” “哦哦,没想到你已经有了官身?想来科举中第了!”采小兰原以为鹿鸣宴只是崔薄言的借口,现在听别人叫他翰林,分明是官身了。 “林兄!”崔薄言匆匆朝刚才那人抱了抱拳,回头继续与采小兰说道:“区区不才,殿试圣人钦点的第五名。” 匆匆三四年没见,他身上儒生气更重了,抱拳、开扇、佩玉,踱方步。 而刚才的林兄一样踱着方步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采小兰,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上多停留了几秒,“崔翰林,妙呀!眼光不俗,众人皆爱丰润肥美,而清癯亦有清癯的妙呀!” 说话时,此人眼神怪异,怪笑喋喋。 “林兄,跟你介绍一下,这是——” “不必,君子不夺人所爱!”公子哥又一抱拳,缓步离开。看他方才的言语,应该是把采小兰当成了平康里各大青楼里的人了。 林公子的所言,句句戳到了崔薄言的痛点。当初离家赶考的时候,采小兰万千嘱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逛青楼。并且她在督促其读书的时所提的要求中,专一更是第一位。 现在一切都在采小兰面前显出了原型。 “唉!这官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别说了,我们还是继续逛逛了,不过倒是可惜了。”采小兰似乎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崔薄言见状欣喜,以为多年没见,采小兰的性格终于发生了变化。 “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我没穿个男装,不然非得进到楼里喝一顿花酒。以我的诗才,骗到的女孩子肯定比你多。”采小兰回头一笑,媚态横生。把崔薄言看得心里像猫抓一样。 平康里的精彩都是在里面。若在夏天夜晚,外人倒是能通过镂空的窗户,看到一丝半缕凝脂肌肤;而现在,只能听听内里的莺歌燕语,想入非非了。 走过平康里,是长安的东市。此时黑灯瞎火,没什么人。 采小兰“走路”的兴致,到头了。 “好了,街逛完了,以后不必单独来找我!”采小兰语出惊人。 “啊?你刚才不是不生气了?”崔薄言又无奈了。 “崔翰林,从此后,恩怨相了!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攒了一路的狠心,又受了平康里的刺激,绝情的话脱口而出。 “小兰——” 采小兰任凭背后崔薄言叫声凄厉,也绝不回头。若是她心软了,凭着古人的三观,以后就该她叫声凄惨了。 古代妇人有七出之罪:没有子嗣,抛弃;不侍奉舅姑,即公婆,抛弃;多说闲话,抛弃;干涉丈夫纳妾,抛弃;生恶疾,抛弃;盗窃,抛弃;淫佚,抛弃。 这七条里,前五条简直灭绝人伦。人图一个安稳,嫁进这样的人家,还不如进一个私企,永无躺平之日。 哪有人不想上岸。某位先哲曾说过:宇宙的尽头就是编制。 只是可惜了怀中的竹节白毫笔,那可是她身上唯二的绝世物品。 生花妙笔:紫竹、狼王毛所制毛笔,持之才思敏捷,可写锦绣文章。技巧+1,智力+2。 …… 当采小兰回到客栈,徐小琴才放下了手里的医书。她没问采小兰去干啥了,取过炉子上的热汤,倒入洗脚盆里,请她洗脚。 面圣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虞尚书放不下心,最后又把采小兰喊到了礼部,问了一遍流程不算完,还模拟了一遍觐见的礼仪,见采小兰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才作罢。 贞观甲午年岁首中旬第八日,起居郎写下了新的一页。 采小兰依照礼仪等候在殿外耳房,等待李世民的召见。朝中大小事项,在龙椅前一一询过。当议论的,拿出来与几位智囊们商议一番;当决议的,他也不啰嗦,大印落下。 虽说虞世南等人把圣人面见采小兰当作大事,可对皇位上的那位来说,只是区区小事。一直到奏折处理结束,他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个女子等着他召见。 “叫采民女进来吧!另外去值班房,把鄂国公叫过来。我记得今天是他当值。” 第195章 李世民原来长这样 采小兰当然不是空着手面圣的。当被宣进大殿内,她手捧一只金丝木盒。盒长半丈,里面盛放一套青黑色棉衣,还有一顶瓜形帽子。 “民女叩见圣人!”采小兰伏地跪拜。 李世民见采小兰之前,一直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所谓棉布不过是在常年累月的基础上,总结出的新技艺。后来听闻了她与崔家之间的关系,便又觉得她可能年轻些,懂些文字,属于劳心者。 而现在他眼前的采小兰所带来的感觉,出乎他的意料,像森海中的一块茯苓,朴实中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平身吧!” 采小兰熟记虞世南教导的礼仪,哪怕起身后,也不敢第一时间正视李世民。而是低眉瞬目站到一边,打算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先偷看一眼。到了这盛世大唐,不看一眼贞观之治的开创者,有点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更何况她身上还装着一封奏折呢。 采小兰一直低着头,李世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若是一般人,会找机会看。可他是谁?寰宇共主,天子与天可汗的集合体,体内汉人、胡人血脉都达到了权力的巅峰。当即命令道:“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一眼,采小兰立马败下了阵。 “原来李世民就长这个样子。”采小兰心中了然。混血儿因父母基因距离较远,常常能表达出优良性状。印堂饱满,整个额头较为突出。面容英武,有蜷曲的大胡子。 李世民瞥了一眼采小兰的面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五官倒是端正,可是太清癯了。听闻你曾经是崔乐家儿媳,怎么营养不良的模样?是他们家舍不得给你吃喝吗?” 堂下伺候的诸臣听闻圣言,想笑又不敢笑。记仇的李世民,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报复的机会。崔乐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拿同样的话刺激过他。 采小兰不清楚其中的“埂”,老实回答道:“民女在崔家时,崔大人在岭南道服罪。不过我与卢氏在扬州生活,虽有几分劳碌,吃喝倒是不愁。至于体态,应该是天生的。” 上殿前,虞世南特意交代,皇帝问什么,一定要答什么。一不能撒谎,二不能王顾左右而言他。 “哈哈哈,有趣。这么看小娘子不是个有福气的人。”李老二讥笑道。 “圣人所言极是。”采小兰面带微笑,心里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好一个牙尖嘴利李老二。当了七八年皇帝,把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若不是怕被砍头,采小兰非要问一句,“你有福气,为什么偏偏是老二?不然就不用杀哥证道了。” “禀告陛下,鄂国公到了。” “快宣进来!” 鄂国公尉迟敬德为右武候大将军,堂下还坐着兵部尚书,两人一起,可议军国大事。 李靖走到最前面,向李世民请示道:“陛下,可以开始了吗?” “准!” 李靖转向采小兰,“采民女,先请你说说棉衣吧!” 采小兰到门口搬来金丝木盒,抽开盖板,里面整齐放着一套厚实的棉衣,上衣下裳,瓜形帽,“还请大人找一个体态中等的士兵,去除甲胄。” 尉迟敬德立即站起身,弯腰向李世民请愿道:“陛下,让我来吧。” “准了!” 门口看门的卫兵立即到里面帮着尉迟卸甲。 采小兰拿着上衣,站在一旁,心里不由得又吐槽开了,“干啥都问一声,咋不烦死了呢?” 武官们上朝的铠甲,与其说是防具,不如说是一种礼器。全身上下拆出来十几个部件,只剩下柔和的内衬。士兵们还要继续脱下去,采小兰连忙喊停,“够了,不需要再脱了。” 大老粗就是大老粗,丝毫不考虑还有女子在场。 上衣是短衫类型,下裳是裤子。衣裳的样子和唐朝的衣服略有不同,尉迟穿上身后,衣角略短,上面有裤子挡着,不显眼。下面露出一截脚脖子。最后采小兰又亲手把瓜帽戴在了他头上。 “怎样?”李老二问道。 “这棉——棉衣穿在外面,臣感觉不到,但帽子挺舒服的。”尉迟敬德活动了两下,非常灵活,“臣出去溜达两圈试试。” “尉迟,换个人试试吧。万一这棉衣不保暖,再得上风寒。”李世民舍不得。 殿内有地龙,屋子暖和,但外面正是冷的时候,万一不保暖,染上风寒就不值当了。 古代风寒可不是小病。 尉迟听自家老大有点小瞧自己的意思,当时脸色就挂下来了,“呵呵,臣身体倍儿棒,想当年……某家去去就来!” 大殿上的氛围一时坠到了冰点。座中的李靖与虞世南不敢抬头,心里嘀咕,“这尉迟还是当年那个臭脾气呀。” 李世民“啪”一声坐到了椅子上,气鼓鼓地盯着门口,“好心当驴肝肺!” 片刻儿工夫,尉迟敬德小跑着回来了。 “陛下,这东西贼暖和。比裘子差不多。”尉迟五十出头了,出去跑一圈,喘息的声音大得跟牛一样。 李老二听着话,小步蹿到了一旁,手伸进棉衣里,只觉得有一股腾腾的热气,“这棉衣果然非同凡响,不知道一套棉衣生产所费多少?”后一句话,他显然是对采小兰说的。 “回禀圣人,民女已经将一棵棉花到棉衣的所有过程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采小兰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转交给一旁的太监。 李老二接过大致翻了翻,书里内容非常详实:无论是棉花的生产条件与成本,还是棉布的纺织技术,都可以“照本宣科”。 “你这也没写多大本钱呀!” “受工价与棉花成本的影响,价格在三百钱左右!” “好!”李老二猛拍椅边。 李靖更是违背了礼仪,站在身,在大殿上狂笑起来,“只要给我五万不惧漠北严寒的士兵,区区突厥不在话下。” 贞观四年年初那一战,虽说李靖打赢了,但是惨胜。多少将士被冻毙瀚海,回来的也因冻伤而落下了病根。根本不能再拿起武器上战场了。 此类的话,殿内的几位老臣与李老二一连说了好几句,其中大部分用的是土话,采小兰听不懂。但从他们那激动的面容上看,大抵是开疆拓土之类的话。 “陛下,战争不可轻启!”户部的尚书长跪不起。国库什么样子,他是最清楚的。 第196章 棉布富民策 “你这人太没意思,我又没说现在就去打!”李老二嗫嚅了一句,坐回了椅子。 棉衣后续的事情,无须他烦恼。李靖会催着户部、工部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落实。而下面还有一件小事亟待他解决,那就是采小兰的奖励。区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民女,随便给点金银、虚荣,就可以打发掉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借此展现一下自己的大方,也顺带再一次观察贪婪的人性。 “采民女,你献棉衣有功,朕重重有赏。你要什么?” 若不是在这朝殿之上,一群重臣肯定得嗤笑李老二的小气。想赏什么就赏赐下去,非得问人。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好?摆明了欺负人没见识。虞世南等老臣们纷纷咧嘴轻笑。 采小兰摇了摇头,“民女无所求!” 第一句话,就让企图看热闹的各人收回了嘴角的笑。 只听采小兰继续说道:“小兰是经历过前朝战乱之苦的人。我小时候,家里一无耕地,二无桑织,依靠山林过活,朝不虑夕。后来圣朝建立,分田百亩,阿耶与阿娘伺候庄稼,养人无虑。民女常思……” 李老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足,这番夸耀功德的话,若是殿内任何其他人说,都会被他斥责一番。 拍马屁的人,他一向不喜欢。 而唯独出自采小兰之口,他才觉得这是真话,是老百姓的声音。 “好!太好了!没想到民间的生活却是这副场景,朕今日得闻百姓心意,开心呀。”李老二龙颜大悦。 尉迟一个武夫没感觉到什么,其余重臣与太监,都看向虞世南。都以为是他的手笔。 “这老虞,向来只干自己的本职。今天为何下场了?难道真像传言中的那样,此女背后有大谋划?”李靖想到了前些日子朝堂上的争吵。如果没记错,虞世南确实帮屈突寿讲话了。 而虞世南是数朝元老,看周围人的微表情,大致猜到了他们心里所想。可采小兰说的话,真不是他教的。无可奈何,只剩苦笑。 采小兰的发言并没有因为李世民的夸赞就此结束,仍在继续:“我来的时候,扬州的百姓们为圣人准备了三件礼物,棉衣与制作技术我已经交给您了,现在还有第三件。民女请求呈上。” “准了!” 采小兰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皇帝一张嘴,太监跑断腿。 小太监立即捧了宣纸,递给了李世民。 李老二望了眼簪花般的小字,眉头直皱,做了皇帝后,没看过那么长的文章了。粗略扫了一通,兴趣盎然。在读到第二遍的时候,大腿拍得直响。 “传朕旨意,召六部尚书,速来议事!”李世民嘱咐完近臣,又对殿里其他人喊道:“诸臣,都上来传阅一遍吧!” “老虞,你今天卖什么关子呀!”李靖走到虞世南旁边的时候,小声念叨了一句。 虞世南面皮直哆嗦,“真不关我事呀!” …… 等六部其余尚书到达小朝殿的时候,采小兰的文章已经被贴到了屏风上。皇帝也到内室休息去了。 先来的都聚在屏风不住点头,激起了后来者的好奇心。 “《棉布富民策》?”最后到达的刑部尚书李道宗小声念了一遍文章的题目,心里嘀咕不已,“早晨朝会已经开过了,又喊,这把老骨头早晚被折腾散了。” “此等文章大妙,究竟出自哪位大儒?” 后来的没看到采小兰献文那一段,但字里行间,他们能品出其中悲天悯人的胸怀。有此等胸襟,恐怕是天下有名的大儒了。 为什么只是大儒,而不是官,这与文章内容有关。如果朝廷真按照文中的政策施行,全天下的权贵都要被打断一条腿。 “陛下又得一贤才!” 后来人的“马屁”惹得李靖等先来的哈哈大笑,“陛下喊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胡吹的。想想看,里面提到的这些策略究竟有几分实现的可能?” “还有,这文章不是大儒写的。原作者不过是一个民间女子罢了!” “啊——” 涉及到家国大事,自然不是一次两次议事就能商议妥当的。采小兰在扬州时候,在卢青云的首肯下,还那么多大商人跳出来反对。更不必说在权力中心长安了。 六部的尚书们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意,这家伙躲进内室就没出来过。又有人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吵吵闹闹比先前厉害得多。而李老二一直独坐高台,不发表看法,只让群臣议论。 皇帝不发表看法,争论就一直继续。而采小兰身为富民策的提出人,却被雪藏了。除了六部的尚书,皇帝的近侍,没人知道朝堂上争论不休的富民策是采小兰提出来。 之前怀疑采小兰面圣是崔乐布局的重臣,也没了声音。如果崔乐能有这一份才华,又何必转介他人?采小兰那两倍常人的智力在竹节笔的加持下,达到了恐怖的程度。一篇《棉布富民策》,不仅文采斐然,其思想更是旷古绝今。 朝堂上后续发生的事情,采小兰一概不知。她每天吃喝不愁,一直等到面圣后的第五天,虞世南才捧着一卷白色诰书到了驿站。 “民女采小兰承诰!” 正当采小兰犹豫是否要下跪的时候,她又听虞世南继续说道:“陛下说一切从简,不必行礼了。” “今天开始你就可以收拾回扬州了,陛下对你的赏赐都在诰书里写着。我就不再读一遍了。你提的要求,陛下在考虑中了。这里还有一封信,返程的路上再拆!” 虞世南几句话,把事情交代完,人就离开了。如果文章真是采小兰所写,这个人的才能太可怕了。他不敢与之久待。 一面半丈的宣纸能写下什么内容? 毛笔字,把句读算上,一共一千多个字。但文内以棉花为例,论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想绵延国祚,必重民本。其文若是只有讨好百姓那一套,讲得再好,也比不上孔夫子。而是借用纵横家那一套,缓和权贵地主与贫民百姓的关系。丝织品一定不能少,走上层精品路线;而棉布也不能少,要保障百姓基本冷暖。 如果换一个守成的帝王,他不会同意割权贵的肉喂给百姓,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权贵。但李世民一路征战,见了太多的民间疾苦,懂君舟民水的道理。为了绵延国祚,有可能会选择牺牲: 一条大腿的利益。 …… 第197章 花布侯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寂静的小路上,回荡着清幽的歌声。 “小兰姐姐,你这是唱得什么?” “这都不知道,叫你多读书吧!我刚才唱的来自于《诗经》!”采小兰把顺手把红色任务奖励的领了,包裹里顿时出现了一柄细长且泛着冷光的宝剑。 “这有啥用?我又不会武功?” 又是一件要收在系统包裹里的物品。如果不是官学学子,或者文臣武将,平常人佩剑,有违唐律。 按律法当有牢狱之灾。 出了马车,让人看见,平白落人把柄。 来的时候,赶年节,车马劳顿,倍感无奈。而返程时候,护卫队里最大的是校尉,旅途时间充裕。 “花布侯,前方泗州城,是否需要落脚?” 花布侯是李世民给采小兰的奖励中,含金量非常最高的。唐初的异姓侯数量稀少,地位之尊,凌驾于百分之九十的权贵之上。 但她的侯爵是阉割版的,不仅没封地,还有许多限制。采小兰把那一堆限制看完,对李世民的“吝啬”,有了新的理解:堂堂一个侯爵,被他砍得,真的只剩下一个名头了。 不对,还有一套侯爵礼服。 其余的出行仪仗、私兵一应皆无。 “不急,去泗州城吧。下一座城是楚州吗?”采小兰还真想去楚州看一看。那里是离扬州府最近的一个城池了,她想去瞧一眼,棉布在扬州府外的价格。 “回禀侯爷,如果咱们走水路,需要经过楚州。但咱们走陆路,要去的话,就会绕一点路。”校尉欠身回答道。 “那行,等咱们在泗州城歇完脚,就绕一点路,先去楚州城。” …… 泗州城玩得多开心,楚州城就有多难过。明明与一些跨城贩卖布匹的商人都契定了棉布的价格,不允许他们依照供需的关系贵卖棉布,但楚州城的棉布价格是扬州城的五六倍。 “这些奸商——”采小兰恨得咬牙切齿。 商人在百分之三百的利益面前,抄家灭族都不管不顾,更何况现在是五六倍。 “小兰姐姐,回扬州一定要找那些贩卖布匹的人算账。”徐小琴也被气的不行。 好事被贪心的商人搞成了坏事。 “回去找出他们的名姓,以后的棉布生意不和他们做了。还好我这一次和皇帝提了棉布贩卖的事情,不然以现在的生产力,棉布的价格一辈子也降不下来。” 谈到这个,采小兰迫切地想回到扬州,到驿站查看近期的邸报。“不知道长安的官老爷们商量出对策了没?我那帝、勋、民三权分立的想法也不知最后会被落实成什么样子!” “各位军爷,回扬州,全速前进!到了扬州,每人奖励一贯钱!” “谢侯爷!” 被紧缚马儿终于得来了撒泼的机会,宽大的官道上,尽是马蹄“飒踏”之声。 …… 朝堂上争了一个多月,也没人能拿得出一个让李世民满意的举措。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不敢。 臣子之道是服务君王,但如果叫天下人知道配合李世民砍世家大族、皇亲勋贵大腿的是有名有姓的谁,祖坟不得被人连夜挖了? 在历朝历代,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主父偃协助武帝推行推恩令,后来就被诸王逼死了。 这些话,得李世民自己说出来。可是他彷佛变成了一个聋哑人,每天端坐龙椅,只让太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陛下,陛下——您再不说话,我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里!”魏征被皇帝的态度惹怒了,当即出言威胁。 李世民抬头望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他那满不在意的态度气煞了魏征,“哼,我魏征从不说假话。” 撂下一句话,猛地就往离李老二最近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玄成——”站在他边上的尚书们惊骇,一个个像凡俗的流氓,不顾礼仪,朝着魏征抱了过去。 李靖有功夫在身,抢先抱住了人。 “陛下——” 殿前一堆老臣哭诉。站在后排的后进们,纷纷跪倒在地。 李世民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臣子们,装不住深沉了。能站在前面的,都是陪他一起刀山火海闯过来的,现在这副模样,他于心不忍。 “罢了,都把眼泪收起来吧!” 皇帝都发话了,谁还敢不遵从?殿下为之一清,所有人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冷峻的模样。 “昭告天下,扬州民女采小兰进奉棉布及制造方法,护佑天下百姓,使四海百姓不再受冰寒之苦,仁心昭昭,兰心蕙质。赐封‘花布侯’!另赐金千两,钱万贯,仁心碑一座。朕有感百姓生活之苦,众权贵生活日奢。特令户部严查大族权贵占均田地产,吏部选人……礼部主持科举之时,需对寒门或平民子弟……” 不愧是贞观之治的开创者,把六部安排得井井有条。 “诸臣觉得朕的想法怎样?” 这不是一道简单题,而是选择题。 “陛下圣明!”所有官员跪倒在地。 不一会儿,朝会散了。大殿上的重臣不出意料被留会了。一群人到了李世民处理奏折的小殿。 “诸位,先锋旗朕打出去了,下面就看各位的了!” 新政的实施,难度不在朝堂。能在朝堂上的,无论背后多少人情错杂,都是皇帝的人。 最大的难度在朝堂之后——勋贵与世家大族。 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为了获得支持,允诺了太多的东西。还有一些人,因为父辈的功勋,同样获得了很多东西。这些本该在李世民归天后,由接任者慢慢清算的。 但《棉布富民策》让他们不得不把清算的时间提前了。 “臣定取先登之功!”几个文臣抢先鞠躬。而武夫们脸大脖子粗,先登之功是什么意思他们知道,但好好的太平天下,又哪里来的城池要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采小兰回到扬州城的时候,只有徐银莲迎了她,其余的人还在作坊与车马行里忙着呢。阔别有近两个月了,七染堂与浣纱堂的发展,势如磨盘,稳扎稳打,又一往无前。而车马行的发展不大行,受城里其他同行的排挤,和原来差不多,挣一个辛苦钱。 “看来朝堂上还没定下来。”采小兰不必去看邸报了,只看车马行的发展就知道自己被封侯的事情,还没公布。 “这李老二,不仅抠门,还不利索!” 千古一帝,在采小兰这儿就得了个这般评价! 第198章 阳春三月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一阵,一切如常。期间采小兰连着跑了两趟府衙,向户科申请了一块地,就在天福聚财居的旁边。 让人可惜的是,户科管事没有同意。 反而跟采小兰说了其中的难处:那块地在官道规划版图上。 丰仓急了,连连问道:“可这地它不在官道上呀?” “在修路的时候出了个情况,官道在天福聚财居那里拐了个弯。但是没在规划版图上标注出来。”管事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采小兰的面子上,丰仓都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 现在蹬鼻子上脸,都学会“刺挠”人了。 采小兰非常熟悉官员的办事模式,想办的事情没办成,很显然是其获利没超过风险。如果是之前,采小兰肯定会给管事表示一下,但现在,她想等等。 等个几天,她的侯爵应该就下来了。虽然是个“白板”侯爵,什么权力都没有。但只凭借高级勋贵们拥有的上达天听的权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一路绿灯”无虞! 没人敢不给面子。 …… 李世民挂帅,六部督办,事情落实得极快。不到一旬,抄送往各地的邸报就全发出去了:责令各州府巡视辖下土地,保证土地不被大家族侵占,朝廷将派遣钦差全国巡查……府学县学必须对贫民子弟中的读书人开放……各处藏书阁广开方便之门…… 在几十条新规中,有一条不起眼的:成立织布司,推行丝绸与棉布的生产。 与邸报同时到达的,还有脚踏纺织机设计图纸,《花布侯采氏织布法》。 驿站的管事得了邸报,第一时间送到了府衙。 卢青云出身卢家,长安的动静早有耳闻,隐隐觉得近日有大事将要发生,每日办公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邸报。 “大人,这是今天的!”管事奉上。 卢青云接过,立即发现了重量不对,“啊?这么厚实!” 他沿着封藏的线条看了几遍,都没发现拆封过的痕迹,心里信了几分。 “这——” 包裹里拿出了几本薄册,他越看越心惊。 “没听哪位新相上台啊?怎么会有这般变化?这是要搞新政呀。”卢青云心里诧异,同时迅速盘算起册中的新政自己该如何落实,又该怎么样收获实效。 政令的薄册翻完了,底下的另两本露了出来。 看见这两本书名的瞬间,他兴起,狠拍一掌桌子。从那两本书的后半截名字来看,它们都是扬州府送上去的东西。 “大人,怎么了?”外面守着的管事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问道。 “没事。你先出去吧!对了,去把长史与判司两位大人请过来,另外把礼科的三位管事都叫过来!”他翻了翻后发现的薄册,才明白了花布侯是谁。 “这小兰倒是好运道。” 扬州府依照规制,安排好花布侯爵位的仪式,只等朝廷的敕书与礼器。 可叫人诧异的是:驿站递来的只有一道敕书。其余配套物品一应皆无。 “刺史大人,这里是有什么误会吗?”他将敕书捧给卢青云。 卢青云琢磨了半天,才品出上面的意思。平民女子没有军功,一下升到侯爵,前所未有。李世民给采小兰的赏赐,肯定是一个虚名。按照上层的意思,扬州府衙只需要把敕书送达花布侯处就行。 “这李老二,算是抠出名了!”卢青云无奈。 封爵就封爵,还搞这一套虚的。 “唉,朝廷考虑到采家无祖上功德,封爵已经是逾越之举了。圣人为了避免世人嫉妒惹祸,只给了爵名,没有实封!”卢青云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那——”管事一下子不会了。 讲礼仪是需要花钱的。上面没给钱,连司礼的礼器都没拨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卢刺史想了想去年的“第一”,又想了想以后的官途,采小兰贡献不小。牙关咬紧,铿然说道:“按照以往的规矩办!新年礼科的预算拿出一半,还差多少钱,我想办法补上!” “是!” 管事去忙了。 …… 就在一旬前的朝会,房玄龄先说服了虞世南,又以礼逼迫,说动了魏征上书直谏,最终取得了出差下江南的职责。下江南送花布侯的敕书与奖赏。 下了朝,房遗直听闻父亲要去扬州,不由奇怪:“父亲,这等小事,您怎么会……” “你呀。家国无小事。”房玄龄显然没对大儿说实话。 这一把算盘,唯独他自己清楚。 时至今日,大唐内外安稳还不到五年。棉衣的到来,让好大喜功的李世民再一次看到了扩大版图的机会。天天让六部的臣子留堂,商议出战的可能。 朝堂里的大臣们都很清楚,一旦掀起战争,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房玄龄被问烦了,只好出去躲躲。 两架马车,从国库里点走了奖金,房大人江南之旅正式开始。 …… “大人,要去府衙吗?”临近扬州府,侍卫头领在船舱门帘外恭问道。 “不需要,来的时候,我都问过了。花布侯在扬州城外有一茶舍,名曰天福聚财居。咱们直接去。”房玄龄拒绝了侍卫的提议。 官船吃水很深,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搁浅了。他再一次拒绝了侍卫的提议,反而决定让众人作素服打扮,把金子与铜钱挑在身上,扮作行商。 …… 都说阳春三月气候最好,江南的风,更润。到了这个季节,出城踏春的人尤多。 天福聚财居几乎是这群人的终点了,有吃有喝不说,边上还有一个布坊,参观溜达不算,还能扯两匹便宜的素布。而彻底打开经商思路的徐银莲又在浣纱堂门口摆了些小摊。 一个旅游小镇的雏形出现了。 “伙计,有雅间吗?”一个公子哥趾高气昂地问。 “抱歉,咱们家的包间就两个,府学学子们定了一个,卢小姐定了另一个!” 公子哥往四周看了一通,眉头紧皱。在天福聚财居落脚的人很杂,长途跋涉的,出游踏春的,走亲访友的,三六九等!和他们在一块吃饭,公子哥不喜。 “公子,就还有一张桌子了,你快考虑吧。要不然——”伙计的话没说完,外面熙熙攘攘,有人高声道:“有客到,行商一十八位!” 公子哥赶紧出声:“我要我要——” 足有十八个人,桌子被他们抢了,自己要等到哪天? 第199章 老房的出走 房玄龄打量起天福聚财居所在的小院,满心欢喜。他阅历丰富,半生到过的城池数不胜数。可如眼前的茶舍一般热闹的地方,还真不多见。无亭、无台、无楼、无阁,但地面平整,脚下殷实,茅檐虽旧,却烟火气十足。 尤其是一旁开着大窗庖厨,外人一眼就能看到其中忙碌不已的厨娘,颇为赏心悦目。 迎客的伙计走到近前:“诸位客官,里面歇歇脚!” “好!这一路赶来,正有些口渴。” 房玄龄说得满嘴的长安雅音,伙计一时之间听不明白。不过不影响他迎客,只用一副笑脸,足以接待天下人。 小院其他伙计听了几句声,自逞能听懂,便迎上来替换了前者,“诸位客官,今日人多,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堂里暂时没有座了,需要等等。如果不介意,屋外找一个能坐的地方……”伙计下半截话没继续说出来。 人看衣装马看鞍。 这位领头的老爷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怎么说话的?你算什么?怎么能叫我们家大人像个流民一般坐在外面?屋里可有雅间?快些挪腾出来。”侍卫见主人被辱,立即出头斥骂。 小伙计干一行爱一行,对于恶客的责骂,权当没听到,仍保持笑脸:“客官见谅,今日府学学子们与城内大户人家的小姐在雅间办了个赏春的诗会,要一直到下午呢!” “好了!客随主便,先来后到。咱们就等等吧!”房玄龄最终没做出在外面端着碗吃饭的举动,选择等桌子。 伙计从丰仓的卧室里端出两个板凳,请老房坐下,又取了一壶热茶,放在另一个板凳上。 一旁蹲着吃东西的几个庄稼把式看到了差别对待,当即不平起来,“伙计,来者都是客,怎么他有矮脚凳,我们没有呀!” “三位行行好,这位尊客远道而来,一路太苦了,坐下歇歇脚。你们待会儿付钱的时候,我替诸位向老板讨个好,便宜几个小钱!”伙计一番话,顿时让周围的人如坐春风,心生和睦。 “哈哈哈,你这伙计,嘴太巧了。李剑看赏!另外旁边几位的茶钱,我候了。”房玄龄无比豪迈。 此时饭点不正,歇脚吃茶的人多,用膳的少,不耽搁工夫。没多久,屋内就空出两张桌子。房玄龄刚坐下,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早晨在船上吃的早饭,量不多,这一会儿竟饿了。 “小伙计,你们家有啥吃的?每样做点。”房玄龄阔气点菜。 “老大人,听声您是第一回来。咱们店虽不大,但菜品样式丰富。我不是怕您付不起钱,只是老板说过,口舌之欲不可贪多。” “那就看着上吧,不差钱!”一旁的李剑拿了一贯钱,扔到伙计怀里,“加上刚才外面几位的饭钱,多了算你的!” 伙计点点头去了。一贯钱想让十八个人吃饱不难,但要让他们吃好,却不易。单看里面那位大人的派头,就知其不是一般的主子。缺了七八样拿手菜,估计下不了桌。 …… 须臾工夫,小桌上摆了六样。招牌卤肉拼盘、八宝拼盘、葱爆羊肉、水煮鱼片、叫花鸡、烫青菜。而外面的站着的侍卫也各自得到了一碗菜饭与一叠卤肉。 房玄龄扫视一圈,样样泛着油花,颜色非常吸引人。 “这是何物?”他指着卤肉拼盘问。 “我来介绍,卤肉七拼,猪的肉、肠、肝、肾、蹄、心、耳——” “这等下作物,怎么敢拿上来侮辱我家大人的?”李剑听到伙计报的肉名,气愤不已。要不是兵器都藏在箱子里,现场肯定要见血。 不然主辱臣死何解? 房玄龄有些不喜,但儒者那容人的雅量再一次起作用,“李剑!不知不怪!老实听伙计继续说!” 伙计被李剑眉目须张的样子吓到了,颤抖着继续说道:“八宝是用豆腐做的八样小菜,老板用各种药材配制,口味独特,滋补养神。这是叫花鸡……” “不错!”房玄龄夸了句,拿起碗筷,除了卤肉那一盘,其余每样尝了一块。 “不错不错!”又说了两句,余下就只听咀嚼声了。 李剑在一旁看得直吞口水,外出这一段日子,他每天都要伺候房大人吃饭。这还是头一回看他吃那么香。 屋外的风刮来一阵吹吹打打,由远及近,最终停到了大堂前面。 吹手鼓手们都是府衙差役们临时打扮,个个腰缠大红花,喜气洋洋。 “恭喜采小兰,获封花布侯!” “恭喜采小兰,获封花布侯!”差役在大堂前闹腾不已,同样的话喊了一遍又一遍。 机灵的伙计赶紧去边上的浣纱堂叫二老板去了。 礼部管事与差役们先到。见闹了这么久,围在周围的都是店里顾客,没见着一个主事的人。管事急了,立即对伙计嘱咐道:“快去喊人。刺史大人还在后面等着呢。” 采小兰与徐小琴为了清闲,躲到了刘家庄,不在附近。 二老板徐银莲到了。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能力长了很多,一面压下心里的恐慌,另一面叫伙计去刘家庄喊采小兰。最后带着家里的伙计,齐整整到牌坊处跪迎了卢刺史,把他请了进来。 可人到了半路,她心里犯了难。 请卢刺史坐哪里呀? 大堂不大合适,两个包间还都坐满了人。 刺史的座驾到了门口,看热闹的人接连跪成一片。雅间里的府学学子们听到了动静,都出来见了礼,把刺史、长史、判司三位高官一起请了进去。 为徐银莲解了难题。 在人群经过的大堂的时候,房玄龄抬头看了眼他们。他一眼认出了卢青云,四品官员的服饰太惹眼了。 “采小兰太能耐了吧!小小茶舍,竟然连一府刺史都会来?”他初想是因为可口的饭菜,可随即又想到三人穿一身官袍,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穿官袍来吃喝的? …… 没多久,采小兰就到了。 她进门后满屋子寻找,没见到人,随口问道:“卢大人坐在哪里?” “在雅间!”徐银莲回答完,却见采小兰奔着角落里坐着的一个老者去了,还以为她没听见,连忙高声喊道:“小兰,错啦。卢大人坐在里面。” 而采小兰仿佛没听到一样,走到西北面的角落,对着座中人来了套礼节:“民女见过房大人!” 小朝堂上,她可是把一圈人都看了个遍,这个气度不凡的老者,分明是房玄龄。 第200章 买地不成 房玄龄一惊,“小娘子认错人了吧!” “那日圣人面前,端坐一旁的,难道不是房大人吗?”采小兰反问道。 “你眼睛‘尖’!”房玄龄感慨了一句,“我也吃完了!这一回我是来给你送好处的。你那一纸《棉布富民策》引起了不小的动静,陛下封你做花布侯,赏金千两,铜钱万贯,仁心碑一座。金子与铜钱都在外面的大箱子里,仁心碑由府衙的工科落实,稍后我会把文书交给他们。稍有些可惜,侯爵只有个名头,不是实封。” “不过,照你的出身,取得这般成就,古往今来你是第一人了!” “谢谢大人!得到这些,小兰已经满足了,只愿天底下的老百姓能活得轻松点。”采小兰口中谢过,但心里却“笑呵呵”。若是叫大唐的这些开国大臣们活得久一点,与千古唯一女帝同朝,才叫他们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呀! “哈哈哈,你生得一副好心肠!”房玄龄笑了一通。 “大人留一天,明日小女子下厨!” “与桌上这些菜肴相比如何?” “包你口目一新!” “咱一言为定!” 采小兰再一次和老人家达成了协定。可怜的卢青云,自掏腰包为采小兰准备了封侯的仪式,却在雅间里干坐冷板凳。直到房相抬屁股走人,采小兰才进入雅间。 “民女见过三位大人!”采小兰又要行礼,却被卢判司一把拖住了。 “不敢当,小兰你已经被陛下封侯,咱们同等地位,不必客气。”卢兴业回答道。 “对的,到外面吧,官府的敕书得交给你,还有一些仪式要走。” …… 熙熙攘攘的敕封活动搞了足足一整天。这还是上头没拨款,采小兰也没往外拿钱的情况。不然主家再请一些乐师秀女,弄个戏班子,热闹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够。 三位高官只在授封的时候出面了一刻,结束后径直离开了。 千两金,万贯钱,没个占地十几亩的深宅大院藏不下。采小兰请房相送佛送到西,直接存进城里的钱庄,兑换存票,交由同行的徐银莲。 嬉闹的场面,采小兰请丰仓代为处理,自己在下午的时候躲出了门,带着三个伙计,去了扬州城。 到了城池,三个伙计分头去各个市场买了明日请客的食材。而她直奔牙行。 “采老板,今日怎么有空?”牙行的管事迎到了门口。 倒不是说采侯爷上午受封,下午便名震扬州了。只是在牙行干活的人,尤重心思于人情钻研。他们靠吃人活着,每一个管事手上都沾着不少下等人的血,一旦得罪了谁,跌落到了下等人里,那些曾经被他吃过肉喝过血的人,肯定会一窝蜂涌上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而采小兰现如今在扬州地界,算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值得他笑脸相迎。 “我想买块地,能给我想想办法吗?” 有钱不花王八蛋,皇帝奖励的那么些钱,不花出去,就不叫钱了。 管事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全身兴致抖擞,有关土地的交易是抽佣最高的。他一把扯过柜子里的舆图,“来,说说你想要哪一块?”大有一副天下我有的气势。 采小兰可不管对方的想法,细着眼睛盯着地图,最终指在地图西南角的一小块,“我要这一块!就是天福聚财居附近的土地。” “这——”管事声音拖得老长,等了这么久,竟然是一笔没头声音。 这块官道旁边的地,牙行没权力售卖。 “不好卖吗?”采小兰皱眉,“还是说需要很多钱?” 管事愣在原地纠结了半天,嘴里憋出半句话,“这可得好多钱,千两金还不一定够!上下还需要打点,又得一笔钱。”他的意思很明确,劝采小兰早熄了这份心。 “这是钱庄的存票,你检验一下!” “不必!”管事嘴上客气,手上一点也没闲着,接过存票仔细查看了一通,确定手里的是扬州城里最大票号里的存票。 “这大宗生意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我需要向大总管汇报。你等我信儿!”管事最后撂下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打发走了她。 采侯爷离开了牙行,又去了一趟府衙。府衙上下全认识这一位新晋的侯爷,享受到了非同一般待遇。由门子一路领到了会客厅,管事探问清楚刺史的位置,立即把人带了过去。 连个汇报都不用。 “小兰,早上刚见过,怎么又着急见我呀!”卢青云不解问道。 “卢大人,今日在天福聚财居,小女子有个事瞒着你。当时在大堂坐着一位长安来的贵客,受人所托,没把他的消息告诉你。”采小兰的言语透露着此人有着极高的身份。 “哦?那你现在来……”卢青云问得很巧妙。人家不让你说,怎么又跑过来说。 采侯爷狡黠地说道:“我邀请他明天到家里吃饭。我又没说不邀请其他人了!” “那那位贵客到底是谁?你先告诉我,以便心里有个准备!”采小兰都把话铺垫到这个份上了,卢刺史便主动询问起贵客的姓名。 采侯爷不顾礼节,上前一步贴到他耳边,“小朝堂,房姓!” “言尽于此!卢大人,暮云春色,明日天福聚财居!” …… 对于富贵加身的人来说,什么样的筵席能使之印象深刻? 玉盘珍馐?山珍海味? 都不算。 有人可能会说,家常菜! 非也! 用家常菜款待贵客而有所得,就电视剧里这么播罢了。 平民百姓家里再追求奢华,也比不过皇家。采小兰还采用的老办法,菜肴不够精致,诗歌来凑。 客人的名单里,又加了郑一松与王继两人。 夜晚,她在记忆里翻了半宿,才找到了合适的切口:二十四节气。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她以二十四节气为名,默写了二十四首诗,根据诗设计了二十四道菜能分别代表节气的菜肴,这才满意的睡去。 第201章 得地 小兰出马,一个顶俩。 一次二十四节气诗歌筵席,宾主相欢。席面上产生的新诗词数量,毫不夸张地说,以唐朝的纸张布局,单出一本诗集薄册,绝对没有问题。筵席后的第二天,三方人物都遣了家仆来要昨日的诗本。 采小兰早有准备,把自己与徐小琴早起抄录好的三沓宣纸交给他们带回去了。至于几位臣子是否看得上她俩那过于工巧的字,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没过几天,或许是采侯爷名声传开了的缘故,牙行的大管事亲自登门,说“事情成了”!他们已经代采小兰向府衙申请了这一块地。 “采侯爷,我们牙行为了您的这块地,费了不小的心思。请人去户科说情,将舆图上的误会消除清楚。又以您的名义,表明想买地的想法。户科的管事已经答应了,不过这块地多大,还需要您在背后使一点力气。” “谢谢!” 采小兰谢了大管事,与他一起去了府衙。 府衙的户科大管事早就恭候了。 采侯爷把心里的想法与户科的大小管事们分享了一通,以为能得到他们的赞同,但是她从管事们所瞪着的大眼小眼上,一眼就看出了,没人理解她所说的话。 “轻工业小镇,一个以棉布为核心的工业区……”她又把核心的关键语句重复了一遍,可座中的人仍然一副“您说的都对”模样! 酒囊饭袋。采小兰在心里狠狠把古代的用人制度鄙夷了一遍。 “我去找长史,和他谈谈这件事吧!” 管事一听,立即告诉她长史的办公厅在哪。 与长史的见面尤其顺利,棉布小镇计划得到了长史的全力支持。他喊来牙行的人,把沿着天福聚财居那一截官道右边的四五百亩的地打包卖给了采小兰。 “陛下怕您遭人嫉妒,没给封地。这一圈地,府里就以半价卖给你!”曾长史大手一挥,就为采小兰免去了一半的钱。随即他转头看向牙行来的管事,“郭管事,请你陪采侯爷走一趟,去核算地块的具体亩数,这四五百亩地里,农田有多少,林地有多少,绘制舆图,核算价钱,最后交给刺史大人签字就成。” “喏!”大管事接连点头。 为何牙行有这份权力? 牙行明面上属于私人掌控,其实,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它属于朝廷。朝廷在土地、商业、租赁、人口等方面给予其垄断权,让其处理官府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郭大管事先行离开了,而采小兰正要走,却被曾长史又喊住了。 “还有一件事,朝廷发下公文,在工科下设一个布防司。卢刺史说棉布的源头在扬州府,较其他州府而言,已经抢占了先机,势必要借此做出一番功绩。所以他想聘请侯爷做布纺司的管事,全面负责棉花种植、技术推广、织布等事情。” 采侯爷本不愿承担此事,但又想到如果布纺司的管事是自己,棉布行业的发展速度会提速多倍。 “我答应了,但只干一年!” 曾长史闻言大喜,“成,有一年的时间,就能抢占先机,并培养起新的管事!” 一直到走出长史的院子,采小兰才冷哼出声,“哼,到底是抢占先机,还是已经赚足了三年大考的功绩?到底培养新的管事,还是留下充足时间按‘需’分配?诺大的府衙,大小管事合起来不下三五十个,又有几个是凭能力被选上来的?” 世俗如此。 牢骚话背后说说罢了。 没到下午,牙行的人就到了天福聚财居。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赶在饭点,足足来了三辆马车,跳下二十多个人。要不是郭大管事排在第一个,采侯爷的金锄头已经砸下来了。 二十几个人,还没干活,就一人吃了两碗菜饭,一块大肉。厨娘与伙计做饭、送饭手脚都是哆嗦的,在城池附近做活的底层人,尤其是在牙行签了契的,谁没受过他们的罪呀! 人多力量大,二十来个人,在天福聚财居后,忙活两个时辰,便画出了一副舆图,又在圈出来的这一块足有五百亩的地的边界用木棍做好标记,只待采小兰付清钱款,便将它们更换成石桩,同时刻下界碑。 地产买卖极其复杂,水田、旱田、林地、居住地……都不一个价。而且它们各自的亩数又不会按照整数去呈现,而是有零有整。哪怕郭大管事所带来的二十几人里,有一大半是计算型人才,也熬到了深夜,才核算出了最终的钱数。 “回禀侯爷,我们核算完毕,总金额八千七百四十二贯。”郭大管事拿着舆图与地契走到了采小兰面前,将两张纸给她。 “我们屋后的这条河算在这五百亩里吗?”采小兰询问道。 “不算!” “算进去,这河也要出现在地契里。” “没这样弄的!”郭大管事无奈。如果是个池塘,他就放进去了。可河流不在他管辖范围内。 采小兰观察其神色不似说谎的样子,点头答应。与他约好第二天去钱庄取钱交易后,牙行一行人才一齐离开。 “终于走了!”厨娘哀怨叹了一声,一直颤栗的双腿终于撑不住上半身了,原地倒了下去。把采小兰吓了一跳,连忙摸脉,确定是惊吓过度、心神欠安所致,才放心。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成黑心老板了呢!” “小兰先生怎么会是黑心老板呢?你的恩德,全天下的书都写不完。”厨娘声音微弱,却又无比坚定。 “就是的,我们是害怕刚才那些人,他们简直是地狱里的扒皮恶鬼……”又一个胆大的伙计悄声说道。 谈到牙行的人,雇佣来的伙计心里有倒不尽的苦水,一伙人聊到了星斗变暗,晨光乍起。 …… 采小兰的八千七百四十二贯钱就这样入了府库。郭大管事取了收据,与采小兰一起到了卢青云面前,“刺史大人,钱已经入库,舆图绘制完毕,契约拟定完成,还请您审核。” 卢青云接过三张纸,一一审核。就算他有心偏向采小兰,也不得半点马虎。审核无误后取出府衙的官印在三张纸上都盖了章。又用私印在官印下同样留了印记。 “采侯爷,地是你的了!至于地契,等制作好后,我派人送给你。” 只要唐朝还在,这张地契就一直管用。需要传承几百年的东西,对染料与纸张的品质要求很高。要弄成,匠人得忙好几天。 采小兰已经从郭大管事处知道了这一点,没多好奇。 忽地她想到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今日当着卢刺史的面,刚好问出来。 “卢大人,不知前任刺史又转任何处了?” 第202章 故人消息 进城的时候,采侯爷搭着四姓车马行的便车。回去的时候,却无心再去蹭车了。她一路出了南城门,脚下走过无数次的夯土官道又变得陌生了。 一路的烟柳,四野的各色小花,正如五年前,她出嫁到扬州城的时候。 “原来还有这事!”她双目无神,全身意气无处安放。 景光利和她说李云光李刺史升到长安做官了。但采小兰在朝堂之上没见到他。所以才有询问卢青云的一幕。却没想到,卢青云口中的李云光境况,让人唏嘘不已。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李云光回到长安,品级虽没变化,但明眼人一看,以他的岁数,和他的姓,前途无量。可是不到半年,家中变故,长子落马,摔断了脊柱,只余下上半身可以活动,遍寻名医无用。李云光连夜闯进兵部尚书李靖的家,拿到了二儿子的调令,调他回长安。谁知返回的只有一位独臂青年。 李范到岭南道没多久,就被毒虫咬掉了一只胳膊。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讲他们家无德,子嗣遭了报应。李云光遭不住,心灰意冷,在任上连犯了数次错误,被李世民迁到了闲职。 她们在岭南道的时候,私底下还议论过,这李范说话不算话,说好来找她们,结果三年没见人影。现在知道李范的情况,对他的怨言瞬间烟消云散,反而因自己的恶意猜测生出了愧疚。 等回到天福聚财居,她把情况与其他人一说,个个都尴尬掩面,尤其是江梨花,她诋毁得最多。 “这李二公子不地道,当初口口声声说咱们的关系怎样好,现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太不拿我们当人了!”江梨花贼喊捉贼。 人与人之间会相互影响,若放在认识采小兰之前的她,绝不敢当众说这样的话。 “梨花,不敢说这样的话。人家李二公子当初对咱们不薄。一路护着咱们到了岭南道。没有行伍在前面,咱们没那么顺利!”徐银莲一贯说公道话。她纠正完江梨花,转头看向采小兰,“小兰,要不咱们把他们兄弟俩叫过来,你给他们医治一下!” “骨头断了都快三年了,而且李范的胳膊都没有,我又不能活死人生白骨……”采小兰无奈,但徐银莲的话启发了她。李家兄弟俩在长安肯定处处不如意,不如自己把他们叫过来,参加到天福聚财居后面的这五百亩地的建设中。 人一旦有事情可忙,就有了希望。 说干就干!采小兰眼睛放光。 对她无比熟悉的徐小琴立即回房拿来纸笔。 没多久,一封热情洋溢的邀请信新鲜“出炉”!她写的时候没背着人,丰仓等平常虽正经人模样,但八卦当前,没人忍得住。都围在采小兰边上,不认字的,都在等着徐小琴念。 “不对!不对!小兰你说的什么花布镇是什么?为什么我没听说过?”徐银莲奇怪了。 “呵呵,你们都埋头在各自作坊中,哪里关注家里的事情了!”采小兰故意板着脸,等她如愿见到周围人大变的脸色,才突然笑道:“逗你们玩呢,这花布镇目前还没有。是我的一个小想法,我已经把后面的地全买下来了。将来浣纱堂、七染堂、四姓车马行全要搬到这里,此外还要重建赏善堂,另外我还要建成衣店……” 采小兰为一直陪着她的几人描绘将来的恢弘版图。而丰仓之类,深深醉在这温暖蓝图中了。 …… 春去秋来,日月如梭。眨眼两年已过。 卢青云高升了。接连两位官员高升,扬州城一跃成了天下官员都争着上岗的府城。为此竞相贿赂上官的人大有人在,别说地方上想挪腾的官了,就连一贯高人一等的长安官员也频频往吏部走动。 搞得吏部尚书每天都不敢上朝了,常常称病。 这番动静惊到了李世民,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他勃然大怒。给吏部下了一道死命令,扬州的下一任刺史由他钦定,看看有没有人能往他这里走人情。 谁知这话刚在朝堂里落地,李老二才回到后宫,就迎面遇到了长孙皇后。 “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嗯?观音婢今天有事求我,快说说是什么事!”李世民感到新鲜。一直以来,都是他被皇后训斥,今天终于翻身做一回主人了。 “我也是没办法,如果是旁人求我,我不会同意。可昨天舅母来了一趟,说表兄想外出做官,为政一方。可是官员所任州府由吏部掌控,她害怕被分配到远处。舅舅又不愿意张口求人,只好求到我这里了!” “舅母说没说是哪个府县?”李世民心中一紧,说不准就是扬州。 “说是扬州!是个富庶的地方。” “观音婢呀!你上当了。”李世民摇摇头,把扬州目前的状况与她分说清楚。 卢青云在推行棉花种植与棉布制造这两个方面,绝对是不遗余力。不仅对采小兰绝对放权,还专门到岭南道请了一百多个种植棉花的技术人员,专门研究棉花种植。短短两年,就已经将扬州府一大半的荒地种满了棉花。虽比不上气候独特的岭南道棉花产量,但供应扬州布纺司的消耗,一点问题都没有。 布纺司可不只有浣纱堂一家。在他的主持下,扬州前后共成立了五家织布坊,而官府也成立了一个官坊。 而这些工作堪堪完成,他就接到了升职的命令。现在无论是谁,接手扬州府刺史一职,就能掌握这些,稍加运作,将先进的经验传播到其它府县,就是巨大的政绩。而如果还能组建一个商队,把便宜的棉布销售到九洲内外,那就是源源不断地政绩。 “原来如此!”长孙氏犹豫了。一边是天下大事,一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舅母舅舅。 “别纠结了,朕答应你了。” “不能轻易给他!陛下,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长孙氏拉着李老二的手,正如玄武门之变的前夜,丹凤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卢刺史开了好头,万一接任者没能力,白费了这大好形势。咱们先考考他,如果行就用,不行就换一个。” “好,这个办法好。还是朕的观音婢聪明!” 第203章 匆匆两年 一架马车停在了“有间客栈”门口。 “阿翁,你快看,这间客栈竟然就叫‘有间客栈’!太有意思了,怪不得刚才镇子门口那人要这么说!”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斜睨了客栈口的牌匾,突作大笑。 “噤声!出门在外,注意言行举止。”车上下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但单瞧他那矫健的下车动作,绝不会有人相信他已到了耄耋之年。 “怕什么?论织布,咱们比不过女流之辈;论治病,伤寒孙家还没怕过谁!”少年头仰得老高,光线掩映,竟然给人一个错觉,好像看到了四个鼻孔。 老者朝着少年的屁股踢了一脚,却没纠正他的话。伤寒孙家行内无敌,是他爷孙俩的共识。 孙子低头,一路往里,到了柜台。看见柜台里站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好逑”之心动荡,打蔫的身形一瞬弹回,像一棵深山苍竹。 “小娘子,有间客栈有两间上房吗?” 叫人无奈,一个少年郎,竟演出了“媚眼如丝”! 后进屋的老头看见自家孙子旧病又犯,袖子里掉出一把两尺长的尺子,“唉,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孙老!” “孙老!” 孙老头循声望去,客栈的大堂温酒炉旁,有俩年越不惑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王后生、张后生,两位怎么有闲齐聚此地?”孙老头朝两人抱拳行礼,踱步走了过去,放弃了揍人的决定。 “哈哈,自然是受邀而来。我们只是没想到,伤寒一派竟然是您老来了!”王、张两人在医经学派、经方学派都是扛鼎的人物,但在孙老头面前,初出茅庐罢了。 “没办法,花布侯给得太多了!”孙老头浑不吝丢人,毫无掩盖地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您老又开玩笑了。不过花布侯确实有一套。我俩早来了一天,在这花布镇上转悠了一圈,大开眼界。道路全是碎石头的,路面上看不见一丁点的杂物,更妙的是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确实不错!花布侯驭下有一套,进镇子逢人便笑,人人好相与。” 孙老头回忆进镇后的所见所闻,对两人说的话深有同感。 “阿爷,您说得有理,这儿店家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见过两位伯伯!”少年郎见了熟客,立即行礼。 年少轻狂下,仍有几分家教。 “你这家伙——”孙老头面色不变,但袖中一双拳头已然紧握,心中发誓,等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吊起来打一顿。 子不教,父之过。 …… 小镇临水而建。天福聚财居成了它最先与外界接触的一角,仍保留着原来的特色。只不过入门的道路被拓宽了四五倍,引向河边。河上一座两丈小桥傲然挺立,迎着南面一侧有三个木刻大字,花布镇。 过了桥,一条街道,与河相斜,布、栈、酒、粮、医……七八面旌旗迎风飘扬。再往里走,是被高竹挂起的布匹。七染堂在一年前被搬到了这里,而原本的地方,盘给了别人。 七染堂再过去,是浣纱堂。浣纱堂还不是街道的尽头了,尽头是两间巨大的仓库,库门前不时有平车进出,拉出一车洁白的棉花,输送到工人旁,等待经过道道工序,抽棉成丝。 有一条窄道,与大店、作坊所在的一条阔街穿插而过,连通民居。小商贩,小吃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有间客栈的伙计急匆匆地跑到了赏善堂,“请问小兰先生在哪?” “在后堂!” 伙计几步赶到后堂,望见窗里影影绰绰,当即喊道:“小兰先生,三家客人都到了!” 得闻消息,采小兰大喜。“医术技能”快要再进一步!她终于能领略特级之后的风景。 “好,太谢谢你了!我和你一块去!” 采侯爷领着行业内主流三大派,伤寒、医经、经方,在花布镇参观起来。半个时辰,主要的两条街道参观完毕。而当他们走到小镇最中央的时候,却被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注意。 “妙呀,采侯爷!”孙老头朝着采小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花布镇小虽小,但非常热闹。声音非常好听,织布机的呕呀、居民巷的叫卖、码头与驿站的口号、街心的读书声……” “哪里——”采氏客气!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大国亦当如诊小病。虽没看你治病救人的手段,但单凭这小镇的模样,杏林称你‘怪手’,名副其实!”以孙老头的地位,不会胡乱答应人。能来,自然已经了解了情况。 赏善堂时至今日救治的百姓数量不少,在江南杏林已有几分薄名。甚至连采小兰都因治病使用手段多与旁人不一样,而被病患冠以“怪手”称号。 一行人站在外面,吸引了学堂内学生的注意力,读书声停顿了。 李位摇着轮椅走到了外面,“采侯爷,这几位老先生是?” “杏林宿老,我请他们来交流学习医道!”采小兰点头应答。李位在花布镇执教已经一年有余了。 “哦哦!”李位与几人点头后又回到了室内,下一刻屋子里就响起了他那“震耳欲聋”地声音,“还看窗外!就因为几个路人就耽搁了读书的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们——伸手!” 二十多个走神的小家伙,手掌心狠狠挨了一板子。 窗外的人听到屋内的“惨剧”,深知自己是始作俑者,个个缩着脖子,溜走了。 …… 第二天一早,采小兰熟练地呼出了系统光幕,上面显现着新任务。 “唾——都没点新意!”采小兰摇了摇头,对着光幕啐了一口。现在的她,有实力对系统说这句话。有花布镇充当她的后盾,普通任务根本不是问题。每三天一个的普通任务,基本都能完成。 除非系统恶意搞怪,把任务目标设立在门口官道上疾驰而过的行人身上。等她看到任务的时候,人已经奔到十几里开外了。 至于三个月一回的红色任务,同样没办法威胁到采侯爷了。 包裹里躺着三十四颗增血丸。两年的任务点,她除了把各项数值拉到了3.0外,其余都拿来抽奖了。 第204章 医术交流 巳时初,花布镇便开始热闹起来了。府城的民众或来镇上购买成衣,或者馋了镇上的小吃美味,又或者想喝酒家的药酒……谁知道呢!每天都是一窝蜂的人,往镇子上“瞎溜达”。 “听说了没?今天花布侯邀请了全天下有名望的郎中到花布镇交流医术!” 被问者一副了然的模样,“呵呵,你才知道呀。我家门旁三嫂子早去排队了!” 扬州城街头巷尾都说着这类闲话。如果这个时代有“头条”,花布镇的郎中交流会肯定勇冠榜首。 赏善堂在花布镇的宽敞度排名第二,可同时容纳十位郎中同时诊治病患,可此刻却挤满了人,队都排到酒家门口了。 “不成不成,那么多病人,哪天是个头!” 屋内的徐小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死活不同意要往外派号的决定。采小兰与三个流派扛鼎的名医们都还没到赏善堂,现在她当家。坐堂的郎中要像往常一样往外派号,被她一言否决了。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现在外面那么多人,如果要在一天内看完,神仙也做不到。 “岂有见病不救的道理?开医馆的,要有一颗仁心。”这人也是个倔脾气,张嘴硬怼。 徐小琴去了一趟长安,见识长了不少,再加上最近一年,执掌赏善堂大小事务,积累了些许威风,在人面前,丝毫不露怯。面对所雇郎中的指责,仍不松口,“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更何况今天还有重要的交流会呢!” “那你想办法吧!”男人撂了挑子。 “哼,想就想!” 沉静下来的她,年轻的小脑袋转得飞快,“要是小兰姐姐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办?” 如果全部拒绝了,势必有损赏善堂积累至今的美名。如果部分拒绝,又拒绝谁呢?溢满清泉的眼眸瞬间灵动起来,一个绝妙的主意流出来了。 “我有个想法!” 徐小琴举起手,把医馆里的郎中与杂工都喊了过来,安排他们去外面将来访的病患按照轻重缓急分成三个队伍,最轻微的病人就请他们今日先回去,等明天再来。而重症则由采小兰他们治疗,另外的症状较明显的,则由坐堂的郎中诊治。 有二老板的话摆在前面,众人放心地施行了。 只是粗略地划分病情,并不难,推行的速度飞快。 镇子的保安们巡逻发现赏善堂门前有大规模聚集,立即组织人手,赶过来维护秩序。而李范作为保安队队长,赶在前列。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多病人?有大疫吗?”李范连着三连问,把分诊郎中问傻了。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没大疫!今天来赏善堂的名医太多了,大家慕名而来。”徐小琴替他回答道。 在保安队的帮助下,分队的速度更快了。偶尔有几人不愿意等明天,至多发几句牢骚,不敢大闹。在花布镇,采侯爷的名头,如日中天。没人愿意触其眉头。 采小兰请人去河边钓那三尾鲈鱼,用以完成系统任务,随后又去花布镇门口迎接王老太医。有道是喝水不忘挖井人,有如此盛事,不请当初带她入行的师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更何况有了太医作为见证人,医术交流的美誉度将大大提高。 三位客人不需要采小兰去请,到了约定的时辰,六人结伴来了赏善堂。除了孙老头带的孙子,另外两人都带着最趁手的杂工。采小兰在拜帖里下了战书,为了各派别的利益,他们不敢大意。 另有一些受邀见证的业内同行们也陆续到了现场,在赏善堂的后院落座。 在一阵欢腾的掌声后,伤寒学派孙海宏、医经学派王伯伦、经方学派张仲强鱼贯而入,落座四方。而现在也就面南的主位上还空着两把椅子。 “王老,还请您上座啊!”采小兰站在王老太医面前恭请。 老太医反复摆手,坚决拒绝了,“今天你是主角,严格说起来,咱是敌对关系。老夫可是伤寒论的拥趸!” 采侯爷面南而坐,朝着回字形座中人们来了一套标准的见面礼,“劳驾大家观礼,小女子今日请诸位到此,本欲与天下杏林中人较量高下——” 饶是座下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做了准备,此刻听到采小兰的话,仍暗暗不平。 “这小娘子勇气不小,竟然要以一己之力挑战全天下!” “但这与好勇斗狠的武夫又有什么不同呢?悬壶济世,亦不靠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决不在技高一筹。不管哪一个医道流派,能流传至今,都各有长处。取长补短,因病制宜才是王道。小女子在医道略有天分,近十年前,师从太医,初试肌理。数年后辗转岭南,机缘巧合得华佗遗书,守一县百姓安康,又与畲族大巫论道,学药理。到今日,颇通医道。” 采小兰眼眸中回忆近几年的经历,一时间感慨良多。 堂下人物听到此处,议论纷纷,“华佗遗书?是《青囊书》吗?” “正是!书籍在屋内,等此次聚会结束,我去城里学堂请学子抄录数份,与会的人一人一份。”采小兰当然知道大家的心意。 “高义!” 阳谋!孙、王、张三人心里慌了,一旁的人可都是评委。哪有先给评委送东西的? 而采小兰接下来的话则让他们打消了疑虑。 “从岭南道回扬州城后,有感于医道,编写《赏善拾遗录》一本,培养郎中六名,医道杂工十二名,全在外面赏善堂干活。还请众位前辈观摩流程,提出意见。” “那么远跑一趟,不比了?”孙老头的大孙子孙俊轩诧异问道。 “不必了。请各位同仁当场指正赏善堂不到之处,进步更快!” 采小兰的这番话就咄咄逼人了。若不是对自家坐堂的郎中有绝对的信心,她怎么敢这么挑衅呢。 “好,那我们就挪挪脚!”孙老头第一个站了起来。 外面的病患已经分成了三队,几乎没什么症状的病人慢慢散开了。其他病人手持号牌,在杂工的安排下,缓缓进屋。六位郎中全力出击,四平八稳。 一拨人散到了大堂各处,仔细观摩起诊治的流程。而病人看到这一幕,又惊又吓,不明白这一群中老年突然离那么近,是要干点啥。 “大家莫要怕,我是采小兰。大堂里新来的都是杏林圣手,是伤寒、经方、医经三道高手,医术极高。我请他们来,是为了帮助赏善堂在医术上更进一步。” 采小兰及时出言,替众人证明了身份。 病患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可一心渐平,一心又起。坐堂的六个郎中脑门见汗,心高高地悬着了。 平日里,采小兰一人观看也就罢了,她是老板,发工资。而这些人是要干嘛? 抢饭碗,还是砸饭碗? 第205章 医术晋级 医术盛会,刚持续到第三天,采小兰就急了。她虽然大气,素来不因蝇头小利叫人难堪。但是这一回,憋不住了。 “各位同行对赏善堂可有什么意见?” 她的潜台词很明显,有“端茶送客”的味道了。可是在赏善堂里东边瞧瞧、西边看看的杏林高手们彷佛变成了不通人情的愣头青,装作没听见,装作没听懂。 对采小兰的询问,没一个人正面回答。 赏善堂能有什么错漏?采小兰借用了现代医院的管理制度,派号、分诊、对症、处方、抓药、记录……哪一项不走在时代的前列? 名医们没有谁自持身份,不虚心学习的。个个都拿一个小本子,沾着口水,详实记录。 每过一会儿,还与旁边人交换一次,看看别人记录了什么,防止自己有所疏漏。 “各位前辈——”采小兰又喊了声,大家还是置若罔闻。 “哼!从今天开始伙食、住宿都要收钱了。” 还是没人理睬她。 “加收每天一贯的参观费!”采小兰不满,当初邀请他们来的时候,与邀请函同去的,还有三颗小金豆呀! “喏,先给我来一旬!”王伯伦抛来一锭金,估摸着得有二两大小。 “我包一月!”孙老头抛来荷包。 开医馆的,能有几个差钱的? 采小兰鼻子一歪,对于这些前辈,她毫无办法。 …… “我不回去了,要加入赏善堂!”被爷爷逼急了的孙俊轩跑到采小兰面前,当即表明入伙的想法。他家的杏园春与此地相比,简直不像个医馆。处处老套,处处死板。不如赏善堂,每一条规矩都散发着灵动的味道。 而就在刚才,孙老头一直逼着他记这记那,太麻烦了。那么多细节,怎么可能三两天就记住。 不如干脆加入其中。 “切——”徐小琴听了不禁鄙夷了一声,“赏善堂不是谁都能进的。想要加入,需要考试!” “考就考!”少年郎自信以家传的医术,通过考试无可置疑。 “赏善堂可不只看重医道修为,小兰姐姐说郎中的医品才是第一位。现在堂里的六位,当初是从近百位候选人里筛选出来的。你确定行?”徐小琴看不上眼前的医二代,以他那跳脱的品性,绝对没办法完成试题。 两人的争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王伯伦喃喃自语:“年轻真好!” 的确,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几岁,他此刻绝对也会吵着要参加考试。而现在,他倒是不惧拉下老脸,可他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块吃饭呢。 成人不自在。 在外面维持秩序的李范见屋里闹出了动静,三两步跨到里面,一把抓住了少年郎,“你怎么敢欺负小孩子?” 孙俊轩蒙了,心里泛苦:“她是小孩子?那我是什么?分明是差不多年纪!”而他被抓住的胳膊像被金铁钳制住一般,动弹不得,还被掐得生疼。 忽地,他计从心来,扑到在地,抱着胳膊满地打滚:“打人啦!打人啦!” 而李范被尖锐的叫声吓得第一时间松开了胳膊,脸色冷白,诧异呼喊:“我没用力呀!” 可怜的他,曾经也是浪荡公子中的一员。在花布镇待了一年多,竟然连“碰瓷”“贼喊捉贼”“恶意夸张”这一套老本行都忘了。反而在一旁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老孙头闻声而来,看见孙儿那狰狞面容,心底了然。几步过来,搂住他的头,大喊:“谁打了我孙子?” 暗地里悄悄在其后腰掐了一把,心里慨叹:“鳖孙又玩这一套,孙家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只是这一回,爷俩都忘了一件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赏善堂可是医馆!装的伤怎么可能躲得开一众郎中们的慧眼?采小兰闻讯赶来,立马叫他现了原形。 可孙俊轩死皮赖脸决定将无赖继续到底,哪怕被戳穿了,还一直躺在地上。 “我答应你了,只要你考试通过,就能加入赏善堂。快起来吧!”采小兰无奈,点头应允。 而少年郎听到这话,高兴地一跃而起,“谢谢你,采老板!” 八字还没一撇呢,老板都叫上了。 孙老头在一旁嘴角发干,他不愿三代单传的宝贝孙子到别人家医馆学医,但看这架势,如果他不同意,大孙子恐怕会立即倒地不起。今日人已经丢尽了,不能再后院起火了。 …… 待人群散去,李范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直跟在采小兰的后面。 “你呀,好歹也是扬州府曾经的二公子,怎么连这点小技俩都识不破?”采小兰不由得埋怨起李范了。倒不是说她为此生气,只是医馆里突然多了一个脸皮厚的家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李范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想到曾经的自己,不也是个一身痞意的人吗?只好保持沉默。 外面负责维护队伍秩序的保安队小弟们,见到老大吃瘪的一面,纷纷交头而笑。羞得他牙根发痒,暗自发誓:“明日晨练,一定要加量——加量——再加量!” “好了,下不为例!协调人际关系,一定要机灵!口头上能解决最好!”采小兰最后总结了一句,表示事情翻篇了。 “我知道了,下回一定按照你说的办,武力是最后手段!”李范嗫嚅道。他因好勇斗狠而被采小兰教育不是头一回了。按照他先前的性子,又或者说话的是小兰以外的人,哪怕就剩下一只手臂,他也得让其尝尝拳头的滋味。 可现在,在采小兰面前,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采小兰回到家里,继续琢磨医术。在三位主流医学派别扛鼎大人物因赏善堂流连忘返的时候,“小不平”悄悄地给医术升了级。 医术:无敌(61\/+∞) “这也太不要脸了!”每一次看到新的等级,采小兰都要骂一句。 太狂妄了。 新的医术等级多了个功能,它连接了一个医术知识库,存世的所有医道都在其中。只要她用心学习,理论上“无敌”于所有人。 而她选择的第一块知识,就是脊柱、腰椎跌伤治疗。当初“拐骗”李位的时候,采小兰所答应的条件里,就有这么一条:竭尽全力医治他的腰伤,有朝一日让他站起来。 花布镇能有今天这一副样子,李家俩兄弟与其背后的李云光出力甚大。 饮水不忘掘井人,有恩必报。 第206章 治疗难关 夕阳西下,学堂里的读书声随着天边最后一丝阳光地落幕,停歇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古人的作息,依赖于天时。 待孩子们离开后,李位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了,看见门口竟站着两人。 往常都是李范一个人的。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李范双手一摊,无奈道:“小兰说她医术进步了,要来给你治腰子!” 跟着系统苦学了一个多月的医术后,采小兰意识到她得找个“东西”实践一下。边治边学,边学边治。 李位仰头看了看采小兰,又望了望李范,一个月前,他的确听说镇子上来了一批天下名医,足足交流了一旬才离开。他的腰子,初来花布镇的时候,就请采小兰为其诊治过。当时并无办法。 难道说就这一旬交流,医术就进步了?就算医术进步也不应该由他开始呀! 他不禁诧异问道:“你不应该先从李范开始治疗吗?” 李范晃了晃左边衣袖——空空荡荡。 活死人生白骨——无中生有可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走,咱们去医馆!”李位摇着轮椅走在最前面,尽量为李范留足空间。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他当然了解老弟的心意。 …… 李位的跌伤很重,又被耽搁三四年,腰部往下都萎缩了,治疗难度巨大。 针灸通气,按摩舒经,药敷润肌,汤剂滋补,枯萎的肉体渐渐恢复了起来。李家两兄弟与医馆郎中看到日渐丰润的大腿,都心生欢喜,认为康复的一天指日可待。 唯独采小兰忧愁不已,她在李位的后腰没看见其它症状,证明脊髓髓液并没有弥散。基本可以断定,当初的跌伤只挤压了神经。若是其他部位骨折旧伤,可以采用摧毁诊治术,先把错位愈合的骨头打断,再对正固定。而腰椎脊柱错位愈合,又有谁敢用这种办法? 没有现代技术的支持,几乎没可能实现。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李位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采小兰有吗? 当然!在系统包裹里,正躺着两个合用的物品。一个墨镜,能看得见人体神经。一个指虎,能精确控制击打范围。两者配合,原是一套打架利器。 要重有重,要轻可轻。操作适当,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而现在,采小兰要利用它俩,避开神经,精确砸断李位脊骨的错位处。 定下计划的当天,采小兰委托镇子上的屠户,一下子买了十头猪,用它们来训练指虎的受力范围。 没多久,十头猪被她祸害光了。 可是每头猪的脊柱都是粉碎性骨折,没有康复的可能。 又是十头猪! 又是十头…… “嘭!”屠户的窝棚里,采小兰为并排躺着的十头猪一一上刑。 “这次估计可以了,周遭神经连一丝突起都没有。”墨镜下,采小兰清楚看到猪脊骨周围的几条主神经没有丝毫变化。 她仔细抚摸着每头猪受击处,感受手感的区别。 “这个不行!骨嚓声太大了!” “这个也不行,力道还是大了!” 忽地,她的手停在了倒数第三头猪身上。 “这个对了!”采氏欣喜。 “郑老板,麻烦你把它们全部剖开!” 郑屠户如常入场,剔骨尖刀对着一排十头猪脖子,“刺啦”一刀,血流如注。待鲜血流尽,屠户对准淤青处下刀,须臾便露出了通红脊柱骨。采小兰不顾血腥,直奔倒数第三头,撑开附近血肉,仔细端详骨缝。 “成了!” 郑屠户听到采小兰成功了,竟然比她还高兴,“采侯爷,那明天还要十头猪吗?” 连着七八日,每天要解十头猪,他被累惨了。 “要,最后一回了!辛苦你了!” “好!那明天还是这个点!”郑屠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点头应下。 …… 采小兰出屠户家的时候,仍在反复琢磨刚才倒数第三击的力道,眉宇间尽是思索之色。恰好被等在外面的李范看到,还以为她又失败了。不由开口劝道:“怎么样?要不还是放弃吧!” “哼!”采小兰瞪了他一眼,“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今天成功了。等明天再尝试一番,绝对能把握住力道!” “恭喜恭喜!我们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你不知道,接连数日都吃猪肉,太膻了!” 为了节省,采小兰买的猪都是没阉过的,味道膻人。天福聚财居、浣纱堂、七染堂、赏善堂等地方的职工都分到了肉,大家吃得够呛,一提猪肉,胃里直往外冒膻水。 李范的这番回答“酸味”扑鼻。按照情理,李位即将有救,他应该开心才对,可是说着说着就“酸了”! 第二天的十头猪成功了七头,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 但猪骨并不是人骨,在比较猪骨与人骨之间硬度差别这事情上,采小兰又被难住了。腐朽的人骨易得,新鲜的人骨又去哪里找?她想到了府衙里的刑部,说不定那儿有懂的人。 侯爵的名头再次起了作用,刑科管事听了采小兰诉求,立即找了负责行刑的专业人才,顺带还把仵作叫了过来。 采小兰没接触过新鲜人骨,他们这些人因职业之便接触过不少。几人在屋里讨论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猪骨质地较为粗糙,骨质结构较为松软,抗压性能比人骨差。 “差别能有多大呢?” 仵作比划了半天,也没能说清楚,最后憋出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刑科的管事见事情往“不可为”一边发展,斗胆发表了一次看法。三日后有一死囚需问斩,在他死前死后,偷偷试试不就得了。 不论是无故加害,还是毁人遗骨,都触碰了采小兰的底线。她摇了摇头,没答应。 管事没再坚持,转而要求仵作购买猪脊骨,仔细比较两者的区别,再告诉采侯爷。 …… 在府衙里,采侯爷只感受到了枯骨的质地,没能得到答案。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得感念现代社会大体老师的伟大,没有他们,医学生们或许也只能“偷偷试试”。 难关难过,一边是底线,一边是救人。 采小兰破天荒在城里酒楼喝了顿大酒,只可惜酒水入口无味,人越喝越沉。只是她不知道,在酒楼的角落,有两个男人,正色迷迷地端详她。 第207章 巧合 月黑雁飞高,林地静寂廖。从扬州府到花布镇有一段漆黑的树林,林深树茂,白日里阳光照不透,黑夜里夜风吹不透。 深处又有数种不知名姓的鸟,啼声凄厉。 采小兰一身“武艺”,当然不惧这区区自然的阴暗,仗着胸中的一点酒气,风吹不动,豪气干云。可在阴暗处藏着的老鼠眼中,她简直就是一只任人蹂躏的小猫,没主人的那种。 “老四,咱们还是去小楚那儿吧!我听他们说,这娘们是侯爵。事后万一追究起来——”两只老鼠中的一只起了色心,色胆却小。 另外一只鄙夷“嗤”了一声,“老六,她一个娘们还能翻上天不成?你放心,咱们把她弄了,绝不会有问题的。夜黑风高,谁知道咱俩是谁?就算知道了,威胁一番,她必定不敢乱说。都那么多次,哪次有意外啊?” 老四的话让老六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俩这事做过多次了,从没听过风声。被他们糟蹋过的女子,嘴比他俩还严实。 “那咱们动手吧!” 两人自逞一身横肉,压得过弱女子,只需要防备她跑了就行。 老四、老六一前一后,慢慢包了上去。 他俩的动静,实在太大了。采小兰的身体素质在常人的三倍以上,耳目聪慧,几乎在他俩钻出树林的瞬间,就发现了异样。 “谁在那里?” 娇喝烈如闪电,刹那划破长空,惊得树林深处一堆野鸟飞扑乱窜。 色欲熏心的两人见潜行被喝破,索性不作遮掩,跑得更快了。 没有声音,只能看见两团黑影耸动,采小兰还以为从林里跑出来的是野兽,下意识要取出包裹里的宝剑,却又想起自己不会任何剑法,最终换上近日用得熟悉的指虎。 未知金属制成的指虎在月下泛着冷光。 她微微下蹲,脚后跟踮起,全身肌肉紧绷。苦练五禽戏,意义甚大,肌肉流畅,一身力气凝而不发,只等野兽扑到身前,给予迎头一击。 “啊?”采小兰诧异,等影子到了近处,她才看清,扑过来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人。 “打!” 是人也得打。人有的时候比野兽更凶。在无人的旷野,两个男人朝女人飞扑,能发生什么好事?漆黑长夜,总不是冲上来打招呼的。 侧身! 左手援引! 右手攥紧,拳风落到来人的腰上。 “糟糕,习惯了!”下拳的瞬间,采小兰就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多日苦练,习惯上把来袭的人当成猪了。刚刚那一拳,砸下去,来人的腰肯定断了。 果然,从前面扑过来的男人,瘫倒在地,面露惊恐,“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 采小兰没忘后面还有一个人,巧之又巧,抓到了来人踹过来的脚,抱着甩了一圈。 甩出去两三丈远。 “妖法!妖法——”腰子挨了“雷霆一击”的男人整个下半身动弹不得,认为采小兰施展了妖法。 啃了一嘴泥的男人听此吓得魂飞了一半,拔腿就跑。 她本来想追出去的,又想到已经抓了一个同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把人送到府衙,就能给犯罪团伙全抓了。她逼近地上躺的男人,丝毫不顾其口中持续不断的诬蔑。 “不要靠近我——” “你把我怎么了?” …… 寂静的官道旁,传出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采小兰戴上墨镜,扒开男人后腰的衣物,抚其后腰,仔细探寻骨头断裂的方向。虽是黑夜,但腰间粗大神经在墨镜下,非常清晰。此刻它有一个明显的鼓包,男人下身无知觉,估计也是因此。 “这也太巧了吧!瞌睡就来了枕头!” 以她对人体的了解程度,刚才一捶加一摸,基本上了解了人的脊椎骨与猪的区别。 解决了困扰已久的大问题,她才有心思想到其他的事情,这么大一个人,自己得怎么把他送进城。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只有孤魂几朵,没人能帮着去找个马车。如果就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万一遇到野狼,一命呜呼,她可就莫名背上杀人的罪名了。 原地待了没一会儿,一团马车的虚影,连着火光,由远及近,“是小兰吗?” 保安队队长李范见人迟迟没回花布镇,盘算着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最后不放心,喊了丰仓,两人摸黑找了过来。 在他俩帮助下,采小兰小心把男人抬到了马车上,向府衙疾驰而去。 到了府衙,刑科的王管事听说这人摸黑袭击采小兰,旋即大怒,未审先刑,把容易操作的刑具挨个给他上了一遍。哪怕男人一直惨叫,大呼“我交代”,也无济于事。 等一通刑具用完,男人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都不用别人提问,就把自己从记事以来所犯过的错误,挨个说了一遍。小至偷人家梨子,大到强迫女子意愿。 “罪大恶极!”王管事一根烙铁,烫到了他的大腿,却没听见任何惨叫。 采小兰见此不由面色一红,出言答道:“王管事,我制服他的时候,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打在了他腰上。” 王管事咽了一口唾沫,颤颤道:“对待管不住下半身的歹毒恶徒,合该如此。” 口中虽如此说话,心中却胆寒了。这小娘子忒“嫉恶如仇”了,此“下半身”又非彼“下半身”,这下可要因为“下半身”而没了“下半生”了。 在府衙里签完文书,都过了三更了。堂堂侯爷,到了官府,都这个时辰了,没有赶人的道理。王管事相当上道,在府衙内找了三间客房,让他们休息,等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采小兰心里大事已定,不急这么一会儿了。三人一直歇到了第二日的中午,才离开府衙。 …… 老王一宿未睡,是被案件气的。男人的同伙已经被抓捕归案了,两人如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犯过的案子一件件说了出来。 事关多位女子名节,卢判司亲临现场,负责记录与审问的都是刑科管事,他们都是府衙老人,不用担心走漏风声。案牍才造好,卢判司就悄悄地给管事比了个“抹杀”的手势。 挨欺负的都是良家女子,一旦此事曝光。为了名节,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凭空多出妻亡家散的惨剧。 “案牍中的受害者的名姓都已经涂黑了,诸位,我们家中皆有姐妹子女,谁都不希望碰到这种事情。请把紧口风,=一个字都不许泄露。等新刺史到任,我会亲自向他汇报!” “喏!” 第208章 摧骨术 采小兰回到花布镇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闷了两天,终于拿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在脑海中模拟了多次,约有六成的成功率。她将此事说给了李位李范两兄弟。 “做!”李位想都没想,疯狂点头。 李范比之理性多了,他仔细思考其中的得失,治疗成功,也不一定能站起来,运气好,一切顺利,以后也做不了重事。治疗失败,生活质量会下降,人也会重新经历一遍骨折之痛。 “阿哥,你别急,我写信问问阿耶!”李范犹豫不决。 “老弟,你不懂,人在最狂妄的年纪失去了双腿!太绝望了!”李位脸色苍白,双眼深邃,如见深渊。 “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七八天!” 他们身为官员的亲属,可以求助驿站,家书直通长安,一路耽搁七八天工夫罢了。 一来一回,七八天,又是七八天。 李范终于拿到了来自长安的家信:莫急!为父已经告假,不日将到!切不可先治疗! 父命不可违。 又等了五六天,李云光带着夫人一起到了天福聚财居,这里的变化叫他目瞪口呆。原先一间占地不到两亩的小茶舍,竟然发展成了一个小镇。 “官爷,请问是李云光李大人吗?”镇门口保安队的值班人询问道。 李范与保安队的兄弟形容过李云光的大致长相。兄弟们听说老大的父母来了,都很上心,天天在入口盼着。 “哎,小兄弟,我就是!”李云光受挫后,待人接物更加客气。 换在以前,此等小民,连他的车架都接触不到。 “老大在里面等你们!请跟我来吧!”小伙子第一回被大官称呼为“小兄弟”,喜气洋洋。 他走在一群人最前面,时不时回望,越看李云光越觉得他慈眉善目,“怪不得李老大待我们极好,从不摆架子。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 李云光早就一改之前的严父形象,见到两儿子,首先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都一年多没看见他俩了。 李位心疼地看着父亲右鬓垂下的一缕白丝,暗暗揩拭泪水,“阿耶,治疗吧!” 在家书里,兄弟俩已经把情况称述清楚,李云光清楚知道其中风险,见儿子如此坚持,当即泪崩,“治——” “咱们现在就去治!” 李母和顺惯了,这一会儿在三人身后,只管流泪。 …… “阿娘,待会儿到外面可不许哭了。我好歹也是学堂里的塾师!”出门前,李位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母亲的泪,又惹他同流。 李范听此,频频点头,对李母关照道:“是的,阿娘你要哭了,我俩肯定跟着哭。到时候,我在兄弟们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不过是一个私塾!”李云光见儿子紧张的模样,憨笑一声,胸脯拍得震天响,“长安的官学阿耶不敢保证,但找一个离长安近的府城,在府学里给你谋个差事,小事一桩。” “阿耶,你别瞧不起这个私塾。来讲学的老师可不少,王继王老先生,府学的郑博士,还有一应乡贡,他们都争着来。”李位自豪说道。学堂里不过十来个学生,老师最多的时候,不比学生数量少。还是采小兰“拨乱反正”,把除了李位之外的人都撵走了,只让她们偶尔来。 而其他人看在采小兰答应定期组织诗会的份上,才不平而去。 “那位儿还真是大才!”李云光哈哈大笑。 这一阵笑,冲淡了治疗前的紧张氛围,四人心头都轻了许多。 学堂在镇子的最中央,离花布镇哪儿都近,没多久赏善堂就到了。正在诊脉的采小兰瞥到他们来,心里明白李家人已经做了治疗的决定,立即喊了一声,叫所有坐堂的郎中把手里的病人治疗完,进到内室。 采小兰打算将先摧毁再正骨的方法交给他们。这个方法,经过她一段时间的摸索,已经较为成熟了。 而就在采小兰在工位上做正骨前准备的时候,李云光慢慢踱步到了她身边。 “小兰!请问你有几分把握?” 小兰这个称呼,他在心里琢磨了很久。在直呼名姓与称爵名之间,选择更加亲近的名。 采小兰直言道:“五六分!” “这个成功率够拼一把了……”李云光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 “谢谢你了!” “我会尽力的。” 采小兰没跟李云光多说话,简单两句后就阔步走进内室。因不成功的后果很严重,她压力一样不小,需要空间调整心态。 “对不起!小兰,崔家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临进门,李云光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碍事,流放岭南道的事情,我没怪任何人。”采小兰笑了一下。她原以为李云光会说一些一定要成功之类的话,没想到竟然是道歉。真的是关心则乱,李云光也不想想,如果她心怀怨恨,又怎么会说自己有把握为李位治疗呢? …… 李位平趴在长条桌上,上下衣服全被扒掉了,只在重点部位搭着一块窄棉布。一张脸,深深藏在桌上的洞里,羞得通红。之前按摩、针灸都是郎中帮忙的,而现在采小兰与徐小琴都在屋内。 他“愧”呀! 两个杂工,一左一右推着他的腿,迫使其挺直。而郎中们分列两侧,心神凝聚,等待采小兰大显身手。 采小兰双手摩挲,微微发热,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各位,今日我要教的方法是摧骨术!有许多百姓骨折后得不到治疗,只好等着身体自愈。而未经正骨的断骨愈合后,往往是畸形的。而想要对这类病人治疗,就要先摧毁畸形的愈合段,重新正骨。畸形的骨头,多种多样,在摧骨前,需要先摸骨!” 采小兰一双素手,顺着李位的后脊梁一直往下,力气越用越大。李位不得不摆动上身,调整位置。 “别动!”采小兰摸到了一个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套着指虎的右手倏忽落下。 清脆的骨折声回响在狭小的内室。 第209章 任务圆满 屋内的惨叫声终于止歇了!李父李母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一直在二老身前拦着的李范,一身紧绷的肌肉一瞬松懈了。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抱怨道:“阿娘,你的力气一点都不小。” 刚才要不是他一直拦着,这夫妻俩绝对要闯进去。 可惜,李云光夫妻俩没工夫听他调笑的话了,既然惨叫已停,揭晓李位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没多久,郎中们陆续从内室出来了。 “小兰,怎么样?”李范小心地问道。 “目前情况还不错。身体腰部经络畅通,没有受损的地方。” “好!” “但后期的护理要跟上,腰部不能用力!三个月里只能在榻上躺着,最好连翻身都不要。”采小兰继续补充道。若是腿部或者胳膊,可以用夹板夹住,但是腰椎,力量巨大,夹板夹不住。 夫妻俩商量了一通,就在赏善堂后院要了个房间,方便郎中及时照顾。李云光返回长安继续任职,而李母留下照顾。 半年后,长安城外多了一道清癯的身影,纸扇轻摇,环佩叮当,历经苦难而又重获新生的李位,眼眸深邃,一眼望去,彷佛迷倒万千闺中少女。李府的大小管事、丫鬟仆人,在永宁门外翘首盼望。 “是公子!”东厢房大丫头捂嘴惊呼。 那张脸太熟悉了。 “公子好啦!” …… 日月穿梭,春秋代序。 随着任务的又一次完成,系统光幕上的任务槽终于满了。“小不平”一句废话都没有,提示采小兰将于七天后回归现实。 七天? 采小兰心头一紧,系统这是连怅然若失的时间都没留给她呀。她急忙走到外面,请赏善堂的杂工把徐银莲等人喊回来。 恰好,大家都在花布镇。没耽搁多长时间,就聚到了一起。 “小兰,喊我们又有什么好事吗?”江梨花问道。 “我要走了!” “这回要去哪里?岭南道?长安?还是其他地方?提前和你说清楚,不许不带我们!”徐银莲还以为采小兰又要到哪里去。 “我知道了,小兰姐姐肯定是去长安找李哥哥!”徐小琴嗓音清越,女大十八变。现如今,当年的一个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李位、李范兄弟俩去长安过年,有事耽搁,都小半年了,还没回花布镇。 丰仓还是惯常地那副模样,怔怔地望着大家,不说话。 “我要走了,永远地离开。” 徐小琴抢先一步抓住采小兰的左手,捏了半晌,“脉搏跳动有力,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 “我不是生病了!”采小兰把手抽了回来,想着如何说清楚穿越这件事。2.0的智商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古代人都能接受的主意,“我刚才睡觉,梦里有个老神仙告诉我,要接我到天上做神仙啦!从此顿顿玉盘珍馐,穿的绫罗绸缎,出行腾云驾雾……” 一个但凡是个现代人绝对不会接受的观点,却被四人接受。 丰仓激动得泪水四溢,“我就说凡间没有配得上你的,小兰先生是神仙中人!” 花布侯即将升仙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两天,扬州府百里内全都知道了。 “这个消息有点假吧,一个女子,好好地怎么就成神仙了?”酒馆里路人不信,认为隔壁桌在吹牛。 谁知另一桌的一个酒客,“啪”地一下,把杯子狠狠摔在桌上,“女子怎么了?要说其他人成神仙,我不信。但小兰先生心地那么好,成神仙是老天有眼。” 曾经受过采小兰帮助的人太多了。 前有洪灾时期赈灾的粮食,后有赏善堂不计成本的医病,更何况遮体御寒的棉布,惠及岂止十数万人?身穿棉布所制衣物的人,哪个不在心里称她一声棉布祖师! “哼,我就不信!”质疑人显然是个犟种,“除非她在我面前飞升!” “走,明天就去花布镇!” “去就去,谁不去谁是孙子!!” …… 自己吹的牛,含着泪也要吹完。为了让自己的成仙之旅更像那么回事,采小兰特地邀请了崇胜院的道士们,来花布镇举行飞升大典。崇胜院的道士们当然不愿意相信一个与道教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能达成他们教派的最高成就,但看在钱与权的份上,同意了。 崇胜院观主碍于名声,没亲自下山。三都见观主拉不下脸,他们也不愿意下山。上层领导有推卸的权利,五主迫于压力,出了一人。静主王晗光带了一十八个弟子,带足了各式法器,在花布镇外搭法坛,为采小兰的飞升大典祈福。 扬州府百姓感念采小兰的恩德,听说她要上天做神仙,三五作伴,四六成群,陆续到飞升法坛献礼。王静主发现这是一个宣传崇胜院的好机会,连夜派弟子到观里又叫了一批人,凑齐了天罡之数,又请下几样重宝,把法会的规格提高了一等。 而其余三都四主见王静主如此卖力,纷纷摇头,以为他被金钱腐蚀了。 后土祠、玉清道场两地的道士见场面热闹,用不着采小兰邀请,各自派了一个五主之一,以“共参盛会”的借口,强行加入到了法会。王静主占了先到的便宜,强压了两人一头。三家道观,各出三十六人,集齐了天罡地煞之数。 既有三家道观的鼎立贡献,又有一府百姓的诚信供奉。采小兰升仙一事,要变假成真了。 王静主作为在场离天上神仙最近道士,虽不信一个世俗女子真能成仙,但到这个地步,不得不信了。 他为采小兰设计了封号。 “侯爷,你听我的。你在飞升莲座上端坐,后面我会让弟子在周围拉上布幔。莲座下方有个机关,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在里面待一会儿,法会结束的第一时间,我会放你出来。” 采小兰点头,她明白王道士想利用机关,让飞升法会变得更像一点。 李世民本出自鲜卑,为显正统便尊老子为始祖,因此唐代崇尚道教的风气极甚。老百姓参与飞升大典昼夜不息,苦了法坛上念经的道士,天罡地煞两班轮倒,念经把嘴巴都念得起泡了。 …… 七日后的飞升大典。 “小不平,在这里待了十年了,我从没求过你。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能弄点动静出来吗?”端坐在莲花座上的采小兰跟系统小声询问道。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行”字。 随着王晗光的一声大喝,三位静主同时转动法器,而围在法坛最内部的弟子们立即拉起布满,同时点燃了观内秘药,莲花座四周火花四溅,震响连天。 围观的几万百姓齐齐惊呼。 平地生雷,光耀天际。白日飞升,效果拉满。 第210章 十年一恍惚 平地数声惊雷,云层肉眼可见地变厚。一层又一层的云堆叠在一起,乍看竟呈现出阶梯状。 观礼的群众目瞪口呆,奉香的百姓观望几瞬后,都匍匐在地,虔诚向上苍祈愿。远处观景台上,府内重要官员,上至刺史,下至城内权贵,赫然在列。看着眼前夸张的一幕,个个伸长了脖子。 唯独崇胜院、后土祠、玉清道场的三位观主,一脸肃穆。后土祠与玉清道场两位观主互视一眼,瞧出了对方的疑惑。他们知道雷声与火光是火药剧烈燃烧造成的,可是天上的云,是什么原理,两人不清楚。 他俩一齐盯上了崇胜院的观主,“老方,这你就不地道了。有这等秘技,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呀?提前和我们通通气,多派些弟子来。再多宣传一段时日,这就将是一场名贯天下的盛会。” 方真人眉心微皱,他听懂了两个老冤家那夹枪带棒的话,但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只好搪塞道:“新近底下人发现的,本想在中元节法会上和你们共享的。谁知道王静主这么心急!” 老观明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却把王晗光骂上了天。 法会还在继续进行。 香客们全心意投入的状态,感动了法坛上的一众道士,他们更投入了。 头顶上堆叠的云层又有了新的变化,一道金光灿烂的门户渐渐张开。门户后的世界,肉眼清晰可见。正所谓“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日月同天,仙气升腾,云雾缭绕,鸾鸟飞鸣,宫殿俨然,好一副仙家气派。 三家教派的观主骇然,一一跪地,口呼“无量天尊”! 门户里射下一道金光,正好落到莲花宝座上。 采小兰不自知,她在仪式开始的一瞬间,又变成了当初穿越时,五感被蒙蔽的状态。若是让她知道,“小不平”搞了一套“五毛”特效,非得气醒过来不可。 而“五毛钱”特效在一众古人心里震撼至极。 刺史大人写了一纸奏折,又采集了当天与会百姓的姓名与手印,连夜送往长安,向李世民汇报祥瑞。 李世民初听不信,他们家愿意信奉道教,只是为了安天下,又不是真正信仰。平常他也听说过神仙志怪,而这还是头一次听身边的人飞升成仙的。 可地方呈来的画押又不似作假。 小朝会议论了一通,决定取消采小兰的爵位,给她重新封一个道家的号,名列一众神仙之中。并昭告天下:天下久经战乱,百姓疲敝。上苍不忍,先降天子以定四方,后又降下女仙,传授百姓抽棉织布之术,又传新道医经,如今历劫结束,重返天庭。 而主持飞升大典的王晗光被封当朝天师,一应参加仪式的道士,皆有封赏。 据说崇胜院的观主与三都,肠子都悔青了。 徐银莲、徐小琴、丰仓、江梨花等人作为陪同采小兰历劫之人,皇帝也没忘了她们,将花布镇改赐新名登仙镇,令她们永远居住此地,并敕永不赋税。 连一直当采小兰已经殁了的采万、朱六都被道教奉为仙父仙母,生活亦有供养。 而这一切,采小兰不得而知。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当初的轿子里。眼前的帘子与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她想一把掀开破破烂烂的轿帘,却又不敢,害怕掀开后,还是大唐。 “小兰,你过完瘾了吗?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外面一阵响动,一只葱嫩素手探进了轿内,掀开了轿帘,一个鸭蛋圆脸先入眼帘。 “雪风,是你呀,好久不见!” 外面的人是采小兰的好闺蜜,一起逛民俗馆的就是她。 董雪风听到采小兰的话,一瞬狐疑起来,“咋神神叨叨的,啥好久不见?你坐进轿子,不就一分钟吗?”她一把将采小兰拉出了轿子,“快点吧,别人还等着呢!” 其实她也想坐一下,但考虑到好闺蜜已经占用了打卡地很久了,这才让别人先坐。 突然采小兰拉过董雪风的胳膊,三指搭在她手腕上,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 她瞬息大笑,“哈哈,月经不调,确实是你呀!” 董雪风红了脸,小粉拳高高扬起,对准采小兰的脑袋,“啪”地落下,“你要死呀,大庭广众的!” “别打别打!我错了,咱们走吧!” “去哪里?” “回家,立即回家!流浪的人在外太不容易了!” …… 俩丫头在民俗馆外的餐馆大吃了一顿,吃到董雪风眉头皱起,“早上九点才吃的富春早茶,到现在不到两小时,你咋好像十年没吃饭一样?” “哈哈!”采小兰笑笑没说话,挑起一块红烧排骨,吞入口中。 “不对劲,你为什么一直在笑?刚才在民俗馆也是这样。” “看见你高兴呀!” 采小兰斥巨资买了两张飞机票,下午两点,人就升上高空了。 当她盘旋而上的时候,脑中回忆道与徐银莲等人说过的话,“从此顿顿玉盘珍馐,穿绫罗绸缎,出行则腾云驾雾……”竟一一应验了。 “徐姐姐、小琴、丰仓叔、江梨花、李公子,梦中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