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战神的养老生活》 第1章 求援奇遇 “呼……终于到这儿了。”站在山脚下，望着高耸入云的山体，言灵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奔波了一天，转乘了数次，她跟言寂月才到这人迹罕至的寒山。 旁边的言寂月从身后的黑色大包里拿出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了言灵一瓶：“休息一下吧，下面的路得精神点。” “我没事儿，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吧！回去还要浪费一天。” 言灵接过了水，快速地喝了口，声音低低的，“言家和爷爷都……等不起。” 言寂月也喝了点水，闻言沉默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装备后只得拍板：“那走吧。” 此行目的地还要往上。 他们两一路奔波来此，是为了找一个人求援。 族中长老说，如果当世还有谁能救言家和爷爷，那也只有这个人能做到了。 两人一路无言，从进入寒山开始，精神就高度警戒，连历来喜欢在言寂月面前叽叽喳喳的言灵都面色紧张。 华国的寒山地势险峻，鲜少有人涉足，是个喜好野外探险的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 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山中的雾气突然大了起来，空气变得幽冷湿润，言灵有些不适地摩挲了两下冰冷的脸庞。 突然，走在前面的言寂月脚步一顿，眉头紧皱了起来。 言灵见之一愣：“怎么了？”，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似是怕惊到了周围的什么东西。 言寂月没有回她，只是手势示意她停下来，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反手从背包侧袋中拿了一个黑色外壳的温度计，其计程最低可测到零下50c。 此时上面显示的温度是20c。 言寂月拿着温度计，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温度计的指针陡然退到了-3c。 言灵也看到了这幕，纵然从小修行，遇到过许多奇异之事，也震惊得瞳孔放大了些。 她不由得伸手拉着言寂月又往回退了几步，那指针很快又变回了正常。 面前有一道无形的间隔，两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言灵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但她敢来这里，自然是有底牌的，些许思虑后，她运行功法，手上汇聚了些灵力，往面前的空气探去。 与言寂月不同，言灵的手刚刚探过，空气中陡然出现了波纹，她的手明显触碰到了实体。 像是平静的湖面乍然投出了石子，面前空气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言寂月贴身的口袋中突然飞出一块木牌，还不待言寂月抓住它，其外表类似树皮一样的东西就迅速化为湮粉。露出了其内部银白透亮的样子。 上书“寒山令”三字。 令牌飞近了言灵凝滞在空中的手，不待停留地融入了面前的涟漪中，言灵刹那间被一股力量推开。 言寂月眼神一凝，上前来扶住了她，低声急问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身上的力量被这奇怪的波纹吸走快一半了。”言灵喘着气苦笑，右手微微有些脱力地颤抖着。 下一刻，面前波纹如同摩西分海般往两边分开，两人看见了几乎坠地的星空与无边无际水面。 水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条深灰色玉石铺就的路，一边在兄妹两脚下，一边延伸至水天相接的远方。 然而周围还是那片翠绿的山林，林间的山风、星空下带着水面湿气的冷风，同时吹到两人的脸上。 “咕噜。”极有默契地，两人都咽了口口水。 言寂月小臂肌肉紧绷，他觉得自己大概见鬼了。 言灵亦是惊惧，浑身灵力都激荡了起来。 无言了大概有半分多钟。 言寂月狠狠地捏紧了下拳头，军人极好的心理素质和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言灵，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是一样的。” “不可能！长老说的很清楚，只有我才有可能见到人。我同意你一起来，是知道你担心我，我也一样。”言灵面色严肃地回道。 言寂月并没有修为护身，这次硬要跟来只是担心她，她更不可能让言寂月一个人面对危险。 言寂月无言以对，但面对言灵的坚持，他只能妥协。 于是两人又稍作准备，顺着这条路走了进去。 刚走了十来步，身后的波纹缓慢合拢，那翠绿青葱的山林完全看不见了。 “小心点。” 言寂月沉声道，“令牌现在不知去向，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嗯。” 言灵声音发紧，催动功法，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走了一小节，耳中只听得到鞋底踏在玉石上的声音，言灵有些憋不住了，犹豫地问道：“哥，你说，长老们说的‘言逢欢’前辈会在这里吗？” 他们走的这条路非常长，仿佛没有尽头，旁边是看不见底的水面，宽广得称之为海也不过分，头顶是无垠的星空笼罩着，静谧得让人毛骨悚然。 真的有‘人’能长久地住在这里吗？ “应该是这里。” 言寂月看起来非常冷静，“一路过来的不寻常之处太多了，而且寒山令的指向也是这里面。” 寒山令是言家的至宝，历来只有言家族长能够拥有，是一件等级非常高的防御灵器，而且它也是唯一一个开启寒山的钥匙。 况且也只有这样的不寻常，才跟长老们口中能“力挽狂澜”的人对的上。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水面一阵波动，涟漪不断扩散开来。 言寂月紧皱眉头，瞬间拔出了身侧的匕首，死死地盯着前方。 言灵也警惕地站在他身侧，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那里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水面浮出了三头“怪物”。 它们身形似虎，比言寂月183的个子还要高，背生双翼，浑身青黑，巨大的尾巴上还带着倒刺。 浮出后，它们四足稳稳地踏立在水面，正目露凶光地看着“闯入”的两人。 它们身上庞大的灵力波动，让言灵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数座山挤压。 “这是……什么东西啊……”言灵瞳孔不由得放大了，颤抖着声音喃喃道。 任谁看见这种庞大的怪物，都难以保持镇定。 三位长老只说带着寒山令，他们便不会有事，却完全没有提到过还有这样的鬼东西！ 只是并不等他们多作惊恐，那三只怪物展翼，庞大的身体极速飞掠而来，前足扬起毫不留情地踏下！ 言寂月推开言灵，弯腰躲过了那抓向他胸口的巨大利爪。 言灵被推开后反应也极快，手上酝酿的灵力反手冲着言寂月脚下的路面甩去。 灵力触碰到地面的刹那间，两人高的藤蔓形成的绿墙凭空而起，死死拦住了再次冲向言寂月的巨兽，同时瞬间缠紧了那虎兽的双翼。 言寂月神色一狠，不仅不躲，反而借着藤蔓攀爬而上，整个人速度极快地爬到了那虎兽背上，左手也拔出匕首，眼神冷冽，对着虎兽的翅膀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匕首是特制的，极为锋利坚韧，瞬间就贯穿了那对翅膀，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言寂月的双手。 虎兽双翼同时被伤，痛的大吼一声，直直往高空飞，言寂月反应极快，赶紧跳了下来。 另外两个还在言灵较劲的虎兽听到那声痛吼，瞬间暴躁，双翼完全展开，欲往言寂月那边冲去。 言灵见此，也完全不顾及地释放灵力催生藤蔓，疯狂地阻拦了它们的脚步。 虎兽的攻击力极高，光凭一爪就能折断藤蔓，然而藤蔓不依不饶，不停生长，并且长出了许多坚韧的倒刺，缠上虎兽的四足、翅膀、尾巴，缠绕间溢出带有麻醉效果的汁液。 疯狂涌上的藤蔓眼看就要捆住那两头虎兽了，然而在空中的那只却突然口吐白金色的烈火。 烈火璀璨耀眼，热度灼人，直直奔着言灵和两头虎兽的方向。 言寂月狂奔而来，勉强带着言灵滚出了那庞大的攻击范围，但余波的冲击也使他失去了意识。 那由灵力催生本该水火不侵的藤蔓、木叶瞬间化为灰烬。 火中走出了安然无恙的两只虎兽。 随着空中那只的怒吼，三只虎兽身上窜起烈火，咆哮着冲向两人。 言灵灵力属木，本不善攻击，催生能够限制住两头虎兽的藤蔓，力量已经消耗殆尽。 虽然已经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可他们甚至都还没有见到言逢欢此人。 望着凶猛奔袭而来的虎兽，言灵眼神一狠，堪堪撑起身体，指尖汇聚上气刃，于右手手心上破开血痕，鲜血顺着左手命令，在空中蜿蜒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言灵周围掀起了血红的风旋，脚下显露出与图案相同的纹路，她眼里满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越阶动用了不该用的秘法，她的身体极速老去。 然而就在虎兽张扬着利爪接近风旋中的言灵时，一声女声响起：“嘶！” 而三只虎兽猛然间被什么拉住了身形，力量收不住而自伤，重重往地上跌去，发出巨大的“嘭”声。 “嗷呜……”翅膀受伤的那只冲着半空叫了一声，叫声中透着委屈。 空中图案如流沙一般被吹散，还不待言灵目露绝望，她一瞬间便恢复了青春的样子。 不仅她动用的秘法被抹除了，连代价都一并被抹去了。 她愣愣地朝着虎兽嗷叫的方向望去，随着空间一阵扭曲，星空下，一位青衫女子悬空而立，正面带尴尬地看着地上三只虎兽。 着急救人，草率了。 白色的寒山令牌从她袖中拱出，随后飞向了言灵的手中。 第2章 千里救援 言灵收回寒山令，又忙将恢复的些许灵力注入言寂月身体中，帮他治疗内伤。 言寂月伤并不重，很快醒转。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看着虎兽乖巧的样子，两兄妹有些了然眼前人的身份。 出发前长老曾说过，言家有一位守护神名为言逢欢，同时也是整座寒山的主上，只要能请得到她，言家就不会有事。 虽然言灵自觉长老说话有些言过其实，但此刻死里逃生的她却是不得不信了。 青衣女子的确是言逢欢，只见她落在那只翅膀受了伤的虎兽身边，摸了摸它的头，那刚刚还凶猛无匹的野兽此刻如同家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 “你们是言敬的什么人？”一边问着两兄妹，言逢欢一边纤手拂过虎兽血淋淋的伤口，幽绿和银白交杂的光自她手心倾泻，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长好。 “晚辈言灵，是言、言敬老祖的孙女，这位是我的同胞兄长，言寂月。”言灵声音中透着难得的凝重，一边说话一边给言逢欢鞠了一礼，一旁言寂月也跟着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言逢欢挥挥手让几只伤好了的虎兽离开，转头问道，只是语气几乎已经肯定了有大事发生。 没有她在的寒山非常危险，如果不是她察觉到了寒山令，这两兄妹怕是真得有来无回。 言敬是绝对不会让人这么莽撞就上寒山的。 由于力量消耗很大，言灵正有些喘，言寂月见此上前道：“还是我来说吧。” 言逢欢点了点头，不可置否，神色清淡地走近了言灵，手贴上她的后背，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进入她的经脉。 身体所受的伤和耗损的灵力几个呼吸间就恢复完毕，言灵睁大了眼睛，震惊又感激地对言逢欢点了点头。 言寂月理了理思路，考虑到眼前的人应该是跟言敬一个辈分的，所以只能略微详细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族内都有很长的历史，祖上有许多修炼的方法传承下来。 因此不管时代怎么变迁，他们总归是凭借着强大的实力一直存续。 华国这些年变化很大，科技日新月异。 但同时华国并没有小觑他们这股力量，也没放任这种拥有特殊力量的族群任性妄为。 这些年官方一直在跟这些修行的家族接触，前几年两方正式达成了共识。 各地都开辟了灵武界供这些家族居住修炼，华国并不干涉各家族的事务。 而华国设立官方的灵武局招揽各方散修，两边交好，互相补足。 这对于灵武家族来说是一种机遇。 但这事儿坏就坏在灵武家族历来以实力为尊，因此背地里一直争斗不休。 而灵武界是华国专门给的宝地，现如今世间的灵气稀薄，这里的修行的资源就显得更加宝贵，于是争斗加剧。 位于s省灵武界的言家，近些年在言敬的带领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家族，逐渐崭露头角，占得了许多顶好的资源，早就引得无数人垂涎。 而当家人言敬最近却因为境界波动，频频有破境的迹象。 但现如今稀薄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如今境界的言敬成功渡过雷劫，况且还有其他s省灵武家族虎视眈眈。 及至他们来时，言敬已经有过好几次因为强制抑制修为而受重伤的经历了。 又逢五年一次的灵武大比，言家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言敬这个主心骨。 所以族中长老才想到了求援，而言逢欢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大的依仗。 言逢欢与言家有很深的渊源，她赠予言敬的“寒山令”既是一个顶级的防身法宝，也是进入寒山的通行牌。 但长老猜测寒山令只有言敬以及其血脉才能使用，这才有了两兄妹连夜赶来的后话。 …… 言寂月的声音清朗，逻辑条理分明，很快就让言逢欢知道了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言逢欢听完后，有些疑惑地低喃：“竟然到了压不住的地步吗？”。 按理来说，言敬修为至少还能轻松压制个四五十年的。 不过她这回原本也要去世间，这下倒是适逢其会了。 抬头，看着两人问了一句：“你们，可有什么东西要拿？” 两人均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嗯——那先做好准备，再多深呼吸两下。” 言逢欢沉吟了一下道。 “？” 两人均有些不明所以。 鉴于解释起来太麻烦，言逢欢放弃了开口，只是双手轻轻拢在袖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随后，两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极致的天旋地转，大脑仿佛被无数的气体挤压，耳朵嗡嗡作响。 没过几秒，眼前换了一番天地。 “呕——” 言灵还不待细看此处是何地，脚一软，直接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如果能把眼前这模样画成漫画，那她此时的眼睛已经是蚊香状的了。 仰头想要下调整状态，奈何天旋地转，又埋头吐了两下：“呕哇——”，这下她连灵力功法路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另一边，言寂月只是静静地扶着墙壁缓解恶心感，如果不是他轻微地皱着眉头，谁都会以为他跟常人无异。 这倒是让言逢欢有些吃惊，原以为他毫无灵力傍身，症状会比言灵重得多。 但现在看来他的体质倒是比言灵这样的修炼者还要好上一些。 初次经历缩地千里的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晕眩感，不是什么大事，这也是以往修炼这种术法的人都要反复经历的。 不过这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也不能再多耽搁，因此言逢欢抬手，两道灵力注入两人眉心，帮他们平复了内心的恶心感。 “走吧，带我去找言敬。”，言逢欢干净利落地道。 言灵才发现他们三人已经到了一处宅子的外墙，只是她此刻不知到底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太过难受，一时间竟然分不出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言家的老宅，现在言家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言寂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极力压下心中的惊诧，对言逢欢道，“不过这会儿，祖父应该在言家老宅的后山山顶那里了。” 言敬的进阶已经势在必行，族中反复商量过，最终敲定还是回到言家老宅这边进行。 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外界窥探，但老宅这边言家人更加熟悉，起码后手比在灵武界多很多。 言逢欢点了点头，随即眼带笑意地看向两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白地写着：还行不行？ 两人都有些“沉重”地点了下头，言灵揪住了言寂月的袖子。 这一次的晕眩感持续得很短，大概是因为后山山顶距离老宅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山顶凛冽的风直直吹在两兄妹的脸上。 入眼的是严阵以待的言家族人，他们正将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位闭目静坐在地的男子层层围住。 面色凝重，眼神警惕。 突然出现的言逢欢三人明显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只见他们瞬间转过了头看向三人，身体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言灵耐不住性子，直接小跑了过去。 “言灵！”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三位白发老人齐齐喊出了声。 言氏族人们让开了一条路，而那三人快步如飞地走了出来，热情程度让言灵受宠若惊。 不过三人直直越过了言灵，冲着后面慢慢走上来的言逢欢和言寂月的方向直直跪下：“尊上！” 言寂月感觉自己眼皮猛然一跳，他立马闪到了一边。 言逢欢右手在空中晃荡了两下，示意三人起来，几个老头子不敢违逆，恭顺地站了起来。 三位老头目光追随着正往言敬方向慢悠悠走过去的言逢欢，却发现言灵正惊讶地看着他们。 三人：“……” 就很尴尬。 此时天空已经聚集了磅礴的雷电，明里暗里的人都感觉到触目惊心。 地上有一个又一个暗红朱砂绘制的符文阵法，最中间便是静坐的言敬。 他的双手正结着非常繁复的印记，脸上冷汗频出，仿佛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破境。 言家人看着闲庭信步的言逢欢，都不由自主地让了条路出来。 只是这阵法已成，除非言敬自己解除，否则谁想强闯都得丢一层皮。 见言逢欢还在往里走，人群中不由得有人出声道：“欸……这位姑娘，不能往里走了！” 言逢欢笑着朝那个出声的小伙子点了下头，只是步子并没有停下。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只穿着单薄的普通衣衫的言逢欢，慢条斯理地越过了言敬和几位长老共同布下的层层阵法，向言敬走去。 没有任何攻击和反应，阵法在她面前仿佛形同虚设。 此刻的山顶狂风大作，可她的衣衫除了走动之间的动静外，竟未被吹起分毫。 刚刚出声提醒的青年嘴角抽搐：小丑竟然是我。 “尊上这等天赋，真是让人羡慕啊！” 二长老言山望着言逢欢的动作，有些赞叹道。 其他两位不由得点了点头，能自动无视阵法，言逢欢是独一份的。 言逢欢站定在言敬身前，虽然言敬相比当年容貌有了较大的变化，但这并不影响言逢欢认出他。 看他结印之间转换得毫无滞涩，这后灵时代的手印竟被他耍的极为漂亮，显然是有过无数次练习和冥想，只是—— 御雷手印，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3章 局势扭转 雷劫对于修士来说是绝境，也是机遇。 只要能熬住天雷之力，那么就能在短时间内暴增修为。 然而这需要修行者能够在雷电的劈练之下，仍然能够平稳地运转体内功法，并且需要比平时快数十倍地吸纳天地灵气。 古往今来的修士无一不是想尽了办法吸纳天地灵气，硬生生地熬过去。 然而御雷手印却道行偏激，它直接引天雷中的灵力为己身所用。 在后灵时代，甚至一度被认为是邪法。 毕竟后灵时代灵气醇厚，这种从天雷中获取灵力的法子大可不必。 要知道天雷中的灵力无比暴虐，一份灵力沾染数倍不止的雷电之力，一旦随着灵力进入经脉，那么肆虐程度比普通的天雷锻体凶险了无数倍。 这也是从来没有人试图炼化天雷中灵力的原因。 这实在是一种极为不划算的买卖。 虽然这手印是言逢欢交给言敬的，但那也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所留的后手，如今她人还在这儿，这小子倒是准备搏命了。 差点老脸不保，她座下也就这一支一直追随的傻苗苗了，若是连这家都护不住，实在是失败到底了。 看着脸色逐渐青白的言敬，言逢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评价了句：“胆大妄为。” 末了又摇了摇头：“还是大意了。” 御雷手印极为复杂，而且本就是与天道背道而驰的法子，显然弊端非常多。 言逢欢相信言敬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御雷手印若是那么容易就成功，也不会被一直视作邪法了。 御雷手印一旦启用，自身的灵力就会先被引爆，不再受自身功法控制。 之后灵力会先和雷电之力混杂在一起，这过程有多痛苦暂且不表。 最难的一关是修士将要面对自身和雷电中的双份灵力的炼化，并且这个过程完全不可逆。 御雷手印中有提到这点，但言敬还是小看了引爆灵力的后果。 言逢欢轻撩衣摆，也顺势盘坐在言敬对面，闭上眼后她展开灵识，所有的气息和能量变得清晰可控。 灵力每每膨胀到言敬经脉极点时，言逢欢便出手将其压回到言敬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这种暴动灵力反复冲击经脉的体验，让言敬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但言敬熟悉言逢欢的力量，因此并未做抵抗。 由着言逢欢一次次将暴动的灵力重新推入各条经脉，他也开始分出心神试图控制体内灵力去更加有效地冲击经脉。 然而暴动的灵力并不是很听话，他两边兼顾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就在此时，脑海中响起了记忆中那清冽却柔和的声音：“不必试图控制，你且顺着它们走。” 言敬下意识地照做了，一周天下来，他却发现灵力与身体的契合度有了非常微小的提升。 灵力锻体。 相传往常灵力旺盛时，修士们从修行之初就会由长辈进行灵力锻体，这是为了将修士的身体变得强壮，如此才更能承受修行路上的百折之苦。 而如今灵力大不如前，地位之高如同言敬，也是在修炼快两百年后，在如此机缘巧合下才能进行，而且含有雷电之力的灵力锻体，效果更加好上数倍。 言逢欢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言敬既然自己拼得了这机遇，她也非得助他一把。 这来来往往的反复煎熬持续了十多分钟。 言敬睁开眼睛时，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身体表面很多因为暴戾灵力冲击而裂开的皮肉正往下滴血，灰色的长袍血迹斑斑。 然而此时的言敬浑身气息内蕴收敛，神色安然，像极了已经成功破境的样子。 天空中雷云仍然滚动不息，言家一群人有些犹豫要不要靠近。 两人一前一后站了起来，言敬并未在意周身狼狈，神色激动地看向言逢欢。 这位言家老祖，掌权言家多年，手段了得，跟官方也关系密切，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言敬，轻抬了下巴示意半空中还滚滚作势的雷劫。 言敬刚转头望去—— 那雷云似是被阻了太久，下一刻雷劫直直往言敬此处劈来，言逢欢细眉微挑，随手就将尚处在震惊之中的言敬冲着雷团扔了过去。 并且毫无道义地，瞬间就纵身轻跃到了外围，与那威力极大的闪电堪堪错身而过。 她顺便还将未来得及撤离的言氏子弟挪到了安全范围。 一群人陡然被移动，吓得目瞪口呆。 言逢欢跟羽毛似的，毫无声响地落地。 地上朱砂绘制的法阵随她纤手命令平地而起，笼住原本会散开劈向周遭的雷电。 那原本在雷劫之前并不能发挥多少作用的法阵，此时却如同坚固的壁垒，将声势浩大的雷电之力完完全全地锁住了。 整个雷电中心此时唯留下了言敬一人，紫黑色雷电磅礴汹涌，看的人心惊肉跳。 御雷手印的施术者，自然雷劫也要受的比正常的多点。 言逢欢看着被劈得有些凄惨的言敬，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哼笑了下。 几位长老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其中一位清瘦的老头——言家大长老言空开了口：“尊上，家主他这是……” “没多大事，被劈会儿就好了。”言逢欢淡淡回了一句，转头又打量了下面前的人，问了句：“你是言空？” “没想到尊上还记得我。”言空含笑而应，样子有些感慨。 他们三人修为没有家主高，如今已经是鬓发斑白，而尊上仍然是当年那个少女的样子。 “此番是你们叫那两兄妹来找的我？”言逢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是。”言空如实回答，他对言逢欢拱手道，“家主说跟您的约定还有几十年，一直不肯让我们现在去寒山，但这次他的情况实在是九死一生，我们三个这才……” 言逢欢摆了摆手：“我不是要问罪，你们知道来找人，比起言敬总算脑袋灵光点。” 就是鲁莽了些，差点白生生搭上两兄妹的命。 想到那两兄妹，言逢欢心里还有些好奇，不过此时天空传来嗡嗡之声，她抬头看去，是十几个黑色的物体在空中盘旋。 眉头轻轻皱了皱，她察觉不到它们有任何生机，不是什么飞鸟。 先前只是在更远的地方盘桓，此时倒是直接飞到人眼皮底下了。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抬了抬下巴，轻声问道：“那是什么？” “这……好像是叫什么无人机。”言空咳嗽了一声，“不过这东西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太懂，小月，不如你来说吧？” 他的目光望向了站在言灵身边的言寂月，语气轻缓。 “是叫无人机，通过它，很远的地方也能将这里的情形看得清楚。”言寂月简单地解释了句。 “哦？怎么个清楚法？你仔细说说。”言逢欢显然对这东西挺感兴趣，又继续追问着。 言寂月见她神态悠闲，完全不把空中的“眼睛”放在眼里，是真的想在这儿摆开了聊，于是理了理思路，还真开始跟言逢欢细细说起来。 他非常细心周到，一直记得她的“高龄”，于是还给她科普了一下近些年华国的各项科技发展程度。 由于言逢欢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放松，所以聊到后面，言家族人甚至有些人坐在地上朝着天空上的无人机丢起了石子。 “还真是山中无岁月。”讲述接近尾声，言逢欢感叹了一句。 然后转了个头冲着无人机道：“只是虽然工具好用，但热闹终归不如亲眼所见好啊。” 看着那双清冷的眼，镜头背后看戏的众人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还不等他们做什么回应，像是应和她的话一般—— 空中翻腾不定的红色阵法和紫黑色的雷电，都缓缓散去。 雷云中心一股磅礴的力量荡开，山顶上言家众人不由得都倒退了几步。 言敬单薄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踏空而立，望着被吹的七零八落的无人机皱了眉。 右手一抓，那些无人机不可抗地飞向了他，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孔尽？穆宁娉？还有谁？”言敬对着镜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说，几位，这么盼着我死啊？” 无人机上红光静静闪烁着，言敬也不急，现在他成功进阶，该急的是这些看热闹的。 “嘿嘿，言老哥，你这话说的，我们这不是想第一时间看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神迹吗？”其中一架无人机上发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憨厚，是被直接点了名的孔尽。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来长长见识……” “是啊是啊……” 有人当了出头鸟，自然剩下的人也赶紧应和，只是语气难免透着慌张。 谁都以为言敬这次难逃一死，鬼知道能峰回路转！ 言敬听着那些鬼话，讥嘲的表情都摆出来了，而目光却突然瞟到到下方静静伫立的言逢欢。 已经嘴边刻薄的话收了收，也懒得跟他们继续瞎扯：“行了，现在戏也看完了，这样吧，过两天，几位来我言家聚聚，我让你们看个够！” 言敬话里并没有什么商量的语气，搁以往各家肯定是不会依的，然而如今形式不同了。 于是，剩下的人也只能开口：“是是是！确实应该到场祝贺。” “恭喜了哈，言家主……” “咔嚓——” 就在各家表示一定到场后，那十几架黑色无人机突然同时裂纹横生，直直落向地面摔个粉碎。 “混蛋！”镜头陡然变黑，另一边刚还舔着脸说好话的孔尽不由得怒喝一声。 没想到言敬居然突破了！他居然突破了！ 他不由得恐慌了起来。 灵武修炼九重境界，每一层都如同天壤之别。 言敬修为原本就已经远超他们，如今言敬直接突破四层祭灵境，一跃成为化灵境的高手，从此s省灵武界怕全都是他言家的天下了！ 况且还多了一个看不出道行的女人…… 孔尽面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重重地吐了口气，转头走出了房间。 第4章 魔族痕迹 言家，东南角一间议事厅里。 言敬亲自斟了杯茶递给言逢欢：“尊上此次提前出来可有大碍？” 言逢欢一向是闭死关的，言家也从来没有提前打扰过她。 他没想到言空几人真的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到令牌，更没想到他们三个能想出让两兄妹去找人的荒唐办法。 “无碍。”言逢欢笑着回答了一句，看了眼言敬身后，脸色心虚的三位长老，“说起来，言空他们都知道搬救兵，你倒是热衷做孤胆英雄。” 听出了言逢欢话里的调侃之意，言敬苦笑：“呃，尊上，我……” “行了，先坐下吧。”言逢欢说了话，几人这才依言落座。 言逢欢把玩着杯盖，看着言敬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吧，为什么修为会突然压不住？” 她闭关之前探查过言敬的修为，凭现在的灵气浓度，他两百年内都碰不到化灵境的边，况且她还留下了一枚丹药，可以压制修为。 御雷手印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 言敬坐直了些：“大概在三年之前，灵气进入我经脉后运转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很多，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推动。只是我内视灵宫很多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后来这种推动的速度越来越诡异。拜访过一些前辈后，我试图停止修炼，但不管我是否主动运转功法，我灵宫内的灵力一直在增长。到了最近一个月，几乎是每天灵力都会翻一倍。” “那丹药你吃了吗？”言逢欢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问了一句。 言敬苦笑：“吃了。那丹药吃下去之后吞噬的速度变缓了，只是，灵力依旧在增长。最后我便打算用御雷手印拼一拼。” “守好心神，我要探一下你的经脉。”言逢欢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定论，于是对着言敬说了一句。 言敬信任地闭上了眼睛。 言逢欢指尖有一丝银白的流光窜出，进入了言敬的心脏处。 言家历代都是木属性的修行者，言逢欢神识顺着功法运转的经脉慢慢走着。 言敬突破了四层祭灵境后，曾经只能积蓄在灵宫的灵力，现在浓厚到在所有经脉里都可以氤氲出淡绿色的雾气 只是除了魔族，没有人能看见，经脉上缠绕着的无形无色的魔气。 像是一只只贪得无厌的恶鬼，正直接透过经脉、穿过身躯贪婪的吸取着天地间的灵气，而这些灵气进入经脉又悄无声息地化开，和功法凝练的灵气融为一体。 言逢欢的神识化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小人，浑身闪烁着银白色的雷弧。 她不再移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经脉上所有的魔气却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源头，尽数朝她身上争先恐后地汇聚了过来，又被雷弧吞了干净。 做完这些，言逢欢收回了神识。 言敬等人恍无所觉。 “没事了。” 言逢欢冲着言敬道，“沾染了些魔气，已经清掉了，你最近把精力放在稳固境界上，不要着急修炼。” 言敬低声应是，但注意力已经被言逢欢所说的魔气吸引走了：“魔气？是传承中说的……那个魔气吗？” “不错。” “可是，不是说——” 言敬想到此刻还有小辈在，又收住了口。 “没事，既然这东西又出现了，那让他们早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言逢欢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 言逢欢开了口，那言敬自然不会违抗，于是提出了疑问：“不是说在后灵时代，有三位神灵已经将世间所有的魔气抹除干净了吗？” “呵，抹除干净……你可知魔气从哪里来的？” 言逢欢意味不明地干笑了一下，问道。 “魔气像是魔族的’触手‘，据说他们可以通过魔气吸食各种力量为自己所用，不过魔族也随着那三位神灵一起消亡了。” 言敬努力回忆了一下，才勉强回答道。 传承里记载的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人来讲宛若天方夜谭，就连他也没有仔细研究过。 “魔族啊。”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说着，“那是后灵时代，诞生于混沌深渊的一种生物，它们无形无相，无亲无友，可以是任何东西所化。混沌深渊可没有什么灵力存在，因此此族多靠吞噬世间恶念、怨力、浊气来增强力量，并且——” 说到这里，言逢欢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笑了下：“他们其实最喜欢的是吞噬同族。” 连神的血肉、神魂都要排在其后。 “嘶——” 不知道是谁深吸了一口气。 “后灵时代，神族跟他们有过数不清的战斗，最后是三位主神以神魂和世间灵力为代价，这才囚禁了所有魔气和魔族。” 言逢欢看着面色震惊的众人，强调了一下，“是囚禁。” 不是抹除。 几人面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光是听这样的描述，就知道那魔族是多么难缠，连真正的神都溃不成军，如果魔族重新回到这个世间，那，凭他们这些人…… 一时间，就连言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响，言敬艰难地开口：“那我身上出现魔气……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已经有魔族出现了吗？ “既然是囚牢，一万年过去了总归是有裂痕的。”言逢欢摇了摇头，“况且，这世间，充斥着这么多怨力、恶念，但凡有一丝魔气泄露，那么诞生一个新的魔族也只是迟早的事。” “那，没有办法了吗？”大长老言空此时也找回了心神，有些绝望地问道。 除了看不清底牌的言逢欢，他们最高的战斗力就是刚刚踏入化灵境的言敬而已。 言逢欢见一群人面色凝重，她倒是突然笑了：“别怕，只是一点魔气而已，离魔族出现还早着呢。” 她看向言敬：“不过，这东西既然已经出现了，那关于魔族的事情也尽快通知该通知的人罢，早点做好准备也是好事。” 言敬有些沉重地点头，原本以为只是神话传说的东西，却突然变成了真的，荒诞又恐怖。 向言逢欢辞别，言敬和几位长老下去商量具体的事情了。 两兄妹也跟着揖礼，准备一起离开，然而言逢欢却开口留了人：“你们两等一下。” 言灵有些疑惑：“尊上有什么吩咐？” “你们两是双生子吗？”不同于言敬等人的严阵以待，言逢欢似乎对魔族重现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致，反而好奇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呃，是的。”言灵小心翼翼地看了言寂月一眼。 “说起来，双生子的天赋一般都是不相上下的。”言逢欢摩挲着手腕，“你们俩这种情况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见言灵有些局促，言寂月淡淡出声道：“天生的。” “你们父母都是修士吗？” 言逢欢仿佛没有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继续问道。 “不是，我们的父亲是普通人。”言灵轻声回答道。 “哦？”言逢欢眼中兴味之色浓了起来，突然看向言寂月，“你可想知道是谁夺走了你的天赋？” 两人突然目光直直看向了言逢欢。 “别这样看着我。” 言逢欢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熟悉她的人才能发现她此时笑容中带着点冷意，“你身上的咒术恶毒得已经到处都能飘散着味儿了。” “咒术？”言灵比言寂月还要激动，她完全顾不得礼仪，惊呼出声。 言寂月抿唇不语，只是突然捏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夺灵之术。” 言逢欢淡淡说道，说完她咂巴了两下嘴，“说起来这咒术施展的代价可不低。” “尊上……” 言灵平时看起来大咧咧的，但此刻却竟然有些惶恐地开口，“尊上可、可知道解法？” 仿佛非常害怕言逢欢的回答。 言逢欢看向眼睛已经红了的言灵：“我既然开了口，那必然是能解除的。” “只是，这术法的施术者必须得是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 淡淡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言灵突然就瞪大了眼睛，原本忍住的泪水顷刻低落：“她怎么敢！她凭什么？” 声音中带着颤抖，亦有压不住的愤恨和痛苦，她似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谁是施术者。 言寂月口中咬出了血，拳头攥得死紧，青筋暴起。 言逢欢眼睛盯着窗外的天空，淡淡道：“这个咒术下咒的代价已经不低，而被破咒的话，轻则修为全废，重则暴毙而死。” “你们两既然是言家后人，自然也受我庇护，这个咒我解起来并不费力，至于要不要解咒，我想还是应该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她靠在椅背上不再动作，也不催促两兄妹。 “哥，我去找她！” 言灵一只手摁上了言寂月的肩膀，意图安慰兄长。 “不用了。” 言寂月终于出声，声音沙哑，“我先回部队一趟，回来后……我自己去找她。” “哥！” 言灵有些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早点把咒解了呀！“ 错失了这次尊上解咒的机会，万一尊上再也不出手了呢？ “当务之急是先把魔族的事情报告上去。”言寂月闭了闭眼，对言灵道。 “你！”言灵急得跺了跺脚，恨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她？” 见言寂月神色暗了暗，她恨铁不成钢：“她都没有把你当儿子，你为什么还要犹豫！” “言灵！”言寂月转头，声音里有些无奈，“别说了。” 要不要立刻恢复天赋，对他来说并不是首要选择。 魔族这件事情，华国对此一无所知，如今大敌当前，他早点回去，就是给华国多点准备时间。 “尊上！多谢您的指点，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先行离开了。” 言寂月转身对言逢欢行礼，带着衷心的感谢。 “嗯。” 言逢欢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对这两兄妹的印象不错，于是又道，“你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言灵眼角还带着泪，惊喜地看向言逢欢：“尊上！” 言逢欢好笑地看了眼言灵：“我可没说必须得现在解。” 言寂月亦是惊讶地抬起了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又深深行了个礼。 两兄妹离开了，这处仅留下了言逢欢一个人。 窗外太阳渐渐落下，室内光线开始昏暗。 她静静地坐着，身形隐在黑暗中，脸上看不清表情。 白皙的右手上一团魔气正在不断蠕动着…… 第5章 言家来客 言逢欢安静地盯着手掌上的东西好一会儿后。 她脚下一个颜色浅淡的图案悄无声息地展开，魔气像是被图案吸引似的，缕缕往图案中心窜去。 魔气窜入后消失不见，须臾，那图案突然亮了起来。 若是言敬等人在此，一定会为这空气中突然多出来的精纯灵气而惊呼。 另一边，言寂月连夜赶回了部队，走之前言灵拉着他一通叮嘱。 随着消息一层层递上，有许多人都将一夜无眠。 …… 第二天，言逢欢很早就被吵醒了。 冷清惯了，忘了屏蔽神识，一大早言家来来往往的人的动静，直接将她掀了起来。 不过她没什么起床气，打理了自己一番后，她感知了一下言敬的位置，又搞了次闪现。 这倒是把正在忙活的言敬吓了一跳：“尊上？”，旁边几位长老也立马行礼。 “在干什么？” 言逢欢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接过言空递上的茶，轻声问道。 言家这一个早上非常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甚至有几位修为不低于言敬的。 “其他省的一些家族刚刚得知了魔族的事情，连夜赶来问情况的，” 言敬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不过您放心，关于您我一概没提。” 言逢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还有昨天那些个旁观看热闹的家族，原本打算治治他们的，结果一大早来赔礼，反而给我增添了麻烦。” “魔族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言敬叹道，昨晚一夜没有合眼，他的声音沙哑，“昨晚我连夜去了s省的灵武局，最后商议下来，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准备先瞒住关于魔族这件事。” “瞒住？” “嗯，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灵武局高层以及各省主要的灵武家族知道。”言敬苦笑道，“这件事情太大了，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盲目透露消息，除了引起恐慌和猜忌，没有任何好处。因此最终商量下来，是暂时压住这件事情，但同时由灵武局牵头，尽量汇聚起来全国的修行者。”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言敬，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得像幽谷清潭：“怎么聚？” 在她的印象里，修行之人一般都挺难管束的。 言敬答道：“华国灵武界每隔五年都会有一个灵武大比，根据输赢来评断未来五年的资源占比，这原本是为了阻止各家血腥的争夺方式想出来的辙。而这一次他们打算说动上面，增加这次的比赛奖励筹码，开放所有的参赛权限，尽最大的可能将全国所有的修行力量都汇聚到一起。只是——” 说到这里言敬顿了一下，回想到昨晚众人对于如何安排吵得面红耳赤，不禁有些头疼：“只是，恐怕各方并不会乖乖服从安排。”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能直接告诉所有参赛者真相。 可如果聚集的力量不能合理利用，那相当于给魔族送菜。 言逢欢一只手撑着头，闻言没有多问，反而道：“聚集所有的修行者的比赛？那可真是有意思起来了。” “还是无奈之策罢了。” 言敬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们没有对抗魔族的经验，谁也不知道魔族肆虐到底有多恐怖。 …… 言敬等人商量了许久的计划、又忙着安排事宜，而言逢欢只是呆呆地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醒来的日子大多都是这样过的，言敬等人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接近正午时，出神的言逢欢却突然垂下了眼睫，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来客了啊。” 此时，离言家大概三公里外的地方，二三十辆黑色越野车正缓缓停下，空中盘旋着五架直升机，在接收到命令后继续往言家飞去。 车上下来了一群身穿迷彩服持枪而立、装备精良的军人，言寂月亦是一身军绿色的装备，从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 在他身后，又下来了一个身穿中山装，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言寂月所在部队最高司令指挥于长风，以及另一位身穿长袍的老人——s省的灵武局局长沈铭之。 “全体都有，按照计划隐蔽！” 一位长官模样的人低声下令，后面的军人立即整齐有素地朝着言家周围的山林而去。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却轻得像猫一样。 “小言啊，接下来还是拜托你来带路了啊。” 于长风拍了拍言寂月的肩膀道。 言寂月抬手敬了个礼，转身带路。 “走吧！”于长风说了句，随即跟上了言寂月的步子。 山林中隐蔽的人也随之缓慢向言家移动。 昨夜言寂月连夜赶回了部队，在路上就打了紧急报告，一到部队就进行了一层层的检查，凌晨一点多，见到了匆匆赶回的于长风。 在密闭的小房间内，于长风面色凝重，耐心地询问了一遍又一遍的细节，包括他在寒山上的见闻都没落下。 凌晨四点的时候，沈铭之那边大概也从言敬那儿得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过来了。 随后又是一堆紧急的视频会议，最后敲定由于长风和沈铭之出面，先来见见言寂月口中的“言逢欢”。 相比于还没有出现过的魔族，言逢欢这个人在他们的评估体系里危险值更高。 目前这个人展现的能力，就算是京市那几个老的快死的“大能”，对此都说不上个所以然。 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相信言寂月的话。 可言家出面了，言敬也说出了魔族的事情。 这才有了几个小时不停歇的密集会议。 “到了。”言寂月冷静的声音响起。 几人抬头望去，正是言家那古色古香的府宅大门。 言敬正笑眯眯地守在门口：“几位大驾光临，言家招待不周了！” 众人：“……” 言敬是怎么知道他们这个时候要来的？ 沈铭之最快反应过来：“是言逢欢小姐察觉到了我们？” 言敬含笑点头，目光几不可见地扫过府宅旁的树林。 若不是有言逢欢提点在前，他有意使用灵力感知，这林子里隐蔽的上百人他几乎完全不会注意到。 华国的军队实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言兄弟，我们这次来没有恶意。” 言敬的动作非常细微，但瞒不过于长风的眼睛，他沉声开口道，“只是小言同志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我们还有很多疑问想要当面请教言小姐。” “就是她让我来迎你们的。” 言敬笑着说了句，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打扰了！” 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于长风深吸了口气，理了一下衣服后，大步走进了言家。 在言敬的带领下，几人走进了之前那个议事的大厅。 于长风和沈铭之见到言逢欢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震惊。 不过两人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有条不紊地自报了家门和来意。 “先坐吧。” 言逢欢点了点头，开口道。 几人落座，三位长老早早就将无关人员都请了出去。 “言小姐，我们今天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些事情。”于长风也不拖延，坐下后立即开口道。 言逢欢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听说言小姐刚醒来，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于长风沉吟之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言逢欢有些惊讶地挑眉：“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魔族的事情。” 于长风含笑望着她。 “确实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言逢欢若有所思地道，“变化了很多，很……奇特。” “言小姐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这世间万物一直都在变化着，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言逢欢不急不缓地说着，仿佛就算下一刻魔族出现在世间也没什么所谓，“但你既然专门问了，那我的答案是，还不错。” 于长风和沈铭之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些底。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不用绕弯子了。” 还不待两人说话，言逢欢摆了摆手，开口道。 她人老成精，两人的警惕心她瞧得透彻，不过于长风身上功德因果很厚，她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长风毫无滞涩地笑了一下，“言小姐，据您所说，魔族无亲无友，那么它们是生命体吗？” “不是，成为魔族之前，他们或许是有灵性的种族，但成为魔物之后，它们便不是了。” 言逢欢琢磨了一下生命体的说法，淡淡回道。 “成为？您的意思是，魔族是别的物种变成的？” “是，只要时机凑巧，连一堆石块都能成魔，所以才说无亲无友啊。” “这个时机是指什么？” 言逢欢知无不言：“很多情况，单纯被魔族吞噬、被魔气感染入魔、通过某种特殊仪式自愿堕魔等等。” “魔族常用的攻击手段就是魔气吗？魔气进入人体后有什么危害？” “是，那东西一旦沾染上便很难去掉，至于危害——” 言逢欢看向沈铭之和言敬，“比如他们两这样的修士，如果沾染魔气后，魔气会先不断地吸纳灵气，增长他们的修为，随着吸纳的灵气增多，魔气也就能越深入地控制他们的身体，直到——” 言敬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泛白。 言逢欢瞧了他一眼，继续道：“直到他们达到进阶的时间点，魔气会趁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吞下他们的灵魂，而那灵力充裕的身体，则会成为他们的餐食。” 众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餐食，这听起来，魔气仿佛在养什么家畜一般。 言逢欢似乎还嫌众人的惊恐程度不够高，继续道：“噢，对了，被魔族吞噬了的身体，会成为魔族拥有的众多外形之一。 ” “不是说魔族，无形无相吗？” 沈铭之有些艰难地开口。 “对啊，所以那些东西很是喜欢剥夺别人的皮囊。” 言逢欢道，“所以，你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魔族哟。” 说到这儿，她瞟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淡淡停留了一下，又转开了头。 第6章 森罗万象(1) “咳。” 于长风眼见着众人都下意识地互相打量起来，咳嗽了一声，硬生生将话题扯了回来，“言小姐，我听说您已经将言兄弟体内的魔气祛除掉了？” “嘿，没吓到啊。”言逢欢看了眼没被带跑的于长风，笑了句，“是啊，不过这个法子你们用不了。” “这是何意？”沈铭之不禁开口问道。 如果祛除魔气的方法无法复现，那他们应对魔族又会更加地艰难。 言逢欢习惯性地眯了一下眼睛，语气有些奇异，像是答非所问：“因为相比于他，魔气只是更喜欢我而已。” “您的意思是，您吸收了魔气？” 于长风沉着眉头问道，‘吸收’二字特意咬重了读音。 “是。” 言逢欢笑着看向有些警惕的于长风，毫不在意地应道。 一个是字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魔气……可以被吸收吗？”沈铭之问道。 “当然不可以。”言逢欢回道，“若是魔气能被吸收，那神也不至于步步败退，所以我说这个法子你们用不了。” 她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是自顾自地垂着头，神色淡淡地摩挲着左手手腕。 “跳过这个话题。” 来访的几人耳朵后的装置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音。 于长风抿了口茶，又看向言逢欢。 “那言小姐能跟我们再具体讲讲，关于魔族的特点以及弱点吗？”于长风问。 “可以。”言逢欢抬头，眼神有些玩味，“不过我想，比起我干巴巴地给你们描述，不如你们亲眼看比较好。” 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嗯？” 言逢欢微微坐直了身子。 以她为中心的地面，突然如水墨晕纸般出现了不规则的图画，以极快的速度向众人蔓延而去。 周围的青灰色墙壁，肉眼可见地剥离，还不待有所反应，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一阵失重。 等回过神再仔细看去，脚下已经是万丈高空。 一只色彩缤纷、尾羽纤长的飞鸟从言寂月的身体里穿过，无知无觉地飞走。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众人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批同样色彩瑰丽的“飞禽”急速冲了过来。 那速度快得仿佛在逃命。 所有人下意识地想躲，于是他们的身体便如同流星一般飞退到了一边。 亲眼目睹了一场鸟潮的奔涌，脾气暴躁的言山喃喃道：“见了活鬼了……我去！那又是什么？” 他话刚落，众人又看到遮天蔽日的黑雾，像是灭顶的潮水一般向他们覆来。 黑雾太大，他们根本跑不及，不过须臾，一群人便被吞没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黑雾中有无数燃烧的“块”，只是因为黑雾太浓，所以外面才看不到那暗红的火焰。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周围的黑雾持续了有三分多钟，才追着那群飞鸟离开。 每个人在彼此眼中发现了浓浓的震惊之色。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言寂月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这种见了活鬼的心，他这两天倒是频繁经历。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沉声道：“别急，应该是言前辈的手段。” “看来你适应的很快啊。” 言逢欢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些笑意。 “言小姐，您这是——” 沈铭之一大把年纪此时却却激动得像个小孩子，“这是缩地千里吗？” “不是。” 言逢欢挑眉，“只是幻术而已。” 她的身形飘了过来，将手靠近了众人一点，缓缓道：“像这样。” 只见她白皙的手指上面突然多了只缩小版的彩色飞鸟，正乖巧地停驻。 待众人围着看了一会儿，她轻轻翻转手掌，那飞鸟化作雾气散开了。 “太神奇了。” 于长风不由得深深感叹了一句。 言逢欢轻笑了下，随即问道：“那东西看清楚了吗？” “什么？” 众人愣住。 言逢欢耐心地回道：“魔族啊，我还专门挑了个有一大群这个东西的地方。” 一大群…… “那群鸟？” 言敬一问出这话就觉得不对。 “那群雾。” 言逢欢也不打哑谜，“你没发现鸟儿们在逃命吗？” “那雾是魔族？！” 二长老言山惊呼出声，“可、可不是说沾染了魔气痛不欲生吗？我们刚刚还在雾内呆了那么久……” “咳，言前辈刚刚说这里是幻境。” 言寂月接了句话。 “我、我刚刚太震惊了。” 言山老脸涨红。 “无事。” 言逢欢脾气极好，笑眯眯地看了眼言山，末了又道，“既然没看清楚，那就再看一次吧。” 随着她话落，仿若电影倒放一样，那早已远去的飞鸟和魔雾瞬间被拉回他们面前。 众人再次被黑雾笼罩。 但在明白了这玩意儿是什么之后，感觉十分不自在，连皮肤都仿佛感觉到了灼烧感。 “长风？长风？！于长风！”耳机里传来带着杂音的呼叫声，于长风被拉回了思绪 “这个是什么？” 于长风抓紧时间开口问道。 只见他正指着雾里唯一看的见的东西，那一块块包裹着暗红火焰的块状体。 “山石草木、野兽妖族、生人或是神灵，都有可能。” 言逢欢语气淡淡地列举着，“魔族鲜少有吞不下的东西，这些看起来长得一样的，可能生前种族差着十万八千里。” 仿佛耳朵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种巨大的恶心之感笼罩在众人心中，周围安静地仿佛听得到心跳声。 “这上面的火是什么？”于长风脸色很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处在一堆有可能曾经是他们的同族的“碎肉”中间，任谁也难以有什么好的心情了。 言逢欢道：“恶火，那是高等魔族才有的的攻击手段。” “魔族的等级是怎么划分的？”于长风问。 “这个倒是简单，就分两种。低等魔族是刚刚魔化的东西，没有思维，顺从于其吞噬的本能。而当吞到一定程度，身上出现恶火可供其使用时，便算是高等魔族。而此时——“ 言逢欢顿了一下，看了眼正认真听着的众人，她垂下了眼眸轻声道， “它们便拥有了不亚于人的智慧和思维。” 于是，它们唯一的劣势也没了。 无知无觉、身带恶火的魔族，从此成为世间万种生物共同的噩梦。 那些焦黑的块状物体偶尔发出滋拉滋拉的声音，像是爆竹一样不断炸响在心头。 几人耳机里一阵死寂，好一阵儿都没有声响传来。 言逢欢的手在空中轻划而过，黑雾如风烟般散去，连那些惊恐的鸟儿影像也一并消失。 几人周围的景象再一次变化，脚下有了实感。 是淹没脚踝的草丛，旁边还有几只浑身雪白的垂耳绒兔，正瞪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那兔子也不怕人，蹦蹦跳跳地越过草丛，跑了过来，直往众人身上蹭。 “恶火便是他们最大的利器。” 言逢欢抱起一只一直在扒拉她裙摆的兔子，继续道，“一旦沾染，挥之不去，就连号称坚不可摧的神魂也能被他们侵蚀得千疮百孔。” “想要消灭一只魔物，只有一种方法，用力量一次性摧毁它所有的部分，那便算是彻底的消灭掉了，如果漏掉了任何一点，即便是只剩一点血沫，它都能借助魔气逃跑，然后通过吞噬来恢复。” “这就是——神也没能彻底消灭它们的原因吗？”沈铭之艰难地开口道。 “是啊。” 言逢欢呼了口气，声音很轻。 “魔族被囚禁在哪里的？” 有人问道。 “在主神神魂形成的虚空囚牢之中，并不在人类生活的地方。” 言逢欢淡淡答道。 “您能告诉我们，当年三位主神囚禁魔族的详细手段吗？” 静寂之中，于长风再度开口道，声音中充满疲惫，但他仍是强打起精神。 言逢欢看着他，淡淡开口道：“人类如今最高的战斗力，在七级破灵境初期，甚至连境界都还没有稳固，就算我告诉了你们所有的步骤，你们也没有办法做到同样的事。” 言逢欢语气冷静地向于长风等人指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是一种人类无法复现的方法，何必说出来徒增困扰。 破灵境在万年之前就被称为“天堑”，无数盛名的天才都在这一级上折戟沉沙。 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了。 连神要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才能封印魔族的手段，说出来确实没多大的价值。 于长风几人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随即言寂月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灰黑色的小装置，他摁了几个键后，沉默地将那装置举到了言逢欢的面前。 装置中传来电流的杂音，而后一个老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他自称季平陇，并且先为自己这方一路的暗中旁观表达了歉意。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似乎对这一切毫不惊讶。 那边季平陇郑重地道：“言小姐，近些年华国为了自保，也在探索新的出路，数代人沥尽心血才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顿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说魔族再现是必然的，就算世间没有灵气，我们也不愿意束手就擒，所有可能会增加我们搏命筹码的东西，我们都希望能够争取！ “言小姐，如果您愿意告知更多的细节，华国将永远铭记您的帮助，若您将来需要华国，我们也必将竭力相帮！” 话到最后，陡然加重了语调，掷地有声。 言逢欢难得的，愣了一下。 她以前也听过类似一句话。 “烬影，就算是必然的命运，我也要搏最好的那个。” 她见过许多世俗公认的强者，越是高处者，便越自私卑怯，庸庸等死。 于是拼死相搏的人便显得独特。 所以她愣过之后便笑了下，道：“好。”。 尽管她并不认为自己会需要帮助，也并不认为华国知道这事儿后能有什么改变。 “谢谢！” 重重松了一口气，对面传来近乎叹息般的感激声音。 第7章 森罗万象(2) “小事。” 言逢欢又笑眯眯的，“但这说起来确实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的，你们若是有兴趣，之后再来言家找我吧。” “那我们下次备上礼，再来叨扰。” 对面笑呵呵的，也顺畅地接过话茬。 话题到这儿就告了一段落。 于长风等人心情像是坐了个过山车，而言逢欢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带几人转悠了起来。 “这居然有实感？” 刚走了几步，二长老言山突然惊呼了一句。 “什么实感？！” 言寂月手上的装置又传来一个激动的问话声，听起来也差不多五六十岁。 季平陇安抚的声音也紧接着传来：“老顾，你别这么激动。” “是脚下踩的地面，还有这些青草都像是真的。” 于长风反应极快，跺了跺脚下，那安稳踏实的触感，完全不像是什么幻境。 几人这才想起来，刚刚一落地言逢欢便随手抱了只兔子模样的动物。 可刚刚天上的飞鸟明明穿过了言寂月的身体，那魔雾也没有对他们产生分毫的伤害。 “天呐！实感？！不是说是幻境吗？你们脚下是什么草？你们现在周围环境怎么样啊？还有那雾具体什么样子啊？” 被称为老顾的人再次开口，连珠炮似的发问。 随之还有许多同样焦急的应和声。 他们一路都通过于长风几人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来观察，谁知道自从那地面奇怪图画的出现开始，所有的镜头都黑掉了。 若不是还有其他装置能收声，另一边的众人早就炸锅了。 原本以为只是幻境，所以他们重点都在搜集言逢欢话里的信息，在看不到画面的情况下，言逢欢他们的对话实在是诡异又精彩，一旁站着的一堆科研人员越听心越痒痒。 如果说季平陇跟言逢欢通话之后，他们还能按捺住好奇心。 那么言山的一句话，算是彻底点燃了这群科研人员的研究热情，他们恨不得扒拉开控制台坐着的同伴，顺着信号钻进去。 言逢欢停下了步子，转头朝言寂月身上的小装置又望了一眼。 “咳。”言寂月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一阵尴尬，有些无措地解释道，“那边，是怕有什么重点漏掉了，所以才集结了很多研究人员……” 他们没有恶意。 只是目前还拿不准和言逢欢往来的分寸，这件事情牵涉太广，不可能光凭他们几人的所见所闻来记录和研究。 言逢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面前这群人如履薄冰又满是求知的样子，她默默打消了仔细探究一下那装置原理的想法。 转而回答起了那个老顾的问话：“这里确实是幻境，实感也是真的，只不过能否被碰到是可以控制的。” “青草是后灵时代的修士们用灵力浇灌养护的，叫清心魂草，一般用来入药和炼丹。” “不过这里的无法食用。” “周围是普通的草地，有几只细绒兔。” “雾是黑色的，里面除了刚刚谈论到的恶火和残块没有别的东西。”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脸上又带着笑，末了还自问道：“嗯——我答全了吧？” “……全了。”几人默默答话，面色呆滞。 原本焦躁不已的一众研究人员像是突然被人撸顺了毛一样安静。 言敬看着笑抽了眼睛，对言逢欢突然这么活跃毫不惊讶。 “啊啊啊！”装置内传来惊呼声，激动的情绪透过装置也感染到了于长风等人。 沈铭之暗自睨了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言敬，暗骂了一句老滑头，想必这人一路上看他们胆战心惊的样子，看的非常开心。 “言小姐！这个幻境是怎么建造的呢？里面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吗？” 装置那头，一个略带颤抖的女声问道。 “这个幻境是用阵图开启的，这里面的东西，在这里算是真实的，但相对于我们生活的地方来说，那就是灵力创造的幻象了。” 言逢欢回答道。 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 沈铭之若有所思地道：“阵图？是刚刚您脚下的那个浅色的图画吗？这是阵法吗？”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不是，阵图出现在后灵时代比较多，因为它需要大量的灵气才能创造出来，所以后来灵气消散，也就逐渐弃用了，转而阵法开始盛行起来。” 阵法通过研究方位、符箓、绘制的手法等来创造，在灵气稀少的时候，是众多修行者的选择。 沈铭之点了点头，还想再问。 对话装置里传来一堆铺天盖地的问题。 “言小姐，后灵时代的……” “这个阵图是您创造的吗？” “阵图使用次数……” “这个阵图只能用灵力创造吗？”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一个站在现场的人没有优先问话权吗？沈铭之气的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但没人理他。 问话声音太多，层出不穷，还是季平陇和于长风一边一个打圆场，这场问答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言逢欢也笑眯眯的，一个个往下回答。 能在场的其他人也没能闲着，被一群研究人员隔着通讯装置也问个不停。 光魔雾就翻来覆去地问出了花，什么扩散速度，是否折射光线等等。 一群修行的老古董，听着一堆专业名字头都大了。 但言逢欢都在“勤勤恳恳”回答问题，他们哪儿能闲着？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在幻境里走了一天，巨大的月亮挂上天空时，众人正在一座山顶。 脚下是奔腾的瀑布，抬头是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极目远眺，各种从没见过的灵植在月色下泛出点点荧光，随处可见的灵兽神色安详地在酣眠…… 月夜的景色美得让人窒息，众人一时间没了声音。 大概是这边的戛然而止，通讯里的讨论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季平陇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于长风深呼吸后，感叹了一句，“季老，能得见此情此景，能有今日的所见所闻，我竟觉得此生无憾了。” 并且深深为没有来的人感到惋惜，但这句话讨嫌的嫌疑太重，他没有说出口。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头。 “可惜……” 不知是谁欲言又止。 可惜这里只是后灵时代映射的幻境，并且据言逢欢所说，这些早就因为魔族的肆虐和灵气的减少而消亡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低沉。 言逢欢靠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突然笑出了声。 见几人都望了过来，她含笑道：“世间的灵气大多都用于囚禁魔族，所以，当魔族回来的时候，灵气也会逐渐回来的，这些依靠灵力生存的灵植和灵兽，也都会回来的。” 万物轮转，什么都会回来的。 言逢欢摩挲着手腕，笑看着众人：“这个，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当然算！！！众人狂喜。 “今日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言逢欢看着众人惊喜的样子，好笑地道。 高强度地精力集中，就连言敬和沈铭之的修为都有些疲惫。 只是，于长风等人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舍。 仅仅是关于这个后灵时代映射出来的幻境，便有许许多多值得深入研究的地方。 他们今日问的最多的，除了魔族，便是关于这幻境中的东西了。 如果能够通过这个幻境了解到更多关于后灵时代的东西，帮助他们的研究，那就算是啃草，他们也愿意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只是，这阵图是言逢欢的，他们…… 言逢欢仿佛会读心术似的，看着几人面色纠结，扑哧一声笑了：“这阵图呢，开启需要很大的灵力。” 几人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化灵境的修士独力便可以支撑整个阵图三个时辰左右，如果让那个破灵境的人来，撑起三个月没什么问题。” “您的意思是？！” 季平陇的声音传来，平和温柔中难得带了些激动。 “我老了，陪你们聊一天还可以，要是天天聊，我可受不住。” 言逢欢笑眯眯地回应，“这阵图你们若是需要，就拿走吧。” “谢谢！”众人激动地连连出声道。 “您放心，我们一定善用它，等到研究过后，我们一定完璧归赵！”季平陇郑重地保证。 “这阵图，有名字吗？” 有个女研究员轻轻问道。 言逢欢答道：“有，叫森罗万象。” 随着话落，众人眼前景象淡去，他们又回到了言家的议事厅，众人安坐在椅子上，从未离开过。 议事厅的灯被打开。 言逢欢一袭青衣静静地站在众人面前，她冲着于长风伸出手，那白皙的手掌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枚碧绿的翡翠。 “森罗万象我暂时放在这个翡翠里面了，催动的方法只需要注入灵力就能看到。”言逢欢道。 于长风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谢谢您！我们会永远铭记您的帮助。” 他们来时防备甚重，哪怕言逢欢看去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妙龄少女，他们也不曾放下警惕。 但一天的交谈下来，即便对方修为深不可测，但仍对他们、对华国却抱有极大的容忍和善意，这足以让于长风对言逢欢充满了感激。 几人又和言敬等人聊了一会儿，他们随即起身告辞。 而一直没有再开口的言逢欢，在他们即将踏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白天你们说的，竭力相帮，可是真心的？” 声音很轻，若不是沈铭之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于长风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没有多想，只是转身朗声道：“华国历来都是言出必践！” 言逢欢点了点头，又冲他们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 语气自然，似乎刚刚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几位长老一同送于长风等人离开，议事厅里只剩下了言敬和言逢欢。 “尊上，我有些疑惑。”言敬皱着眉，像极了小时候跟随言逢欢修行时遇到问题的样子。 “你说。”言逢欢淡笑着。 “您说主神借助灵气来封印魔族，而魔族破牢而出时，灵气也能重回世间——”言敬缓慢地说道。 “不错。”言逢欢答道。 “但您丝毫没有提及三位主神的事情。” 言敬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们，也能回来吗？” 言逢欢偏了偏头，垂下了眼睫。 过了好一会儿，言敬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见她轻轻说了一句：“会的。” 只要有她在，一定会回来的。 第8章 大胆猜想 言逢欢睡了一个好觉。 但是带着音频、录像回去的言寂月等人就没那个好运气了。 京市某个研究所内。 言寂月等人风尘仆仆带来的东西，正在被各个研究小组反复播放着。 其中一个研究室专门负责研究言逢欢这个人，又一遍视频放完，画面停在言逢欢望向“镜头”的一幕。 她脚下是完全展开的森罗万象，背后是湛蓝天空，而靠近镜头这端却仍旧是言家的议事厅。 “这次大家有什么看法？”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问道。 “我还是觉得不能对她放松警惕。” 研究员a开口道，“她表现得太平静了。” “可她确实在帮我们啊！而且她对于司令等人的态度也很友好。” 有人反驳道。 “我赞同不能放松，虽然她目前对我们表现出了善意，但就目前而言，我觉得她并无意和华国往来。” 研究员b道。 “为什么？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于长风不解地问道，“我们临走时，她不是还在向我确认我们的承诺是否有效吗？” “但通过她的微表情和动作可以看出，她并不期待你肯定的回答。”研究员b回答道，“也就是说，当时不管你回答什么，都没有关系。” “小言同志，你对言逢欢的身份真的一无所知吗？” 研究员a转头不死心地问言寂月。 “是。” 言寂月再次郑重地回道，他所知道的已经一遍遍地完整复述过了。 对于言逢欢的态度众人有些争执不下。 吵嚷之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摘下眼镜：“我们来之前，森罗万象已经被送到京市物理研究所了，京市灵武界的那几位也在。” 众人一下子噤了声。 那老者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刚刚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成功启动了幻境，并且经过其他各界同事的共同评定，里面信息价值比估计的还要大。 “另外，那几位一致认为，言逢欢的修为至少已经突破了八阶，她活得年岁，可能比我们设想的还要久远。” 尽管她仍然保留着少女的样子。 “基于这样的情况”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上面暂时认为她没有什么必要跟我们演戏。” 华国目前修士中修为顶天的几位，仅仅只见到言逢欢随手送出的阵图，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言逢欢的真实实力该有多恐怖？ 如果她有恶意，只需作壁上观，他们就能被魔族打得措手不及。 于是议题暂时移开。 当画面播放完第九遍时，有个行为心理的女研究员突然冲着屏幕前的一个人说道：“小海，你把视频回退到她开始说魔族的时候。” “好。” 画面又回放了起来，由于是隐藏摄像头，所以有些晃动。 言逢欢说魔族的事情时，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扭曲，只有她一直是淡淡笑着的。 “直到他们达到进阶的时间点……” “所以，你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魔族哟。” “嘿，没吓到啊。” 言逢欢说这话的时候，轻靠在椅子上，姿态悠闲，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像是在逗小孩子似的。 “往回退一点点。”女研究员突然说道。 画面又倒了回去。 “所以，你们身边的所有人——” “停！”女研究员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激动地喊出声。 “宁娉？怎么了？”老者出声问道，众人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有些激动地往荧幕前走去，指着视频的定格画面——言逢欢偏着头，眼神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嘴角带着的笑在静止的画面显出了冷意。 “她在讲述的全过程，语气和态度都是比较轻松的，甚至像是出于恶作剧心态在给小孩子讲恐怖故事，而说到‘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魔族时’——” 名叫宁娉的女研究员手上快速操作控制台，调出了另一个角度的镜头—— 那是来自于言寂月身上的微型摄像拍下的。 她将时间线调到同一刻，可以清晰地看出，言逢欢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言家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位长老身上。 “三长老……” 言寂月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她一直看着这个人。”宁娉说道，“她嘴角只些微牵动了一侧，眉毛和上眼睑均有明显下垂状，眼睛虽然弯了起来，但真正开心的时候，眼睛弧度并不是这样的，这是典型的厌恶和轻蔑的情绪，说明这句话，她是很有针对性的。” 说着，她拿手遮住了言逢欢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眸，里面毫无笑意。 “如果再结合她说的话，那么——”宁娉声音都有些颤巍巍的，“那么这个人会不会跟魔族有什么关系？” 众人哗然。 如果这个三长老有问题的话，那是否言敬身上出现魔气也和他有关？ 要是言逢欢在这里，真的得给她鼓掌了。 “小言同志，你对这个三长老有了解吗？” 老者开口问道。 “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言寂月抿唇，语速很慢，“但在我的印象里，三长老言晚秋一直是一个很温和又正义的人，言家族规规定，家族所有人都会用天赋来判定优劣，而三长老他一直是最反对这种族规的。” 言寂月小时候因为没有修行的天赋，受了很多委屈，言敬顾不到他的时候，都是三长老护着他的。 他很难相信三长老会跟魔族有什么牵扯。 “看来有必要查一查这个三长老了。” 老者摩挲着镜腿，吩咐助手将这件事立即记录并报告上去。 “诸位，我们继续吧。” 老者交代完转过身，对着众人道。 众人点点头，快速收敛好心情，又投入新的工作中。 这段视频和音频，还将被反复看上许多遍，他们将在这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资料中，尽快摸索出和言逢欢相处、谈判的尺度和技巧，并且挖掘出更多像三长老这样的信息。 …… 言寂月等人并不能一直在一个研究室里呆着，关于对和言逢欢的会面的研究和讨论，光是研究小组就临时组了达十个以上。 因此他们必须周转于每个实验、研究室，配合各种检查、测试。 到了后面，就算以言寂月的身体素质都快熬不住了。 第三天下午，他再次被请到了行为心理研究室。 因为十几位华国顶尖的行为心理专家们经过三天的彻夜不休，终于联手做出了言逢欢的初步画像报告。 “叩叩叩。” 言寂月沉默地敲了下门。 开门的是那位名叫宁娉的女研究员，她目下青黑，头发凌乱，疲倦之色溢于言表。 但眼睛很亮，笑着向言寂月打招呼：“快进来！” 言寂月礼貌地点头，进去后发现入目的人皆是宁娉那副鬼样子。 “让你见笑了，大家一工作起来是这样子的。”一位四十来岁的负责人说道，“不过幸好，还是很值得的！” 言寂月先摇了摇表示没有关系，闻言又问道：“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只是初步画像，但很有追溯的价值。” 负责人笑着回答。 能够参加这场分析会的，都是华国行为心理研究方面，造诣极高的研究员们，自然是一大群抠细节的魔鬼。 接连三天，言逢欢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一帧的神情，都被盘到包浆。 借助其他同事不断带来的有关言家的传说、历史和 “言逢欢”这个人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更新画像和结论。 巨大的研究室内，言寂月身姿挺拔地站在中间，周围是参与了会议的高级研究员们。 他们跟宁娉一样狼狈，但相比于三天之前的茫然和不确定，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自信的气场，眼睛很亮。 言寂月这才发现，在场不是研究员的仅仅有他一个人。 “不是报告会吗？”言寂月沉声询问。 “是，但这场嘉宾只有你。” 三天前负责主持会议的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笑着安抚道。 “正式的结论会议已经开过了，专门叫你来，是因为接下来有一样任务只能你去做。”负责人补充道。 言寂月点点头，顺着负责人的指引坐了下来。 “小言同志，我们准备派你去言逢欢身边。” 负责人开门见山。 言寂月愣了一下，开口问道：“负责监视她吗？” “不，比这要复杂。” 一旁的宁娉回道，“鉴于这个任务的特殊性，所以接下来我们将先简要地向你讲述两点关键。” 言寂月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点，关于言逢欢的身份。我们目前有两种猜测，要么她是言家祖先，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她活到了现在；要么言逢欢和传说中的神族有关，或者说——” 宁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继续道，“她本身就是神。” 语气明显偏向了第二种情况。 言寂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宁娉：“你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宁娉对他的惊愕毫不意外，笑着道：“第一个原因，当然也是最主要的。 “是言逢欢这个人，从未试图掩盖过她不同寻常的能力，我们暂时不讨论这到底是大意还是不屑。 “单就我们目前所知道的：虚空、虎兽、千里穿行、阵图，随便拿一样出来都是闻所未闻的，但对她来说却如臂使指。 “她提到阵图盛行于后灵时代，并且默认了自己就是森罗万象的主人，这样看下来，你们言家长老曾经提到过‘守护神’就非常耐人寻味。” …… 宁娉一一列举了各种猜想的关键点，说完，她微笑着等言寂月消化这个消息。 众人也安静地等着。 言寂月心理素质很好，很快对宁娉道：“我了解了，可以继续。” 宁娉点点头，随即看向坐在一旁的另一位研究员，下一个猜测理由是源于他们带来的消息。 第9章 护卫言寂月 那人笑着点了下头，接着她的话说：“二是因为这两年，‘神’这个概念对于华国来讲，并不陌生。前些年r国和m国就出现了被他们奉为神的人。” 言寂月震惊地看向他，那人冲他和善地点头，又继续叙述。 “华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探查，最后确认了这两国，的确有能力远超七级破灵境的人。” “离家上一位当家人就是因为跟r国的那位‘神’战斗，被废去了修为。如果以他们就是‘神’为前提的话，言逢欢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完全可以和他们位列同样的层级。” “其实我刚刚刚说出结论的时候，你已经偏向认同了吧？”宁娉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子上的纸质报告，笑看着言寂月。 言寂月默默点了下头，作为接触那些神迹最多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言逢欢施展得有多轻松。 宁娉接着说道：“第二点关键是，我们认为她手里有着对付魔族的底牌，只是她没有打算告诉给任何人，包括与她有密切关系的言家。至于原因，我们目前对此抱有不同意见，因此在这里就先不谈。” 言寂月静静地看着宁娉。 “但我们需要知道这个底牌到底是什么，以及会在什么时候用。” 宁娉认真地看向言寂月，脸上带着些苦笑，“有时候，‘大人物’的角逐，总是难以顾及微末的，但我们却不能不考虑。 “我们愿意在对抗魔族的时候战死，却不能接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谁对付魔族的牺牲品。” 负责人接过话，对言寂月正色道：“所以，一方面，我们希望通过你，让她可以慢慢地了解到华国的实力和合作的诚意，另一方面，也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她的底牌漠视了所有人的性命，那么你需要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将消息送回来。” 这样的神，于他们而言，就是敌人。 “我明白了。” 言寂月郑重应道，随即他思考了一下，沉声道，“只是，她应该不会接受华国派人跟在她身边的。” 先不说她的能耐，华国此时派人过去，明摆着是麻烦，而言逢欢可不像是喜欢麻烦的人。 “小言同志，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选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负责人问道。 言寂月不确定地回道：“我是接触她最多的人，另外我有执行任务的经验。” “看来你对言家和言逢欢的联系，真的没有什么了解。” 负责人讶然。 言寂月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道：“言家对信息的保管机制很严密，天赋和忠诚度缺一不可，我没有资格接触到。” 有些研究员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连忙翻起了手上的记录。 “这样啊，那宁娉，还是你来给他讲讲吧！” 负责人想了想，对着一旁的宁娉道。 “好。” 宁娉应了一句，随即转头冲着言寂月先感叹了一句，“你大概无法想象，你们言家的历史居然能和京市最古老的灵武家族相媲美。” 言寂月眼中出现明显的震惊之色。 言寂月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华国真正厉害的灵武世家都聚集于京市。 而且最古老的季家，其历史传承可以追溯到七千多年前的末法时代，巨大丰富的传承，也让他们家族长盛不衰。 言家？也是这样的？ 宁娉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动用了特殊手段，谁会想到近些年才在s省崭露头角的言家，会是一个拥有几千甚至上万年传承的家族呢？ “我们无意中发现，言家在特定的时候，会突然间召回所有在外的族人，紧接着会因‘家族败落’、‘突逢大祸’等原因迅速淡出世人眼中。” 宁娉一边在快速勾画着什么，一边道，“而言逢欢这个被你们称为‘守护神’的人，在你们言家的历史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宁娉抬手递给了言寂月一张纸，上面是几个时间点以及一些事件标注： “顺着这个疑点，我们又去找了这方面的消息，最后综合多方信息，先是锁定了近几次言家大变动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我们找到了一些疑似‘言逢欢’的踪迹。这个——” 宁娉用笔指着最近的那个时间点，“两百多年前，言家如今的当家人，也就是你的祖父言敬被人掳走，但半日后，他却在一道巨大的白光中被送了回来。” 言寂月皱眉。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无稽之谈？” 宁娉看了眼他的表情，笑着问了句，然后又说道，“还有更像的，我们几经周转，从一个老人那里听到了一个说法：是一女子‘白日神行，奔赴万里’ 救回了他，而这女子白衣青纱，约双十年华。” 与言逢欢的样子不谋而合。 宁娉指了指其他几处，接着道：“还有一些类似的事件，事后都被人为干预抹去了消息，但我们发现其中都有这样的女子的痕迹。” “你们认为这女子是言逢欢？” 言寂月轻声问道，“所以推断出她对于言家人会有所不同？” “是的。” “可是，你们大概漏了一点。” 言寂月有些不忍地看着宁娉，“我跟我祖父不同，我对言家没有什么价值。” 言家以天赋断优劣，没有天赋的族人会在成年后被赶离家族，自力更生，所以他严格意义上不算是言家人了。 宁娉仿佛料到了言寂月的反应，她回答道：“那时候的言敬可是非常叛逆，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也没有步入修炼之途，一度被他父亲放弃，换句话说，他那时候对言家的价值，甚至还远远小于你。” 显然对言家有没有价值，并不会影响言逢欢的态度。 沉默许久，最后言寂月轻声道：“好，我接受任务。” …… 于是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地准备，当天晚上，言寂月完全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被架上飞机送回了言家。 因为那群研究员说，虽然言逢欢大概率会同意，但是苦肉计该用还是得用。 于是，三个小时后，言逢欢居住院落的客厅中。 言逢欢看着面如菜色的言寂月，嫌弃得眼角都皱了起来：“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三天半。” 言寂月老实地回答道，“不过路上有稍微打一会儿盹。” “啧，那你不去休息，这么急匆匆过来是为了什么？” 言逢欢好笑地看着他问道。 言寂月闻言俊美的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 他沉默地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那信封精美大气，连火漆都规规整整地印上了漂亮的花纹，然后道：“经上面安排，从今天开始，我将负责您的安全护卫工作。” “？” 言逢欢接过信封的动作顿了一下。 虽然是我说我老了，但是你们这么小瞧人真的好吗？ 言逢欢整张脸上仿佛带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只眼睛眯得快要抽抽。 拿着信封的手往自己比划了一下。 言寂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言逢欢也跟着沉默了。 她拿着信封，开始反思到底是哪里派头没做足。 言寂月脸上遮不住的疲惫，但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挺拔的身姿此时在月光下竟显得有些可怜。 言逢欢看得眼皮直跳，不由得加快了看信的速度。 等到面色诡异地看完整封信，她双指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扬了扬信纸，看着言寂月：“谁想出来的主意？” “……” 只听了两个结论的言寂月，无从答起。 这信中字迹规整，用词诚恳，态度坦诚。 只道若言逢欢需要华国，言寂月是可以信任的单向联系人，若是不需要，那他就只是一个普通言家人。 普通言家人，倒给他们抓住关键了。 言逢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即道：“行吧，随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你尽管说。另外，关于要不要解除你身上的咒术，正好也可以趁这段时间想想。” 她边说边折起了信，慢条斯理地给放入信封，手腕轻翻，那信便消失了。 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的言寂月：“……” 居然真的被那群眼下青黑的研究员们给说中了。 “行了，去休息吧。”言逢欢靠着椅背，调侃道，“苦肉计不错，但下次别用了。” 言寂月抿唇辞别，回房之后通过特定渠道发了个消息回去。 之前还信誓旦旦安抚言寂月的研究员们提心吊胆地等着，在看到言寂月传回的消息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言逢欢的态度跟他们预料的相差不多，就证明他们的推断大方向上是没有问题的。 第一步开了个好头，后面总会好起来的。 …… 不过，就像言逢欢没想到华国会采用如此奇特的方法研究她一样，这群研究人员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言逢欢竟然像个普通宅女一般，在言家养鱼、喂鸟、赏花、睡觉，连门儿都没踏出过。 她好闲。 她闲得让一群天天以她为研究对象的科研人员们，脑袋也开始要长毛了。 事情的转机在言灵的出现。 言寂月返回军队后，她也一头扎进了言家的传承秘境中。 等到她终于出来，听说言寂月回了言家的消息，大清早的就朝着言逢欢的院落摸了过来。 她没敢走正门儿，只能偷摸着翻了墙进去。 “哥——” 言灵挨个儿房间找言寂月，声音跟猫儿似的，脑袋冲着窗户使劲凑。 侧边一处房门打开，言寂月面带无奈地看着言灵。 第10章 言灵野路子 “哥！” 言灵身形极快地冲了过去，连声问道，“你真的要留下来吗？真的吗？真的吗？” 推开言灵一直挡在面前的脑袋，言寂月冷静地回道：“嗯，真的。” “那我们去找她问个清楚！” 言灵拉住言寂月，激动地说道。 这个“她”自然不是言逢欢，而是他们的母亲，言家如今的管事人——李俞慧。 “我有任务，必须守在尊上身边。” 言寂月冷静地拒绝了。 “哎呀！尊上都闲了小半月了，不会有什么用得到你的地方的！况且尊上哪儿用得着你保护啊！” 言灵小脸皱着，满是不同意的神色，“我们快去快回，对峙完，就立马回来求尊上把你身上的咒给解了！” 言灵情绪很激动，手上不自觉用上了灵力，言寂月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她薅着一直往外走。 “吱呀——” 言逢欢住的屋子房门自动打开，言逢欢抱着手靠在门边，正略显无奈地看着他们。 “尊上！我……” 言灵嗫喏着，随即脸上堆上笑容，“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啦？” 语气亲近又讨好，跟之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差别实在有点大。 言寂月隐晦地投去诧异的目光，言逢欢也听得挑了挑眉。 “你很喜欢翻墙吗？ ” 言逢欢好笑地问道。 “我怕打扰到您啊……” 言灵尴尬地回道。 然而，随即言灵便接收到了来自言寂月诡异的眼神，她突然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想瞒过言逢欢的耳目。 言灵立马认怂，小声冲着言逢欢认错：“我错啦。” 但这个语气，怎么就那么像小孩子撒娇呢？ 言寂月不由得看了言灵两眼，不明白为何她突然对言逢欢这么亲近。 但言逢欢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听言敬说，你去传承秘境了？” 言灵咬了下嘴唇，乖巧地回道：“是的。” 言家传承秘境的建立，大部分都有言逢欢的手笔。 里面不同的关卡藏着言家不同等级的秘密、功法以及宝物。 而且每个人的际遇也不一样，有些秘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言逢欢靠着门，饶有兴趣地问道：“闯到哪一关了？” “第五关。” 言灵顿了顿，生怕言逢欢觉得自己跌份，于是又补充道，“我只是暂时被卡住了！我、我会尽快突破的。” 言逢欢闻言却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以言灵二阶巅峰的实力，闯到第五关是非常出彩的了，当年言敬第三阶之后才敢闯第五关的。 言灵听到言逢欢的夸奖，原本有些沮丧的她突然就乐的傻笑起来：“嘿嘿嘿！” 于是她突然就胆子大了起来，也顾不得刚刚还想立马抓着她哥去找人的事儿了。 只见言灵兴冲冲地就冲着言逢欢而去，到其面前堪堪停下，有些扭扭捏捏地问道：“尊上，我、我这样的，能不能、能不能也跟着您修行啊？” “也”字就很好品。 言寂月没想到言灵路子这么野，他赶紧开口呵止道：“言灵——” 但言逢欢闻言却笑出了声，这下是确定了言敬小时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迹，的确是被这个小姑娘看到了一些。 当初的言敬是个混世魔王，被他爹追着打十条街都不肯修炼。 然而后来经历了一遭灾祸，像是想通了，于是带着一身还没处理的伤，眼泪汪汪地来蹭着她袖子一通，死乞白赖地说要跟着她修行。 她虽然哭笑不得，可索性也无事，后来就答应了。 但这段黑历史也被言敬他老爹给记录进秘境传承里去了。 言逢欢想到这儿，再看到言灵的样子，竟然有一种恍然回到当年的感觉。 于是她也咧嘴笑开了，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能啊！” 言寂月伸到一半的手也尴尬地顿在空中。 言灵一下子蹦得老高，惊呼道：“啊！！谢谢尊上！” 一时高兴了直冲冲地想跪下来行个礼，被言逢欢隔空用灵力给扶了回去。 言逢欢道：“我不是你师傅，不必行大礼。” 言灵乖巧地应了。 言逢欢瞅着她惊喜的样子，又看了看仿佛被雷劈了的言寂月，隐晦地偷笑了两下。 言寂月反应过来时，仍觉得不真实。 他突然发现，小组成员们居然仍是低估了言逢欢对于言家人的容忍程度。 可是这也引出更大的疑惑，为什么言逢欢会独独偏爱言家呢？言灵又到底发现了什么才敢如此“放肆”？ 等到他将消息传回去后，那群研究学者们也懵许久，之后又搞疯了一群人，当然，这是后话。 …… 此刻，言逢欢出现了，又来了这么档子事儿，两人是不着急走了，直愣愣地望着言逢欢。 言逢欢见此，垂眸沉思了一下，随后走出房门，捡了几颗碎石往地上一扔。 言灵拉着言寂月就凑了过来，见言逢欢对着地上的碎石看了半天，不由得开口问道：“尊上，您在干什么呢？” “算卦。” 言逢欢拿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回道。 算一算言寂月与这施咒之人到底会走向什么样结局。 半响之后，言逢欢咂巴了一下嘴，乱糟糟，只看得见些表象。 她在命途演算上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手里还剩一颗小石子，她索性往碎石中一扔，乱了卦象。 “行了，这下你们不用去找人了。” 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言逢欢下巴朝着院墙那头一点，“人已经自己来了。” 两人一愣，转头看去，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正是言灵之前想拖着言寂月去对峙的人——言家目前掌事者，李俞慧。 言逢欢看着两人道：“走吧，去看看这位夫人来这儿所为何事。” 说罢，她转身慢悠悠地往待客厅走去。 言灵小脸上自从看到那妇人后，就没有了笑容，闻言僵硬地点了点头，跟在言逢欢后面。 言寂月神色复杂，沉默地跟在最后。 言逢欢走到待客厅外时，李俞慧正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和老妇，看上去相当有派头。 但她见到言逢欢毫无架子，笑容慈祥地道：“言姑娘，近来招待不周，望请海涵啊！” 言逢欢没有说话，目不斜视地跨过门槛进了客厅。 李俞慧见此，脸色尴尬，心里对这个言逢欢的评价低了一层。 言逢欢转身落座，言灵两人此时正在门口尴尬地停住——因为门被李俞慧直接挡住了一半。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两人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倒是李俞慧非常热情：“小灵，你出关怎么不来见妈妈呢？” 言灵面无表情地道：“我出关需要向你汇报吗？” 李俞慧手轻拍了下言灵的小臂，语气嗔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当妈的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还有错了？” 言灵面色在李俞慧碰触的那一刻变得非常难看，言寂月见状伸手将言灵拉到身后，沉声道：“李女士，这里不是你展示母爱的好地方。” “小月啊，都长这么大了。” 李俞慧看见言寂月神色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你喊我什么？你这孩子，是在军队里呆傻了吧？还有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关心你们还有错了吗？” 言寂月神色沉沉地望向她，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李俞慧在人前从来都是这样，仿佛永远都是他们不懂事，不体谅。 然而在人后，从小到大，这位李女士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另一个人，留给他们兄妹两的就只有无止尽的打压、利用、哄骗。 而如今—— 言寂月余光瞄到正懒懒地倚坐在一旁，喝茶看戏的言逢欢。 如今大概还有一遭夺灵之术的恩怨。 言灵在背后讥讽出声：“你是关心我们吗？你是怕我在秘境里获得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吧？怕你那宝贝儿子从此就居于下风了？” 李俞慧神色不变，语气无奈极了，仿佛面对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十分疲惫：“小灵，我没有这样想，我是真的担心你……们。” 旁边的随从们脸上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管事如此和善的人，却总是被这两个孩子如此对待。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言灵恍然发现又进了熟悉的怪圈，没有人会相信他们。 李俞慧深深叹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小灵，你最近受苦了，等会儿跟妈妈回去，妈妈炖点鸡汤给你补补好不好？” 言灵闻言却气的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颤抖：“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假惺惺啊！我恶心！” 言寂月伸出手隔开两人，道：“李女士，请让开一点。” 谁知李俞慧身形突然往后一晃，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 后面的妇人一拥而上，忙问：“夫人，您有没有事？” 李俞慧恍惚地摇了摇头。 有一个穿着蓝衣的黑脸老妇有些生气地道：“小言公子，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母亲，就算有什么误会，你怎么可以动手呢？” “就是就是！” 后面一堆人早就看不下去了。 兄妹两无言以对。 这样不敬不孝的“事实”积攒了太久了，从孩提、从他们不懂这些时，就已经被细细筹划，层层渲染了。 “啪啪啪！” 后面传来懒散的巴掌声，众人义愤填膺的气氛一顿。 转头望去，言逢欢正斜靠在桌侧，冲李俞慧开口道：“夫人这是来我这儿聊家常了？” 李俞慧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言小姐，我太久没见到孩子了，有些忘乎所以，您不介意吧？” “你们两先进来坐。”言逢欢冲着兄妹两道。 随即她转头看向也准备进来的李俞慧，懒散地道：“巧得很，我这人记仇，等你记起来的时候再踏进来吧。” 已经抬脚准备进门的李俞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限制住了动作，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言逢欢。 身后有仆从开口：“你凭什么这么嚣张？你一个寄居在言家的客人，难道不懂得尊重主家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言逢欢拿着茶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出声的人，那人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第11章 李俞慧试探 “阿福！闭嘴！” 李俞慧侧身喝骂了一句，虽然语气没有什么怪罪之意，但多少给了言逢欢面子。 说完，她试图收回脚，却发现自己难以动作，脸皮抽搐了两下。 但想到昨日孔尽所说的话，她又忍了下来。 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探清言逢欢实力的虚实，绝不能就这样离开！ 刚刚差点因为那两个小杂种分了心神，李俞慧暗骂了两句。狠狠地朝兄妹两的方向瞪了几眼。 随即她脸上堆笑，冲着言逢欢拱手道歉：“言姑娘，瞧我这记性！今日我来主要是想跟你探讨一下你和小月的事儿，你看是否让我进屋详谈呢？” 言寂月一愣，随即冷冷地看向门外的李俞慧。 言逢欢老神在在地饮茶，没有出声。 但门口阻止李俞慧的力量消失了，她一脚蹬进了门槛，连忙扶住了门框才稳住身形。 她却不恼，只是自嘲了一下：“嗐，瞧我这人老眼花的。” 身后仆从和妇人自然一阵呼喊，她脸色好了些，冲后面摆了摆手，随即谨慎地走进了待客厅。 颤颤巍巍地坐在了下首，落座后，她长舒一口气，仿佛能走过来都不容易。 这引得门外一群人非常气愤，脸黑地盯着言逢欢这个“无礼”的客人。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着。 李俞慧仿佛完全不知道随从的样子，她十分慈和地开口：“言姑娘，你在言家也住了小半个月了，感受如何？” 言逢欢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尚可。” “那言姑娘和我家小月相处下来，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还不待言逢欢回答。 李俞慧将身子前倾了一点，显得十分积极：“不是我自夸呀！言姑娘，我们家小月虽然没有修行的天赋，人也闷，但他踏实啊！而且现在是个军人，虽然收入低了点，但稳妥啊，你说是不是？” 兄妹两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言逢欢垂下眼睫，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言小姐家住何方？我看你对我家小月也非常满意，不如我们挑个时间，让我跟令尊令堂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关于你和小月的事儿？” 言逢欢终于正眼看向李俞慧：“夫人这是，做媒？” “言小姐，你体谅一下我这为人母的心情！我们家小月离开家早，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我这当妈的心里欢喜啊！” 李俞慧拿着手绢抹了抹眼角，一副欣慰至极的样子。 两兄妹脸都绿了，言灵手上已经攥起了灵力，却被言寂月用青筋暴起的手死死地摁住了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向李俞慧：“夫人，我父母都已经作古了。” “那——” 言逢欢抬手打断了李俞慧的话：“你若是想见也有法子，我可以送你去跟他们吃个饭。” 李俞慧脸上一僵。 门外有人冲着言逢欢大喝：“你好大的胆子！” 李俞慧深呼吸了两下，假装自己听不懂话：“言姑娘说笑了，那既然如此，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一回，揽下你和小月的亲事事宜了！” 几句话间已经敲定了这件事了。 言逢欢开了眼，“赞叹”地看向李俞慧。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自说自话地做她的主了。 “李俞慧！” 言灵忍不住了，直呼亲娘大名，“你发什么疯？” “小灵，我这是为你哥打算啊！” 李俞慧语气又变得非常疲惫，仿佛面对女儿不理解十分心酸。 “哥，你别拦我！” 言灵使劲想挣脱言寂月的手，但又怕伤了他不敢动用灵力。 言逢欢淡淡瞧了一眼他们，两兄妹觉得心神突然安静了下来。 “夫人，若我不答应呢？” 言逢欢转头问道。 “言姑娘，你跟小月同居半月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李俞慧苦恼地摇了摇头。 “怎么就会不同意呢？” 她脸色满是不赞同，看着言逢欢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虽然现在时代变了，但我们灵武家族自然不比外头，我知道我是心急了点，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我只能替你们打算啊！” 这话俨然是在说言逢欢已经不得不入言家的门了。 言逢欢陡然笑出了声，笑得人都晃了两下。 门外那黑脸老妇又开口了：“我们夫人诚心为你打算，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众人齐声应和，看向言寂月和言逢欢的眼神都有些鄙夷。 言逢欢没有理他们，等笑完了，她悠哉游哉地靠着椅背：“夫人，你呢，若是想探我的底，诚心求求我便是，搞这么多花样干什么？” 李俞慧脸色一僵：“你这是说哪儿的话？” 言逢欢手肘撑在桌面上，雪白纤细的手露出衣袖，她拇指和食指轻微摩挲着。 静静地看了李俞慧片刻后，言逢欢笑道：“那好，我就体谅体谅你作为母亲的一片苦心，那我便认真回应一下夫人。” 李俞慧脸上扬起了笑容。 言逢欢嘴角勾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什么焦距：“我这人，历来顽固又不知变通。 “也就是说，你若想拿‘人言可畏’四字压我，是没有用的。 “我若是想杀你，你纵使说动了整个言家来当你的挡箭牌，我也能杀得一个不剩，你信不信？” 然而李俞慧根本回答不了，她脸上得意的笑容也化成了惊恐之色。 因为言逢欢的话刚刚落下，她喉咙便陡然被巨力攥紧，一张老脸瞬间通红。 一切来得太快了。 等她整个人被颈间无形的力量拎到了半空时，她才反应过来，拼死汇聚灵力在双手，试图撕开禁锢。 门外也传来惊呼，那十多人的随从同样在空中无用挣扎。 但李俞慧的情况更惨一点，她的灵力碰到脖颈后，双手再也无法离开。 浑身力量不受控制顺着双手奔涌而出，随即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个彻底，连个动静都没有。 如同破洞的气球一般，她几个呼吸间就被吸走了全部的力量。 言逢欢到底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她也有吞噬之力—— 恐惧在她心里弥漫开来，连带身体的窒息感一起将她推入深渊！ 在空中乱蹬几下后，她双手无力地垂下，俨然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孔尽居、居然……敢骗她！ 言逢欢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仿佛变得非常缓慢。 言寂月呼吸逐渐重了起来，这下变成是言灵在疯狂拦着言寂月了。 突然—— “嘭！嘭！嘭！” 门外的人接连摔到地面，安静得如同死去。 “尊上！” 言寂月终于没有忍住开了口，“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的！”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散去了使李俞慧窒息的那股力道。 李俞慧人仍被悬在半空中，但脑袋垂下，已经晕死了过去。 大概过了几秒，地上那黑脸老妇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爬了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其他人也陆续醒过来，都是一脸茫然。 看到言寂月和言灵，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纷纷表示自己还有其他活没做完，各自退去了。 仿佛完全忘记了李俞慧这个人，也忘记了之前那些事儿。 场面突然诡异了起来。 李俞慧也被扔到了地上，头发凌乱，形容憔悴，言寂月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虽然是修行之人，但李俞慧依然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奄奄一息，脉搏已经微弱到几不可查，嘴里吐出许多白色泡沫，面色有些青紫。 言灵看她哥急得眉头紧皱，撇了撇嘴道：“哥，你就放心吧！尊上不会杀了她的！” 言寂月沉默，李俞慧的状态，再不医治，不死也得废。 毕竟是亲妈，他抱起了李俞慧，准备往外跑。 言逢欢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带她出去，半盏茶内找不到言敬，她就真的没救了。” 言寂月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眼神有些哀求地看着言逢欢。 “放下吧。” 言寂月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言灵，续灵术和回春术都会吗？” 陡然被点名的言灵连忙回道：“会的！” 言逢欢冲地上的李俞慧抬了抬下巴：“按照三个小周天的间隔，循环使用这两种术法，给她治疗一下吧。” “哦哦好。” 纵然言家传承里从来没有说过这两种术法能一起用，言灵还是深信不疑地走了过去。 她头一次这样干，中途有些控制不住，言逢欢用灵识传音引导她几次。 李俞慧在术法灵光中逐渐好转。 言逢欢没有出过手，只是保证了李俞慧的状态在言灵休息的间歇不会恶化。 李俞慧整个人突然一抖，随即睁大了眼睛，张开嘴拼命地呼吸。 言灵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甚至翻了个白眼，离得远了些。 “言逢欢！你——” 刚刚恢复过来一瞬间，看到言逢欢的脸，李俞慧不禁大吼出声。 然而看见言逢欢似笑非笑的神色，她的话陡然堵在了喉咙里。 “夫人，对我的回答可满意？” 李俞慧难以置信地看着言逢欢，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她竟然毫无征兆地就下杀手，修士异于常人的感知，使她在濒死的状态下也能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脖颈上那力量是在言寂月那小子开口之后才散去的，在那之前言逢欢完全没有留情。 她是真的不会顾及言家的面子，这哪里是什么客人？煞星还差不多！ 她是真的实实在在地无限接近死亡了一次。 那窒息的痛苦，身体所有的力量都被吸干的恐惧，全都历历在目！ 李俞慧的身子一时间抖如筛糠。 越想越怕，最后，她什么试探都顾不上了。 只能哆嗦着伏地向言逢欢行礼：“言姑娘，是我有眼无珠，求求您看在我为言家做牛做马的份上，饶过我吧！” 第12章 初露痕迹 言逢欢没有说话，她微微闭着眼睛，眉头轻蹙着。 于是整个客厅里就只能听得到李俞慧牙齿打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抬眼打量了李俞慧两下，突然道：“你走吧。” 言灵神色一顿，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谢谢！谢谢！” 李俞慧连声说着，逐渐往门口挪动。 最后连两兄妹都没有再看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 言灵忍了半天，等李俞慧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有些着急地开口：“尊上，你为什么阻止我啊？” 趁李俞慧虚被尊上吓破了胆，更好逼问啊！ 她以为尊上就打的这个主意，可尊上刚刚却传音让她按兵不动。 “你哥的咒术并不是她一个人施的。” 言逢欢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鬼东西倒是越来越难缠了。” 说完她转头看着沉默的言寂月：“言寂月，最近你最好一直待在言家，这样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对言寂月来说本来就是任务，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言灵听得有些迷糊，她皱眉：“尊上，不是一个人施的会影响解咒吗？” “若是施咒人都在我的感知内就没影响。 “但有些施咒人能在自己被反噬的瞬间，将咒术化为死咒，解咒之时，皆会殒命。” 说完，言逢欢皱了皱眉，面色有些难看。 她活了这么久也只目睹过一次死咒，也就那一次让她不敢犯险。 那个少年奔波半生，经历万难，终于解开自己身上咒术的时候，却连高兴都还没来得及。 死咒的反噬使得他瞬间肉绽骨裂、经脉尽碎，然而言逢欢那时候能力也不足，只能堪堪续他一盏茶的性命。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断续又破碎，很快便绝了生息。 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 突然，言灵的抽气声将言逢欢拉回了现实。 她满脸后怕地看着李俞慧离开的方向：“要是刚刚尊上您没阻止我，我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想到那个后果，她眼睛都吓得有些湿润，拉住言寂月的袖子，仿佛这样才安心一点。 言寂月拍了拍言灵的肩膀，安抚道：“言灵，我没事。” 言逢欢指尖流窜出一道灵光，飞入了言灵的额间，后者顿时感觉到灵识清明，安稳不少。 “你放心，现如今，只要在我的神识内，没有咒术能瞒过我。” 言逢欢温和地安慰道，“我不是答应过你吗？会帮你哥解除这个咒术，所以他一定会没事的。” “呜哇！尊上，谢谢您！” 言灵听到言逢欢的温柔安慰，反而憋不住眼泪了，泪眼汪汪地想往言逢欢那边冲过去。 言寂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言逢欢发现自己头更疼了，怎么这招对言灵不管用？ 言寂月难得温声温语地安慰了半天，最后言灵有些扭捏地擦干了眼泪。 然后她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走向了言逢欢：“尊上，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奇怪啊？” 言逢欢好笑地看了眼言灵，但没敢调侃她，耐心给她解惑：“如你所见，李俞慧这个人的存在，被从他们的世界里抹除了。” “什么意思？” 两兄妹都愣了。 “催心咒术的反噬。” “这又是什么咒术？又是她干的？” 言灵小脸嫌恶地皱起来。 “蛊惑人心的把戏罢了，这咒施起来简单，反噬也不过是被人遗忘。” 不过是被籍籍无名的人遗忘，大概对于李俞慧来说无关痛痒。 言灵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手：“难怪！我就说为什么这群人跟中了邪似的，不管李俞慧演技多烂，他们总是深信不疑。” 她挣脱了言寂月的手，小步子挪向言逢欢：“嘿嘿嘿，尊上你真厉害啊！” 言灵脸上讨好的笑容越来越盛，她直接搁言逢欢旁边蹲了下来。 “尊上，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破这个咒啊？” “难道把人吊一会儿就行？” “她这招真的很烦！”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但好像每次都是我的错。” “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 言灵一个人，搁旁边碎碎念半天，委委屈屈的。 言逢欢笑看着她表演半天，最后才道：“有一本万法咒经，里面记载了很多咒术的施法和解法，被我封印在言家传承秘境第八关的末层，你要是想要，得自己去拿。” 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拿到这种东西才是灾难。 言灵闻言满脸欣喜，她信心十足地保证：“好！我一定会拿到的！” 言逢欢含笑地摇了摇头，不准备告诉她，第五关之后每层的难度是数十倍增加这件事儿了。 但该嘱咐的言逢欢还是没有忘：“言灵，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取到那书，你需得谨记，类似夺灵之术这样的损人利己之法，绝不能用。” 言灵也无比厌恶这东西，自然应了。 随即又嘻嘻哈哈地凑到言逢欢身边说了半天话。 临到头，被言逢欢赶了回去。 晚间，言寂月如往常一般，将言逢欢今日的言行记录整理了出来。 看着明显比之前多了很多字的报告，他有些犹豫地沉默着。 月上中天，眼看快过了时间，言寂月才终于点击了发送。 …… s省有一家名叫客来的酒楼。 装潢古香古色，里面侍者们仪态礼仪几近完美。 客来酒楼以其私密性极好闻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受过专门的保密训练。 每个人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死里逃生的第二日，一大早，李俞慧穿着一身黑色纹绣旗袍就去了客来酒楼。 她是这里的常客。 门口的侍者认出了她，走了过来，附耳听了她的吩咐后，一路贴心地为她引路。 最后他们在三楼的一间包房外停下，侍者抬手覆上门把，为李俞慧开了门。 李俞慧冲他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这里不用留守了。 侍者会意，优雅行礼后安静地退去。 李俞慧没有看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即脸上带了些气愤之色后，抬脚踏入了包厢。 门被重重地关上。 而离开的侍者，经过转角窗户时，他抬眸不经意地看了外面一眼。 天空湛蓝如洗，飞鸟划空而过。 毫无异常。 包厢中。 李俞慧进门后，脸带怒色、眼神讥讽地看着房中另一个人——s省灵武界，孔家家主孔尽。 那孔尽生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左右。 还不待李俞慧开口，他连忙站了起来，替她拉开了椅子。 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孔尽满脸笑容：“言夫人，这趟可受累了！” 算是给足了面子。 但李俞慧不吃这一套，她扭头走到另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随即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孔尽，拿我做诱饵，你还敢请我来这儿？” “夫人息怒！” 孔尽脸上笑容不变。 他冲着李俞慧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这不是时势所逼嘛，为了尽可能保你的性命，我还提前将您的女儿引了过去呢。” “呵，那我还该谢谢你不成？” 李俞慧讽刺地看着他。 “这倒不用，夫人只需要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我便好了。” “你觉得我还会跟你合作吗？” 孔尽斟了杯茶递给李俞慧：“言夫人, 跟你合作的可不是我，都是做下属的，咱还是别互相找茬了。” 李俞慧闻言有些端不住了，她格开孔尽的手：“你别拿三——” 说到这里她脸皮抖了两下，“你别拿主上来压我！这样，你若是想让我继续办事儿也好说，我要夺灵术全篇！” 孔尽面露难色：“夺灵术可是主上的，我上哪儿去给你弄啊！” “呵，那没得谈了。” 李俞慧冷笑，“你自己再去想办法找人继续试探吧，我不伺候了。” 说罢，她起身欲走。 “诶诶诶！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孔尽急了，伸手拉住了她，“我去帮你求求主上，一定帮你把那东西搞来，这样行了吧？” 李俞慧转头打量了他一下，突然笑了：“那就辛苦孔家主了啊。” 孔尽仿佛一个受尽欺负的老实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言夫人这次可是狠狠咬一口啊！” “你跟主上来往最为密切，不过开口要个东西而已。” 李俞慧又坐回了位置上。 “言夫人，现在可以说说具体的情况了吧？” 李俞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再故做愤恨的样子。 她仔仔细细地把昨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但说到言逢欢突然发难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 这一聊就是三个小时。 李俞慧说完后，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但出门之前她又警告了一遍：“孔尽，你若是拿不来那咒术，我必然加上这次的帐跟你孔家一起清算！” 孔尽满脸笑容地保证：“夫人可是我们的功臣，你放心，我一定在主上面前替你争取！” 李俞慧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孔尽送她出了包厢。 关上门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拿了两张湿巾擦着手：“啧啧，这女人可真是能屈能伸。” 原本以为还要一番周折才能套出话来，没想到这蠢货一心就盯着一个咒术。 还真是个好妈妈。 孔尽将湿巾扔进垃圾桶，坐回了位置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包厢的光线突然暗了些。 孔尽似有所觉般睁开眼睛，发现言家三长老言晚秋正静静地站在窗边。 窗外的光透过窗帘映照在他儒雅的脸上。 他连忙挪动着有些肥胖的身子，跪下行礼：“拜见主上！” 丝丝缕缕的无色魔气从孔尽身体里被抽出，乖巧地没入了言晚秋的指尖。 孔尽咬紧了牙关忍住剧痛，没敢吭声。 随后，言晚秋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敢做我的主了。” 言晚秋的瞳孔纯黑，当被他注视的时候，鸡皮疙瘩四起。 “主上赎罪！” 孔尽身子一抖。 言晚秋转身坐下，一半身子都陷在房间的阴影中。 魔气吞噬了孔尽的记忆，他字字句句地回味着李俞慧的话。 脸上扯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他喃喃自语，语气诡异又阴冷：“言逢欢，你可让我好等啊。” 第13章 信仰之力(1) 孔尽小心翼翼抬起头：“主上，这个言逢欢就是您在找的人吗？” 言晚秋没有理他，他整个人都缩进了阴影里，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眼神没有焦距。 他间断地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语气时而兴奋时而鄙夷。 “果然是这样。” “已经开始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啊。” “连个人都不敢杀了吗？肉都喂到嘴边了，还在扛什么呢？” “躲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点出息。” “不如当年就直接被我吞了多好……” “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出来了。” “你还能扛到什么时候呢？” “……” 孔尽不敢起身，见言晚秋这越来越疯魔的样子，他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到底为什么这个言逢欢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滴答，滴答。” 突然，言晚秋的手上翻滚起了黑色的雾气。 孔尽有些慌张：“主上！” 没有声音回应。 很快，雾气浓郁到像水滴一样滴落在地。 大理石地面被灼成焦黑色。 滴落的“水滴”又变成黑色的雾气升腾起来，开始“蠕动”着往四周扩散。 孔尽颤抖地看着那雾气向他逼近，求生的本能让他身上快速覆盖了一层灵力。 在雾气向他吞来的前一个瞬间，他整个人身形往后暴退，然而黑雾速度极快地攀爬上他的小腿、衣服。 哪怕是覆盖了灵力的身体，也感受到焦灼的痛苦，他目露恐惧：“主上！主上您放过我吧！” 黑雾很快就蚕食了他的护体灵力，他痛苦地大吼一声。 这一下，他惊恐的声音仿佛惊醒了言晚秋。 只见黑雾顿了一下，慢慢地缩回到了言晚秋的身体里。 他恍惚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喉间溢出了一声轻笑：“呵，力量还不够啊。” 说罢，言晚秋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孔尽，鼻间哼了一声。 随即他双手交叠，坐直了身子，有些别扭地调整着姿态。 儒雅的外表让他乍一看真像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学者：“孔尽。” 正在极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孔尽，只能硬着头皮：“主上，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言逢欢所有跟华国的交易你都不准阻拦，必要时，你还得助她一臂之力。” 孔尽难以置信地看着言晚秋：“主上？这样不就是在壮大她的实力吗？” 如果言家跟华国有了进一步的联系，那他们孔家该怎么办？ “壮大？” 言晚秋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孔尽的眼神不带什么情绪，仿佛在看蝼蚁，“人这种最弱小又麻烦的东西，谈什么壮大？” 孔尽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用来给她这样的蠢货致命一击，再适合不过了。”言晚秋梦呓一般低低地又说了一句。 脸上的神色诡异又精彩。 多可笑，这群神灵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已经在仰人鼻息求存了。 瞧瞧，就连言逢欢，如今也要靠讨好区区人类求生。 明明为了讨好人类，连森罗万象都送了出去，还要拎着那可怜的自尊，装作无欲无求，多可笑啊。 言晚秋脸上扯出个期待的笑。 等了这么多年，言逢欢这个骨头再硬又如何，他不是也要啃下来了？ 所以说，挣扎有什么用呢？ 看着脚边瑟瑟发抖的孔尽，言晚秋凉凉地道：“我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一边的孔尽脸色一阵扭曲，但不敢再多言，艰难地应了。 “孔尽，你若是敢阳奉阴违——” 言晚秋笑着，但语气阴鸷。 “主上放心！我孔家绝对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孔尽赶紧伏地而拜，大声表达忠心。 “呵。” 也不知道信还是没有信，但随着一声轻笑，言晚秋的身影很快就消散了。 他坐过的地方，顿时化成黑色的“焦炭”状物体，碎了一地。 整个包厢变得一片狼藉，焦黑的地方已经看不出原貌。 这样的主上…… 真的值得吗？ 孔尽眼神变幻半天，最后却也只能不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泥潭他们孔家早就深陷其中，谁也逃脱不了了。 …… 孔尽走后，这间包厢，几个小时内就被客来酒楼修复了。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悄无声息，显然就是常年干这活儿的，手熟的很。 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掉，秘密也如同以往一样被掩藏。 但那位为李俞慧开门的侍者，此刻却正穿着一身利落的军装，在s省的一个保密等级最高的信息中心基地汇报着情况。 这个信息中心刚刚成立不久，目前只有s省和京市各有一个，联动工作。 里面精英数百，课题非常之多。 但研究对象，却只围绕着一个人—— 言家那位守护神：言逢欢。 伪装成侍者的那位军人，带回来的东西信息量非常之大。 原本对言逢欢就极具争议的几派，对立得更加严重了。 研究团队们各执一词，快吵翻了天。 于长风也被叫了来，当他看到视频里那似液体般流动的黑雾时，他咽了咽口水。 “老于，怎么样？” “是那玩意儿。” “你确定？” “自然，你还能找出比这更恶心的东西吗？” “也是。” 他们对于回收的残骸进行了各种化验和检测，却发现那些家具上残留的能量不明。 并不是他们之前猜测的“辐射”或是“消化液”之类的东西。 也不是已知的能量形式。 而且“焦炭”并不是像肉眼看上去的那般“灼烧”而成的。 如果非要找个形象的说法，那更像是“同化进食”。 让人不寒而栗。 谜团越来越多，这个研究团队也越来越壮大。 对于言逢欢、言晚秋以及孔家的危险评估指数直线飙升。 尤其是言逢欢的评估指数，一波三折后直达巅峰。 然而，两天后，京市那边传来消息：季平陇决定赶往s省，亲自会面言逢欢。 这个消息自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季平陇力排众议，还是于第三日晚间，秘密到达了s省。 于长风申请同行。 一批倾向于言逢欢的研究员也争先恐后地报名。 于是他们和言逢欢约定好的“下一次拜访”，就这样提前提上了日程。 以季平陇的身份，护卫团自然是一批又一批。 但最后进入灵武界的却只有季平陇、于长风和三个研究员。 原本还有很多其他组的成员也想来的，但鉴于情况，最后只能先推选了三个研究方向的代表前来。 一位是行为心理的研究员宁娉，一位是华国的电子工程师刘传希，还有一位是专注于研究灵武界的历史学家陈妮。 一行五人，除了于长风身为军人还有点自保能力以外，其他的一个都不能打。 在一群修行者面前，说手无缚鸡之力都算是夸奖了。 他们带着约定好的“礼物”，再次来到了言家。 而言敬如同上次一样，正微笑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还是言家的议事厅。 言逢欢一袭水蓝色纹竹曳地衣裙，正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等着他们。 几人自我介绍完毕，皆次落座后，还没开口客套，就听言逢欢问了句：“你们这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灵台不稳，忧思甚重。 简直像是见了鬼。 这一问，就连季平陇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冲言逢欢友好地笑了笑：“言小姐慧眼，确实是遇到一些事。” 几不可见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他道：“今日我们一是为赴约，另外也想，向您求证这些事情的。” 言逢欢点了点头，随即抬手隔空轻点了一下。 五人面前多了一杯淡青色的玉杯，正安静地悬空浮在他们面前。 “言小姐，这是？” “安神的。” 几人不作犹豫，抬手接过。 然而低头一看，饶是以季平陇的修养都不由得脸皮一抽。 那淡青色玉杯虽然十分清雅，但里面却装着墨绿色的汁液，甚至泛着泡泡。 泡泡间偶尔还能看到紫黑色的、疑似植物的残茎。 这种鬼东西，到底是安神还是镇鬼的？ 几人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这也真不怪他们，这是个人都得犹豫。 言敬远远地瞅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咳。” 言逢欢仿佛料到了众人的反应，认真地说道，“可以喝，效果挺好的，是吧，言敬？” 一旁幸灾乐祸的言敬突然被点了名：“啊？对！” 他端起桌上普通的茶水，灌了两口。 才语带笑意地冲季平陇几人道：“这茶确实除了样子和味道之外，没有别的缺点了。” 言逢欢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害他们。 相反，她愿意给这个茶，正好说明她对这几人的印象还不错。 既然言敬都这样说了，几人心中挣扎了几下，还是一口闷了。 喉间仿佛是滑过一堆毛茸茸的青苔，咕噜咕噜地蠕动进了胃。 虽然喝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仍无可避免的，舌尖涌来的辛辣酸苦的滋味。 几人神色难看，几欲作呕。 “噗嗤。” 言敬见此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言逢欢神色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他赶紧敛了神色。 然而，正如言敬所说，那茶除了样子和味道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怎么说那也是后灵时代的丹方，以及神力温养出来的灵植。 加上由言逢欢亲手制作——最起码能保证还原度100%。 第14章 信仰之力(2) 几人都不是修行之人，自然感觉不到那正游走于身体和灵台的，精纯的安抚之力。 但喝下之后，他们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这几天越来越浑沌的脑子，逐渐清醒。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抚平他们心中的焦躁和忧虑。 几人连呼吸都开始轻松了起来。 灵魂仿佛纵跃于清晨弥漫着冰凉雾气的群山之间，意识变得清明又开阔。 好东西！ 几人眼睛都亮了。 “果然是珍品，谢谢言小姐了！” 季平陇笑呵呵地开口道谢。 “啧，好眼光。” 言逢欢笑眯眯地接受了夸奖。 她是真的喜欢季平陇这话。 “言小姐，这茶……它方便炮制吗？” 宁娉有些羞赧地问。 “你想要？” 宁娉恐怕是在场除了言敬之外，最了解言逢欢的人了。 见言逢欢这样问，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科研人员也不由自主地小幅度点着头。 像他们这样的，最需要的就是思维清醒。 但往往研究压力一来，常常挑灯夜战，活的不知天日。 身体消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精神消耗更是成倍的。 刚刚那茶下肚，宁娉此刻感觉自己精神高度集中，思维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活跃。 她甚至想通了几个以往难以突破的研究瓶颈点。 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又牢固。 她怎么能不馋呢？ 就算是色香味俱无，她也愿意天天喝它个三五遍的。 言逢欢脸上有些高兴之色，她打了个响指。 宁娉面前多了一卷墨青色的卷轴，轴身隐隐光华流转。 言逢欢笑着开口：“难得有识货的，这丹方就送你一份了。不过里面的材料如今大部分都缺了些，你若是想做的话，得再等等。” 等灵气复苏，灵植可以重新生长的时候。 宁娉激动地接过了卷轴：“谢谢您！言小姐。” 她极为聪明得没有追问，丹方为什么做出来是液体这件事儿。 倒是季平陇无奈地笑了下：“原本该是我们送上礼，这会儿反倒是您先破费。” 言逢欢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 见几人这会儿灵台清明了，她突然笑问了句：“上次山外那些客人，今日怎么没来？” 季平陇神色如常，语气和缓带笑：“这次是来拜访朋友的，那自然就不劳烦他们了。” 胆儿倒是挺大。 言逢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季平陇笑看着她：“言小姐，这次来，我们也认真地提前准备了一些礼物。”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睛让人看着干净又安心。 季平陇向旁边的那位名叫刘传希的工程师抬了抬手，后者打开了他带的那个巨大的“箱子”。 不知道他按了哪里，“箱子”优雅又缓慢地自动延展开，随即他输入了一下密码，箱子内部升起了三座平台。 有三样东西正静静地放在上面。 言逢欢认得里面的两样：无人机以及言寂月之前拿出的那个可以出声的小东西。 言逢欢眉眼不自觉地微动，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她的一时兴起，居然被看出来了？ 但言逢欢没有说话，她只是挑了挑眉。 刘传希余光看到宁娉垂下了眼睛，他心中有了点底。 将‘箱子’推近了言逢欢。 季平陇适时地开了口：“看言小姐的样子，是认出了它们？” “这两个，我见过。” 言逢欢指了指左边两个。 “言寂月同志跟我们提到过，您对这些似乎有些兴趣。” 季平陇笑得很温和。 “您帮了我们这么多，但以您活的年岁，想必这天下宝物都见的太多了。思来想去，也只能拿出这些献丑了。” 那位刘工程师接过话：“每个装置下，都放置了它们对应的机械原理图，所有的专有名词我们都做了详细的解释，装订成册。” 言逢欢看着这份礼物，右手摩挲着手腕没有说话。 刘传希拿起第三个装置：“这个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实体投射仪，它的灵感来源于您的森罗万象图。” 说到这儿，他感激地看向言逢欢：“其实，还有非常多我们同伴的研究小组，也因为森罗万象有了很多的研究灵感。” 只是这次无缘来这儿。 说罢，他打开了开关，那装置往四方投射出了光线。 随着光线不断变化，整个待客厅的样子也渐渐变了。 周围变成了大概有十来平米的小型桃林，淙淙流水从旁边淌过，这是没有来路，也看不到去向，仿佛到了某个边际就淡去了。 几只鸟雀在树上好奇地盯着众人。 脚底是青草碎石。 好似刚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香味。 踏实而真实的触感，让言敬惊呼：“这东西，竟然我居然也分不出虚实？” “我们请了京市的几位灵武界的前辈们，帮忙测试过。” 刘传希小心翼翼地将装置放在桃树旁的石头上，转头对言敬说道。 “哟，那你们这个东西已经能瞒过那位破灵境的耳目了？” 言敬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倒没有，目前最多只能逃过五级化灵境初期的修士的感知。” 刘传希语带笑意地回道。 也就是说，刚好言敬就是这个上限。 但凡他修为再精进一点，就瞒不过了。 言敬：“……” 针对是吧？ 说起来，还真是，毕竟在这么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大的技术突破，本身就已经耗费很多人力物力了。 想要瞒过言逢欢的耳目，目前来说确实太难了，于是众人便把言家家主当成了一个目标。 为了能将迷惑上限提升到五级，他们百人小组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 然而，现在真的成功地将效果展现了出来，刘传希还是克制不住地笑了笑，虽然极力表现得很平静了，但他眼睛里难掩激动的神色。 就是——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言逢欢，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这样的东西打动？ 言逢欢自然注意到了刘传希的视线，她毫不吝啬地夸奖：“很不错。” 她现在相信，之前季平陇所说的“新的出路”，不是在无的放矢了。 不依靠阵图或者灵力实现的。 虽然尚且还处于起步阶段，稚嫩非常，但确实是另一种有前途的发展方向。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言逢欢真心地道。 季平陇如同唠家常一般：“喜欢就好。” “那接下来，我们想向您求证一些事情，可以吗？” 言逢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刘传希在投射仪上操作了两下，他们右边的一棵桃树下，突然出现了一列椅子，花草缠绕其上，雅致非常。 十分漂亮。 左边的空中浮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天空暗了下来。 屏幕上是一个人的背影。 “实不相瞒，自从上次对话开始，您大概也能料到，我们对于您身边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很上心。” 季平陇引着言逢欢落座，十分坦诚地说道。 言敬突然神色晦暗地看了季平陇一行人一眼，连这种话拿到明面上来说，结合之前他们的表现—— 这群人今天来怕是不止为了问关于主神的事儿吧？ 甚至这事儿，恐怕都不是他们来的重点了。 言逢欢找了个离桃树最近的位置坐下，季平陇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旁边：“前两天，我们得知了李俞慧的事儿，所以立刻就派了人跟着她。” “但几乎同一时间点，言家三长老也变得很奇怪。” 言逢欢眼睫微动，又开始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手腕。 季平陇自然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但他语调毫无变化，继续缓缓道来：“第二天，李俞慧便去见了孔家的家主，孔尽。” “所以后来，我们用了点手段，拍到了他们的会面，以及——言家的三长老，言晚秋的出现。” 言敬猛然看向季平陇：“你说的是真的？” “这是自然。” 季平陇坦荡答道。 言敬眉头皱的死紧，不明白为什么言晚秋也为什么掺和进去了？ “小敬啊，管家这个事儿，你果然没有什么天分。” 言逢欢调侃了他一句。 言敬小时候便是个自由不羁的性子，哪怕后来开了窍，能够静得下心来修炼了，可管家对他来说仍旧不是擅长的领域。 言敬尴尬至极，没看住李俞慧便算了，连他信任至极的三长老也有问题吗？ 言逢欢欣赏了几眼言敬的窘迫，随即赞叹地看向季平陇：“你们是怎么怀疑到言晚秋身上的？” 听他的意思，从上一次见面后，就一直在盯着言晚秋了。 连言家当前的掌事人都是在来过她这边之后才被盯上的，那一个论修为论品貌都不突出的言家三长老有什么好盯的呢？ 那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容易露马脚了？言逢欢实在是好奇的很。 季平陇平和地笑了笑，冲着旁边的宁娉抬了抬手：“说起来，这个还是我们的宁娉研究员发现的事情。” 言逢欢看向宁娉，静静地等着下文。 后者又将之前那一番推论如实说了一遍。 言逢欢愣了一下，她是真的惊讶到了，以至于常年习惯性的笑意都没维持得住。 破绽竟然出在她身上？仅仅凭她一个不经意之间的表情吗？ “你们就这样锁定了他？” 第15章 信仰之力(3) “不瞒您说，这只是怀疑，但这场复盘里所有的猜测和怀疑，我们都进行了后续的调查和跟踪的。” 宁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是赌，他们只是把每一个可能性都抓住了。 在言晚秋和孔尽见面之前，他们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发现。 言晚秋的行为和言谈，跟言寂月描述的没有出入。 他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言家长老，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处理言家事务。 但最后证明，大海捞针的办法是有点笨，可有用就行。 言逢欢闻言怔了一下，随后曲起食指轻轻抵住了眉心，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 是她小看了他们。 “所以，你们想给我看的就是关于这个的？” 言逢欢头朝着那屏幕一扬，问道。 “是的，他们的对话里，很多我们毫无头绪，所以才想来向您确认一下。” 言逢欢有些头痛，原本言晚秋这件事不应该被他们知道的，又或者说不该这么早被知道的。 但这又确实是他们靠自己的力量发现到这一步的。 所以最后，言逢欢只是叹了口气，随即示意宁娉可以开始了。 画面很清晰。 当李俞慧说她的力量具有吞噬之力，怀疑她会不会也是个魔族的时候，言逢欢没什么反应，脸上带着熟悉的笑，神情柔和。 季平陇一行人也神色如常。 但言敬脸色大变，他警惕地往言逢欢身前一挪，对着季平陇几人明显有了敌意。 化灵境的实力，足够让他瞬间毁灭季平陇一行人。 季平陇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意，他阻止了身边于长风的动作，静静地回看着言敬。 宁娉迫不得已暂停了视频的播放。 气氛有些凝固。 “这个视频，还有谁看过？” 言敬神色冷漠地看着季平陇等人，声音都透着狠意。 言逢欢的身份和秘密在言家是绝密的存在，整个言家只有历代族长才会知晓。 他手上灵光璀璨，衣摆和头发无风自动。 心中已然是在盘算着杀了这几人之后，言家隐退的事情了。 季平陇仿佛没看出言敬的杀意，他淡笑着回道：“只有我们和相关研究员。” “很好。” 言敬诡异地笑了下。 “小敬，你这样搞得真的很像个反派。” 言逢欢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蹭了下眼眶，无奈地开口。 “尊上，不能让他们走。” 言敬有些急躁，他没想到言逢欢使用力量会暴露自己。 他该立即杀了李俞慧的。 尊上出来之后，他也应该立即封闭言家，管他什么魔族不魔族的，大不了一起死，他没兴趣做救世主。 言家守了言逢欢这么多年，绝对不能败在他这里。 言逢欢清冽的声音震响在言敬灵识中：“言敬，你冷静一点。” 言敬一愣，回身看向言逢欢。 言逢欢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沁了山间的初雪，他看着，心里的戾气突然散了。 言逢欢还没开口，季平陇的冷静的问话声响起：“言族长，以言小姐的能耐，如果是她刻意隐瞒的事情，谁又能传的出去呢？” 言敬皱眉，他关心则乱，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这点。 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冲他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此处不是问话的地方，言敬见此，只能点了点头，随即默默地站回了言逢欢身后。 一个场面话也没说，门神一样盯着季平陇等人，还是有些警惕。 季平陇几人也不在意。 如果不是言敬的突然发难，他们一行人连提都不会提这个事儿，更别说追究。 言逢欢的确有可疑之处。 但言晚秋这件事之后，他们赌言逢欢是可以拉拢的友方。 当然，言逢欢也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打算。 宁娉自然而然地点击了播放，屏幕的画面又继续开始跳动。 当画面播放到言晚秋发疯般自言自语时，言逢欢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嫌弃。 如液体一般的黑雾摧毁着房间的东西，有一些类似嚼咽的粘腻之声传来。 随即是言晚秋讥讽的评说声，和阴恻地威慑。 …… 最后，画面随着孔尽的离开停了下来。 言逢欢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她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 众人也不敢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突然抬头看向宁娉：“你们也是这样研究我的？” 宁娉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呐呐答是。 末了还很老实地补充：“当然，研究关于您的影像时，我们的流程更复杂些。” 言逢欢面色古怪。 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有一天是‘栽’在自己的无知上。 她无奈地笑了下，不再纠结这个事儿，她看向季平陇等人：“你们想问什么？” “言晚秋是被魔物给控制了吗？” 季平陇面色严肃地问道。 “没有。” 言逢欢道，“他是自愿借用身体给那东西的。” “借用？” 那名灵武历史学家陈妮惊呼了一声，“您的意思是，他还活着？有自主意识？” “不错。” 众人脸色有些难看。 言逢欢无所谓地笑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万物总有贪欲恶念，被逃脱的魔气逮到机会，乱了心智也是常见的事儿。” 不过这种人，她也懒得救就是了。 “听他的意思，目前他的力量还被限制住的？” 那名灵武历史学家陈妮问道。 “是，它的本体还在囚牢里关着。” 言逢欢道，“所以，他翻不起什么浪。” 闻言，季平陇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季平陇沉凝了一下，继续问：“为什么他像是很希望您和华国合作？又或者说——是和人类合作？这对您来说会有什么后果吗？” 言逢欢看向季平陇，神色安宁：“我可以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没有。” “至于其他两个——” 言逢欢叹息了下，“太长了，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话落，一幅崭新的森罗万象在言逢欢脚底展开。 碧色如洗的天空，连绵的群山和随处可见的珍奇异兽映入眼帘。 “这是——” 刘传希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但又不敢确定。 “是森罗万象。” 一旁的陈妮扶了一下眼镜，确定地道。 为了寻找后灵时代的蛛丝马迹，她是在森罗万象里呆的时间最久的研究员之一。 眼前的植被、地形和森罗万象里，后灵时代的样子别无二致。 森罗万象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吗? 几人正在惊讶中，言逢欢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走吧。” 言逢欢招呼了一下他们，随即走在了前面，众人跟了上去。 绕过一片树林后，他们走近了一座城池。 巍峨宏伟，森严伫立。 在这里，他们没有重力拉扯，直接从城墙上飘了进去。 但陈妮扒拉着城墙想要仔细研究一下，最后被宁娉强拉着走了。 一行人进入了城池后。 发现路上的人气色都极好，脸泛红光。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后灵时代的人，原来活得这么自在啊。” 陈妮飘近了人群，仔细看了看。 即便是普通百姓，从其衣物服饰看起来生活条件应该都很不错。 一片富足之象。 前方突然传来哄闹之声，几人抬头望去。 是几个青年人在争论： “肯定是我家的织焉神女厉害，有了她的护佑，今年建城可不是风调雨顺的？” “你少往自家脸上贴金，若不是有离火神君驱了城外那邪魔，轮得到她贪这个功？” “没有奚涟神女的妙手神通，在场的人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的争论吗？” “都是莽夫之功，没有封灵子的策算无遗，他们哪儿来的时间抢什么功劳？” “……” 七嘴八舌的，仿佛不争论出到底谁是最好的，今日便不走了。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 “言小姐，他们说的名字，是后灵时代的神仙吗？”陈妮细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话，轻声问道。 “是，都是些后灵时代的神灵。”言逢欢淡淡解释了一下，带着他们继续往前飞去。 走到差不多城中心，发现一个巨大的平台，占地接近六分之一个城池面积了。 上面伫立着许多的神像，造的一个比一个精致。 时不时有人对着神仙跪拜，神情虔诚。 一个少年神情激动：“感谢泽武天君，王上封我为大将军了！！！” “多谢荷姑仙子啊，咱家媳妇儿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位阿婆老泪纵横地还愿。 “……” “原来后灵时代，人和神灵的关系这么好啊。” 陈妮感叹了一句。 几人也都有些同感地点头。 言逢欢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神灵踏足世间，救苦救难。” “？” 几人一脸茫然，不明白言逢欢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言逢欢开始带着众人绕着神像慢慢逛着，“有求必应，心想事成。” 看着百姓那虔诚信仰的脸，宁娉等人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这样的生活，确实很好啊。 神灵热爱世间，对弱小的人族也能施以援手。 但看着言逢欢慢悠悠的背影，几人又有些不确定了。 常年身居高位的季平陇感觉到了不对劲：“那神，所求为何？” 众人皆愣。 神？也有所求吗？ 第16章 神灵溃败 言逢欢转身看了几人一眼，随即指尖从众人眼前一划而过，闪烁着银光。 “喏。” 随即言逢欢示意众人往空中看。 几人抬头，发现空中多了很多浅金色的“丝线”，正在往神像中钻去。 “那是什么？” “神所求的东西，他们称为信仰之力。” 陈妮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难道神话传说里，神仙通过凡人供奉的香火，来获取信仰这种东西，竟然还是真的？” “这太不着调了吧！” 工程师刘传希有些烦躁地扯了下头发。 有神存在这件事情，已经够他重塑一遍三观了。 现在还要来“信仰之力”这么玄幻的东西吗？ “呵！” 言逢欢却突然笑了一下，看向刘传希，“说得好！” 确实不着调。 言逢欢呼出了一口气，神色淡淡的。 “不比远古大神天生天养，在后灵时代所谓的神灵，皆是得通过修炼，走了通天之道才能成神的。” 随着言逢欢有些虚幻的声音，众人眼前云雾蒸腾，一幅幅影像翻滚。 一个修士从引灵入体开始，及至九阶通天之道，阶阶险中求富，以命相搏。 这一路漫长艰辛，九死一生。 若是有幸突破瓶颈，受封为神，从此天道记名，翻手乾坤。 可即便是神灵，寿命也皆有止尽，唯有不断进阶，才能无限拉长生命。 然而神阶之上，再分十级。 级级翻覆，无异于从头再来，生死边缘徘徊百年，有可能掉了修为又送了性命。 许多神都望而却步。 后来，天下邪魔四起，众神遥居各大洞府，不问世事。 有一位神灵，偶然间发现了弱小的人类所产生的信仰之力，居然能成为神灵晋升的力量之源。 有了这个东西，神级之上进阶再无生死大关。 于是众神纷纷开始踏足世间。 有了神灵相助，邪魔自然很快就被击退了。 众神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看到这里，众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神灵救世的初衷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也跟他们常识里的认知不一样。 不是因为怜悯世人，只是因为有利可图。 云雾散去，言逢欢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 “其实，这也没什么。” 陈妮冷静地开口，“不管神所图为何，但他们终究是救了人类的。” 人类需要神灵的力量，而神灵需要人类的信奉。 很公平。 但是—— 如果这种交易是可行的，为何后世没有流传下来呢？为何神族会再无踪迹可循呢？ 结合言晚秋的话，众人不由得开始沉思起来。 言逢欢见此，也不催他们，而是找了一座神像，在其脚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偶尔会回头看看那暗红锦袍的离火神君的神像，眸子澄澈又安静。 过了一会儿，季平陇打破了宁静。 “言小姐，这信仰之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思索着问道。 言逢欢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季平陇能问到点子上，她抬手虚虚一指。 森罗万象的时间开始被加快。 秋叶落下。 冬雪褪去。 本该是春日到来的时节，建城外已经伏诛的邪魔们，卷土重来。 这一次，铺天盖地的黑雾，隐星蔽日，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吞”掉了整座城池。 青黑色的城墙、睡梦中的人，存留着神识的神像等等。 无一例外，全都在滋拉声中，消失了。 在阳光可以重新照射到这个地方时，众人入目之处，全部都变成了焦土。 场面并不血腥。 在时间被加快的情况下，整个过程也只在两三个眨眼之间。 人类在拥有恶火的魔族面前，微不足道。 就连神灵留存在神像中的神识，也都连发挥作用的时间都没有。 “刚刚，是高等魔族吗？” 陈妮艰难地开口，他们瞥见了其中跳动的暗红色恶火。 言逢欢点头。 众人还想问什么，城外突然传来迅疾的风声。 五道身影如流星般飞掠而来。 三男两女，装扮各异，但和之前众人看到的神像中的几座，都有些许对应。 凭借之前的印象，粗略能分出来是离火神君、奚涟女神、泽武天君、荷姑神女以及封灵子五位。 而且不得不说，纵然这几人姿容都是上品，却也不会有人，真的瞎了眼去招惹的。 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仿佛就有能够轰裂群山的力量。 这是真正的神。 即便看到的只是投射出来的影像，可就连言敬都感觉到了压迫感。 季平陇几人没有修行的普通人，更是真的喘不过来气了。 他们身形顷刻间佝偻了下去，死死拼着一口气强撑着，才没有跪倒在地。 言逢欢眼皮一跳，兜手往几人身上套了个小阵图。 那股恐怖的压抑感顷刻间消失了，众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是我的失误，忘了有威压这个事儿了。” 言逢欢略有些尴尬地道。 几人直起身来，抹了把汗，才连连道无事。 空中传来争吵的声音。 “离火神君，您不是说已经灭干净那群鬼东西了吗” 那青衣女神奚涟嘲讽一笑，看着旁边的暗红色战袍的男子。 “奚涟，你要不要亲自领教一下？” 离火神君听出了奚涟的阴阳怪气，他冷笑一声也不退让，显然是知道了这女人为何独独找他的茬。 奚涟也不惧怕，她身上灵光盎然，身后天地盈盈水韵荡开。 离火神君这边，陡然拔高的温度，让空气开始扭曲了起来。 “我说二位，现在还是先找到那东西要紧。” 一位翩翩公子赶紧上来劝了劝，看那样貌比封灵子的神像，还要俊上三分。 他的劝解其实没什么用，但这两位神也确实没打得起来。 因为铺天盖地的魔物折返而来—— 端的是一副要将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一并吞完的模样。 “哼，来得正好。”泽武天君尚武，大吼一声，直接唤出了自己的随身灵器。 不避不躲，战意旺盛。 他是金系灵根，神力刚猛无匹，又刚刚进阶神级二阶，破坏力极强，加之有灵器相助，纵使许多同阶的神灵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然而那魔雾也是毫无退意，直接从四面八方朝着他包围而来。 泽武天君直直冲入了魔雾。 然而下一刻，魔雾中传出了一声惨叫。 是泽武天君的声音！ 旁边几位暗道不好，神力瞬间形成了坚厚的壁垒凝聚在身体上。 离火神君随手挥出几道火焰长链，飞速穿入魔雾中将泽武天君拉了回来。 此刻后者手上的武器已经不在，身上绕满了暗红色的、蠕动的“恶火”。 他原本神体中，金丝线一般的信仰之力，也透过伤口渗出，在他周身徘徊。 众神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恶火，并不知道它的威力到底如何，他们只是在一旁等着泽武天君将身上那鬼东西驱离。 神体无坚不摧，而且自愈力极强。 可渐渐的，众人也发现，泽武天君不仅浑身是伤，而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自愈。 那暗红色的恶火让他伤口不断加深，逐渐蚕食到神魂之上，他身上金系神力大盛，欲将正在侵蚀神魂的东西赶离。 然而，他催动的力量越多，那恶火气势就越旺盛。 就连离火神君神力凝结的火链，也被那恶火给一一“嚼碎”了去。 众神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顾不得许多，他们不再旁观，齐齐出了手。 山崩地裂，湖海倒灌，漫天烈火—— 他们动手的动静实在太大，这方天地，哪怕不被魔雾吞噬，也很快没了原样。 旁观几人在言逢欢的庇佑下，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然而这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无论是何种属性的神力、攻击，那恶火都来者不拒，统统吞下。 而旁观的几人却发现，他们身上的信仰之力，正在随着战斗不断溢出，融入到魔雾之中。 以往魔雾拿神体毫无办法，然而有了这恶火后，它们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一旦沾染上，挥之不去。 几位神只一边躲着不断袭来的魔雾，一边试图救下泽武天君。 然而，最后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后者逐渐失去动静，变成了一坨暗红色的块状物体。 神体被摧毁了。 而且还是向来以防御力和攻击性着称的金系神灵。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吞噬了个干净。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纵然其他几位活了几千上万年，也愣在了当场。 然而魔雾不停，它气焰大涨，铺天盖地地涌来。 随着战斗的时间延长，这几位身上也无可避免地沾染了恶火，体表神力凝结的防御被破开。 坚韧的神体如同被无数只小口撕咬，很快就见了血，而且沾染的恶火越来越多，他们神魂也开始被撕裂。 “该死，这东西为什么会限制我的力量！” “神力驱逐不了……” “我的伤口也无法恢复——”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泽武天君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众神脸色苍白，神体摇摇欲坠。 最后是离火神君，咬牙甩出了一道暗绿色的阵图。 空间一阵扭曲，几位狼狈地被卷入其中。 魔雾气势高涨，极速奔涌而去，但被迅速封闭的空间尽数挡在了外面。 它绕了半天圈后，发出一声诡异的“怒吼”，尖锐至极。 第17章 华国的橄榄枝 言逢欢挥散了这方景象，众人眼前变成了一处宁谧清幽的小筑。 “这就是恶火的威力吗？” 陈妮恐惧地喃喃道。 其他几人也惊魂未定。 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的场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末日。 而这仅仅是这些神灵战斗时带来的“副作用”。 可就是这样随手便可翻山倒海的神，却被魔雾和恶火搞得节节败退，身死魂消。 “如果光看刚刚那一段战斗，恶火仿佛毫无缺点，而且对于神的克制性极强，几乎到了压制的地步。” 工程师刘传希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慌，细细回忆着。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点头。 神体那么强横的存在，甚至都抵挡不了几分钟。 “可如果恶火对所有神灵的压制都那么强，那主神是怎么囚住了所有的魔族的？” 刘传希拧眉，问出了矛盾的点。 宁娉愣了一下，思索道：“对噢，主神可是靠神魂和灵气作为囚牢的……” 灵气明显不是关键因素，那就只有神魂了。 那为什么泽武天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恶火吞噬完了？他们并没有看到他的神魂有发挥什么特殊的作用啊。 主神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力量更强？ 或者说，这几位神灵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信仰之力”这个东西。 再次细细回想刚刚的画面。 战斗受伤的时候，他们被恶火啃食的伤口处，都会有金色“丝线”状的信仰之力溢出。 那说明伤口处也是有这个东西的。 “难道——” “刚刚他们说的限制力量的‘那个东西’——” “不是恶火！” 而是信仰之力！ 众人齐齐看向言逢欢。 言逢欢微微点头道：“对。” “真的是信仰之力？可是它不是可以增加修为，帮助进阶吗？” 刘传希紧皱眉头，这两个说法明显矛盾了。 言逢欢道：“限制他们的不是信仰之力本身，而是信仰之力所附带的‘孽’。” “孽又是什么？” “我之前说过，魔族的力量来源，你们还记得吗？” 言逢欢笑眯眯的，仿佛课堂抽问。 “记得！您说是世间的恶念、怨力和浊气等等。” 陈妮答道。 言逢欢笑着点了下头，随后眯了眯眼睛道：“天道判功过，因果入轮回，诸如恶念这些东西都是判定过程的附带产物。” 这话听得几人有些云里雾里。 刘传希首先发问：“天道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和天地共存的法则。” 万物都由这种规则来束缚。 “原来老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居然是真的！” 陈妮感叹道。 言逢欢继续道：“上次说的魔族力量来源还有一个我没说，就是’孽‘。” “也是判定功过的产物？” 陈妮问道。 “不错，不过判的是神的功过。”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修道之路，原本就是为了成神后，能跳脱出这个判定范畴。” “但神灵擅自扰乱了人的因果，被天道察觉，判定为过，由此，滋生了‘孽’。” “信仰之力作为神和人联系的最大纽带，自然也带着这个东西，而且还不少。” 说到这儿，言逢欢叹息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空空的：“但那时，神灵尚对此一无所知，恰逢魔族实力大盛，人间遭难，无数祈求高涨，信仰之力本身能够增强实力，神族为了对抗魔族，大多都借用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信仰之力在面对魔族时，反而会限制神族，那么这场战争岂不是…… 神族一开始就毫无胜算？ 而且恶性循环之下—— 宁娉眼睛睁得极大，喃喃道：“搁这儿养蛊呢吧！” 言逢欢扑哧一声笑了。 这笑声让宁娉有点尴尬，她一时间太过震惊，忘了面前的言逢欢也是“神”族的一员。 “我……” 宁娉想解释什么。 但言逢欢眼睛仍带着些灿烂的笑意，真心夸赞了一句：“说的不错。” 说着她又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养蛊吗？ 她居然到如今，仍然记得那时候众神的顽固，记得他们不肯相信的脸色和许多无用的挣扎。 那或许才是后灵时代正式开始凋亡的开端。 她虽然平时也很喜欢笑，但难得笑得这么“开怀”，旁边几人都安静地没有打扰她。 等笑够了，她叹息道：“不过啊，等神族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魔族托了神族的福，增长迅猛，势不可挡。 季平陇问道：“这就是为什么，言晚秋身体中寄居的那只魔族，会希望您同华国合作的原因吗？” “大部分原因吧。” 言逢欢轻声答道。 季平陇沉凝了一下，随即些微倾身向前，他神情严肃：“神和人类接触过多，会加速魔族的复苏吗？”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很浅淡的笑意：“会。” 即便不是索取信仰之力，长年累月的纠葛，什么因果都能乱掉。 早就对言逢欢的身份有所猜测的几人，神色难以抑制地骤变。 但季平陇此时显得非常冷静：“但刚刚您先回答了我第二个问题，这对您没有影响。”他顿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也就是说，您跟华国的接触并不会引发‘孽’的产生，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经历了言晚秋这个事儿，言逢欢并不意外他们能猜到这种地步。 她笑着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 大概也知道这个答案对他们很关键，所以她没有卖关子，看着季平陇，言逢欢很认真地补充道：“我例外。” 语气肯定，满是自信。 她早已经不算真正的神，天道也判不到她头上。 但众人却以为言逢欢是有什么通天的手段，有些心下窃喜。 季平陇和一直没有说话的于长风几不可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季平陇郑重地向言逢欢提出了合作之意。 言逢欢愣了一下，看着他们，手里不由自主地盘画命数脉络，企图推算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然而她并没有老友的能耐，一个国家的命途，她看不清楚。 算了，就听老友的话，顺其自然吧。 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 几人心有些沉了下来，脸上的失望之色有些遮掩不住。 “我并不知道你们究竟猜测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东西。” 言逢欢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 几位研究人员脸上有些焦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言逢欢冲他们安抚地看了一眼，接着道：“但距离灵气复苏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言逢欢。 言逢欢好笑地摆了摆手：“倒也不用这样看着我。” 搞得她好像是什么香饽饽似的。 季平陇压下激动的心感谢道：“言小姐，非常感谢！请相信，华国会是一个可靠的盟友的。” 言逢欢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又是一堆关于后灵时代的提问。 大概是有了言逢欢的“诺言”在先，这几个研究员顾忌少了许多，成为了提问的主力军。 他们火力全开之下，言逢欢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们真正问起问题来，一个接一个，毫不客气。 相比起来，之前那样一个一个往外蹦的方式简直是含蓄至极了。 大概是人老了，言逢欢竟然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因此当他们振作精神，准备开始关于“主神如何困住魔族”这一项议题时，月亮已经爬了上来—— 言逢“面如菜色”地摆了摆手：“关于这部分，我已经将具体影像在森罗万象里投射出来了。”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个隐隐带黑纹的翡翠：“但你们最好先不要将它和之前的森罗万象合并，这部分的影像威压极大，六级御灵境的人也只能勉强自保。” 慢慢研究去吧。 言逢欢心下已经开始在计算着“食言而肥”的事情了，她随便找破地儿一窝，这些人想找也找不到她。 这种一刻不停的问答局，她老人家真的吃不消啊。 …… 最后，言敬亲自送走了“恋恋不舍”的几人，而后他直接动用了灵力，飞速地赶回了议事厅。 言逢欢正搁旁边鱼塘边坐着，研究季平陇几人带来的礼物，时不时认真地看着那说明手册。 见言敬一路狂奔得形容凌乱，她放下东西，好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言敬缓了下，有些紧张地问：“您可是有什么难处？为何……” 他嚅嗫半响，没想得出来该怎么问。 倒是言逢欢替他问了出来：“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帮华国？” 言敬点了点头。 言逢欢很少插手世间的事情，一向是个嫌麻烦的性子。 然而这次言逢欢对于华国的态度，却好到出奇。 为什么？ “言家终归是要往上走的，既然你选择了华国，我多帮你一手也没什么。” 言逢欢轻轻拍了拍衣裙上沾上的草叶，笑看着焦急上火的言敬。 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只有等待这一件了，如果能在中途，为言家做些事情，也算是好事。 她珍而重之的老友们都曾一遍遍地告合理，跟着自己的心走，相信自己的心。 而且不知为何，这次出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她的直觉也在告诉她，时间快到了。 所以她只是照着做了而已。 果然是这样—— 言敬脸上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皱着眉头看着言逢欢。 第18章 言家守护神 能绑住言逢欢的也就只有言家了。 言家确实有意向和华国合作，但那是在言逢欢出来之前。 言家评估很多次，确实决定和华国打好关系，这样有利于言家以后的发展。 但言敬没想到言逢欢会注意到这个事情，更没想到她会为了言家做到这步。 有了她背书，言家如今在华国眼里，怕是比京市那些灵武家族们还要重要。 这对言家来说省去了许多的步骤，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但—— “尊上，您不需要为言家这么做。” 言敬声音有些低沉，“言家历代都愿为您效死，为了您，纵然是解散家族也没什么的。” 如果没有言逢欢，言家怎么可能延续到今天。 又来了。 言逢欢浅浅翻了个白眼，好笑地叹了口气：“小敬啊，怎么你又把你父亲那套学到了？” 言敬皱着眉头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无奈：“我说过，我跟言家并非主仆，这件事也是举手之劳，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言敬还想说什么。 但言逢欢抖了抖脑袋，冲他一扬手：“今天呢，话我都听一轱辘了，你可别再说了！这人情我也送出去了，你不接着难道让我白费功夫？” 言敬看着笑嘻嘻的言逢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一时间没想得起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笑了一下，才冲言逢欢行了个礼。 言逢欢挥了挥手，麻溜地离开了，留言敬一人在鱼塘边沉思。 …… 第二日。 一大早言灵就来报道了。 但脸上带着伤，大夏天她还欲盖弥彰地穿上了长袖长裤盖住伤口，被言寂月抓着逼问了半天。 “我、我打架，输了。” 言灵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跟谁打架？” “就、就几个散修，遇上了，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呗。” 言灵声若细蚊。 言寂月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言灵，你当我没修炼过，就连常识都没有吗？” 木系修士本身就擅长治疗，如果只是普通的伤，言灵怎么会留着不治。 言灵眨眨眼睛，想囫囵过去：“哥，尊上醒了吗？前天晚上她可是答应我，今天可以指导我修行的，我得准时去报道！” “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 言寂月神色严肃。 “就是打架啊，打输了，就这样了嘛。” 言灵小脸扭曲，也翻不出其他的花样话来。 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噗嗤。” 言逢欢的笑声从窗边传来。 她手肘撑着窗沿，脸上笑意盈盈冲言灵调侃道：“言灵呀，你是不是每天都来逗我开心的？” “尊上……” 言灵尴尬地看着言逢欢，这还真不是。 她也不想这幅鬼样子来的。 谁想给自家“师傅”留一个自己很窝囊的印象啊…… 言逢欢突然问道：“对方伤的怎么样？” 说到这儿言灵可就不困了：“他也没落着好！说起来，多亏前天您教我的那几招，我这次突破了他的剑光防御，给他也挂了彩！嘿嘿。” 言灵摸了摸脑袋，有些洋洋得意。 “你是跟言崆凌打的架？” 言寂月难以置信地问道。 言寂月想起来，前天言灵求言逢欢替她调整了一些招式，尤其是最后，言灵还问了一大通关于如何和剑修对招的技巧。 言灵脸上的得意神色陡然一凝。 说漏嘴了。 “不是我想跟他打，是他故意来找我茬的。”言灵有些不服气地道。 言寂月气得眉心都拧起来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没事没事，这伤就是看着吓人，我现在恢复速度很快的！” 言灵笑嘻嘻的。 言逢欢看出了点不对劲：“你这伤，不是故意留着的？” 她小时候打架，如果打输了，就会偷摸一个人找个山洞猫着，也不让奉拟治疗，非得赢回来再说。 “怎么可能是故意留着的？” 言灵一脸震惊地看着言逢欢，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受虐狂！” 言逢欢：“……” 别这样看她，她也不是。 大概时代变了吧，言逢欢叹息。 她走出门，离近点瞅了一眼言灵脸上的伤口，眉头轻蹙了蹙。 言逢欢脸上的笑意散了。 “你刚刚说的言崆凌是谁？修为很高吗？” 言逢欢看向言寂月，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李俞慧的大儿子，具体修为，我不知道。” 言寂月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三级归灵境中期！” 言灵举手抢答，但说完又撇了撇嘴，有些烦躁，“我承认，他的天赋是比我好那么一点。” “李俞慧的儿子……那他不就是你们两人的亲兄长了？” 两人点头。 言逢欢眼里浮现出兴味之色。 这两兄妹命相里可没有再多一个哥哥的说法。 抬手伸向言灵的脸，言逢欢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凝白如脂的皓腕和几条浅色的伤疤。 后者往回缩了一下。 “躲什么？” 言逢欢好笑地问道。 言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尊上，您要做什么？” 言逢欢手中出现了银白和幽绿交杂的灵光。 她这才意识过来言逢欢是想给自己治伤。 但反常的，言灵没有凑上去，她只是苦笑道：“尊上，这伤只能自己好，很难治的。” 言寂月脸色也很难看。 言灵从小在言崆凌那里受的伤，用木系的治疗术法都没有多大的用。 言逢欢没有理她，那幽绿色的灵光覆盖上言灵的伤口，顷刻间便痊愈了。 “咦？真的好了！” 言灵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摸到，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尊上！你也太厉害了吧！” 言逢欢淡笑了一下，又帮她把身上的伤治了。 随即她看向言灵：“只有在言崆凌这里受的伤，才会有这种情况吗？” 言灵一愣，随即有些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恨恨地道：“而且他对别人造成的伤口，从来不会这样子。” 这事儿就连言敬都没有办法。 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言逢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沉吟一会儿后，她对言寂月说道：“看来不仅你被夺了天赋，连言灵也受到了影响。” 言寂月脸色严肃了起来：“尊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言逢欢道：“木系治疗术又不会看人下菜，那问题只能出在他们两人身上了。” 言灵听得有些迷糊，言寂月却反应很快：“您的意思是，言灵这种情况也跟夺灵之术有关？” 言逢欢点了点头：“言灵身上没有被下过术法的痕迹，但你们是双生子，自然有一些特殊的联系，所以我怀疑你被夺走的天赋，大抵是被转移给了他。” 所以言崆凌能对言灵造成这种术法无法愈合的伤口。 言寂月脸色难看极了。 “如果破除掉夺灵之术，就能解决这种情况吗？” 言寂月问。 “如果言灵这种情况确实同我猜测的一样，自然可以。” 言逢欢直言道。 双生子之一被下夺灵之术这种情况，她其实也没遇到过。 但正如同她所说的，治疗术并不会因为是谁造成的伤口，而发挥不同的作用。 言崆凌拥有着言寂月的天赋，是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 言寂月神色严肃极了：“尊上，我想请您帮我把这个咒术解了。” 言灵赶紧拉住了言寂月：“不行！上次尊上说过，这咒会转成死咒的！” 言逢欢眼皮跳了一下，澄清道：“我只是说有可能。” 没有说一定会转成死咒。 “那也不行啊！” 言灵有些紧张，“不急在这一刻啊！” 言寂月历来是个内敛的性子，但此时心口仿佛奔涌着火气，他陡然笑了一下：“那我就跟李女士赌这一场，赌我不会死！” 赌她的宝贝儿子非得将一切荣耀都还回来！ “哥！” 言灵急了，“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怎么能赌！” “言灵，你别管。” 言寂月克制着怒气，对言灵低声道。 他可以不要天赋，可言灵不同。 在s省的灵武界，都说她勉强才能跟言崆凌谈得上言家双子星。 可哪怕是为了这个“勉强”，言灵都过得很难。 李俞慧的偏心注定了他们小时候的生活不好熬，言崆凌比他们大两岁 ，早就步入了修行之途。 经常以切磋为由来找言灵麻烦。 他作为哥哥没办法护住言灵，言灵却很懂事，尽量都避着言崆凌走。 但还是有避不了的时候，每每这种情况下，言灵总是落得一身伤。 很少有人会相信言灵的伤口治不了这种话。 知道的人又仿佛刻意忘了，她跟言崆凌对战本身就处于下风，受伤的地方永远得熬着。 他们都在赞叹言崆凌的一骑绝尘，都在说他是言家第一人。 可言灵为了赶上言崆凌，大冬天也铁打不动地往深山老林里钻，一年到头没有一天是停下修炼的。 如果只是天赋使然，他们也只能认栽。 但是如今陡然知道这与夺灵之术有关，言寂月要是还能忍就真的是圣人了。 言逢欢见他们两这样子，笑出了声：“施咒的另一个人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 言灵脸上焦急的神色变成了惊喜，跟变脸似的，“那、那现在解？” 言逢欢朝院门外示意了一下：“这会儿恐怕不行。” 有人来了。 第19章 虚空幻界抱佛脚 两人往院外看去，门外一个言家族人正急急忙忙跑过来。 还未走近，便大喊道：“言灵小姐！今日族中比试！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啊！” “什么？” 言灵一愣，震惊道，“族中比试不是下周吗？” “这、这、这夫人没有跟您说吗？” 那人有些尴尬地问道。 “什么意思？” 李俞慧在干什么？ 那言氏族人自称言三，他解释道：“这段时间s省来了许多散修，夫人想着趁此机会，也请他们来一观我们言家的英才们，所以这才……” 但看着两兄妹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便也小了下去。 言灵哑声往外蹦出了两字儿：“卑鄙。” 说罢她面色严肃地便朝言逢欢行了一礼，准备告辞。 不管怎么样，这比赛她是一定要去的！ 但言逢欢还没说话，那言三便拦住了她：“诶，言灵小姐！” 言灵转过头看着他。 “这，这场地也不在言家比武场了……” 言三尴尬地道。 虽然不知道言家族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言逢欢还是啧啧两下，笑出了声：“下乘了。” 言灵有些急躁了：“在哪儿？我自己赶过去！” “恐怕不行，这次的场地是夫人问灵武局那边借的一个秘境宝地，您恐怕没有去过……” 看着已经攥紧了拳头的言灵，言三心下慌张了起来，这趟差事怕不是来找骂的？ 索性言逢欢出来打了圆场：“行了，先赶过去吧！” “尊——您，也要去？” 言灵一惊。 言逢欢含笑地点了点头：“我挺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才。” 已经占尽风头，却还要这种手段保驾护航。 于是几个人便在言三的带领下，往比试场赶去。 路上言灵抓紧时间给言逢欢介绍了言家族比。 灵武大比是华国灵武界的盛事，每个记录在册的灵武家族，都有资格推选五名选手直接进行正式比赛。 言家历来有惯例，在灵武大比之前，族内就会进行一轮比试。 优胜劣汰，最强的五位言家人才会获得这五个名额。 言灵原本在言家新一代里，就是非常有潜力的新星。 如今更是已经闯到了言家传承的第五大关，这在言家是个不小的轰动，要知道言崆凌也已经在第五关卡了几年了。 这一次许多人都十分看好她。 可她的修为如今还在二阶巅峰，很难会对三阶中级的言崆凌造成什么威胁。 说到这儿，言灵就咬牙切齿：“她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不仅更改比试时间，连场地也悄悄改了。 而且还临到头来通知，明摆着想让她做言崆凌的踏脚石。 然而言寂月实在不会安慰人，只是在一旁反复念叨着让言灵放平心态，尽力而为，不要跟言崆凌死拼。 但这会儿言灵已经有些气昏头了，心里想的是怎么将言崆凌“斩于马下”。 闻言自然更是气的不行了。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 言灵脸上满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言寂月无奈：“言灵，你冷静一点，这会儿形势本来就不利，你要是脑袋发热只想跟言崆凌拼，那比赛会很吃亏的。” “我又不怕他！这次就算拿不到名额，我也要让他进不了前五！” 言寂月实在有些头痛，上头的言灵真的很难劝得住。 一旁自从坐进车后，就一直没说话的言逢欢，听言灵这么一说后，打趣道：“你这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谁教的？” 言灵气势一顿，大囧：“我……” 她倒是不想自损一千，但实力差距确实在那里，而且她根本没有调整好状态。 能拼尽全力将言崆凌拉出前五，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实际上，最大的可能是她真的会遂了李俞慧的愿，完完全全成为她那宝贝儿子的垫脚石。 可这她绝对不能接受！ 哪怕是真的同归于尽，她也要拉言崆凌作伴。 看着言灵脸上的“凶狠”，言逢欢好笑地拍了拍她后背：“别怕，不就是打个三级中期吗？” 哪儿轮得到拼命？ 开车的言三闻言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言逢欢。 好大的口气啊！ 他很好奇这位毫无灵力的言小姐，凭什么说出这种话的？ 若不是族长护着，她怎么可能在言家呆得这么滋润？ 但他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又隐晦地多看了几眼言逢欢。 言逢欢自然没有理会他，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言灵，后者闻言则郑重地点点头：“我不会给您丢人的！” 见言灵没有顺杆儿爬，言逢欢只能自己开口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得帮帮你了。” “嗯？” 言灵脸上疑惑，“您要替我出手吗？这绝对使不得啊！” 虽然很想打败言崆凌，但是让尊上出手就违背了比赛原则，她也不能接受的。 言寂月没眼看，如果言逢欢想保她进前五，一句话的事情哪里用得到出手？ 但言逢欢却一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对言灵点了点头：“也是，那我换个法子帮你吧！” “啊？” 言灵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尊上要怎么帮自己呢？ 随着言逢欢指尖灵光一闪，言灵身上突然出现了一层灰色的“薄膜”，闪烁两下，消失了。 言灵左右看了两眼：“这是？” “暂时帮你屏蔽掉他带给你的压制效果。” 言灵有些惊喜的捂住嘴巴：“那我可以自己疗伤了？” 言逢欢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暂时的，能维持个两三天。” “够了！只要我能自己疗伤，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言灵小脸上气势足了一些。 “有信心拉他一起退出比赛？” 言逢欢调侃道。 言灵语塞。 言逢欢摩挲着手腕，笑着道：“胆子大点，光拉他下场怎么够，直接拿它个第一多痛快？” 言灵这会儿脑子也冷静下来了，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朵：“我也不是，灭、灭自己威风啊，但我确实打不过他……” 言逢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事儿，那就临时抱抱佛脚吧。” 还不等言灵反应过来，她眼睛一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若不是言寂月及时扶正了她，她整个人得直往前方栽去。 “言小姐，她这是？” 言寂月问道。 “没事，帮她抱个佛脚。” 言逢欢手附上言灵的额头笑了一下。 言寂月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言灵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寒山的那片虚空奇景下。 周围静寂而幽暗。 头顶满天星河无边无际。 言灵不安地唤了一声:“尊上？” “我在。” 背后的半空中传来言逢欢的应答声。 言灵迅速转身。 一头巨大的虎兽映入眼帘，正是上次见到的三头之一！ 那虎兽收敛着翅膀，踏空而立，其背上正是一身青衣的言逢欢，衣袂随风飘扬。 言灵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这虎兽的攻击性太强了，她至今仍有余悸。 “这是须弥兽，属性为火，速度迅猛，擅攻击。” 言逢欢轻飘飘地从虎兽身上跳了下来，“如今仅剩三头了，这只叫旭日。” 言灵机械地点了下头，眼见着空中那只须弥兽也飞了下来，头皮一阵发麻。 “准备好了吗？” 言逢欢摸了摸旭日的脑袋，笑着问了下言灵。 言灵一愣：“什么？” “它的修为在六阶后期，用来当你的陪练足够了。” 言逢欢话落，那须弥兽往前走了两步，冲言灵探出了爪子。 言灵一个没稳住，往后跳了一大截，险险地避开了。 “马上就要比赛了，我也来不及跟它对练的——” 言灵疯狂摆手，“而且我现在觉得，打言崆凌也没那么难了尊上……” 开玩笑，这头虎兽修为比言敬都高。 一口烈火直接能给她出殡了。 陪练？她到底是多想找死才让它来陪练！ “嗷！” 那旭日冲着言灵“轻轻”叫了一声，言灵被它吼出的空气，又推得往后走了两步。 言灵欲哭无泪地看着言逢欢。 “旭日在跟你打招呼呢。” 言逢欢笑着看向她，解释道。 这可不像是打招呼，言灵心里嘀咕。 但看着那须弥兽睁着大眼睛正安静地盯着她，言灵心里还是试探性地往它走了两步。 那须弥兽又探出前爪伸向言灵。 言灵这回没躲，看向言逢欢的眼睛里有着询问之色。 言逢欢回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言灵咽了咽口水，伸出手跟那巨大的虎爪碰了碰。 诡异的，她居然在灵识里真的听到了旭日的声音跟她打招呼。 她眼睛顿时睁圆了，有些试探地回应道：“你、你好？” 言逢欢道：“别怕，你确实听到的是旭日的声音。” 言灵看着面前十分“通人性”的旭日，下意识地又捏了它爪子两下，后者果断地收回了爪子不再看她。 言逢欢装作没有看见这些小动作：“我记得传承的第五关有一卷纤云流野诀，你拿到了吗？” 言灵呐呐点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卷诀的入门难度有点高，我还没有成功运用过。” 纤云流野是集步伐和攻击于一体的木系术法。 言灵现如今还没有自己的灵器，想要对付已经练出剑光防御的言崆凌，纤云流野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但是，这术法极为难入门，光是其变化莫测的步伐就让言灵头大。 第20章 收徒前奏 没有真正的频临死亡，那种几乎超过了修士极限的速度，怎么可能练的出来？ “这卷术法需要极快的应变能力，而且以木系灵力作为攻击的基础，所以需要更加有效地利用灵力，才能达到攻击的效果。 “旭日的攻击力和速度都极高，接下来，它会帮你尽快熟练掌握这套术法的。”言逢欢笑意盈盈地看着言灵。 言灵闻言十分惊喜，但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有些丧气：“可尊上，这比赛应该快要开始了……” 如果不是比赛，言灵都觉得自己能在这儿呆个小半年。 虽然旭日看起来很可怕， 实力也真的很可怕，但是能有它陪练，何愁纤云流野练不成？ “这里的时间流逝的速度由我控制。” 言逢欢笑眯眯地道。 还不待言灵惊讶，言逢欢的身影便消失了。 只留下一句清冽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回荡在星空之下：“等你的纤云流野，能够躲开旭日的烈焰，并且困住它五个呼吸时，你对付言崆凌就毫无问题了。” 随着这话话落，旭日振翼，巨大的身躯裹上白金色的烈火飞扑而来。 言灵面目一阵扭曲，欲飞快逃命。 然而脚上纤云流野运用极不熟练，刚奔出一小截，“扑通”一声便跌入了深不可测的水里。 深蓝色的水面，突然卷起一个十几米的巨大水卷，言灵被什么东西飞快地被扔了上来。 浑身湿透，但神智清醒。 她眼睁睁地看着旭日巨大的虎爪朝她撕来。 此时刚被淹没的恐惧还没散去，她连功法都运转不起来。 灵识突如其来一股剧痛，虎爪撕裂了身体，加之旭日身上白金色烈火的灼烧感，疼的她整个灵识都蜷缩在地面好半天。 旭日真的丝毫没有留情！ 然而等她缓过来后，再定睛一看，身上却毫无伤口！ 看来在这里，虽然攻击无法给她造成伤口，可是附带的痛苦效果还是能够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想想那烈火焚烧的痛，言灵抖了两下。 抬起头，旭日已经后退了十来步，虎首微微昂着，双翼又收拢回去，“矜贵”地站着。 莫名其妙的，言灵竟然从那双褐色的虎目中看到了淡淡的嫌弃。 “再来！” 心里的不甘被点燃，言灵大吼着又爬了起来。 于是，这寂静的空间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惨叫”循环。 言灵一次次“虎口逃生”，纤云流野飞快地进步着。 …… 车上。 言灵睡过去之后，没人有主动再说话了，言逢欢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言寂月则一直在注意言灵的状态。 车平稳地往目的地开去。 半个多小时后，那言三出声提醒：“寂月少爷，言小姐，我们快到了。” 言逢欢睁眼，冲正在靠在车垫上“睡”得正熟的言灵打了个响指。 言灵忽然浑身一震，差点跳了起来。 她小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把旁边的言寂月和开车的言三都吓了一跳。 “这下可还想‘同归于尽’？” 言逢欢靠着车窗，笑着问道。 “嘿嘿嘿！” 言灵摸了摸头发，“您放心，我不把他拿下，我提头来见您！” 虽然旭日的攻击没办法让她真正受伤，但那一次次的疼痛却也无比恐怖。 而且旭日简直是非常尽职尽责，虽然它每次都很嫌弃言灵的速度，但每次都“杀”得不遗余力，言灵都被它杀麻了。 她的纤云流野与其说是进步，不如说是成了逃生和反攻的本能。 不过最后她远远超出了目标，这倒是非常让人高兴的，连旭日都满意得让她多握了两下爪子。 如果说三个月前她的纤云流野还如同踩泥坑寸步难行，那现在绝对是能成为一大杀器的存在了！ 刚刚尊上甚至给了她时间，将状态调整至最好才将她的灵识引了回来。 言灵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要是这样都赢不了言崆凌，那她可不真的得提头来谢罪了！ “这就不必了！” 言逢欢笑骂了一句。 开车的言三听完言灵的话，差点把车到路边的花圃里去。 言灵小姐睡了一觉，怎么也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暗自摇了摇头，只道言逢欢给言灵下了什么失心疯的药。 最后，言三七倒八拐地开了一小段路，将车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很破旧的老屋前。 一行人下车，言寂月皱眉观察了一下这偏僻的地方，随即警惕地看着言三，没有说话。 这里可不像是有什么比试的地方。 言三笑着道：“这里是为了掩盖秘境做的伪装，各位请跟我来。” 言三带着几人进了老屋，不同于外面的破旧，里头倒是井井有条的。 一扇灰色大门前，四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拦住了他们，言三递出了一块牌子供他们查验，一个仪器照过之后，一个安保人员冲言三点了点头。 大门被缓缓打开。 言三过来领着众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是灵武局发现的一处秘境，各大家族都眼馋好久了，灵武局那边一直没松口。但这次言家族比，灵武局那边却无偿把场地借给我们用。” 说到这儿，言三脸上浮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他看着言逢欢和兄妹三人，意有所指地道：“这可都多亏了我们夫人和族长的面子啊！” 几人都没有理他。 言灵更是不屑地轻声地哼了一句，看李俞慧的面子？多大脸？ 言寂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步履悠闲的言逢欢一眼。 恐怕连言敬的面子也不是。 言敬的修为纵使到了化灵境，也不足以让灵武局那边亲自下场。 几人走过一个转角，面前视野开阔了起来。 远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比赛场，偶有灵光灿灿彰显着打斗的激烈。 斗场周围是数十米的看台层层叠叠，其上坐着各方衣饰各异的修士们。 而他们一行人正站在一方高高的山崖上，中间仍然隔着几重山峦和长河。 前方无路。 那言三转过身，对众人施了个礼，“谦卑”地道：“前方是这秘境天然的防护线，会自动阻拦所有进入的人。” 这话就说的有些奇妙了。 言灵上前盯着言三，问道：“你什么意思？” 言三笑了一下：“言灵小姐，实在是您要他们来，我这也不好拒绝，这里是他们能留得最近的地方了。” 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就这个位置，还是我跟护卫大哥们求了情的，不然按规矩，没有灵力的人是进不来的。” 说着，他“隐晦”地看了言逢欢和言寂月一眼，明显是指他们两。 言灵扯出一丝嘲讽的笑：“若我就要带他们过去呢？” 言三让出了身子，冲言灵“憨直”一笑：“这里，您一个人过去，自然是能通过这防护线的阻拦，但若是想带没有灵力的人过去，您不妨试试呢？” 这防护线就连他们这样的修士，想要过去也得费一番力气。 哪怕言灵修为比他们高，可想要带两个没有灵力的人，也是难如登天。 “呵——” 身后言逢欢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个山石靠着，她轻笑了一声，引得言灵和言三都看向了她。 “我想问问，用这种方法把言寂月留在这里，也是李俞慧教你们的吗？”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向言三。 言三脸色一变。 但他反应也算不错，立马调整表情，叹息道：“夫人怎么会专门针对小少爷呢？再说此处防护线是天然的，夫人有心也无力啊！” 言逢欢眼睛都嫌弃地眯了眯：“不是我说啊，这招得疯多少年才能想得出来？” 言三脸上的笑消失了，看向言逢欢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嘴上不饶人也不是什么好事，这防线今日你若是能过，请自便！ “至于寂月少爷，您既然没有灵力，还是留在这里跟我们呆在一起比较好。等崆凌少爷拿了族比的冠军，我们再和您一起去庆功宴!” 言三边说边向言寂月逼近，并且随着他话落，山崖上又出现了几个人。 言逢欢身子悠闲地靠在山石上：“啧啧啧，五个一级，有两个还是入门，你们是哪里来的勇气？” 她转头看着言寂月：“以你的身手，撂倒他们似乎没什么问题吧？” 言寂月惊讶了一下，随即默默抽出了身上的匕首，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曾修行，但是多年部队训练，他的身手并不差。 只是他没想到言逢欢会让他出手，毕竟在灵武界的范围里，修士历来都是看不起他这种“普通人”。 “那行，你把他们解决了吧。” 言逢欢笑眯眯地道，随即她看向言灵，“你先过去，记得啊，我可不想吃什么庆功宴。” 言灵冲言逢欢笑了一下，满脸都是一往无前的锐气：“好嘞！这第一我拿定了！” 说罢，她纵身一跃，防护线中的树木迅速伸展出阻拦的枝条，窜天而起，比赛场周围的河水也开始奔涌翻腾。 言灵纤瘦的身影在茫茫林海中纵跃翻腾，那密密麻麻的藤条却似乎连她的身都近不了，随后她又轻巧地穿过那宽阔的河道。 很快就到了比赛场那如同城门般高耸的大门前。 她回头冲言逢欢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才闪了进去。 这边—— 言逢欢也不管言灵看不看得到，举起手也朝那边挥了一下。 等她放下时，面前已经多了一堆被言寂月撂倒的人。 言寂月拔出的匕首都没有动用过，早早地被他插回了腰间，此时他正略显无语地看着地上几人。 实在没想到这么菜。 第21章 无中生徒 言逢欢毫不吝啬地夸赞：“身手不错！” 连三个一级中期都能这么快撂倒，那说明言寂月的身手已经快赶上二级初期的练体修士了。 言寂月沉默地摇了摇头，又站到了一旁。 言逢欢见他这样子笑了下，随即慢悠悠地从靠着的山石上站直，负手上前。 她青丝和裙摆被风吹起来，带了些“仙气”，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但她顶着这副样子，跺着步子上前，挨个儿低头瞅了瞅地上站也站不起来的、鼻青脸肿的人，每看一个，就“啧啧啧”一句，表情“惋惜”极了。 最后她停在言三面前，悠哉游哉地道：“我说各位，就你们这样，怎么还能想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套呢？” 群攻都打不过别人，居然还想着挟持。 丢人是真丢人啊。 言三被言逢欢的眼神看了半响，他颤抖着伸手，指着言逢欢，想说些什么。 但几人被言寂月揍得浑身疼，连喘个气儿都疼的呼吸不畅，根本回答不了言逢欢的话，只能忍着筋骨的疼，运转功法疗伤。 言逢欢并未阻止，反而跺着步子，又回山石旁边靠着了，远处林海被风吹得阵阵“浪花”，她甚至惬意地深呼吸了一下。 言寂月安静地站在她身边，但眼神一直盯着那几个在疗伤的人，准备随时再干一架。 不过他虽然拳头下得重，但终归没有下狠手，这几人花了十来分钟，便治好了身上的瘀伤。 言三从地上跳了起来，呸了几下，吐出了嘴里的血沫，看着言逢欢和言寂月两人：“刚刚是我们大意了，这回我要你们俩都付出代价！给我上！” 话落，五个人呈围攻之势，朝两人袭来。 言寂月捏紧了拳头，准备迎战，但言逢欢抬手轻轻拦住了他，于是他动作顿了一下。 眼看着五人那带着灵力的拳头已经到了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冲天的水柱如瀑布倒流般出现在众人面前，突兀地挡住了五人冲过来的路。 随即，那水柱卷起了五人，兜头便往侧边山石扔去，毫不留情。 言寂月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林海上空飞掠而来几道人影，为首一人更是直接踏空“飞”来的。 离得近了，言寂月才看清是，那人之前打过照面的s省灵武局局长，沈铭之。 后面跟着言家的大长老，末尾还坠着一个赶得匆忙的李俞慧。 她修为显然低很多，为了匆匆赶上前面的速度，她来不及应对林海伸展出的枝丫。 几度被绊倒，幸亏大长老言空施以援手，勉强把她带了过来。 沈铭之落地，连眼风也没给地上几人，往言逢欢走去：“言小姐，好久不见呀！” 言逢欢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山石上，笑盈盈地冲沈铭之点了个头。 说话间，身后大长老和李俞慧也到了。 大长老言空一落地，便急匆匆地朝言逢欢走过去，行了个礼问好，言逢欢淡笑着点头，受了。 言三被撞得脏腑剧痛，陡然看见李俞慧不由得像找到了主心骨，喜形于色地往她走了几步。 却不想李俞慧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言三愣住：“夫人……” 李俞慧眉头皱紧，暗恨这人没有眼色，不得不出声：“大胆刁奴，谁借你的胆子拦言小姐的？” “夫人？我，我这不是……” “住口！还敢狡辩？” 大长老言空看出了不对劲，严肃地看着李俞慧，问道：“怎么回事？” 李俞慧也是个反应快的：“大长老，想来是言三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把言小姐给拦下来了。” 言空皱了眉：“你怎么知道的？” 李俞慧一愣，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露了马脚，有些紧张：“我、我这、这不是看言小姐并没有跟言灵一起过去，才有此一猜……” 言空清瘦的脸上满是怀疑：“有此一猜？哼！我记得言三是听你差遣的吧？” “大长老，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李俞慧大惊失色，急忙喊冤，“我可不曾授意他拦住言小姐啊！” 这话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对言逢欢如今确实忌惮得很。 要是知道言逢欢也来了，她就是再想留下言寂月，也不会上赶着在言逢欢的面前啊！ “这个我证明。” 言逢欢笑道。 李俞慧只能冲言逢欢“感激”地道：“言小姐慧眼如炬。” 言逢欢则点头微笑，颇为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个夸赞。 这让李俞慧看得一口老血憋着吐不出来。 “她不过是想拦小月罢了。”看了一圈众人的神色，言逢欢突然朝言寂月偏了偏头，笑吟吟地补充道。 小月？在场的，就连言寂月本人都一愣。 大长老试探地问：“尊、哦不，言小姐，这小月是？” 他不太敢信言逢欢喊的是言寂月，毕竟两个人站在一起，言逢欢看着比言寂月还小。 但言逢欢这样喊了，若指的真的是言寂月，那这护短的意味就浓重的很了。 “诺，这儿——” 言逢欢指了指言寂月，叹息道，“刚收的徒弟，不成器，见笑了。” 一旁的沈铭之，霎时间瞪大了眼睛，随后不由自主地拍了一下言寂月的肩膀：“好小子！” 居然不声不响地拜了言逢欢为师！ 这怕是如今世上，第一个能拜神为老师的人了！ 言寂月被他的大力拍的整个人一晃，显然是本人还懵的。 什么时候收的？ 大长老虽然一向看起来清风道骨，可这时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言寂月的眼睛都嫉妒得红了。 心里寻思若是言敬在这儿，恐怕已经哭了，要知道当年他死皮赖脸，也只是跟在言逢欢身边修行个十年，师徒名分的影儿都没看到过。 言寂月就呆在言逢欢身边这么短时间，怎么就能突然拜上师了？ 李俞慧脸顿时青了，暗地里看向言逢欢的眼神像是淬了火。纵然她对言逢欢心有怨恨，但不得不说，这女人本事极大。 一定是故意的！言逢欢这个小贱人一定是故意的！这女人眼睛是瞎了吗？ 为什么这种运气会给言寂月那个杂种？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 见众人的脸色都是震惊又惊喜，李俞慧不由得深呼吸几下，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这，拜师当然好，只不过——” 说到这儿，她有些担忧地皱眉，“小月终究是言家人，这拜师是不是还得按言家的规矩啊？” 在言家想要拜师，首先需要有天赋达到标准，像言寂月这种天生就没有修行天赋的人，自然连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言逢欢脸上笑意更浓了些，然而旁边的言空和沈铭之脸却一下子黑了。 这李俞慧没有脑子的吗？ 言逢欢收个言家人（华国军人）当徒弟，这种天降的好事儿还敢搅和？ 你管天管地还想管言逢欢收谁为徒弟？ 轮得到你搅和？！ 于是，还不待言逢欢说话，言空便胡子一吹，打断了李俞慧：“你是不是见不得小月好？” 他看向李俞慧的眼神都冷了。 李俞慧脸上笑容又僵住了：“大长老，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是小月的亲妈啊，怎么会见不得他好？” “哼，你少在这儿装蒜，今天私下派人拦截小月的事儿，你回去等着刑罚堂跟你清算吧！”言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 李俞慧陡然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言空：“大长老？” 言空淡淡拂袖，转身不再看她：“李俞慧，人心不足，终遭大祸，趁崆凌如今还没有被你波及，你还是收敛点好。 大概真的戳中了李俞慧的软肋。 言空淡淡一句话，让李俞慧不再试图拉言寂月“下水”。 她低下头，有些凄苦地道：“好吧！就当我白费一番苦心。可是大长老，我李俞慧行的正坐得直，纵然是刑罚堂那边我也是这个说法！既然我在这里这么碍眼，那我便先走了。” 说罢，她凄凄惨惨地转身，准备下山。 言三几人想要跟着走，却被她冷冷的暗瞪给吓的顿在了原地。 言逢欢看着她的背影，语带笑意地说了句：“夫人，回见啊。” 李俞慧身影顿了一下，随即跟有什么东西追一样，快速离开了。 而旁边没来得及跟着走的言三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冲着言空认了怂：“大长老，误会啊！我真的只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啊！” 言空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言逢欢，眼神里有着询问。 后者笑着摆了摆手：“小月已经揍过一轮了，我再揍一下也不好。” 几人闻言，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言寂月，很难相信他一个人竟然摆平了这五个修士。 言空点了点头，知道言逢欢不打算追究了，于是自己把事儿揽了下来，转头对言三道：“为虎作伥，对上不敬，言家传承之境终生禁入，其余的，回去后自己领罚。” “大长老！” 言三脸色骤变，“领罚我认了，可终生禁入秘境是不是过分了？” 后面几位言家族人脸上也满上焦急之色。 言家传承之境的条件十分宽厚，但凡进入修炼之途的都能进去。 只要凭自己的实力，走到什么程度都有相应的奖励。 每一关都有无数的秘籍、宝物可供探索。 禁入言家传承之境，可以说是对言家修士最为严重的惩罚之一了。 不过就是为了两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凭什么罚这么重？ 几人脸上都是不服气。 言空冷笑：“言三，你以为你们冒犯的是谁？” 第22章 带人吃席(1) “大长老！” 言三不甘之色甚浓，“我知道言小姐是言家的贵客，我向她赔罪就是了。可言家秘境早有规定，所有言家修士都有资格进入的，您凭什么能为了两个废、普通人，剥夺我们入秘境的权利！” “是啊！大长老您可不能因为族长的原因，就这么公私不分啊！” “就是啊！这罚的也太重了，至于吗……” 其余几个言家人也开始搭腔，边说边往言逢欢那边看去。 言空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他冷笑一声：“重？你们该庆幸族长今日没在这儿，否则连你们这身修为也得给你们废了！你们大可以去问问你们主子，她如今可还能进秘境？可还能修炼任何言家术法？” 言家历代族长护言逢欢都跟护崽似的，一个比一个疯，就李俞慧上次那一遭，要搁以前，她在乱坟场的尸骨都烂了几轮了。 后来虽然言逢欢放过了她，但言敬可不是好相与的，这次言家族比也是因为言敬捋了李俞慧的掌事权，才临时让他来接手的。 也就言三这些人，还被李俞慧的装腔作势蒙在鼓里，简直是一群以为拍着马屁就能有好处的蠢货！ 言空说完，发现言逢欢身影已经晃悠到山崖旁边，言寂月和沈铭之也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在说些什么。 他一愣，懒得再跟言三多说，留下一句淡淡的哼声，拂袖离开。 显然是主意已定。 言三几人脸上可谓是精彩纷呈，没想到言逢欢的“价值”这么高？族长这么看重的吗？ 心下虽然凉透了，但言空的惩罚他们实在接受不了，暗自对视了几眼，几人一起冲上前去，欲再同言逢欢和言空对质几句。 然而刚往前奔了几步。 突然地动山摇，晃得他们根本稳不住身子，直直向前方栽去。再爬起来时，遮天蔽日的藤条树干，如同巨浪一般，“灭顶”似的扑来。 几人瞳孔急速放大，屁滚尿流地撑着往后爬了几步。 然而，眼看要“淹没”山崖时，漫天藤条速度却慢了下来，最后轻缓地衔接到了山崖边，蜿蜒成了一座巨大的长桥。 长桥直接跨过了林海和奔涌的河流，另一头直抵比赛场的大门前。 而这处，不偏不倚正好起始于言逢欢的脚下。 桥面宽约三米，坡度和缓，绵延了两三千米，虽然没有桥栏，但这绝对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众人瞠目结舌。 言三几个人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恐惧和悔意同时奔涌。 这言逢欢哪里是没有灵力，这会儿搞出这么大个动静，他们甚至察觉不到言逢欢身上的灵力波动！ 沈铭之赞叹道：“不愧是言小姐啊！这片林海和那长河的攻击性都极高，我们避之不及，您竟能随意驱使。” 木系修士一般用灵力催生植物，来作为控制和攻击手段。 因为若想要驱使和控制世间原有的植物，会极度耗费力量，可谓是事半功倍。 然而这片秘境天然的机关林海，却如此乖巧地听从了她的意愿。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言逢欢不在意地笑了下，转过头看向言空：“把那几位小兄弟也带上吧。” 言空一愣，随即应是，又转头往后走，冷漠地看了几人一眼：“跟我来。” 言三几人本就想再向言空求求情，又见了言逢欢这一手，心中恐惧，不敢反抗，自然忙不迭地点头。 “走吧，散个步过去刚好能赶上好戏登场。” 言逢欢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随即负手率先踏上了桥。 后面的人陆续跟上。 整座“桥”呈拱状，每踏一步，都能听到藤条摩擦间的嘎吱声，并且桥面还会上下轻微晃动。 旁边没有桥栏，能不能站稳全靠自己。 大约走到四分之一处时，原本唯唯诺诺跟在最后的的言三突然就跪了下来，抖如筛糠。 大概是高空的风很大，哪怕他已经跪下降低重心，但身形仍是摇摇晃晃的，只见他双手抓住脚下的藤条，试图稳住自己，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吓白了嘴唇。 身后几人也开始哆嗦：“这、这路好长啊……” 言逢欢这会儿转头看着言三几人面如菜色，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 “言、小姐，我们、我们能不能不去了？” 言三脸上挂着僵硬地笑容，语气讨好地问道。 “这怎么行？你们不是想要参加庆功宴吗？索性我带几个人都一样，你们别这么客气！” 几人闻言脑子一阵晕眩。 这还没有到最高点，他们已经快被这简陋、脆弱的桥给折腾疯了。 若是走到最高点，不用谁出手，随意一阵山风都能给他们掀下去。 而且不知道言逢欢是不是故意的，这桥走起来真的是非常恐怖！ 虽然宽度三米有余，可绵延那么长，走上来之后，那感觉仿佛在走钢绳。 那脚下的藤条承载着几个人的重量，却非常细瘦，好像随时会断掉。 几人牙齿打架，最后是言三带头，几人哆哆嗦嗦地像言逢欢叩首行礼：“言小姐，请原谅我们的无知冒犯，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们吧！” 言逢欢恍然大悟地道：“你们以为我在故意整治你们？” “小人、不敢……” 如果说言逢欢这不是整治，他们能把脑袋拿下来当球踢！但言三哪里敢说真话？ 言逢欢摆了摆手：“真是误会了！我只是看着小月在我旁边走的稳稳当当的，以为你们这些修士应当也无大碍的。” 旁边两个早就调动灵力防护、修为不算差的修士（言空和沈铭之）：“……”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言三听到这儿哪还不懂，言逢欢居然是为言寂月在讨场子！ 他脸色一变，当即认错，冲言寂月的方向磕头道：“寂月少爷！寂月少爷！我被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这一次吧！” 后面四人也有样学样，赶紧求饶。 言寂月皱着眉挪开了位置，沉默地看了眼言逢欢。 “行了，起来吧。” 言逢欢纤手冲着那几人轻抬了一下。 几人瞬间就被一股力道带了起来，脚还哆嗦着。 与此同时—— 桥底下的林海，突然伸出几十条，粗约三人合抱的枝干。 待接近时，枝干顶端伸展出无数细小触须，像手掌一样贴近桥底，稳稳的支撑住了桥面。 无数藤条在桥底层叠穿行，填满了缝隙。 桥两侧延伸出半人高的、微微外凸的桥栏，由藤条和绿叶组成，它们在上面蜿蜒出规整又别致的花纹。 末梢延伸出去，开出了许多乳白的的小花，众人鼻尖掠过一阵清幽的花香。 高空吹来的风也被什么东西减缓，连众人的衣摆都吹动不起来了。 众人：“……” 所以刚刚言逢欢果然是故意的！ 这两座前后截然不同的桥，要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是同一处？ 虽然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实现的，但没有对比还好，一旦有了，这第一座明摆着的“粗制滥造”，连敷衍都显得非常不走心。 连沈铭之，走到中途都用了灵力护身才能保持平稳。 而现在眼前这座桥，在场的人都敢拍着胸脯保证，就算喊上百十人来，搁桥面上不分昼夜地蹦迪，都不会出现一丝刚刚那种嘎吱声！ 更别说还能晃破人的心理防线了。 “继续走吧。” 言逢欢笑眯眯地道，说着又看向言三几人，“我是真心地想带你们去庆功宴。” 说完，她又慢悠悠地继续向着比赛场那边走去。 言寂月沉默地跟了上去。 沈铭之两人在原地停着，等言逢欢走远了点，沈铭之才看着言逢欢的背影，轻声感叹道：“言小姐一护起短来，可真让人羡慕啊……” 言空深感认同地点点头，纵然他也是言家人，也不由得羡慕起言寂月这小子的好运气。 一边的言三几人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了。 可最后几人还是不敢擅自返回，只得胆战心惊地跟在末尾，一起往比赛场走去。 之后的路，脚下如履平地，几人神情却更加颓废，如同斗败的公鸡。 一路毫无波澜地走到了头。 精美的长桥，坡度非常和缓地延伸到地面，一行人毫不费力地就到了比赛场的门前。 刚刚等到他们走下桥，树藤、枝桠和小花都开始安静地回缩，很快就回到了林海里，毫无痕迹。 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横跨几千米的威势。 比赛场灰黑色的大门敞开着，许多人正列阵以待，有军方、言家族人、也有灵武局的人。 沈铭之赶紧上前解释了一下情况，军方那边为首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整个队列动作整齐地冲这边敬了个礼，言逢欢一愣。 言寂月在旁边回敬了一礼，目送他们整齐有序地离开了。 随后，言寂月转身对言逢欢稍稍解释了一下：“刚刚那是华国军方的礼节。” 言逢欢有些意外，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其他人也陆续散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刚刚壮观的奇景。 沈铭之走了回来，对最前面的言逢欢道：“言小姐，接下来我来给您带路吧！” 言逢欢笑着点头道：“好。” 接下来，一行人顺利地进了门。 有了沈铭之的带领，他们一路免检地通过了各道关卡，没有什么人再敢来找麻烦。 沈铭之边走边介绍：“这个秘境是华国刚刚发现的，这说起来也还是多亏了您。” 又有她事儿？言逢欢笑：“哦？” 第23章 带人吃席(2) 沈铭之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是这样的，之前呢，华国就有探测到好几个有异常能量场的地方，但他们一直没能研究出原因。 “前段时间，听说了小言同志在寒山的经历，研究专家就大胆猜测这处应该也有类似的空间。 “经过评估，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地方，又召集了几个省的灵武局精英们，共同参与到了这场发掘之中，最后终于找到了这处空间的入口。” 言逢欢侧头看了他一眼：“花了多久时间？” “从开始探索算起的话，直到我们突破这边的空间入口，一共耗时一个半月。” 沈铭之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些激动和自豪。 言逢欢眼中浮现出些许意外之色：“你们参与的人，最高修为是多少？” 沈铭之道：“修行者这边，最高战斗力是一位六级修士和两位五级。”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还有其他的人？” 沈铭之忍不住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这“闲聊”算是成功吸引了言逢欢的兴趣：“还有华国官方派来的带着新设备的军人。” “新设备？” 军人她倒是刚刚有些了解，新设备又是什么？ “华国针对森罗万象图成立了许多研究小组，其中有一个小组研究出来了一个初代的‘空间波动探索器’，我们就是靠它很快定位了这处秘境的入口的。” 沈铭之笑呵呵地给言逢欢解释着，随意得仿佛谈论的不是华国捂得严严实实的机密。 言逢欢怔了怔，缓缓地重复着这有些陌生的名词：“空间波动……探索器？” “是的。” 沈铭之笑道，“但具体的原理我也不太懂，如果您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系季老他们，那群研究员，是非常乐意跟您分享更多的发现的。”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沈铭之也不卑不亢地回以微笑，不再多言，点到即止。 言逢欢失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感到惊讶。 这处秘境虽然算不得最优，但好歹也是一个七级巅峰的修士所留，就算是同为七级的修士来闯，没个小半年也难窥得入口。 这群人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 最高战力还只是个六级的。 那空间波动探索器的功能，听起来和修士的灵识感知倒是很像，但灵识感知可是五级以上修士才能施展的手段。 一个工具竟然就能做到吗？还是研究森罗万象得出来的结论？ 她这个制造者怎么不知道，森罗万象还有这种功能？是她真的老了吗？ 言逢欢略略有些走神。 若是熟悉言逢欢的人在此，一定会看出她此刻已经被华国展现出来的“新奇”吸引了注意力。 沈铭之对言逢欢这个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后面只是安静地带路。 过完最后一道关卡，他们走上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一扇巨大的门。 走到第五扇门时，沈铭之停了下来，声音轻缓地道：“这座比赛场呈长条形，共分七个赛场，言灵此刻就在这个赛场里。” 言逢欢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想了这么久。 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言逢欢随即带着习惯性的笑容看向众人：“走吧，去看看言灵打的怎么样了。” 说完，身侧的第五扇门缓缓打开，她径直踏入其中，众人赶紧跟了上去。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仿佛刚刚穿过的不是门，而是一个隔音膜一般。 沈铭之提高音量道：“已经准备了专门的包厢，我带你们过去吧？” 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被被带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战处。 那是位于比赛场的正前方的一个包厢，巨大的单向玻璃对着比赛台。 两侧还有高清的巨大屏幕，正放映着几个方位的实时影像。 对战者其中一个正是言灵。 这场她的对手是火系，属于言家难得一见的灵根属性，火对木有天然的克制，虽然其修为仅仅在二阶初期，但前期也因为这种克制压制了许多对手。 而出乎意料的是，言灵应付得游刃有余，原本以为是僵持战的场面，却是言灵凭借神出鬼没的速度很快就以压倒性的优势结束了战斗。 主持人上台宣布完结果后，冲她说了句什么，言灵的眼睛都亮了，随即一溜烟地跑下了台。 留下身后一堆人议论纷纷。 这次的言家族比，邀请了许多散修以及许多和言家交好的灵武世家，热闹的很。 “言家的这个言灵可真不简单啊！” “就是就是！她居然都连胜六场了！这才多长时间啊！她的对手可都不算是什么善茬。” “确实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嘿，不仅如此，我刚刚从言崆凌那个场子过来，那言崆凌也才打到第五场。“ 一个散修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哦？那这言家的族比，怕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 另一边，言灵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包厢。 “尊上！” 一进门，言灵就冲言逢欢喊了一句。 言逢欢笑看着她：“看来我们是赶上了。” “嘿嘿，您放心，我没给您丢人！” 言灵笑嘻嘻的。 “还有几场？” “言灵已经晋级决赛了。” 一旁的大长老笑着回道，语气里难免有些震惊，“她是直接连胜了六场，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场就是跟崆凌那孩子比了。” 言逢欢了然的点点头，看向有些扭捏的言灵：“那快去吧。” 比赛前往这儿跑干什么？ “尊上，您能不能再给我加加油？” 言灵试探地问道。 “你现在打一个三级中期的木系剑修，还要我加油？” 言逢欢好笑地问道，这话旭日听了都要气吐火。 “好吧。”言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那我去啦？” 言逢欢点点头。 言灵扭扭捏捏行完礼，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 “好好打，别丢人。” 言逢欢冲着她背影道。 “诶！好嘞！”言灵一激灵，转身灿烂地冲言逢欢笑了，随即充满斗志地、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言逢欢面色古怪地看着变脸飞快的言灵，刚刚那丧气的样子——装的？ “尊上，我们也得离开了，决赛我跟铭之兄都是裁判。”大长老言空看着时间，对言逢欢道。 言逢欢又点了下头。 “那……门外那几个？” 言空试探地问道。 “那几个”自然就是指的全程想当隐形人的言三几人。 “啊，忘了他们了。”言逢欢笑，“既然人已经带过来了，那就由他们去吧！不过等会儿言灵的庆功宴可以邀请他们来吃。” 言空闻言，憋着笑答道：“好。” 言逢欢挥了挥手：“你们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沈铭之走上前来，递给言逢欢一块黑色玉质的牌子：“这是华国在此设置的最高通行令，若是您想去别处逛逛，拿着这个，没有人再敢不长眼的。” 言逢欢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 沈铭之温和回道：“应该的。” 两人出去准备了，整个包厢就剩下了言逢欢和言寂月这“师徒俩”。 言逢欢打量着房间里的各处设备，在高清屏前停留的时间最久，若是有修为稍高的修士在这儿，会发现言逢欢甚至放出了灵识感知。 显然是对这种能播放画面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但一旁有些分神的言寂月肯定是发现不了了。 他琢磨了一路，这会儿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尊上，刚刚您，为什么……” 他有些犹豫该怎么问。 言逢欢眼神温和地看向他：“刚刚虽然是我一时兴起，但那话确实是认真的。当然，你若是不愿意，那话自然作废，刚刚就算是我占你便宜了！” 话到最后带着些揶揄。 言寂月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 他确实觉得太突然了，但更多的是不解。 “那行！改明儿我找人问问收徒该有些什么仪式。”而言逢欢闻言，却立即拍了下手，莞尔道。 言寂月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后者见他这个眼神，略有些尴尬地摆摆手：“我这不也是头一遭收个徒弟嘛。” 她当别人的徒弟有经验，当师叔也有经验，但倒是真的头一遭当个师傅，虽然当年也想过收徒，但可惜终归没赶得上时候。 言寂月点点头，言逢欢的回答让他没有那么局促了，于是他终于能够冷静地开口问道：“尊上，您为什么会选我？” 近的可以说言灵，远的还有言敬。 多的是比他天赋高的最优解。 为什么是他？ 他身上的夺灵之术甚至不知道解不解的了。 一路上他仔细回想了很久，最后也只有言逢欢让他出手那一段比较可疑。 可如果换成言灵，她可以原地不动的就解决言三几人。 他并没有出彩的地方。 言逢欢扑哧一声笑了，言寂月看过去，发现她眼睛倒映着光，笑意灿灿地看向他。 但……仿佛不是在看他。 “也没有选。” 言逢欢很快就收了笑，正色道，“我其实很久都没想过收徒弟了。” 言寂月疑惑地看着她。 “我小时候呢，运气很好。” 言逢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颇有一种要促膝长谈的模样，“刚刚出生，就被一位大能给捡到了。” 言寂月站在一边，听的很认真。 “那位大能，为我百日升灵，也就是说，在我还毫无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步入修行之路了。” 言逢欢淡笑着看着他：“这样看来，我的修行之路，应该是顺畅无比的，对吧？” 第24章 收徒缘由 言寂月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没有天赋这件事，是在七岁的升灵仪式上才知道的。 而只有经过升灵之后，才能正式地使用功法凝练灵气，才算真正地踏入修行之路，据说由越高等级的人升灵，那么之后的修行之路会越顺畅。 百日升灵？这在整个灵武界恐怕都是闻所未闻。 况且还是言逢欢口中的“大能”为她升灵的，那估摸着不是神也是差不多等级的修士。 这对于她此后的修行之路，其帮助程度不言而喻。 然而，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有些遗憾之色，轻声道：“事实上，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我没有办法修炼，任何功法都没办法帮我吸纳灵气，即便是那群大能对此也束手无策，于是我在一级初期，停留了四十年。” 言寂月震惊地瞳孔紧缩。 “那时候，我的身体也开始步入中年，样子看上去甚至比我的师傅还要老一些。” 说到这儿言逢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言寂月见她神色轻松，于是轻声问道：“后来呢？” 言逢欢道：“我小时候挺好强的，无法修炼，就专精了招式和身体力量的提升，在我师兄他们的帮助下，我倒是真的摸索出一条练体的路。” 言逢欢语气带了些自嘲：“说起来，我算是第一批练体修士。” 不过那时候还没有练体修士的概念。 毕竟后灵时代没出现过她这种情况，明明由神级尊者亲自升灵，身体无碍，灵根正常，却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 后来，哪怕她也晋神，也摸不清其中原因，他们只能推测，大概正是因为她由神者升灵，违逆了本身的福缘程度，天道降下的惩戒吧。 “那您四十岁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吗？” 言寂月问。 言逢欢摇头：“倒也没什么，就是某一日，发现功法循环一周天后，可以吸纳灵气了。由于常年练体，我的经脉、身体都与普通修士不同，所以我师兄他们专门研制了功法，并且随着我修行进阶，这功法也改良了许多。” 于是之后便是一日千里，得益于三十多年从无间断的磨砺，她的经脉宽广非常，修行速度让许多天生的神族望尘莫及。 但为了不给小徒弟压力，这话还是不说了。 言寂月有些愣神：“所以，您是因为我的情况跟您有些类似才收我为徒的？” 言逢欢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吧，更多的也算是巧合。” 她也不是见谁身手好，就都收为徒的。 只是刚刚突然就觉得，毕竟是由一位主神主笔，好几位神祗合力研究写出来的功法，要是就此随着她一起消亡，实在可惜。 而言寂月这个合适的人选刚好就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而已。 言寂月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神情郑重地道：“谢谢您，尊上。” “咳，虽然还没有拜师，但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师傅。”言逢欢清了清嗓子道。 言寂月脸上复现出些许的腼腆之色，但从善如流：“师傅。” 言逢欢陡然被人喊师傅，莫名感觉有些奇异。 可惜她想不起来，当初她师兄和宿虚明收徒弟时的样子了。 于是，她只能尽量克制了一下笑容，端正了仪态，自觉非常有师傅威仪地应了一句：“嗯。” 话落，她跟言寂月对视了一眼，从后者眼中看到了明显的错愕之色。 “算了。” 言逢欢神色顿了一下，随即放弃治疗，“我也是人生头一遭当人师傅，的确没什么经验，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言寂月憋着笑意点了点头。 言逢欢偏了偏头，一卷青色的书轴出现在她的手上。 “这是我以前修习过的一卷练体功法。”言逢欢将书轴递给言寂月，“你的身体素质不错，算是达到了这卷功法的修习要求，在没有开始修行灵力之前，你可以用它来修行。” 言寂月有些犹豫：“这……” “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言逢欢笑道，“这卷功法专精于体能和招式，并且可以帮助修习者凝练些许天地灵气强化筋骨，对于拓展经脉、增强力量都有很大裨益。” 言寂月双手郑重地接过卷轴:“多谢师傅。” 言逢欢摆摆手，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挑眉：“怎么了？” “这卷轴……能，外、外传吗？” 言寂月有些艰难地开口，但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用词上有些奇怪。 他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看着言逢欢。 但发现言逢欢神色平和地看着他，嘴边还挂着笑。 “你是想，把这卷功法给华国的军人用？” 言逢欢想到之前门口遇见的人，若有所思问道。 言寂月点头，又补充道：“如果不方便……” 言逢欢冲他摆了摆手：“这倒是没什么，我没有什么门派规矩，东西我既然给了你，你自然有权利处置，不过——” “什么？” 言寂月有些紧张。 “我手里其实还有更好的功法，但只选了这一卷给你。”言逢欢答非所问，“你可知为什么？” 言寂月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合适？” “不错。”言逢欢道，“虽然练体功法要求比一般的灵力功法低，但也不是毫无门槛的。以你如今的身体素质，也是堪堪达到这卷功法的修习标准。” 言寂月问：“如果身手稍差一点的呢？” “轻则脏腑破碎，重则根基全毁。”言逢欢道，“从古至今，都没有能够准确界定练体修士的标准，若是胡来，一百个木系修士围着你治也没用。” 说着，言逢欢看着言寂月的神色，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还是准备将这东西给华国？” 言寂月沉默。 这卷功法若真的能大幅度提升身体力量，那么对于华国军队的整体实力都会有帮助。 实力才是根本。 言逢欢摇了摇头，有些头疼，当个师傅可真是操心的命。 若是言寂月将这卷东西交了出去，反而引起了不好的效果，那他恐怕也少不了被牵连。 于是她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手指抵上眉心，闭目想了好一会儿。 言寂月沉默而愧疚地低着头。 等到言逢欢再睁眼时，她的手上又出现了两卷书册，一卷灰黑，一卷鸦青：“灰册里记录的是疗愈内伤的药方，里面的药材都常见，若是有人真的遇到反噬，可用于救急。鸦青轴是一卷入门的练体功法，若是真的连这卷也无法修行，那就不要勉强了。” 说完，她将书册递给了言寂月，后者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他没有想到言逢欢沉默的原因，竟然是在为自己打算。 然而，这两样礼物太贴心，言寂月舍不得拒绝，他不由自主地拢了拢手里的卷轴，有些愧疚地喃喃：“谢谢您……” 还未曾正式拜师，就这般狮子大开口，着实过分。 但言逢欢见他这样子，反而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仿佛也开始体会到她师兄当年的几分苦心了。 要知道虽然名为师兄，但师傅该干的活儿他可一样没少，毕竟言逢欢的师傅是个不着四六的，一年到头也找不见人影。 她小时候闯的祸受的伤，事事可都是他给扫的尾、兜的底。 如今也轮到她来尝尝这滋味儿了。 咦？今日怎么总想起他们？ 奇了怪。 言逢欢摇了摇头，看向言寂月，又嘱咐了一句：“把握分寸，量力而行。” 言寂月郑重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耳边传来欢呼声。 两人此时都站在那巨大的单向玻璃前，都朝下方比赛场看去。 这个包厢视线极好，往下一望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整个擂台，甚至连坐的近的观众神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擂台呈巨大的圆形，随着欢呼声，地面和四周的屏幕上均浮现出了言家族徽—— 灰黑色为底，红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其上绘有一把天青色的长剑和一柄通体纯黑的长戟。 两种兵器寒光熠熠，锋刃朝外，仿若其主人也一直并肩作战，永不背弃。 透着一股恢弘又古老的战意。 巨大的视觉冲击，又一次引爆了气氛。 没人注意到，包厢里的言逢欢那一刹那的情绪波动。 言空仙风道骨地走上了擂台中央，先是客气地说了几句开场白，随后他笑道：“今日的比赛速度着实比我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啊。” 擂台下一阵哄笑，气氛热烈，观众们都翘首以待。 其他比赛场的观众基本都跑这个赛场来了，整个赛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到了水泄不通的程度。 甚至有些修士直接蹲在不足半米宽的墙壁顶部看戏。 言家双子星的比赛，赛前很多人都觉得这是最没有看头的比赛之一。 毕竟“言家双子星，言崆和言凌” 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话。 言崆凌的实力已经在三阶中期了，这在整个s省的新一代里都是领军人物，而与他并称的言灵，其实在很多人眼里都属于是被言家强捧出来的。 然而这一次的言灵，却仅仅凭着二阶巅峰的实力，飞速连胜，击败敌手的速度，竟然还在言崆凌之上！ 能参与这场族比的人，已经是言家筛选过几轮的了， 每一位也都有自己的拿手本领的。 强大如言崆凌，在连胜第六场后，也是露出了疲态。 而修为更低一些言灵，一比完，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不知道蹿哪儿去了。 这要没点真本事，场下的人能把自己的眼睛摘下来当球踢！ 所以，即便是两人修为上仍然差着几近一个阶次，但是很多人已经开始看好言灵了。 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就看着一场了。 环视了一圈台下众人的神色，言空乐呵呵地接着说道：“那让我们先将这两位，刷新了比赛速度的英才都请上来？” 八卦是人的天性。 台下响起了掌声和欢呼。 第25章 比赛开始 随着掌声和欢呼声，赛场旁边，一位约双十左右的少年微笑着起身。 他容貌俊秀，身着深蓝色云纹劲装，左手一把银色长剑，剑鞘雕纹镂花，精致非常。 嘴角带笑，眉宇间带着的自信之色，更是为他又增加了些引人注目的魅力，赫然是言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言崆凌。 只见他手持灵剑，一个轻跃，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神色轻松，身影飘逸，姿态雅致，如同一位风姿飒爽的贵族少年。 引得下边一阵叫好。 听着台下的声音，言崆凌脸上的笑容浓了点，这倒反而增添了些谦逊之色，不了解的人，很容易因为他这无害的样子，失了戒备。 殊不知这人虽然才二十出头，却已经有着三阶中级的实力。 这可已经比得上一些灵武家族的老家伙们了。 另一边，言灵走上了台，她也换上了一身青色劲装，但手里没拿东西。 这副模样引得下面一阵议论沸腾。 “怎么回事？言灵不用兵器的吗？” “你之前没看她比赛吗？她都没有用兵器的！” “是没看，刚从别的场赶过来呢！”那位散修嘀咕，“可这会儿子不是对战言崆凌呢嘛，还敢这么托大？”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旁边一位女修道，“据说言家像他们这种资质的，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灵器。但他们选择灵器又讲究一个缘分，缘分不到，那灵器不认主也就不强求。” “言崆凌手里那把是灵器？” 有人惊呼。 “岂止哦，那灵器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级的，言崆凌二阶巅峰的时候，就能凭它，打败了一个四级初期的老怪。”另一个人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品品，这灵器到底有多凶！” “嘶！开玩笑吧？” “我开什么玩笑？这在s省并不算秘密啊！你去随便找个s省的修士问问，谁都知道！” 不少外地的修士都暗自惊叹。 这灵器品级共分为六级，一到五品，第六称为神品，当然，神品是传说级别的东西，谁都没有见过。 并且由于传承断裂，灵器如今可是极为稀罕的东西，能够帮人越阶战斗的灵器，品级绝对不会低于三品，更何况是越两阶。 这把灵器要真有那人说的那么厉害，恐怕在目前灵武界已知的灵器中，品级已经能排得上前三的了。 言家藏得可真是深啊。 不少人心里有了算盘。 这边，言灵走上台后，老老实实地站在言空旁边。 言空问她：“可需要临时选个武器？” 言灵摇了摇头。 另一边言崆凌见状，也不客气，缓缓拔出了剑，傲然而立。 他对言灵笑了一下，温文尔雅地道：“妹妹，这刀剑无眼，你得小心了！” “不劳费心。”言灵抬了抬眼皮，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谁是你妹妹？狗东西！ 虽然心里骂的欢，但言灵脸上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 她很想装作言逢欢平时那谈笑自若的样子，但看着言崆凌这样子，又实在是笑不出来，看着言崆凌手中银光湛湛的【鸣风】，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忌惮非常。 这把剑，确实让她心理阴影甚重。 每次她被压着打，除了修为上的差距，也是因为这把剑的力量太盛。 这可是言家传承里最为特殊的一把灵器，自带锋芒毕露的剑气和霸道的压制效果。 四品巅峰灵器，是言家传承里已知的品级最高的灵器，一旦放出风声，也必然会是如今灵武界的最高品级。 而且，无主的灵器，认主历来都是以力量为尊。 可这把灵器最诡异的就是，认主全靠缘分，不论阶次，在言家，就连言敬都没能得它青睐，一直近不得身。 而这言崆凌也不知道踩了哪里的狗屎运，居然仅仅在一阶中期的时候就拿到了它。 这让整个言家都大为赞叹。 光是【鸣风】这把剑自带的力量，就能让他碾压同等级的对手。 因此即便木系灵力攻击力并不强横，但言崆凌有了它之后，不仅在同龄人之中再无敌手，有时候甚至能和言敬过上几招。 若不是言家有意为他遮掩锋芒，他早就扬名灵武界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比赛前，她毫无信心能够胜过言崆凌的原因，毕竟想要突破【鸣风】的剑气封锁，就几乎能耗尽她所有的灵力。 但今天—— 言灵暗自捏紧了拳头，今天她一定要拿下这场比赛！ 言崆凌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嗤笑了一下：“言灵，我念你有伤在身，现在可以给你一个自己下台的机会。” 这话相当于赛前的挑衅了，而且这伤还是拜他言崆凌所赐！ 于是言灵冷笑一声，回以奚嘲：“倒不如我给你一个自己下台的机会，否则你今日输得太难看，回去还找你妈来跟我哭诉。” “哟嗬！” 场下看戏的众人看着这两人，还没开打就火药味十足的样子，很给面子地吆喝了起来。 言空并不阻止，淡笑着退下场去。 战况一触即发，言崆凌手执鸣风，毫不犹豫地朝言灵攻来。 气质清秀的贵公子，突然变成了攻击性十足的剑客，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他身形极为迅猛，招招剑气横生，凌厉非常。 若不是比赛场地由特殊的材料制成，怕是早就被剑气划得七零八落。 言崆凌的剑招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而另一边言灵速度竟然比之前的比赛还要快！凭借着极快的速度，她身形灵活地游走于剑光之间，只躲不攻。 每每剑刃都要削下她一层皮的时候，她总能诡异地躲过攻击。 转眼间就两人就过了几十招，言灵滑溜地像个泥鳅，不由得让言崆凌有些急躁，出声嘲讽道：“言灵，怎么？赢了几场比赛，反而只会躲了？” 言灵没有理他，躲开迎面而来的剑锋后，一个后空翻又躲过了拦腰一剑，足尖蕴上灵力一点，远远飘落在擂台边上，青丝披散而下，她虽内心惊诧，但面上冷静地看向言崆凌。 然而虽然躲过了剑刃，但头上挽起头发的银簪却被剑气削断，长发也没能幸免，被削短了一大截，散了一地。 如果不是她躲得快，但凡剑锋再进一寸，被削断的就不仅仅是头发了。 言崆凌转身，剑锋指地，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看了眼地上的头发，又看着言灵的样子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刀剑无眼。” 言灵仍旧没理他，低头看了一眼小腿，那里也有几道剑气造成的伤口，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但随着她的心神引导，木系灵力覆盖其上，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她灵力主医，没有了言崆凌攻击的负面影响，伤口恢复起来是分分钟的事情。 言崆凌眼皮一跳，有些惊愕，言灵的伤口能自己恢复了？ 这边，言灵手上灵力一转，头发被拢起，灵力幻化出一只木钗给重新挽上了。 言崆凌只能暂时抛下心中的疑惑，哼笑一声，又一次攻来。 言灵轻巧偏了下头，躲过直冲面门而来的剑气，但人却仍然傻傻地待在原地。 那密不透风的凌冽剑气自四面八方涌去，仿佛立刻就能将那瘦弱的身影绞死剑网中，看的众人心里一阵紧。 然而鸣风雪亮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横向划过，言灵的身影却如流云一般飘然散开。 俨然是云雾一般的残影。 她竟然悄无声息地就突破了言崆凌的剑气封锁！ 速度竟然这么快吗？ “呵。” 言崆凌收住身形，转身看向言灵，语气明显有了很大的底气，“纤云流野？就是你的依仗？雕虫小技！” 言灵也不反驳，她精神高度集中，手上灵力蕴满，双手上抬，灵力带起了上百条青黑色藤蔓，瞬间冲天而起，朝言崆凌绞去。 整个擂台霎时间被藤蔓占据了全部的视线！言灵的身形异常灵活地穿梭在藤蔓缝隙之中。 言崆凌不屑地哼笑，哪怕是灵力催生的藤蔓，在剑修面前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只见他轻巧挽了个剑花，鸣风所过之处—— 藤蔓竟分毫无伤！ “哇！” 台下一阵惊呼，那是什么东西，居然连鸣风的剑刃都能扛？ 按理说就算是灵力催生的木藤，即便是坚韧许多，在鸣风剑下也不应该毫发无损。 裁判席上，沈铭之眼里也闪过惊讶的神色，若有所思地问道：“这言灵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天赋？我看着藤蔓的坚韧程度，都快赶上四级修士催生的了。” 以沈铭之的眼力，自然看的出那藤蔓的不一般，绝对不是区区二级木系修士能催生出来的东西。 然而言灵不仅做到了，而且还是范围攻击，这更不是二阶修士能完成的，可他又并没有察觉言灵有使用任何工具，因此很难不让人怀疑言灵是不是拥有与生俱来的奇异力量。 言家既然已经有意和华国进一步交好，言空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他乐呵呵地答道：“言灵那孩子虽然天赋不错，但灵力并无特殊之处，想来是最近时常往尊上那边跑的缘故吧！” 他点到为止，但沈铭之听懂了，如果是得了言逢欢的指点，那能做到这一步就并不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事情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第26章 各自藏拙 台上。 言崆凌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原本轻松的表情也染上了凝重。 这些年从未在对战中遇到有鸣风砍不断的东西，更何况是木系灵力催生的灵植，再坚硬也有限度，以鸣风剑断金削铁的锋利程度，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还不够！ 言寂月眼神一狠，重重地哼了一声，浑厚的灵力汇聚于鸣风剑身之上，刹那间灵光熠熠。 有了灵力加持，鸣风也大展神威，剑锋所过之处，疯狂攻来的藤蔓终于难以抵挡。 言灵也不示弱，她催动新的灵植的速度丝毫不慢，仿佛催生根本不需要耗费她的灵力一般。 由此，两人陷入僵持。 而这电光火石之间，言灵脚下速度暴增，飞快逼近。 她的反应速度极快，周围的藤蔓也如臂使指，既恰好牵制了言崆凌的动作，也能成为她天然的防身武器。 随着言灵诡谲多变的步伐，言崆凌几次被她逮到空档，带有灵力的拳头打在身上，饶是言崆凌也有些吃不消。 而催动无数藤蔓的言灵，却仍然显得游刃有余，速度未曾慢下分毫，手上的攻击也毫不停滞。 两人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招。 鸣风一剑难敌万手，藤蔓逐渐开始多到砍不过来。 言灵一个近身，回身一踢，被言崆凌挡了下来，她也就借着这抵挡的力道，凌空后翻出藤蔓的包围圈。 同时小手一揽，无数藤蔓开始一层层围剿向言崆凌，他周围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漩涡”，言崆凌身上的灵力和浑身的力气也开始被漩涡卷席而去。 他剑光凛凛，却最终还是被那巨大的“漩涡”给紧紧裹住了。 胜利近在眼前。 突然，里面言崆凌的挥剑的动作停了下来，言灵皱了皱眉。 “哈哈哈！” 言崆凌的笑声从密不透风的藤蔓漩涡中传来，“言灵，确实是我小看你了。” 更多的藤蔓在言灵控制下爬上“漩涡”边缘，底下一片震惊的呼喊声，然而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而裁判席上的沈铭之也突然皱眉：“不对！” 台下也有感知厉害的人惊呼：“言崆凌的修为在攀升！！！” 三阶中期！后期！巅峰！ 他的修为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上。 一瞬间飙升了整整两个层级。 而且并不是借助什么秘法，他的实力是实实在在地稳定在三阶巅峰！ 他竟然还隐藏了实力！在前面的比赛中，他竟然还有余力隐藏实力。 “好小子！” 沈铭之瞪大了眼睛，他转头冲言空笑道，“言家真是藏得紧啊！” 言崆凌如今才二十有三，竟然已经到了三阶巅峰。 如果说七级破灵境是通往神级的天堑，那么四阶就是通往高级修士的天堑。 言崆凌在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造诣，突破四阶指日可待。 有这样的新一辈，言家就算跟京市一些老牌家族比人才也不输啊！ 说实话，言空也不知道言崆凌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但此时又不能露短。 于是他捋了捋胡须，谦虚地笑了笑：“都是崆凌这孩子自己争气。” 包厢中，言寂月瞳孔紧缩。 “言灵……” 他也被言崆凌这突如其来的修为大增给惊到了。 哪怕他不修行，也知道三阶中期和三阶巅峰的差距，况且还是比赛进程到这里，言崆凌才露出真实实力，恐怕言灵这下要遭。 一旁的言逢欢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别慌，好戏还在后头呢。” 言灵在虚空幻界里那三个月可不是白待的。 她的纤云流野若只有这么点能耐，怎么可能制得住旭日整整十秒。 擂台上。 坚韧的藤蔓被凌冽的剑光从里面层层破开，露出了言崆凌持剑而立的优雅身姿，他甚至抬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台下一片哗然！ 许多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原本以为言灵占了上风，谁曾想言崆凌竟然还隐藏了实力。 三阶巅峰对战二级巅峰，这场比赛结果毫无疑问了。 言崆凌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昂头看着言灵：“可以结束了。” 他话语中不乏自傲，一个阶次的差距，并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能够逾越的。 说罢，他仅仅只是随意挥动了几下鸣风，密密麻麻的剑气便随他动作奔向四面八方，一瞬间反向绞杀了张牙舞爪的青藤。 没有丝毫的错漏！ 破碎的青藤在那一瞬间全部化作漫天灵光，弥漫了整个赛场。 言灵对此倒显得十分冷静，见藤蔓已经无用，她索性也不再浪费灵力，只是专心地先躲闪开朝她奔袭而来的攻击。 那又凌冽数倍的剑气要捱上一道，她的护体灵力可护不住。 震碎青藤、又被言灵躲过的剑气，道道攻击都落在了擂台上，那言空亲手落下防护的地面也被砍出了剑痕。 于是擂台几个呼吸间就变得坑坑洼洼。 看得旁观者也不由得心里一紧，这剑气的攻击力着实已经达到了四阶以上…… 不愧是言家新一代的第一人，有这实力居然还藏到了现在，如果不是言灵逼得紧，他恐怕是打算将这实力藏到灵武大比去！ 另一边言崆凌从藤蔓中突围而出，气势高涨，他剑指言灵，脸上带着桀骜的笑容：“你输了。” 有能力的少年人，就算骄傲点也没什么。 于是观众席上陆续传来了为言崆凌欢呼庆祝的声音。 言崆凌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的得意之色，他颇有些怜悯地看着言灵：“妹妹啊，我承认你确实给了我惊喜，但我们之间的差距，并不是你这些小把戏能弥补的。哪怕你创造再多记录，也抵不过被我赶下台的命运。” 鸣风银白细长的剑身上面灵光烁烁，显然言崆凌此时状态极佳。 然而言灵并没有众人预想当中的失魂落魄，她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顺手修复了自己身上的几处外伤。 等他说完，言灵才道：“败结陈词，说的真烂。” 包厢里的言寂月看着这样的言灵一愣，她这神态和语气，怎么看都有些言逢欢的影子。 一旁，一直面无表情观战的言逢欢也挑眉笑了一下。 台上的言崆凌也是一愣：“你说什么？” 言灵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她右手在空中一滑而上，指尖带着流光，地面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路，迅速蔓延、链接成了一个覆盖整个擂台的图案。 言灵指尖轻旋了一个弧度，随着她动作，整座擂台上升起了青黑色的、巨大的荆棘。 相比于之前的藤蔓，这荆棘数量明显少了很多，升起的速度也不快。 但刚刚催生那覆盖了整个擂台的，连鸣风都不能随意砍断的滕蔓，言灵显得游刃有余。 可催生这荆棘，她的状态却肉眼可见地变得糟糕起来。 仿佛那小小的动作，就要掏空她所有的灵力储备一般，可众人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灵力波动。 这荆棘绝对不简单！ 有细心者发现那些荆棘似乎有特定的轨迹…… “是她刚刚闪避和攻击的路线！”有人惊呼！ 难道她刚刚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布局吗？就是为了这招吗？ 可在之前的比赛里，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招！ 她竟然也隐藏了实力吗？ 隔着一个阶次，她居然还敢隐藏实力！ 刺激啊！ 台下爆起欢呼声。 言崆凌剑招依旧不见疲态，凌厉至极，可对这荆棘仿佛没有了效果，他磅礴的力量砍上去，竟只能给那些荆棘留下一个小小的划痕。 而且那青黑色的荆刺，竟然能直接突破他的护体灵力！鸣风自带的压制效果和剑气，也全数被那荆棘丛给反弹回来。 言崆凌好几次堪堪躲过恐怖的荆刺，却没能躲得过那被反弹回来的迅疾剑风。 鸣风的剑气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身上不断出现血口，转眼间就变得狼狈之极。 虽为木系，但他显然主修的不是治疗，自愈的速度完全赶不及受伤的速度。 言崆凌不得不放弃攻击，转为防守。 而每根被他躲过的荆棘，却也封死了他的退路。 很快，荆棘霸道地穿刺盘踞了整个擂台，言崆凌身形被完全困住了！ 肆意横生的巨大荆棘限制了他整个身体，锋利的尖刺直抵着他的皮肤，三级巅峰的护体灵力仿佛玩具般毫无作用，他但凡稍有异动便是皮开肉绽。 他手上握着鸣风，却再也发挥不了什么用处。 一条稍显细瘦的荆棘，直直冲向言崆凌动弹不得的右手而去，速度极快，端的是一副要穿透他手掌的样子。 言崆凌动弹不得，迫不得已，咬牙扔掉了剑，险险躲开了。 几根荆棘蹿来，死死将鸣风缠住，硬扛着被它剑气造成的裂口，将它甩出了擂台。 鸣风叮当落地，剑身挣扎几下后，其上所留的灵力散去，它安静地躺在了原地。 荆棘也不再生长和移动。 言灵的身影出现在言崆凌右前方，她脚下踩着荆棘横向突起的刺，唇色苍白，正安静地看着言崆凌。 言崆凌浑身仍然激荡着灵力，然而以他远超言灵的修为，却仍对这荆棘林没有办法。 人生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滑铁卢，尤其是言灵还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言崆凌满脸不甘和愤怒。 他嘶哑着声音：“言灵，你——” 第27章 胜!众人的质疑 但还不待他说出什么过火的话，言空的声音传来：“崆凌，你输了。” 声音中带着浑厚的灵力，拉回了言崆凌几欲失去的理智。 他低了低头，看见正对着自己喉咙的青黑尖刺，死死握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甘地垂下头，哑声道：“我输了。” 荆棘丛顿时化成星星点点的灵光，消散了。 言灵身形飘逸地自尖刺上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场边，面色有些苍白，灵力所剩无几。 显然是维持那么久的荆棘丛，也让她感到吃力。 但无法抑制的，她眼睛里漫上兴奋的笑意，几乎是着地的瞬间，就转头冲着言逢欢他们所在的包厢挥了挥手。 同一时间，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一些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我去，居然真的赢了！” “言灵她才二阶巅峰，居然这么强！” “那荆棘丛是什么东西？连言崆凌都拿那玩意儿没法子？” “太玄幻了，这比赛看得人一波三折……” “开挂了吧？那东西是二阶巅峰能搞出来的？” 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按理说二阶巅峰能够催生出来的灵植，不可能让一个三阶巅峰的剑修都毫无法子。 言灵胜的诡异又奇怪，旁观的人一冷静下来便越来越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可谁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自然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就在众人心里泛起嘀咕时，一个略显忧虑的女声响起：“大长老，这对局是不是有问题？” 众人转头望去，俨然是言家目前的掌事人——李俞慧。 八卦是人的天性，各路人马眼睛都亮了。 李俞慧是谁？ 那可是言家双子星的母亲！ 她这会儿站出来说这比赛有问题，那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情？好戏登场了吗？ 这边，言空看到李俞慧的第一眼，就皱了眉头：“你没有回言家领罚？” 李俞慧脸上的“忧虑”之色差点没绷住，她慢慢地走了过来：“大长老，此事了结后，我自当践诺，但这场比赛是我两个孩子对战，您就体谅体谅我这个当母亲的吧？” 在场这么多人，而李俞慧如今仍然担着言家掌事人的名头，再加上又是言灵和言崆凌的母亲…… 今日若是强行阻止她，怕是对言灵名声有碍。 “行，我给你这个面子。” 言空冷哼，“你倒是说说，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大长老，崆凌和言灵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原本不想多嘴。” 李俞慧慈爱地看着台上两个人。 不同的是言灵冷眼以对，而言崆凌担忧地跃下了台，扶住了李俞慧“摇摇欲坠”的身体，唤了一句：“母亲。”后，乖巧地站在她身边。 李俞慧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这一副母子情深的戏码，一旁的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言空冷冷地问道。 “大长老啊！以您的修为，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吗？” 李俞慧难以置信地问道。 “呵，蹊跷？我怎么看不出来？” 不待言空回答，一旁的沈铭之嗤笑道。 相比起还要借助高级灵器的言崆凌，言灵可是赤手空拳地在比赛。 作为s省灵武局局长，也是一位拥有五级化灵境实力的修士，他的话还是非常有信服度的，场面上哄闹的声音小了点。 但李俞慧是铁了心的，既然已经站出来了，她今天不达目的肯定是不会退让的。 “沈局长，言灵是我的孩子，我了解她，她虽然修为和天赋都不错，可她自小就主医，根本就不擅长战斗，而且如今尚且在二阶巅峰——” 李俞慧故意顿了顿，给台下原本就有些怀疑的众人留出了联想的时间。 “就是啊，我也想说，那可是整整一个阶的差别……” 三阶中期和三阶巅峰的差距也是巨大的，况且言崆凌还是一个拥有那么强的灵器的剑修。 “这有什么，你就不允许人家还有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能逾越这么大的差距？还是个医修的杀手锏？骗谁呢？” “对啊，而且李俞慧可是她亲妈！亲妈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也对哦，亲妈都这么说了——” 李俞慧的身份也给了众人的怀疑非常好的支撑点，毕竟是亲妈，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证据，怎么会这样忍心指证自己的孩子？ 一时间，四面八方怀疑的视线都朝着言灵汇聚而去。 台上迎接众人质疑的言灵，早已面色如寒冰，但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李俞慧。 后者看着风向已经变得如她预料中的一样，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容，却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 接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望向台上的少女：“言灵，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什么时候你学会了这种歪门邪道的法子？” “什么歪门邪道？” 言灵笑容讥嘲地扬起了下巴，俯视着李俞慧，声音有些嘶哑。 “你这孩子！我这不是正想问你呢！” 李俞慧焦急地望着言灵，“你现在坦白，我帮你求求情，这件事情可以从轻处罚。” “你想我坦白什么？” 李俞慧急得跺了跺脚：“言灵，你还小，要知道有些事情太过急功近利的话，会伤及根基的！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荒唐手段？你现在说出来，我才能去求族长、去求长老会，让他们出手帮你消除业障啊！” 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李俞慧这话是坐实了言灵作了弊啊。 一些倒行逆施的手段，在灵武界里确实十分常见，但这一般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有人称为业障，也有人叫其为反噬。 言家自然也有类似的东西。 比如言灵之前在虚空幻界里，准备拉旭日它们同归于尽时，使用的就是言家顶级禁术之一。 如果不是言逢欢当时阻止了她，恐怕当时她就得被禁术的反噬成人干。 言灵怒极反笑：“业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便是我消除业障最好的方式了！” 她被恶心上了头，连辩解也顾不得了。 李俞慧向她走了两步，正欲拉住她，一旁的言空道：“李俞慧，今日你既然要指摘人，就得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李俞慧倏得转头看向他：“大长老！二阶巅峰和三阶巅峰的差距有多大您不知道吗？鸣风增幅有多恐怖您不了解吗？为什么言灵赢得这么诡异，您却当作没有看见呢？” 她说的句句都是事实，跟台下许多观众不谋而合。 虽然不少人都觉得她这亲妈确实挺狠，但这并不关他们的事情，于是一直噤声看热闹的观众席，也开始陆续传来迎合声。 “就是，这确实很奇怪啊！” “大长老，我们也很好奇啊——” “对啊！让言灵小姐分享一下秘诀嘛！” 吵嚷之中，沈铭之目光如电地看了一圈台下的众人：“行了诸位，我沈某人也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若是言灵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不至于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显然是在为言灵背书了。 台下声音小了点，但仍是不愿意买账。 “这么说，你是没有证据了？” 言空厉声问道，“你可知随意攀扯的下场？” “大长老，我指出的问题有哪一条不符合情理吗？” 李俞慧泫然欲泣，“正是因为我灵力微薄，看不出蹊跷，又担心言灵安危，这才有此一问，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攀扯？” 言空从来没有跟李俞慧这样对峙过，一时间被她这话堵得心气儿不顺。 而此时，擂台入口处，却传来一声清冽的女音：“夫人说的的确合情合理。” 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众人转头望去，是一位青衣长发的女子，仪态极好，从容不迫地从入口处走来。 她身后跟着言家那位有名的修行“废物”——言寂月。 两人很快就走了过来。 见言灵愣愣地站在台上，言逢欢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揶揄道：“傻了？还不快下来。” 言灵垂下眼睛，深呼吸了两下，随即跳下擂台，安静地走到了言逢欢身边。 沉默得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言空和沈铭之赶紧走了过来，向言逢欢问好。 后者气定神闲地冲他们两点了点头，那矜贵的神态比言灵之前强装出来的要自然许多。 言逢欢看了一圈众人看好戏的神色，最后视线落在李俞慧身上，她慵懒地打了个招呼：“夫人，果然又见面了。” 李俞慧想起之前山崖上言逢欢那句“回见”，面皮不由自主地扯了扯。 见鬼，言逢欢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她会抄小路返回来吗？ 那为什么不阻止她？ 一时间，李俞慧心里心乱如麻，她已经被言逢欢整得有些畏惧后遗症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暗自咬了咬牙，勉强地冲言逢欢笑了下，颤巍巍行了个礼。 随后，她显得非常心痛地请求道：“言姑娘，求您救救言灵啊！她还这么年轻，只是一时间误入了歧途，求您救救她啊。” “你想我怎么救呢？” 言逢欢止住了言灵向前的步子，含笑问道。 “这，言姑娘，言灵动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我也不懂，但能有这种效果的，其反噬代价必然不小，您是能人，自然比我看得清楚啊！” 台下又开始窃窃私语。 “连沈局长都没看出来的秘法，那代价恐怕不小哦……” “这‘言姑娘’是什么来头？她难道看出来了？” “……” 这番论调，显然是认定言灵必然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了。 言逢欢耳目是何等灵通，于是她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夫人是觉得这世间，还有我看不出来的秘法了？” “我、我不敢。” 李俞慧“喏喏”应道。 但见言逢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嘴角上扬，有些得意。 今日只要坐实了这个污点，言灵就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了。 “夫人，看来你还是没有长记性。” 言逢欢喟叹。 在场的人都一愣。 第28章 纤云流野四层! 言逢欢懒懒散散地偏了个头：“休息够了吗？” 一旁，被她问到的言灵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她主医，状态恢复自然很快。 “既然大家都不太相信，那让大家亲身体验一下吧。” 言逢欢冲台下扬了扬下巴，又补充道，“记得，速度放慢点。” 其他人一时间没懂言逢欢的话，面面相觑，但言灵听懂了，她有些犹豫：“可……” 范围太大了，她就算能完整施展纤云流野，却没有把握能稳妥地收住。 “没关系，我在这儿。” 言逢欢样子懒散随意，但却让言灵心里有了底。 后者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冲言逢欢咧嘴一笑：“好！” 话落，她的身影往台下冲去。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言崆凌，脸色逐渐变白。 言灵的身影翻飞、腾跃在整个赛场，由于放慢了速度，于是当她闪过某些修士身边时，她冷静的面容、空无一物的手都能被看得清楚。 然而可怕的是，知道被近身了，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这还只是那位言姑娘口中的“速度放慢点”？ 有好事者，通过灵识捕捉到了言灵的动向，又试探地用灵力往朝她击去，却发现击中的一瞬间，她便化成了一道薄薄的云雾散开。 普通攻击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而她所过之处，地面都留下了浅淡的印记，这些印记逐渐串联起来，成为一个庞大又完整的图案。 最后，言灵身影倏忽出现在了言逢欢身边，额头带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轻轻呼了口气，毫不犹豫又一次轻抬手臂，场上随她动作同时升起了数百根之前那种荆棘。 仍旧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但众人脚下那图案却仿若活物般，流光熠熠，涌动着令人心惊的力量，荆棘便是从这图案中生长出来的。 不过荆棘刚刚冒出头，那边言灵的动作便一顿，直直往地上倒去。 显然支撑不了如此大范围的攻击。 旁边言逢欢轻轻托住了她，帮她稳固了阵图。 一瞬间地面的图案光亮大盛，还不待众人看清楚样子，数百根荆棘顷刻飞长，纵横交错，瞬间限制了在场人的行动。 全场所有四级以下的修士，其护体灵力一碰到那霸道荆刺就被破掉。 这荆刺突破四级以下的防护可以说是毫无压力，对四级以上的修士也能造成巨大的威慑。 许多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这可真是叹为观止啊！” 沈铭之也被限制住了，但以他五级化灵境的实力，自然没有什么大碍。 面对威胁命脉的荆刺，也就只有沈铭之这种修为还能感叹上两句。 在场的散修修为在四级之上的很少，大部分人都僵若木偶，于是当言逢欢慢条斯理地问道：“诸位可看清楚了？”时，都忙不迭地回应道： “看、看清楚了。” “是啊，您这还是先收回去吧……” “我们没有怀疑言灵小姐的意思，就是好奇。” 众人只是想凑个热闹，谁曾想自己也成了热闹。 这招不得不说非常直接有效，虽然难免有些威慑之意，但众人确实也没什么好再质疑的了。 毕竟人家故意放慢了速度，让你看清楚荆棘是如何从那图案中被催发，那图又是怎么由人家言灵自己“布置”出来的，大大方方地把全过程都给你看了，你还能说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言崆凌刚刚不说话，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刻意隐瞒呢？ 大部分人心里又有了些计量。 这边，言逢欢扬了扬手，数百根荆棘乖巧地开始回缩。 等到最后一点尖刺缩回，脚下那淡绿色的图案也消失了。 众人僵硬的身体才终于敢活动活动，那些由于“猎奇”心理自己往尖刺上撞而受的伤也只能自认倒霉。 “言小姐，这也是阵图吗？” 沈铭之趁机问道。 言逢欢不慌不忙地点了下头：“算是。” 沈铭之疑惑地望向她。 “言空，你可看出来是什么了？” 言逢欢没有解释，反而问站在一边一直若有所思的言空。 被点到名的言空有些紧张，这种被课堂抽问的感觉，他好多年没遇到过了：“这，言灵起步的步伐和纤云流野很像，但——” 言空顿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面上疑惑和思虑之色更重了些。 纤云流野是言家五层传承里的一本秘籍，言家得到修习这本秘籍资格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他刚好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他年轻时也是修炼过这一门术法的。 可言灵身法和纤云流野非常相似，只是速度快上许多，但—— 一旁的沈铭之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得上手推了两下：“言老兄，你这倒是继续说呀？” “哦哦——” 言空被沈铭之打断了沉浸的思考，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不由得咳嗽了一声，“惭愧，言灵施展的身法，很像是我们言家的一门叫做纤云流野的术法，但，这效果却，实在不像。” 言空这话说的很中肯，众人听明白了，但同时又更加疑惑了。 于是视线都集中在了施术者的身上。 “大长老，确实是纤云流野。” 言灵被众人注视着，从容不迫地道。 言空闻言实实在在地震惊了一把：“你这是炼到第几层了？” 纤云流野据说一共八层境界，但因为入门难，又只是一门身法，效果性价比并不高，所以言家拿到它的人也都很少钻研。 “第四层。” 言灵老实回道。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旭日的白金烈焰对她压制效果非常强，她每天奔命，修行速度自然不慢。 言空了然地点头：“这就不奇怪了，纤云流野据说三层之后就能真正独立地作为一门攻击手段，言灵已经修行到了第四层，有这效果也是正常的。” “不可能！” 一旁的李俞慧惊呼，“你才刚刚拿到！怎么可能修炼得这么快？族中可从来没有将这门术法修习到三层的人！” 她一时间忘了克制声音，引得在场的人都看向了她。 “我、我只是太震惊了。” 李俞慧讪讪道，“但这情况确实……” 确实不合常理。 围观的修士们心里也嘀咕。 毕竟看言空他们的反应，这术法修炼起来怕不是简单的事儿。 言逢欢像是有读心术似的，她含笑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李俞慧身上：“这个我能给你解答。”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 只见言逢欢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带笑但难掩矜傲，懒洋洋地开口：“因为是我教的。” 简而言之，不合常理才是正常的。 闻言，哪怕镇定如言寂月都抽了抽嘴角。 言逢欢这话换个人来讲，怕是要遭群嘲，然而她说出来，却没人敢反驳。 知道她能耐的沈铭之几人自然不会质疑，不知道台下吃瓜群众也是有眼力劲儿的。 静谧之中，言逢欢看着李俞慧：“你可满意这个答案？” 狗屁答案！李俞慧冲上去撕烂她的心都有了，但实力差距太大，她嘴唇蠕动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言逢欢又转头看向众人：“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台下的人见李俞慧都说不出话了，加上刚刚才“亲身体验”过那荆棘的厉害，自然不会有人再多说什么。 见众人都摇了摇头，言逢欢脸上的笑意不变：“既然如此，便继续走该走的流程吧。” 话落，她旁若无人往旁边走去，衣摆掀出流畅的弧度，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俨然是准备旁观的样子。 言空和沈铭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重新控住了场子。 言灵的第一名没有了争议，隔壁几个比赛场也陆续角逐出了名额。 沈铭之为族比的前五名颁发了灵武大比的参赛令牌，各自勉励了几句。 李俞慧虽然不甘心，但后面有言逢欢一直在旁边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场子，她也不敢再搞些幺蛾子。 随着言空上台总结陈词，这场言家族比也就告一段落了，而言逢欢却一直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没有离开的打算。 有些人注意到了这点，想要留下来看看，却在军队和言家族人的安排下，不得不依次离开。 …… 就在观众们陆续离场时，却发现言家的当家人言敬，踏空而来，神色焦急，速度极快。 临到比赛门前，差点跟正在往外走的沈铭之撞到一起。 言敬收住身形，强忍着焦急之意打了个招呼：“沈局。” 沈铭之脸上满是惊讶：“居然真的来了。” 言敬一愣：“什么？” 沈铭之笑：“言小姐说，你马上就要到了，她让你别那么着急。” 能不着急吗？言敬尴尬地问道：“她现在心情怎么样？” “呃，看上去还不错啊。” 沈铭之有些疑惑不解，“甚至还在跟言灵他们说笑呢。”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劲了。 言敬脸上焦灼之色不减，抬了抬手示意他边走边说。 沈铭之见状也不多做耽搁，随即给他带路。 两人避开退场的人流，在众人的注视下脚步如飞地走了另一条路。 又是引得一堆的讨论和疑惑。 而另一边，刚过一个转角，言敬突然嘶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虽然面相不过而立，但实则早已年过两百高龄，掌权言家多年，他威严早已刻骨三分。 但此刻他真的有些像毛头小子，就差在原地团团转了，脸上的焦躁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第29章 言家族令 沈铭之见他这样子，好笑之余又有些疑惑：“我说言老弟啊，你这是究竟是怎么了？” “这样，沈局，您跟我据实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敬原地打转半天，思量一番后，开口道。 沈铭之见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也正经起来，将言逢欢出现在赛场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是在场人员里，除了言逢欢之外，修为数一数二的了，灵识通达，很多小细节也看得比常人清楚，很快就将事情讲得非常明了。 “完了。” 然而，言敬听完后神色却更加纠结。 “到底是怎么了？” 沈铭之正色道，“不是是言小姐让你来的吗？” 言敬点点头：“就是因为是她让我来的，才出大事了。” 沈铭之脸上都是不解之色：“叫你来这个事情很可怕吗？” 言敬深吸了口气，苦笑道：“沈局，我也不瞒你，我们家尊上向来是个懒的很的性子，做事情一般都讲究个火烧眉毛——” 沈铭之听得眼皮直跳，寻思着言敬到底是不是在拿他开涮：“你……” 言敬大概也看出来他的不相信，他摆摆手：“我真没有在开玩笑，你可知她是怎么叫我来的？” 沈铭之也很好奇：“说实话，我其实完全没有发现她联络过你。” 言敬苦笑：“言家有一枚代代相传的族令，其上有她留下的一缕印记，通过族令下达的，都是言家最高级别的命令。她从来没动用过这东西，今天却突然用了。” 沈铭之闻言瞪大了眼睛。 最高级别四个字，让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可我确实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之处啊！” 沈铭之百思不得其解。 言敬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啊。” 原本他以为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言逢欢，可一番话听下来却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更何况若是小事，言逢欢并不会搭理，若是真踩到她的禁忌了，她也不会假手于人。 但偏偏动用了族令喊了他过来。 族令延存至今，只有言家人出事迫不得已联系言逢欢时才使用过，后者却从来没有用族令下达过命令。 见沈铭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言敬摇了摇头：“算了，先过去吧，不能让她再等了。” 沈铭之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继续带路，两人也不再做任何停留和交谈，脚下带上了灵力，速度飞快。 等到了比赛场时，场中所有的观众都已经离开了，言空大概也去安排相关事务了，没有在场。 言逢欢正老神在在地坐在赛场边的椅子上，她青色裙摆曳地，右手支颐在假寐，神色淡淡的，没看出什么喜怒。 言灵两兄妹也坐在她旁边。 对面还剩李俞慧母子俩，面色难看地时不时瞪一眼言逢欢。 等言敬两人刚刚踏入比赛场门，兄妹两赶紧站了起来。 言逢欢也睁开了眼睛缓缓朝他们看了一眼。 她挑眉笑了一笑，打趣道：“怎么反而两个人都愁眉苦脸地来了。” 言敬上前见礼，言逢欢摆摆手：“既然人来了，那就可以开始盘一盘了。” 言敬肃立：“尊上您说。” 言逢欢脑袋往李俞慧一转：“给了你们时间了，现在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俞慧硬邦邦地回道：“言小姐，是您突然开口，将我母子二人强行扣留，如今却反而先来问我吗？” 言逢欢缓缓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言崆凌：“你呢？” 言崆凌脸色紧绷，他哪受过这个气，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于是轻笑一声，靠回了椅背上：“看在你们也算是言家人，我再问一次，关于鸣风，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她话里带着的笑意，让言崆凌有些烦躁，他身体上前了一步：“你——” 李俞慧拦住了他，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手上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抚。 他脸色一变，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最后妥协似的点了点头。 一直躺在地上的灵剑鸣风，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一群人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言逢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摩挲着手腕，原本打算多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鸣风银白透亮的剑身，随着剧烈的震动，很快就镀上一层暗红色的“锈迹”。 少顷，它安静了下来。 其剑身凹槽内诡异地沁出了血珠，渐渐的，血珠聚集多了起来，漫过凹槽的部分很快就顺着不染纤尘的剑身滑落。 “这……” 言敬皱眉，眼神凝重。 这是什么情况？鸣风可是言家传承里，等级最高的灵器之一，怎么可能……生锈？ 那血珠又是怎么回事？ “啪，啪，啪。”言逢欢慢悠悠地拍了拍手，笑意不达眼底地调侃：“啧啧，我这还没说什么呢。” 众人都看向她，而她的视线却落在李俞慧旁边，那面色惨白的少年——言崆凌身上。 言崆凌抬起头，没有在意众人的注视，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没有动静的鸣风，脸上带着愤怒之色看向言逢欢：“言姑娘，你这是何意？” 哟。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这招倒是玩得自然顺畅。 言逢欢挑眉：“断尾求生，弃车保帅，你们这种心性，若是换了个时代，确实容易有一番大成就。” 可惜生在了当下，又碰上了她。 如此果断地切断了和鸣风的联系，真不知到底该说是果决还是愚蠢。 真以为四品巅峰灵器这么简单吗？ “言姑娘，我不想跟你打什么哑谜，你先是二话不说强留我母子二人，如今又毁我灵器，就算你是言家贵客，也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言崆凌脸色沉沉地打断言逢欢。 言逢欢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言敬：“我得先问你一句。” 言敬神色一紧，看向言逢欢。 “鸣风剑剑匣外，那两句话，你可有擅自抹去？” 言逢欢正色问道。 言敬虽不知言逢欢为何有此一问，但他仍郑重回答道：“没有！我以性命担保，它与进言家之日分毫不差！” 鸣风的剑匣呈木质，其上虽然毫无防护，却千年不腐，坚硬至极。 盖上有两句话，据说是鸣风的两位制作者的手书：“强求遭天谴，有缘者自得。” 前一句字迹飞扬跋扈，后一句却沉稳清隽，组合在一起非常怪异，但警示的意思不言而喻。 言家历代都对言逢欢抱以忠诚，自然不会对她所赠之物轻怠，更不会存心毁坏。 况且还是鸣风这么高品级的灵器。 “那他可知晓？” 言逢欢头朝言崆凌轻轻一转，问道。 “知晓。而且在鸣风认主后，剑匣也由他保管了。” 言敬如实回道。 言逢欢闻言，懒散地往椅子上靠了靠，眯起了眼睛：“那便着实怪不得别人了。” 什么意思？ 众人皆是茫然。 言崆凌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右手。 “你刚刚朝我要说法，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说法。” 言逢欢看着神色心虚的言崆凌，“你们敢钻鸣风认主的空子，那你们可知晓为何它能够如此特殊？” 众人也很好奇。 灵器最基本的常识就是，其品阶越高，力量越强，对持有者的力量要求也会增长。 否则灵器过强逾主，会对持有者造成非常大的伤害，灵体受损，修为降阶都是常事。 修士们若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灵器，都会尽量在自己的修为到达一定层次的时候，这样则选择灵器的上限也会变高。 而像言崆凌这样，在一级中期就能够契约四品巅峰的灵器，并且安然无恙，绝对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完全违背了常理。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早就震动整个灵武界了。 而且，言逢欢说，他们钻了空子？什么空子连言敬都不知道的？ “哼，鸣风认主能有什么空子？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李俞慧不信言逢欢看得出来，她冷哼道。 言逢欢也不在意他们是否回答，她语气平缓地继续道，“鸣风虽然只是四品巅峰，但放眼全天下，你也找不出第二把‘不论阶次’的灵器。而它之所以如此特殊，皆因它的制造者联手为它规避了天地规则的掣肘。” “说俗一点，就是钻了天地的空子。”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有为这消息震惊的，也有因为心虚而害怕起来的。 钻天地的空子，怎么看也不是好事儿，普通人沾上边怕是也极为不祥。 李俞慧和言崆凌难看的脸色几欲掩饰不住。 言逢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玩意儿虽然帮你们欺骗了鸣风，但它也不知道，鸣风不仅仅是四品巅峰灵器，还是一把游离在规则之外的灵器。若单单只是鸣风的反噬，或许你们有能耐能熬得下来，可来自天地规则的怒火，你们怕是承受不起。” 母子两脸色一白，但李俞慧强撑着：“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我们现如今可是好好地站在这里的！” 这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言崆凌不自知地，捂着右手的力道越来越大。 “我骗你们作甚？” 言逢欢失笑，眼睛眯了起来，“你们能好好站在这里，那当然是我替你们挡了啊。” 第30章 鸣风反噬 她自然是没有救作茧自缚之人的爱好。 但鸣风剑跟言崆凌之间的契约关系被强行抹去，天道自然会发现鸣风剑的特殊之处。 这道天罚压下来，鸣风被碾碎成粉也是瞬间的事情。 但这是她故人留下的东西，她铁定是要保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 李俞慧嗤笑，紧绷的神色反而松了下来。 若说刚刚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此刻便觉得言逢欢这谎话扯得未免太不着边际，简直不攻自破。 这普天之下，任哪个了不得的修士来，都不敢说自己敢应承下天道的惩罚。 况且言逢欢从头到尾一直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言逢欢摩挲着左腕，整个人显得懒懒散散的：“疯话？” 她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清冷的声线落在众人耳朵里，无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场的人里，大概也就只有李俞慧母子俩会觉得言逢欢在说假话。 “难道不是吗？”李俞慧讥讽道。 言逢欢没有回她，而是垂首瞥了眼地上的鸣风。 鸣风自出世之日起，便具备极高的灵性，这也是它可以自由择主的关键之一。 而作为四品巅峰灵器，它自然有自己的傲气，平白无故被人以咒术蒙骗，稀里糊涂地认了主，实力也因此大打折扣。 而刚刚又被强迫断了联系，甚至差点损毁于天罚之下，这对灵器来说算是最大的侮辱了。 一番折腾下来，灵剑早就滋生了戾气。 若不是她一直暗里压制，强行化除大部分戾气，此刻这把世所罕有的灵器早已经灵性尽毁，成为一把凶器。 只是那最后一点戾气，也需要它自己心甘情愿才能散的掉。 纵然以言逢欢的能耐，也没任何办法。 这结自然是在李俞慧母子两身上，天罚躲得掉，但鸣风的反噬却没办法躲了。 李俞慧见言逢欢一直不说话，她嘴角的得意之色更浓了点：“言小姐，你要是实在编不出什么瞎话了，那我们就来好好算算你损毁鸣风的帐吧！” 言逢欢微微垂下眉眼，手腕微动，放开了对鸣风的压制。 地上的鸣风顿时灵光大盛，凌空而起！ 那清透的灵光穿透了暗红色的脏污，晃得人眼睛生疼。 还不待众人反应，鸣风在半空中自主的倒转剑尖，数道凌厉的剑风划空而去，直奔言崆凌和李俞慧的面门。 言崆凌反应很快，身形从细密的剑风中灵活地躲闪而过。 然而李俞慧却没那么强，鸣风的剑气形成的场，让她的灵力快速消耗，堪堪躲过第一道后，她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这时，一旁的言崆凌勉强催生了几根树条将她往后一拉，让她躲过了第二道即将划破脖颈的剑气。 言崆凌善攻不善守，临时催生的枝条，明显坚硬度和防护力度都不够，瞬时便被剑风绞碎！ 但这点时间，也够他奔上前来，只见他咬牙挥出几道灵力匹练与那剩余的几道剑气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李俞慧刚欲松口气，半空中的鸣风速度飞快地横劈而过，一道巨大的银白剑痕划出。 磅礴盛大的剑气都蕴于其中，仿佛凝结了它所有的力量，电光火石间横贯了整个赛场。 伴随着当啷一声，鸣风剑再次坠于地上，不再动弹，剑身的灵光也暗淡了下去。 众人都被那剑痕划身而过，却毫发无伤！ 唯独言崆凌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扶在李俞慧身上的手刹那间无力地垂下，随即他整个人都倒退了几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脸色苍白，身体抖的厉害，下一刻，他像是实在坚持不住了，身体一软，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崆凌！”李俞慧大惊，赶紧去拉他。 与此同时，鸣风身上那层铁锈般的痕迹，如同碎壳一般迅速剥落，在地上铺了一层铁锈似的“灰烬”，恢复了它银白的原貌。 债讨了，灵性终于胜过了戾气。 然而它又动了起来，剑锋冲着言崆凌的方向颤动不已，看样子还想往那边冲去。 言逢欢淡淡地看了它一样，它如同被什么定了身，不再剧烈颤动，动静都消了下去。 倒地的言崆凌，七窍抑制不住流下了鲜血，李俞慧脑子嗡鸣，转头怒喝：“言逢欢！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声音尖锐至极，而她更是满脸遮不住的愤怒。 “啪！” 一道劲风直冲李俞慧脸扇去，她整个人被扇得一歪，一旁言敬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母子二人双双瘫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李俞慧才喘着粗气爬了起来，吐掉了口中的血沫：“族长，您也要想来屈打成招这一套了吗？” 言敬冷眼看着她，还想再给她两掌，却忽然听到旁边言逢欢轻笑了一声：“言敬，先去给他续个命吧。” 言敬闻言，灵识往言崆凌探去，却发现后者此时经脉扭结，灵气冲撞，出气多进气少，俨然是濒死之相了。 他神色一凛，浑厚的木系灵力注入言崆凌的身体，吊住了他一口气。 李俞慧不知道言崆凌情况这么严重，否则她哪里有心思问责，此时见情况不对，她赶紧也用灵识一探，傻在了原地。 言敬斜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没有理，手上灵力不断向言崆凌身体输去。 李俞慧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冷静了下来时，她神色蓦得扭曲起来，状若疯魔。 转过头，眼神疯癫的仿佛是想要将言逢欢扒皮抽筋：“言！逢！欢！” 言逢欢嘴角牵起了点笑，浅浅地“叹”了口气：“在呢，在呢。” “你这——” 李俞慧倾身向前，慢慢地爬了起来，发丝凌乱，不复贵妇人的优雅，她手上仍然沾着言崆凌的血，在地上蹭出了些血痕。 状若一位已经陷入疯癫的母亲，周围几人都皱着眉头，做出防备的姿态了。 然而言逢欢却并没有心软或是警惕之色，她只是摆摆手让其他人往后退，随即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周身毫不设防，破绽百出，仿佛李俞慧只要现在冲上前去就能手刃了她。 然而，李俞慧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灵力已经运转了起来，可看着言逢欢的眼睛，却又顿在了原地，脸上的愤恨和疯狂逐渐挂不住了。 呼吸渐重了起来，但步子却是迈不动了，她身体颤抖了起来。 言逢欢笑：“你看，纵然我给了你机会，你也没这个胆量。” 或者说，她的胆量抵不过理智。 李俞慧这个人，心里所求的，可比一个言崆凌更多。 一旁的言寂月兄妹俩，神色复杂。 李俞慧喘着粗气，站在那里，脸色的青白交错一阵后，她竟又恍恍惚惚地走回了言崆凌身边，一边紧紧盯着言敬治疗的动作，一边握着言崆凌的右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敬出了手，很快，言崆凌所受的伤不再危及性命，他也就不再浪费灵力，冷着脸收回了力量。 李俞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治好他？” 言崆凌此刻气息仍旧不稳，明显还有余伤未愈！ “李俞慧。” 言敬声音冷肃，“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的好儿子到底对鸣风剑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受这么重的反噬之伤？” 木系的修复之力本就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修复别人的伤时，耗费的力量还会成几何倍增加。 毕竟修复之力是最违逆天道的术法之一。 而像是反噬这类的伤，对于木系修士来说，也是最不愿意治疗的一类之一。 因为修士不仅要面临力量的快速流失，还会面临被反噬牵连的问题。 越高级的反噬，治疗起来，被牵连的概率就越大。 言敬又不傻，言崆凌这样，明显和鸣风剑刚刚自主挥出的那一道剑痕有关，而以鸣风的品级，纵使把京市那七级的老怪物喊来，也是不愿意招惹这种治疗的。 “什、什么？” 李俞慧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说话结结巴巴，“什么反噬？族长，就算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凭空污蔑吧？” “哼，修为不行，你脑子也不行了吗？” 言敬沉声道，“你真的蠢到，以为在场的除了你还有谁没看出鸣风的反噬？” 李俞慧强撑着回道：“我不知道什么反噬的伤，族长，这明显是言逢欢这个女人动的手脚啊！” “欸——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言逢欢笑不达眼底，“不过我实在心善，就多提醒你一句，不要再试图抹去他手上的咒术了。” 众人视线下意识，往言崆凌那被李俞慧紧握着的右手看去。 李俞慧侧身，用衣袖又多挡了一遭：“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知道为什么你这么长时间都抹不掉那印记吗？” “是你——” 李俞慧陡然瞪大了眼，恨恨地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点头微笑：“这个没错，确实是我，随手之劳，你不必客气。” 李俞慧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涨成猪肝色。 言逢欢继续道：“你也不用这样看我，我是真的在做好事，那印记现在可吊着他的命呢。” 言崆凌凭借那印记一直欺骗和驭使鸣风，而此刻转过头来，却成了吊着他命的东西，好笑又讽刺。 “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言敬问道。 第31章 催动执念 鸣风最后的那点戾气已经散掉了，言逢欢也不再卖关子：“言崆凌靠着他右手那印记，骗了鸣风认他为主，而后也一直用那咒术印记驭使，使得鸣风灵性受损颇大，加上刚刚他又强制解除了咒术，断了跟鸣风的联系，才引得它这么大的反噬，啧——” 停顿了一下，言逢欢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句，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母子二人身上，“原本若是我来断，倒也不会遭这么一场。” 毕竟她出手，天道并不会察觉，鸣风也不至于滋生戾气。 只是她懒得阻止有些人自取灭亡。 尤其是李俞慧身上还血债重重的，她更不想救。 众人闻言，皆有些复杂地看着言崆凌二人。 难怪刚刚言逢欢说，断尾求生，这得有多心虚和心狠，才能这么果决。 然而如今看来，这果决反倒害了他自己，真是不知道该说愚蠢还是不幸。 李俞慧似乎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她有些凄厉地笑了笑：“就算没有这把破剑，我儿也是言家最优秀的青年才俊，不论是在言家，还是整个s省，就算是放眼全灵武界，我儿也是天赋绝佳的佼佼者！” 她这话说的虽然狂傲，但言崆凌以如今的年纪就达到了三级巅峰，确实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言敬冷哼一声，正欲说什么，却听得一旁的言逢欢幽幽地道，“确实，偷来的天赋，也是天赋。” 李俞慧一瞬间瞳孔缩紧。 一众人等更是大惊！ 知晓内情的言灵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尊上这是准备摊牌了吗？ 言逢欢看着惊恐的李俞慧，嘴上毫不犹豫地又砸下一记重磅炸弹：“不过我得告诉你一句，从此以后，他的修为也就止于此了。” 原本准备反驳的李俞慧，当场傻愣在了原地。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知道自己将永远没有提升的机会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眼睛睁得极大，死死地看向言逢欢，仿佛还没听清言逢欢刚刚的话：“你什么意思？” 言逢欢没有说话，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看着李俞慧，但此刻在后者眼中却仿佛像一只恶鬼。 “我问你什么意思！？” 李俞慧发疯似的冲向言逢欢，毫无章法。 很快被言寂月拦了下来，她双目赤红濒临崩溃，大声嘶吼：“你说啊？什么叫修为止于此了？” “你不是已经听清楚了吗？”言逢欢莞尔。 “我听清楚什么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李俞慧嘶吼道，声音破碎又沙哑，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她的不对劲，“不就是解除了一个灵器的联系吗？” 李俞慧疯狂之下，竟然连谎都忘了圆，费心培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仅仅是因为放弃了一把灵器，就前途大毁吗？ “李俞慧。”在场哪怕是局外人的沈铭之，脸上都有些微的复杂之色，然而言逢欢却仍旧淡淡地笑着，“谁都要为自己的过错赎罪，这世上道德良心约束不了的，还有因果功过可以审判，鸣风只是提前将它自己这部分讨了回来而已。” 这话让李俞慧愣住了，她不再挣扎，可手上的力道却缓缓加重，言寂月的手臂都被她抓出血痕，她却毫无所觉。 一旁的言敬拧着眉头，一拂衣袖，李俞慧被掀倒在地。 摔在地上的疼痛也没能让她清醒过来，她半躺在地上，魔怔似的喃喃：“修为真的没法提升了？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崆凌明明已经是言家最有潜力的人了，明明将来他该是言家的族长，将你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啊……该死，你们都该死……” 声音颤抖，但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言逢欢眼睛眯了起来。 众人听着李俞慧的呓语也是皱起了眉头，她似乎对整个言家都有敌意。 可她也是言家人，而且还是言家的掌事人啊！ 一旁的言敬冷冷地看着她：“李俞慧，当年我问过你，是否是真心嫁入言家，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我的吗？” 李俞慧仍然在自言自语，似乎言崆凌修为不能再增加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甚至比言崆凌之前受那么重的伤还要大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朝言敬诡异地一笑：“那时候，我有说拒绝的权力吗？你的那好儿子，可是言家的大少爷啊！” 言敬气笑了：“我那儿子虽然不争气，但对你，难道有过半分为难？” 李俞慧沉默地低下头，显然是拒绝回答了。 这话听得两兄妹有些难受，他们往前走了两步，意欲让李俞慧将事情说清楚，言逢欢淡淡一瞥让他们停驻在了原地。 将视线转回李俞慧身上，言逢欢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轻轻摩挲了两下手指。 地上的李俞慧整个人一颤，有些机械地抬起头，眼神无意识地飘落在一旁的言寂月兄妹身上。 突然像是真的又看到了他们的父亲言流的样子，她瞳孔一缩，身子也往后瑟缩了一下，显得非常心虚。 言流……李俞慧灵台混沌了起来。 那是对她最好的人，却也是她亲手杀的第一人。 明明她很多年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此时那人却仿佛又出现在她面前。 年轻的言流，是言家族长的独子，那时候言家在s省已经初步崭露头角，作为嫡系，他的天赋也不错，未来光明。 后来言流遇见了她，很快就开始追求，但他确实彬彬有礼，从不逾矩。 知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时，也很洒脱地离开了。 然而—— “呵。” 李俞慧神色有些癫狂，“我那对父母啊，为了讨好你们言家，为了跟你们攀上亲，亲手杀了我喜欢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嫁入你们言家，我怎么借得了你言家的势？怎么聚集我的力量！” 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能让她那对父母受到应有的教训了。 让他们如愿看着她嫁入言家，却什么东西都得不到，并且失去一切，然后绝望地死去。 这才是，最让人解气的报复啊。 而她也做到了，她风光地嫁入言家，言流死后，又一步步成为言家的掌事人。 而她那对父母，却因为她的得势，一步步失去所有的东西，财富、权力、修为，一个不剩！最后痛哭流涕地跪在她面前求生…… 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似乎也不能满足她了，但她觉得，总算完成了报复的第一步。 …… 有些意外李俞慧这么快就摊牌了，言敬偷偷看了一眼言逢欢，后者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她的确是催动了一些李俞慧的记忆。 言敬会意，继续对李俞慧道：“以言流对你的上心程度，你若是说明实情，向他求助，他难道会置之不理？” 他不会。 李俞慧僵了一下，呼吸声加重了，眼神也带了些愧疚和悔意。 可她那时没有说——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但是这件事情她确实死死地瞒了下来。 或许是想要自己亲手报仇，她这样跟自己说。 似乎是时间过的太久了，这会儿她突然想不起那种不顾一切都要复仇的心理了，脑子里最清晰的居然是言流死之前那不可置信又痛苦的脸。 她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满身伤痕地去找言流，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被抛弃了…… 明明很拙劣的戏码，但言流却毫不怀疑地信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作为言家未来的族长，他未免太蠢了点。 他耐心地陪着她养伤，教她修行，后来是水到渠成的追求。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她答应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言家的势力。 嫁入言家后，一切计划顺利的超乎想象，言崆凌出生后不久，她暗地里的势力也初具雏形，曾经以为是不可逾越的天堑的父母，很快就成了脚下泥。 再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孩子，都说他们长的可爱漂亮，像言流，也像她。 可是她看着他们两个小小的身体、干净的笑脸，却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恶心。 找不到源头的恶心和痛苦。 恨仿佛成了拔除不掉的毒瘤，在她解决完她的父母后，终于又将恨转移到了言家。 如果不是言家，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复仇对她来说已经是坚持了太久的事情了，为此，她已经付出了太多了。 言崆凌是她掌控言家的所有希望，也是她倾注了所有心血和爱的人，他不能有事，他绝对不能有事！ …… 大概是这段记忆的执念太重，李俞慧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 她愣怔了一会儿，随即看着言逢欢讥讽地一笑：“你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你想让我愧疚？还是想让我后悔？哈哈哈哈哈哈！你做梦！” 言逢欢眉头皱了皱，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李俞慧的心狠和偏执程度，到底是超过了她的预料的，连她心底埋藏得最深的记忆都抵不过。 突然，李俞慧身上冒出了灰色的雾气，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线”凭空出现，两端分别连接在了言灵和言崆凌的身上。 “言灵！” 言寂月紧张地喊了一句，拉住她的手，想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但言灵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有些奇怪地看着胸口的灰线。 虽然灰线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言灵转头看着言寂月，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李俞慧满头大汗，神色疯狂，双手艰难地变换着印记，她在尝试催动完整的夺灵之术。 她不信什么修为无法上升的鬼话，一个言寂月不够，那就再来一个。 她的儿子必须得是人上人！ 第32章 言流之死 言逢欢动了，她淡青色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她身形已经闪掠到了灰线之间，纤手在空中不慌不忙地轻轻反抓了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那灰线和李俞慧身上灰色的雾气都开始乖巧地朝她掌心聚来。 她有意放慢了速度，在场的人都看清了那蜿蜒着向她掌心“流”过去的灰色纹路。 李俞慧脸上震惊和绝望交替，她麻木地看着言逢欢一点点地将她拼死凝结的咒术摧毁。 那是她多年不曾体会过的无力和绝望裹挟而来，比之上次濒死还要痛苦的窒息。 言逢欢淡定自若地站着，手上动作不停。 但她看着李俞慧，脸上头一次什么笑容都退却了去，众人这才突然发现，不笑的言逢欢，虽然眼睛仍然是黑白分明的干净，但其实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只听她声音淡淡地道：“你的功过自有天道判罚，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李俞慧冷冷地盯着言逢欢这个一直在跟她作对的人，从她出现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言家后人，不论天赋高低，灵识上都有一道护卫之力，即便濒死，但想拉着凶手陪葬并不是难事。” 她费尽心力亲手给言家人的庇护，哪怕是修为超过几倍的人也能拉着陪葬。 更何况是当年修为低下的李俞慧。 李俞慧脸上有一瞬间空洞，旋即她睁大了眼睛，言流死之前的样子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可能！” 她大叫道，”言逢欢！今日我李俞慧认栽就是，你少在这里瞎编乱造！” “言老弟，真的假的？”沈铭之闻言有些按捺不住了，悄声问道。 言敬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 此刻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先看了一眼言逢欢，后者轻微点了下头，他才道：“这护卫之力并不需要任何灵力催动，是自主防护的，所以只有历代族长和继承人才会知道。” “不可能！”李俞慧的声音更大了些，“当年他明明没有——” 言逢欢勾唇笑了下，先是手腕翻转将剩余的所有灰线全部收入了掌心，随后慢悠悠地道：“你之所以活得下来，仅仅是因为他自己阻止了那道防护之力，惊讶吗？” 一旁的言崆凌突然又吐了一口血，然而李俞慧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她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只是愣愣地看着言逢欢，不住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 “他？你在说谁？” 言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然而李俞慧并没有办法回他，此刻她仿佛陷入了魔障里，一直在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念出了一个名字：“言流——” 兄妹两大惊！ “言流是你害死的？” 言敬咬牙问道。 他一直以为言流是晋级的时候死于雷劫……竟然还是和李俞慧有关吗？ 但李俞慧仍没有回答他，她此刻脑子里全都是过往的记忆，所有她不愿意想起来的东西，全都被言逢欢一股脑地催发了出来。 所以她疯癫的样子倒确实不是装的，是真的快疯了。 不过有什么用呢？ 言逢欢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替她答了言敬的问话：“确实是她下的手，不过你那儿子也是个傻的。” 考虑到言流也是言家人，她收敛了用词，否则她更愿意给面子地称呼一句蠢货。 以命证深情，有个屁用。 言逢欢催动李俞慧的记忆，自然也看到了李俞慧想起来的画面。 相比于李俞慧，她更对言流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是没见过为爱生为爱死的，可言流这么蠢的倒真的是第一次见，尤其还是言家人。 以至于这会儿看着言敬，也有些无语：“都已经开始突破四阶雷劫了，还能让一个李俞慧偷袭成功，明明那护卫之力，能让这李俞慧下去地府八万次，他竟然还能在死前心软了。” 活活被李俞慧又补了一刀。 愚不可及。 而事实证明，李俞慧也并没有为他的深情而收手，反而刻意回避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在往后的岁月里，更是对他的一双儿女，毫不留情。 哪怕是想起了那段关于他的记忆，也没有换回李俞慧的心软和悔过。 所以说有什么用呢？ 言敬抿唇不言，看着言逢欢脸上的嫌弃，也不敢辩驳。 言流对于李俞慧确实爱极，当年也不顾他的反对，追求了许久，最后更是顶着压力，将人娶了回来。 他虽然对李俞慧并不满意，但是言流一直坚持，他最终也妥协了。 谁曾想，言流最终会葬身于李俞慧手里…… 最可笑的就是，正如言逢欢所说，言流死前明明有机会自己报仇的。 然而他放弃了。 言敬闭上了眼，深深叹了口气，旁边的沈铭之上前，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世上总有人配不上深情，恨得蛮不讲理，或后悔得不合时宜。” 言逢欢纤手微微探出，其上有耀眼的银色雷弧跳动，“既然如此，那等你在地府偿完功过，那以后便入畜生道，也落得个干净。” 她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手上的雷弧蕴含的力量，却让一旁的言敬和沈铭之都眼皮一跳。 那攻击下去，李俞慧当场得成飞灰。 不由得，几道呼声同时响起。 “尊上！” “言小姐！” “师傅——” 言敬诧异地看向言寂月，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询问缘由，急急地对言逢欢道：“尊上，不值得啊！” 沈铭之阻止的动作一顿，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言敬，这话仿佛另有深意。 不是不能，而是不值得。 一旁的言寂月也显得有些紧张：“师傅，能不能，把她交给华国来处理？” 灵武界近些年虽然仍有争斗伤亡，但既然各大家族已经开始依靠华国的力量壮大，自然也得遵循华国的规矩。 以往那种修士随心所欲杀人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言逢欢若是真的杀了李俞慧，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波澜，毕竟哪怕如今仍有许多人对言逢欢保有敌对态度。 言寂月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言逢欢因此和华国产生嫌隙。 言逢欢抬眼看了几人一眼，但手上的雷弧仍旧毫不留情地朝着李俞慧的头顶灌去。 地上一直心神失守的李俞慧，突然抬头诡异地笑了一下，双眼直直地盯着言逢欢。 “不——” 下一刻，众人惊呼的声音猛然一顿，只见李俞慧身上窜出黑色的雾气，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冲着言逢欢就撞了上去！ 于此同时，言寂月和言灵腿上缠绕上了纯黑的“绳索”，兄妹两同时眼前一黑，狠狠地吐了口血，皮肤崩裂！鲜血汩汩，样子比之前的言崆凌还要惨。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反应过来时，言敬和沈铭之大惊，飞速奔到了他们两身后，各拉了一个，却发现一靠近那黑雾，他们力量就迅速被“融化”掉了。 正准备灌注更多灵力，将两人拉走时，却听言逢欢清冽的声音传到耳边：“你们两先让开。” 言敬两人身体反应比意识还快，下一瞬就闪掠到了旁边，从另一边飞速奔袭而来的银色雷电，瞬间将两兄妹围了起来。 那雷电的破坏力极强，周围地面都被震得粉碎，偏偏却没有对兄妹两人造成伤害。 而且他们皮肤崩离，内脏破损的状态也随着被雷电包围而停了下来，只是两人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半跪在地上喘息。 再回头，发现那雷电的来源正是言逢欢，她此时浑身都萦绕着爆裂的银弧，劈里啪啦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她淡青色的身影被包裹在璀璨的银光里，及腰的长发也裹上了雷弧。 整个人耀眼夺目，如同天神。 李俞慧身上的黑雾极为凶猛地朝她面门袭去，但都还没近身就被翻腾的雷弧绞杀了干净。 每一寸闪烁的飞火，都蕴藏着让言敬等人心惊的恐怖力量。 黑雾转眼间就被雷光吞灭，李俞慧也晕死了过去！ 言逢欢静静地站着，右手平探而出，席卷两兄妹周身的惊雷分裂出一道银索，随着她的手在空中又拧出一个奇怪的弧形。 言敬神色一凝，那弧形的图案，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弧形的首尾相连时，空间突然被撕裂开来。 言逢欢右手陡然成爪，在空中一拉，声音淡淡的，却如同带着惊雷炸响：“滚出来。” 随着她话落，一条雷弧组成的细细的“银链”，从那弧形环中拉出了一个人影，俨然是那言家三长老，言晚秋。 他身上此时泛着浓浓的黑雾，翻腾蠕动，皮肤也跟着黑雾上下起伏，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鼓包，看上去十分恶心。 而言逢欢手中的链条，在尾端分成了五股，锁住了言晚秋的脖颈和四肢，劈里啪啦地将那蠕动的鼓包一个个“震碎”！ 看上去实在是恶心又诡异。 而言晚秋陡然被拉了出来，却不见惊慌。 他直勾勾地看着言逢欢，又低头注视着周身的银雷，眼中是几乎蔓延而出的贪婪：“魇阴啊……好久不见了。” 在场众人都皱了眉，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但肉眼可见的贪婪之色，却让人鸡皮疙瘩顿起！ 第33章 低等魔族 而言晚秋抬起手，不顾那爆裂的雷电，轻轻地托起了锁住他手腕的银链，眼中痴迷之色深重：“真是纯粹的力量啊……” 他双手被爆开的火花穿透，鲜血不住地往下滴，然而下一刻无数鼓包聚集，又恢复成了原状。 而他更是全程保持着那种几近变态般的疯狂，看的周围一干人等脸色青紫变幻。 言逢欢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他这鬼样子，脸上神色波澜不惊。 但见其他人实在是有些恶心了，她轻轻牵动了一下手中的链条，言晚秋双手顿时被银链束缚住，扯到了他身前。 众人这才看清，他手腕处正有几道黑色的绳索状的东西穿破皮肤伸出，原本只有五十公分左右的长度，在旁观几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显形”，逐渐蔓延向之前束缚住言寂月兄妹俩的黑色“绳索”。 原来那几根东西竟然就是他搞出来的！ 还不待众人惊呼，银链勒紧，他手腕间破肉而出的绳索，刹那间被凶猛的雷电给绞断了去，一旁两兄妹突然同时吐了口血。 咒术，被破了。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剩下的“绳索”如同归巢的虫子一般，缩回了他的手腕血肉间。 他则抬头盯着言逢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甚至还舔了舔嘴唇：“居然真被你察觉了，失算啊失算，我还想看看你再次遇见死咒，那无能为力的痛苦样子呢。” 语气虽然遗憾，但他看着言逢欢却邪肆地笑了笑，目光更多的是贪婪。 “就为这？” “就这点就足够了。”言晚秋眯起了言敬，又摸了摸手上链条：“言逢欢……是吧？你这名字起的倒是可笑。” “哦？看来你是知道我的。”言逢欢样子看上去极为气定神闲，“那你还敢在我面前动手？” “哈哈哈哈哈哈！”言晚秋大笑，“换个人来还不值得本座出手呢！” 言逢欢淡笑着看着他，眼底多了一片看不清的深色。 身体被雷电蚕食得有些厉害了，他颇为不舍地丢掉了手中的链条：“这魇阴在你这个废物手里这么多年，可真是浪费了。”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言逢欢笑出了声，神色桀骜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只可惜你等级太低，堪堪受住一线雷链，否则我让你试试魇阴真正的威力也不是不可以。” “我等级低？”言晚秋脸色青了去，狠狠瞪着言逢欢，声音一瞬间尖锐了起来，“你哪只狗眼看到我等级低了？” 言逢欢皱了皱眉头，神情鄙夷：“啧啧，难道不是吗？高等魔族在我手底下好歹走得到三招，你倒好，就在这吠半天，屁事儿不做。” 这话说的糙，但众人这才发现，这“言晚秋”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却是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有用的举动。 确实……像是在无能犬吠。 诡异的，众人竟然觉得场面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阴间了。 言晚秋身上那似雾又似液体的黑雾涌动得更加厉害了，然而此刻那细细的雷光银链，确实限制住了他所有的力量。 “好得很！你好得很！”魔雾翻涌间，他低低地吼了一句，“你等着，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言逢欢脸上带着些懒散的笑意，她双手抱臂，手里意兴阑珊地把玩着银链：“这么多年，我手下败将有很多，这嘴硬的话我听着都有些腻味了，你不如给个期限，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 “呵……嘴硬？”她这样子仿佛激怒了言晚秋，只见他脸色跟调色盘似的，“你给我等着，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本座一定会让你后悔说出这句话的！” 周围的人脸色也跟调色盘似的了，倒是言逢欢十分满意地点头微笑：“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话落，她手中链条轻轻一扯，一团蠕动的黑雾，就被她毫不留情地从言晚秋身体里生生扯了出来！ 是言晚秋身体里那只魔族的本体！ 带出的血沫溅在地上，将已经被惊雷震碎的地面，又腐蚀出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几乎震聋了在场的人的耳膜。 不是言晚秋的声音，是那只蠕动的魔物发出来的！ “烬——” 那魔族没想到言逢欢会这么快翻脸，本欲大吼一句什么，然而言逢欢手中的链条又圈了一层，狠狠缩紧，那东西陡然失了声，整个身躯都被圈进在了银链之中。 银链不断衍生长度，又盘旋上去。 很快，便已经裹紧得如同一个拳头大的小球，很难想象，一个比成年人还庞大的魔族正被圈在里面。 众人瞪大了眼睛。 言逢欢则泰然自若地松开手，链子多余的部分便消失了，一个银色的小球安静地浮在半空，其上的雷电安静了下来，依旧闪着银光，但不再爆出火花。 言敬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看着那银色小球，他有些错愕地问道：“这魔族，都是这么蠢的吗？”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但后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言逢欢在套话，可那么敷衍的套话手段，竟然也能步步踩中？ “这不是挺好的吗？”言逢欢转过头看着他们，悠悠道，“这下，不就知道这些鬼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就开始出来了吗？” 几人神色一凛，确实如此。 而且听那魔族之前的话，想必他本体的实力并不低，如果他需要三个月的话，那么三个月后大概就是第一批魔族冲破牢笼的最后期限了。 也是人类准备的最后期限。 沈铭之强行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静下来：“言小姐，他说的可信吗？他是高等魔族吗？” 言逢欢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随即道：“本体确实是，不过因为身体和力量没有完整，所以脑子如同一个初级魔物，你不用担心他说谎，因为初级魔物根本不会说谎。” 话到最后，她语调有些诡异的讥嘲。 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她也不打扰，静静地站着，盯着那球若有所思，不自觉地又开始摩挲起了左手手腕。 这个东西怎么处理倒成了个问题。 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言逢欢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沈铭之沉吟着站了出来：“言小姐，这个东西就是那魔族的本体吗？” 言逢欢有些“迟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随即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铭之咽了一下唾沫：“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它？” 言逢欢仍然看着沈铭之，只是眉头微微垂了下去，似乎也是很苦恼这个问题。 沈铭之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近来天天听宁娉他们的各种行为分析，整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但此刻看着言逢欢的神情，他脑子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让他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觉得，言逢欢好像，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脑袋都有点发热：“那，能不能……把它交给华国研究？”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魔族这种无孔不入的东西，居然还想拿来研究？ 稍不注意，你连魔气什么时候钻入脑子都不知道的，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敢研究？ 沈铭之自己说着也咽了口口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补充道：“我们绝对不会……”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见言逢欢突然笑了一下：“行啊，这玩意儿也没啥用。” 然而，似乎也是听见了她的话，空中的银链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雷光，里面的魔物又开始暴动，他似乎非常忌讳言逢欢对他的轻视。 偏偏言逢欢挺喜欢戳它痛处的，只见她偏了偏头，淡淡地睨了那方一眼，瞬间雷光大亮，那银色小球又安静了下来。 连话都没给一句。 侮辱性极强。 再转过头，言逢欢发现一堆人脸上都是茫然的表情，她问：“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惊讶……” 沈铭之最快反应过来，撑着答道，虽然话是他问的，但他此刻自己都觉得这问话荒唐。 可言逢欢居然答应了。 于是沈铭之又不免有些心虚：“这雷电能困住他多久呢？” 他会不会给华国找了个麻烦？可若是放弃这个机会，他觉得信息中心那群研究员能宰了他！ 毕竟森罗万象里的魔族再真实，也不能拿到现实生活中来解剖，这一直是研究员们的遗憾。 而且按那魔物所说，最长的备战时间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了解魔族的一个好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言逢欢看得出他的兴奋和担忧，先是安抚似的冲他浅浅笑了笑，随即手掌摊开，那银色小球飘向了她的掌心。 同时，她将另一只手伸到了沈铭之的面前，迎着后者有些疑惑的视线，她白皙的手上又出现了一小团银色雷电，很安静地呆在她的手心，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么凶狠的样子。 言逢欢不慌不忙地又将手靠近了一点众人，显然是为了让他们看得清楚些。 几人都不由得走上前来。 第34章 事结 这一次众人终于看清楚了那雷电的样子，每一簇雷弧上都有着精致的纹路，竟然让人无端联想到了“优雅”一词，然而其上又蕴藏着让在场众人都感觉有些不详的暴戾。 言逢欢显得非常耐心，甚至还先给他们解惑：“这便是魇阴。” 众人没想到言逢欢会解释这个，脸上都有些震惊，但旋即便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手中的雷团，企图再多看清楚些细节。 言逢欢笑了笑：“这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变异雷电，不过它并非出自于九天，而是诞生在混沌深渊。” 众人俱是惊惧地看向她。 这么惊悚的信息，她为什么能这么平淡地说出来！而且语气还有一种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意味。 混沌深渊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魔族的诞生地！ 言逢欢看出众人的惊恐，她温和地笑了笑：“不过别怕，这全名唤作‘魇阴风雷’，虽然的确和魔族系出同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魇阴对魔物的克制力非常强悍。”言逢欢耐心地解释。 “那、那这岂不是对付魔族最好的手段之一？”沈铭之惊诧，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言逢欢提起过呢？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淡笑道：“魇阴确实算是魔族的克星之一，不过你想用它，得先驯服它的本源，这难度可比毁灭一大群魔族难多了，这条路还是不要想了。” 说到这儿，言逢欢的语气郑重了起来。 沈铭之脸上浮现些许尴尬之色，想到那些微雷弧中就蕴藏那么强的力量，想要驯服它的本源恐怕难如登天。 而且既然言逢欢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也立刻放下了继续探究的想法，冲言逢欢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言逢欢笑容不变，将托着银色小球的手往前一伸，继续之前的话题：“另外，这魔物的大部分吞噬之力都被我剥离了，所以，有魇阴在的范围内，你们可以放手去研究。” 沈铭之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这魇阴风雷能维持多久时间呢？我们是否需要来找您来恢复它的能量呢？” 言逢欢轻轻摇了摇头：“只要我没有收回，它便不会消失，不过我还是提醒一句，魔物天生有蛊惑心智和诱发欲望的能力，若是研究的人，因心智不坚定出了事情，魇阴也是救不了的。” 言逢欢语气仍然带着闲适的笑意，但沈铭之听完后却非常郑重地向她保证道：“您放心，能接触到这个研究的，一定是对华国和人类无比忠诚的人。” 言逢欢点了点头，不可置否，若是有人真的要自取灭亡，那她也没办法。 低头神色晦暗地最后看了一眼，随即她将东西抛给了沈铭之，后者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稳。 还不到时候，言逢欢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压下了心里的焦躁感。 脸上又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抬头看见沈铭之此刻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她调侃似的笑道：“别这么紧张，哦对了！若是还能研究出像上次那样的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 “自然！”沈铭之激动地回道。 言逢欢冲他安抚地笑了下，不再多言，随即，她走向兄妹两，指间又跃腾出那银白幽绿的灵光。 地面上圈住两兄妹的银色雷环散开，为言逢欢让出了一条道。 她慢慢地蹲下，指尖幽绿的木系之力剥离开来，仿若清泉一般洒在了兄妹两的身上。 精纯的木系灵力很快抚平了死咒给兄妹两带来的冲击，言灵恢复得快一些，但她似是没反应过来，仍然愣愣地看着言逢欢。 她灵识比言寂月更强大，所以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黑色“绳索”裹挟而来的毁天灭地的阴气。 哪怕有灵力护身的她，全身也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量牵引得几欲同时炸裂！ 她的大脑更是已经提前感觉到了身体破碎的疼痛感。 她毫无反抗的机会，那不是单纯的灵力就能阻止的衰变。 今日若不是言逢欢在此，若不是那银色雷环来的快，恐怕直到他们两变成一堆血色的碎末，言敬他们也不一定能反应的过来。 阴冷的感觉这会儿似乎还包裹在周身，言灵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凝结出护体灵力，呼吸有些急促。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温柔清冽的安抚之力，涌入灵台。 言灵愣怔的神情一破，突然眼睛掉了泪，有些后怕：“尊上……” 言逢欢叹息：“抱歉，还是让你们遭罪了。” 她自以为已经做了充足准备，却没想到仍然在再一次“会面”时差点失了手。 她原本只是想祛除李俞慧体内的魔物印痕，却没想到后者在那种情况下，仍然选择以自己为祭品来召唤魔族。 是她低估了李俞慧的心狠程度，也没料到那东西此刻竟然会如此沉不住气。 虽然没有重演当年的惨象，但难免还是让这兄妹两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 言逢欢看着一直非常信任她的言灵，心里有些愧疚。 然而，一向有些大意的言灵，这次却非常敏锐地感觉到言逢欢话语里的内疚。 只见泪眼婆娑的她飞快地摇了摇头，随即草草地擦干了泪，很认真地道：“尊上，是你救了我们。” 她亲身感受了那东西到底有多迅速和狠辣，才明白为什么尊上之前对死咒的态度一直很谨慎。 她是真的一直在认真地保护他们啊。 不知不觉的，言灵内心的慌张和后怕消失了，转而是对言逢欢更深的崇拜之情。 这可是他们言家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言逢欢倒是没看出言灵这会儿内心的百转千回，不同于言灵，她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刻见后者似乎平静下来了，而且眼睛还亮晶晶的，她笑了笑收回手，随即看向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的言寂月：“看来你自己已经调整好了？” 后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接受过专门的情绪疏解训练，克服死亡的恐惧也是他日常训练的一环。 言逢欢冲他点了下头，随即转过头看向言敬几人：“那今日便到这儿吧，至于这堆烂摊子，还是交给你们来收拾吧。” 说罢，也不管几人作何反应，言逢欢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走去，地上沉寂半响的鸣风，突然“挣扎”了起来，发出了两声动静。 惊得众人视线一下子都汇聚在它身上。 “哟，忘了你了。” 言逢欢回身看着它，挑眉笑了下，这句话似乎引得鸣风更不满了，它弄出的动静更大了点。 但大概之前力量损耗得差不多了，它只是在地上“扑腾”。 “你刚刚不是威风的很吗？” 言逢欢皮笑肉不笑，“你有能耐砍人，怎么没有能耐自己起来了呢？” 没想到言逢欢居然跟一把灵器说起了话来，场面一时间有些诡异，众人不由自主地噤声。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是，那灵剑仿佛真的通人性，言逢欢话刚落，它便不再大动作，反而“委委屈屈”地往后缩了几寸。 看得言敬几人脸皮都抽搐了起来。 这世界是不是太玄幻了点，什么时候灵器还能听得懂人话了？ 鸣风之前在言崆凌手里，也从来没有表现出通人性的情况啊……成精了吗这是？ 但言逢欢对这样子毫不意外，她转过身，抱肘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鸣风。 它的制作者之一，可是木系神力集大成者的生命主神，经过他手的东西，都极容易生出灵性。 更别说他亲手制作的武器，无一不是自出世之日起就通人性，然而鸣风却被咒术蒙蔽在前，破咒后戾气丛生，差点沦为凶器在后。 不知道该说谁丢脸。 地上的鸣风突然发出一阵非常细微的“哼鸣”，剑身也微微颤抖着。 见了鬼的，围观的众人竟然觉得它在认怂。 言逢欢见此，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淡淡撇了下嘴。 可自家的剑也没法子不管，于是她轻轻拂袖，鸣风毫无抵抗地被卷入青色的长袖中，消失了。 “走了。”言逢欢冲言敬等人轻声说了一句，随即身影便消失了。 留下一干人等在风中凌乱。 “我刚刚是活见鬼了吗？”沈铭之一手护着银色小球，一手揉了揉眼睛。 “恐怕不是。”言敬苦笑，“那灵器估计是真的通人性，只是之前被言崆凌他们用邪法压制着，所以一直没有显出特殊来。” “最近见过的世面可真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拥有灵性的鸣风，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沈铭之感叹道，随即拍了拍言敬，“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们有分寸，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 言敬点点头，长舒了口气后，看向一旁的兄妹两：“你们俩对她可还有什么怨结？” 修士最忌心魔，这是晋升路上最大的障碍之一。 两兄妹一愣，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李俞慧，俱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言敬叹息了下，安慰了两人几句，最后道：“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吧，你们先离开吧。” 言灵略微惊讶后，冲言敬行了个礼后，冲着场外追出去了。 倒是言寂月顿了一下，隐晦地看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几人，最后才朝着言敬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也追了上去。 这两兄妹，不管是对于李俞慧也好，言流也罢，都没有太多的感情。 相比起来，甚至刚刚认识不久的言逢欢对他们的善意，都比这对父母加起来的多。 他们并不关心李俞慧将会迎来什么下场。 第35章 修行选择 这边，言敬看着两兄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无奈地苦笑。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言逢欢在空中用雷弧勾勒的那个图形，跟之前在森罗万象里，那位离火神君最后甩出的淡绿色阵图十分相似。 而且作用似乎都跟空间有关。 若按他小时候的性子，肯定是要追上去毫无顾忌地问个清楚的，可惜如今他已经是一族之长，再也不能像言灵那样肆无忌惮了。 而且这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他想走也走不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言敬吸了口气，正欲长叹一声。 但沈铭之却“先声夺人”，率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言敬转头看着他，发现后者此时手捧着那银雷小球，眉头愁的能夹死苍蝇。 于是言敬心里平衡了一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家尊上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敢把这个东西就这样交给你，那说明她绝对有把握，只要照着她的话做就没有问题。” 沈铭之“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是不相信言姑娘，只是，唉，言老弟，这事儿事关重大，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得立马将这玩意儿带到京市去，那边老怪物多，带过去，我这心才安的下来啊。” 言敬也理解他的心思，给他让出了道，于是沈铭之带着这烫手山芋火急火燎地走了。 …… 另一边，言灵兄妹俩也没别的地儿可去，只能追回了言家，直奔言逢欢的院落。 言逢欢看着跟上来的两个尾巴：“你们怎么不留下来看看后续？” “没什么好看的。” 言灵挠了挠头，眼眶有点泛红，“她会为自己的罪行负责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显然还是有些心里郁郁。 言逢欢不擅长安慰人，见言灵状态还行，于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多问，转头又搁鱼塘边上坐了下来。 言寂月却突然上前：“谢谢您。” “何出此言？” 言逢欢笑问。 言寂月抿唇：“刚刚言灵是不是也差点被下夺灵之术？” 一旁的言灵有些懵然，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言逢欢刚刚故意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但言寂月问了，她也就轻轻点了下头，语带叹息：“是。” 死咒的反噬也需要媒介，虽然在她的阻止下，李俞慧的夺灵术并未成功，但也给了那魔物下手的机会。 李俞慧对这对儿女的确足够心狠。 哪怕催动了他们父亲的记忆，最终也没能软化她的态度。 又或许是恨到最后，已经成了习惯了吧，言逢欢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丢进水里，见两兄妹眉间都有些郁色，想着自己是不是得说些什么。 这时，言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李俞慧……哦对了！尊上！我哥身上的咒术该怎么办？” 刚刚她竟然给忘了！言灵满脸懊悔！ 但言逢欢只是冲着她微笑并未开口，正当言灵一头雾水时，旁边的言寂月轻声说：“言灵，我身上的咒术大概已经解除了。” 啥？言灵傻眼：“什、什么时候解除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直跟言寂月呆在一起啊！错过了什么？ “之前不是说过的？解咒的时候，咒术有可能转化成死咒，我们不是在死咒里已经走过一遭吗？而且我感觉身体里多了些微妙的感觉，像是跟世界的联系多了些。” 言寂月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言灵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眼睛在言逢欢和言寂月两人身上来回盯。 言逢欢莞尔，冲着她点点头。 “太好了……”言灵捂住嘴巴，激动得热泪盈眶。 言寂月心情原本也有些激动，但见言灵这样的反应冷静了下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了。” 言灵点了点头，摸了两把眼睛，冲两人笑了起来。 一旁，言逢欢也笑了，随即看着言寂月：“你感觉到的那股联系，是修士对世间的灵气与生俱来的感知，修行天赋越强，这种感知力就越强。” 言寂月无声地点了下头。 一边言灵有些激动地扒拉了下言寂月的手臂：“哥！你别担心，你的天赋绝对不会差！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选一本更好的功法！” 言寂月冲她笑了下，转头却发现言逢欢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立即便发现言逢欢脸上有些欲言又止之色。 见此，言寂月拍了拍言灵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下，随即看向言逢欢，认真地问道：“师傅，您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言灵这会儿的反应突然非常快，瞠目结舌地看着言寂月，脑子里都是那句“师傅……” “师傅？？？” “师傅！！！” 啊啊啊啊啊！她哥叫尊上叫师傅！她错过了什么？ 她就去比了个赛，怎么天都变了！！！ 呜呜呜呜她也想喊师傅…… 言灵内心暴走，然而脸上毫无表情，显得无比镇定，只是身体仿佛像是凝固的雕像般，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师徒俩。 “我得先问你一句，你是否还愿意跟我修行？”言逢欢冰凉的手指搭在左手腕上，淡笑着问道。 言灵闻言眼睛都直了，尊上这问的是什么话？这么想着，她立即转头，皱紧了眉头看着言寂月，仿佛后者敢说个不字她就上去揍人。 言寂月知道言逢欢指的是那种特殊的功法，于是很认真地点头，言灵的拳头松了些。 “那你现在解除了咒术，也恢复了天赋，是否就准备立即开始修行？”言逢欢缓缓问道。 言寂月没有急着点头，看出她还有下文，于是耐心问道：“这是不是……不妥？” 言逢欢笑了一下：“倒也不是，只是……若你能先将练体修习到四阶之上，再开始修行，那功法的效果会更明显一些，我的经验也更有用一些。” 这种特殊的功法，如今也只有她的经验可循。 她四十岁时，没有任何灵力修为，但光凭赤手空拳就能单挑六级修士，后来也是在那种级别才开始修炼，因此修炼速度是普通人的几十倍。 就算是和许多生来就拥有极好修行天赋的神族相比，她也是一骑绝尘的。 虽然如今这个时代，她那种修炼情况和条件着实不可复制，但帮言寂月将练体级别先提升到四级也是可以的，谁曾想…… 她头一次当别人师傅，没办法做到像奉拟他们那样游刃有余，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若言寂月执意要从现在开始修炼，她倒也理解。 毕竟因为没有天赋苦熬了二十多年，从他一直没有停下修炼来看，对于修为也是有执念的。 若没有希望还好，如今一朝恢复了天赋，还得隐忍不发，着实难了点。 但出乎意料的，言寂月并没有犹豫：“我听您的。” 毫不掩饰的信任。 言逢欢脸上闪过了些惊讶，随即笑着点了下头，心里对言寂月的沉稳又有了新的观感。 心下这样想着，言逢欢也不拖延，冲着他伸出右手，灵光蕴于掌心，言寂月周身出现了磅礴灵力形成的长链，复杂的图案在链条上若隐若现，他安静地站着，并未做任何反抗。 长链绕了言寂月周身三圈，封锁掉他运行灵力的几大关窍后，便淡去了， 言寂月立刻发现刚刚才恢复的，那对于天地之间的联系和感应也随之消失，他不自在地捏紧了拳头。 “别担心，只是暂时封掉，但不妨碍你继续坚持使用功法吸纳灵气，等你可以跟四阶的修士对战时，封印会解除掉。”言逢欢收回手，笑了一下，“此后你吸纳灵气累积的修为，虽然无法感知，但也会在封印解除后一并汇入的。” “嗯，我会抓紧修炼的。” 言寂月认真地答道。 言逢欢笑盈盈地点了下头，她并不担心言寂月的毅力。 另一边，一直憋着的言灵见正事儿说的差不多了，瘪着嘴靠近言逢欢：“尊上……您，您还缺不缺徒弟啊？” 小模样期期艾艾的，十分可怜。 言逢欢眉眼一跳，发现自己忘了这事儿了，她好笑地摇了摇头，诚实地回道：“不缺了。” 一个徒弟就很操心了。 言灵眼睛睁大了一圈，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言逢欢见她这样子哭笑不得：“你的天赋很好，按正统的修炼之道走即可，我的经验并不适合你。” 言灵耷拉着脑袋。 “即便不谈我之前早就答应过，让你在我身边修行，就光说你是言家后人这一点，难道你有任何问题，我会坐视不理吗？”言逢欢无奈。 言灵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随即就扭扭捏捏地笑了：“也是哈……” 她在传承之境看了很多关于言逢欢的记载和回忆，自然知道她守护的是所有言家人，这是位对于言家后辈都足够耐心的守护神，只要胆子大，言逢欢其实与师傅的角色无异。 这么想着，言灵就释然了，麻溜地直接上手去挽言逢欢，彩虹屁开始吹了起来：“尊上您最好了！” 言逢欢也不躲，任她扒拉着手肘，脸上带着令人熟悉的笑。 言家跟她熟了的人，都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以往也不是没有言灵这样性子的后辈，她倒是习惯了。 第36章 主神之谜 “尊上，刚刚……那个鸣风剑最后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奇怪啊？” 言灵扒拉言逢欢的手臂，突然问道。 “怎么奇怪了？” 言逢欢倒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就是，就是它好像听得懂人话？”言灵嘀咕，“像旭日一样，可旭日好歹是灵兽呢……” 言逢欢扬唇一笑：“万事万物都有可能生出灵性，不必拘泥于种族之上。” “所以它是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言灵震惊极了。 言逢欢点点头：“以它的品级有些灵性并不奇怪，更何况——” 言逢欢顿住，无意识地蹙了下眉头，心下有些抗拒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言灵好奇地看着她，神情认真，对她的迟滞更是毫无所觉。 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言逢欢暗骂了句没用，迅速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它可是由是两位主神联手制作的第一把灵器，没有灵性才说不过去。” 兄妹两如出一辙地瞪大了眼睛，言灵更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 “这么惊讶吗？”言逢欢笑道。 岂止惊讶—— 两兄妹目不转睛地盯着言逢欢，就连一向沉稳的言寂月都露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好吗？ 鸣风，主神，这两者居然能联系在一起？这是什么魔幻的事情！ 原本鸣风因为其特殊的功效就在言家处于一种非常特殊的地位，而如今却突然告诉他们，这把灵器制作者是两位主神？ “尊，尊上，您没在开玩笑吧？” “我从不说谎。” “主，主，主神制作？”言灵声音都结巴了起来，“鸣风？” 言逢欢淡笑着点头。 一下子，鸣风在兄妹两的眼里陡然又上升了两个逼格。 “难怪——”言灵仿佛醍醐灌顶，语调变了，“我就说天道哪有那么好糊弄，谁又有那么大胆子敢想这事儿……” 言寂月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自从得知鸣风的特殊之处是有多难得后，他们便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照言逢欢的说法，天道并不是能违抗的存在，连神的功过都由它评断，如果任谁都能钻空子，那又怎么配称为天道。 但如果是两位主神联手，那仿佛又是说得通的了。 也大概只有那种级别的存在，才敢想着蒙蔽天道的眼睛，而且，竟然也真的实现了，这得多大的胆子和魄力？ “尊上，是哪两位主神啊？”言灵好奇的很，“他们是朋友吗？” “是朋友，至于到底是谁，日后有机会，你们自己会知道的。”言逢欢顿了一下，笑道。 “哦哦，那，那鸣风现在？” 言灵也不强求，转而又问。 她现在对鸣风的地位认知直线飙升，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比赛竟然对鸣风那么粗暴，直接把人家甩出了赛场，希望它别记仇。 “灵性有些受损，得待在我身边温养一阵。”言逢欢答道。 如果不把灵性养回来，照它如今的状态，迟早得变成一把凶器。 “太神奇了，那是主神制作的兵器诶……居然在言家，难道主神跟言家有什么关系吗？可是传承里没有记载啊……”言灵点点头，复而又喃喃道。 言逢欢但笑不语，显然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言灵突然抬头问道：“尊上，那鸣风剑还会认主吗？” “你想要鸣风？”言逢欢问她。 “不是！”言灵立即回道，脸上有些尴尬，“我当初也尝试过接近鸣风，不过它并未看得上我，我就是觉得可惜……” 如果一把这样的灵剑，只因为在言崆凌这遭经历了一场劫，就从此不再出鞘的话，未免太令人惋惜了。 言逢欢看着她的模样，突然唤了句：“言灵。” “嗯？”言灵疑惑地抬头。 “鸣风认主看的是缘分，不是能力，你天赋和毅力都不差的，不用妄自菲薄。” 言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言逢欢是在安慰自己，她咧嘴笑着冲言逢欢点头。 言逢欢继续又道：“鸣风灵性养回来后，我会将它再放回言家传承之地的，鸣风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再也不认主的，它可没那么脆弱。” 言灵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言逢欢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只是言灵，你主医不主战，鸣风剑锋芒毕露，你们相性不合，鸣风对你而言弊大于利。” 这话就差说言灵肯定跟鸣风没有缘分了，但言灵倒是对言逢欢这样的认真叮嘱受用得很：“尊上，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的！” 言逢欢见状也不再多言，冲他们兄妹两挥挥手开始赶人：“行了，今天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正式开始修行吧。” 两人自然不会反对，一前一后走了。 …… 参回斗转。 言寂月静静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他将整理好的资料已经发过去两个小时了。 按往常惯例，半个小时内就会有消息的确认送达和分析报告，然而今夜，他收到的却只有短短的“待命”二字。 那本初级功法《藏伏诀》和药方集锦《隐蓝册》已经由专人转交了过去，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言寂月大概也料到了这种情况。 只是此刻他一边熟悉手边仅剩的一本功法《破墟》，一边等得不免有些焦虑。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手边特殊的联络装置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大概内容是让他使用信息中心最新交给他的那个实体投影装置加入会议。 言寂月神色一凝，随即沉默地起身，从房间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箱子。 瞳孔认证，指纹认证，声纹认证，密码输入…… 一系列通行认证完美通过后，言寂月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样子与头戴耳机无甚差异的装置，眼前突然出现了信息中心那最大的会议室的模样。 一切细节与实景无异，入眼之物，连远处某位研究员眼镜腿上的划痕都能看的清楚。 另一边，他的身影也被投射到了信息中心。 不同学科的众多研究员，皆围绕着他而坐。 实体投射让在场的人，都能切实地看清楚言寂月所有的动作和表情，离得近了甚至连毛孔都能看的分明。 这让不少第一次参加会议的研究员都有些惊叹于这项新的技术，潜意识里也开始提高对于言逢欢的看重程度。 言寂月虽然平时不参加这些会议，但面对这种场景倒是已经有了些经验，他表现得很冷静。 但他冷静，会议的其他人倒是冷静不下来。 此次会议的负责人是一位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女士，她先拦住了看上去非常急躁的各位研究员，首先对言寂月道：“小言同志，谢谢你的争取！那两份卷轴我们已经收到了，不出意外，这对于华国军事整体实力增长会有很大的帮助，另外关于你提到的那卷正在使用的卷轴，过后我们会派专人到你身边去进行复刻，不用担心。” 言寂月点头，身形站的笔直，沉默地敬了个军礼。 另一边，研究员a见客套话说完了，直接就开口问道：“小言同志，你在汇报里说的是真的吗？言逢欢真的收你为徒了？” 言寂月认真地点了下头。 “你能再把细节给我们讲讲吗？虽然你已经在报告里描述过过程了，但是我们目前有许多猜想都需要从细节中挖掘更多的信息。” 言寂月道：“好的。”，随即他很冷静地又从头到尾讲了几遍，中途对于各位研究员提出来的问题，又尽量回忆起更多他观察到的和能想起来的东西。 知无不言。 几遍下来，众人这才一幅恍若梦醒的样子。 手里不断在记录着什么，大屏幕上各种数据和信息也不断交替展示。 关于言逢欢所提到的“大能”、“师兄”、“他们”等字眼更是反复询问，企图找出能够支撑研究的线索。 这些都是他们分析言逢欢以及后灵时代非常关键的信息。 关于后灵时代的众神为什么会在后代历史中诡异地消失，为什么很多传承也断绝的这些问题，大概率都需要从这里入手去查。 发现的线索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 但言寂月敏锐地察觉到，在场很多人的情绪都没有那么紧张，更多的是兴奋，有些人脸上甚至挂着激动的笑容。 “关于鸣风剑的事情，你确定言逢欢所说的其制作者是两位‘主神’吗？”有位研究员b谨慎地反复确认。 言寂月点头，语气郑重：“我确定。” “是朋友……”研究员b若有所思地低喃，随即拿着手中的材料和同伴复核。 过了一会儿，他们互相之间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他抬头看向言寂月，右手在手中的平板上一滑，中央大屏上出现了一幅画，三格人像位于其上。 是手绘出来的人像，看上去是三位男子，不过穿戴发饰皆不似现代人，气质韵味倒是与言逢欢莫名相似。 研究员b冲言寂月道：“这是今日下午，京市传过来的关于三位主神的画像。” “这画像是真的吗？”言寂月有些疑惑，毕竟之前各种讨论和展示，使用的都是高清照片。 “算是吧，这三幅人像，是请动了季家那位老祖宗，由他入第二幅森罗万象探查，再转述给画像师才绘制完成的。”研究员b叹息。 言寂月听出了研究员b话语中的无奈，不由得一怔，季家那位老祖宗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是华国目前唯一一位踏入七级的木系修士，算是整个灵武界的定海神针了。 “那为什么没有选择之前的记录方式？”言寂月问。 什么样的情况只能请七级修士进去？ 第37章 主神之谜(2) “不瞒你讲，第二幅森罗万象的威压比言小姐说的更大，京市那边第一次尝试突破的时候，一口气请了三位六级修士，却连主神的影像都没有看到。”另一位研究员苦笑：“就算是以季家老祖宗的能耐，拼尽全力也仅仅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分钟，而且像是拍照、摄像记录这些手段，拿到的东西全都是无效的。” 也幸亏七级修士灵识强大，才让他能够完整记下许多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这三幅画也算是他们目前在第二幅森罗万象里得到的唯一信息了。 言寂月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那三幅画像之上。 这么一看，他却有些恍惚。 画出来的人像必然有失真之处，但依然可以辨别出些许原主的风采和气质，而且不得不说，三位主神的姿容都属于上乘，尤其是中间那位青衣墨发的男子。 他眉眼带笑，十分温和，哪怕只是画像无法还原出全貌，言寂月仍然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 言逢欢像极了他。 言寂月抿唇，又皱起了眉头，心下觉得这种感觉太过荒唐，可看着面前的画像，却再也无法停止这种念头。 这种像并非是指容貌。 因为言逢欢的容貌很普通，普通到言寂月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两三天没见到她，就能完全忘记她的模样。 那是一种放到面前，都很少会有人注意的长相。 而这个人不同，哪怕是在求真的画师笔下，仍旧是极为俊美的，比其旁边两人还要优越许多。 让人感觉极为相似的，是那种一眼望过去的温和气质。 虽然这么说有些大不敬，但言寂月看见这幅画后，突然觉得言逢欢平日里的温和，多了许多雕饰之意。 而中间这位青衣男子，却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宁谧之意。 即便是看到画，言寂月也感觉心神平静了不少。 …… 他大概是疯了。 言寂月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回过了神，抬头沉默地看向正在等待他的研究员。 “你的反应说明了一些事情。”研究员b推了一下眼镜，“现在，能先说说你对这几幅画的看法吗？” 言寂月有些迟疑，毕竟是虚无缥缈的感觉，他找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来支撑，于是该怎么描述就成了问题。 他汇报过许多次，从来没有用“感觉”、“我觉得”这种词来贯穿全文的。 然而左边一位研究员突然笑了一下：“不用担心，尽管说，我们会有分辨的。” 听这话，似乎对他此刻的想法非常了解，言寂月压下心里的怪异之感，斟酌着说出了自己刚刚出神的原因。 至于旁边两位的画像他倒是没有发表过多的看法。 而纵然他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荒唐，可说完他却发现在场的研究员们都没有意外之色。 研究员b甚至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有几位接触过这位言小姐的人，已经先你一步看过这几幅画像了，他们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你描述的细节更多一些。” 言寂月看着他又在手中的平板上操作了些东西，然后他眼前的屏幕又有了变化。 三幅人像旁都出现了几行小字，仔细望去是一些描述性的词汇。 那位青衣主神的描述为：木系、阵图主位、气韵温和，神力奇异，恍若包容万物，疑似生命主神。 旁边的研究员b适时开口：“这是由季家那位老祖宗转述的一些关键词，在图像完成后由我们添加上去的，而在你前面那几位都是直接看到了这些描述，我们原本以为是有所误导。” 言寂月神色凝重了些，他不由得又想起刚刚那种诡异的“相似”感。 “而从你刚刚的反应和描述，再结合你今日传过来的报告来看，起码我们现在可以确定她和主神之间有联系，而且这种联系，极大可能是正向的。”研究员b明显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是他们说服反对派的一大力证，也是促进言逢欢和华国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为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些？”一位其他领域的研究员问道，他们并没有参与后灵时代记录，所以很多细节并不清楚，此刻对于这种推论比言寂月还要懵。 “可以，这本来也是会议的一环，这需要史料追溯小组先来说明一下情况了。”负责人也看出他们的茫然，于是冲旁边的一个小组点头示意。 “好的。”负责后灵时代的史料追溯的小组里，陈妮站了起来，“首先，因为灵武界历史断层非常严重，所以我们其实一直在开展关于时间线梳理的工作，以前都是结合各方灵武世家的传承，以及散修间的野史记录来整理的，但自从灵武局发现了s001秘境后，我们也陆续从其中得到了许多非常重要的信息。” “其中有一本《众神录》是由后灵时代的某位人类撰写的，但许多描述和我在第二个森罗万象里见闻不谋而合，也能对的上我们已知的时间线。” “《众神录》？”有人惊呼，光听这名字就足以让人一震了。 “不错，原本之前并不打算公布的，因为我们那时，还没有真正确定几位关键人物的身份和信息。”陈妮接过研究员b递过来的平板道。 “但今日下午经过画像评估、晚间又拿到了小言同志带回来的消息，我们理出来了一些关于主神的线索，也初步区别出了几位主神的特征和能力。” 屏幕上变成了左侧那位男子的画像，他一身黑袍，其上纹有暗青色龙纹和水波，容貌俊美，神情冷漠，矜贵非常，模样大约在30岁左右。 陈妮的声音非常冷静：“后灵时代不同于现在，除了人族以外，还有‘妖’、‘神’，‘魔’三族。根据各种线索，三位主神里，只有一位是妖族。” “那另外的两位是人修成神？”有人问道。 “不是，另外两位都是天生的神族，而神族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拥有神体了。”一位参会的灵武局修士替陈妮答了。 陈妮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们也初步确定了三位主神的能力属性，一位是水属性，疑似带有木系，一位是木属性，最后一位是金、土双属性。” “双属性？”有人震惊地问，许多人也皱起了眉头。 哪怕不是修士，这里大部分人已经在这段时间强制补习过了关于灵力的知识，从没听过还有双属性的人。 “这个目前我们研究，不过它不是今日的重点。”负责人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个问题，那位研究员也快速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陈妮也快速地继续陈述：“在季老爷子的描述中，只有这位黑衣男子神力属性为水，这是我们目前结合各方整理出来的资料。” 说着，她在平板上划拉了两下，男子旁边的描述多了许多，众人不由得屏息看去。 “业画灵，往生主神，主幽冥，神力属水，妖族至圣，本体疑为潭渊青龙，曾白日化形，引灭世洪水经天入海，救万物生灵。 灭世洪水……经天入海，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能被他们小组直接拿出来，想必是对其真实度有一定把握的。 场面突然静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众人视线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很难想象这么单薄的身躯，竟能牵引得动那‘灭世’的洪水。 “第二位是三位主神中，我们能搜集到信息最多的。”陈妮换了一下画面，“《众神录》上他的信息，相比于其他人或者神灵都完整许多，完整到像是他特意留下给我们的。” 在场诸人震惊之意还没褪去，又陡然被她这话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什么叫……特意留下的？ 众人视线转到画面上，意料之外的，并不是他们所想的中间那位青衣主神，陈妮先介绍的竟然是右侧那位玉白色锦袍的男子。 画像上，他笑得颇为恣意，呈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流畅然之态，仿佛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然而这样一个人，右边的介绍却让众人目瞪口呆，而且其指向的深层意义，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策算神主宿虚明，天生神祗，灵根金、土双系，生来感通天道，策算无遗，两百余岁得天地本源晋升主神，此后多次窥天之机，挽世间将倾之局。” 陈妮补充道：“后灵时代的许多足以毁灭世间的危机，都是由他预知到的，具体的事件例证，目前已经被列为最高机密，无法透露，但这位主神的能力总的说来就是‘预知’，而且，根据记载，他从无错判。” 会议室里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而起。 陈妮没有再多给众人时间，她将画面调到了第二位青衣主神之上。 “生命主神奉拟，天生神祗，木系神力集大成者，微末神力可赋予万物生机。” 这描述简短又着实有些虚无，可他又是目前看来跟言逢欢联系最大的人，众人一时间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陈妮似乎也陷入了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后灵时代是终结于魔族的肆虐，那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段历史会断层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时代混乱，记载流失吗？ 不对…… 在场的人都是学术上的奇葩，有些盲点没有人提还好，一旦提及，他们几乎便能立刻飞速联想，并且分析出不合理之处。 比如—— 魔族肆虐，那痕迹呢？ 史料记载可以摧毁，人言也可以强力镇压，可魔族侵蚀过的地方怎么会不留下痕迹？他们吞噬的可不仅仅是活人。 就连一个魔族呆过的地方都能焦黑如碳。 后灵时代末期，它们已经庞大到足以灭世了，怎么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这世间万物可不归神管辖，就算有谁想要故意掩盖，也不可能顺其心意就全然变成另一个样子。 除非——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那行“微末神力可赋予万物生机”上，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会吧…… “啪嗒！”不知是谁的文件落在了地上，在静谧的空间里声音大极了。 第38章 主神意志 “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是用自己的神力，修复了这个世界？”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位研究员沉声问道。 “这个目前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的佐证。”陈妮喝了口水，缓缓道，“但我们目前，确实如此猜测，因为魔族留下的痕迹太可怕了，比寸草不生还要严重许多，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力量抹除掉这种痕迹，关于这段的记录，怎么都不会断层那么严重。” 那些惊心动魄的灭世大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魔族自然也变成了传说，夜里小儿止哭都嫌吵闹的手段。 “这么说来……这三位主神的功绩，并不是仅仅囚禁了魔族而已。”有人轻声说道。 “确实如此。”陈妮低声应道，“目前看来，后灵时代还有许多灭世的劫难层出不穷，只是被化解了。” 如果主神真的做了这么多事情，而后世却一点他们的痕迹都没有流传下来，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结合目前的情况看来，主神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留存下人类和世间其他生灵，而他们目前仍然在做着这件事。”陈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那位女负责人清了清嗓子做总结。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她身上，对此没有人进行反驳。 “不管是小言同志发回来的报告，还是言逢欢小姐和这位生命主神之间诡异的相似感，我们都倾向于她与主神有着非常亲密的联系这个猜想，而她目前所有的行为来看，她也都在遵从着主神的意愿。” 其实甚至有研究员怀疑，言逢欢口中的“大能”、“师兄”这些是不是就是指主神，不过这种推论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之前那位研究员所说的猜想，的确是合乎情理的了…… 毕竟主神花了那么多精力救世，言逢欢如果是他们亲近的人，的确没有理由去毁掉这些得来不易的平静。 如果说言逢欢是继承着主神的意志，那么对于华国的友好态度就不难解释，尽管她并没有主动伸出援手，但她所做的事情，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刻意回避主神的话题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这也是目前我们不解的地方。”心理行为研究那边，宁娉接过了话题，“但就事实来看，她只是在隐瞒她和主神的关系，并没有抗拒向我们传达关键信息。所以关于前者的原因，暂时不是我们研究的重点，当然，也是因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言逢欢有意遮掩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查的，目前他们能查到的东西，都是她并不在意的，或者说她允许的。 …… 随即，会议厅里，参会的各组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一些讨论的声音，言寂月也被于长风喊了过去，对于他上交的功法，目前最大的可能性是交由s省的军方安排。 过了一会儿，在负责人的示意下，场面静了下来。 “我已经收到了各小组的最新评估报告，接下来我简要宣布一下之后的计划。”负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凝神以待。 “首先是关于两卷练体功法的试行，经商议决定，暂时交由s省攀云基地来全权负责，华国各地军队自今日晚间起，已经在积极调配自愿参与的人员，试炼的百人团将于明日凌晨四点集结完毕，这之后，于长风司令将作为最高指令官统筹调配。” 一旁的于长风沉稳地颔首。 负责人随即转向右手边：“药方《隐蓝册》会抓紧时间复刻，完成后，一边会给试炼团的医护团队，另一边也会交给你们医学研究组进行药效研究，需要你们尽快研究出可用的结论，尤其是针对普通人的效用问题这一块。” 医疗研究组参会的人，不约而同地郑重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眼睛下边那明显的青黑，却遮不住他们眼中涌起的坚毅和认真之色。 其实目前评估下来，《隐蓝册》的可研究价值绝对不小于另外两卷功法！甚至如果真的能够应用到普通人的医疗上面，那么它对于华国的价值将成倍增长！ “第二幅森罗万象暂时不进行合并，此前参与过森罗万象研究的所有小组，需要即刻分派一部分人手辅助进行这边的研究，明日八点前给我一份名单。”负责人有条不紊地继续说着。 一大批研究人员纷纷应好，脸上隐隐带着些激动和期待。 第一部分的森罗万象的研究，已经催生了许多新的学术思路和研究方向，不过也为他们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 就在他们头痛的时候，这第二幅却意料之外地来了。 极大可能的，这对他们目前的难点有突破性的帮助！对于此，各小组的期待值简直直接拉满！ 对于第二幅森罗万象，就算不谈其中的事物价值，单论两块阵图合并，其中所涉及到的能量转换、空间物理等等问题，就是许多团队都在苦苦等待研究的部分。 负责人也是研究员出身，见此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温和地笑了笑，随即鼓励道：“大家放心，这副森罗万象的危险性和艰难我们都明白，为了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们已经联系过京市那边，灵武总局昨日便已经向全国的灵武局都传递了消息，各地灵武局会选拔一批精英来帮助大家完成工作！你们绝对不是孤军奋战。” 这么一说，各组研究人员更是被激起了一些豪迈的“战意”！ 接下来又是一通的安排，最后负责人看向言寂月：“至于小言同志，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继续保持正常的生活和修行，我们两边依旧保持信息的同步。” 言寂月敬了个军礼：“是！” 突然，就在负责人正当宣布会议结束时，却见心理研究组的参会者——宁娉举了举手。 负责人一顿，抬手示意她说。 宁娉也不扭捏，开口道：“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试着加深华国和言小姐的联系。” “嗯？怎么加深？”有人不由问出了声。 言寂月注意到，这一次，反对言逢欢的声音变得十分细微，大部分人都统一了言逢欢是友方这个意见。 他心下刚刚涌起一些说不清的心安之感，便见宁娉和旁边的同事们对视一眼后，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还需要更加详细的演算以及小言同志的帮忙。” 言寂月：“……” 一些不妙之感爬上了心头。 …… 第二日。 言寂月的习惯非常好，到了晨练的时间，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起了床，不过他没有按照以往的日程进行训练，而是选择按照言逢欢给的《破墟》功法修行。 最妙的是，他挪了个地方——言逢欢所在房间前面的院子。 不得不说，这种刻意地“卖弄”让他有些尴尬，但想起昨晚宁娉他们告诉他的话，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因为他也承认，宁娉他们说的的确不错，只有言逢欢才能看出修行中的许多问题，而他是目前最好的“先遣兵”的选择。 不过很快言寂月就忘记这种“不自在”感了，因为《破墟》的实际难度着实让他没有功夫走神。 《破墟》功法共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各自有一套对应的招式以及呼吸方法。 每一个阶段都对修习的人有非常严苛的体能标准。 还没有练之前，言寂月便隐隐觉得这功法的诡异之处，经过这一大早的尝试，他更是感觉体力流失的速度明显比往日快上几倍。 招式并不复杂，但每一招的衔接都非常奇特，他逐渐能感受到招式之间搅动了这天地间的什么东西。 这导致他的体力在招式转换之间快速流失。 等到了肌肉酸疼和疲惫度都达到了极限时，连功法初阶的第一套招式都没能走完。 虽然很遗憾，但言寂月不再勉强，慢慢地回收了招式，随即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刚刚坐下来，他便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顺着功法所教的那种特殊的呼吸方式钻入了身体和皮肤之中。 修补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损伤。 他冷静地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边分出心神观察着时间。 之前的训练仿佛促进了这种过程，身上的疼痛感开始缓慢地消失。 一，二……四，五。 五秒。 这种奇异的变化大约持续了五秒左右，言寂月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趋于平稳了。 身上的肌肉酸痛和疲惫感稍微缓解了一些，就是时间太短，效果不是很高。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重新审视这卷《破墟》了，要知道他刚刚甚至连一套招式都没有走的下来！ 言寂月凝神感受了一下这种变化，又细细回想了下第一套的流程，在原地放松了一下后，还是抓紧时间起身，接着之前收势的地方继续练习。 这一次他仍然没有走完，体力很快耗光，他迫不得已中断了第二次尝试。 收势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旁边的动静。 第39章 修行开始(1) “师傅？” 转过头才发现言逢欢正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嗯。”言逢欢神色温和地点头应了句，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裙，裙摆间有银色的流光若隐若现，袖口紧束，颇为干练。 见言寂月看了过来，她不由得笑道：“看来你已经对这功法有初步的了解了。” 言寂月此时微微有些气喘，后半段耗费的力量比之前更多，他还是没能将一套招式走完，而且招式之间滞涩之感相当严重。 虽然言逢欢话里面实在听不出什么反讽之意，但言寂月脸上还是浮现出些许羞惭之色：“弟子……愚钝。” 言逢欢笑着摆摆手：“做得很好了。” 第一次接触《破墟》，言寂月的表现相当不错了。 没等言寂月回答，似乎是怕他不相信，言逢欢又继续解释道：“练体功法都讲究一个叠加和积累，与灵气修行不同，并不是每次都需要完成一个周天的，而且《破墟》的三个阶段的完成点都合乎力竭之点，也就是说，当你能顺畅且完整地走完第一个阶段时，就已经具备修习下一阶段的资格了。” 言寂月脸上露出些恍然之色。 言逢欢笑着问道：“那现在能和我说说，你刚刚练习的感受吗？” 言寂月自然不会拒绝，他思考了一下，将刚刚自己所注意到的细节，以及自身的变化缓缓阐述了出来。 尤其是着重叙述了关于他感知到的“恢复”效果。 末了，他捏了捏拳头，有些踌躇：“师傅，是不是这种恢复的程度，是和我招式的完成度相关的？” 言逢欢含笑点头，收个徒弟如此灵性，她也是很高兴的。 “不错。《破墟》的每一套招式都能引动天地灵气，你每次的完成度越高，所引来修复和强化身体的灵气就会越浓郁，持之以恒下去，体质会飞速增强。” “我知道了，师傅。”言寂月沉声道，“我会尽快突破第一阶段的！” 言逢欢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闻言点了点头，又十分耐心地继续道：“有目标是好事，不过，切记不可急功近利，强制踏过极限会损耗根基，我观你刚刚对自己身体状况把控就极为不错。” 这又让得言寂月有些疑惑：“师傅，如果刚刚我勉强练下去，是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两次下来，感觉到灵气修复身体的效果可有差别？”言逢欢嘴角带笑，悠悠问道。 “……有的。”言寂月有些踌躇，但还是据实以告，“第一次持续时间长一些，第二次很短，此外修复的强度也有不同，第二次明显微弱很多。” 如果不是他刻意留神了，恐怕完全不会注意到。 “那是因为你这两次的完成度和身体状态不一样，《破墟》对于身体的消耗非常大，修习这个功法，练的是韧性，也是心性，修行者常常会因为心急，导致灵气重塑跟不上消耗，从而体能‘入不敷出’，转而损耗根基。”言逢欢笑盈盈地看着他，“所以如果不是你刚刚收招及时，那你此刻便只能躺在床上养伤了。” 不同于灵力修士能够清楚地内视自己的经脉和灵力，练体修士在感知和把握身体的极限点时，只能靠一次次试错。 只有对自己的身体足够了解，才能在不使身体崩溃的情况下持续增强力量。 所以言逢欢其实很惊讶，言寂月竟然一开始就能把握到关键点，这只能证明他平时对自己的身体训练强度把握的非常到位。 只有熟悉自己身体极限的人，才能清楚在哪里适可而止。 是个好苗子。 看着陷入沉思的言寂月，言逢欢心想。 不过作为师傅，似乎不能夸徒弟夸过头，宿虚明老是说她师兄就是这样的教徒理念，而她最后确实被教的不错。 所以为了做个好师傅，言逢欢还是压下了继续夸一夸的想法。 而听完言逢欢的一番话之后，言寂月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破墟》的关键点，又在脑子里反复对比刚刚的全过程。 他想的入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向言逢欢的眼里有些亮：“师傅，我大概明白怎么做了。” 话说的谦虚，但他脸上难得有着自信和激动的神色。 哟。 看言寂月的样子不像是作假，这段时间言逢欢也知道了他不爱炫耀的性子，八分力只会说三分的人，此刻却表现得胸有成竹。 言逢欢摸了摸手腕，忍不住有些好奇：“真明白了？” 言寂月点点头：“嗯，我一定在不损害根基的情况下，尽快突破！” 言逢欢挑眉，自然没有漏掉他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想了想，她抬起手，幽绿的灵光分离而出，朝言寂月飘去。 很快，后者便感觉刚刚的乏力和疲惫之感消失了。 他有些讶异地看向言逢欢。 言逢欢也没解释，笑了笑：“今日给你开个小灶，你再试一次看看。” 言寂月也不多问，点点头退开了些。 他心神沉静，很快捋了一遍脑子里的关键点后，他再次开始了《破墟》的第一套招式演练。 不同于前两次，他出招熟练了一些，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呼吸节奏改变了。 《破墟》除了独特的招式以外，还会配合专门的呼吸方式，不过是在完成一个循环后才使用。 这也是类似于灵力修行的功法，为的就是，尽可能利用好引纳而来的天地间的灵气来修复身体。 而言寂月此刻却将这套呼吸方式“演变”了些许，直接在演练招式的时候就改变自己身体运动和呼吸的节奏。 言逢欢眉头微挑，这下她是真的信了言寂月听懂了。 原本她是打算等言寂月体质上升一个台阶后，到达第二阶段修行时，再来锻炼他融合呼吸节奏的能力的。 毕竟一心两用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难，因为灵识并没有那么强大，而且陡然改变呼吸和节律也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谁曾想，徒弟太聪明，她不过说了些话，他自己就琢磨出来了。 而且还真得做到了。 再看去，言寂月招式之间的滞涩感淡去了许多，越到后面，他动作越慢，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 身体节奏在顺应着招式的变换而灵活改变。 转眼间就剩下了最后五招。 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但看上去还有余力。 言逢欢都不自觉地呼吸缓了一些，有些莫名紧张，反而是他越到后面越冷静，神情坚毅。 最后三招压力陡增，他几乎有些扛不住，在原地顿了两秒后，他又缓慢却坚定地完成了最后的招式。 收招那一刻，天地间的风仿佛静止了一瞬。 随即周遭的灵气被一股庞大的“漩涡”包揽，一骨碌涌向了言寂月身上，几乎是瞬间他就恢复了80%的体力。 他原本接近脱力往前趔趄的身子，又因为陡然回来的力气而稳住了。 刚刚那浑身的无力感和酸痛感仿佛是幻觉，因为太快了，这一次的恢复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这还只是在他勉强完成的情况下的…… 常年训练的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言寂月这一下是彻底认识到这个功法的厉害之处了。 他有些怔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时间心潮澎湃：“这……” “很不错！按你的悟性，以及对身体的掌控，看来之后练体这条路上，我可以省心很多了。”言逢欢砸吧了下嘴，感叹道。 想她当年以人类之躯修炼，因为一开始实在是太弱了，所以把那群神也折腾得够呛。 轻不得重不得，修炼起来跟个泥娃娃似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也得尝一遍，却没想到这随便找的徒弟，得天独厚。 言逢欢略有些不要脸地想，这大概就是找徒弟也需要天赋，而她青出于蓝。 这边，陡然听到夸奖的言寂月有些尴尬地解释：“这只是因为我常年训练的缘故……” 言逢欢摆摆手，笑道：“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能力，不用太过谦虚，你的确有非常好的修行资质。” 言寂月对于回应夸奖这件事，实在是不擅长，如果是面对上司他还能敬个军礼，可面对言逢欢的夸奖，他就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嘿呀，说话啊！”这倒让趴在大门边的人，着急得有些憋不住了。 这个闷葫芦！没看到尊上都表扬了吗？！ “还不出来？”言逢欢回头看了一眼，门边那粉白色的身影闻声而动，也不继续躲了，直接蹿了出来，赫然便是一大早就来报道的言灵。 “尊上早上啊。”言灵笑嘻嘻地奔了过来，“今天我们怎么修行啊？我准备好了尊上！” 这一通流程看得言寂月都傻眼了。 言灵好像越来越不怕言逢欢了，而且亲近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言家传承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言灵有这种改变？为什么同样进入过传承秘境的言崆凌似乎又没有看到过？ 言寂月不禁有些走神，直到听见言逢欢笑盈盈地问话声才回过神，但很快又愣住了。 因为言逢欢问的是：“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空旷的地方？最好是方圆百里都没有人气儿的。” 还真有。 言寂月心道。 第40章 修行开始(2) 言寂月突然觉得，是不是言逢欢已经知道了他们昨晚开的会议内容，否则怎么会这么恰好，就要找这么个地方。 然而还不等他组织好语言，一旁的言灵却抢答了。 “啊？”言灵眨巴了下眼睛，愣愣地道，“我倒是经常去附近的一座深山，那里挺大的……” 就是算不得空旷。 “啧啧，那不行，树太多了，要是被火烧着了就怪可惜。”言逢欢摇了摇头，颇为小声地说了句。 “火？”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尊上！您要让旭日来给我们陪练吗？” 言逢欢看向她，意识到她是误会了，解释道：“旭日下手没个轻重，你们现在的水平，暂时还不能让他到现实中来陪练。” 否则烧的就不仅是树了。 须弥兽的天赋火焰，能量比它们的修为还要高上一大截，以旭日如今六级后期的修为，白金烈火在现实中能瞬间将五级以下的修士焚成灰烬。 骨灰都不全的那种。 “呃……”言灵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抖了抖脑袋，“也是。” 旭日陪她练了三个多月，以至于她只记得旭日是个绝佳的陪练，忘了那是在虚空幻界中的庇护下才有的效果了。 要真是在现实生活中，被旭日一口烈焰击中，他们兄妹两就真的不仅同日生，还能同日死了。 “那尊上？为什么我们不继续进虚空幻界修行呀？”言灵好奇地问。 “虚空幻界确实可以无限拉长时间，但在里面修行一久，修为必然虚浮，冤债丛生，夺一时之机巧无碍，但不得贪长远之功。”言逢欢耐心地道。 见言灵仍然有些懵然，她想了想，准备换种说法。 于是好笑地先问了句：“你上次进去时，修为已经在二阶巅峰，在里面待了三个月，纤云流野进步飞速，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自己的修为却不见松动吗？” “因为我那段时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言灵思考了一下，回道。 言逢欢笑了笑，最后选择直言：“是因为我压制了你的修为，按理说你应该在里面直接突破三阶，但这样’偷‘来的时间和能力，反而会变成修行的冤债，以至于在以后的修行生涯中，变成晋级的负累。” “也就是说，你在虚空幻界中修行越久，则修为虚浮之象越严重，此后晋级的可能也越小。” 顿了一下，言逢欢看着言灵那愣怔的模样，眼底出现了些调侃之色：“现在如果是你还想进去的话，我也可以送你进去。” 言灵这才反应过来，咽了口口水，疯狂地摇头：“尊上，您别说了，我不、不想了，我一定老老实实修炼。” “嗯。”言逢欢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老实就好。” 言灵不说话了，老实巴交从现在做起。 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言寂月才找到时机，慢慢开口道：“空旷的地方……我倒知道一个。” “哦？”言逢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咳。”言寂月先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道，“华国在s省有一个大型基地，名叫攀云，那边有专门用于各种军事演练的场地，占地面积超过八千平方公里，其中大约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植被稀疏，视线空旷，整个基地周围没有人烟，也不会有闲人涉足。” 言灵听了都张大了嘴，这简直跟言逢欢的要求严丝合缝。 这是刚瞌睡就给送枕头？言逢欢眼里带笑地看向他。 殊不知言寂月也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觉得言逢欢问出这个话，就是因为知道了昨晚他们的会议内容，为了帮他们，所以在顺水推舟。 既然已经基本确定了言逢欢的友好态度，那抓紧时间加深感情就是非常重要的了。 昨夜宁娉他们提出的两个设想之一，就是军方出面邀请言逢欢作为军队练体功法的指导。 人情嘛，都是迎来送往的，言逢欢没给他们送人情的机会，那他们就只能多给她找点事儿做了，相处得多了，感情自然就厚了。 互相了解的机会就更多了。 宁娉他们给他的任务中，也有潜移默化地说服言逢欢接受聘请这一项。 不过这计划其实还没有成型，只是初步有这个规划。 攀云基地也是宁娉他们跟军方那边讨论过的地点之一，原本是为了在功法试行略有成效时，再作为演练场地邀请人来指导的。 谁曾想第二天，言逢欢自己突然就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以华国目前对于言逢欢的重视程度，自然愿意提供这样的场地，因此言寂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我们去那处可合适？”言逢欢若有所思地问道，她大概猜出来那地方应该是属于华国保密的地段。 “我现在立刻联系一下军方那边？”言寂月内心忐忑，只能斟酌着回道。 他也是难得这么冲动，虽然心里有底，但终归是发生太快了，各方安排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言逢欢笑了下，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安静地站在一旁出神。 很快，言寂月放下通讯，朝言逢欢小跑了过来：“那边说场地没有问题，如果您要去的话，军方会派专车过来接，这样也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和检查。” “车？”言逢欢看着他，“是昨日去那秘境时乘坐的东西？” “是的，不过军方的车，防护性和保密性会高一些。”言寂月平静地回答道，他知道言逢欢对于这些现代化的东西都比较陌生。 “行，那就去吧。”言逢欢非常从容地道，稳重极了，一点不像对那车感兴趣的样子。 “好。”言寂月应了句，立即跟那边的人开始对接起来细节。 由于事发突然，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这苦了信息中心那批计划人员，陡然被通知了提前计划，简直又乐又愁。 “尊上，您为什么要找空旷的地方啊？”等待的过程中，言灵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便于你们跑路吗？”言逢欢嘴角带笑。 当然，也方便打架。 “啊？”言灵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您给我们陪、陪练吗？” 言逢欢笑着点了点头。 以往的修士修行，都是通过和魔族以及妖族一些恶兽战斗来提升实力的，然而如今倒是没有这种条件。 言灵一时间面如菜色，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想到之前那霸道的魇阴风雷，她又抖了抖，她真的不想挨雷劈啊！ …… 这边，军方的车很快就到了。 五辆黑色装甲车，威风凛凛地停在了言家大门口，领头的是人身穿一身黑色军装，自称为“姜宇”。 言寂月上前确认了身份，很快，他们在姜宇的引领下，上了中间那一辆车。 上了车才发现，车上还有另外两位同样身着黑色军装的军人，手持小型冲锋枪，他们冲着言逢欢等人问好后，迅速各司其职，一路都神色警惕地盯着窗外。 几人在中间的装甲车里坐着，而言逢欢连座位都位于正中间，除开车上的护卫，前后还各有两辆同样防护级别的黑色装甲车护航。 负责驾驶的是正是姜宇，他的车开的很稳，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他也再没有说话打扰。 言逢欢一上车，便不由得用神识探索起来车里的模样，她虽然不是炼器大能，但有赖于强大的神识，她能很清楚的分别出哪些材质是比较特殊和坚硬的。 这辆车跟上次哪辆差别可大了去了，言寂月所说的“高一些”倒是谦虚了些，言逢欢若有所思地想着。 视线最后落在了两位军人手上所持的冲锋枪，神识探出去在那冲锋枪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她有些好奇这东西的作用。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来，而且把这种好奇掩饰得很好，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稳若泰山的模样。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整个车里静悄悄的，弄得言灵有些紧张，攥紧了言逢欢的衣服，往她身边凑了凑。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车辆，应该是提前就被清了道路。 言逢欢察觉到言灵的局促，想着这一路的不同，不由得笑问道：“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在她的感知里，可不仅仅只有这五辆车和这十来个军人。 她就是去找个地方溜孩子，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这么多“无人机”陪着吧。 “言小姐，您的安危对华国来讲很重要，况且您愿意选择这边的基地，我们自然非常重视。”开车的姜宇没有回头，但郑重地道。 “你们今天这遭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言逢欢问，话里有些“不可置信”。 “是，我们会一路护卫的！不过因为是临时收到消息，所以很多准备不足的地方，希望您能谅解！”说着，姜宇还是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言逢欢的身影时，眼里有一些感激之色。 言逢欢也注意到了这点，只是没有多想，她的心思停在了那句护卫之上 这么多年，她听到别人对她说这两字儿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最近两次还都是华国这边说的。 这是真当她是泥娃娃了？ 轻咳了一下，言逢欢心下虽然觉得离谱，但终归没有多问，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往言寂月看了一眼。 这徒弟对华国倒是一颗真心。 这是打算给华国背书一直背下去了。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地借个场地，看来这后面还挺复杂，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 第41章 百人试训(1) 有了专车，果然一路顺畅。 他们很快就到了言寂月所说的那演练场，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野，视野十分开阔。 右侧有挺长的一段，都是高大的山崖，石壁嶙峋陡立，怪石突起，俨然一座险峰。 五辆车都停在了一幢灰色大楼之前，大门前除了守卫的士兵，还有两个人正略显焦急地等在门前。 言逢欢几人一下车，于长风带头先走了过来：“言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确实很快，你们等在这里是？”言逢欢也笑着回应。 她虽然问着，但眼底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言小姐，我先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这个攀云基地的总负责人，李极峰上校。”于长风声音浑厚。 站在他身边那位神情一直非常严肃的中年军官，向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和善的笑容，冲言逢欢点了点头：“言小姐，我代表攀云基地欢迎您的到来。” 言逢欢也淡笑着回应了。 “言小姐，我们等在这里确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于长风也不拐弯子，见两方都认识了，直接开口道。 言逢欢又点了点头，示意他直说。 于长风也笑了笑：“说实在的，我们没有想到您会这么快就到这边来，我们原本计划是，等我们第一批士兵将《破墟》和《藏伏诀》这两卷练体功法运用纯熟后，再将这里作为一个演练场地，邀请您来观看的，也顺势可以邀请您成为我们的特邀指导，能够给他们一些建议。” 言逢欢脸上的笑容很温和，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于长风停顿了一下，眼神几不可见地瞥向一边的场地：“说来也巧，我们昨日紧急召集了一百名优秀的军人，本来是准备在此集体试行《藏伏诀》这卷功法的，而接到言寂月同志的消息后，我们想着，也算缘分，能否请您正好帮着指导一下？毕竟您是最了解这两卷功法的人。” 虽然他们也做了很多准备，但言逢欢要来这个场地，也不得不让人心动。 但言逢欢听完后，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们，这让于长风有些迟疑，他补充道：“当然，如果您不方便，也没有关系，是我们唐突——” 于长风话还没有说话，却见言逢欢侧身往旁边示意了一下：“那他们怎么在……地下？” “呃……”于长风和李极峰都愣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尤其是后者眼里有着震惊之色。 这场地的地表上都覆盖了好几层特殊的防窥测的材料，就连修士的灵识感知都能屏蔽，为的就是掩藏地下的基地，这言逢欢竟然只是随便瞅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言小姐的眼睛。”于长风对于被言逢欢看破这件事，接受的非常快，“我们是想先询问您的意见，当然，若您抽不开身，那他们会立即转移，不会打扰到您的。” 于长风态度和语气都十分诚恳，俨然是给了言逢欢最大的特权。 不过言逢欢注意到，于长风说出这句话后，他旁边的李极峰脸色有些微妙的难看。 想必是李极峰早就带人在场地准备了，却临时收到了他们一行人要来的消息，不得不“让”出了场子。 这确实有些让人恼火啊。 按她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找个地儿就是了，然而—— 言逢欢瞥了言寂月一眼，随即好笑地摆了摆手：“没这么矜贵，原本借的就是你们的地界儿，帮你们点忙也无碍，让他们出来吧。” “太好了！那言小姐，您跟我来？”于长风伸出手引路，“上面的视野更开阔一些。” “好。”言逢欢笑着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言寂月，“你也跟他们一起吧。” 都是练体，指导一个跟一群对于言逢欢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 言寂月眼里闪过意外，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敬了个军礼后，转身小跑进了场地。 “我怎么觉得，我哥……好像挺开心的。”言灵小声嘀咕。 “呵呵，军人嘛，一群人凑在一起练到趴，是他们最熟悉的事情了。”于长风笑呵呵地道。 言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没有说话，没想到说那么小声也被听到了。 一旁的李极峰没想到言逢欢真的答应了，惊讶得这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赶紧冲着言逢欢身后的姜宇等人说道：“咳咳，那个，你们也归队吧。” “是！”姜宇等人也敬了个军礼，随后在姜宇的命令里，整齐划一地小跑进了场地。 他们也是百人团的成员。 言逢欢就在于长风的带领下，走上了那幢楼的观景台，高度在这幢楼三层的位置。 往下看去，约莫两百米以外，地面突然从中间分开了一道“裂痕”，随即逐渐向两侧扩大，平稳地没入地面，露出了其中呈正方形的百人队伍，以及一些身穿白衣的研究员和医疗人员。 他们站的平台平稳地上升——直至成为新的地面。 言逢欢注意到在场的军人穿的衣服各不一样，不禁有些好奇。 于长风在旁边适时地解释：“这一次试训的百人团，集结了华国各个兵种的精英，昨晚提前做了体能测试，目前暂时分为四个大组，每组分配了五位医护人员和三位研究人员。” 言逢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仍然聚焦在下方。 姜宇独自一人站在队伍外面，背对观景台。 他一身黑色军装，站的笔挺，手上利落地挥了两个手势，那百人队伍便迅速按照特定的阵型排布的分开，待队伍站定，姜宇转身冲观景台这边利索地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准备就绪！等待指令！” 言逢欢注意到每组的人数并不均等，而且在她的神识中，有些队员的体能损耗超过一半，有些灵台甚至也不算清明，明显处于疲惫状态。 她皱了皱眉：“他们有一些人状态并不好。” 于长风脸上笑容一闪而逝，随即耐心地解释：“是临时召集的，其中有一些人刚结束完任务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于是研究组那边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不同状态下对于《藏伏诀》的适应效果。” 他看着仍然轻蹙着眉头的言逢欢，不着痕迹地微微侧了侧头，又补充道：“当然，都是自愿申请的，而且研究情况也是清楚告知了他们的。” 言逢欢偏头看着他，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但就是把于长风看得差点绷不住笑容。 等到于长风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准备直接问的时候，言逢欢却浅浅地笑了下，移开了视线。 还不待于长风和背后的人松口气，却看见言逢欢慢悠悠地抬起手腕，指了指自己耳朵后面：“听得见。” 宁娉在耳机后面“分析献策”的声音，她从刚来就一直听得到，原本想视而不见的。 但谁能忍自己一言一行，包括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能有一大堆分析在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呢？ 不仅分析，宁娉他们还出谋划策，小到以什么样的语气和语速都能给出方案来。 她与其说是在跟于长风对话，不如说是在跟宁娉那一群人在说话。 一路过来，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长风愣住，老脸泛上了些红色：“言小姐见笑了。” 这是最新研究出来的隐形通讯器，据说京市那位七级修士的探知都能隔绝。 这边事情发生的太快，宁娉他们正好去了京市参加研究会，一时间赶不回来，他们才病急乱投医想了这个法子，没想到还是没避得过言逢欢的神识。 隐形通讯那边，宁娉也尴尬了一瞬间，但她坦诚地笑了笑：“言小姐，好久不见啊，今天很遗憾没能去到现场，这才想了这个办法，您别介意。” 这边言逢欢淡笑着也对她打了个招呼，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是言逢欢还是笑骂了一句：“你别分析了，听得我头疼。” 知道自己被当成研究对象是一回事，当着面被研究又是另一回事。 宁娉从善如流：“好的，那言小姐玩的开心！” 言逢欢淡笑着应了，于长风也笑着摘下了耳后那青色的小贴片，冲言逢欢示意了一下，随后收在了军服的侧包里。 这个插曲就算过去了。 不过言逢欢的反应倒是又给了宁娉他们许多信心，对于接下来的计划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言小姐，您看现在开始可以吗？”于长风语气如常，笑问道。 言逢欢道：“我没问题。” 她只是答应帮忙看看，也不会真的喧宾夺主。 于是于长风立即向下比了个手势，姜宇接收到信号后，又做了个手势后。 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地卸下背后的黑色大背包，连言寂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同样的背包。 只见这个上百人的队伍，从包里拿出了各种检测小装置，在脖颈、手腕、腰侧等一些身体部分上，或是贴上了一些“贴纸”，或是扣上了特殊的检测装置。 装置穿戴的顺序都一致，并且全程并没有任何指令，但他们的动作如同粘贴复制似的，在风中划出的动静都莫名的整齐。 言逢欢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入了神，渐渐地甚至被勾起了一些很遥远的记忆。 她若是了解过现代的文化，大概就知道她这会儿的状态就是——不是强迫症，但觉得强迫症被满足了。 华国军队历来以训练有素闻名，其精致和优雅程度是魔鬼级别的。 她的反应自然落在了于长风两人的眼里，李极峰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个自豪的神色。 第42章 百人试训(2) 百人团队很快就将装置什么的都佩戴整齐，旁边的每个研究团队面前都摆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此刻屏幕被分成了许多小格。 “那是他们各自负责的小组的身体数据，这些军人们身上所佩戴的那些检测装置。能实时地将他们的身体状态返回给研究员们。”于长风解释道。 言逢欢眼底闪过一些意外之色，不过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下方，众人的背包早就被后勤人员以极快地速度收走。 随着姜宇的手势，百人团整齐划一地演练了起来，招式正是言逢欢之前给的《藏伏诀》，言寂月也并未使用《破墟》。 《藏伏诀》作为入门级练体功法，招式衔接并不特别，甚至可以说非常“优雅”和简单。 很明显百人团都是提前将招式记牢的，于是当他们保持同样的呼吸和频率在演练时，场面看上去十分恢弘壮丽。 脚轻踏在地上的震响，手划过空气带起的风声，都仿佛带着特定的律动。 一时间，就连于长风和李极峰都被震惊到了。 他们作为经常看这种军事演练的人，更大的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今天看起来，总觉得场面非常得“顺”。 说不上来的那种气势感和冲击。 “这种感觉……为什么……”李极峰喃喃出声，“我总觉得，他们好像不一样了。” 于长风不禁看向言逢欢，此刻后者倒是看起来并不惊讶。 言逢欢自然感觉到了于长风的视线，她微微侧了侧头：“练体功法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引动天地灵气，虽然不能存储炼化，但却能不断地强化身体，你们感觉到的不同，正是因为他们目前节奏一致，周围聚拢的灵气所带来的些微附加效果。” 其实这种效果目前并不明显，只能在气势上有所变化，对于强化身体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百人团的默契显然还不够，但…… 很难得。 言逢欢几不可见抿唇。 这种情况真的很少出现，毕竟修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傲气，谁都不愿意迁就谁，就算愿意迁就，也很难调整自己的习惯去配合。 而他们第一次试炼，就能达到这种同步效果，若是…… “怎么回事？”突然，下方传来躁动的声音，李极峰沉声开口道，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言逢欢从愣怔中回神，神识先一步将场中的情况尽收。 在前九招时，场中所有人都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和频率，并没有太大的阻碍，这说明他们的体质都比常人厉害许多。 而此时正进行到《藏伏诀》的第十招，明显所有的人呼吸同时都乱掉了。 于长风也皱眉，很难相信在场这些精英竟然同时熬不住？ 一时间场面看上去有些混乱，因为所有人的速度都不太一样，但没有人停下来。 旁边的研究员们不断地“播报”着情况。 “a08心率快速攀升30，异常！” “b13肌肉压力达临界值！” “……” 台下的医护人员赶紧抬着担架上台，往已经达到危险值的几位奔去。 但像是应证了他们的话，他们还没走上台，就突然有两名军人力竭跪地，他们反应极快地用单手撑地，勉强稳住了身形，满头汗水不断低落，嘴角有鲜血不可控地溢出，呼吸急促。 紧接着，右前方的言寂月也突然一声闷哼，气血翻涌，他来不及震惊，有了《破墟》的经验，他比那两人好点，自己慢慢回收了招式。 医护人员刚到这三人身边，还没来得及做紧急检查，又有二十来人坚持不住，半跪在地上，疯狂地平复着呼吸，其中也包含那位姜军官。 他们并没有吐血，状态看上去比刚刚三人好一些。 但他们所在组的数据检测器上显示，这些人的体能已经耗尽，四块显示屏上都布满了红色的紧急警告，显示这些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内伤淤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明显超出预期，医护人员准备不足，根本没办法同时去处理这么多伤患。 而正当一开始上台的医护人员，咬牙想将最初出现情况的三人抬上担架时，观景台上的言逢欢轻轻呼出了口气：“先别动他们。” 声音清冽如水，带着灵力回荡在有些焦急的众人耳边，瞬间抚平了所有人内心的焦躁。 连带着其他百人团成员也感觉到平静，就在这时，言逢欢紧接着道：“其他人继续，不要停。” 而场下差点停下的其他军人，被一股轻缓的力道，将他们的动作又牵引回正轨，接上了刚刚差点断掉的动作轨迹。 行云流水，几乎看不出他们的动作中间那些许的滞涩。 与此同时，她左手轻抬，二十来道坠着银光的灵力流，以迅雷之势飞向了那些受伤的军人眉心。 旁边的医护人员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挪开，还没来得及震惊，却发现那二十几位军人周遭地上的草叶和灰尘被牵动，仿佛掀起了小型的“风旋”，壮观极了。 若是有修士在这里，会发现那时周遭的灵力正在以一种规律的速度涌向那二十多位军人的身体。 而他们也都闭上了眼睛，在原地盘坐了下来，手上结出了奇怪的手印，气息很快变得规整。 言逢欢出手了。 于长风脸上的焦急之色褪去，看着言逢欢眼里闪过笑容，向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医护团队不用急。 研究人员反应更快，毫不犹豫地又坐回去看数据变化。 显然有言逢欢镇场子，他们心安的很。 …… 之后没有人再出现这种情况 剩下的七十多人，以不同速度完成了整个《藏伏诀》的演练，最后收招的瞬间，眼里有着浓浓的信服之色，整套招式走完才知道这《藏伏诀》的奇妙之处，身体虽然疲惫，但那种舒畅通透的感觉不会骗人。 比他们平时拉练半天效果还好。 但他们没有多做耽搁，赶紧按照之前的安排，依次去到各组的研究员那边，进行统一的身体情况汇总。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旁的李极峰从出状况开始，眉头就皱的死紧，此刻看着依然在地上静坐的那二十多位军人，脸色有些难看地喃喃。 倒的最快的那两，其中一位是他手底下的精英，那姜宇也是他手底下资质极好的军人。 怎么反而最快倒下了。 于长风眉头也紧锁着，他提前看过所有人的名单，发现越早倒下去的，都是他们评估过体能和身体素质越好的。 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看着一旁的言逢欢，于长风有些艰难地问道：“言小姐，他们这些受伤的人，是没有达到《藏伏诀》的条件吗？” 之前言逢欢说过，如果连《藏伏诀》都没办法修行，那么就不适合走练体这条路了。 可这如果是真的，那他们的评判标准仿佛是个笑话，他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言逢欢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先问道：“你们这是随便找的人还是……” “虽然是临时召集，但他们都是我们的精英军人！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旁的李极峰立即回答道，语气明显有些不满，于长风皱眉看了他一眼，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了。 “言小姐，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受伤心里想必不好受，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于长风赶紧道。 言逢欢倒是没在意，她摆了摆手：“我并非是说他们差，他们之所以受伤，其实是因为表现的太好了。” “什么意思？”两人俱是一愣。 “《藏伏诀》之所以作为入门功法，是因为包容性很大，无论何种等级的修士都可以修习，而每一招的难度都是叠加的，而从第十式开始的难度，是按照前面的完成度以及修士的体质叠加的，也就是说——” 言逢欢看着两人恍然大悟的脸，无奈地道：“他们会受伤并非是没有达到《藏伏诀》的条件，而是因为体能高，前面完成度也高，所以一下子叠加的难度太高，他们身体没有经过灵力洗练，承受不了这种难度，气血逆行，一时间承受不住而已。” 她确实没想到有普通人能够将《藏伏诀》的极限提高到这种程度。 而且还是一次性这么多，比例这么高。 原本她以为这些人，只会因为能力不行受伤，却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能力太高而受伤。 真的是……唉。 言逢欢心里叹了个大气。 带孩子好难。 能提高到这种程度的一般都是修士，都会有能力能够应付后面不按常理叠加的难度。 基本不会出现这种一上来就捱不住的情况。 要是今日她没在这里，这些好苗子还真得受重伤。 “我就说……”李极峰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有些尴尬地道，“言小姐，刚刚是我心急了，对不起！” 言逢欢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下方，视线落在最开始两位支撑不住的军人身上：“他们两的身体素质，比小月还要强一些。” 他们两所迎接的第十招的难度，比言寂月这个已经经过灵气淬炼的人还要高上一些。 而且在她的感知里，这两个人只是普通人，身体也没有被灵气洗练的迹象。 所以仅仅是凭着普通的锻炼，就达到了这个地步吗？ 这些华国的军人，和她记忆里的“士兵”似乎相差甚远…… 言逢欢眼里闪过些明灭的光彩，但很快被一股黑色掩盖成黑白分明的平静。 第43章 第三份功法 “哦！这两人确实是这百人团里身手最好的，左边那个叫林晖，也是攀云基地的人，右边那位叫黎俞深，是从y省连夜赶来的。他们平日里执行的都是非常艰苦的任务，能力也极为出众，正好这次在休假，就一起过来了。”于长风笑呵呵地介绍。 言逢欢安静地点点头。 下面一群人已经调息好了，言逢欢轻轻打了个响指，之前气血反涌的那二十几人面前，出现了跟《破墟》一样的卷轴，正安静地悬空。 “以你们的身体素质，这卷更适合你们。”言逢欢清冽的声音在整个训练场上回荡。 仿佛在梦里一般，众人神色恍惚地接过了卷轴。 言逢欢转身看着于长风，笑道：“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确实让我很意外，你们选出来的人若都是这样的水平，那单纯修习《藏伏诀》是有些屈才了，这对他们来说只能暂时作为一个评级的工具。” 一旦开始练体，灵气洗练过身体，《藏伏》更是连评级都没有什么作用了。 原本以为《破墟》便够用了，但以那两人的体能，适应《破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且看起来这样的人在华国军人里也不占少数。 还有旁边那奇怪但精确的检测方式……她虽然不懂其中关窍，但也不是傻子，有用没用还是看得出来的。 言逢欢垂头想了想，又看了眼下面正在跟其他人交流的言寂月，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下一刻，她手上出现了一卷赤金色的书轴。 这魔法一般的凭空变物，又震惊了一群人，但言逢欢恍若未觉。 她此刻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淡笑着将赤金卷轴递给于长风：“这卷练体功法名为《九霄》，修习至最高阶，堪比四阶巅峰修士，若有人修行《破墟》无法再带来任何效果时，便可以修行这卷。” 于长风眼里露出狂喜。 和言寂月之前一样，他甚至连推拒都舍不得。 “言小姐，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于长风一句话说的缓慢又嘶哑。 言逢欢笑了下，看向下方又在和林晖他们讨论《破墟》的言寂月，转头冲着于长风道：“还真有。” “您尽管说，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辞的！”于长风闻言，赶紧正色道。 “我看你们对于身体的训练和检测都非常有条理，而我这徒弟似乎也很喜欢人多一起练，索性都是练体，不如你们帮我训他一段时间，可方便？”言逢欢笑眯眯的。 于长风和李极峰两人的都是一愣，随即同时笑了出来，于长风赶紧答应：“方便！怎么不方便？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他飞快地双手接过卷轴，向言逢欢行了个礼，身后李极峰亦然。 言逢欢笑容不变地点了点头，余光瞥向下面的人群，眼底滑过了些莫名的神色。 随即看着面前的两人，意有所指地道：“他们这种默契，如果能再加深一些，或许以后还另有其他的用武之地。” 于长风一愣，看向言逢欢，发现后者虽然笑着，但神情中莫名透着些认真。 他人老成精，哪怕此刻心下疑惑甚多，但还是觉得言逢欢这样说必然是关键的，肃然回道：“您放心，默契历来是我们的强项，他们只是刚刚集结，等再过一段时间，必然是一支非常强大且团结的队伍。” 言逢欢点了下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若是实在出现什么无法逆转的损伤，可以去言家找言敬，他那里有可以联系到我的方式。” 两人又是一惊，于长风正欲说些什么，言逢欢就摆了摆手：“就当是我把徒弟暂时寄放在你们这里练功的报酬吧！” 养徒弟嘛，总归是个苦活，若是有人帮着养，她也乐见其成。 她转头又看向下面依旧交谈甚欢的一群人，被围在中间的言寂月，正神色非常认真地讲着他练习《破墟》的感受和关键，说是倾囊相授也不为过。 而围在旁边的人，也是认真地听着，众人的目光都是信任又专注。 言逢欢无奈地笑了下，随即对于长风两人道：“接下来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今日多谢你们，我呢，现在得带着这孩子去远点的地方逛逛，就不麻烦你们了。” 言逢欢话音刚落，她和言灵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高台之上，又引得下面一阵惊呼。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感谢的话的于长风，无奈地笑着着摇了摇头。 随即他转头看向李极峰，后者刚刚的态度明显带着火气，他知道李极峰这个人宁折不弯的性子，对于特权这种事儿历来有些看不惯。 只是今天面对的是言逢欢，她如今对于华国的重要性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可估量的地步，而且她能走这“特权”，还是那信息中心那一众研究员求之不得的事儿，李极峰这脾气却还是不分情况。 于长风的眼神太过明显，想不发现也不行。 而李极峰自己心里也知道今天冲动了，立刻懊悔地道：“长官，我知道错了，老李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这趟下来，言逢欢的能耐他看得清楚，换成别的有点能耐的人，想找他茬是轻而易举的，言逢欢没跟他计较，算是他走运了。 “哼。”于长风轻哼了声，脸上好看了些，“好歹你没干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儿来，这次就算了，不过我说老李，你自己还是掂量着点，这么大年纪了，该收脾气的时候收着点。你手下的人也得好生管管，别一天到晚跟你似的。” 他跟李极峰算是知根知底，知道后者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脾气直了点，能这样服软说明是真的后悔了。 “是是是，我晓得我晓得。”李极峰赶紧再次保证，“绝对不会有了！” 于长风也没有再多说，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下方。 百人团正在和旁边的研究人员配合，逐一分析《藏伏诀》实验过后的身体报告，不仅是数据，还有他们切身的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士兵拿着结果报告跑了上来。 “报告指挥长！第一轮实验结果的报告已经出来了。” 他手上正拿着厚厚一叠的数据分析报告。 “辛苦了，给我吧。”于长风伸手将报告接了过来。 李极峰也凑了过来。 那厚厚的一本，大部分都是带有专业词汇的数据，他们看不懂，但有许多项的前后对比，都呈现出微小的上升趋势。 最后研究人员还专门做了101人的身体情况总结报告，简要说明了大范围的数据走向和变化。 最后一句总结专门被加黑了字体，字号也大了许多，看上去十分醒目。 “除气血逆行的案例外，其余者在完成整套后，身体各项机能均有不同幅度提升，据受试者所述，某些变化甚至可被明显感知，例如a15、b07等案例，爆发力、握力等均有显着提升！！！” 那感叹号大概也是表明了测试人员的心情有多么的澎湃。 此外他们还根据分组，列出了一些对比性差异的结果。 例如像是“基础身体数据类似的情况下，体力初始留存度越低，数据上升越不明显，机能消耗越快”。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刚刚言逢欢会专门指出有些人状态不够。 看来在疲惫状态下修行，效果是会受到较大影响的。 两人若有所思地继续往下看。 …… 尽管大多都是依靠数据得来的推论，但依旧足够让人心惊，也足够他们投入大部分精力去加紧完善这方面的训练。 最后一页，是关于言寂月的报告，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修习过《破墟》效果的人。结合他自己的叙述，专门列举了他身体的变化，最后一段还专门标成了红色。 “总的看来，言寂月同志身体各项指标相较上次留存数据，均有提升，其中最为特殊的是他的肌肉自主修复能力明显变强，疑为《破墟》的灵气修复效果。”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数据不会骗人，这些数据量是以往一两个月拉练都可能不会有的效果。 因为人的体能总会在某段时间达到一个瓶颈，如果不加大训练难度，很难有质的突破。 而这些人竟然只在一轮练习后，就有了数据可测得的变化。 如果是一两例，可能还是巧合，但…… 于长风看着手里这卷赤金色的《九霄》，突然觉得重逾千斤。 “看来，我们还小看了这两本功法。”一旁李极峰心里也是百味杂陈，不由低声道。 他更小看了言逢欢。 “是啊，哪怕看过那功法说明里那句‘对于体质较强的人，前期变化会肉眼可见’，但是还是难以置信。”于长风摇了摇头，苦笑道。 原本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肉眼可见。 这还是被言逢欢称为入门级别的，那真的练体修士到底有多么恐怖。 这样的东西竟然给的那么容易，还有那目前价值不可估量的《隐蓝册》，以及之前各种奇珍…… 虽然言逢欢一直都一副没有所谓的态度，但华国却不会，也不能忽视她的善意。 所以这个人情，欠的可越来越大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心底又隐隐有着庆幸。 幸亏这样的人，不是敌人。 也亏得她出现在华国，而且对人类存有善意。 第44章 千里狂奔 另一边，离百人团所在的训练场，约莫四十公里的地方。 言灵正在苦哈哈地追着前面深蓝色的影子，脚下纤云流野用到极致，却离前方的身影越来越远。 天气已经并不热了，但她额间的汗不断地往下滴落。 身上灵力即将耗尽，而她此刻正纵跃在离地几十米的树巅之上。 如果没有灵力维持，她没办法再立足于这脆弱的叶尖。 言灵环视周围，离右侧的峭壁距离不远，凸起的山石厚度足够，可以作为临时落脚点。 咬了咬牙，她赶紧调整方向，几个跳跃间就接近了。 然而再一次往前方纵身时，身体刚跃向半空，言灵眼角就不由得一抽，她体内的灵力，彻底耗尽了！ 身体一阵失重，迅速往下坠去！ 然而她太累了，身侧的双手甚至没办法稍微动一动护住脑袋，连惊呼也没有力气了。 几十米的高度，修士掉下去倒不至于伤到根本，就是难看了点。 她这般想着，终于自暴自弃般地闭上了眼睛。 坠落的速度很快，她的身体穿过浓密的树冠，被划出了一道道的小伤口。 就在即将摔在地上时，地面的草叶飞窜聚拢，像一个张开的网一般兜住了言灵。 最后平稳地给她放到了地上。 言灵试探地睁开了眼，又摸了摸身下的地面，确认了自己平安着陆，她长长地呼了口气。 言逢欢毫不留情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别傻了，赶紧恢复灵力。” 她睁开眼睛，发现刚刚远远奔在前方的言逢欢，此时正双手抱肘静静地站在一边。 日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身侧，安静又柔美。 言灵原本打算瘫在地上摆会儿烂，然而一看到言逢欢，就跟条件反射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就试图坐起来。 然而身体卡在一半，又直直地躺了回去。 “……” 见言灵可怜兮兮的目光，言逢欢好笑地摇了摇头，指尖灵光划过，安静的草叶又聚拢成了一双手，将言灵扶坐了起来。 并且帮她摆好了调息的姿势，末了还拍了拍她的脑袋，最后又轻飘飘地归附于地面。 强制被摆正身态的言灵：“……” 孩子苦，孩子不敢说，只能马不停蹄地又开始运转功法。 十来分钟后，她脸色好看了些，灵力恢复得七七八八。 再次睁开眼，看向言逢欢，准备将满腹的疑问都先问个清楚，就见后者似笑非笑地转过头：“休息好了？” 言灵整个人一震，赶紧闭眼，继续恢复灵力。 又过了一会儿，气息回拢，灵力和体力都完全恢复了，她平缓地走完最后一个周天，才老老实实睁开眼睛。 “尊上，我休息好了。” 言逢欢转过头来，正准备开口，言灵赶紧举起手作投降状：“尊、尊上，能不能再歇一会儿啊……还有，您能不能告诉我，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呀？” 言灵趁机看了眼左手亮起来的手环，看着上面显示着156km的距离，不由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跑。 眼前不由得又开始快速回滚刚刚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精彩旅程”。 她们出了演练场外后，其实落地点离得不远。 可以说这一百多公里，全是她用“纤云流野”步伐跑出来的，若换成普通人这么造，人都没了，但就算她已经二阶巅峰，也完全跑空了三次灵力才勉强做到。 而且由于尊上速度太快，每次她几乎都把人跟丢，因此不得不卯足了劲追，灵力分配完全顾不上合不合理。 于是这三次耗尽的时候，场面都不太好看。 第一次她栽进了一个巨大的草垛，那草垛里还躲着两只山鸡，她一落，直接给鸡砸晕了过去，于是灵力恢复过来后，她又花了一部分灵力给它们治伤，随即就马不停蹄地又开始赶路。 第二次滚进了一条宽大的山溪里，由于没有力气，她随波逐流了一小截儿，最后卡在一个石头边上，被尊上给捞了起来，恢复后又耗费了一部分力量烘干衣服。 第三次如果不是被救得及时，她大概得地上躺个两三个小时才能自主运转灵力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得花一部分灵力，治好身上影响行动的伤口。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灵力很快就会入不敷出的。 唉……言灵心里深深地叹气，灵力耗尽的感觉并不好受。 至少这么多年，她除了刚刚修行时干过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有完全耗空过灵力。 刚刚却一连来了三次。 言灵小脸皱成了一团，眼巴巴地看着言逢欢。 后者见她这样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认真地看着她道：“跟着我修行就是这样的，你可是坚持不住了？” 言灵神色一凛，嘴比脑子快：“没有！绝对没有！尊上，我抗造！真的！抗造得很！” 言逢欢一下子笑出了声，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不由得赧然地低下了头。 言逢欢赶紧抬腕轻咳了一下止住笑意，给她解惑：“我们这趟去寒山。” 言灵瞬间抬起了脑袋，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惊愕：“寒、寒山？那，那不是离这儿一千六百多公里吗？” 她跟她哥上次去的时候还是坐的飞机，加上各种交通工具转乘，也在第二天才到达。 “差不多吧。”言逢欢气定神闲，“不过我要你在日落之前，到达寒山，这会儿……” 言逢欢眯眼瞅了瞅太阳的位置，继续道：“你的时间还很充裕。” “……”下意识的，言灵想要掏出手机来看看是几点，但想起刚刚泡了水，又撞到石头上，已经不能用了。 她蓦地想起左手还有个可以看时间的，赶紧抬手看了眼手环，12：28。 “啪搭。”她有气无力地放下手，心下有些绝望。 她两个小时拼死拼活才跑了一百五十多公里，后面还有1500左右，而且还得在日落之前…… 此时虽然正值夏季，但太阳最晚差不多也就在19：00左右就落山了，她只有不到七个小时…… 按照刚刚一路的速度，她就算一路都抓紧时间，恐怕也需要20个小时啊，如果换成别人来说，言灵直接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说的人是言逢欢，这让她根本没想过要拒绝的选项。 “尊上……能不能再宽限一点点时间啊？”言灵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问道。 听闻言灵没有放弃的意思，言逢欢有一瞬间笑眯了眼，不过该严厉还是得严厉：“不能，而且，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也就不用跟着我修行了。” 言逢欢的声线一贯都透着冷冽，一旦严肃起来更是能冻人三分。 言灵眼睛睁大了些，言逢欢的话在她这儿比什么都管用，闻言也不再撒娇，赶紧拍拍屁股赶紧站了起来：“那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火急火燎地在原地踏了几下步子，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言逢欢，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多耽搁一秒都是损失。 言逢欢挑眉也看着她，似乎是在问为何不动。 “尊、尊上，我不认识路……”言灵嚅嗫。 手机也坏了，导航也开不了。 “二级巅峰的修士灵识比普通人约莫强上四倍，你已经去过一次寒山，怎么连路线都没有记下来？”言逢欢问道。 言灵挠挠头，也顾不得丢人了，赶紧给言逢欢科普了一下“飞机”、“巴士”，“出租车”、“单车”这些上次乘坐过的路线。 所以说，她路线记了，又没完全记。 最后，她心虚地看着言逢欢，小声地总结道：“尊上，如果走上一次这种路线，我是可以的。” “……”又一次被现代化冲击的老古董·言逢欢，难得无语凝噎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抚额道，“那还是你跟着我吧，记得分出几缕灵识感受灵力的消耗状态，从而合理分配你的灵力。” 言灵郑重地点点头，又恢复了斗志。 言逢欢也不耽搁，脚尖轻点，一跃便是百米之外的树梢上，使出的也是“纤云流野”，身形在星星点点的阳光间，拖出一道蓝色的残影。 言灵赶紧追了上去。 日头正好，适合长跑。 …… 14：52，言灵第五次力竭，然而她发现灵力恢复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些，不过言逢欢的催促声，让她没有功夫去细细感受，赶忙坐下来恢复体力。 第六次力竭。 言灵从稀泥坑里爬了出来，她顾不得浑身泥浆，马上盘坐起来，很快就入定了，心神随着周天走了一道又一道，体力逐渐恢复，灵力也达到巅峰。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16：13，距离860km，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而且灵力似乎跟她的身体更“亲密”了，像是每一分灵力用起来都能有更大的冲击和效果！ 言灵抬头看着正笑着看她的言逢欢，也咧开嘴笑了：“尊上，我们继续！”，眼底总算有了些自信。 …… 17：04，言灵第七次力竭，太阳光已经开始变得微弱，热度也明显地降了下去，言灵抹了把脸上的污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再次睁眼的刹那，只看到一片蓝色的衣角。 时间不多了，言灵灵台愈发专注，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也没有去看那手环上，那已经跳动到1298的距离。 …… 19：01，寒山的影子已经远远地映入眼帘，但阳光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万物都只剩下蓝灰色的剪影，言灵体内的灵力也再次濒临告罄的边缘。 她眼底蓦然涌出一些湿意，不管不顾地埋头狂奔，已经疲惫的身体却再次提升了些速度，经脉隐隐有些破裂似的疼痛。 第45章 言灵进阶! 疼痛一直在持续，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此刻身体已经处于超负荷的状态了，她只能凭着一口气儿硬撑着。 速度却非常明显的慢了下来。 人在疲惫的不行时，总是下意识想找个什么支撑，于是言灵不由得又抬起头，目光直直锁定前方那道深蓝色的身影，此刻天光渐暗，那身影看上去愈加模糊，仿佛永远都追赶不上。 尊上的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过，而且似乎还快了不少…… 是快了一些吧……那更追不上了…… 言灵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时，一阵晚风呼啸着朝她满是污泥的正脸而来，带着些寒山独有的凌冽冷息，吹的她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起来。 她仿佛课堂上被猛然惊醒的学生，整个人一震，心跳猝然加快！紧接着便感觉身体又恢复了些力气。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的速度已经如同蜗牛了，如果刚刚不是那阵风，她大概很快便会从高空上直直落下去，然而毫无知觉地“睡”上一觉。 然而此刻，她连后怕也顾不得了，前方言逢欢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黑点，她赶紧发足狂奔，脸上干掉的泥块被夜风吹的簌簌往下落。 为了节省力量，她试图在跃进的过程中运转功法来吸纳灵力，但她的心神不够强大，一心二用的效果杯水车薪。 最后一丝日光坠落下去的瞬间，言灵目测了一下离寒山的距离，大概还有四五百米，然而具体的细节，已经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她狠狠咬了下柔软的口腔内壁，下一刻，一瞬间抽空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灵力储备，催生出了一条百米长的藤蔓死死卷住旁边的山岩。 藤蔓带有灵性，另一端立刻反卷住她的腰身，随即将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言灵，往高空上重重一抛！ 黑暗中，言灵精疲力竭，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毫无挣扎地让身体以抛物线地形式往寒山山脚下坠去。 还是……失败了。 …… 眼看着即将被摔成肉饼的一瞬间，言灵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冲击，猛然将她坠地的身形拉住了！ 她惊愕地睁开眼睛，控制着身体缓缓地落于地面，发现身体内磅礴内窜的力量，竟然远超二阶巅峰！ 原本枯竭的灵脉，抽痛的身体，混沌的灵识，此刻也都完全恢复了，这几乎是在瞬间的事情！ 是尊上做的吗？言灵有些茫然。 周围亮起了淡青色的光亮，抬头望去，那光正是来源于言逢欢手掌心中的光团。 言逢欢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笑看着言灵，为她解释那磅礴灵力的来源：“这是在虚空幻界里三个月，你积累出来的灵力，现在它们真正属于你了。” 清冽的声线，慢条斯理的温柔语调，让言灵一瞬间又湿了眼眶。 “怎么哭了？”言逢欢无奈地轻声问道，她以为言灵会高兴，“现在你可以进阶了，怎么还不高兴？” “我……”言逢欢不说还好，一说言灵的眼泪就直直地落了下来，混合着脸上风干的泥土，滑溜出两道鲜明的水痕。 天上雷云聚集，雷劫已经快要来了，而言灵脸上乌漆嘛黑的，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双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言逢欢。 言逢欢淡笑着催促：“赶快收拢灵力，回转功法，准备应付雷劫！” 言灵抿唇，囫囵擦了擦眼泪，哽咽地回了一句：“好……” 只是声音里透着莫名的伤心，听的言逢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言灵毫不迟疑地已经开始照着她说的做了，神情认真，手上速度也不慢。 言逢欢摇了摇头，手上轻轻一抛，那光团化散成无数荧点挂在了寒山外围的树梢上，晶晶亮亮的，漂亮极了。 于此同时，整个寒山外围缓缓升起了一道新的防护线，牢牢盘踞在这方天地，护卫的意味极为明显。 二阶巅峰渡劫并不难，言灵积蓄的灵力足够，有已经彻底压拢了修为，言逢欢并不担心她成功的问题。 果然，很快言灵便在回滚的雷云中露出身形，她轻飘飘地落在一颗高大的树梢上，随即纵身一跳就到了言逢欢面前。 这距离比她之前全力而为还要远一些！ 只是言灵的一身粉衣已经变得焦黑又破烂，如果忽略她那已经恢复白皙细嫩的肌肤，她活像个刚挖煤回来的小破孩。 看见了言逢欢正看过来的眼神，言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晋阶，没有准备专门的衣服……” 只有修为在七级以上的修士，才能够掌握空间之力，所以修为不足的修士，为了避免在雷劫之后出丑，都会提前准备好绘制有专门的规避阵法的衣服，来防止自己雷劫之后衣不蔽体。 言灵说着，不由得又想到，自己什么不好的样子都在尊上面前“展示”过一遍，换成她是尊上，可能也不想这么丢人的“徒弟”跟着自己，一时间更沮丧了。 言逢欢看着她变化多端的表情，觉得这大概是小姑娘爱美的心思，于是笑了笑，手掌一摊，一套粉白色的衣裙就出现在手上，她递给言灵。 后者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一顿，脸上更是多了些难过之意，最后她慢慢地接过衣服，老老实实地说：“谢谢尊上……” 还是没有高兴得起来。 言逢欢这下就不解了，于是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言灵，到底怎么了？” “尊上。”言灵憋了半天，被这样一问，还是没忍得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呜哇……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哈？”言逢欢疑惑地眯了眯眼睛，不由地好笑问道，“什么机会？” “就是——嗝！”言灵一下子哭的太凶，话说着说着竟然打了个嗝，她顿时面如菜色。 但在言逢欢的注视下，她还是继续艰难地恳求道：“再让我跑一次行不行？我保证这一次我一定可以达标的！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达标…… 言逢欢顿时面色古怪极了，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言灵一直心情很低落，连应付雷劫都显得有些恍惚。 竟然是将她之前说的“达不到她的标准，就不用再跟着她修行”这句话，一直当真到了现在。 “……”言逢欢看着面前因为得不到回应，脸上沮丧之色有加重趋势的言灵，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该不该告诉孩子，刚刚只是她随口一吓？可这样似乎会有损以后的信用……毕竟宿虚明那家伙就是因为这样，在她这里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恶人”。 而且言灵这认真专注的修行态度，其实对于未来路上也非常有帮助，毕竟修行一路讲究天赋，也讲究韧性，躲懒耍滑最是大忌，言灵心性单纯直接，她还是不要教些不良习惯了。 这么想着，言逢欢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我可没有说标准就是‘日落’之限。” 言逢欢的话其实很牵强，但言灵显然对她的话从不怀疑，闻言的瞬间眼睛都亮了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我的标准是，你能在今日突破到三阶，而现在你已经达到了。”言逢欢笑道。 这对言灵来说简直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她不由地捂住嘴巴来掩盖惊呼声，一双眼睛满是喜意。 情绪去的真快，言逢欢笑了一声，随即道：“还不快去换衣服，还要继续修行呢。” ”好！”言灵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随即捧着衣服，步子轻快地往周遭挂满了点点荧光的小树林里钻去，背影都透着喜悦。 很快言灵便穿着新的衣服奔来出来，三步并两步跑到了言逢欢面前，还转了个圈：“谢谢尊上！” 浑然一副对身上的衣服颇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模样。 言逢欢挑眉，笑着问道：“这衣服你很喜欢？” 言灵自然肯定地点点头，尊上给的，是个麻袋她也很喜欢啊！何况你看这粉色多好看！你看这面料多柔软！ “哦——”言逢欢懒懒地应了一句，抬脚往寒山走去，“那这次回去的时候，你可以找你哥问问他是在哪里买的。” 言灵脸上欣喜的笑容愣住，看着言逢欢的背影，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啊——” 她拖长了尾音，听上去失望极了，而脚下动作不慢，赶紧追上了言逢欢，“这、这衣服不是您选的啊？” 言逢欢侧过头看了眼言灵，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说着，言灵扯了扯肩膀部分的衣服，难怪她觉得有点小了，而且还有点眼熟，她哥大概就是让李婶给拿了件她以前的衣服。 叹了口气，言灵不再去想她哥不太靠谱这事儿，一边跟着言逢欢，一边好奇地往周围望去，入眼的草木上都点缀着淡青色的荧光，照亮着她们前进的路。 又走了一截儿路，言灵这才发现她们此时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她和她哥上次走的那条上山的路。 尊上这是要给自己开小灶了吗？言灵内心又隐隐激动了起来。 第46章 幻界小筑 想到这儿，言灵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言逢欢身侧，就在最后一步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景色竟然不知不觉地，又过渡成了虚空幻界那漫天星辰！ 深蓝色的天幕和晶亮的星星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言灵正准备出口的话陡然收住，倒吸成了一口凉气，山林和星空的交替无声无息，她甚至察觉不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而且纵然已经来过这里两次，但每次见到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震惊，这种旷渺之感，不单单是对于观感上的冲击，还有一种奇异的附加在灵魂上的孤寂感。 尤其是修士这种常年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感受会更加深刻。 言灵真的不止一次觉得，这里太静了，上次的三个月如果不是有旭日陪着，她一天都呆不上就得疯！她有时候甚至想，尊上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里呆那么久的？ 不由得，她抓紧了身边言逢欢的衣摆。 言逢欢往前走的身影一顿，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怎么了？” 言灵手指不安地搓了两下：“尊上，这里到底有多广啊？” 上次三个月她都没有跑到过这个星空的边界。 言逢欢神色未变，耐心地给她解答：“虚空幻界的空间都是随着其创造者的心意生成的，主人的能力足够，就可以无限拓展。” “噢噢。”言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最近已经听说过太多超乎常理的事情了，所以她看起来非常冷静，但攥着言逢欢衣角的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嗯？”言逢欢好笑地看着她，“你很紧张吗？” “没、没有。”言灵咽了咽口水，试图转移话题，“尊上，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吗？接下来我在这里修行吗？您会陪着我吗？” 言灵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到后面语调甚至有些心虚。 言逢欢挑眉，没有挑破言灵内心的慌张，而是抬起手，随即伸出食指往言灵的左前方指了下：“你修行的地方在寒山，不在虚空，而今晚的目的地是那里。” 言灵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前方大概五十米处，她们脚下这条路的左侧，突然在水面延伸出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两侧还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草叶，偶尔其上垂坠着的水珠坠入蓝黑色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小路不长，约莫有两百多米，尽头是一座极为清雅的木质小筑。 小筑的整体外观呈现乳白色，某些地方还能看到些木头的纹理，周围簇拥着各式各样的绿植，隔着这么远言灵都能感受到上面鲜活的灵气。 屋顶缀了些不知名的花，晶晶点点的闪耀着些奇异的光晕，外圈是由绿藤蜿蜒而成的“围墙”，其风格跟上次言逢欢做的那条长桥的桥栏倒是有些相似。 整个小筑都透着一种安静的美，陡然出现在这静寂的空间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但它仿佛又自成一方天地，和谐得无与伦比。 最后，言灵目光落在大门旁边挂着的那个，被青绿色草叶围绕的木牌上，等到凝神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的愣在了原地！ 入眼就是几个稚嫩的大字：“梦境巢”，旁边还有一行清隽沉稳的小字：“岁岁平安，喜乐无忧。” 前一句言灵摸不准是什么意思，但后一句乍一看只是句简单的生辰祝愿，可她敢拿自己的头打赌，这跟鸣风剑剑匣上面第二句话的字迹相似程度98%以上！剩下的两分还算是她对自己头和生命的珍视。 这上面的字体并非是现代汉字，若不是言灵修习过灵武界以前的文字简录，又看过无数次鸣风剑匣，也是不敢这么肯定的。 言灵惊奇地转过头：“尊上，这——”，一句话没问完，言灵又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言逢欢此刻望着那小筑，嘴角带着惯常的柔和笑意，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上了些雾蒙蒙的情绪……像是很悲伤？ “怎么了？”言逢欢看向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耐心，正在等着言灵继续说她的问题。 言灵看着言逢欢自然而然的表现，顿时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她怎么会觉得尊上刚刚是悲伤呢？摇了摇头，她继续问道：“这是真的房子吗？” “自然，今夜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之后修行累了也在这里住，免得风餐露宿。”言逢欢笑着答了一句，随即走在前面带路，言灵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住在这房子是度假吧！她兴冲冲地跟了上去，连带着对于这个环境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两人很快走到了大门口，言灵看着那毫无磨损的木牌，还是没能憋住心里的疑惑：“这是……主神写的吗？” 言逢欢偏头看了一眼，笑意更大了些：“对。” “哦哦。”言灵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追问主神的事情，转而又问，“那尊上，梦境巢是什么意思啊？”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让她迷惑了。 言逢欢一边带她走向了东南侧的小屋，一边随口解释道：“哦，一个小孩子给小筑起的名字。” 还真是这座屋子的名字啊……可哪有人给自己住的房子取名叫“巢”的啊？联想到后灵时代人妖共存的场景，言灵不由得问：“那小孩……是妖族的吗？” 言逢欢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才道：“不是，是个人类，只不过跟妖兽们玩，也经常睡在人家的巢里，所以给自己的屋子也起了个这个名字。” “噗嗤。”言灵闻言眼睛都亮了，又回头看了几眼那木头牌子，笑着赞叹道，“好可爱！”，语气十分的真诚，仿佛如果那小孩儿在她面前，她会抓起来rua上半天。 前面带路的言逢欢脸上闪过些无奈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接这个话题。 转过角，言逢欢轻轻推开了一扇门，转头对言灵道：“之后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随着她话落，一道灵光映入她的眉间，言灵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些内容，关于如何进入这个虚空幻界以及如何开启这间小筑房门的方法。 “这个小筑的其他地方暂时被封印着，你进不去，也不要强闯。”言逢欢嘱咐了一句，“这里的植被都是灵植，如果受伤，在这里调息效果要好上数倍。” 言灵赶紧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尊上，那我们明天修行什么？” “今晚你先休息，明天我会带你去修炼的地方。”言逢欢淡笑着答道，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言灵赶紧喊了一声：“欸——尊上？您不在这里休息啊？” “我还有事。”言逢欢往后摆了摆手，身影随即便消失了，走的十分潇洒。 言灵：“……” 尊上就不担心她会择床啊，害怕啊什么的吗？ 这么一想着，言灵才发现在小筑里只能看到一片清幽的花草，头顶那星空也仿佛变得十分温柔，她从走进来到现在，压根儿一丝不安之意都没有升起过。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言灵有些兴奋，原本想到处逛逛，但想到尊上走之前的嘱托，还有明天即将到来的修行，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老老实实钻回屋子里休息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睡不好，谁知道沾枕头就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言灵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灵台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然而她并没有来的及兴奋，因为瞅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快八点了，她赶紧麻溜地爬起来往外冲。 推开门时，她鼻间闻到了些清幽的花香，这才发现头顶是一片清澈的天空，朝阳温温柔柔地洒在院子里。 言灵一时间哑口无言，双手就这么搭在门上愣住了，她在虚空幻界呆了三个月，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日升月落，原来竟然是有白天的吗？ “睡醒了？”言逢欢的笑声传来，“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言灵转头发现尊上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笑意盈盈地正等着她。 她一边将门关上，一边心里大呼罪过！随即火急火燎地往言逢欢身边跑过去：“对对不起！尊上！我、我没想到——” 言逢欢冲她摆了摆手，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用着急，我也是刚来，你昨日一遭透支多次灵力，虽然之后晋级补充回来了，但还是有所损伤，这里有特殊的修复之力，你会睡得这么沉是因为它在帮你恢复本源，倒不是你的原因。” 言灵害羞的情绪还没散去，又因为言逢欢一番话开展了联想，一下子被感动成了狗，顿时内心想着一定要好好修行，报答尊上！ 这么想着，她一双眼睛看着言逢欢更是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言逢欢并没有注意到她内心里的弯弯绕绕，见她双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笑了一下：“跟我来吧。” “好！”言灵踌躇满志地跟上了言逢欢，原本以为还是会走昨晚来的路，却没想到，踏出小筑的一瞬间，她人已经站在了寒山的山林中，一股湿润冰寒的空气迎面而来。 “嘶——”言灵下意识地运起了护体灵力，哆嗦了下往言逢欢望去。 “你既然主医，那么对于力量的分配就非常的关键，所以接下来，你需要在这种环境下，能够随心调动周围……嗯，至少十米以内的植物得同时为你所用。”言逢欢轻轻拍了拍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对言灵说道。 后者听着听着，脸色逐渐扭曲，嘴巴也由于惊讶而逐渐张大…… 第47章 寒山修行(1) 言灵听到最后，都差点给言逢欢跪下来了。 同时控制十米以内的“灵植”，她倒是可以，因为修士灵力催生的灵植，本身就听从修士的意愿。 可言灵看了看周围的山林，在她的感知里，这些可全部都是普通植物。 别说10米以内了，同时控制十条树枝对她来说都是难事！ 也真不怪言灵反应这么大，实在是控制灵植和控制普通植物区别实在太大，这等于是举起自己一只手和举起一头大象的区别，费力程度不是多了一星半点。 可这还是言逢欢提出来的要求，言灵不得不认真对待。 “尊上，我之前最多控制过两条树藤，而且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言灵愁的脸上都皱成了一团，她嚅嗫着解释，“哪怕我如今三阶，灵力也不足以支撑我同时控制超过十条的……” “靠蛮力肯定不行。”言逢欢笑道，随即将右手伸到了言灵地面前，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灵力。 后者不解地看着她，言逢欢也不解释，抬手轻轻招了招。 随即，言灵惊恐地发现，这片山林的树木和草丛都仿佛是活了过来一样，都在疯狂地应召着言逢欢手上的灵力！ 高挑的大树欢快地延展舞动着枝干，草丛、荆棘、灌木等等相对矮小的植被更是明显地疯长了一段，一股脑地都在往她们这个方向涌来！ 言逢欢在半空轻轻翻转了一下手，它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言灵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没能缓解心中的震撼，她不信邪似的，冲着言逢欢又走了两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言逢欢的手。 上面的的确确一直仅有那一层薄薄的灵力覆盖着！到此刻耗费的也不到先前的百分之一。 言灵咽了口唾沫，又打量了一下周围草木，发现距离远远超过百米……而尊上她，只动用了那么微不可计的灵力。 这是什么功法？！！为什么灵武界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连言家也没有谁有修习过这种东西！ 言灵此时看着言逢欢，仿佛在看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尊上竟然给她开这么大的小灶！难道因为觉得她非常有潜力吗？会不会她离亲传弟子也不远了，嘿嘿嘿…… 言逢欢倒是被言灵变来变去的眼神又给搞出了些鸡皮疙瘩，她抬手轻轻拍了下言灵的脑袋：“瞎想什么呢？” 随后她手上覆盖的灵力散去，周遭草木又安静地回缩成原来的模样，看得言灵目瞪口呆。 “嘿嘿嘿，没有没有。”等反应过来，言灵赶紧一个箭步奔上去，直接上手去扒拉言逢欢，“尊上，您教教我这招好不好？” “好啊。”言逢欢轻轻扯回被晃来晃去的衣袖，淡笑道，“这招也不难。” 言灵脸上笑意更大了，眼中写满了期待，而言逢也没让她失望，手指在她额间一点，随即轻轻一招—— 直接牵引出了她的一部分灵识！ 还不待言灵被引出的这部分灵识震惊，言逢欢清冽的声音直直映入她的脑海：“注意看植物们的反应。” “言灵”几乎条件反射的，瞬间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围的植被上。 言逢欢又完整重复了一下刚刚的全过程，旁边的“言灵”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结束后，言逢欢收回灵力，随即又将言灵的灵识放回了身体里。 言灵灵识归位的时候显然还比较懵，她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才站稳。 随即她迷迷糊糊地看向言逢欢，脸上还是一副梦游似的茫然：“太神奇了……” “发现什么了？”言逢欢走向一棵大树，树上垂下来一些柔软的枝条，很快结成了一个绿叶秋千，言逢欢懒懒散散地往上一坐，等着言灵回神。 “尊上，我竟然看到所有植物，都像是有‘脑子‘在控制似的。”言灵眼睛里全是迷茫，“我是不是疯了。” 她人生头一次以“灵识体”形式存在，看到了许多平时根本无法发现的细节。 譬如尊上手中灵力每一分的流向，周遭灵气元素的流动，以及……这山林植物们的呼吸浮动，和被尊上灵力接触到时，植物那突然闪光的“大脑”。 那“大脑”呈现出一个椭圆形的光团，在她的“灵识体”的感知中，其实尊上的灵力只是接触到了这个光团，但后续植被的所有动作都是由这些光团来操纵植物完成的，可不就是大脑吗？ 但这不是荒唐吗？正当言灵的世界观陷入一片挣扎时，靠在藤椅秋千上的言逢欢，慢条斯理地道：“那是‘灵’，还记得我说过，万事万物皆有可能生出灵性吗？” 言灵愣愣地点头。 “会这样说是因为，万物都有与生俱的‘灵’，如果遇到生机之力，则会从中诞生出灵性，再经历些许造化，生出灵智也是可能的，所以将‘灵’理解成这些植物的脑子也不算大错。” “我用灵力催动了草木之灵，它们愿意听我号令，所以耗费的力量很少。”言逢欢解释道。 言灵听得聚精会神的，见言逢欢停了下来，不由得屏息凝神，尊上接下来一定会讲术法的关键点了。 然而，却见言逢欢偏了偏头，有些揶揄地道：“控制和驭使灵的方法很简单，你只需要在控制的过程中，去感应它们的存在，并且逐渐试验出如何用最少的灵力去让它们快速服从你。” 言灵眨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言逢欢这话的意思。 “简单来说，多练练。”言逢欢笑着总结道。 言灵目瞪口呆，知道方法了，但好像又不知道。 “别担心，你刚刚已经感受过它们的存在了，接下来就是找到它们，然后驯服它们。”言逢欢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当然，每个人驯服的方法不一样，你得靠自己试出怎么样才和它们最契合。” 言灵想起刚刚那种玄妙的状态，有了些许自信，对着言逢欢郑重地点点头：“尊上，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言逢欢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抛给言灵一个蓝灰色的石头，后者眼疾手快地接住。 “接下来是一段枯燥的日子，驯服各种植物的‘灵’时，你的灵力易放不易收，所以随时可能面临灵力枯竭的状态，你将这石头贴身放着，如果灵力枯竭，它会护你本源不伤；如果晕过去了，旭日会将你带回小屋里，不用担心会冻死；在寒山中，你的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如果你有危险，我也能感应到的。” 言灵听着这番周到的安排，赶紧老老实实点头，随即将石头放好，看向言逢欢轻声问道：“尊上，那您呢？” 听起来这全程她一个人就够了，那尊上难不成在旁边看着她吗？不好吧……她会紧张的，言灵有些扭扭捏捏地想着，这就跟考试时你特别喜欢的老师，偏偏一直站你后面看你答题一样窒息。 “我还有别的事情，你如果觉得无聊了，也可以进虚空幻界找旭日玩。”言逢欢轻笑道，语气活像是在哄孩子。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走的毫不留恋。 剩下言灵在原地挠了挠头发，随即她长长地呼了口气，脸上神色逐渐变得认真，望着眼前巨大的山林，言灵眼中闪过些跃跃欲试。 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驭使灵植的方法，但尊上都说多练练就行，那她就一定会做到的！ …… 另一边，从寒山上消失的言逢欢，正孤身伫立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山顶上，不过奇异的是，这座山像是“岛屿”一般漂浮在空中，周围都是带着寒气的云雾弥漫。 周遭天地还有着许多岛屿浮空而立，头顶暗青色的天空还在飘落着小雪。 言逢欢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裙，站在这个环境倒显得非常和谐，她脚下踩着积雪，慢悠悠地顺着朝着山顶中心走去，那里有一棵参天的大榕树，远远便看见其树冠遮天蔽日的模样。 她的衣裙被冷冽的寒风吹得凌乱，而面上清清冷冷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单薄的身形在凛冽的山风中十分稳当地前行。 她似乎也不急，速度慢的像是在闲逛出神，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她才走到榕树下方。 那榕树的树干占地都非常大，远远超过了现世里最大的榕树体量，而且在这极寒的天气下，它仍然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都绿意盎然。 雪落在上面，顷刻间便化为水雾消散，在这种严寒的温度下，这画面简直有违常理。 而树下，由于有着树冠的掩映，地面露出了原本褐色的泥土。 东北角有一方石桌，周围搁着几块形状不一的石墩，似是因为高度合适，所以被谁搬来当了配套的凳子。 桌面上面胡乱摆满了一桌的凌乱的纸张，其上满篇都是暗红色的符号，有大有小，各式各样的鬼画符。 有些纸张上还有粗犷豪放的标注，不过由于字体实在是太过丑陋，所以基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桌上有非常强力的防护，所以它们倒是在这不见得多好的环境下，仍然保留了原本的样子。 而言逢欢一路走过来，目的地正是这个石桌，只见她慢悠悠地寻了其中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纤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防护层，随手捞起了那堆“废纸”。 若是有人在这里，定然会发现，那张张纸上的暗红，竟然都是干涸了的血迹…… 第48章 寒山修行(2) 但言逢欢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她泰然自若地拿着那些废纸一般的“手稿”，身子随意往后一躺—— 那背后是一片空，眼见着要直接往地上倒去时，一片榕树叶子凭空出现，然后迅速变大了数倍，轻轻柔柔地“滑”到了她背上当起了靠枕。 叶面还顺着言逢欢靠着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弧度，看上去十分柔软舒服。 而言逢欢神情波澜不惊，毫无顾忌地直接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身后树叶上，整个人懒洋洋的。 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可谓是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万遍那般自然平常。 她纤长的手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手稿，那上面张张都跟鬼画符似的东西，她却看得非常流畅，时不时地还调整一下纸张之间的顺序，理一理中间夹杂的枯叶。 越到后面，纸上的东西就越复杂，暗红色的字迹几乎铺满了边边角角，如蛛网密结一般纵横着。 最后几张纸上，那字迹潦草的批注陡然消失了，转而是一个个奇怪的图案，那是一幅幅已经完成了的阵图。 繁复的纹路、干涸的暗红血迹和泛黄的稿纸，无端透着一种古老又血腥的靡丽感。 最上面的是呈三足鼎立之势的阵图，其上图纹复杂而霸道，各方笔锋尽出，三方阵眼合力之下，酝酿出一股霸道又强横的压制之意，其下一张也和它大同小异，只是许多细微之处做了修改，减少了阵图的锐意，而且特意加了明显的生门。 第二种是类似八卦阵一样的阵图，若有行家在这儿，定能看出其暗合着极其深奥的奇门遁甲，不过这张图，却和术士历来所求的阴阳平衡毫无关系！ 满篇入眼都是凌厉，笔锋走势也是让人看着极不舒服，简直把丧心病狂明晃晃地甩在人脸上！ 每处转折都倒钩嶙峋，血迹斑斑的纸面，阴翳和杀意全部都呼之欲出！ 后面几张又是对这张图的修修改改，改来改去，这张图的凌厉逐渐削减，但很明显这阵图的主人还是对这图不满意，并且还颇有忌讳，因为改到最后一张时，上面出现了个斗大的叉，旁边写着一个笔迹端正的“禁”字，似乎在警醒着谁。 最后一张图，是折叠起来的。 言逢欢漫不经心地展开，这是一张比前面都要大上七八倍的阵图，呈五角分布，明显应用了五行之势，而其中又暗含着奇门八卦之意。 阵图纹路隐隐有着前面的影子，但精美和复杂程度却比前面的不知道高了多少倍，虽然仍是暗红色血迹绘制，但透着些圆融如意，一笔一划仿佛都像是为了什么存在的，简直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落笔。 这张图虽说看着是这三种图里在无害的，可它却最像暴风雨前，风平浪静的海，凶戾全部都收敛于表象之下。 言逢欢偏着头，端详了这幅阵图好半天，随后轻轻往空中一抛，这张纸又延展开了数倍，直到一端即将触碰到参天树冠时才停了下来。 纸张一阵虚幻，随即其上的阵图剥离而出，斜斜地横亘在树冠和地面之间，缓慢地在半空中转动了起来。 言逢欢左手抵着太阳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而她月白色的裙摆下的一双脚上，突然涌现出一些黑雾！ 黑雾越扩越大，逐渐淹没了她的小腿，堪堪及抵膝盖时才停了下来，言逢欢右手随意一挥，半空中转动的暗红色阵图一顿，随即奔涌出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直直朝着她脚下的黑雾而来！ 阵图的吸力极大，瞬间她腿上所有的黑雾，便一股脑地被扯向阵图中心！没有丝毫转圜和抗拒的余地！ 然而那黑雾仿佛附身在言逢欢身上，攀扯着她骨肉，于是当它们被一瞬间吸附走时，硬生生带出了一大片血雾！ 月白色的裙摆被血沫染红，言逢欢膝盖以下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断掉的骨头混着血沫安静地躺在地上。 而言逢欢面色冷静极了，若不是刚刚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头，任谁都会以为她对自己身体方才的变故毫无所觉。 背后榕树抖动了两下，言逢欢身后靠着巨大的绿叶也发出莹莹绿光，一股巨大的生机之力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膝盖立马不再往下渗血。 树冠上又飘落了几片叶子，最后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安静地飘向了那堆断骨碎肉，最后漂浮在其上方，围成了一个圈。 它们身上灵光熠熠，彼此之间还有一条细微的“线”连接着。 巨大的榕树又抖动了两下，叶片发出沙沙声，仿佛在催促，边上的言逢欢嘴角牵出了些淡淡的笑，温声道：“我没事，再等下。” 榕树犹犹豫豫地安静了下来。 言逢欢望向地上那腿骨，眼睛微微一眯，有隐隐的雷弧从她眼中划过。 骨头顿时裂出了些许缝隙，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骨缝中被迫探出了头，瞬间被半空那只针对它的巨大的吸力吸走！ 一旁“守着”的小绿叶们一拥而上，连忙将血沫碎肉和断骨，全用绿意盎然的灵气环绕包裹了起来，随即飘向了言逢欢。 它们无声地径直穿过她血色的裙摆，然后叶片内蕴的生机彻底展开，开始疯狂修复言逢欢的小腿！ 言逢欢额头逐渐冒出了些冷汗，细密的汗珠聚集，顺着她的鼻尖额角滴落，她的身体也开始略微颤抖起来。 身后的巨大叶片立刻反向拢住了她的肩膀，绿光更盛了几分。 少顷，她轻轻呼出了口气，垂下头缓了缓身体的痛意，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时，树上又飘落了几片叶子，飞到言逢欢脚边，替换掉前面几片已经枯黄碎裂的叶子，继续着修复的任务。 而缓过来的言逢欢也没闲着，她看着那正拘禁着黑雾的暗红色阵图，此刻阵图早已经静止在半空，反而是那魔雾不断试图逃脱。不断有诡异的各种声音从其中传出！ 言逢欢双手不紧不慢地结了个印，随即右手探出，阵图随着她的动作又开始缓慢地驱动着—— 黑雾陡然一顿，随即挣扎得更加疯狂，仿佛知道这阵图的恐怖。 言逢欢庞大的神识被她瞬间调动起来，这方天地所有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黑雾一丝一缕地被阵图拉扯回阵中，刺耳的嚎叫声在她的神识中响起，言逢欢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画面仿佛慢放一般，阵眼吞噬第一缕黑雾后不久，整张阵图突然“吐出”了精纯的灵气，无声无息地反馈回了天地间。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后灵时代的众神在这里，都会目瞪口呆! 因为这是从来没有人或者神做到过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如今，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里，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发生得稀松平常。 甚至控制阵图完成这一切的人，眉头还因为不太满意而微微蹙了蹙，于是她又紧接着控制阵图循环了几次刚刚的过程，强大的神识将所有细微的变化都反馈给了她。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轻轻抬眼，眼里终于闪过些笑意。 她随手一挥，阵图顷刻间便将剩余所有的魔雾吞进，过了一会儿，又是一股庞大的灵气被阵图送了出来。 随即暗红色的纹路回缩，慢慢又附回那褐色的纸面，乖巧地飞入言逢欢的手中。 言逢欢将其放在桌上，先是抹去了上面某些部分，随后右手虚空一抓，一支造型像是树枝一样的笔便被她捏在了手中，于此同时，她熟练地伸出左手，气劲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 她逼出了些许鲜血停留于半空，随即把其直接当成了墨水，用笔蘸了点后就开始在那阵图上修修改改。 …… 七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她一直埋头在那里修改，未曾挪动过寸步，这周遭的天空也从未黑下去过。 周遭风雪凛冽，虽然她不怕冷，但榕树还是垂下了一大片枝桠给她挡着。 她膝盖下的一双腿已经完好如初，只是旁边多了几乎堆成小山的枯黄叶子。 最后一笔落下，新的一版阵图完成了。 大概也是最后一版。 言逢欢轻笑了下，看了两眼后，毫无顾虑地扔在了一遍，随即站起了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听着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 身后榕树又抖了两下，言逢欢侧身淡笑着望它：“我没事，多谢了。” 榕树晃动的幅度大了一些，连比较粗的树枝都舞动了起来，言逢欢看了它一会儿，随即突然走近！ 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它虬结外露的树根上，反手拍了拍它的树干，然后靠在它身上沉默了一会儿。 随着时间延长，榕树身上传来了疑惑的情绪，言逢欢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道：“等他回来了，让他绕着你走个几圈，那你大概也能生出独立的树灵了。” 这榕树存活万年，可惜没赶上奉拟还在的好时候，不然以它如今的修为和灵性，只需要一点点机遇，就能诞生出一个强大的树灵。 那时候就不用什么都摇树了，不然遇上感应不到它情绪的人，纵然它将自己摇断也没有什么作用啊，言逢欢心里好笑地想。 “等事情结束了，得让他们想个办法把你移出去，你老是一棵树呆在这里也不好。” “你……呢。”榕树又抖了抖，那满树的叶子倒是没有一片被它这种动作给抖落下来。 “我？我嘛，我不得好好休息休息？这种事情让他们操心就好了。” “这、里，好。”榕树不想走。 “这里好什么？寸草不生的地儿。”言逢欢轻嗤了句，随手挥了挥，这片空间的时间又开始走动。 榕树的情绪有些低落和不满，似乎并不喜欢言逢欢这样说这里。 言逢欢好笑地又拍了拍它：“好好好，我不说，但是你得相信我呀，外面有更好的，尤其是你的‘故乡’，那是个特别美的地方。” “你……陪，吗？”榕树有些微地动摇。 “你都这么大棵树了，要我陪干什么？”言逢欢揶揄了一句，“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休……息，好。”可惜榕树并不懂人类复杂多变的感情，它只是单纯地以为，言逢欢累着了，得像以往一样，在它身边睡上一段时间。 却不明白，神口中的“很长一段时间”究竟有多趋近于无限。 第49章 榕树有灵 言逢欢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开，转头跟它聊起了最近的见闻。 榕树自然发觉不了她的意图，它虽然灵性十足，但灵智未生，还不会“追根究底”这种行为。 言逢欢神识强大，几乎过目不忘，华国之前给她的那些个小册子她早就倒背如流，虽然许多东西一知半解，但并不妨碍此刻她给榕树“科普”得津津有味。 而榕树虽然听不懂，但它是个当之无愧的优秀听众，哪怕言逢欢许多地方明显说的囫囵，它传来的情绪都非常耐心和欢喜。 显然是很喜欢言逢欢和它说话的，榕树强大的灵性无疑也感染了言逢欢，她兴致越来越足。 一人一树竟然就这么诡异地聊了起来。 从出山救人，到和华国的各种“交锋”，言家现状，收徒等等事情，言逢欢慢条斯理地给榕树讲着。 语气偶尔温和，偶尔淡漠，说到比较感兴趣的地方时，还会啧啧感叹几句，情绪难得的雀跃波动，而榕树也时时都在给她反馈，温和又包容。 “华国他们鼓捣出这些东西我还挺喜欢的，如果他们认识你，说不定过段时间都能想到和你交谈的办法。” 当言逢欢说到这段的时候，树叶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第一次传来抵触的情绪，它听懂了后面这几句，但它并不想和别人交流，它可以只和言逢欢说话。 它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言逢欢对于这个华国的善意，而这偏偏就是它抗拒的原因，它不想要言逢欢接触什么“国”。 以前也是这样，可那次言逢欢在它身边睡了好久好久，它身上的叶子全用完了都没把她叫醒。 言逢欢淡笑着拍了拍卷在自己手腕上的微末根须：“跟以前那个‘国’不一样的，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她也不是什么蠢货，同样的坑自然踩不了两次。 榕树勉勉强强妥协了，但还是不想再听言逢欢说华国的好话了，言逢欢嘴角笑意温润，也不勉强，转而说起了她觉得有趣的人和事。 虚空的时间正常流逝着，日头渐渐落下去，星辰月亮挂上高空，风雪也停了下来，不知不觉言逢欢和它都快说上了一天。 “这些人倒是比以前的好上很多。”言逢欢闭着眼睛舒坦地靠在巨大的树根上，悠闲地评论道，“看来神灵绝迹，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好事。” 榕树又摇了两下：“坏事。” “好好好，坏事坏事。”言逢欢轻笑着哄了句，“我说错了。” 手腕上的根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对她的态度表示赞赏。 “不过人族现在修士数量少，到底是弱了许多，如今他们想要自保还是难了点。”言逢欢轻笑着回拍了两下，随即若有所思地喃喃，看着榕树参天的树冠，她眯了眯眼睛，“但既然有这个心也不算坏事，你说呢？” 榕树听的迷糊，但不妨它摇的欢快地回应言逢欢。 言逢欢见榕树这么信任的样子，不由得摸了摸两下鼻子，突然有些心虚，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继续哄骗：“所以这回，能不能给我些你的叶子？” 榕树初生于后灵时代灵气浓郁的梦境森林，又在虚空一直温养万年，身上每一片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达不到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但吊住濒死之人几年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它能帮人族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魔气，这么多年，全都被榕树拿来用到她身上了。 榕树虽然没搞懂为什么言逢欢从人族说到了它的叶子，可既然是言逢欢问的，它便飞快地答应了，它什么都不多，就是叶子多。 言逢欢笑出了声，又拍了拍它的树干道：“等你生出了灵智，可千万别记恨我啊。” 榕树非常讨厌“国”这个东西，甚至是当作“敌人”来看待的，可在它的认知里，“国”和“人族”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言逢欢也是“人族”，所以它自然也喜欢“人族”。 言逢欢对此心知肚明，但为了骗到它的叶子，还是故意钻了这个空子。 看着又拍了拍她的小根须，感受到榕树传来的单纯温和的情绪，言逢欢粲然一笑，没心没肺地冲榕树道：“记恨了也没用。” 夜空明朗，周围静悄悄的，言逢欢索性大咧咧地直接睡倒在榕树树根上，又开始跟它讲自己新收的徒弟…… 不知不觉，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那片巨大的叶子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又当起了软绵绵的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 榕树庞大的身躯静静伫立在这方天地间，仿佛最忠实的守护者。 ------------------------------------- 第二日，言逢欢睡了个自然醒。 抬眼的时候，榕树又适时地晃动了一下树枝给她打招呼，随即又问她什么时候要叶子，它随时都可以给她！ 言逢欢笑：“早上好，我还不着急走，咱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呢。” “？”榕树疑惑，随即又欢欢喜喜地摇了两下。 言逢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愣愣醒了会儿神，最后深呼吸了一下，脸上的笑散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严肃样子。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昨日修改的图，展开后就拿在手上，又细细看了一遍，神识飞速调动着在脑海里演练着阵图。 她似乎看得忘了神，整个人一直站在原地，连动作都没变过。 又是半日过去。 她终于抬头，一边缓缓地将阵图折了起来，一边对榕树道：“这张图，我想放在你这里。” 榕树什么都没有问，飞快地支起两根手腕粗细的树根，伸到言逢欢面前，静静地等着。 言逢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它，树根随即便捧着阵图往自己的枝干毫不犹豫地送去。 它的树干，是它全身力量最弱的之处，但同时也是它所有的力量拼死护卫的地方。 那纸张的样子和榕树树干非常像，一靠近后，仿佛有什么呼应一般，树干表面晕开一层波纹，阵图被毫无阻碍地送了进去。 言逢欢又伸出手，对它轻声道：“给我一截你的枝桠吧。” 榕树依旧什么都没有问，然而跟个有求必应的心愿屋似的，树冠上很快落下来一截树枝，生机勃勃的。 而且它似乎知道言逢欢的用意，给的树枝足足有一米二三，刚好是言逢欢持着不需要弯腰就能触碰到地面的长度，而且上方多余的枝桠都被剔除了干净。 言逢欢挑眉，非常满意地夸了一句：“真聪明。”又引得榕树一阵晃荡。 她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树枝光滑干净的一头，对榕树笑了一下：“那就开始了哦。” 榕树树梢悠悠地晃动起来，悦耳的沙沙声回应着言逢欢。 后者也不再耽搁，深吸了口气后，便从榕树的根系旁的地面上开始画了起来。 但这不同于她在纸面画的那么流畅随意，此刻下笔的每一道，都蕴藏着庞大的神力，周遭空间都被影响到有些扭曲。 而且言逢欢的动作也非常缓慢，画了半天也才勾勒了十来笔，带着金边的幽绿光痕在泥土地上异常显眼。 而榕树也没闲着，言逢欢双脚所站之处，有两根看起来非常细瘦的根须从土里窜出来，轻轻地钩住她的双腿，不断给她补充着飞速消耗的神力和体力。 这片虚空的太阳再也没有落下去，周围一片亮堂堂的，而言逢欢从动作开始后，就一刻不停地勾勒着。 偶尔消耗赶不上榕树的补充，她才会分出心神抽动这方的天地之力来加速恢复，其余时候，都是全神贯注在地上的巨大阵图上。 一日，两日……十五日，二十日。 时间不停地流逝着。 一贯非常心疼言逢欢的榕树，却一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言逢欢一身的神力几度濒临耗空，但依旧没有停下来。 第二十一日的时候，她在地上勾勒的范围已经超过了榕树的树冠，逐渐成形的图案俨然是她之前修改过的那张阵图！ 不同的是，这张绘制在地面上的阵图，每一寸都跃动着令人心颤的庞大神力。 整个阵图以榕树为中心向周围铺开，密密麻麻的纹路勾勒在地上，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超过树冠的范围后，榕树的根系也开始顾及不到她，只能送用叶子来帮她恢复，不过速度显然慢了很多。 而言逢欢仍旧没有停下来，她额头溢出了些冷汗，地上积雪随着她一步步往外踏，逐渐化为水痕消失在阵图之下。 在离榕树已经有二十来米的地方，言逢欢脸色苍白地勾勒完了最后一笔。 浑身神力耗了个干净。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用树枝那锋利的尖端划破左手手掌，紧接着伸出手，挤出了些鲜血滴在阵图上。 原本幽绿金边的阵图纹路，红色的鲜血顺着从外围以极快的速度向里面蔓延而去！ 全部红透的那一瞬间，冲天的杀意瞬间覆盖了整个空间！ 第50章 神力绘图 顿时，空间里狂风大作，浮空的山体也开始震动，天色迅速暗沉了下来，雷云滚滚。 空气极速阴冷了下来。 大地上猩红纵横的阵图，杀意凛凛，加上其中蕴藏的强大无匹的神力威慑，使得整个空间都摇摇欲坠。 这时，榕树树身发出一道巨大的绿光，温和而强大的生机，抗住了冲它侵袭而去的凛冽之意。 这边，言逢欢闭上眼睛，也从容地轻抬起手，于半空轻轻拂过。 空间被她一路划过的痕迹撞得扭曲。 随即整个空间的暴动，仿佛凌乱的沙流被什么东西抹平一般，即刻安静了下来！ 天空恢复了晴朗，割得皮肤生疼的风也停了下来，地上血红的阵图没入地表，悄无声息地消失，上面惊心动魄的力量也被掩盖了起来。 榕树收敛起自己的力量，随即冲着言逢欢不断摇晃着自己的树枝。 而刚刚大展神威的后者，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见状对榕树咧嘴笑了一下：“事儿成了，你让我坐一会儿。” 但榕树这次没有依她，几片叶子飞来，硬生生将言逢欢给“拎”到了树底下。 地面又窜出几根树根，轻轻地缠绕上言逢欢的四肢，巨大的力量开始往言逢欢身上输送而去。 言逢欢死鱼一样地躺在它树根上，也没力气反抗了。 错落阳光穿过树冠照在她脸上，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修复她受损的本源，言逢欢闭上眼睛，发出一声舒服地喟叹。 一个多时辰后。 卷绕在言逢欢四肢的树根才缓慢地撤开，榕树上传来欣喜的情绪，恢复了力量的言逢欢睁开眼睛对它笑了下：“真棒。” 看着榕树又开心了一阵后，言逢欢站起身来，走到石桌面前，拿起桌上那些剩余的手稿。 她没再多看，魇阴风雷自她手上猛地蹿出，暴戾恐怖的力量，瞬间将那一沓写着、画着无数秘密的东西，毁了个干净，手稿化成灰白色的湮粉，从她指尖飘散。 榕树有些不舍得，这惹得言逢欢轻笑着嗔了一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还可惜上了。” 榕树沉默不语，拒绝和言逢欢讨论这个。 它觉得言逢欢也是不舍得的，所以它不理解为什么她又要毁掉这些。 明明它这里还能放得下的。 言逢欢也没有和它多讨论这个，毁完手稿，她转身走到了榕树身边，摸了摸它的树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榕树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它缓慢地问：“要……走吗？” “嗯。”言逢欢低声应了一句，“差不多该走了。” “叶子，回，时……间？” 一定要记得拿它的叶子，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每次回来，言逢欢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就在不停地画画，非常沉默焦躁，这次她变了很多，甚至和它说了好久的话…… 榕树觉得她和很久很久以前的样子终于又有些像了，那时候的她就会常常跟它说话。 虽然榕树很多都听不懂，但它对言逢欢有一种天然的依赖，只要跟言逢欢呆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而下次她回来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能聊更久呢？榕树开始期待了。 “……” 言逢欢一度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榕树虽然生长上万年，但灵性纯净，如同孩童稚儿，最是天真不得的心思。 这也是她能在这里放开所有防备的原因。 但也正因如此，此时面对这样的问题，她一时间竟然连惯常的笑都扯不出来。 大概是言逢欢愣怔得有些奇怪，榕树有些疑惑，试探地伸了根须过来碰了碰她的手。 “你竟然还记得叶子这件事情，真厉害！”言逢欢反手抓住根须，淡笑着摇了摇头，最终十分自然地回答了它的话，“下次回来……有空的话，我一定陪你玩。” 榕树欢快地摇了起来，又骄傲又开心。 而这一次，随着它枝干晃动，簌簌落下许多小叶子，一股脑地全都向言逢欢飘了过来，竟然还有些许争先恐后的味道。 粗略望过去，这短短的时间，漫天的绿叶数量就超过了千片。 “……” 愈发觉得这傻树要是再不养出树灵，迟早得被骗秃了。 “够了够了，别丢了。”言逢欢赶紧喊停。 “嗯？”榕树疑惑得很，不明白为什么言逢欢突然很着急，“还有……很多。” 言逢欢从来没有向它要过东西，好不容易要了叶子，它才抖下这么一点，为什么她要喊停呢？ 是不喜欢吗？ 榕树情绪逐渐有些低落，察觉到这点的言逢欢额角都抽搐了两下，好笑地道：“没有不喜欢，已经非常非常多了。” 若是谁敢说不喜欢这万年灵树百利无一害的叶子，那纵然以言逢欢目前的家底，都必定当场称赞一句富贵家庭。 榕树还是不太相信，甚至还想再抖两下。 言逢欢赶紧阻止：“好了！” 只是面对着榕树，言逢欢的严肃没开始就破了功，最后只能有些结巴地哄着：“你——你先把叶子……留着！下次、下次再给我！” 这个说法榕树非常能接受，当下立马就欣然地同意了，随即很听话的不再往下掉叶子，并且催促着言逢欢赶紧将面前这些收起来！ 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单手一揽，漫天的叶片被收了起来。 最后，她拍了拍刚刚榕树放置阵图的地方，顿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榕树显得依依不舍，但它并没有试图挽留言逢欢，只是几条树根支起来，在空中像手掌一样挥别。 而言逢欢背对着它，却不妨碍她也举起手冲着榕树的方向挥了挥。 只是她并没有回头，似乎毫不留恋，一路笔直地走远，榕树的身形逐渐消失在她身后。 …… 言逢欢一路走到了这座浮岛的边际，她在缭绕的云雾中止住脚步，终于转过头看着来时的方向。 血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纷飞，她眼睛里已是一片沉静。 言逢欢再次结起了一连串繁复的手印，手速快得只余残影。 最后，她的掌心间有一块很小但异常精美的立体法阵涌现而出。 她手腕轻轻一抛，立体法阵悬浮于半空，仿佛有什么召唤似的，巨大红色法阵又从地面浮现出来，随即飞快地扩大！ 半空的立体阵法亮起，一圈巨大的红色光晕往四面八方荡开！ 光晕不断扩散开来，速度越来越快，亮度却丝毫不减。 很快就到达了空间的边际，而后毫不停顿地迅速往天空和地底覆盖而去！ 几分钟后，整个虚空，都被血红色的立体阵图覆盖包裹了起来！令人胆寒的能量充斥着整个空间。 而言逢欢面前的小法阵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由原本的白青色转为红色！ 它通体为红色的瞬间，空间上附着的阵图安静隐没在天地之间，一切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样。 言逢欢的手轻轻一招，已经变为红色的小法阵飞快没入她的右手掌心。 做完这一切，言逢欢非常利落地转身，毫不犹豫地往浮岛边际外的万丈高空，踏出了一步—— 没有想象的跌落，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这片虚空里！毫无痕迹。 万千“山岛”安安静静地漂浮着，榕树也恢复了缄默无言，而那无人知晓的巨大的阵图，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安静地据守在虚空沉眠。 静寂的空间里，风雪又起，再一次掩盖下所有的秘密。 ------------------------------------- 寒山山林。 言逢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树后，不远处正是一头大汗的言灵，她正专心致志地在操纵周遭的植物。 言逢欢虽然人在虚空时，大多数时候都阻止了夜晚降临，但对时间的感知还是清楚的。 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言灵对于普通植物的熟悉度明显上升不少。 她周遭约十米以内的植物，此刻都同时处于她的灵力调遣范围，不过她倒也不轻松，气息不匀，一双眼睛也目不暇接。 显然此刻的范围有些超出她的心神，她下意识地想借助眼睛平衡周全。 但很明显她失败了，因为原本跟随她心意延展穿梭的植物们，同时荡出一股灵力，然后飞快地回缩回了原样，而她也被反弹的灵力震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言灵脸上倒没什么气馁之色，迅速盘坐在地，运转功法恢复。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没少碰到这样的情况。 等再起来时，她余光瞥到了一抹暗红，不由得迅速转头望去—— “尊上！”言灵顿时又惊又喜，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过去，连跑都省了。 言逢欢挑眉，言灵这兴奋程度倒是有些超乎寻常，但她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嗯。” 而言灵落在她面前，连礼都没来得及行，手拉上她的袖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尊上，快——” 言灵这状态明显不对，言逢欢微微蹙眉，正想开口安抚。 却听见言灵刚开个头的话陡然转成了个惊愕的短音，随即她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第51章 华国麻烦 “啊？”言逢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随即顺着言灵的视线，才看到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裙，她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两下。 啧，忘了。 但言逢欢随意笑了下，右手轻轻一划，空间被轻微拨动，电光火石间，她身上的裙子便变成了坠绣花枝的淡绿衣裙，刚刚血色不复，快得仿佛像是人眼花时候的错觉。 淡笑着望向言灵，言逢欢慢悠悠地道：“没事了。” “尊上，您受了什么伤啊？”言灵怎么可能信这毫无说服力的“没事了”，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满脸都是忧惧心痛。 那漫过膝盖，浸透了三层衣裙的斑斑血色，言灵几乎不敢想到底是什么伤口造成的。 言逢欢笑容不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笑地道：“你想什么呢？我没受伤，那也不是血，之前经过了片花海，那花的茎叶都非常脆弱，碰之即碎，而它的汁液又与鲜血很像，我不过懒得躲，才沾了一身。” 言灵小嘴微张，但言逢欢说的太过顺畅，以至于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被说服了。 但随即她又眉头皱起：“尊上，您别唬我，哪有什么花汁会那么像血？而且我都闻到血腥气了！” 她越想越觉得焦急，言逢欢的话在她这里变成了一种故意的掩饰，是不是尊上伤重了，为了不让她担心才这样说的？ 言灵越想越觉得非常有可能，于是脑袋往言逢欢腿边凑去，想看清楚点有没有伤口：“您还好吗？伤的重吗？” 言逢欢则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抵着言灵蹭过来的额头，将人按了回去。 接着慢条斯理地道：“我没唬你。那花名叫赤野，一般长在雪水冰河的岸边，以后灵气充裕，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 “……” 言灵没有听过什么赤野，也从来没有读到过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可是她看着脸色悠闲带笑的尊上，想起后者一连串流畅自然、甚至“理直气壮”的回答…… 难道是真的？言灵眼中的狐疑地看着言逢欢。 但后者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心虚之意。 不由得，言灵从一开始的毫不相信，到这会儿已经信了个七八分。 理智回笼了，言灵霎时间感觉到了心虚。 “好、好吧，您没事儿就好。”言灵缩了缩脑袋，嘀咕道，“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花啊……” 言逢欢眼睛里闪过笑意，拍了拍她扒拉着自己的手：“好了，说吧，发生什么了？” 刚刚言灵那着急上火的状态她可没忘。 闻言，言灵的神色立马凝重了起来：“尊上，华国出事儿了！” 言逢欢眼神沉静地看着言灵：“怎么了？” “九天前，我哥跟一队人来了寒山，说r国派来了一队修士，连日来在华国到处惹事，甚至在公共场合动了手，他们擅自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能力，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九天前？”言逢欢意味不明地道，“他们就这么闹了九天？华国没有出面阻止吗？” 言灵摇摇头：“据说一直是灵武界各家族，派自家子弟以出门游历的名义，帮着处理那些人引起的骚乱，但现如今消息传递太快，他们惹事的地方又遍布华国各大地界，现如今大多数的人都知道修士是真实存在的了，据说引起了非常大的讨论和恐慌……” “华国仍然没有管？”言逢欢问道。 言灵沉默地点点头，随即见言逢欢神色有些莫测，不由得又解释道：“我哥没有跟我说具体的情况，不过华国倒不是不管，我哥他们都来了七八天了！只是怕打扰您，所以一直驻守在山脚。这两天似乎气氛紧张了些，华国好像已经决定，如果今天您没有回来，他们就请爷爷动用族令找您了。” 言灵一串话说的又快又急，仿佛生怕言逢欢不听完就走似的。 言逢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随即眯了眯眼睛，她自认为如今对华国也算有些了解，他们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今九天都过去了，不可能什么都还没做。 而且没有强行找她，说明事情之前并没有超出控制范围，可这一番应对，也的确不像是他们的风格，看上去着实糟糕了些。 不过多思也无用，直接去看看就知道了。 思及此，言逢欢敛了敛眉，看向言灵：“你是继续留在这里修行，还是跟我去看看？” 言灵抿唇：“我想跟您回去，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能帮上忙！” 在她看来，这次华国大概真的遇到了大麻烦，如今她的修为也彻底稳固在三阶初期，加上最近对于能量的控制更加精准，她的真实实力绝对逼近三阶后期，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不小的战力了。 “好。 ”言逢欢看得出她此刻心大概也静不下来了，笑着应了一句，水袖一卷，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山林中。 ------------------------------------- 另一边。 十天前，华国临时从百人修行团队里，抽调了包括言寂月在内的三十人一组成小队，轻装简行，极为隐秘地来了寒山。 但寒山之前被言逢欢升起了屏障，拒绝所有外人进入。 因此只有言寂月拿着寒山令的时候，才能够踏足那道屏障，于是他们便根据指令，就此驻扎在离寒山山脚约莫500米的地方等着。 他们选了个比较空旷的平地作为营地，井井有条的帐篷并列排了三排，周围停着十来辆非常不起眼的黑色汽车，上面盖着绿色的草叶，在树木掩映下，更加难以发现。 他们虽然接到的命令是“等人”这个无疑算得上度假的任务，但这群人并没有懒散下来。 此刻接近日上中天，一众人还穿着短袖，在空地上整齐划一地拟练着《破墟》的第一套练体路线。 三十一人的动作如出一辙，速度并不快，但一招一式都接近完美，连呼吸节奏和动作都保持着一致，宛如一人。 隐隐的，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而且相比于一个月前，他们的气息明显有了非常大的改变，甚至可以说脱胎换骨！ 众人一套招式收招的瞬间，皆是气息凝实，明显仍有余力，而随着寒山周遭浓郁的灵气被功法吸纳而来，他们也很快就恢复了最佳状态！ 不过他们并没有继续演练。 随着左边一位黑衣男子的命令，三十人分成了三个小组，各自分工明确地准备起午饭了。 虽然此刻他们体力都算充沛，但毕竟还是人，不吃点东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群糙老爷们吃的也简单，而且考虑到这里是森林，所以他们带的大多都是速食和快速补充体力的能量棒之类的，很快便弄好了。 一群人满身是汗，谁也嫌弃不到谁，捧着吃的直接就围坐在地上，边吃边聊，这时候也是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 不过他们平常都是聊一聊关于《破墟》上的心得，但今日情况不同，已经是最后时限了，如果今日还没有等到人，他们必须得立马返回。 原本他们还很兴奋自己被选中，成为三十个来寒山的人之一，但这几日收到的消息，都显示华国压力愈发大。 他们帮不上忙，也没有接到人，心头都扛着不小的压力。 “你们说，今天言小姐会出现吗？”一个脸庞黢黑的，约莫二十来岁的男人吃了几口手里的饭，有些迷茫地开口，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话着实没人想接，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他们此行的任务一开始就是找到言逢欢，并且护送她回去的，谁都没想到会遇到她消失不见的情况。 华国那边几番合计，还是怕强行联系会耽误她的事情，故而才让他们在这儿驻扎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还想着能等到人，所有人都还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那到这会儿，众人心里都不抱能等到的希望了。 遗憾是肯定的。 毕竟对于这个护送任务，他们几乎抢破了头，一个个都是打了好几轮，揍了好些平日里的好兄弟，才抢到的名额。 气氛难得有些沉，坐在边上的一位娃娃脸的军人狠狠地灌了两口水：“嗐，想那么多干啥，回去——” 他的话陡然卡住，嘴巴因为惊讶而张的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们停放车辆的方向，那里刚刚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有好几人跟他朝向同一个方向，也看到了这一幕，猛地从地上蹿了，异口同声地惊呼：“言小姐！！！” 轰—— 众人皆是闪电般地蹿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往他们走来的言逢欢。 而接受众人注目礼的言逢欢显得非常自如，她远远朝刚刚那位自言自语的人笑道：“我说，会。” 会出现吗？会，这不就出来了吗？ “言小姐好！”那位军人赶紧朝言逢欢敬了个礼问好，声音洪亮，显得十分兴奋。 旁边众人也毫不犹豫，如同商量好的似的，极快地呈三行列队，随即动作整齐划一地也朝言逢欢敬了个礼：“言小姐好！” 言逢欢也微笑着冲他们点头，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队伍左边同时走出了三人，他们来到言逢欢面前，背脊挺直地又敬了个礼，依次做了个自我介绍。 而这三人言逢欢都还有印象，前两个就是之前演练的时候，最快出现《藏伏诀》越级问题的两人，林晖和黎俞深。 虽然言逢欢并不不知道他们平日里的训练难度如何，但这两个人的体质确实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看他们现在的状态，进步也要比其他人大一些，这也是他们厚积薄发的效果。 第三个则是接他们去基地时，负责开车的那位名叫姜宇的军人。 据他们所说，此次前来寒山，暂时被分成了三个小队，他们便是各自负责的小队队长。 “你们三个的进步很快啊。”言逢欢笑眯眯的，对于几人能够当队长倒是不意外。 “您还记得我们？”林晖几人惊喜地问道。 第52章 山下小队 言逢欢的出现，仿佛一下子就点燃了气氛。 一群人虽然站得笔直，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言逢欢身上瞟，满脸兴奋和雀跃之色。 言逢欢面前的林晖三人也是眼睛里都透着喜悦，尤其是还亲耳听到言逢欢说他们进步明显，这种喜悦感更是成倍上升的！ 听到林晖略带惊喜的问话，言逢欢淡笑着点头回应：“上次在演练场上你们的表现就很不错，今日看着，所有人的进步都出乎我的预料。” 言逢欢这话并没有夸大，虽然体能越好的人，初次练体的效果进步会越明显，但眼前这群人，比之二十多天前，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虽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但言逢欢也敢肯定以他们目前的能耐，恐怕对上经验不足的二阶修士，都能很快将其制服。 有几人甚至现在对上三阶也能有一战之力。 而且他们气息匀和，加上默契配合，和三阶中后期的一战也未尝不可，言逢欢眼里思量之色一闪而过。 而她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得到言逢欢的认可比拿了第一还兴奋。 “这全是多亏了您。”林晖还算稳得住，真诚地回道，语气带着十足的感激。 言逢欢摆摆手，笑了：“这跟我倒是没多大关系，不用给我揽这么大的功劳，修行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知道她说的是真心的，林晖几人无奈地对视了几眼，没有再争言逢欢的功劳问题，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见言逢欢往队伍里看去，似乎在看谁，林晖立即冲队伍喊道：“言寂月！” “到！”队伍中的言寂月应了一声。 “出列！” “是！”随着一声应答，言寂月的身影从队伍里小跑了出来。 径直来到言逢欢面前，敬了个礼，脱口而出一句：“师傅……好！”。 “噗哧！”身后面色有些苍白的言灵捂嘴笑出了声，林晖三人脸上也是漫上笑意，不过隐隐又带着羡慕之色。 百人团到如今，就没有一个不想当言逢欢徒弟的人。 他们历来崇尚力量和强者，而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言逢欢在他们这里，是已经封神了。 而言逢欢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言寂月，笑着答了一句：“为师挺好的，下次不用这么客气了。” 言寂月放下手，有点尴尬，大概是被命令喊出来，他下意识地就敬了军礼，可对着自己师傅这样问好，也确实奇怪的很。 知道言寂月的性子，言逢欢也没有再过多调侃他。 左右瞧了两眼，言寂月这段时间的进步便了然于心了，于是言逢欢也不吝啬夸奖：“练得不错。” 就是此刻不是时候，不然还能跟他过过招，看看在实战中，他的真实实力进步得如何。 言寂月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对于言逢欢的夸奖，他一向都是应对得有些不自在。 言逢欢笑了一下，转而看向旁边的林晖几人：“好了，现在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出乎意料的是，几人闻言脸色都有些犹豫，言逢欢一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不方便吗？” “不是的，言小姐，能不能……路上说？”林晖沉思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诉求，“一来，其实我们并没有收到完整的消息，二来这两天那边愈发放肆，华国随时都有可能跟对方开战，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从寒山到s省开车的话，就算走最短的路程，他们得花费至少七八个小时的时间。 而从这两天收到的报告来看，形势已经十分严峻了。 “唔，这样啊。”言逢欢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勉强，转头看向身后的言灵，“调息好了吗？”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言灵看去，许多人之前就发现后者不太对劲，不过这会儿她苍白的脸倒是有了些血色。 言灵点点头：“尊上，我没事。” 她是因为刚刚才消耗完一遍灵力，虽然功法恢复了大部分力量，但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经历了一遍缩地千里，她的“晕车”症状才有些严重。 若不是因为路途比较短，而她一下地就在运转灵力调息的话，她早就吐了！ “那行，那就现在走吧。”言逢欢点点头，十分干脆地拍板，随即看向林晖等人，“你们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吗？” 这话问得林晖等人一愣，但熟悉的问句以前言寂月也听过，于是他非常快速地就反应了过来，赶紧回答：“呃……有！” “那去吧，把要拿的东西都拿好。”言逢欢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忙，随即找了个隆起的土堆，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 言灵跟在她后面，也盘膝坐下来接着调整状态，力求等会儿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林晖等人看向言寂月，眼里有着明显的疑惑，总觉得言逢欢说的“走”跟他们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言寂月赶紧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缩地千里，众人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纵然是常年沉稳的林晖和黎俞深等人，也是满心的难以置信。 不过震惊归震惊，这些人行动起来速度一点不慢。 穿戴整齐，收拾行囊、帐篷和一切生活用品，还将周围一切都检查了一遍，掐灭了一切的安全隐患。 最后众人身边只留了个黑包，里面装着近几日产生的垃圾和一些生活用品，其余的大型装备全部都放到了车里。 正当他们准备多找些树枝将车遮盖起来时，言逢欢笑问道：“你们这车不要了？”。 “能带走？”有人不由得惊愕地问出了声。 “能啊。”言逢欢悠闲地跟个度假的老太太似的，撑着下巴，笑眯眯地从容回道。 二十来人视线直直看向了之前说“轻装简行”的言寂月。 后者正拿着一袋同伴那边装不下的垃圾，试图往自己包里装，陡然接受到战友们“谴责”的眼神：“……” 《关于我觉得师傅可能带不动那么多东西，但师傅自己觉得带的动的那些事》 “咳。”林晖最快反应过来，看向言逢欢问道，“言小姐，带上这些车会增加您的负担吗？” “不会啊。”言逢欢笑眯眯地，说着还揶揄地看向言寂月，“带物比带人容易一些，况且就这么点东西，我还是带的动的。” 紧接着又被师傅将了一军的言寂月：“……”。 他心里知道，刚刚自己跟林晖等人说的话，肯定是被言逢欢听见了。 虽然他没说自家师傅的坏话，但他跟林晖等人说的“三十来人进行缩地千里，可能压力不小，所以大的物件尽量不要带”这样的话，跟说言逢欢能力没到位好像没什么两样。 言寂月自认理亏，看都没敢看言逢欢，默默埋头将包里的垃圾拿了出来，跟着队里的人一起将垃圾和背包都放到了车后面。 众人也都善意地偷笑了起来，言逢欢在他们已经分装完垃圾之后才说话，恐怕也是有意逗这个徒弟吧？ 来了这么一遭，言逢欢气定神闲的样子，也感染到了这些人，顿时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 十来个人将车子从隐蔽点开了出来，一行排开停在空地上，三十一人又集结完毕，林晖对言逢欢道：“言小姐，我们准备好了。” 言逢欢从地上站起来，身后言灵也停下调息的动作，满脸“壮烈”地起了身。 看得言逢欢一阵好笑，摇了摇头，看向林晖，确认道：“是去上次那个基地吗？” 林晖赶紧点点头：“我们已经跟基地的人联系过了。” 言逢欢淡笑着点点头：“准备好。” 一句话引得众人心跳不由得加速了几分。 言灵也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言逢欢的袖子。 众人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扑面而来—— ------------------------------------- 攀云基地这边早已经清空了之前的训练场，上百人正脸色凝重地等在旁边。 随着空间一阵扭曲，三十来人的身影和十来辆车凭空出现在了训练场上，引起周围一阵失态的惊呼！ “啊——” “我的天呐！居然是真的！” 虽然在场许多人已经目睹过言逢欢和言灵陡然消失的场景，但这次是他们明确的知道，这群人几分钟前，还跟他们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通话！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居然能穿越这么远的空间！ 而这边，三十来人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扭曲后，眼前景象就从碧绿山林换成了那熟悉的训练场。 然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与周围众人的欢喜和震惊完全不同，三十来人根本来不及做多余反应，纵然之前做好了准备，但此刻面色还是非常难看的。 有几个小伙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蹲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医护人员们一拥而上，一通检查下来，发现众人只是样子惨烈，但终归只是暂时晕眩，身体并没有其他的损伤。 言逢欢也在一边适时开口：“不用紧张，他们没事。” 闻言，医护人员们留下了几瓶水，抬着空担架走了，整个一个非常“无情”。 吐得天旋地转的那几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赶紧拿着水，踉踉跄跄地去旁边漱口。 其他人也不太好受，脑子里天翻地覆的嗡鸣声，纵然是近来练体效果最好的那几个，都难受得想吐，因此他们不得不也蹲下来，减少晕眩和恶心感。 他们总算明白，言寂月所说的“有点厉害的副作用”是怎么个厉害程度了。 难怪言灵刚刚那么紧张！ “咦？”然而被众人心头念叨的言灵，此刻歪了歪脑袋，惊奇地问道，“我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看向也蹲在地上缓解恶心感的言寂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难道已经适应了吗？” 她这么强的吗？ 第53章 灵武家族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言灵：“你忘了你刚刚怎么过来的？” 说着，言逢欢还冲她扬了扬自己已经皱巴巴的衣袖，言灵刚刚一度紧张得太过，手上的力气差点没给她袖子薅破。 “呃。”言灵心虚地看了眼那皱起的衣袖，顿时反应过来，“原来是尊上您帮了我啊……” “倒也不是想帮你。”言逢欢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略有些无奈地笑骂道，“只是你扒拉着我，维持整个缩地千里的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护着你。” “哦哦……”言灵又想起言逢欢跟他们说过，要想修炼缩地千里这门术法，首先就得习惯这种天翻地覆的扭曲感，于是赶紧老实地道，“尊上，下次我不会了，我一定老老实实练！” 她还等着学这们术法呢！ 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她，看向周围一圈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的人，他们虽然刚刚反应很大，但这会儿恢复起来也挺快的。 一个接一个的缓了过来，站起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后知后觉的惊讶之色，看向言逢欢的眼神热切又激动。 但一旁早就过来的于长风和李极峰，此刻径直走上前来，阻止了这群小伙子围拢的步伐。 李极峰更是直接冲林晖说道：“将人带到b区去，你们继续今天的训练！” 军令如山，林晖赶紧正色道：“是！” 一众大小伙不得不列队离开，只是每个人经过言逢欢的时候，都冲她感激地笑着点了点头。 言寂月犹豫了一下，也对言逢欢躬身一礼，见后者冲他摆摆手，他才赶紧跟在队伍末尾离开了。 言逢欢淡笑着目送一队人渐渐走远，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于长风两人：“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于长风两人对视一眼，均是苦笑。 于长风道：“想必您已经知道，自从出事以来，华国这边一直没有出过面吧？” 言逢欢不语，静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 不出手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就看到底值不值得她理解。 于长风看见言逢欢脸上的冷漠，心里叹了口气，赶紧先抛出了他们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r国这次，有一位疑似神级的强者也来了华国，但他一直隐在暗处，所以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位神级强者并不是开玩笑的，况且还是一直在暗地里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发难。 言逢欢眼睛微眯了起来，她并不怀疑于长风话里的真假，毕竟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对他们丝毫没有益处。 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难怪她前些日子突然感应到，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血光，还是动土烧山的大动静。 这可不就有送上门来找打的了吗？ 言逢欢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想，也知道华国没出面的原因，脸色好看了下来。 看着面忐忑的于长风两人，笑着安抚道：“你们这样处理没有错。” 于长风人精的很，察言观色也是一绝，见言逢欢的神色变化，便知道华国这次“毫无作为”算是得到了她的理解。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说话便也轻松了一些：“大家都在等您，不如我们先过去再慢慢聊？” “行。”言逢欢挑眉，跟着他上了车。 李极峰路旁敬了个礼，目送他们离去后，转身回了基地，继续去安排接下来更多人关于《藏伏》和《破墟》的训练了。 ------------------------------------- s省的特殊事务信息中心。 言逢欢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信息中心，不过言灵碍于权限无法进入，为了不耽误时间，她赶紧表示自己可以在外面等。 于是最后，就只剩下言逢欢和于长风两人，进入了信息中心最大的会议室。 守卫替他们打开门，言逢欢刚走进去，便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忍耐的惊呼声：“言小姐！”和从座位上迅速站起来的动静。 而她面前，是之前见过的季平陇、言敬以及两个陌生面孔的修士正静静站立着，看样子是等在这里迎她。 脚步一顿，言逢欢环顾一圈后，才淡笑着走上前：“这欢迎的阵仗有些大啊。” 季平陇笑着往她走了两步，语气自然地道：“理应如此，言小姐，您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可需要休息一会儿？” 言逢欢不太喜欢客套，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说正题吧，我看你们也非常着急了。” 众人哪怕有些疲累，闻言却还是轻松地笑了一下，言逢欢的性子他们实在是喜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季平陇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随即引着她上前，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言敬身边的二人，“这二位都是京市灵武家族的当家人，季鸿智，蒋坤礼，他们二位是如今华国最高的战力，此次都是来帮我们镇场子的。” 两人冲言逢欢拱手揖礼，皆是十分恭敬：“见过言小姐！” 言逢欢笑着点头，不退不让地受了礼。 礼既然接了，言逢欢看向那位名叫季鸿智的鹤发老人，不免就多说了几句：“你的修为至今还未稳固，按你的等级，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她当初感应到华国的七级初期的气息，应该就是此人。 木系修士，灵力对于固本培元本就有着先天的优势，这么久了还没有稳固修为，确实十分奇怪。 “言小姐慧眼。”季鸿智苦笑一声，对于言逢欢的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我这七级是重伤之后，侥幸突破的，但也从那之后体内力量一直波动不受控制，所以至今仍旧没有稳固下修为。” “哦？”言逢欢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睛。 “言小姐，您可是有什么办法？”站的最近的季平陇有些激动地问道。 季鸿智是华国灵武的最强战斗力，可近几年一直深受这种状况困扰，修为隐隐还有下降的趋势，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华国的助力便可多上几分！ 言逢欢没有立即回答，魇阴风雷萦绕双眼，她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季鸿智。 很快，雷弧消失，她才摇头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把戏而已。” “言小姐看出了我这情况的缘由？”季鸿智也激动了起来。 言逢欢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重伤你的人，也是r国那位‘神’？”。 “不是。”季鸿智有些艰难地道，“是m国的一位强者，我们怀疑他也是‘神’级，但我当初没有跟他正面对上，仅仅是他随意挥出的力量，都让我昏迷了数月。” “不用怀疑了。”言逢欢摇摇头，肯定道，“力量自带的压制效果，确实是神级才能有的手笔。”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心头情绪一沉到底，m国竟然真的有神级，那r国那个估计也是…… 他们真的能对抗‘神’级吗？ 言逢欢见状，清了清嗓子调侃道：“别怕，我不在这儿呢吗？” 说着，她轻轻抬了抬手，耀眼的银色雷弧从她手心钻出，往季鸿智身边绕了一圈。 季鸿智身体里逐渐被逼出了些黑色的烟状气体，立即被雷弧毫不犹豫地吞了干净。 做完这一切，雷弧乖巧地回到言逢欢掌心，消失不见。 “行了。”言逢欢拍了拍手，“解决了。” 季鸿智顾不得许多，赶紧运转功法，却发现这次身体的力量如臂使指，再也没有之前不断波动的情况了。 他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言逢欢，当即就要跪下行个大礼，却被言逢欢挥出的一股力量挡住：“不必。” 季鸿智一愣，也不强求，复而又揖手一礼：“言小姐大恩，季鸿智铭记于心。” 言逢欢淡笑着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看向旁边的季平陇，笑道：“这下可以继续说正题了。” 陡然解决了一个心头难题，季平陇难掩喜色，闻言也无声地笑了，干脆利落地抬手引路：“言小姐请。” 这个会议室呈环状，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只留下最中间一个圆环形的桌子。 言逢欢随着季平陇的带领，往主位那边走去的途中，眼见着还有几步路时，言逢欢悠闲的步子却突然一顿，随后往季平陇的斜前方望去。 她脸上笑容不复，眉目间带着少有的惊愕—— 她身边的季平陇最快察觉到不对，不由得低声问：“言小姐，怎么了？” 言逢欢垂眸思虑了一瞬，随后她抬头看向那环形阶梯上的一位老者：“不知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 顿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那位老者身上。 那老者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有些局促地起身。 他自知言逢欢不知比他多活了多少年岁，怎么敢在她面前卖老，连忙冲言逢欢拱手道：“言小姐言重了，我名温华清，是京市温家现如今的当家人，您若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名字便好。” 言逢欢笑道：“温当家不必紧张，我只是观你面相，福泽深厚，想来温家也应该是人杰众多，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身后的言敬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看着自家扯谎不打草稿的尊上，有些汗颜。 据他所知，温家在京市灵武家族里，排位并不高，族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小辈，要说人杰众多，也应该是他们这会儿身边站着的季家和蒋家。 再不济还有近几年更迭当家人的离家在后头。 温家在在场的众多灵武家族里一比，着实算不得多优秀亮眼的。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想法，就连那温华清也有些尴尬地小声回道：“言小姐……实在是过奖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夸奖无异于把温家放到了风头浪尖。 第54章 背后阴谋 然而，却见言逢欢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温华清：“我是真心的，不知此间事了，我可否去温家叨扰一阵？” 她态度认真，并不像是作假或者说反话，像是真的挺想去温家一游的。 众人看向温华清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难道温家会是第二个言家吗？ 这段时日，言家可谓是风头大盛，一时间就连季家都避之不及，灵武界一时间谁不知道言家。 可树大招风，言家是因为有言逢欢和华国共同护着，才能够在这等风头下安然无虞，温家有什么？ 如果言逢欢只是一时兴起，那温家估计就难以自保了。 在场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就连季鸿智和蒋坤礼都皱起了眉头。 灵武界如今背地里可并不算太平，争斗起来也是非常激烈的，有些腌臜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言逢欢如今风头正盛，她的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在看着，她这番态度又来的太过诡异，这种事情一个弄不好，对温家来说，可是祸非福啊…… 可言逢欢却似乎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坦然自若地在等温华清的回答。 后者自然也想得到这层，可他哪里敢拒绝，只能拱手道：“若是言小姐有兴趣，我温家自然扫榻以待。” 言逢欢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些，随即抬手抛出了一团兰青色的光团：“那这算是我提前给温家备下的拜礼了。” 包裹着阵图的光团，轻巧地落入温华清的掌心，其功效和作用顿时映入脑海，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 “这、这……”温华清一时间老脸激动得通红，话都说不清楚了。 言逢欢仍然笑吟吟的，眼中尽是温和的安抚之色：“应该的。” 她既然敢这么放肆，自然也有自信和能力护得住温家。 温华清收下光团，脸上再不复之前的凝重之色，大笑着冲言逢欢道：“言小姐，您要来随时说话，老头子我必然携温家上下老小一起欢迎！” 连鸡鸭猪狗都一起牵在后头跟着的那种！ 温老爷子是个豪爽的人，言逢欢给他的阵图让他放下了顾虑，自然也就不扭捏了。 更何况能和言逢欢攀上点关系，他自然乐见其成。 这惹得周围的人一片惊疑，不明白言逢欢到底给了他什么，才让这温老爷子前后变化这么大！ 但看这会儿明显是没有机会解惑的，众人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好奇。 “那就这么说好了。”言逢欢也笑着回了句。 “自然！”温老爷子红光满面、在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言逢欢这才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季平陇，歉意一笑：“耽误了些时间。” “哈哈。”季平陇自然不会不满，言逢欢和华国的关系越深，那他们就越有可能拉拢，“您和温家有这个缘分，我也开心啊。” 言逢欢也笑着点头：“是挺有缘分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缘分，她并没有说，季平陇也没有追问。 小插曲过后，一众人才终于落座。 刚刚坐下，季平陇也不再拖沓，看向言逢欢：“那我们现在开始说？” 言逢欢点点头：“可以。” 他们所坐的圆桌中间有一台小型的投射仪，季平陇朝后面一圈座位上坐着的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投射仪很快在空中投射出了影像。 季平陇也平和地开始叙述：“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十天前的正午时候，我们之前在边境投放的能量检测仪，检测到了特殊波动，可还不待追踪，那股能量就消失不见了，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就发生了第一起袭击事件。” 画面上播放着袭击现场的视频录像，不过已经是事后的了，焦黑破损的街道、大楼随处可见。 “地点在是j省的东部，一个人流量中等的广场，这次袭击造成了二十多人重度受伤，七十几人轻伤，现场被破坏得非常彻底，连我们所有的监控都被损坏了，还故意在现场留下了许多这样的东西——” 随着季平陇的声音一顿，投影上同时出现了好几副画面，有巨大的大楼窗，被毁坏的漆黑地面，被阻断的水道等等…… 它们的共同点便是，其上都带着挑衅的大字，字迹甚至还歪歪扭扭，不知是对华国的文字不熟悉还是故意的。 有用火熏烤出来的，有用碎石铺出来的，还有用泥土堆砌出来的…… 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充满着挑衅和恶意。 纵然已经看过数遍，在场的人仍然是心头火起，脸色难看，连呼吸声都重了许多。 言逢欢自然注意到众人的态度，看向季平陇：“你们这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会儿都气成这样，那当时怎么还能忍得下来？ “也没忍。”季平陇轻轻咳嗽了两声，“当晚我们的人，顺着蛛丝马迹，就摸到了他们暂住的地方。” 言逢欢饶有兴趣地挑眉：“哦？动手了？” “没有正面冲突。”季平陇难得有些尴尬，“只揍了几个落单的。 ” “啧。”下黑手啊，言逢欢眼睛一亮，更有兴趣了，“没被发现？” 季平陇看着言逢欢的样子，眼睛里也闪过些笑意。 随即也不吝啬地交了个底：“去之前，研究人员就已经从能量检测仪里面，分析出了疑似那位神级强者的能量痕迹，所以我们是让季鸿智老先生，带着最新研究出来的一版感知屏蔽仪器去的。虽然后面还是被发现了，但那时候已经打探清楚这群人的消息了，后来在屏蔽仪的帮助下，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之前那版感知屏蔽仪器，已经能够短暂欺骗过季鸿智的感知，而上次拿到言逢欢面前去试过后，研究人员又进行了几版的改进。 加上季鸿智强悍的隐藏能力，所以一旦距离远了起来，对方也探查不到他的踪迹。 即便是神级强者，也没能追踪到季鸿智。 言逢欢闻言，发现自己对华国这种奇奇怪怪的手段，竟然已经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了。 她撑着下巴，反而转头看向季鸿智，饶有兴趣地问道：“打得重不重？” “一礼还一礼，一个人按着三个人的重伤程度，比照着来的。”季鸿智也谦和地冲着她笑笑。 修士体格强于普通人数倍，他这也不算多狠。 言逢欢笑吟吟地拍了拍手，显然是对这种有仇当场报，报不完也要报一部分的行为非常的赞赏：“干得不错。” “不过这事儿虽然做的隐蔽，对方还是直接怀疑到了我们这边。”季平陇接着说道， “第二天，他们便分散到了华国各地，幸亏有各地的灵武家族们帮忙，才算勉强稳住了局面。我们综合了各大灵武家族的意见，加之之前又恰好和您探讨过后灵之祸的起由，我们对于华国来说，这背后还有些我们没搞清楚的风险，所以一直没有出面和对方牵扯，只能暗中布置。” 说到这儿，季平陇话音一顿，随即看向言逢欢问道：“不知，我们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言逢欢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说到这个话题，她的声音有些冷：“你们不出面是对的，那狗东西就是故意在引你们出手的。” 场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吸气声，明显带着些后怕，连言逢欢的用词都没多注意。 言逢欢没有停顿，继续道：“后灵时代结束时，天道规则被主神强制加了一条‘若神主动向人出手，则会承担百倍反噬。’用以约束剩下的神族。但篡改天道规则的代价极大，三位主神濒死也堪堪写成这一条，而且并不能盖过原有的规则。” 言逢欢转头望向正紧张屏息的季平陇等人，“神是最受天道庇护的，所以若是主动冒犯或伤害神族，则这条被主神写上去的规则，就没用了。” 那神族便无需承担出手的反噬。 “那灵武界不是……”一旁，季鸿智脸色难看了下来，“灵武界此次算是冒犯神族吗？” “不算，他不是还缩着呢吗？判定冒犯神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言逢欢嗤笑一句，“因为天道对于‘国’也有特殊的庇护，并不单单只是人族气运堆积，他想引华国先出手，这样他出手对才‘名正言顺’，但你们没有应招，他才该急。” 季鸿智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眼神微闪，意有所指地道：“这群修士所做的事情，也会反噬到他身上？” “他的确会担一部分。”言逢欢点点头，“不过目前对他来说，还不算重。” “那我们……就只能忍到他无法承受的时候吗？”一位研究员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这几天的忍耐已经让人非常难受了，而对方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就因为一个神，他们就必须退让吗？ 就在众人都沉默着压抑心里泛起的怒火时，言逢欢那清冽的声音落入耳间。 “忍什么？” 众人视线倏地看向她，只见言逢欢转动着椅子晃了一圈，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带着些许的矜傲：“凭什么要忍？” 气氛一愣，随即轰然热烈起来！ 第55章 有人兜底 言逢欢短短的两句话，却如同烈火浇油，陡然点燃了众人忍耐多时的怒火和热血。 他们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都亮了一圈，激动地看向言逢欢。 后者则仍旧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转头又看了一眼同样震惊和激动的季平陇等人，笑道：“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这底我给你们兜着。” 她一直都是温和待人的样子，突然显出这桀骜不逊的模样，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可也正是这样傲然强硬的态度，却让众人提着近小半个月的心，突然就踏实了下来。 甚至有些人听完她的话，眼泪就哗啦流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们一边要扛着压力做事，诸如分析局势、保持研究进度、及时更改应对策略等等层出不穷的工作，都需要清醒理智的大脑。 然而另一边，他们还要不断接触到对方的各种挑衅。 每个人心里都压着火气和不甘，硬生生扛着无处发泄的憋闷气在这儿连轴转，谁都没有叫一声苦。 但这会儿，却突然被言逢欢的短短一句话给破防了。 他们面对神级的那种无奈，投鼠忌器的痛苦，一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季平陇难得有些感性地停顿了两秒，才对言逢欢郑重一礼：“我代表华国多谢您的帮助。” “谢、谢……您。”身后也断断续续地传来哽咽的声音，显然是众人情绪非常激动。 言逢欢也站了起来，此刻她入目所及，所有人都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明显是近来休息极少，而此刻情绪波动却又极大，每个人都有些濒临极限了。 第一天就发现了对方是神级强者啊…… 轻轻呼出了口气，言逢欢掩下心里的某些情绪，环视一圈，突然笑道：“我师兄以前跟我说，‘人’是万千生灵中，最独特的一种。” 大厅里声音突然一静，许多人皆是眼眶湿润地看向言逢欢，不明白后者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言逢欢也笑看着他们：“我一度以为他诓我，因为人族生来脆弱得很，论修行天赋比不上神族，论体魄强壮又差妖族十万八千里，就连生命都短极了，从哪方面看都不起眼。” 气氛又沉了一些，原本一位‘神’给他们的阴影就重的人喘不过气，言逢欢这句话又严严实实地扣上了一层更厚的。 但言逢欢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他说，人族虽生于庸碌，朝暮而死，却是于万千生灵中，最复杂和不受控的。” “灵智和天真并存一体，慈悲和残忍相伴而生，坚韧与卑怯形影不离……人身上有自由生长的可能性，天道虽然只赋予了神、妖两族优越的天赋，却也直接摁死了两族的上限，没有谁能越得过天道去，但人族不同——” 周围静悄悄的，众人连呼吸声都克制着。 言逢欢灿然一笑：“人族生来平庸，却无上限。” 不知道是谁的笔滚落在地上，一路滚到了言逢欢的面前。 她躬身捡了起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又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在宽慰你们？” 众人不由得愣愣点头，这番话听下来，确实像极了故意说出来安慰人的。 不过纵然是这样，那也是言逢欢口中说出来的话，众人心里好受了许多。 言逢欢莞尔：“虽然说是宽慰也无不可，但我也没有夸张，毕竟你们已经证明了这点。” 所有人的眼神都陡然聚焦到了她身上。 言逢欢摩挲着手里的笔，左右看了两眼，失笑揶揄：“怎么？你们还是没意识到？” 众人面上仍旧是疑惑，关于“无上限”这个特点，根本没有切实的办法可以求证，他们什么时候证明过？ 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其实你们已经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了吗？” 众人先是一愣，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涌上了心头。 言逢欢也笑吟吟地适时解惑：“‘神级’强者的力量，对于任何神级以下的生灵来说，都是绝对压制的，从来没有人能从‘神’的绞杀范围内逃脱，但你们不是做到了吗？” 用那什么感知屏蔽仪，在神的眼皮子底下，揍了他的人，还拍拍屁股走掉了。 一根毛都没给人家摸着。 言逢欢笑眯眯地看向已经震惊成雕塑的季鸿智：“看来你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让人震惊的事情。” 对方不可能有对季鸿智有什么留手，也就是说，后者的确在被一位神级强者发现之后，逃脱了。 神识洞察微末，一旦被锁定，万里之外都能感应得到。 他却能一点痕迹都没给对方留下。 千万年来，神级的绝对壁垒，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不可理喻”却又顺理成章的方式破了一个角。 轰—— 场面一时间控制不住，众人的惊呼声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言逢欢瞬间在耳朵旁覆上了一层灵力，阻挡了那几乎掀翻耳膜的欢呼痛泣。 “我们成功了？” “对啊，我们可是隐瞒过他的感知了啊……” “啊啊啊啊啊！那是真的神级啊！” …… “再加把劲就能干他丫的了啊啊——唔、唔！” 有位参会人员太过兴奋，一时间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被身边还有理智的人赶紧捂住了嘴巴拖走。 没看到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在吗？真敢说啊！ …… 话是这么说，但熬了这么多天的众人，此刻才真正地放松下来，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 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是有反馈的，而且还是这种想都不敢想的反馈！ 再没有比这种事情更激奋人心的了，更何况他们还有无数个、可以凭着他们自己的能力去开拓的可能。 神又怎么了？不怀好意的都是狗东西！ 众人此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蒙着耳朵看哑剧的言逢欢有些无聊，略微转头，却正好对上一旁显得非常稳重的季平陇几人。 两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随即季平陇略微走上前，对言逢欢低声道谢，言逢欢摇了摇头，眼里有着些灿灿的笑意，于是季平陇也温和地笑了，不再多言。 看着面前一大群人终于一扫连日来的低迷，季平陇心里也松了口气。 面对强大的敌人，最怕心理防线先崩溃，原本他们还在担心，该怎么疏导这群人的心理。 他们都是难得的英才，骄傲又聪颖，而这段时间，却一直生活在“神级”的阴影下。 那是把悬在头顶的利刃，你甚至不知道那微不可见的线何时会断掉。 纵然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对于那怀有恶意的恐怖强者，已经种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言逢欢本不必费这番口舌，但她还是如此做了。 以言逢欢的实力，她认真说的这番话，对于这群天之骄子来说，怕是比组织百来场心理疏导都要强。 今日之后，别说怕了，这些人说不定胆儿大的，都已经开始在想怎么掀翻那r国‘神’的天灵盖了！ 想到这儿，季平陇几不可见地笑叹了口气。 这份恩情，虽然言逢欢明显又没打算讨，但他们自然也记着。 ……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激动情绪才渐渐收敛，季平陇也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之后各自回自己的工作上去，晚上七点，准时按照之前的策略安排下去。” “好！”众研究员也长舒一口气应道，随即陆陆续续地出门去了，走之前还跟约好似的，都频频回头往言逢欢的方向偷偷瞅。 场上还坐着的，一时间只剩下来s省支援的各家家族代表。 看着一直满脸喜色的温华清，又看着下方几位人物，他们肯定是不想走的！ 一时间一个个都极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力求在这儿呆久点，听到的事儿多一点。 而言逢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靠在了椅子上，正在把玩着手上的笔。 她耳边的掩盖声音的灵力膜早就消失了，自然也听到了季平陇的话，不由得笑道：“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季平陇也笑出声：“是的，这段时间我们也不是白等的，各种应对措施都已经都准备好了，只要没有了‘神级’这个不可控的因素，我们能够处理剩下的所有事情。” 他的语气沉稳，但难掩其间的傲气与自信。 “唔——”言逢欢点点头，她对这些倒不是很关心，转而问道，“这次伤亡怎么样？” “二十几人重伤，都是在第一次被伤的。”说到这个，季平陇的声音也有些沉，“后面因为提前有了预警，木系修士赶去得早，将损伤都控制在了轻伤范围，才没有造成更多的损失。” “重伤的怎么样了？”言逢欢问道。 季平陇脸色更难看了些：“有八个人在木系修士的帮助下，已经转为轻伤了，现如今在医院修养。还有十几个……都是重度烧伤、大脑损伤或者身体碎裂等损伤，现代医术和木系修复之力都有限，他们……不太好。” 第56章 生机之力 木系修复之力用于治疗时，本来就是事倍功半，尤其是一旦伤口复杂了起来，便又要耗费更多的心神。 像是全身烧伤这种情况，每一寸都需要修士耗费巨大的力量去复原和治愈。 尤其受伤的人还是体质更差的普通人！ 稍不注意，灵力一个控制不好，还会让他们伤上加伤，这就更考究修士对力量的把控。 连一些高阶修士，都不太吃得消这种不合理的消耗。 言逢欢自然也知道木系修士的短处，闻言也不意外，看着面前几人略显忧愁的脸，她纤手在空中轻轻一转。 八片碧玉般的绿叶，突兀地浮现在半空中，随即打着旋儿飘落向了季平陇。 后者不由得摊开掌心，轻轻地接住了那给人感觉极其玄妙的绿叶。 他虽然不是修士，但拿到叶片的一瞬间，便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身体连日来的疲惫感都消散了，以一种非常柔和、不着痕迹的方式。 随即是温和又磅礴的力量，游走在他的身体中，让他仿佛骨血里都回荡着暖意。 身后季鸿智几人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来，异于常人的感知，让他们得以窥见这些叶片里磅礴能量。 季鸿智和言敬周身泛起了淡绿色的灵力，隐隐被绿叶牵动而去。 “好精纯的木系之力……”季鸿智面色有些凝重，眼里全是震惊之色。 已经能够和他们身体里凝练的木系灵力产生共鸣了，这得多浓郁？ 言敬也显得非常惊异：“这是什么叶子？怎么会有蕴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 “榕树叶。”言逢欢淡笑着道。 “……” 凭几人的见识自然认得这是模样是榕树叶，可如果只是寻常榕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能量的叶片？ 言逢欢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解释道：“这榕树占了地形的奇遇，所以生来带着灵性，加上生长的时间挺久了，所以它的每片树叶里，除了木系能量，还蕴藏着些极为精纯的‘生机’之力。” “‘生机’之力？”季平陇不由得，缓慢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生机”这个词最近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太特殊了。 越是了解到关于后灵时代的东西，就越能知道“生机”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万物生存之本，生机断绝之处，绝无活物。 而后灵时代的那位木系主神，传说里，他的神力已经可以直接转化为“生机”，也是他们迄今为止，找到的唯一一位拥有这样能力的神。 木系修士耗费灵力修复人体，其实根本上，就是用灵力在伤者身上，唤醒或者凝练出新的生机之力，来达到治愈的效果。 而如果能有精纯的生机之力，则可以毫无障碍地让所有的损伤复原，这是一种远比木系修复能力更为逆天的手段。 然而纵使早就知道有“生机之力”的存在，他们现有的技术也没办法证实和找到它。 而现如今—— 季平陇看着手里层层叠叠的叶片，难得的有些手抖。 这边，言逢欢莞尔，大概也能猜到他为何如此表现：“不用紧张，里面‘生机之力’不多，不过只是治疗普通人，也够了。你将叶片放在他们身边一两个时辰，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谢谢……”季平陇轻轻拢住手里的东西，缓慢而郑重地道。 他们好像对于言逢欢，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道谢了，季平陇无奈地想。 言逢欢随意摆了摆手，随即还问道：“够吗？” “啊？”季平陇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叶子，似是不相信言逢欢指的是这些。 但却瞥见后者的目光也落在手中的叶片上，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地回道，“够、够了。” 这等珍贵的东西，她一下子给了整整八片，怎么会不够？ 言逢欢点点头：“这东西你们拿去尽管研究，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众人喉咙一哽。 他们是不是没有跟上言逢欢财大气粗的程度？ 怎么感觉什么东西到了她嘴里，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这一片叶子如果拿出去，恐怕整个灵武界都得翻天！ 她竟然说还有一些…… “咳。” 季平陇还是非常有理智的，既然言逢欢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把话说死，于是又是一次郑重道谢。 随后他将东西交给了于长风。 后者也满脸郑重之色，仿佛在交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手上的动作都轻了好几分。 拿到东西后，于长风冲言逢欢微微点头一礼，然后快步奔出了会议室。 “言小姐可要休息一会儿？”季平陇很快恢复了常态，转头又是笑意从容，“等下我可以带您，到处参观一下我们的部署，这会是一场比较有趣的行动。” 言逢欢先将手中的笔放到之前掉下来的桌上，然后转身看着他们道：“不了，你们的事情，自己安排就行，我就不留下来掺和了。” 季平陇略有些意外：“您不留下来看看吗？” 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指尖一点，季平陇面前出现了一块黑色玉片： “我若留下，你们总归会束手束脚，你们的事情，自己做主即可，什么时候需要我出手了，将它抛向空中，我便会来。” 这俨然是做了他们最大的后盾，也给了绝对的自由。 想起最近探知到的消息，r国那群人，万事皆以那位“神”的意志为尊，稍有违逆，下场便惨不忍睹…… 季平陇握住那枚玉片，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能微微躬身表示谢意。 言逢欢也微笑着颔首，随即越过众人，慢条斯理地往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言逢欢突然脚下一顿，随即转过头，一下子就迎上所有人注视的目光—— 言逢欢淡定地看向各灵武家族所在的位置，视线落在目露紧张的温华清身上：“温家主，那回见了。” “好，我等您随时大驾光临。”温华清些微愣怔后，也笑着应道。 言逢欢轻轻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众人一地凌乱。 所以她专门停下来，就是说一句这个？ 别说其他人没见过，就连言敬都没见过言逢欢这种样子！ 看来她是真的看重这件事啊…… 众人的视线顿时落在了温华清身上。 而后者能当家主，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白各家的顾忌和好奇，若是他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恐怕会引起铺天盖地的猜疑。 思及此，他也收起之前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不卑不亢地道：“言小姐只是送了我温家一个防御的宝物，若是众位有兴趣，也随时都可以来我温家做客。” 防御啊…… 各家心头都有了底，脸上笑容更加真挚了些，纷纷表示有空一定去拜访。 温华清自然表示非常欢迎，一番寒暄下来，倒是非常和睦。 过了一会儿，季平陇才笑呵呵地道：“今日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客套的话我留着庆功宴的时候再说，过两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到时候还得请各位压个场子。” “哈哈……那是自然的！” “您客气了！” “言小姐都应了，我们岂能缺席？” “……” 众家族代表当然是纷纷示好，随即才陆陆续续离开了。 偌大的会议厅，很快就只剩下了季平陇几个站在中央的人，还有正站在座位旁……一副非常“憨厚老实”的温华清。 见了鬼的憨厚老实…… 季鸿智扯了扯嘴角，和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蒋坤礼，几不可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同样作为灵武家族的族长，对这个温家家主倒是有几分熟悉。 温家在众多灵武家族里虽然排不上多前面，但也一直处于中游水平。 而且是非常微妙的中游水平。 众所周知，灵武界历来就没有什么太平，明争暗斗是家常便饭的，你不够强，就注定被别的家族争夺资源，从而走向衰落的命运。 而温家却能一直不温不火。 据说是他们历来不喜欢跟人争什么，也没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跟他抢。 之前他们也知道这事儿，只是没多注意。 但今日因为言逢欢的缘故，他们才算是真正注意起了温华清，和他背后的温家。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心里一惊。 且不说温家这么多年能够安然无恙地屹立在“中游”水平是何等的稀罕事儿，光是这温华清的修为，就已经让他们两感到诧异了。 六级中期！之前所有在场的人里，绝对是能排的进前五的水平。而且若不是他们刚刚特意放出感知，是绝对没办法发现的！ 同为中游的灵武家族里，可找不出几个能拿得出六级修士的家族…… 有这种能耐，竟然到今天才被发现，这温华清怎么可能是个老实的绵羊？ 这边，季平陇倒是非常自然地笑道：“温家主，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声恭喜！” 温华清脸上扬起一抹“苦笑”：“平陇兄，您快别恭喜我了，我温家势弱，恐怕守不住这滔天的宝啊……” 灵武界的人寿命都比较长，导致许多人明明比季平陇大了许多，却还是习惯平辈相称。 而这会儿温华清诉起苦、示其弱来更是毫不含糊，丝毫不顾忌自己比季平陇大了好几轮的年纪。 “温家主宽心啊。”季平陇倒是习惯了这种诡异的辈分差，语气平和地宽慰，“如今灵武界——” 但还不待他说完话，却见温华清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平陇兄，我也不兜圈子了，我想跟您谈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温华清突然的开门见山，让季平陇愣了一秒，紧接着他嘴角笑意大了一些，温润有礼地回道：“愿闻其详。” 第57章 磐石之阵 “你们最近是不是在研究‘阵图’？”温华清单刀直入地问道。 季平陇实在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的是这个问题，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下不禁有些沉思。 “阵图”在灵武界早就失传，有关它的事情，华国也是有意遮掩了消息。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能知道“阵图”这一概念的，基本都是参与过森罗万象研究的人。 而灵武界那边加入这项研究的，也是诸如季家这种，自身非常强大，而且他们也非常信任的家族。 温家…… 季平陇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温华清。 而后者也不介意这突如其来的寂静。 他环视了一圈，将几人神色尽收眼底，从容不迫地冲季平陇笑道：“您别担心，我也是拿到了这东西之后，联想到最近听到的些消息，才有此一猜。” 话落，他探出了一直缩在宽大袖袍里的右手，上面有一团淡青色光晕，正是之前言逢欢给他的“拜礼”。 看着手里的东西，温华清也有些感概，在拿到手里这东西之前，他连“阵图”都没听说过。 “这……难道也是阵图？”季鸿智有些惊奇地问道。 “不错。” “什么等级的？”季鸿智是目前唯一一个正面接触过第二份森罗万象的人，一听到真的是阵图，顿时有些激动。 可这一问倒是把温华清问懵了：“这东西还有等级？” 一直沉默的蒋坤礼仔细看了几眼他手里的东西，随即冲季鸿智道：“你别忘了，这可是那位给的，不是平常的阵图。” 季鸿智闭了闭眼睛：“哦对！一时间着急，给忘了。” 温华清：“……” 那个，能不能先给他解释一下哦？ 季平陇笑了笑，温和地对他坦言道：“我们确实从言小姐那里得到了一个阵图，这段时间也派了专人在寻找关于阵图的记录，阵图盛行的时代，它也有着类似于灵器的分级，不过它分得粗略一些，只有低、中、高三级之分。’” “哦哦。”温华清了然点头，随即抬了抬手上的东西，“那这为何又——” 听季鸿智他们的意思，他手上这个阵图，还不是按照常规来分的？ 关于阵图的事情，季鸿智了解的比较多，于是顺畅地接过话解释道：“是这样的，言小姐之前给的阵图，不管是能力还是范围，都远远超过了流传下来的阵图谱系，几乎完全自成一脉，所以我们觉得没办法用普通的阵图标准去衡量它，如果非要给个定位，恐怕有‘神’级才能形容吧。” 神级，在他们修士的世界里，是最顶尖的存在了。 “鉴于你手里的这个阵图也是她给的，所以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在高级吧！”最后，季鸿智又看了几眼温华清手里的光团，做了个总结。 “我觉得……可能不止。”温华清听完，不禁幽幽地说道。 “哦？”众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趣。 温华清咽了口唾沫：“我虽然不知被季前辈您称为‘神级’的阵图到底有多么神奇，但我眼力劲还是有的，我手中的这个阵图绝对不会逊色于它！” 这话说的可谓是非常满了，引得几人看向他的视线都变得惊疑不定。 原本他们也因为“防御”二字，对他手中这个东西并不抱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防御并不算什么特殊的属性，不少灵器也有这样的功能，虽然比较少，但是对于季鸿智和蒋坤礼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自然也是拥有不少优质品级的。 可能让温华清给出“不逊神级”的评价，这得防御到什么恐怖程度才能配得上啊？ 温华清自然也看见了几人眼里的诧异与怀疑，但他丝毫不慌，左手轻轻探入那光晕里，划拉出了几道流光，飞入了几人的眉心。 关于这阵图的说明，陡然就涌入了他们的脑海。 “磐石之阵，防御性认主阵图，无需灵力催动，无视神级以下任何攻击，完整状态下，最高可抵挡十次神级四阶阶的全力攻击，具有自主修复能力。” “………” “………” “………” “………” 场面上一片寂静，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就连自诩“活得够长，见多识广”的季鸿智和蒋坤礼两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阵图说明，轻飘飘的几行字，却已经显露出无比霸道的意味。 难怪温华清能一下子把话说这么满！ 无视神级以下所有攻击，还不需要灵力催动！ 等于说是这东西给谁，几乎谁就能横着走了是吧？ 神级四阶？老天，据他们所知，后灵时代的众神，连突破二阶的都很少！ 神级之上每一阶，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稍有错处便是灰飞烟灭，运气好点的也会修为尽废。 只有那凤毛麟角的几人，才敢去扛着这样的风险去晋级！ 哪怕后来有着信仰之力的帮助，众神的平均水平也只停留在二阶之上…… “这言小姐……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啊……”蒋坤礼喃喃道。 旁边几人也是看苦笑。 如果温华清不说，谁能想到言逢欢随意拿出来的“拜礼”，竟然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温家主……”纵然以季平陇的理智，此刻都有些哑然无语，“你想谈什么‘买卖’？” 他的语气郑重了许多，而他身边的季鸿智和蒋坤礼两人，几不可见地改变了一下位置，锁死了温华清离开的路。 以这两人的修为，他们俩如果想要留下温华清，后者是没有可能在他们俩的联手下走掉的。 不过温华清显然也没想反悔的意思，他见状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二位，我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反悔的。” 两人没说话。 季平陇侧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两人稍安勿躁，转而看向温华清：“温家主？” 温华清道：“平陇兄，这份阵图只我温家一家拿着，总归暴殄天物了些，所以我是真的愿意将它分享给华国的。” 季平陇微笑点头，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温华清也洒然一笑：“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我所求之事有两件，第一，这份阵图得放在我温家。” 他这话刚出口，季鸿智就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温家主好打算啊。” 在场谁都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温华清的意思，摆明了是想要让华国出面，替他抗下这宝物会带来的风险，而他温家却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好处。 “季前辈。”温华清仍旧是一副好老人的样子，笑意融融，“我温华清并非贪得无厌的人，只是就算我不提，这阵图大概率也只能放在我温家。” “哦？何出此言？”蒋坤礼眯了眯眼睛，也出声问道。 话说百遍不如事实为证，温华清伸出手，将淡青色的光团递给一旁的言敬：“言兄弟，在场众人之中，你和言小姐的渊源最深，不如你来拿着它试试？” 言敬皱了皱眉头，并未立刻伸手：“温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目前我也是猜测，自从我拿到它，我便能感受到它颇受我心意驱使，可也如大家所见，我并没有经过任何认主的流程。”温华清认真地回道。 几人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想起脑海里出现的阵图说明，“防御性认主阵图”几个关键字浮现而出…… 言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虽然面上仍然有些怀疑之色，但还是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伸手接过了温华清手里的“光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光团刚离开温华清，就开始逐渐转淡颜色—— 随着言敬后退了几步，淡绿色的光晕便彻底消失，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黑石头，静静地躺在言敬的手心里。 “……” 言敬嘴角抽了抽，看来纵然他是言家人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迎着众人略有些紧张的视线，他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感应到，注入灵力也没用。” 几人不由得露出些失望之色，而一旁的温华清，悄然地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所以，这阵图认主了温家主？”蒋坤礼问。 “不不不，我没有让它认过主！”温华清赶紧解释，“它刚落到我掌心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过就感应到了它！” 温华清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那这就奇怪了。 而这时，在一旁，一直沉思的季平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个阵图认主的不是温家主？” “什么意思？” “之前言小姐为什么会注意到温家主呢？”季平陇语速很缓，仿佛在捋清什么凌乱的线头。 她一开始明明是直直冲着座位去的，但似乎是陡然发现了什么，这才有了后面这遭。 到底是什么，让她能够一见面就毫不犹豫地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言老弟，言小姐和温家以前有过什么渊源吗？”季鸿智突然问道。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言敬回答得太快，季鸿智不由得扶额道。 近来，言家和季家这些灵武家族，由于华国牵线搭桥，来往联系都是比较密切的。 而且又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也算是有了不浅的“战友情怀”，所以言敬也不介意说清楚点： “言家所有关于尊上的记载，除了被初代家主封存起来的那段以外，我都已经看过了，我敢保证，我们家尊上确实没有和温家有过什么缘分。” 不知为何，众人莫名听出了些酸味。 第58章 合作，出手 不过说来也是，自家的守护神，平白无故送了素未谋面的人如此珍贵的东西，换他们也少不得酸上一酸。 大概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温华清倒是显得非常大度，闻言和和气气地冲言敬拱了拱手：“言兄弟说的不错，温家之前确实和言小姐没有什么交集。” 那这阵图为什么就会单单听从温华清的意愿呢？ “我们能试试吗？”蒋坤礼缓缓问道。 “当然可以。”温华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坤礼和季鸿智对视了一眼，上前接过了言敬手里的“黑石头”，强悍的六级巅峰修士的灵识被他调动了起来。 在放出灵识的状态下，周围的绝大部分细枝末节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然而，他在这手中的东西身上，却什么都没发现，“黑石头”安静得就真的跟路边随手捡的石头一模一样。 旁边季鸿智接过去，也是同样的结果。 最后就连季平陇这个普通人，都被他们拉来试了试，只是仍旧没用。 两人脸上不由得又浮现出些失望之色。 不过季平陇倒是表现的很平静，他温和地笑了笑，将“黑石头”递还给了温华清。 温华清小心翼翼地接过。 而黑石头一入他手心，又开始缓慢地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淡绿色光晕。 “和言小姐没有什么联系，这阵图也没认主，可就是只有你能驱使……”季鸿智摸了摸胡子，想起刚刚季平陇的话—— 他转头看向后者：“平陇，难道你怀疑这阵图认的不是温家主，而是温家的什么人？” 如果气息同宗同源，那有些高级的灵宝，也是能够自动维护带有主人气息的事物的。 难道这阵图也是这样？ “我也只是有此一猜。”季平陇缓缓说道。 一边的言敬倒是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几人都看向他。 言敬非常坦然自若，甚至轻轻耸了耸肩。 又搬出了之前和沈铭之说过的论调：“我们家尊上是个很懒的性子，能让她说出下次拜访这种话，还一出手就是这么霸道的阵图，就基本能说明温家有她看重的人或者东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看重。” 她能有这番表现，最不济，也是铁了心要护着的。 “对哦……” 大概是磐石阵图给人的震撼太大，他们都差点忘了，言逢欢可是特意说了两次上温家拜访的事情。 而且磐石之阵，其实是作为“拜礼”的。 现在从这个阵图的功效看来，恐怕真的有很大的可能，言逢欢就是为了特意护着什么，而且护得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言敬看向温华清，半是提醒半是调侃地道：“温家主也得抽时间好好想想，现在家族里有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如果有的话，及时看看还能不能挽回。” 他意有所指，闻言，季鸿智和蒋坤礼都不由得凝重了些神色，看向温华清的眼神里也透着些同情。 “温家主……确实得好好想想了。” 灵武家族，一般为了家族能够长盛不衰，对于后代都是优胜劣汰的。 这种承袭千年的老规矩，虽然在现在看来确实是糟粕，但因为实在是太过根深蒂固，所以没有什么家族是彻底废除了这种规矩的。 这也导致，所有的灵武家族内部斗争都很激烈，不论哪家都有些腌臜事。 如果言逢欢真的是冲着温家的谁去的话，很难保证，这个人在温家有过什么遭遇，现在对温家又是个什么态度。 万一正好是个已经和温家离心离德的人，那不仅温华清这到手的阵图得交出去，说不定还得因为言逢欢的护犊子，惹上什么祸事。 这下子压力来到了温华清这边：“……” 他也不由开始在脑子里回想盘算，温家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 季平陇无奈地摇了摇头，善意地安抚道：“温家主也不必太过慌张，如今这也只是个猜测。况且就算是真的，以言小姐的能耐，未必看不出你和‘那人’的关系，她能给你这阵图，至少说明她对你还是怀有善意的。” 温华清叹了口气，笑容略有些发苦：“但愿吧。” 季平陇见此笑了笑，试着转移话题，问道：“那温家主，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呢？” 温华清眼睛一亮：“这么说，您是答应了我第一个条件了？” 季平陇冷静点头，笑道：“以这阵图的珍贵程度，就算温家主不提这‘买卖’，我们也必然会做一系列的准备。而且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毕竟不管温华清刚刚是不是在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阵图只认他一个人。 温华清闻言，顿时就乐呵了些：“平陇兄爽快！那我就说第二个条件了！近来的形势我也听到了一些，倾巢之下无完卵，我肯定是希望华国好的，这阵图在我温家，华国想要借用或者想要研究，随时可以来！而我只求我温家，能拥有华国更高级别的知情权。” 说着，温华清视线移到了言敬身上，顿了顿，还是又落到了他旁边的季鸿智身上。 面对季鸿智凉飕飕的眼神，温华清不由得将拿着阵图光团的右手，往前挡了挡。 随即才笑眯眯地继续说，“最起码，季家知道的，我希望华国也能告知我温家。” 季鸿智眼睛眯了眯，暗忖这温华清果然是只老狐狸。 华国和灵武家族的合作，历来都保持一个度，华国不会过多干涉灵武家族，但也不会向灵武家族透露华国的机密。 例如像最近，各种极为重要的研究和消息，保密级别都是一个比一个高，知道的人也非常少。 还有像这样的关键东西，一直只有核心的人才会知道。 两方合作更多的时候是各取所需。 但季家不同，整个灵武界，季家是和华国联系最为密切的灵武家族。 这其中固然有季平陇和季家的关系，但也离不开季家这么多年对于华国的忠心。 别的不说，就说如今华国和灵武界有如此和睦相处的景象，季家绝对是出了大力的！ 他们就差把自己本家并入灵武局了。 也因此，季家虽然身在灵武界，但在华国所拥有的信息权限非常高。 这是他们多年经营和合作才存下来的信任的体现，就连最近彻底声名大噪的言家也比之不及。 而温华清这一要求，属实是空手套了白狼。 他这条件，如果交换的底牌不是这个“磐石之阵”，那温华清纯属是异想天开。 可此时，有了磐石阵图作为依托，这个条件却显得温华清非常“卑微”和“退让”了。 华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连他作为季家家主，都生不起什么反对之心，毕竟只是多一个共享消息的对象，换来的却是这世间仅有的，一份能够抵抗神级的防御阵图。 站在华国的立场上，这买卖实在是划算得让人泪流满面。 可站在他们这种家族的立场上，仔细一想，却又难免有些不平衡。 于是季鸿智和蒋坤礼都不约而同的，浅浅翻了个白眼。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拿出来的实在是太多了。 季平陇看了两人一眼，自然也大概才得到他们的心思，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随后果然，他也没有过多犹豫，非常顺畅地就答应了：“温家主你既然不吝地将这阵图拿了出来，那共享信息是自然的。” “哈哈！那就这么说好了？”温华清大笑。 “自然！” 这件事对于华国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对于温家来说，确实是合理且安全地拥有这份阵图最好的办法了，阵图拿了，风险有人担了，还换了个等同于季家的信息权限，简直稳赚不赔！ 言敬几人倒不是真的小心眼，这会儿也纷纷拱手道喜，而温华清也谦和有礼地一一回了。 温华清这人是个有远见的，不仅进退有度，还很果决，温家这么多年能在灵武界这么激烈的竞争中保持着奇异的“中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季鸿智几人心里都对温家有了些新的认识。 …… 而“买卖”双方都不是什么磨蹭的人，大方向谈妥了，接下来的细节问题就很好办了。 于是他们便在随后一起吃的一顿饭里，敲定了接下来关于这份阵图的合作细节，甚至关于这个阵图的研究者的名单都拟了一份出来。 ------------------------------------- 晚间七点。 华国前十天的部署，一部分被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下去，另一部分，则可谓是风生水起，热闹至极！ 这个信息时代，由于这十天来的放任自流，各种有关近来事件的猜想早就满天乱飞。 一开始，华国因为顾忌对方神级，所以没有出面，这也给了各种妖魔鬼怪机会，不断地试图将这把火拱得再大一些。 而且在有心人的促使下，前期舆论确实一度变得非常激烈，各种阴谋、抹黑猜测层出不穷。 而好在虽然官方没有出面，但各灵武家族的子弟，因为出面救人、收拾残局走进了众人的视线，这让热度分散了一波。 他们超乎常人的飞檐走壁的能力、超强武力值等等，都是让人瞠目结舌，津津乐道的。 第59章 开始反击(1) 到后面几天，随着越来越多这些修士的影像流传出来，自然少不得被全网转发和讨论。 他们这群拥有特殊力量的“奇人”，也开始被传的神乎其神。 各种视频被剪辑上传在了网上，网友们对此的讨论度甚至都要盖过了关于这些袭击的事情。 风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激烈和恐慌。 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隐世”的大家族，在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这种关于神秘家族、奇异力量等等的猜想，自然是许多人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在之后的一大段时间，对这些人来历、能力的探究猜测，一时间成为网络上的最大热度话题。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华国一直没有出面解释和安抚，所以在第八天开始，网上的阴谋论又死灰复燃。 一直贼心不死在暗处守着的各种妖魔鬼怪，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再煽风点火一下，力求这些波澜能再掀起惊涛骇浪。 不过，他们这种打算还未待实施，便被打破了。 七月二十一日，晚间七点。 一个名叫华国灵武局官方的账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上。 七点零一分，这个账号首先发布了一条长博文，名叫《关于灵武修行的那些事儿》。 在其中一个人流量较高的a平台上，这篇博文率先被人发现了。 哦……又是一篇玄幻向猜测的博文，近来早已“饱览群文”的网友，似乎已经没有之前的激情了。 但大部分人还是架不住近来的习惯，点进去准备评头论足一番。 但就是这么随意一点，还是有不少人看入了迷。 近来各种玄幻向的猜测，不乏有角度新颖，话题诡异的，但通篇下来全都是故弄玄虚，洋洋洒洒几千字，结果得到的有用信息几近于无。 但看这篇博文的人，能明显发现这次的不同。 整篇文章并不长，主体大意也只有一个，解释了关于“灵武界”、“灵武修士”、“灵根属性”、“修行等级”等等这些概念，用词精炼简洁，重点清晰，体系也完整。 甚至排版都非常舒心顺眼，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末尾还非常贴心地附上了几张手绘的图示，字迹美观大方，注释也简洁扼要。 最后一张是长图，也是唯一一张非手绘的图，上面列出了修行的九个等级所对应的能力概述，甚至给出了前六级修士所能拥有能量的基础数据！ 每一行都有着具体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值，看的人啧啧称奇。 虽然普通人并看不懂这些东西，但他们也不由得感叹博主的“态度”非常认真。 不少点开的人，都很快在下面留起了言。 【沙漠里的鱼：“老哥厉害啊，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加问号？[doge]”】 各种热度较高的猜测博文，为了怕收不住，所以在遣词造句上都会有所保留，也正因如此，才会让人觉得故弄玄虚。 而这篇博文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通篇所有的用词都是肯定确切的，丝毫没有含糊的余地，比起其他同类型的猜想，仿佛博主亲眼所见似的。 【起床困难症：“这博主说的有点儿东西，玄乎的我都有点信了。可我原地打坐两个小时也没感应到灵气，请问这损失该找谁来补偿？”】 【霸气凌云：“这不比前两天那篇猜测是外星人的靠谱？”】 【aaa：“老哥发的不是时候啊！这几天热度都过了，你整这么严谨也没用啊？”】 【鸢尾花：“我突然发现这账号名字就叫华国灵武局官方？[笑哭]，博主做戏还挺全面的哈……”】 …… 大部分都是调侃的，没几个是真的信了。 这段时间，由于一直没有等到官方回答，加上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在普通人视线里，所以关于这方面的猜测，早已经出现过许多更离谱的版本了。 一众冲浪高手们，接受度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飞速上涨。 因此这篇博文只论内容的话，在他们眼里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了。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十来分钟后，在一水儿的“调侃”里，逐渐出现了一些画风不太一样的。 【量子量不动：“有一说一，其他的我不敢肯定，但我是从事物理研究方向的。我以我的专业保证，这博主放出的最后那张图，以上面的研究方法、数据陈列等的严谨度，再加上这分析的语调，绝对是出自大佬级别的专业人士之手的！”】 还有不少人也纷纷留言。 【看到我请踹我一jio：“我我我！我也发现了！这张图上的所有论述太规整了，正在摸鱼的我，刚刚有一瞬间以为看到了我导师给我指定的那一堆，看都看不懂的论文和文献了！”】 【橘子糖oo：“虽然这数据是有够离谱的，可如果博主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这些超乎寻常的修士是真的存在的话，那这些能量数据和恐怖的递增级别，是对得上他的描述的。”】 好几个这样的评论被陆陆续续顶到了最上面。 不会吧…… 【青鸟梵遥：“……”】 【风过境：“……”】 这些评论下面，网友情不自禁地开始用省略号刷起了屏。 而后渐渐的，有人开始怀疑了起来。 【jupiter.：“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 【半斤瓜好贵：“楼上的你清醒一点！”】 【先立个g：“对不起，我好像有点信了……”】 由于好几位网友都出来指出这篇博文的不寻常之处，而他们主页也没有异常，点进去就能看到平日里的日常也都是和他们专业相关的，并不是什么水号。 这着实让人难免就信了三四分，同时也就不由得自主地想要找出漏洞。 所以这篇博文开始被各处转发，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吃瓜人。 抱着“这有什么？”的挑刺儿心理，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是不屑地点进来，看完之后又一脸怀疑人生地转发出去。 到后面，有几位小有名气的专业人士也被艾特了过来，随后不久，他们点击了关注。 还有一些粉丝不少的科普类博主，也陆陆续续被艾特过来，然后点了关注…… 留下一堆人风中凌乱。 不是，艾特你们来打假？结果你们反手一个关注？ 就在众多网友感到荒唐的时候，有人发现各大平台都有这个账号，而且还是同步上线、同步发送博文的！ 而时间来到账号发表第一篇博文的一个小时后，他们又发现这个账号，同时被各大平台认证成了官方号…… 事情突然开始变得不对劲。 网友们眉头一皱，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一边不停艾特各大社交官方，想要搞清楚这一系列账号是否存在异常。 一边又都非常诚实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加了个关注。 紧接着，最开始那个a平台的官方号出来，也转发了博文，并配上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傲娇脸]”。 下面跟了一溜烟的问号。 随后其他平台的官方号，也纷纷效仿，配的文字话里话外都在证明这篇文的真实性。 【天上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下面官方号回：“自信点，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一时间又炸开了锅！ 这条博的留言数噌噌噌地往上涨，速度快的眼花缭乱，还被一直守着的吃瓜网友同步搬运到了其他平台，热度居高不下。 好几个平台饶是有所准备，还是被突然涌入的人流量给搞到瘫痪。 【我想上xx大：“我有个朋友想问，如果他之前发过质疑的话，还有可能有‘修行’的机会吗？”】 【胳膊就要拧过大腿(*^_^*)：“我也有个朋友……”】 【nuigtsdafqeewq：“我建议看到这条的朋友，先去将整个博文复制保存到本地！”】 看到这条的人，果然心头一震，赶紧截图的截图，复制的复制，生怕一转头啥都没了。 …… 事情发展得速度超过网友们的预料，谁也没想到官方号会出来站台。 也因此，一时间，近来所有“疑虑”、“谩骂”、“恐慌”等等声音全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叫“华国灵武局官方”的账号上。 还有一些华国其他账号底下，也纷纷有人去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暂时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讨论都更高了起来。 全网各大平台的消息都被“灵武局”、“修仙者”、“修为九阶”等等关键词刷了屏。 正值晚饭时间，许多人连五脏庙都顾不得祭，眼巴巴地不断刷新着关注账号的消息。 但接下来就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坐不住的网友们，开始就着这个“华国灵武局官方”所提供的新思路，重新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当这些“特异功能”不再是恐怖的未知时，这些人分析事情起来，便理智了许多。 各种分析贴里的气氛都难得的友好而热情。 许多人甚至推出了许多合理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件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也是“修士”！ 而且很有可能是故意来找茬的！这甚至可以说明，为什么华国这边不是官方出手，而是修士来处理！ 正当众人分析的非常开心，情绪和性质都快达到顶峰状态时，一把火又加了上来！ 第60章 开始反击(2)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当晚的九点整，这个账号又被好几个为人所知的、华国认证过的账号给加了关注。 看着那格式和风格都非常相似的账号名字，有网友精炼总结：懂了，自己人。 这下子是真的确认了这个“华国灵武局官方”的真实性，也由此，那篇博文的阅读量呈几何倍数增长。 【▓▔怎么开心怎么来：“家人们！我又去看了一遍博文，然后虽然这博主没有具体点明，可你们看这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灵武界是不能随意干扰普通人的生活吗？”】 他配的图，正是那博文中的几段，他还特意用红线标注出了几句话，又加了几个关联词，把相隔的很远的细枝末节给放到了一起，一下子多出了些非常明显的意思。 【意：“对对对！终于有人说这个了！我刚刚就在提这点，可是有人说我过度解读！”】 【hydro：“如果这不是过度解读，那怎么解释那群人的行为？ 难道这种违规操作没有代价的吗？@华国灵武局官方”】 他所指的，正是目前被普遍怀疑也是“修士”的那群袭击者。 随着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就越来越多的附和声出现。 众网友们能够对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接受度那样的高，根本原因就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再可怕都没什么所谓。 可如今这事儿，已经牵涉到他们自己的生活了，即便己方也有修士出面了，可面对这样远超他们认知的“敌人”，还是会让人恐慌不已。 而这时，一直没有再吭声的“华国灵武局官方”这个账号，却仿佛就是为了回应这种疑问，在几分钟后，发了第二篇博文。 由于热度太高，有许多人一直在不断刷新这个账号的动态。 因此，它的第二条消息一发出来，就迎来了铺天盖地但点赞和评论。 不过前几分钟全是些诸如“哈哈哈”、“我等到了”、“你终于出现了”等等评论。 过了十来分钟，才真的有人完整看完这第二篇。 第二篇博文连名字都没有，信息量却非常的大。 用词依旧是短小精悍，句句直戳重点。 先是按照时间线，完整梳理了近来十天，位于华国各地总共37起偷袭事件。 包括地点、时间、受伤人数、建筑损坏价值等等，都给到了详细具体的数据。 众人一边庆幸有己方的修士出面，防止了更大的损失，一边看着那总计478人轻伤，25人重伤的刺眼数据，心头怒火翻滚。 可文章里也说了，现场所有的摄像头之类的，全都被损坏。 而连日来，也没有路人拍到的都是些飞天遁地的模糊影像，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摸不清楚对方身份，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这种事情还会持续，难道这口气他们就这么忍了吗？ 就在众人心下泛起恐慌和愤怒时，下一段的内容却直接安抚了他们刚刚升起的不安，转而笑了出来。 “此次偷渡来我华国的共计四十三名‘非法入境人员’，他们违反了修士间共同遵守的规则，破坏了承袭几千年的平衡。但鉴于其‘修士’的特殊身份，灵武局已按照规矩，向其递送了正式的‘比试邀请’，我们愿意以修士之间的方式决一胜负，级别已经交由对方决定，点到为止，或是生死不论，我们皆奉陪到底。” 下面又附带了一张长图，是灵武局发的“比试条约”的手书条约内容。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比试的原因，以及比试的时间定为明日九时。 最后是一大串关于输掉比试后，对方需要付出的代价条款，包括但不限于必须接受华国灵武界法规的制裁。 后面也有留白，大概是为了给对方也加入要求。 末尾已经盖上了华国灵武局的章印。 一部分人表示出了乐观的支持态度，但仍然有一部分人表达了质疑。 【长高5厘米：“不是我泼冷水哈，你这搞了十天就搞了这么个形式出来？既然已经连人家人数都摸清楚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抓人？”】 【床前明月光130：“楼上的是不是没看仔细？不是说了按灵武界的规矩来吗！这种事情肯定限制比普通人多啊，那群人不遵守规矩，但我们得守啊！”】 【atheist：“有一说一，这种纸面条约有什么约束力？就算对方真的脑壳有问题应了战，而我们这方的修士累死累活赢了比赛，可对方不履行又能怎么办？这不等于在自欺欺人吗？”】 这个atheist的意见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众人都对这种处理方法表现出了怀疑。 而“华国灵武局官方”也第一次在下面回复了网友：“不是自欺欺人哦，条约函以灵力写就的，对签署的修士都具有绝对的约束力，如果违反条约，则会被废除所有修为，终身无法再入修炼之途哦。” 这一回复，立马激起了网友们的热情，许多人一边惊叹于“灵力条约”的神奇之处，一边嗷嗷叫。 【焚琴★煮鹤ぃ：“啊啊啊啊！居然是活的！@atheist 给你五毛钱删掉让我问吧求求了！”】 紧接着众人纷纷艾特他开始抛出更多的问题。 【纵马啸西风ご：“那问题又来了，如果对方根本那就不签该怎么办？@华国灵武局官方 ”】 【花萝：“欸我觉得这个在那个条约里暗示了！‘比试时间明日九时，过期不候！此后将会以入侵者处理。’”】 【落雨成双：“说不定，他们更希望对方不要签[doge]”】 这个猜测引来了许多人哈哈大笑，许多人突然觉得不签也好，直接当黑户打也不用顾虑那么多。 【acdswee：“你们都还在纠结这个？[大哭]，请问有没有谁找到了关于地点的说明啊？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都没有！我人刚好在休假，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明天要早起：“我看那合约上，似乎确实有一行被特意遮盖过去了！[心碎]我不差这点时间去看现场啊！@华国灵武局官方 ”】 这段时间一直被阴影笼罩的，不仅仅是那群知道内幕的人，还有这些普通人。 哪怕事情发展到后面，有己方修士出面安定人心，但这些人对背后的黑手也是心有余悸。 所以这场比赛不光是首次告知普通人的修士比试，它背后的意义更是与众不同，所有人都会想要亲眼见识一番。 而经这位abcdswee网友的提醒，他们也才突然发现这个盲点，顿时评论区又被一片哀嚎声屠了版。 而这时，“华国灵武局官方”又发了第三条动态。 “修士之间的比试影响范围很大，虽然我们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做好了防护工作，但还是不允许有普通人进入周围三公里之内，为了大家的安全，才没有透露地点的哦[嘘]。” 大多数人对此表示理解，但还有些人仍然抱着些希望。 【酸奶好贵：“有没有可能搞个直播什么的？[可怜兮兮]”】 【郁觅自：“臣附议！球球了，孩子有生之年想看看修士打架——哦不，修士比武！”】 【ヘ此情可待成追忆：“臣附议！”】 【凭虚御风：“臣附议！”】 “……” 于是，就在这种哀嚎声持续约莫十来分钟后，灵武局官方号出现在这个酸奶好贵的评论区里，回复了一句：好叭！已经安排了[傲娇脸]，[直播链接]。 看着这陡然突变的画风，一群人感觉这灵武局接地气了许多。 但这不妨碍他们一边夸着“你真好”，一边毫不犹豫抛弃了这个账号的评论区，转而点进了直播间。 不过直播间仍然是黑屏的，上面挂着个牌子显示着明早八点才会正式开始，下方弹幕不断地滚动着。 “今晚我宣布，我就住这儿了！” “上面兄弟，我也准备挂着了，手机今晚一直充着电！” “唉干挂着也不是事儿，来聊天哇？” 就在众网友已经上下弹幕开始聊起来的时候，众人又收到系统提示：你关注的“华国灵武局官方”发动态啦~ 两相比较之下，手上暂时只有一部设备的人不由得忍痛点了出去。 第四条动态，似乎是临时发出来的。 第一行就是斗大的几个字儿：临时插播[喇叭][喇叭][喇叭] “今日晚间九点三十四分，灵武局驻k省的修士，路遇一群欲袭击普通人的作案团伙，已顺手将这群共计十七名疑犯抓获，无一人逃脱。” 【星河念我：“顺手这个词就非常的妙。”】 【吃面不要葱：“我来翻译：经此一番，约战人数43-17！明天不要问为什么对方只有26人了！”】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突然插播一条没头没脑的通知。 但不得不说，这么一条消息，让众人近日以来的郁气突然就抒发了一半。 这样正面硬刚的感觉总是会比迂回婉转多上那么一些爽感的！ 【我不爱睡觉：“啊啊啊啊！太帅了吧！”】 【一去二三里：“我突然觉得，就算对方不接受挑战，恐怕也别想能全身而退了。”】 【烟云入海：“这大概就是以入侵者处理的提前版本吧？[捂嘴笑]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消息引得许多哈哈大笑，也飞速被网络传递转载。 而大概对方是被刺激到了，所以华国灵武局这边，很快收到了对方返回的比试条约…… 第61章 赛前直播 对方明显非常傲气，选的比试方式是“五局三胜”，而且是生死不论！ 后面又用r国的文字，在留白处洋洋洒洒写了上百条要求，包括释放今日“无礼扣留的r国修士”、“赔偿各种损失数倍”等等。 收到条约的工作人员，在看到的第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气闷，贼还捉贼还如此理直气壮，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思量过后，他们还是将这份条约发到了“华国灵武局官方”账号上。 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是深夜，仍旧还有许多网友留守。 等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将对方添上来的条约翻译过来之后，众人在下面气得混沌的大脑都清醒了。 【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些要求也太过分了吧？就这么让他写上去了？到底谁该赔偿谁啊！”】 【法理之外：“有一说一我真有一种被气上头的感觉，太猖狂了！”】 【转身@已陌生：“这真的不能输啊……对方提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如果输了的话……”】 代价太大了。这么一说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酸奶好贵：“这么放出来没有问题吗？”】 万一对方有什么没有拿出来的后手…… 这是华国灵武局的“首战”，就这样将整个条约内容公布了出来，如果输了的话……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评论区一时间都忧心忡忡的。 而对此，“华国灵武局官方”倒是非常耐心地在下面回复了好几个网友。 “别担心！[爱心]” “相信我们的修士，他们都很强的！[加油]” “我们会赢的！[邪魅一笑]” 他们早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做好了应对无数种情况的准备。 敢主动发起这个条约，就已经下定了只赢不输的决心。 提心吊胆的众人被他的回复搞得哭笑不得，纷纷在评论区和直播间刷起了加油等等话语。 【凌烟千里：“对不起，是我低估了这十天来我们‘阿武’的准备！tat”】 【渡罪风：“道理我都懂啊，可你为什么要叫我们‘灵灵’叫‘阿武’？”】 灵武局这般有信心，自然又安定了不少人的心，弹幕里一下子又活泼了起来。 直到深夜，仍有大把大把的人在直播间里晃荡，哪怕困到上下眼皮打架，还是硬撑着在跟人聊天醒神。 就怕睡过去之后掉线，明天又挤不进来直播间。 而“华国灵武局官方”号后的工作人员们，自然也是有人在加班守着，以防出现什么不对的风向。 到后面，见这些人已经无聊到开始给这个灵武局官方号取爱称、定性别等等，不由得笑出了声。 中间还遇到有些网友觉得他们这个名字太像假号的，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下，还真把名字改成了“华国灵武局”。 这一番从善如流的操作，引得众人留言明显刷的更快了些，语气间也亲近了许多。 见这些人都不想离开，干等着也无聊，工作人员索性在直播间滚屏发送了一些关于修士比赛的基本常识。 这让一众熬鹰人士眼前一亮，大呼晚睡的鸟儿有虫吃！ 七月二十二日，早晨七点三十分。 一大波人已经在直播间直呼熬不住了。 眼见着还有一个半小时，有些人正打算先打个瞌睡，却见镜头突然不再是黑底白字，而是出现了一张清丽秀美的笑脸。 瞌睡突然就没了。 镜头前是一个女生，笑眯眯地冲着镜头打招呼：“大家早上好呀！我是大家今天的导游一号！我叫小米！” 【西兰花要吃吐了：“啊啊啊啊！果然是个漂亮小姐姐！”】 自称小米的工作人员看到了这个留言，忍俊不禁地往旁边让了让身子：“我们工作人员很多的哈！” 另一个清秀的男生闯入了镜头，脸上“无奈”：“大家好，我叫‘小明’，是我们小米姐姐的跑腿。” 引来弹幕一片哈哈哈。 两人也没有在这上面多耽误时间，小米笑看着说道：“今天直播解说是由我们两个负责，现在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接近一个半小时，我们会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场地，以及待会儿的比试规则。” 【曲水：“所以真的是按照那个‘条约’上写的生死不论吗？如果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两人都看见了这个问题，对视了一眼。 小明往前站了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是这样的，灵武界比试，‘生死不论’是常有的事情，这个方式也是他们选的，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我们这边呢，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等下我们也会带大家去看看，已经在候场的急救人员和木系修士的！” 小米也微笑着安抚：“大家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保证上场人员的安危的！” 弹幕这才舒了一口气。 又开始问一些闲聊的话题，两人一边走，一边抽了一些问题来回答。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镜头朝着边上的扫了一圈。 小米含笑的声音适时地解释：“这里就是等会儿用来比试的擂台，整个擂台呈椭圆形，占地面积约一万一千平方米。左边是给r国预留的休息场，右边就是我们的啦。” 【一颗牵牛：“哇塞，这么大？这得有两个标准操场那么大了！话说都是在这儿比吗？是一场一场比吗？”】 【三道弯：“据说是五局三胜！”】 【转身@已陌生：“@一颗牵牛 你是不是缺了课？赶快回去看看那个最新的‘条约’！里面有说！”】 弹幕纷纷在给他科普昨晚最新发出来的条约内容。 小米也笑着点了点头：“对的，都是在这儿比，然后关于场数，昨晚最新发出来的‘条约’里面，对方选的方式是五局三胜，所以我们也按照这样的配置准备了。” 旁边小明补充了一下：“当然，修士的五局三胜有一些不同，每一场，双方都可以自由更换一次选手的，也可以一力单挑。” 【神明有梦：“什么意思？难道打不过还能换人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小明回答道。 【凌烟千里：“一力单挑不会是可以一挑五的意思吧？”】 “对，有能力的话，单挑对群殴，早点结束比赛也是可以的。”小明又道。 弹幕静了一瞬，随即疯狂滚动了起来！ 由于实在是太快了，小米根本看不过来，她只能尽量安抚：“大家先冷静——” 可弹幕几乎快得已经出来残影了，小米放弃挣扎，将屏幕让给了小明。 而后者倒仿佛是不受影响似的，一目十行，继续回答着问题。 【留心糖莲：“如果对方每次打不过就换怎么办？”】 “放心，每局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他们换我们也能换！” 【救世メ爱：“真的有修士能够一挑五吗？”】 “当然有啊，比如一个五阶修士，打五个二、三阶自然跟玩儿似的。” 弹幕又静了一瞬。 随即众人疯狂地开始刷屏，都在问难道不规定双方的等级差吗？ 有这么大的等级差还能比赛？那打个什么劲儿？这能叫打擂台吗？ 小明抬手做了安抚的手势：“确实没有规定，但一般不会出现让一个老怪物来打初出茅庐的新生代的情况，就算真有人拉的下脸来，这不是还有换人的机会吗？” 【血色迷雾：“那万一对方有什么大杀招作为底牌呢？比如等级超高的强者或者法宝之类的？我们就算换人也没办法吧？”】 “底牌？大杀招？或许有吧，但是他们有，我们难道没有吗？”小明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对吧，小米姐！” 旁边摸鱼的小米一愣，赶紧走上前来，看着弹幕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她也笑了笑：“杀招嘛，自然得在需要的时候才能透露，不过请大家相信灵武局，他们会尽全力将比赛结束在动用杀招之前的！” 众人虽然被挠起了好奇心，可两人明显没有在这时候透露的意味，也只能暗叹一声，调转方向。 而这时，突然有人发出了疑问。 【exception：“刚刚弹幕那么快，小姐姐都完全看不清楚，为什么‘小明’导游好像完全没什么阻碍，而且他对灵武界感觉很熟悉欸……”】 【如鹿：“有没有一种可能，‘小明’就是修士。”】 小米自然也看到了这些疑问，她笑了笑，又将镜头让给小明。 后者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啊对的，我目前隶属于灵武局，是记录在册的火系修士，修士的耳目都要超过常人一些，所以刚刚你们的弹幕，我会看得清楚一些。” 小米接话：“今天有关灵武界的知识，都是由他来为大家讲哦！” 猜测被应证，弹幕都是一片激动，各种话题都奔向了小明，各种彩虹屁就吹了起来，一度话题全偏向了他。 但后者赶紧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笑道：“大家可别这样抬举我！我的修为连上此次擂台都不够格，等下你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灵武界天之骄子们！” 弹幕被他这么实诚的话给逗乐了，纷纷“安慰”他几句，但随后也没有再追着他不放了。 转而对小明口中的天之骄子们充满了好奇。 而接下来，两人又继续一唱一和地给众人科普今日的流程和规则。 最后还带众人去见了旁边候场的医疗团队和木系修士们，弹幕的期待值，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就在两人环绕着赛场，给网友们看擂台细节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串串破风声。 小明脸上的笑一顿，神情凝重了一些，沉声道：“来了。” 弹幕霎时沸腾！ 第62章 正面对抗(1) 仿佛知道众人喷涌的好奇心，镜头陡然转向半空中。 画面里，二十来道身影自远处极速闪掠而来，为首几人更是直接踏空飞来！ 而后面一群人也是速度不慢，借助周遭山石草木作为踏脚石，飞快往镜头这边逼近！ 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江水寒：“我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我这会儿的心情了……”】 【今天要开心：“我也是……”】 太震撼了。 即便当世再精美绝伦的特效，都无法描绘这种景象。 这种震撼，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些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场景，还因为那毫不遮掩、扑面而来的压力感。 窒息的感觉，毫无征兆。 即便隔着镜头，可看到这群人往他们逼近时，众人竟然还是忍不住闪躲！ 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扔开了手中的直播设备。 等那二十来人轻飘飘地落地，弹幕已经变得寥寥无几。 这边，小米和摄像大哥的呼吸声都不由得重了一些，看样子也不是很好受。 就在这时，擂台边华国的休息区，凭空出现了约三十来个人。 站在前面的一位中年男子，手掌一翻，巨大的水雾兜头就朝着小米几人笼罩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破去，扛着摄像机的大哥整个人朝前一倾，被早有准备的小明扶住了。 弹幕也重新开始刷了屏。 【病得不轻：“刚刚……我怎么觉得有些难受╯﹏╰”】 【啊嘞嘞：“我也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众人纷纷都表示有同样的感觉。 “别怕，刚刚是修士威压的影响，对方这是想来个下马威呢！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的人也来了。”小明扯了扯嘴角，解释道。 【豆豆屋：“天呐，隔着屏幕都会有影响？对方是不是很强啊？你们千万要当心啊！！！”】 看着众人的担忧，缓过来的小米笑了笑：“别担心哦！大家看到了面前这层水雾了吗？” 许多人早就发现，刚刚覆盖过来的水雾，并没有消散掉，而是一直像一层透明薄膜似的，笼罩在周围。 此时小米一问，众人自然都在说看到了。 “这是近日华国研究出来的一种防护仪器，专门应对修士威压问题的，只需要很少的灵力注入就能够维持很久的时间！而且防护等级绝对能抵抗这些人。有它在，我们接下来就能安安心心看戏啦！。” 【席盈：“厉害了……这种东西居然都准备好了！[赞]”】 【冰冻(╯‵□′)╯麻薯：“这想的也太周到了吧，我突然对这个比赛充满了信心……”】 众人皆以为华国灵武局这边，是因为预料到对方会出这种损招，才研究出了这么个好东西，纷纷夸起“未雨绸缪”、“运筹帷幄”来。 而小米两人对视一眼，也没打算澄清。 他们俩只知道这东西，并不是因为这次比试专门研究出来的，但具体是为了什么研制，他们却没有权限知道。 两人随意带过了这个话题，准备开始自己的解说工作。 小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文件夹，她向众人展示了一下：“这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对方信息，等会儿我会根据情况，向大家及时介绍的哦！” “咱们这边，会由我来介绍。”小明接了一句，“刚刚出手的那位，正是我们s省灵武局局长沈铭之，同时他也是一位五阶水系修士！” 弹幕一片叫好和震撼的声音，然后都顾不得刷屏，纷纷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而这边，升起了防护的沈铭之，轻描淡写地理了理袖口，才看向来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诸位倒是守时。” 对方为首一人站了出来，只是一开口却是r国语言。 沈铭之等人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看着他，耳边带着的微型耳机已经即时地将对方所说的内容翻译了过来。 弹幕上，也有人立即翻译了这段话。 【碰巧在黎明：“他刚刚那段话的大概意思是，灵武界居然敢直接将秘密公之于众，希望我们华国能在比赛结束后付得起这个代价！”】 明明是他们先恶劣地破坏了规则，向普通人出手的！ 这样的倒打一耙自然点燃了众怒，弹幕疯狂地滚动，也有些人担心地在询问为什么对方会这么说。 小明适时地解释：“因为灵气消散，传承断绝的原因，所以修士以及灵武家族也越来越少，为了保全自身，世间所有的修行者都遵循约定俗成的保密规则，不会向普通人暴露灵力修行等秘密。” 一时间，众人大惊，都在问那华国灵武局会不会有事情。 “大家放心，这也不是明文规定的，而且今日不同往日，修士们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是早晚的事情。”小明说，“其中的原因，大家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先看吧！” 弹幕不由得按捺住了好奇，又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 而对峙的这边，沈铭之掸了掸衣袍边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道：“这就用不到你们这种先破坏规则的瞎操心了，正事儿不做，净说废话。” 对方显然是听得懂华国话的，一众人等脸色一僵，随即为首那人冷笑一声：“沈局长好大的脾气啊！” 【“这人是他们的领头人，名叫真武立，据资料显示，他是金系修士，修为至少在五阶以上。”】 小米看着资料，适时向众人介绍着。 而她的声音，自然瞒不过耳聪目明的修士，只见真武立面色一顿，眼泛寒意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然而巨大的修士威压，一碰上那看似纤薄的蓝色薄幕，只晕开一圈缓慢的波纹，随即肉眼可见的，有什么东西被分散在薄幕面上，悄无声息地散了。 引得直播间里一堆疯狂叫好，骄傲和兴奋的情绪快要溢了出来。 真武立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他认真了些，右手一挥，一道劲气破风而来！ 然而小米几人却不躲不闪，摄像大哥还微微抬了抬手，让镜头得以聚焦在了那已经凝实有型的攻击之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金色的“利刃”被突然出现的一圈沙土牢牢卷住，随后落于地面，消失了。 真武立转头看向出手的那人—— 那是位身着藏蓝色长褂，其上纹着些雅致的山水，看年龄也是约莫40来岁，也正站在沈铭之旁边，懒懒抬眼看着他。 【“这是蒋家的家主，蒋坤礼先生，他是一位土系修士。”】 而小米两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淡定且及时地解说。 众人刚刚紧张的心情一哄而散，哈哈大笑地夸几人有大将之风！ 泰山崩于面前，还能原地拍个解说片。 这声音自然也落在了真武立一行人耳边。 “蒋、坤礼？”看着静静站在沈铭之身后的人，真武立发音有些不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顺便藏起了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而蒋坤礼面色淡淡地收回手，毫不躲闪地迎上了真武立打量的眼神。 气氛有些紧张。 真武立身后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美貌妇人上前，跟他说什么，他目色深了一些，打消了继续出招的念头。 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这会儿就撕破脸，对他们没有好处！ 视线落在最前面的沈铭之身上，真武立左手指了指小米几人，眼睛眯了起来：“沈局长，不解释？” 沈铭之挑眉，神情颇为懒散：“解释什么？直播？” 他这副模样显然故意在惹人生气，真武立一行人脸色都难看了些，冷冷地盯着他不语。 而沈铭之眼神轻飘飘地自他们一行人身上掠过，才恍然：“哦——忘了，你们见不得人。”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咂巴了两下嘴，“体贴”地点点头，手掌中蕴上浅蓝色的灵晕，在空中一抹。 他们这边眼中便只剩下高高的深蓝色“水幕”，再也见不到小米几人的身影。 “……”真武立拳头捏紧了。 而小米那边倒是一切如常，镜头里仍然看的见脸色黑下来的真武立。 弹幕疯狂地在问发生了什么。 小米忍住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官方正经些：“这仪器由灵力催动，沈局长刚刚将其变成了单向视野，所以现在外面既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但他们还看得到外面，也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不瘦二十斤不改名：“？？？哈哈哈哈救命！沈局长好会气人啊哈哈哈哈哈！”】 【好运相伴：“哈哈哈，对方会不会气到直接打群架了？”】 【苦瓜脸：“[捂脸]我总觉得，我们这边的人，好像真的很想直接开打！”】 弹幕里都是一片笑声，不过打群架是还打不起来的。 因为那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又一次拉住了真武立：“真武，别忘了条约还在！” 真武立转头看了她一眼，深呼吸了两下，忍住了立刻动手的念头。 那妇人见真武立明显面色不佳，于是自己上前一步，冲沈铭之道：“沈局长，既然大家各自都不太看得顺眼对方，那就让我们在擂台上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撑得起这样的嚣张吧？” “本事是不多，但是对付你们却绰绰有余了。”沈铭之摆了摆手，身后一众人转身落座。 丝毫不在意对方不善的眼神，他手上轻轻一抛，一卷古朴的条约被抛向了半空。 随即其上灵光大盛，融入了擂台中央的地面，一股无形的规则之力，瞬间扫过了全场。 众位修士神色都慎重了起来。 “规则之力生效，比赛开始了，除非决出胜负，否则在场的修士都无法逃脱这条约的束缚。”小明略有些凝重的声音响起。 第63章 正面对抗(2) 【“这位妇人名为上河柊，水系修士，而且别看她像是真武立的跟班，其实她的修为才是他们一行人中最高的，已经在六级以上了。”】 一片哗然！连灵武局局长才五级！这怎么打？ 【流星飞墅：“这难道就是他们隐藏的底牌吗？灵武局这边有做应对吗？”】 【故梦：“她会下场吗？”】 【飞云荆棘河：“我们这边有能够对付六级修士的人吗？他们如果让这个上河柊出战，那这比赛是不是难打了？”】 “怎么会？六级我们也有啊！”小明不慌不忙地安抚道，“比如——大家没发现，刚刚我们特意没有说那位蒋坤礼先生的实力吗？” 这指向性太过明显，紧张的网友们，一下子心落定了一半，纷纷开始问蒋坤礼是不是也是六级修士。 见众人猜了出来，小明也不隐瞒：“对的，有他在，六级翻不出天的。” ！！！ 这什么意思？屏幕前的人不由自主得，脑袋轰然一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一丝喜意就爬上了嘴角！ 【山青花欲燃：“盲猜一波，六级巅峰。”】 【未央￡：“我似乎记得，第一篇博文里就说过，如今六级修士非常稀少，基本属于顶尖级别了……”】 而他们这边，有一位六级巅峰！ 【游容：“天呐！！！这种什么都棋高一招的感觉也太爽了吧！啊啊啊啊啊！”】 【她又笑我：“稳了稳了兄弟萌！”】 【命运的斗士：“说真的，我现在看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像潜藏的大佬，你们看前面那几位稳如泰山的人，我敢打赌绝对不普通！”】 【★三千星河ぃ：“我之前一直是坐着看的，现在已经躺着了！[doge]”】 显然是信心大增。 而小明两人作为今日的“导游”，自然积极地和众人互动着。 这边，规则之力笼罩而过后，真武立一行人也面色不善地落了座。 沈铭之抬步往前走了一小截，轻声笑道：“现在，请五局的首选比试者先出来见个面吧。” 声音带着灵力，回荡在赛场里。 擂台两边的座位都是有讲究的。 出战人员都和队伍领头人坐在第一排，后面是一些两方“镇场子”的人。 最后面的位置要略高一些，则是留给双方的观战人员的。 这边，小明正给众人介绍到他们此刻就站在华国观战区时，却听的小米轻声说了句：“什么情况？”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r国那边的座位上，第一排此时仅仅就坐四人，分别是真武立和三名年龄约莫二十来岁的修士，两男一女。 而那几个年轻人看向华国这方，脸上尽是傲然和自信，眼底带着明晃晃的不屑和鄙夷。 【轮回路：“什么情况？五局三胜，他们派三个人？”】 【肉包子不要葱：“我坨子都捏紧了……”】 这是明摆着的看不起和羞辱，让人如鲠在喉。 小米呼出了口气，看了眼那几人，就迅速找到了他们的资料。 【“左边坐着的第二位名为梁正奇，木系修士，三阶初期，年龄仅20岁，是目前我们知道的，他们这次派来的人里，最年轻的一位修士。”】 如果网友们能够语音的话，此刻大概能听到一串串的深呼吸的声音。 【“坐在第三位名为小本海人，今年25岁，金系修士，修为预估在三阶初期到中期，攻击力很强悍。”】 【“右边那位女生，名赤田遥，23岁，水系，修为是……三阶巅峰。”】 …… 【温柔江南：“不是说……修士在四五十岁到达三阶都算是比较好的天赋了吗？”】 小明眯了眯眼睛，对这镜头说道：“博文里说的只是普通人的情况，但每一代总会有天才的，而这些人就是属于天赋斐然的一类。” 【风间山河：“那我们……”】 有这样的人吗？如果没有，难道得派老一辈的出来对付吗…… “别慌啊，他们有天才，我们也有！喏！你们看！”随着小明显得很轻松的语调，华国这边的座位上，走出了五个人。 背脊挺拔，皆是一派神色从容地走上前，迎着对方恶狠狠的眼神，镇定自若地落了座。 还不待小明介绍，弹幕突然歪了话题。 【我花园里的玫瑰：“不是我故意跑题啊，我感觉他们一出来，就赢了……好帅啊，不仅仅是脸啊我的天！”】 【拐只小猫咪回家：“不仅你一个人啊姐妹！他们从容不迫地走上前那一段，简直太杀我了！一瞬间各种热血的bgm都自动配好了啊！！”】 【月鸣：“走在第一个的那个人，我感觉他的仪态好绝啊，像是专门训练过，而且他那张脸好帅啊救救我！”】 【让我过吧球球了：“第二个小妹妹长得那么乖，还偏偏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好可爱啊！”】 【曲水：“第三位姐姐好飒啊！我的妈呀！她刚刚斜睨了一眼镜头，我觉得我人都被定住了！姐姐性别能不能不卡那么死！[嘶吼]”】 【等一座城。：“等等，没有人说那个戴面具的小哥哥吗？光看那手和耳朵，再加上那肤色，肯定是个美人啊兄弟们！！！”】 【网名请保持低调：“最后一个也……”】 “……” 等等！你们是来选美的吗？ 小明被这陡然滚动激烈的弹幕都给搞傻眼了，一时间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刚刚这些人还那么担忧的呢？什么叫“一出来就赢了”？怎么就赢了？ 啊呸！虽然我也觉得肯定赢了，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草率啊！摔！ 小米戳了戳他的手肘，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暗道一声坏了。 轻咳一声，他赶紧趁着沈铭之在和真武立说什么的时间，精简地介绍了一下几人： “第一位留个悬念，先不介绍，后面四人分别是：言灵，22岁的木系修士；蒋宵月，25岁土系修士；季临星，24岁木系修士以及晏砀，26岁的水系修士，哦对了，都是三阶的。” 他说的很简单，甚至有些“敷衍”，若搁早一点的时间，肯定会迎来非常多的吐槽，但此时众网友却来不及“嫌弃”了。 因为这边，第一场比赛已经随着沈铭之退场而拉开序幕…… r国那边，是那位“年龄最小”的修士梁正奇第一个上了场。 他一上台，先是悠悠然地看了一圈的风景，才有些倨傲地看向华国第一排的参赛席。 而华国这边，不出众人所料，是刚刚走在第一位，被众网友夸赞身形挺拔如山的男子站了起来。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几步走了上去。 然而他刚刚站定，梁正奇嘴角的笑意便一僵，身后的r国众人也突然站了一堆起来。 “沈局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真武立面色一沉，对着沈铭之冷声问道。 “怎么了？”沈铭之一脸无辜，“比赛啊，能有什么意思？” “你当我们瞎吗？修士的比赛，你居然叫个没有修行过的废物来？” 沈铭之眼神冷了冷，这下连嘴上的便宜也懒得占了。 他右手一挥，袖袍荡起一阵风，看向真武立：“怎么排兵布阵是我们的事情，不劳你操心，若是不想打，尽管认下输来即可。” 真武立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又打量了几眼那浑身仍旧毫无灵力动静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别后悔！” 随即，他冲着梁正奇说了句r国语，而后他面色冷漠地转身坐了下来。 【腊八粥：“什么情况？这第一位选手没有修为？你们在想什么？”】 【壹分队：“刚刚真武立说的是，‘不要留手，速战速决！’救命啊，我血压上来了！”】 【抓猫的鱼：“为什么会让他上去？这个比赛不是生死不论吗？你们想害死人吗！”】 【拭剑而归：“我能理解你们想压一压对方风头的想法，可你们派个没有修行过的人上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弹幕都在质疑，焦虑的情绪一触即燃，留言刷的飞快。 迎着一堆扑天盖质问声，小明却稳如老狗：“大家先冷静，没有修为并不代表没有打败修士的力量！大家先仔细看一看，好不好？” “……” 出于对他的信任，弹幕还是暂时消停了下去，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比赛场上。 而梁正奇听到了真武立的话后，微微躬身应了一句。 再转过头时，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梁正奇看着对面的人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他站在擂台边缘，右手轻抬，灵力便汇聚其上，其周遭瞬间涌现出了一些泛着绿光的叶片，环绕在他身边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叶片边缘棱角分明，锋利无比，其叶茎上还微微泛黑。 而对面的人，正是百人团的总队长——林晖。 他并没有坐以待毙，手上拿着短刀，猛地朝着梁正奇攻去！ 而这边，梁正奇周围已经聚集了近百片锋利无比的灵叶，望着朝他冲过来的人，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不无怜悯地轻声说了句：“永别了……” 随后，他右手平挥而出，近百片锋利的灵叶便冲着林晖袭去，速度极快，于空中掠过密密麻麻的残影！ 激起一片片令人鸡皮疙瘩四起的破风声！ 转瞬，便全都到了林晖的面前，杀意凛然，毫不停滞！ 第64章 上风!换人 许多人，都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谁都不忍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近百片锋利如刃的叶子给劈得四分五裂…… 然而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随着不知道谁发出来的惊呼声，林晖身体陡然后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了第一波直冲面门的叶片！ 紧接着他的速度暴增，身体在极短的时间里频繁转变了几个动作，干净利落地又躲过了大片飞叶！ 绿叶速度极快，狠狠地钉入了地面，还有一些飞向了华国休息区，被蒋坤礼瞧了一眼后，碎成了粉末。 而林晖完全超乎寻常人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也看得人目瞪口呆。 短兵是险之又险的东西，但林晖手中的短刀却被他用的淋漓尽致，不断挡下了躲不过去的致命攻击。 他身形灵活至极，在不断袭来的飞叶中，速度一直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平稳，和梁正奇的距离肉眼可见地缩小着。 很显然，即使灵叶锋利无比，吹毛立断，可打不中人也是无用的。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 梁正奇的冷汗逐渐流了下来，他们似乎都小瞧了这个废物。 即便是有灵识辅助，他竟然也无法准确捕捉到林晖应对的动作和身法！ 灵叶和坚硬的短刀不断地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惊鸣，时不时还摩擦出些火花。 林晖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路势如破竹地接近了梁正奇！ 后者自然知道自己的弱点就是近身肉搏，所以他肯定不会让林晖的打算得逞。 而木系修士催生的灵植越强，灵力消耗也越厉害。 一直没有办法压制到对方，灵力平白消耗，他的负荷极大，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先被拖死的人是他！ 咬了咬牙，梁正奇招手一揽，先前已经没入地面的叶片，随着他的心意，又尽数倒飞而出，反向奔着林晖的后背而去！ 同时，梁正奇周围的空中，瞬间出现了数百片更加细瘦与尖锐的灵叶，其上浓郁的灵光，昭示着比之前那些叶片更加恐怖的力量。 下一秒，连坚硬的地面都能轻松割开的“利刃”不要钱似的全数涌向了林晖！ 漫天叶雨看的人头皮发麻。 而林晖孤身处于两相夹击之下，终归躲闪不及，身上带了好几处彩，初初露了些疲态。 梁正奇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点，他还以为对方是属泥鳅的呢！ 见此招有效，他冷哼一声，不再克制，浑身的灵力尽数涌出，数百叶刃在他的控制下，速度同时被提升到极致！ 纵然林晖反应如电，但在这愈加锋利和迅猛的攻击下，周身也无可避免地出现越来越多的血痕。 绿色叶刃的速度极快，往来穿插飞蹿，在天空织出了一片细密的刀网，然后轰然笼罩了下来！ 毫不留情的，一副誓要将下面那个弱小的人类撕成碎片的气势！ 然而再次出乎意料的是，林晖脸上的“疲惫”倏然消失，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对于身体的控制度又飙升了一个层级！ 许多看似已经无路可逃的境地，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被他全数化解，哪怕身上的伤带的越来越多，但他反应力却丝毫不见减弱。 眼花缭乱的叶片激起一串串破风声，却挡不住他飞速逼近的身影。 这会儿，他不再是一昧地躲闪。 甚至他还利用叶片作为踏脚石，使得身形诡异地在叶网中穿行。 刺耳的撞击声不断响起，他手上短刀用上巧劲，一边往梁正奇的方向移动，一边还能将叶片反击而回。 梁正奇刚刚用了全力，浑身灵力都在支撑着这漫天的叶刃，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多余的心神防御，不得不狼狈地开始躲闪。 然而相比林晖，他的速度和反应仅仅属于中等。 被反击而回的叶片虽然速度慢了一些，却仍然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阻碍。 果然，很快，梁正奇躲闪不及，被一枚返回的叶片瞬间穿透了衣袖！ 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他自己催生的灵植，自然知道那削金断铁的威力，不由得惊了神。 而这时，林晖瞅准时机，左脚气劲蕴满，毫不迟疑地踏上前方一片叶刃，旋即由上借力，纵身一跃—— 转瞬就就落在了梁正奇身后。 在梁正奇惊恐地瞪大眼睛的一瞬间，他手腕微转，目光如电，飞快地用短刀刀把在前者背后的几大关窍上连敲了几下。 正准备放弃攻击催动护体灵力的梁正奇，灵力运行的关键大穴被锁，气息瞬间破开！ 他猛然喷出了口鲜血，周身灵力卸去，半跪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维系的灵力，漫天疯狂涌动的灵叶一顿，很快化成莹莹的灵光消散。 【瘦20斤：“对不起……是我眼拙了。”】 【飞去来兮：“这哥们儿就算真是普通人，那也得是天花板级别的普通人了！太帅了！”】 【菜鸟本菜：“哈哈哈，这简直就是近战对法师的典型案例啊！法师被近身真的是脆皮啊！”】 弹幕纷纷又惊又喜，对于被打脸丝毫不介意。 吹起灵武局和那位小哥哥的马屁，更是毫无压力！沉寂多时的弹幕一下子跟反弹似的，快得连小明的眼睛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遇见生命：“所以这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他为什么这么强啊？真的不是修士吗？”】 众多彩虹屁中，终于有人开始问起正事。 小明两人对视了一眼，顺水推舟地说起了早就准备好的话：“他姓林，你们可以叫他林默，他的确是没有灵力，但他有着后天锻炼而来的身手和体力！刚刚第一个派他出来，固然有回敬对方‘只出三人’这种行为的意思，但其实不论今天面对的阵容如何，灵武局都会尽可能地安排他出场一次！” 网友们此刻都非常兴奋，而他飞快的语速更是容易激起好奇心，于是纷纷配合地在问为什么？ 小米柔和地笑了笑，接过了话快速道：“修士入世这件事已经无可避免，但华国和众修士家族都希望大家对于修士可以不用惧怕、忌惮，更重要的是，不要妄自菲薄，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力量。” 这才是他们想要传达的意思。 疯狂滚动的弹幕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被瞬间戳开了内心还没有生长起来的脓疮，一下子有什么沉郁散了大半。 许多人确实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自动将普通人放低一层了，普通人比不上修士，这念头从一开始就根深蒂固。 而灵武局却在这么重要的比赛里，怎么样都想让这个“普通人”上场一次，而这个普通人，也挺着这么多轻视和不屑的眼光，生生地赢过了一个三阶初期的修士。 这一切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普通人并不差。 就算此刻他们知道，这个普通人并不普通，哪怕今后，他们也可能因为修士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心生失落，可此时这份心意，他们也真得能感受得到。 【绅士界泥石流：“有心了……”】 【木雕之雅：“突然有点泪目，那叶子切水泥地都跟切豆腐似的……”】 而这个“林默”，浑身都是被那叶片割出来的伤口，只是为了向他们证明，普通人也有和修士比肩的可能性！ 弹幕顿时一片纠结，一边感谢华国想的这么细致周到，另一边又心疼那一身是伤的“林默”。 小明两人赶紧安抚！ 林晖虽然浑身都是被割出的伤口，但他躲得其实非常巧妙，看着到处都在渗血，但其实全都是皮肉伤。 致命的攻击都被他躲掉或者以刀挡住了。 直播间里众人心疼得没边儿的时候，而他站得依旧笔直，以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地上半跪着的人的脑袋。 林晖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梁正奇几眼，手中寒光熠熠的短刀，漂亮地在手里转了两圈—— “你敢？！”真武立的冷喝声传来，声音上带着的震慑灵力，被沈铭之一拂袖给化去。 而这边，林晖面色沉稳，手上动作毫不停滞，将短刀利落地插回了腰后的刀鞘里，连个眼风都没给真武立。 “……”真武立愠怒之色一僵。 沈铭之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放心，我们华国的选手，都不是什么滥杀之人。” 真武立冷冷地看了一眼沈铭之，随即视线落到梁正奇身上：“废物！还不滚下去！（r国语）” 梁正奇力劲本就失了大半，又被真武立那蕴含灵力的声音呵斥，一时间脑袋发蒙。 但他似乎非常惧怕真武立，因此听到对方的喝声也不敢迟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往台下走去。 “赤田，你来结束比赛吧！（r国语）”真武立看向赤田遥，语气淡淡地“下令”。 那赤田遥一直神色冷清，即便是看到梁正奇失败，也没有什么动摇。 此时闻言也不做其他反应，脚尖轻点，飘飘然上了台，毫无情绪地看向林晖。 华国这边的众人，眼中神色都深了深。 【小妖怪：“我不懂啊，这算第一局还是第二局啊？”】 小明望着场上的动静，忍了忍还是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扯了个冷笑出来：“生死局，除非一方死去或者主动认输，否则都有一次更换参赛者的机会。” 第65局.霸道水系 【明落三千丈：“……越向越觉得，好憋屈！明明是我们这边林默小哥哥手下留情，对方才能安然无恙，他们哪儿来的脸换人啊！”】 【爱哭鬼π：“唉……难不成真的要比6-10场？”】 正如沈铭之所说，华国这边都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况且如今这个社会，生命的价值在众人眼中肯定是远远超过其他东西的。 就算是对方要求生死不论，但看着如今这架势，华国这边只要不出大意外的话，是不会为了取胜而下杀手的。 然而你当君子，别人却不一定。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楚，梁正奇在已经被近身的情况下，如果“林默”真的想下杀手，梁正奇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毕竟梁正奇太像脆皮法师了，谁都发现了他近身搏斗的能力有多差，凭“林默”的身手，刚刚已经能够取他性命十几次了！ 这点对方也绝对看得清楚，但真武立换起人来还是毫不脸红，甚至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怎么能不憋屈呢？！ 那是不是说，就算他们运气好，每一场都赢了，也还是需要那每一场都得打满两次？ 凭什么！他们的人也是会累的啊！对方第一局就这样，更别说后面还有没有损招了？ 【熬不动夜啊：“别的先不说，能不能让林默先下去休息啊？他现在能打败一名三阶已经很了不起了！不会还让想让他一挑二吧？”】 【卡布奇诺：“楼上这么一说，我真的有点担心了，灵武局会不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打两场啊……”】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尤其还是在这种比赛的场景下。 华国灵武局不让己方选手下杀手，若是说得歪曲极端点，也算一种。 一时间，众人都在担心沈铭之在安排的时候，一时间钻牛角尖，抹不开面子，硬撑着不换人，最后瞎霍霍这些参赛者们。 不过接下来的事，很快安抚下来了众人的担忧。 只见沈铭之幽幽地看了那赤田遥一眼，随即笑眯眯地冲林晖招了招手：“小林啊，做的不错！行了！快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客随主便，轮换一下。” 他语气带笑，丝毫不觉得换人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对方都换了自己为什么不换？傻子才不换！ 况且林晖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他们更没有硬撑着的理由。 而林晖面色依旧沉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慢慢朝台下走去。 他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是血口太多，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浑身伤口，即便是能忍痛的人，想来也并不好受。 坐在第一排的人，只有言灵是主医的，见状赶紧冲上前，下意识地想给他治疗。 不过还不待她催动力量，林晖整个人便被笼罩在浓郁的幽绿灵光中，强大的木系修复之力，让他浑身的伤口，在一两个呼吸间就消散无踪。 看得一众人等啧啧称奇。 言灵下意识回头一看，季鸿智老爷子冲着她笑了笑，而后在他们几个年轻人身上看了一圈：“比试还没完，你们都得保存力量，这些事儿，我老头子来做就行。” 几人一愣，旋即目露感激，冲他微微躬身。 后者和蔼的摆摆手，目光落在那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身上，多了些笑意。 沈铭之起身拍了拍林晖的肩膀：“好孩子，先坐下休息吧！” 林晖应了一声，坐回了位子上。 站着的沈铭之，目光在剩下几人身上来回犹疑了一番，一时有些犹豫让谁出场。 弹幕里也讨论得非常热闹，对于剩下的几位参赛者里，谁更适合对付赤田遥这一点众说纷纭。 刚刚林晖已经赢了一半，若是这第二局输了，那怎么想都亏得慌。 也因此弹幕上认真在“出谋划策”的人不在少数，小米两人也非常尽职尽责地在承担自己作为“导游”的责任。 有人觉得还是让那位水系修士上更稳妥一些，既然同属水系，那也算知根底。 也有人因为刚刚见识过梁正奇那手，漫天削金断刃的灵叶的威力，所以目光都落在言灵和季临星，这两位木系修士身上。 对此，小明趁机科普了一下：“有一点大家可能误会了，虽然同为木系，但他们的能力都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的修行方向都有差异，所以他们所修习的，不论是功法还是术法都是有很大区别的！” 并不是说梁正奇能变出那么强悍的叶子，其他人也能变同样威力的叶子。 【想睡睡不着：“那那个蒋宵月小姐姐呢？不知道这修士的灵根属性是不是遵循五行规律？五行里面土能克水，那土系修士在面对水系的时候，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小明有些意外地一挑眉，随即笑着点头：“修士的灵根属性的规律确实遵从五行，在对战里，如果等级差别不大的话，那么属性间的克制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弹幕里蒋宵月的呼声瞬间高涨，也因此有不少人开始问为什么沈铭之还要犹豫…… 既然连小明都知道这种等级克制，沈铭之没道理不知道啊！ “刚刚没来得及跟大家介绍清楚！这位蒋宵月小姐是三阶后期修士，光论修为的话，她并不是几人里最高的。” 而赤田遥可是实打实的三阶巅峰修士，即便有属性克制，可修为上的差距却也能弥补那一点属性上的不足。 这局对于延续士气和鼓舞人心都有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如果输了，那对于华国这边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沈铭之难免慎重些。 【吃完就睡：“啊这……那这样好难选啊！”】 就在弹幕众人也陷入犹豫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蒋坤礼沉声道：“沈局长，让宵月这孩子去吧。” 沈铭之一愣，看向他，发现他正淡笑着看向参赛席的蒋宵月。 沈铭之的视线也随之落在蒋宵月身上，后者显得非常从容淡定，迎上沈铭之的目光，脸上扬起了个笑容：“沈局，您让我上去，这局一定给拿下来！” 她声音辨识度很高，清晰悦耳，爽朗大气，又带着让人会心一笑的自信之感。 【小熊跳舞呐：“这姐姐，简直帅到我了……”】 【八千里不念归期：“我好爱她这幅飒爽自信的样子！”】 【宁河蝴蝶○：“这位蒋宵月小姐姐，和蒋坤礼老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蒋宵月小姐，确实是蒋家人，也是蒋老先生的直系后辈，自小跟着蒋老先生修行，是蒋家新一代里领军人物！这次比赛，拟定新生代的参赛名单时，她毫无疑问是首选的一批。”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可没忘记蒋坤礼可是位六级巅峰修士，原本只是为蒋宵月的自信和勇敢而赞叹，没想到这位小姐姐居然是“师从”这位大能。 一下子，弹幕的吹彩虹屁吹的更欢快了，纷纷表示期待蒋宵月上场。 而沈铭之见蒋宵月如此自信的样子，也是抚掌大笑：“有志气！行！那就你上吧，注意安全！” 蒋宵月眼睛一亮，认真地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错开脚步，轻身一跃就落到了比试台上。 等在台上的赤田遥远远地看着她，冷漠地询问：“准备好了？” “自然！”蒋宵月应话的声音未落，她所在的位置便遽然涌起冲天的水柱。 而蒋宵月的单薄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其中！ 水柱毫不停顿，轰轰烈烈地往天空卷起了巨大的长条形漩涡，然后向着四周飞速扩展开来。 刹那间周遭温度都降低了许多，空气中凝结出了许多“冰晶”似的东西。 而这通天的水柱愈发霸道，旋转的速度极快，蕴含的能量狂躁盛大，属于三阶巅峰修士的掌控力呼之欲出！ 坚硬的地面被狂暴的漩涡生生掀翻了一层，碎石断面被不断旋转的水涡给卷入其中。 这场面，看得人眼皮直跳！ 这简直是水做的“龙卷风”，即便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恐怖的震慑力，众人难以想象，如果有谁被卷入其中，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吗？ 哪怕在那水里不引起窒息，恐怕也会生生地被撞得五脏俱损！ 然而，从刚刚开始，蒋宵月的身影就再也没出现过，众人都怀疑她此刻正在那极为恐怖的通天水柱之中，一颗心揪起来了…… 赤田遥这边，显然没打算留手，她三阶巅峰的霸道灵力显露无疑。 纤手一挥，漫天冰晶从四面八方穿过水柱，巨大的漩涡被瞬间冻结成晶莹透明的蓝色冰体！ 冰层太厚，众人根本看不到中间有没有蒋宵月的身影！ 然而也不待众人细看，赤田遥面色冷漠地平伸出右手，细嫩的手指轻轻握紧，巨大的灵力就裹挟上冰柱。 咔嚓、咔嚓—— 眨眼间，几十米高的冰柱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还不待任何人阻止，赤田遥轻轻一笑，红唇轻启：“裂冰之礼……” 巨大的冰柱瞬间被摧毁成淡蓝色的冰晶粉末，洋洋洒洒地随风散开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蒋宵月的身影依旧不见踪影。 没有了那占据实现的通天水柱，众人这才发现，一大半赛场的地面，都被掀开了一层厚厚的地表，此刻陷下去了接近半米的深度，一片狼藉。 而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跟上一局相比，这一局显得太过魔幻和恐怖，许多人看得瞪大了眼睛，难以回神。 而这边，赤田遥神色淡淡地收回手，对于刚刚杀了人毫无心理负担。 她负手而立，看向沈铭之：“可以宣布了吧？” 第66章 天赋者 【乌鸦喝水：“蒋宵月呢？她……”】 还活着吗？ 【摩天大楼摸月亮：“刚刚……发生了什么？”】 众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蒋宵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水柱吞噬了的，而后一切快得根本来不及众人反应！ 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华国不会让自己的选手下杀手，可这会儿他们眼睁睁看着己方的选手…… 那几十米高的冰柱里，还冻结了接近一半的比赛场的土地碎块，可碎裂的瞬间，却连残渣都没留下来。 那孱弱的人体，还有可能逃出生天吗？ 看着镜头里漠然又傲气的少女，众人心头都升起了一股寒意和痛苦。 谁都没想到赤田遥长得一副乖巧少女模样，下起手来竟然如此狠辣，蒋宵月甚至还没有还手的机会！ e而且直到此刻，都没有看到蒋宵月的身影，恐怕那飒爽英姿的天骄，真的—— 真的在那毫不留情的碎冰之下，身消玉陨了。 连一丝衣角都没有留下来，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在笑。 可偏偏这是比赛！定死了的条约上白纸黑字写着“生死不论”，所有人都难以接受，一条鲜活的生命竟然以这么离谱的方式消失了。 屏幕前，看着直播的众人，心里不甘心和心疼齐齐涌了上来，蒋宵月还那么年轻…… “咳咳。”小明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但发现屏幕上，众人已经开始一边谴责对方下手太狠，一边开始为蒋宵月伤心。 众网友们关心则乱，场面一时间乱得让人又心疼又好笑。 小明努力忍了忍，还是泄露了一些憋笑的声响。 【众人：“？？？”】 您有事儿吗？怎么还笑了？现在是出人命了知不知道啊！ 等等，不对！哪里有点不对劲！怎么就他们在感伤…… 小米也显得非常轻松：“大家先别急，她们两人的差距虽然不小，但也没有一方毫无还手能力的地步，就算是突袭也很难做到，况且是比赛，肯定会更加警惕的！” “对啊，你们看这些大佬们还稳坐钓鱼台呢！虽然以我的修为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我跟你们保证，以蒋宵月小姐的能力，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是她顺势而为！” 小明也赶紧补充，他说的实诚，也丝毫不介意坦白自己修为不够的弱点，可信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加上镜头适时移到了观战的沈铭之几人身上，发现他们的确是一副带笑的样子，季鸿智甚至还在跟蒋坤礼聊天。 众人心里的沉郁终于消了一些，聚精会神地等着下文，也懒得跟小明计较他看笑话的事情，后者暗暗松了口气。 而这边，听到赤田遥冷漠的问话，沈铭之只是淡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即朝真武立示意了一下：“你可以问问他，是否可以宣布了？” 沈铭之神色悠闲，甚至带着些许骄傲之色。 刚刚折损一员大将，这会儿竟然毫无悲戚之色！到底是冷心冷肠，还是另有玄机？ 沈铭之的表现，原本就让赤田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而听到沈铭之说这话，赤田遥顿时一愣，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 灵识仔细地再次检查周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对自己的必杀技有绝对的信心，可沈铭之的表现让她越来越动摇。 不由得转头望向真武立，却发现后者此刻脸色铁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赤田遥一愣，脸上露出了些茫然神色，她做错什么了吗？ 旁边的上河柊皱着眉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徒弟，微微动了动嘴唇，一道含着灵力的密语就传到她耳边：“赤田！那女孩的气息仍旧浑厚，她还在比赛台上！小心！” 赤田遥瞳孔一缩，顿时鸡皮疙瘩四起，猛然转身，灵识飞快扩散出去，几乎包围了整个比赛场，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可上河柊的话不会有假，这些修为比她高的修士的表现，也很是能说明问题。 可对方修为明明在她之下，为什么能逃过她的感知？ 没有！还是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赤田遥眼里出现些许惊恐之色，手上的灵力只能不断地朝周围的空气随机打去，然而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违和之处。 就在弹幕都纷纷疑惑她怎么了的时候，赤田遥的身体一顿，因为她周边卷起了细碎的流沙。 出来了吗？ 她眼神一凛，迅速催动灵力，蓝色的水韵在她身上牢牢地覆了一层，浑身进入戒备状态。 而就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那细微的风沙聚拢成了一条巨大的长龙，不过只是单纯由流沙构成的身体，因此只有虚虚的外形，其内与空洞，有型无体。 而下一刻，土系之力震荡而过，蒋宵月的气息陡然恢复！ 赤田遥眼神一厉，瞬间锁定了她的位置！ 随即她轻喝一声：“玄冰之矛！”，双指并拢，凭空划出一道巨大的灵光！ 灵光化作了一柄锐利无匹的长矛，直直地往气息重现的地方奔掠而去，在空气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冰痕。 蒋宵月的身形在长矛的终点处显露出来，笑盈盈地立在原地，没有躲闪的意思。 眼看着凌厉的矛尖已经快要击中那单薄的身形时—— 那沙尘所形成的长龙陡然凝实，里面通体出现了晶蓝色的寒冰！外面依旧是那一层单薄沙尘皮肤。 远远望去，俨然是一尊威严至极的寒冰巨龙！ 巨龙自天空飞来，龙尾一卷，虚虚围了蒋宵月周身一圈，以守护者的姿态，和远处的赤田遥对峙着。 那三阶巅峰修士所凝聚的灵力长矛，则被龙爪毫不费力地一握—— “嘭”的一声，碎裂成幽幽的蓝色灵光，紧接着龙身一卷，将其尽数融入身体之内，巨龙的气息更加浑厚了一些！ 而这边，攻击陡然被破，赤田遥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往后跌落了数米之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立刻撑起身子，看向蒋宵月的眼底，震惊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那龙身的晶蓝寒冰，她分明能感觉到就是自己灵力化生出来的，因为其上还有微末的联系，然而她却无法再指挥得的动。 上面那看似极少的沙尘，竟然牢牢锁住了寒冰之力，转而让其成为支撑巨龙的能量来源…… 赤田遥艰难地站了起来，两次发动的都是极强的灵术，她的灵力此刻所剩无几，脸色苍白。 望着远处的人，眼底不甘和绝望之色交替，她心里也浮现出了一个她难以接受的猜测。 寒冰巨龙盘踞在蒋宵月身边，巨大的龙目“漠然”地注视着赤田遥，盯得后者心里泛起一阵恐慌。 左肩似有骨头断裂，她咬牙捂住，看向蒋宵月，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天赋者？”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刺耳，带着明晃晃的不甘和嫉妒。 蒋宵月站上龙尾，腾空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点点头，仍旧笑盈盈的：“对。” “呵——”赤田遥咬牙，一句话她便知道自己没有赢的机会了。 两个三阶修士力量叠加而成的巨龙，威慑力太过恐怖，即便今日她是四阶巅峰，也难以讨得了好去。 半空中的蒋宵月并没有收手的意味，可她并不想死，再打下去只是徒做挣扎。 赤田遥艰难地深呼吸了一下，闭上眼睛不去看真武立几乎溢出来的狠厉，哑声道：“我输了。” 沈铭之含笑站了起来，温和地宣布了结果，还安慰勉励了赤田遥两句。 但赤田遥面如寒冰，并不领情，沈铭之倒也不在意，冲着蒋宵月鼓起了掌：“辛苦了，做的很漂亮！” 蒋宵月点头回了一礼，这才跳下龙身。 手臂伸展，巨龙身体的寒冰顿时化作柔和的水流，随后被其上的沙尘裹挟而去，轻柔地遁入了周围被毁坏的地面。 随即肉眼可见的，那之前被水柱吞噬卷走的土地，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平平整整的。 虽然最上面人工所制作的地表无法再复原，跟周围完好的地面一对比非常明显，但这一手，却已经让众人都叹为观止了。 华国这边纷纷为她鼓起掌来！ 沈铭之转头对蒋坤礼道：“蒋家后继有人，蒋老可以放心了啊！” 后者自然是谦虚了几句，但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遮不住。 季鸿智看着笑得眼尾褶皱都出来的蒋坤礼，撇了撇嘴：“你藏的可真够深的！” 语气里不乏羡慕之意。 “你羡慕个什么劲！”蒋坤礼听他这么一说，完全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藏得再深，不还是比不上你家那小子？” “嘿嘿，也是。”季鸿智闻言立马平衡了，得意一笑，惹得蒋坤礼懒得再理他。 蒋宵月走下台，和言灵几人挨个儿碰了碰拳头，神色轻松地落座。 下一场归华国这边先派人出战，沈铭之几人正加紧在讨论如何“排兵布阵”。 而这个时候，直播间也都聚精会神地在“听讲”。 因为刚刚当小明听到赤田遥脱口而出的那句“天赋者”时，他直接在直播间里惊呼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连比赛都没顾上，纷纷在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也不隐瞒，声音颤抖着开始给众人“科普”：“就像刚刚小米说的，她们两个人的等级，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一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的，但如果蒋宵月是一位‘天赋者’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第67章 灵武天才 意料之中的是，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问什么叫“天赋者”？ 为什么先前那么骄傲的赤田遥，一知道蒋宵月是天赋者，就连继续比的心都没有了？ 为什么那几位大佬也仿佛对这个“天赋者”的消息，表现得非常吃惊和重视？ 小明神情显得非常激动，语速极快毫不藏私：“因为‘天赋者’真的是非常珍贵的存在！哪怕在灵武界这么多年的历史里，也只出现了寥寥几人，而每一个都成就斐然！” “大家刚刚也都知道了，修士之间存在属性克制，但这种克制其实只需要修为稍微高一些就能抵消。而‘天赋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天生就能将属性的克制的效果扩大十倍以上！并且这种扩大的强度，还会随着他们的修为增高而进化！” “而不同于水火之间的不相容，土系对水系的克制，是表现在它的‘管控’力之上，具体表现为它能短暂地禁锢水系修士的攻击，并且化为己用！大家刚刚看到的那条沙土寒冰交汇的巨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到这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一旁的小米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眼睛瞪得大大的：“好恐怖的能力……” 弹幕纷纷也作震惊态。 小明缓了缓，继续说：“而且因为她是土系修士，能够借用部分的大地之力，再叠加‘天赋者’这个buff的情况下，就算今天对面站着一个水系五阶，她都有一战之力！所以，作为跟她同阶的水系修士，赤田遥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赢的可能。” 【永不褪色的光：“直接跨度两阶战斗？‘天赋者’这么恐怖的吗？”】 【每天摸鱼：“难怪刚刚赤田遥认输认得那么爽快，哈哈哈！这位姐姐莫不是天生来克水系的啊！” 】 弹幕对此都是哈哈大笑，这么强能力的人是他们这边的选手，自然是让人无比开心的。 【沙漠生根：“这小姐姐大概已经是同龄人里的天花板了吧！”】 【蚀梦gentle：“自信点，我愿称其为‘bug级’的天花板！”】 看着弹幕里层出不穷的彩虹屁，甚至有越来越离谱的吹嘘，小明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当然，大家也要平常心一点！要知道‘天赋者’也不是一个绝对的利器，因为这个能力虽然看起来非常逆天，但限制其实也多，比如只能针对性地克制某个属性，而当修为差距太大时，对方也是能将这个差距抹平的。” 他们是希望普通人对于修士的信心高一些，但并不打算将这些天才们捧上高位，毕竟修士也需要修心，过高的追捧无异于毒药。 他这么一说，弹幕里的上头情绪也缓了缓，不过气氛也依旧热闹。 而这边，沈铭之几人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他淡笑着起身，先是遥遥冲真武立等人客套了句：“久等了。” 真武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铭之非常从若自然，转头看向第一排的参赛者：“临星，这局你来吧！” “好啊！” 随着一声清朗的笑声，那名面具男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随后悠闲地踏上了擂台。 对面的真武立看着他，眼睛一眯，随即哼笑了一声：“无知自大！” 在他们这方还有一位金系修士的情况下，居然敢派一个木系的修士出来找死。 上河柊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真武先生，他们派这人出来，恐怕就是为了诱使我们派海人出战，稳妥点，我们还是换其他人吧？”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对方有好几个修士都是六阶的，不可能连他们这边三阶的属性都分不清。 而且在上河柊看来，华国这些人不像是自大的匹夫。 但真武立闻言，斜斜瞥了她一眼：“就算是一个诱使之计，难道他一个小小的木系，还能跟霸道的金系相抗衡？你是输了一场输傻了吧？况且，现在换人，你是想打老子的脸吗？” 他们故意只派了三名新生代修士，原本计划里，是打算要一个人就了结比赛的。 谁曾想过羞辱不成，如今却是他们接连两名选手折戟，他心头已经是窝着火了。 上河柊这话，在他眼里几乎跟示弱没什么区别：“胆小妇人！他们既然来送死，我为什么不成全他们？海人！你上去！务必把那小子给我打得满地找牙！” “是！”小本海人满面锐气地回答道。 上河柊见状，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抽，如果不是对方的地位比她高，她真的不想跟他废话！ 木已成舟，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想离这个无脑匹夫远一点。 而弹幕这边，也有不少网友都在惊呼，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季临星是一位三阶的木系修士！ 【秋意浓：“金，不是克木吗？”】 【恐怖面具：“……你们专业是造过山车的吧？”】 这么能搞人心态。 【远方的电话绳：“上一局靠属性压制赢了，这回给大家表演一个怎么靠属性压制输。[白眼]”】 【海浪之音：“这一局看不到诸位想赢的操作。”】 【未停止：“怎么看都不应该派木系的吧？不是还有那位水系的小哥哥吗？真当打友谊赛啊，还给留面子？”】 【平行的世界：“兄弟们，我觉得要不咱先冷静冷静，你们想想，咱好像哪回都没猜中真相……”】 “噗。”小米看着这最后一条评论笑了出来，这位网友似乎已经被这种一波三折的比赛给折腾出些经验了。 “别慌！这回我给大家保证。”小明看了眼弹幕，随即笑道，“稳了，绝对稳了，大家可以开始猜猜下一局的阵容了。” 【众人：“？？？”】 一时间，他们竟然分不清到底这种自信，到底是因为菜不自知，还是胸有成竹。 “相信我，这位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木系修士！·”小明也不介意这满屏的问号，语气带笑，“他是灵武界公认的顶级天才！顶级！” 【亭里普：“救命，我居然从小明的话里面听出了些崇拜的语气！”】 【灯下黑：“上面的，你不是一个人！介绍蒋宵月小姐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骄傲’的样子。”】 “我确实很崇拜他啊！”小明毫不遮掩地承认了，“如果说天才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那他在天才中，都绝对是一骑绝尘！” 【世上还是好人多：“难道他也是‘天赋者’？”】 【我就想睡觉：“怎么可能？刚刚不是说了吗？‘天赋者’这么多年就只出现了俩，有一个蒋宵月已经是千载难逢了吧！”】 “确实如此，他并不是‘天赋者’。”小明点点头，“但他的情况绝对比‘天赋者’更加稀有，因为至今都没有过先例！曾经有一位前辈还评价说，他是上天留给如今灵武界的礼物。” 【╰天真つ际会：“啊啊啊小明你能不能挑重点说，你这样卖关子让人好着急！”】 “咳！言简意赅地说就是，他是从古至今，人类所有记载里面，唯一一位‘属性变异’的修士！是独一无二的！” 【仰枝：“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木属性？”】 众人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纷纷又打起了问号。 “是，但他是天生的木灵根变异修士，准确地说来，他是风属性修士。”小明淡笑着，抛出这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震惊灵武界的事情。 【┣□花：“灵根还能变异的？”】 “根据常识来说，是不能的。”小明耸耸肩，“所以说他独一无二嘛，而且他的属性极其适合战斗，他本人也是从来没有过败绩！能派他出场，说明灵武局这边不想磨蹭了，想要直接毫无悬念地拿下这局！你们相信我，这局——” 小米赶紧拉住了他，示意他看看弹幕。 【初次心动：“停停停！你别说！别说了！”】 【山月心事：“啊对！天哪这种话可不兴得现在说！”】 小明科普一句夸三句，这种架势太像被打脸之前的铺垫了。 在话本子里，通常都是反派无用的猖狂，于是弹幕纷纷反过来制止他继续毒奶了，拒绝“捧杀”！ 小明看到了之后大笑了两声，随即幽幽地道：“你们放心，谁被‘捧杀’，他也不会被‘捧杀’的。” 【众人：“？？？”】 我怀疑你有什么关键点没说，但我没有证据。 小明嘴角扬起些高深莫测的笑容：“嘿嘿，你们既然不让我说，那就看比赛吧！” 【众人：“……有些后悔了。”】 这人莫名有点狗啊！不过不等众人起哄，这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两相比较，他们立马放弃了打字，聚精会神地开始观战。 所有人都对这个，即便有蒋宵月珠玉在前，小明还是能夸得这么无所顾忌的人非常好奇，这到底得有多厉害？ 小米则如同前面两场一样，尽职尽责地开始解说着：“小本海人是金系的修士，据说也是真武立的徒弟，天赋非常不错，而金系修士是非常擅长攻击的类型，他们的力量暴烈、纯粹，刚猛至极——” 然而她刚刚才按照资料说完这段话，余光却瞥到弹幕上陡然加快的刷屏，不由得一愣—— 满屏全是问号。 偶尔夹杂着一些不可置信的惊呼：“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情况？” “真不是打假赛吗？” 小米看向旁边的小明，后者正抱肘而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视线再移到场地里，却发现，此刻竟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对方那金系修士正躺在地上，毫无动静，而季临星拍了拍袖子，仪态从容，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轰—— 小米的脑袋也是一懵，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短短的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比赛？ 这真的不是在打假赛吗？ 第68章 季临星 对面，真武立双眼陡然瞪大，猛然站了起来！ 他身上刚猛无匹的金系之力扫荡开来，身后的座位陡然碎成湮粉！ 而坐在他周围的r国众人，也没能幸免，被那猛然袭来的力量撞得东倒西歪。 蒋坤礼轻笑了声，随即一弹指—— 自赛场边缘而起，迅速升起了一道防护之力，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华国这边的人。 再看那真武立，脸色已经黑如焦炭了，恶狠狠地盯着华国众人。 站在场中的季临星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面具下那双精致的眼睛，淡淡地看着r国众人的方向。 从头到位连姿势都没换一下，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 小明抱着手，“心有余悸”地摩梭了几下手臂，还咂巴了两下嘴：“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摩天大楼：“？？？这还不可尽信？信都破了好嘛！[嘶吼]”】 季临星可是连一分钟都不到，就结束战斗了。 而且看那倒在地上至今没有动弹过、生死不知的小本海人，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他的情况比上两场的人惨多了。 这还叫不可尽信？ “我的意思是，传言里他还没这么凶残。”小明轻咳了两声，不由自主地抢先夸了起来，“他如今又进步了一大截，果然是新生代公认的天才！” 【湖里海草：“……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季临星吹！[doge]”】 【不想上班：“哈哈哈，这么厉害的人，是我我也吹！”】 【冒昧问话：“我也没看清，全程就看到了一片淡青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然后就没了！就没了！”】 观赏性不足，差评！ “正常！看他打架，一般只有那些老一辈的才看得清。这位朋友说的雾气，其实是他施展术法时逸散的细微灵光，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所以在肉眼看来，就是一片雾气了。” 这个解释再次加深了众人对季临星实力的认识。 正在他们热切讨论，给季临星带上了一圈又一圈光环时，站在台上的季临星突然开口了。 “我说，你要是想打，就上来！站那儿傻不拉几地瞪我半天，这招我十年前就不用了。你要是不想打，那就赶紧认输，小爷虽然长得好看，但也不是免费站在这儿让你饱眼福的。” 声色清朗，却带着顽劣般的笑意，因此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众人刚刚才对他升起的高岭之花的滤镜，碎了。 而最令众人吃惊的是，镜头里，他下巴微微扬起，视线是毫不遮掩地落在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的真武立身上。 一番话明显是对后者说的。 【青萝有梦：“？？？”】 【明天不要拖延：“？？？”】 真敢啊！对方可是比他不知道厉害多少的金系修士，他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挑衅上了。 所有人都不由得替他捏把汗，可是心中又莫名其妙有点暗爽。 身体比理智诚实，纵然知道应该谨慎对待真武立这样的人，但直播间还是飞速滚动起了满屏的哈哈哈哈，盖过了持续很短的问号大潮。 小米都没憋住，笑出了声，看向小明：“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敢说他绝对不会被‘捧杀’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季临星语气里的自信却不是作假的。 自己都能把自己捧上天了，还怕别人捧杀？ 没人捧得过他自己吧！ 弹幕一顿，随即又迎来了更快速的哈哈大笑。 小明也是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一副“我偶像这样我也没办法”的样子：“他心思明澈，从无阴霾，也不会有什么心魔之类的，所以自信对他而言没什么坏处。” 有些人注意到他话里有玄机，正想探究一下，却听到季鸿智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臭小子，收敛点。” 台上的季临星转头冲季鸿智摊了摊手，“无奈”地解释：“这真不怪我，你看他那样子光打雷不下雨的。” 出乎意料的是，真武立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眼神漠然地落在季临星身上。 紧接着，他身上灵力完全被催动起来，五级金系修士，全力之下能瞬间将一个三阶的木系撕成碎片。 “你需要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真武立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他化作一道暴烈的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直朝着季临星奔去。 金光所过之处，大地都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不！”上河柊惊呼一声，一时间被这个鲁莽的蠢货气的怒火攻心！ 没看到对方还有六级、七级的修士在那里虎视眈眈吗？ 于此同时看直播的众人也通过镜头发现了这惊险的一幕。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季临星却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兴冲冲的战意，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一众网友惊惧不已：“他疯了吗？！！” 漫天的青雾和金光来回碰撞，屏幕里完全看不到看两人的身影。 突然，雾气中传来了金石碰撞的声音，像是兵刃相交的打斗声，逐渐有火花从金光和雾气中炸开。 一连串声响不绝于耳，速度快得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虽然看不清楚战况，但是很快，让人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青雾中逐渐染上了刺眼的血红。 于此同时，真武立阴鸷的声音传了出来：“留下来吧！” 话落，一团璀璨至极的金光，自雾气中显露了出来。 下一刻，雾气右侧突然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尾巴！ 镜头聚焦，季临星那青红交替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依稀可以看清楚他正紧紧捂着右手臂，面具被划破了一半，脸上是一片血肉模糊，皮肉翻卷。 鲜血在他所经之处留下了一串血痕。 但他显得非常冷静，以极快的速度，毫不停留地向着华国观战台那边奔去。 他想要换人！ 然而那璀璨耀眼的金光，已经直直追着他的后背而来！ 雾气被完全撕开，连空气都仿佛被拉扯开了口子。 金光的气刃破开他背后血肉的一瞬间，他身形终于到了华国观战区上空！ “交棒！”咧嘴一笑，他轻飘飘地落在了早已经站起来的蒋坤礼身后。 紧接着，蒋坤礼抬起手，一道看似纤薄的沙土盾牌从他掌心凝形，毫无压力地挡住了那道五级修士的全力一击。 金光溅射开来，仿佛一场白日里的盛大流星。 蒋坤礼一挥袖袍，身形陡然出现在了赛场半空。 看着地面一片狼藉，他左手轻轻翻转，破碎的地面很快就被抚平还原，恍若奇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拢了拢袖子，看向真武立：“请赐教。” 蒋坤礼神色冷淡，看着真武立的眼神，仿佛像看砧板上的肉，活像是准备下杀手的样子。 他不是那些年轻人，一个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于修行一途上能走到这个地步，要说手上没沾过血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这个层级，“生死不论”就不再是开玩笑的话了。 真武立自然也知道这点，因此闻言脸皮一抖。 刚刚气上了头，这会儿在六级巅峰修士的巨大威压下冷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恨没有搞死那小畜生！现在又白白损失了第二场比赛。 五局三胜是定死了的规矩，他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真武立一时间面色青白交替。 “你已经失了战意，还要打的话，我不保证你的性命。”蒋坤礼皱起了眉头，混杂着灵力的声音回荡开来，落入耳中顿时让人脑子清明。 【burke ke：“真武立感觉不像是个会认输的人吧……哪里看出来他失去战意了？”】 “修士对于气息的感知度很高，蒋老说的是他心乱了。” 【文廊：“最好别认输，让他也尝尝被越阶压着打的滋味！”】 【狠兲真：“不会吧……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认输，真武立感觉是个性子很刚硬的人。”】 就在弹幕都在说“真武立不可能认怂”，“好好打一顿出气”时—— 却看见真武立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然后冲着蒋坤礼冷冷地说：“我认输。” 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有事儿吗？这么双标？ 刚刚赤田遥认输，下台时身上还带着伤，真武立却毫不犹豫地踹了她两脚，口口声声骂人家废物。 怎么轮到自己，就如此坦然了呢？ 小明哭笑不得：“蒋老可是六阶巅峰修士，到这个级别，基本就不存在什么越阶战斗了，哪怕是六阶后期和六阶巅峰，差距都非常大。” “更别说真武立顶了天也只是个五阶修士，他能做这样的选择，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回忆似流水：“道理我都懂啊，可是我们小星星那么骄傲的人，刚刚被欺负得那么惨，这债一点都没讨回来！”】 【巧克力工厂：“他认怂的速度快得让我猝不及防，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 【风之山岚：“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季临星现在怎么样了啊？”】 【爱恨都已倾城#：“他刚刚一身都是血，最后还笑得出来，我看着都疼！”】 “大家放心，有季老爷子在呢！”小明笑了笑，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和摄像大哥示意，将镜头转了过去。 “而且季临星刚刚并不是意气用事，他应该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进行一场逼近极限的战斗，这样对于修士的修行也是有益处的，大家别……担心。” 小明正儿八经科普的声音弱了下去，无他，只因为这会儿，弹幕跟疯了一样刷着： 卧槽？！！ 小明心中一动，隐隐有些猜测，转头朝小米看去，后者果然是一脸愣怔地看着屏幕。 第69章 神者出场 明明就在现场，小米却也一时间忘了可以看真人这回事儿。 但她余光也注意到了小明的视线，勉强回过了神，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得出什么有用的话。 最后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道：“难怪从之前备战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面具。” 小明也了然地笑笑。 随着修为提升，修士会逐渐祛除身体里的杂质，加上灵力傍身的修士，总是有种独特的气质，所以大多皮相给人的感觉都是优于一般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都会产生一种“修士都是按颜值找的”的错觉。 前几天就有许多修士照片流出，加之刚刚才看了这么多天之骄子，众人都自觉自己胃口已经迅速被养叼了。 然而，看着此刻镜头里正闭目调息的季临星，众人才觉得自己天真了。 他的面具之前被真武立碎了一半，整个露在外面的脸也没能幸免，受伤极重，被鲜血覆盖看不出容貌。 但为了给他治伤，他的面具早不知道被谁扒掉了。 而脸上的伤也已经复原，大半血痕都被擦拭掉，露出了一张堪称精致完美的脸。 莹白如玉的皮肤上，仍旧残留的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迹，宛如雪地上落下的红梅，陡然增添了些明艳和脆弱。 哪怕仍然是闭着眼睛，单从那眉目骨相却看得出来，那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容貌，每一处都仿佛造物主一笔一笔苦思良久得来的，浑然天成。 甚至众人仅仅是看着，都开始觉得刚刚调侃他的那些话，非常唐突。 而这时，季临星睁开了眼睛。 镜头也非常贴心，立马又拉近了些，一张极富冲击力的脸就这么怼到了镜头面前。 原本还雌雄莫辨的美人，在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间，锐意凌然，整个脸的艳色便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眼型狭长，略带冷意，大概是属性的缘故，漆黑的眸子总让人觉得朦胧地罩着一层极淡的绿色。 然而眼尾下弯，盈盈带着些天然的温柔，加上修士独有的灵韵，中和下来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惊艳感，恍若清晨卷挟着朝霞的清风。 如同坠入凡尘的少年神君，干净凛然不可侵犯。 【后街花尾巴：“我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的钟：“有这脸，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灿烂星河：“刚刚我还觉得他自吹自擂，这会儿只觉得他谦虚了，真谦虚了。”】 他哪里是“好看”这么简单？好看的人成百上千，但他却美得毫无疑义，一骑绝尘。 【封尘：“妈妈呀我恋爱了！”】 【烽火三千：“楼上别想了，已经和我领证了！”】 ……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惊艳里时，季临星也调息完毕站了起来。 刚刚给他治伤的季鸿智，跟他说了什么，随即不知道哪里又摸出来个面具，慢悠悠地递给了他，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后者嫌弃地看了一眼，随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带上了，瞬间遮住了那张惊艳的脸庞。 【家有猫大爷！：“？？！这老爷爷，呜呜呜，为什么！”】 【零封：“无冤无仇，夺我快乐！季老爷子你是不是嫉妒！”】 “咳咳咳咳咳——”小明这下是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刚刚忘了说了，季老爷子，是季临星的爷爷，亲的！” 爷爷让孙子带上面具别那么招摇，实在是合乎情理。 【众人：“？？？不早说！撤回还来得及吗？”】 【临星?：“爷爷您看看我啊！！爷爷！我是您失散多年的外孙媳妇儿呀！”】 好家伙，总有人的接受程度超乎常人的。 顿时弹幕又变成了一堆喊爷爷和认亲的。 眼见着画风逐渐偏离比赛，又变成了大型臆想症发作的现场。 小明赶紧重重咳嗽了几声：“大家别这样，得收敛一点，不然直播间恐怕会被关掉哦！” “……” “？？？” 【枰言：“我闭嘴！”】 【临沧海：“我收敛！”】 【晚霞苏樱：“求求了别关！千万别关！”】 在场都是老冲浪人了，大多都是叛逆的，要是在别的直播间，被主播说收敛一点，绝对是扭头就走。 但小明的话却是真威胁到了人。 毕竟全网就这一个能接触到灵武局信息的直播间，如今还多了“美色”诱惑，谁都想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只能硬生生把话题扯回了比赛上面。 【深蓝：“那个……说到哪儿了？”】 【爱恨有差：“比、比赛吧，下一局该谁了？”】 “下一局是对方先派人。”小米有工作在身，早就恢复了正常状态，此刻自然地便开始解说，“目前的情况应该远超他们的预料，三位年轻天才已经败北，按照规则不可以再出场。” “真武立这一辈里，应该是是不会再出战，因为我们这边的同辈配置远超于他们，如果想在这个级别比赛，他们没有胜算，真武立刚刚认输那么干脆也可以证明这点。” “而他们一行人里，还有两个和赤田遥不相上下的新生代修士，一直坐在观战席里面。所以第三局，很大概率，应该会派那两个年轻人之一出场的。” 众人也很快被小米的解说吸引住了，大多数人都认为她的分析没有错，于是热热闹闹地开始分析己方会派谁出场。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镜头里，一直气定神闲的神沈铭之、季鸿智、蒋坤礼等人，如同惊鸟一般猛然站了起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们身后，华国观战区一直坐在后面的众多修士，也紧接着站起，周身迅速覆盖上了熠熠灵光，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 这些人可相当于华国此次比赛的定海神针，他们反应这么大，顿时让人心生不安。 而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r国的观战区—— 镜头很快挪了过去，在那边，此次r国前来的所有人，居然正冲着旁边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跪下了。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神色恭谨地跪伏于地，嘴里不断重复念着什么。 【无限爆淑鸡：“他们好像在说恭迎……恭迎什么东西。”】 谁都能感觉到，这情况不太对劲了。 弹幕都纷纷在问发生了什么，小米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急着说话，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凝重之色。 他们预估的最坏结果，大概要提前发生了。 而伴随众人陡然而起的慌张和恐惧，镜头里，r国跪拜方向，离地半米左右的半空，突然如水墨晕染般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一身白金色云纹锦袍，腰间坠着一块通体澄明的玉坠，手持摇扇，黑发以鎏金发冠束起，容貌如画，自成风流。 和在场众人的画风不同，他像是来自古时候的风流贵公子，一身的矜贵气质让人不敢直视。 他悬立在半空，垂眸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r国众人：“真武立，本神说过没有大事不要打搅，你最好给本神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冷冷淡淡的声音，没有夹带任何力量，却如同震山裂海般，完完整整地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随即搅得人胃里一阵天翻地覆。 就连在场的那些高阶修士都无法避免地脸色煞白，修为低一点的更是抖如筛糠。 沈铭之几人合力，迅速地在华国这方结起了一个更加牢固的防护，这才勉强抵住了那侵扰人心的神威。 直播里的众人，即便是隔着镜头，有些都不免受到了影响，头晕耳鸣。 然而他们却来不及关注到这点，因为谁都听见了那句男子无意间的自称。 本神—— 忍着翻涌的恶心和痛苦之感，弹幕开始疯狂地提问。 【-瓜瓜瓜：“神？？什么意思？我听错了吗？”】 【八千里路：“同音字？还是说，我刚刚知道了有修仙者，又要告诉我真的有神的存在？”】 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问题上面、 没想到对方毫不遮掩，小米两人不由得一愣。 但还好，两人所佩戴的微型耳机后面的指挥人员，依旧非常冷静和平稳。 两人一边看着焦躁又恐慌的弹幕，一边听着耳机后面的安排。 很快，小米的冷静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响起：“大家不用慌张，这件事也在灵武局的准备范围之内，关于这个‘神’，等下我们一定会开诚布公地向大家解释清楚。但现在场合不对，所以还是请大家耐心地看下去吧！” 众人显然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得到了一个开诚布公的保证，一时也勉强心安了下来。 见弹幕终于不再那么疯狂和恐惧，两人松了口气。 r国观战区。 此刻真武立已经战战兢兢地说完情况，随即又磕了几个头：“神尊息怒！但条约干系太大，我们真的承受不起这个代价！只能请您来帮帮我们！” 男子目露嫌弃，毫不留情地踹开欲扒拉他衣袍的真武立：“四场比赛，输了四次，你也好意思？” 真武立被踢到在地，但毫无反抗之心，只能赶紧又跪正，深深伏地，不敢再发一言。 男子哼了一声，这才于半空中转身，看着如临大敌的沈铭之几人，轻笑了下：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现在认输，我留你们一命。” 沈铭之几人应激反应般，身体极速涌出浓郁的护体灵光。 而那男子对此，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如同在看蝼蚁般的漠然：“如何？” “第、二个选择呢？”季鸿智是所有人里状况最好的，但他也是几乎调起了浑身所有的力量才得以缓缓地问出这句话。 然而，闻言，男子嘴角的笑淡了下来。 第70章 封灵子 他眼底有些奇异的淡金色流光闪烁明灭：“看来你很想死。” 随着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神级威压轻描淡写地压了上来，强如季鸿智几人也瞬间口吐鲜血，后面的修士们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眼看着稍微站得远些的小米几人也要遭受波及时，华国这边，一位老者突然举起右手狠狠地往地上一拍—— 随即，自他脚下而起，淡绿色的光晕如同花瓣绽放一般延展开来，然后瞬间席卷了全场所有的华国人员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神级威压，被那看似薄弱的虚无“花瓣”，温和却有力地荡开了。 及至赛场中段，光晕才停下延展的趋势，随即淡绿色的透明花瓣微微内扣，以保护的姿态，和那手持折扇的男子遥遥对立。 季鸿智等人如同濒死的鱼突然回到了水里，剧烈地喘息了几声才缓了过来。 这东西，怎么有些眼熟…… 对面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也懒得纠结，冷哼一声，手中折扇横向一扫，一道宽大的金光匹练爆射而出。 这一记仅仅是他随手间的攻击，造成的破坏，却远超之前任意一场比赛！ 金光匹练汹汹而过，空间被撕出肉眼可见的黑色缝隙，幸而天地规则自主运转，缝隙很快闭合，这才避免了其中恐怖的空间之力流泻而出。 暴烈的金光匹练毫不留情地撞上淡绿色的花瓣—— 许多人都不由得面露恐惧，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即便是坚实如地面，也被一路行来的金光边缘划出了接近三米的深沟。 然而被正面狠狠撞上的巨大花瓣，却仅仅是漾起一圈圈涟漪，并且随着涟漪越来越多，金光淡了下去。 最后，金光消弭殆尽，而淡绿色的透明花瓣分毫无伤，莹莹如玉，精美绝伦。 那男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手中折扇猛然一收，脸色骤变！ 随即他白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光晕边缘，目光紧紧锁定在透明的花瓣之上。 修长的手上覆盖上一层赤金色的流光，缓缓放在了上面—— 很快，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褪去，男子那张如贵公子般清风明月的脸，迅速阴沉了下来。 “磐石护卫啊。”他嘴中轻声呢喃了个词，音调阴狠又愤怒。 季鸿智警惕地捏着那枚黑色玉片，看着眼前情绪急转直下的男子。 应该说，封灵子。 那位曾经出现在第二幅森罗万象中的，画像已经被传阅数人的后灵神祗之一，封灵子。 金系神祗，曾借助过凡人的信仰之力，也亲眼目睹了第一场魔族恶火吞噬一位神灵的场面。 “把这东西给我，我饶你们一命，”男子的黑眸完全变成了赤金色，神色漠然地看向那位启动了磐石护卫的老者——温华清。 想了想，又道，“至于条约，我自会毁去，你们双方各不相欠，此事就此作罢。” 他自问，这条件比起刚刚的已经相当优渥了。 然而，在磐石阵图的护佑之下，温华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先生说笑了，这是我一位友人所赠，断不可能送人的。” “不可能？”男子嗤笑了一句，眼底翻起金浪，“这阵图在你手里，仅可以拦我一时。你们现在把它交出来，我的承诺自然作数，若是等我破了这阵，那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话到最后，遽然涌现出一股杀意。 “呵呵呵。”站在最前面的季鸿智笑出了声，“封灵子……您的脾气，倒是比传闻里，更加‘霸道’许多。” 季鸿智这话也带着灵力，传遍了整个比赛场地。 真武立等人闻言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季鸿智，他们怎么会知道神尊的名字？ 他们哪儿来的胆子敢跟神尊对擂？ 原本看到那脆弱透明的“花”能抵挡下神尊的攻击，就已经让r国众人瞠目结舌了。 然而此刻，温华清和季鸿智淡淡的几句话，却让他们顿时心惊胆寒。 生怕神尊一个不开心，直接灭了全场。 一时间，可谓是心乱如麻。 而被称作封灵子的男子闻言，俊美脸上却闪过饶有兴致的笑，杀意一时间反而淡了下来：“哦？你们知道我？来！给本神说说看，你们从哪里知道的。” 说着，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精致华丽的宝座，随即他轻撩衣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一副非得听个答案的样子。 季鸿智相当“给面子”，半真半假地笑道：“我们……只是偶然间找到了一本《众神录》，原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得见其中一位。” “《众神录》吗……哼。”封灵子似乎是信了这个说法，眯了眯眼睛，“那上面可有什么战神之名？” 战神…… 沈铭之几人眉头几不可见地一动，没想到这人一问就问了个没有的。 季鸿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笑道：“是有这么一位，他可是您的好友旧故？” “好友？”封灵子周身一股雄浑的力量荡开，抬起了下巴，傲气十足，“她也配？” “看来阁下对于这位‘战神’印象不太好？” 封灵子视线落在季鸿智身上：“本神对她岂止是‘印象不太好’？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本神与这贱人有滔天大仇，所以我限你们一日之内，毁去《众神录》上关于她的记录，如果再敢传扬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别怪本神亲自动手。” 季鸿智敛下眉目，同旁边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怎么？”封灵子懒散地将他们的动作收入眼下，“做不到？” “也不是，我们只是想先请您解解惑，您难道便是因为这‘滔天大仇’，转而奔去别国当了‘神尊’？”季鸿智淡淡地笑了笑，一副很想刨根问底的样子。 封灵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是又如何？” “那便对不住了。”季鸿智咂咂嘴，“我们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没有兴趣侍奉什么他国‘神尊’。” “呵——”封灵子折扇一展，笑了出声，“你们这是在求我庇佑华国吗？” r国众人哪里听不出封灵子话语中的玩味，这位神尊喜怒无常，万一真的去了华国…… 这么一想，真武立等人顿时面露焦急，这可不行！ 而直播间里，也因为这段话变得非常激动。 【秀色：“不会吧……这封灵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ご╃毁灭彡罗盘：“但是如果真的是‘神’的话，能撬到我们这儿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即便他们此刻仍然不知道神级是什么概念，可光看刚刚那几幕，便能知道这个封灵子到底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如果为敌，必然让人昼夜难安！ 但如果能变成己方的助力，何愁实力不大涨？ 【base云：“楼上想什么呢？你看对面那态度，有把我们华国修士当人看的样子吗？这种神拿来供着，你睡得着吗？”】 【宓世彡：“都说是神了，总要有些傲气的吧？”】 【爱哭鬼π：“不是，你们说要拉拢的人，有没有想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 与虎谋皮都嫌危险，谁知道这请的是人是鬼？ …… 突然，出乎意料的笑声，打断了这些激烈的讨论。 放眼看去，正是沈铭之几人相视而笑。 封灵子的脸沉了下来。 “倒是不用您费这个心，我们实在没这个想法。”季鸿智笑吟吟地说道。 就差没直接说封灵子一天到晚自作多情。 “放肆！”r国那边传来怒喝之声。 季鸿智等人轻飘飘地望了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转头看着脸色已经非常不愉的封灵子—— 几人对视一眼，却笑得更欢快了。 纵然是之前没有言逢欢作保，他们也没想过要屈从于这位r国的神尊。 前头这番观察下来，更加确定了此人阴晴不定，是敌非友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也不必要再虚与委蛇。 封灵子站起身来，身后的宝座寸寸碎裂成湮粉，显然此刻其主人的心情并不美好。 周遭风仿佛静止了一般，封灵子身上的恐怖威压再次弥漫而出。 然而有着磐石阵图守护的华国众人，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反观r国那边，即便是以上河柊的修为，都承受不住这等威压，纷纷口吐鲜血。 然而他们并没有试图劝阻，只是沉默地全力逃窜开来。 有修为稍微低一些的人，还没走两步，便突兀地就被“碾碎”！ 爆体的修士灵光弥散，却丝毫不见血肉的踪影。 剩下的人脸色大变，一身的伤越来越重，然而丝毫不敢停留，更加拼了命地逃离。 纵然是手上沾染过血色的季鸿智等人，见着这一幕幕，都不由得愣神。 “真是好狠的心呐。”等r国能逃开的人已经见不到影子时，季鸿智才哑声冷嘲道。 r国这些人对封灵子可谓是马首是瞻，然后后者杀起人来却比踩死蚂蚁还要坦然。 “狠吗？”封灵子俊秀的眉眼突然染上笑意，“或许你们以为得到了这磐石护卫便可一劳永逸，但相信我，你们的下场会比他们惨百倍。”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们这样敢违逆神的蠢货了。” 说着，封灵子的身形飘然升空，手中的折扇“镀上”了一层灿然的金色，亮度几欲和烈日争辉。 他轻轻煽动了几下—— 比之前更胜百倍的数道金光，猛然横劈而来！ 道道都砸在那淡绿色的花瓣之上，又被温和地荡开。 然而随着二十来道金光间续不断地击来，淡绿色的花瓣摇曳的幅度转缓，荡开攻击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变慢。 见此情状，几人对于这封灵子的实力有了初步估算—— 季鸿智猛然握紧了手中的玉片。 第71章 底牌 【今天要上班啊：“完了，我看这‘花瓣盾牌’都快消失了！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硬杠呢？”】 【萤火虫：“我是真的头皮发麻了，这封灵子感觉一点都没有虚弱下去，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攻破的！为什么沈局长他们还不动？”】 【流纸雨：“对啊！如果没有后招就赶紧趁机跑啊！一个个都傻站着干啥啊？”】 【郝莆：“我的天，这是在找死吗？快跑啊！我求求你们了！”】 这会儿是个人都回过味儿了。 刚刚季鸿智这几位根本就没想过要讲和，可众人不明白的是，这样惹急对方，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但终归是自己人，此刻见他们打也打不过，防也防不了，却还是傻傻地杵在原地的样子，担心的情绪占了上风。 弹幕都快替季鸿智等人急疯了，然而这几位却不动如山地死死盯着封灵子，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眼见着一群人着急上火，隐约得知内情的小米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小明安抚道：“别担心，季老几人绝对不是鲁莽之徒，况且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也有底牌啊。” 【弹幕：“？？！”】 啥时候说的？ 等等—— 不少人突然想起来了，直播刚刚开始时，就有人问过如果对方有什么大杀招怎么办？ 那时候，小明是怎么回答的？他说，难道我们没有吗？ 我们，有？？！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磐石护卫的颜色也越来越淡，季鸿智不再迟疑，兜手丢出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黑色玉片！ 玉片并没有按照常理坠落，它悠悠地停顿在了半空。 身后的空间，如同流沙遇风一般陡然扭曲，黢黑的空间之力溢出，四周天空都暗了下来，隐隐有被一并裹挟的意味。 仅仅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其中恐怖的压抑感，一旦被卷入其中，恐怕能瞬间尸骨无存！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自黑黢黢的空间里探出，慢悠悠地“揽”住了四溢的空间之力，然后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一系列操作看得人目瞪口呆。 紧接着，天空恢复了澄静，黑色玉石飞回了季鸿智手里。 而之前玉石所在的地方，一位长发红衣的女子安静地悬空而立。 黑发如瀑红衣似火，张扬得很，只是容貌寡淡，让人一见即忘，两相矛盾之下，极为诡异。 言灵看到来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引得季临星几人都看向她。 “你认识她？”蒋宵月悄声问道。 言灵捂住嘴巴点了点头，但她也摸不清楚情况，唯恐坏了尊上的事儿，不敢贸然说话，只能低低冲几人道：“她是来帮我们的。” 言灵虽然没有多说，她身形明显放松下来，看向半空那红衣女子的眼神也是充满依赖和信任。 蒋宵月几人陷入沉思。 封灵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动作，此刻正略带警惕地看着出现的人。 满场寂静中，红衣女子看了几眼周围，随即敛目向前从容地踏出一步—— 她的身形瞬间掠出了磐石护卫的防护范围。 “言——”沈铭之几人一怔，有些紧张地开口喊了一声。 半空中的言逢欢慢悠悠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人心神一下子就安宁了下来。 “他刚刚一共攻击了磐石阵图37次，从第25次后力量有些许变弱。”季鸿智忍着脑中的晕眩，对言逢欢说了他们刚刚集几人之力共同观察下来的结果，“我们估计，他的实力在二阶后期到三阶后期之间。” 磐石护卫，可抗下十次四级神只的全力攻击。 他们无法估计对方的实力，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估算。 言逢欢一愣，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出了这种办法来揣度神灵的等级，普通修士窥探神灵，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她自然看得透封灵子的修为，三阶中期神只，在他们的预估范围之内。 虽然他们做的是无用功，但—— “我知道了，谢谢，帮大忙了。”言逢欢安抚地笑了笑，“你们先调息，等会儿我来给你们祛除反噬。” “您多加小心。”季鸿智眉头松开，深深地拱手一礼，语气郑重。 他身后其他华国修士也纷纷做此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恭谨：“您多加小心。” 几位年轻人摸不准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行礼。 这一幕看得封灵子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刚刚季鸿智几人对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善待己：“我觉得封灵子要气疯了，见了鬼的，我竟然觉得这会儿看着他没有刚刚那么可怕了！”】 下面弹幕纷纷应和，都在说自己也感觉封灵子的“威严”不见了。 “刚刚那种恐惧和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神级威压太过强烈，哪怕有这个防御阵图，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会有影响。”小明解释道。 【曲水：“那这会儿呢？我们感到压力消失，难道是错觉吗？”】 小米嘴角含笑，语气不乏得意和自豪地答道：“当然不是！那是因为这会儿，我们的底牌也来了啊。” 什么来了？底牌？ 众人一愣，看向镜头里那火红的身影…… 逗呢。 那个女孩子，就是小明之前所说的“底牌”？老天爷，她看着比蒋宵月还要小！怎么当底牌？ 然而就在众人不太相信的时候，封灵子显得十分警惕的问话声响起：“你是谁？” 他不复之前的睥睨和漠然，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防备的姿势，手上的折扇金光灿灿，明显对红衣女子十分忌惮。 言逢欢看着封灵子，淡淡点头一笑：“我姓言，名逢欢。” 言？封灵子皱眉，他对这个姓氏可没什么好印象，臭沟里的老鼠，捧着个贱人当宝。 然而面前的女人他看不出深浅，恐怕没法直接杀了了事。 封灵子只能忍了忍，又问：“你来此作甚？”。 言逢欢摩挲着手腕安静了几秒，然而才用右手往身后一指：“不做啥，就是来给他们当个打手。” 季鸿智几人瞬间觉得老脸抽搐。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让言逢欢做“打手”！ 然而言逢欢却对这个角色适应得极快：“所以，就是你，刚刚想欺压我雇主们？” 封灵子脸皮都抖了两抖，他修为晋神多年，即便后灵时代已经结束，他亦是一直被人捧在云端！ 他客客气气敬言逢欢几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没脸没皮，转头认了一堆废物做什么“雇主”！ 封灵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一时间心头暴怒：“好得很。本神素来不喜‘言’姓之人，今日你倒是两罪并存，留下吧！” 话音还未落，封灵子的身影裹上了浓烈的金光，如一道闪电疾驰而来。 金系修士攻击迅猛，近身作战的能力极为可怖！ 他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间就到了言逢欢的头顶之上，右脚毫不留情地一踏而下—— 剧烈震荡的金光霎时粉碎了言逢欢的身影！ 然而封灵子却皱了皱眉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然而强大的神识洞悉微末，身后有迅猛的攻击破风而来，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言逢欢的身影显露了出来，她的左脚直接踏破了封灵子的护身之力，狠狠踩在他支起的手臂上！ 两方相撞，气劲如有实质往周围荡开，激起一路飞沙走石。 虽然踏破了防护，但神体强硬无比，言逢欢的身形立刻被反弹了出去！ 她在半空翻转一圈，轻落在地面，不做任何停留，迅速借力一蹬，身形如电反攻而上！ 她眼底是猛烈又疯狂的战意，赤手空拳地就打了上去，身形诡谲多变，大开大合和阴诡歹毒的招式兼有。 封灵子体内力量运转频频被她阻断，只能硬着头皮同她过招。 十来招过后，封灵子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体修？！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体修？！ 回答他的，是言逢欢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 金系修士极为擅长进攻和近身作战，并且神体更是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力量和反应，然而言逢欢的每招他竟然只是堪堪接住！ 更让他心泛寒意的是，言逢欢出的每一招，并非是为了阻止他运用神力。 因为真正阻断他力量运行的，是他每一次被逼到绝路的抵抗！ 而言逢欢的招式里没有夹带任何灵力，频频攻破他护体之力的是无孔不入的气劲！ 这是体修独有的手段，然而，他从来没听过有哪个体修能跟神抗衡的！ 即便是那个贱人当年的巅峰时期，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封灵子活了上万年，见微知着的本事极为了得。 他深知此刻已经被言逢欢牵着鼻子走了，如果再任事态发展下去，恐怕他真的会狼狈不堪，必须得速战速决！ 心思及此处，他硬生生扛着两道言逢欢的攻击，折扇猛然一挥—— 巨大的“金浪”将言逢欢的身形隔开，封灵子一得自由，飞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折扇周天一转，天穹之间，染上了一道璀璨之极的金光，封灵子的脸色也覆盖上了些苍白。 “扑通！扑通！” 在磐石护卫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小米等人更是连脊背都直不起来了。 此刻的封灵子动用了最大的力量，神者威压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磐石护卫早已抵挡过三十来次他的猛攻，此刻正是“虚弱”状态，更不能完全抵抗这样的恐怖威压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即便是沈铭之这样的修为，也得爆体而亡。 言逢欢眉头轻蹙，顾不得许多，右手猛然挥过，一道巨大的银光自袖间奔涌而出，贴附在了淡绿色的花瓣之上—— 磐石护卫仿佛得到了什么强有力的支援，瞬间凝实，阵图内众人得以缓过了气。 然而，一声暴喝自半空的封灵子口中而出：“贱人！居然是你？！” 第72章 众人入虚空 一众人等皆是大惊，抬头看到封灵子的样子，不由得背脊一寒。 此时的他脸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纠结而扭曲的疯狂之色，让他先前的俊美和贵气荡然无存。 和刚刚的阴沉、不愉完全不同，这会儿，他整个人像是一座暴动的火山，沉积了千万年的怒火，在刚刚那一瞬间被点燃开来。 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暴怒的魔鬼。 如果说刚刚他还会因为局势有所退让，那么此刻的他，便仿佛已经无所顾忌，浑然是一副一定要拉着言逢欢一起死的疯狂模样。 没人有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可这恨意太盛，让众人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还想装吗？”封灵子的声音沙哑刺耳，带着毫不遮掩的憎恶。 言逢欢双手垂在身侧，淡淡地看着封灵子。 神灵感知力极为强大，她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动用力量，必定会被封灵子认出她本身的气息。 “我装你大爷。”言逢欢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这样的言逢欢看呆了一堆人，他们从来没见过前者这个样子。 “呵，果然是卑贱的人族出身，怎么样都改不了粗鄙的本性。”封灵子嗤笑。 不同于直播间里的气愤，季鸿智等人陡然瞪大了眼睛，关注点集中在了另一边—— 人族出身？言逢欢是人修成神？ 他们猛然看向一旁的言敬，后者耸了耸肩：“这又不重要，而且你们没问啊。” 季鸿智几人一口气没喘上来，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这怎么就不重要了？ 但眼下情势紧迫，不是辩驳“重不重要”的时候，他们只能强迫自己赶紧把注意力转回了场中。 言逢欢看着封灵子，幽幽地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狗眼看人低呢？” 封灵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中血丝瘆人至极。 横亘天际的金光之刃高悬他身前，他看着漠然而立的言逢欢，猛然收拢了折扇，然后毫不犹豫地倒转刺向了心头！ 收起的折扇锋利无比，即便是神体也刺进了一寸！ 折扇抽出，牵引出了一串心头之血，绕向了已经蓄势待发的金光之刃，随后溶于其中。 金刃转为金红双色，诡异又华美，其上威势更盛。 封灵子的气息弱了下去，然而他却直直看着言逢欢，脸上扯出一抹诡笑：“死吧。” 神灵自伤，所求必重。 横跨天空的金红血刃拦腰劈开，它所过之处，空间乱流涌出，周遭天地动荡了起来，溢出的空间之力吞噬了一切，连日光都消弭。 混沌虚无的“黑夜”扑面而来—— 言逢欢眉头一皱，神祗心头血的助力之下，这招是封灵子能发动的最强攻击。 如果不阻止，恐怕仅仅凭借空间乱流，都能吞噬掉半个华国。 而封灵子所受的反噬和惩戒也足以让他身死道消。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些年不见，已经疯成了这种鬼德行，三两句话便准备同归于尽。 言逢欢周身萦绕上银色雷光，但余光瞥到身后一群人，为防变故，她右手冲着背后一挥：“言灵，顾好他们。” 言灵仰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华国众人就连人带物都消失在了原地。 言逢欢转身，眼神幽幽地盯着侵袭而来的“黑夜”，迎着封灵子震惊的脸色，无所顾忌地迎了上去！ ------------------------------------- 另一边，深蓝的星空之下，众人哑然无声。 无穷无尽的水面，那原本略显狭窄的小路也突然变得宽了十几倍有余。 一众人等正安安全全地站在路上，然而无边际的孤寂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言灵这会儿知道言逢欢的意思了，在场的人里，可不就她最熟这里了吗？她赶紧朝前走了几步：“大家先别慌，我们现在很安全！” “言灵，这里是？”季鸿智问道。 “就是那片虚空之界，我哥应该跟你们说过吧？”言灵轻声解释道。 霎时间，季鸿智等人眼睛都亮了，这是在言逢欢出现之前，没人参破过得芥子之术！ 然而，他们又不由得想起这片虚空的主人，不由得心下一沉。 “唉，可恨我们帮不上忙。”沈铭之恨恨地挥了一拳。 “放心，那什么‘疯狗子’绝对不是我们家尊上的对手。”言敬大手一挥，自信满满。 然而言灵却注意到他左手正狠狠地攥着衣袖，那是言敬非常焦躁和犹疑的时候才会有的习惯，上一次看到这幕，还是在他们父亲灵柩前…… 言敬不担心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在场的人里面，恐怕他绝对是最担心的几人之一，然而他更知道此时绝对不能乱掉军心。 见众人还是愁眉不展，他想了想，转移话题：“言灵，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吗？” 虽然这沉寂的星空和水面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待久了难免心神有碍，尤其是这里还有像小米那样的普通人。 言灵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接过了话题：“哦对，是有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季鸿智耐心地问道。 言灵的眼神在这三十多个人身上看了一圈，想着尊上让自己看顾的话，有些犹豫地说道：“尊上曾经带我去过一个木屋，也教过我进入的方法，但那里有很多禁制，也有一些暗地里的守护兽，所以大家过去休息的话，绝对不能乱闯。” 季鸿智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季鸿智才郑重地道：“有我在，我保证没人会乱闯的，所以就劳烦言灵姑娘了！” 言灵赶紧摆了摆手：“应该的。” 毕竟这要求是尊上“下达”的，言灵肯定会尽心尽力地完成。 话落，言灵也不再耽搁，手中灵力催发，几下变化间就结出了一个精致的印记，随即她的双手朝着两边拉开—— 众人眼前视野一变，仿佛永无边际的深蓝色水面上，陡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石子小路，路的尽头是清雅秀美的乳白色木屋。 周围都是灵光熠熠的花草，其上还有晶亮欲滴的“露水”，浑然一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温柔。 在这空旷寂静的虚空里，美好得像是在做梦，众人一时间没了声音。 “跟我来吧。”言灵轻声说道，随后转身带路。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跟了上去，大部分人心里都有些紧张，以至于什么都不敢瞎碰，一路走的笔直。 很快，众人到了木屋前。 “梦境……巢？”季临星倒是没那么拘谨，还略略弯腰凑近了门口木牌，拨开旁边掩映的绿叶，而后缓缓地念出了上面的三个大字儿。 最后一个字儿语调陡然往上拔高了一些，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惊讶。 随即他脸色古怪地慢慢放下叶子，草率了，是真没想到就叫这名儿。 言灵转过身，言简意赅地向众人解释了一下这名字的缘由，惹得大家会心一笑。 季临星更是赞叹地抚掌而笑：“可惜了，能写下这名字的一定是个妙人！真想认识认识。” “临星，不要乱碰东西！”季鸿智蹙着眉头，喝止道。 季临星深谙不可挑衅自家老爷子的道理，赶紧麻溜地站好，双手投降。 而旁边的沈铭之却是陷入了沉思—— 因为通过季临星的动作，他看清了木牌上那行清隽的祝福语。 他是少数目前既看过鸣风剑匣，又知道其乃是主神所赠的人，此刻那行小字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然而疑惑刚刚升起，他还没有多做确认，众人的惊呼声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它足足有超过三米的高度，浑身青黑，似虎肖狼，巨大的尾巴带着让人心惊的倒刺，而且背上还生长着强壮有力的翅膀。 当所有人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四足踏立在木屋的院子里，正通过不算矮小的木门和他们对视。 那双比成年人拳头还大的眼睛，看向人的视线漠然无情，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吃拆入腹，众人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咕噜……”即便是以季鸿智几人的冷静，都刹那间愣怔在了原地。 青黑色的虎兽优雅地往前走了几步，那巨大的压迫感一下子更盛。 “旭日！”言灵张开双臂，飞快地冲上了前去抱住了它。 虎兽低下头，任她搂住了自己的脖子，随即虎目微敛，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言灵才放开它，旭日冲着季鸿智几人“轻声”嗷叫了一声，随即双翼一震，升空飞走了。 言灵转头冲季鸿智等人道：“刚刚那是这片虚空的守护兽之一，须弥兽！我已经跟它说了情况，大家先进来，在这里的偏厅里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自然从善如流，木质小筑的环境十分优美，浓郁的灵气让人精神一震。 外面的情况不明，一众人等说休息却是真的无法静得下心来，干脆一部分人直接坐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修炼了起来。 这么优质的修炼环境，不用白不用！ 而季鸿智几人则跟着言灵进了偏厅，坠在身后的是有些脚软的小米和摄像大哥。 第73章 直播目的 沈铭之一转头，见两人的样子，轻声叹息：“你们受累了。” 这两人是纯粹的普通人，先是在封灵子那恐怖的威压下面遭了好几轮，又陡然在这虚空里受了惊。 小米还好一些，摄像大哥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手上的设备被他放到了一边，他靠着门有些游离地喃道：“幸亏直播中断了，这虚空和那须弥兽，可远远超出预估了，要是真的拍出来，恐怕怎么解释也免不了猜忌，要是出反效果就遭了……” 反效果？ 言敬一愣，直觉告诉他这个效果指的并不是他所知道的。 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沈局，你们搞这个直播，除了科普，还有其他目的？” 季鸿智等人也一愣，神色也很意外，纷纷看向沈铭之。 沈铭之一哽，和小米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已经目露警惕的言敬，抬起了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言兄弟，你先听我说——” 言敬看着他这明显“心虚”的样子，略略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顿时有些冷硬：“言灵，过来！” 言灵知道自己的辈分，因此一进屋，就跟进来听墙角的季临星等人站在了一块儿，安安心心当着背景墙。 此刻气氛紧张，她陡然被喊，也不敢耽搁，赶紧从墙边走向了言敬。 “唉，你这。”沈铭之一声苦笑，他实在是没想到言敬这么敏锐，只能据实以告，“我们确实是为了信仰之力，但——” 他话还没说完，言敬脸都黑了，语带讥讽地打断了他的话：“灵武局好大的诚意啊！” 信仰之力是什么东西？那是可以要神灵命的玩意儿！ 灵武局想干什么？华国想干什么？ 言敬一时间什么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个遍。 他浑身力量顷刻间被调动了起来，言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自家爷爷做此模样，也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季鸿智等人不知道内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只能劝道：“言家主，要不先听沈局长解释一下？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言敬冷笑，脸上全然是被欺骗的愤怒，“我们家尊上有哪里对不住你们？阵图、药方、各种秘密，你们求什么得什么，你们凭什么敢这样对她？” 一听到涉及到言逢欢，言灵的脸色都变了。 手上印结捏紧，直接就往屋外天空扔去，很快，一声巨大的呼啸声传到众人耳中，俨然是那旭日去而复返。 屋外传来一阵躁动和惊呼声，季鸿智赶紧走了出去安抚众人。 言家人一旦涉及到言逢欢的事情就容易疯，今日沈铭之算是又见识到了。 然而他一动，言敬就仿佛随时准备上来拼杀一顿。 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小米赶紧挡在了沈铭之面前，语速飞快地解释：“言家主，我是信仰之力研究组的核心研究员米锦薇！我以我的性命向您保证，这只是个实验！而且我们是在征得言小姐的同意之后进行的！请您相信，我们绝对没有任何伤害言小姐的意思！她在我们这里同样无比重要！” 那句征得了同意，让言敬的脸色略有松动。 见此，小米赶紧从身上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递给言敬：“这是我的工作证，上面有我隶属的研究组和当前的研究项目，背后还有s省特殊事项信息中心的官方授印，您可以看看。” 小米的话，言敬倒是听完了，但仍旧皱着眉头，接过了小米的证件，反反复复看了几下，终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一想到这对言逢欢有威胁，他还是不愉：“信仰之力？你们研究那玩意儿干啥？想牵制谁？” 沈铭之叹了口气：“森罗万象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有人在分析研究，信仰之力也不例外。言老弟，你也知道的，我从头到尾一直是支持言小姐的，咱们现在站在这儿的人，也全都是感激她的。” 他们不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之前对言逢欢防备至深只是因为她的未知和莫测。 然而这么久以来，言逢欢帮了他们多少，虽然前者一直都表示不介意，但他们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现在还不一定能回报什么，但恩将仇报这件事情他们却是绝对不会干的。 “你最好是。” 言敬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仍旧不善，但身上蓄势待发的力量安静了下去。 转头看了言灵一眼，后者会意，转身走了出去，安抚好一直在半空中等待的旭日后，才和季鸿智一起走了回来。 而言敬则转头看着小米：“你们这个实验目的是什么？又让尊上帮你们做了什么？” 沈铭之见他终于肯聊一聊了，淡淡笑了一下：“言兄弟，不如坐下来慢慢听？” 言敬敛眉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屋内几人也随之落座。 言灵几个小辈则守在门口，不过言灵站的远一些，此刻跟蒋宵月等人保持着距离，显得乖巧安静。 只是经历了刚刚那茬，可没人觉得言灵是个乖巧的主，那脾气说爆就爆的。 而且还能随手召唤得动须弥兽那种庞然大物，难怪灵武局会将她选成首发五人之一。 几位年轻天才们心下各有思量。 但另一边，见众人已经落座，小米身上邻家小妹的气质陡然一变，属于研究员特有的理智浮现了出来。 她冷静地将这件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自从在第二幅森罗万象里，看到了信仰之力的由来和实体之后，我们这个研究小组就成立了。那之后，便一直在森罗万象里研究信仰之力。’” “一开始我们其实只是想试试它能不能当做一种能量来使用，原本以为‘孽’是虚无缥缈的感念，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信仰之力的金丝实体，里面确实含着一股‘杂质’。” “那种杂质的能量非常特殊，而且和信仰之力本身密不可分，我们将其命名为aei001。经过没日没夜的实验，我们终于将它成功剥离开来。” 小米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带着些激动的笑意，显然这是让她比较骄傲的。 “但……aei001的结构非常不稳定，一旦被剥离就容易消散，以至于我们只能猜测它就是言小姐所说的‘孽’，但一直无法证实。而就是在那时候，言小姐将那只魔物交给了我们、” 众人神色一凝，知道接下来应该是要到正题了。 “那魔物对于我们剥离出来的aei001反应极为剧烈，却对失去了aei001的信仰之力没什么兴趣。” “我们比对过上千次，aei001剥离前后信仰之力的能量和结构，都没有发现差异。因此我们怀疑，单纯的信仰之力，是能够没有副作用地帮助神阶强者进阶。” “但森罗万象终究和真实世界有差别，我们将这个研究和相关的猜想，都送到了言小姐手里，并且询问过她能否在真实世界里，帮我们收集一些信仰之力。” “言小姐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之后，我们才临时准备了直播。” “一方面是想要为灵气复苏这事做铺垫，让大家逐渐适应和接受修士的存在，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此让言小姐能够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 在场的人都眼皮一跳。 但凡是修士，都曾听闻过神级之上进阶有多难 ，能够没有副作用地帮助进阶…… 这得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至于华国想帮的是谁—— 在场的人，就算之前不知道，今天看了言逢欢跟神者硬抗的场面，心里也了然了。 华国目前也就只有言逢欢这一位神级强者，小米他们劳心劳力研究这没有副作用的信仰之力，也只能是为了言逢欢打算。 这事儿，别人能想到，言敬自然也能。 于是，他的脸上扬起了些笑意，又恢复了平时那笑脸迎人的样子。 他也不拘谨，站起身来就冲着沈铭之拱手一礼：“刚刚是我冲动了，在此给诸位道声不是。” 沈铭之忙拦住他：“言家主客气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言小姐！也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是一个可靠的盟友。”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事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为了避免尴尬，沈铭之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正好问出了刚刚就好奇的事儿：“言家主，门口木牌上那句祝语，我总觉得那字迹非常眼熟，依你看，是否和鸣风剑匣上那第二句批语出自一人呢？” 之前早就有信息中心的某个研究组专程来拜访，给鸣风剑匣拍了无数张照片，言敬自然没有什么隐瞒的理由。 闻言立即爽快地应道：“是。” 沈铭之几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各自眼里的惊喜，这无疑是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言小姐跟主神的关系非常亲密！ 而这，也是他们坚持“言逢欢是友非敌”观点的有力证据。 而正当沈铭之打算趁机多问问关于言逢欢的事情时，空中却传来了言逢欢那清冽的声音：“解决了，出来吧。” 第74章 言逢欢胜 那声音是陡然出现的，回荡在整个空间里，众人皆是一惊。 只是还不待他们过多惊讶，眼前景色便倏然变化—— 一行人就又回到了那片比赛场。 一落地，众人陡然吸了一口凉气—— 周围目之所及，原本高大的山川、河流、树木，全部被“碾”平成了灰黑色的粉末，整整堆了有半人高！ 只有他们这会儿站的一片空地是坚实的地表，周围被灰黑色的粉末海洋团团包围。 显得荒凉又恐怖。 众人对于封灵子的攻击，一时间有了非常直观的感受。 如果今日没有言逢欢在这里，恐怕这会儿就连他们也都是粉末海洋的一员了。 有人后怕地深呼吸了几口气。 这时，众人后方传来了言逢欢“凉飕飕”的问话声：“你修不修？”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赶紧转头看去—— 而这么一看又傻眼了！ 只见一身火红衣衫的言逢欢，正脚踩着封灵子的胸膛，手上还拿着人家那把一看就是珍贵无比的折扇把玩着。 封灵子脸色苍白，像是刚从什么巨大的爆炸场出来一样，浑身焦黑如碳，甚至还有许多伤口正在渗血。 而他俊美的脸上，满是冷峻和愤怒的神情，恨恨地盯着言逢欢，并且不断试图挣开言逢欢那只脚的压制！ 但言逢欢脚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因为封灵子这惨兮兮的样子有所留情，她又踩了几脚，似笑非笑地又重复问道：“你修不修？” 封灵子抿唇不语，不断的挣扎让他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但他始终是一副傲骨难屈的样子，一对比起来，言逢欢甚至有些像欺压百姓的反派恶霸。 季鸿智几人最先反应过来，凑近了言逢欢一点，轻声问道：“言小姐，您这是……要让他修什么？” “诺。”言逢欢扬了扬头，向他们示意这周边的环境，“这些东西都是被他的神力所毁，如果不让他来修，这周围就废了。” 众人神色一凛，看向封灵子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有些刚刚甚至开始同情他的人也迅速冷静下头！ 修！必须得修！这没得商量！ 封灵子也看到了众人的表情，他咳嗽了几声，鲜血自嘴角溢出：“做梦。” “哦，是吗。”言逢欢低头看着他，折扇在手里轻巧地转了几圈，脚上裹了一层魇阴风雷，随即又重重地踩了一脚。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得清清楚楚，看着那封灵子的胸膛明显塌陷了一些下去，所有人的头皮一阵发麻。 “噗——”封灵子又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气息更加虚弱了些。 神体坚硬无比，然而却被言逢欢这样就踩断了骨头，封灵子的脸色难看到扭曲。 而这时，言逢欢微微附身，手中的折扇指着他的脖颈：“不修，就杀了你。” 语气毫无起伏和波澜。 熟悉言逢欢的就几人都不由得嘴角一抽，这言小姐（尊上）怎么这么像反派？ “呵、咳咳，呵呵！”然而不知为什么，这话反而像是刺激到了封灵子，他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 纵然一张嘴，鲜血就不断涌出，但他毫不在意，语带不屑地问道，“你敢吗？啊？哈哈哈哈——你敢吗？”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又踩了一脚，咔嚓一声—— 胸膛又凹陷了下去一些。 封灵子痛到不住地颤抖，好一阵子才缓过了神。 他眼睛里已经泛上了血色，但嘴角笑意却越来越大，语速陡然加快：“有种你就杀了我啊？可惜啊！你没种！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你身上那股腐烂恶臭的气息吗？你甚至连——” 下面的话他没说的出来，因为言逢欢直接一脚狠狠踩到了他的脸上。 听“秘闻”听的有些入神的众人，陡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生疼，而这时，便听到言逢欢那清冽冷静的声音响起—— “我是不能杀你，但却可以废了你，况且凭你今日这番作为，他们谁都有理由要了你的性命。” 言逢欢说着，脚从他身上移开。 封灵子得获自由，却没有力气立刻起身，而且他脸色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言逢欢说的话是真的。 神虽得天地偏爱，却也不是毫无限制的。 他看了眼“恍然”的季鸿智等人，他们眼里的杀意让他心下一寒。 想来如果能除掉自己，这些蝼蚁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 封灵子看向漫不经心的言逢欢，双手陡然捏成拳头，他还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贱人前头！ 言逢欢见封灵子这样，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微笑道：“看来你是想好了，那我再问你一遍，修还是不修？” 封灵子看着她这平庸无比的脸和脸上那假笑，勉强忍下内心的愤怒：“修。” “甚好。”言逢欢以扇拍掌，赞叹道。 复而又打量了他几眼，随即看向沈铭之，“他的经脉被我踩断了些，靠他自己恢复太浪费时间了，劳烦沈局长找几个木系修士给他治治。” 言逢欢这话说的客气，沈局长连声说不敢，而后麻利的安排了身后的几位木系修士。 被叫到的人也不耽搁，赶紧上前，纷纷调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准备给封灵子治疗。 言逢欢眉目微动，右手上的折扇抬起，微微拦住了他们一下：“只管他经脉运行顺畅即可，其他伤口不必操心。” 人能干活儿就行，不用给全治好了，不然打起来也麻烦。 众修士忍下笑意，纷纷应是。 而封灵子倒是气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你就算不亲自给我医治，好歹也该叫那七级的老头动手吧？叫一堆四、五级的废物来是存心侮辱我吗？” 一时间，所有人看着他，内心都不由得涌现出了一种不可理喻的荒唐感。 拜托？现在到底是谁求谁啊！怎么这么封灵子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言逢欢自然也不惯他，折扇一展，遮住了大半张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有的治就闭嘴，也不看看现在谁更废物。” 有人没憋住，陡然笑了出来。 “……”封灵子“深深”地看了这些人一眼，随即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不能死，这仇他记着！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言逢欢也懒得再管他，转身走向了季鸿智几人。 “言小姐，您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季鸿智问道。 “你们身上的反噬得驱除一下，否则会影响修行根基的。” 季鸿智几人眼睛一亮，难掩激动之色，没想到言逢欢真的还记得他们身上窥探神灵所留下的反噬之伤！ “谢、谢谢您，我们需要怎么做？” “站着就行。”言逢欢笑，手上的折扇蕴上一层雷影，冲着几人一扇—— 因为对方是言逢欢，加上提前有了预警，几人没躲没闪，任由金银色交杂的雷弧穿身而过。 有什么东西随之而碎—— 几人的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起来，从刚刚起就一直就滞涩的经脉，也立刻顺畅无比！ 而蒋坤礼却不太一样，他突然周身灵力浮动，气息也变得狂躁了起来。 “爷爷？！”一旁的蒋宵月赶紧跑了过来，惊疑不定。 季鸿智一愣，打量他一番：“你这是……要晋级了？” 蒋坤礼其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进阶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修为在六阶巅峰停留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摸到那层壁垒，按理说是不可能突然就能突破的，除非—— “言小姐？难道是——” 言逢欢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神级反噬加上我的魇阴风雷，足以助你突破壁垒了，既然有这造化，不赚白不赚。” 听了言逢欢的肯定回答，蒋坤礼历来稳重的脸色涌上狂喜！ 旁边所有人亦是感觉到极为兴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们华国的修士能力越强自然是越好的！ 蒋坤礼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冲着言逢欢深深鞠了一躬，身边蒋宵月也赶紧行礼。 言逢欢摆摆手：“不过此地乱了些，你在这儿闯雷劫恐怕心神容易受扰——” 众人脸色一变，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七级雷劫但凡受到丁点干扰，恐怕蒋坤礼修为尽废都是轻的。 蒋坤礼眉头皱了皱，但想着富贵险中求，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时，却听见言逢欢说：“不如去寒山吧，那里挺安静的。” 知道内情的人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寒山可是言逢欢的地盘，她都说“挺安静”的，那估计是连只苍蝇都不会去打扰的！ 无疑是个绝佳的晋级场所！这简直是……送佛送到西啊。 蒋坤礼还勉强保留着理智，知道此刻绝对不是推辞的时候，也不扭捏：“全听言小姐安排！” 言逢欢气定神闲地挥了下衣袖：“那就现在去吧！” 空间扭曲了一瞬间，蒋坤礼的身影瞬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蒋宵月脸上有些焦急之色，看向言逢欢准备说些什么，季鸿智赶紧拉住她：“宵月儿，七级进阶动静太大，你的天赋虽然不错，但修为尚浅，不适合跟过去的。” “可是——” “你放心，在寒山进阶，他不会有事的。”言逢欢笑吟吟地道。 看着那黑白分明如同沁雪般的眸子，蒋宵月一瞬间冷静了下来，随之爽朗的她就有些局促：“谢、谢谢您。” 言逢欢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这时，那几位为封灵子治疗的木系修士，满头大汗地站了起来：“言小姐，他的经脉接好了。” 众人闻言，转头看去，发现封灵子此刻外表看起来依然跟刚刚没什么差别，那胸膛还是凹陷下去的。 看这样子，也就只有经脉接好了。 言逢欢微微挑眉，拍了拍手：“行了，那可以干活了！” 第75章 送个俘虏 “……” 一时间，众人竟然觉得那躺在地上还动弹不得的封灵子有点惨。 不过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们扼杀了。 惨什么惨，刚刚他耀武扬威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言小姐在这儿，这会儿他们必然比他还要惨上百十倍！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让他带伤做点苦力简直是理所应当的。 而封灵子似乎也老实了，没跟言逢欢争论。 那几个木系修士真的是拿言逢欢的话当金玉良言，所有的灵力一分一毫都没浪费在别的地方。 他全身的伤还真就只有经脉愈合的七七八八。 不认怂也没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封灵子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他闭着眼睛，忍着身上许多年都没有过的剧疼，沉默地催动起力量来。 如同时间回转一般，灰黑色的粉末开始流向四面八方，然后重新凝聚成山川、河流，树木花草…… 目之所及，万物恢复得原貌别无二致，而封灵子的气息依旧稳定，显然对他来说还算是比较轻松。 难怪言小姐一定要他来修复，这一番景象看得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待得最后一点地面恢复至原状，封灵子睁开了眼睛，偏过头，冷冷地看向言逢欢，仿佛在说“满意了吧？” 后者也微笑着看向他，不吝夸赞：“做的不错。” 见言逢欢丝毫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封灵子脸皮微抽：“你不准备践诺？” 言逢欢疑惑地蹙眉：“践诺？什么诺？” “你——”封灵子声音一高，然而牵动了内腑，陡然一顿，缓了缓疼痛才道，“你不是答应了，我复原了就、就不杀我吗？” 他的脸涨成猪肝色，一字一句几乎都是忍着满心的屈辱和愤恨说的。 “啊？”言逢欢挑眉，十分真诚地发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封灵子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只能冷冷地瞪着她。 言逢欢看他这样子，摇了摇折扇，颇为语重心长：“你真冤枉我了，我这人一向有一就说一，我说了你若不修，就杀了你，但确实没说你修了就不杀。” 什么玩意儿？ 封灵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还是以前的那个说一不二的杀神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尖嘴滑了？你还要不要脸？！”封灵子忍着痛，一字一顿地问道。 言逢欢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被打开，她冲着自己的脸扇了扇风，青丝扬起颇为风雅。 然而她脸上露出了有些无赖的笑：“嘿，承蒙夸奖，做人嘛，总要懂得变通。总不能像你活了万八千年，还是跟个傻子似的。” “噗——”看着封灵子面如菜色，好些人都不自主的笑了起来。 封灵子挣扎着，半撑着身子起来，坍塌的胸口因为他的气愤上下起伏：“贱——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银光灿烈的魇阴风雷裹了个严实。 刚刚恢复的经脉，因为他没有及时防护，又被雷弧断了几截，清脆的断裂声回荡在众修士耳边，听的人眼皮和心口直跳。 最后，魇阴风雷化作几圈雷弧，锁住了封灵子的四肢，也锁住了他所有的力量流动。 “……” 封灵子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他便听到言逢欢笑眯眯地问沈铭之：“送你们个“俘虏”，要不要？” 不同于封灵子的暴怒，沈铭之等人是由惊转喜再转忧，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好不热闹。 他们也不是蠢货，现在灵气复苏在即，魔族又蠢蠢欲动，欲卷土重来，封灵子现在是肯定不能杀的！ 既然不能杀，那总得做点什么才不算吃亏。 他们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言逢欢这个提议，毕竟封灵子身为当世唯三的神者之一，其珍贵程度难以想象。 真武立这些人这次敢来华国放肆，还不是因为有封灵子撑腰？一个神灵的威慑力真的太大了。 纵然这个神傲气无比，但只要r国还没有失了智，这封灵子他们肯定是想方设法都要接回去的。 如此一来，华国这段时间的债，肯定是能从r国那边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然而这么想是好的，可再怎么不济，封灵子也是一个神级强者，要是真被他们这样对待，保不齐心里得恨成什么样。 如果注定了今日要放虎归山，那总不能将面子伤得太彻底。 毕竟大劫在前，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实在不想看到。 人类的最终敌人是魔族，实在不宜在对垒魔族之前就内耗殆尽。 这也导致了他们一时之间犹豫不定。 然而这样子似乎逗乐了封灵子，他看着言逢欢大声嗤笑起来：“你又有多少长进？不过只是一群胆小如鼠，卑劣无耻的废物！竟然眼巴巴地上赶着讨好，你以为他们有什么真心？最多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和资源而已！” 他语气里的不屑和挑拨的意味太甚，即便是季鸿智这些老家伙也有些憋不住火。 这封灵子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干脆真的想捏死他算了！ 沈铭之赶紧拱手朝言逢欢道：“言小姐，我们绝对不是他所说的这样！请您——” 言逢欢抬手阻止了他的解释，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不用担心，人话和屁话我还是分得清的。” 对比之下，言逢欢显得极为气定神闲，淡淡地安抚好沈铭之，她微微偏了偏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封灵子。 后者此刻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满脸挑衅地回看着她，似乎挺期待她被惹毛的样子。 言逢欢突然咧嘴一笑，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而慈祥。 封灵子顿时眉头紧锁，他宁愿言逢欢再踩上几脚，也好过这会儿这幅诡异的模样。 然而，正当他这么想着，言逢欢就笑眯眯地开口了。 “我记得你以前啊，特别可爱。十五岁的年纪，有人评价你天赋一般，难当大任，你当场就崩溃了！使出了全力奔去你师父面前大哭了一场，哭湿了人家一整套衣服，只是为了求你师父去帮你讨回面子……” “贱人，你闭嘴！？”封灵子瞬间脸色涨红，哪怕此刻力量全身被封，他也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猛的就朝言逢欢攻去。 他绝对不能忍受，言逢欢在这么多人面前揭他的短，她怎么敢？她怎么可以！ 封灵子焦急上火，气上了头，双目赤红，一招一式都是肉搏，丝毫没有留情，一心想要撕烂言逢欢那张嘴！ 而言逢欢本着不欺负人的打算，双手背到身后，“闲庭信步”般地躲着封灵子的攻击。 但对招保证公平，她嘴里却没闲着。 既然封灵子已经认出来了，言逢欢肯定没准备委委屈屈地藏着掖着，从容不迫地专挑封灵子的痛处说。 “你这套招，练了有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跟新手似的。我随便拉一个最近认识的小孩儿，上来练两三天都比你这花架式像样。” 封灵子身上的伤口有崩裂的趋势，但他冲向言逢欢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攻势也是凌厉非常！ 然而言逢欢连呼吸都没乱过，躲得游刃有余，甚至预开始预判了封灵子的出招：“啧啧，速度慢，力道弱，反应迟钝，这些年难道是信仰之力吸食多了，连基本的招数都忘干净了？” “怎么一锁住你的经脉，就跟废了个人似的，你说这可怎么行，本来就挺不行的一个人了，如今当个废物都嫌多余……” “……” 言逢欢一串不着四五的话，硬是让众人看向封灵子的眼神都诡异了下来。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你非常忌惮且看重的的敌人，你突然得知他其实没那么了不起，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和不可逾越。 于是自然而然的，满心的忌惮就少了四五分。 而封灵子咬牙切齿地停下脚步，指尖划破一抹血痕，冲着言逢欢手上的折扇就是一招—— 然而，没有反应，他一愣，不可置信地又召唤了几下。 折扇仍旧毫无动静，他愤恨又无可奈何地吼了一句：“废物！” 言逢欢撇了撇嘴，封灵子常年居于高位，几句话就能刺激得失去理智，实在是没什么好玩儿的。 言逢欢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手上正是封灵子那把绘制有万里江山图的折扇。 还不待封灵子上手来抢，她从从容容的几道气劲打出，封灵子顿时被定在原地，面目扭曲。 她顶着封灵子要将人撕碎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展开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看向沈铭之几人：“怎么样？这个俘虏你们收还是不收？” 咬咬牙，几人立刻拍板：“收！” 这样的封灵子，想必要记仇也早记完了，况且就算是他主动要当他们的盟友，恐怕他们也得好好掂量。 债多不怕愁，既然得罪的差不多了，那他们就不介意再多得罪些。 言逢欢好笑地摇了摇头：“放心吧！人是我打的，债我来背，你们该怎么废物利用就怎么用，不用担心会兜不住，我不是说了吗？我来兜底。” 这般狂妄自大的话，却让众人又有了不少底气，他们对于言逢欢自然是无比信任。 他们是债多不怕愁，恩多也不慌了，笑盈盈地纷纷朝着言逢欢诚恳道谢。 随即刚刚还犹豫不决的沈铭之几人，便当着封灵子的面，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讨论，该用他换些什么样的资源和宝物，才不算亏。 这是什么变脸绝活吗？ 封灵子麻木地看着沈铭之等人，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是小看了这群人。 这些人对于神灵，好像并没有他意识里的那般敬畏…… 是因为什么呢？ 第76章 诘问 封灵子视线落到言逢欢身上，却发现后者，正手拿他的折扇笑眯眯地看着沈铭之几人，整个人的表情和态度，纵容又温和。 “……” 这个画面，他曾经看过上千年，不同的是，被纵容着的人是言逢欢。 封灵子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惹得众人都看向他。 而后者眼角甚至沁出了些泪，笑着笑着他似乎也有些累，气喘吁吁地靠在比赛台边，什么仪态风度也不管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随即他右手搭在比赛台边，抬头看着言逢欢，目光似嘲似怜：“你这是后悔了吗？” 语气幽幽的，无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言逢欢偏了偏头，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些眼睛淡淡地看着他。 原本封灵子是十分厌恶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的，但此刻他靠在台边，被言逢欢这样看着，整个人竟然比刚刚舒展许多。 他嘴角挑起个极为明显的弧度：“你这样子，可真让人恶心。” 众人皱眉，还不待做任何反应，又听得封灵子道：“可我看你这样子，却又觉得很畅快。” “言逢欢？呵呵呵，你改名换姓，藏头露尾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就生出了副铁石心肠——”封灵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地放大，他双眼带着血丝盯向言逢欢， “儒雅随和，温柔爱笑，你在模仿谁呢？你将自己变成他们那个样子有用吗？哈哈哈哈哈哈，言逢欢，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你难道觉得自己配吗？” 言逢欢看着他，仍旧没说话，手上的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去，她双手垂在身侧，整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人群之外。 旁人看来，这大概是真的被封灵子戳到了痛处，无言以对。 然而言逢欢不开口反驳，有人却不会让他继续这样贬低。 “封灵子——”言敬脸带怒色，几步走上前来，语气毫不客气，“你发什么癫？” 他手上灵力蕴满，看那模样，哪怕拼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后果，他也非得狠狠揍一顿满身重伤的封灵子不可。 或许以他的能耐杀不死神，但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他也不会让封灵子好过！ 另一边，言灵几乎同时飞快地走上前来，脸上的怒意和心疼交杂，几乎已经到了掩藏不住的地步。 她用力拉了拉言逢欢，后者不明所以，倒真的被她拽动了。 “干什么？”言逢欢被拉低了言灵的身后，好笑地看着言灵的后脑勺，清冽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 然而还不等言灵回答，另一边言敬手上已经毫不停顿，用尽全力狠狠地朝着封灵子的正脸拍下去。 打人不打脸，但言敬对封灵子可不打算讲究。 “不要——” “言老弟别——” “等等——” 好几道惊呼声响起，然而言敬力量不弱，他们想阻拦根本来不及！ 封灵子此刻力量被封，神体能承受五级修士的全力一击吗？ 如果封灵子就这样死了，恐怕会有一大堆麻烦事儿！ 就在封灵子即将被轰脸时，一面鎏金折扇破空而来，轻巧地挡下了言敬的一击。 它上面没有携带什么巨大的力量，只是用巧劲隔开了言敬，随即卸去了言敬攻击的劲势，让他得以安然无恙地收招。 做完了这一切，折扇悠悠然地在空中转了一圈，转回了来处，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住。 言逢欢站在言灵身后，顺势收起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言敬。 后者被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一眼，哪怕没有从里面看出什么生气的意思，顿时也老实了，脚步一顿一顿地走了过来。 言逢欢斜瞥了他一眼：“鲁莽。” 言敬虽然担任言家家主多年，但此刻被言逢欢一训，还是面露羞赧，不敢多辩，只是认真地对言逢欢道：“尊上，入耳不入心。” 封灵子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虽然他说的隐晦，而且前言不搭后语，但话里面的鄙夷和嫌恶却十分明显。 而言逢欢也是一改之前的轻松模样，连一句话都没有回怼回去，这让言敬十分的担忧。 言逢欢自然知道他的维护，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他的好意，随即还是没有放弃嘱咐：“如果我不在，不要正面对上神级强者。” 纵然濒死，神灵也有一万种方法捏死言敬。 言敬不语，但在言逢欢静静注视下，最后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 同意是同意了，但下次还敢。 言逢欢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言敬大概率没听进去，然而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她转头看向仍旧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言灵：“你呢？也是想安慰我？” 言灵摇了摇头，顶着季鸿智这些老一辈和季临星等一众小辈的目光，她十分认真地对言逢欢说：“我可以帮您骂。” 一个人的力量在骂架的时候，总归是比不过两个人的。 言灵自觉不能让自家尊上在对骂这件事情上落了下风。 “……” 由于言灵说的太过诚挚，以至于场面上突然静寂一片。 “……不必了。”言逢欢扶额，“我没打算跟他吵架。” 要是有那时间，睡觉不好吗？ 她早就过了想要争辩这些事情的年纪了，有些人再怎么说都无用。 而且言逢欢总觉得，他们误会了什么，以至于一个个看她跟看易碎的泥人似的。 “你们，是言家人？”他们身后，封灵子沉默地看了半响他们的“温情脉脉”，突然开口问道。 言敬冷冷地回看过去：“是又如何？” 封灵子一怔，眯起了眼睛，记忆里那个一边哭着，一边不肯透露半点有用消息的小孩子的面容，逐渐清晰。 言敬刚刚攻击他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气息似曾相识，此时这句话一出，他终于彻底确定了：“你是当年，那个没有修为的小孩儿？” 言敬冷哼一声：“劳你记挂了。” 算是承认了。 “呵。”封灵子恍然大悟，看向言逢欢，“当年我就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能从奚涟手里救走人，没想到居然是你！” 话说到这儿，聪慧如沈铭之等人，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 虽然明知道场合不对，但还是纷纷看向言逢欢和言敬，传说陡然被彻底印证的兴奋感，让人激动到颤抖。 当初为了调查言逢欢，信息中心这边不知道找了多少野史杂谈。 关于言逢欢和言敬这段看似离奇，实则最后发现可信度极高的传说，还被拿来作为典型例子深入求证过。 传说里，言敬幼时跳脱，不肯修行，一日外出游玩，遭人掳掠。 生死难料之际，有一白衣女子白日神行，远赴万里，救得幼儿性命。 而后言家降下金光，幼子于巨大的神光之中安然无恙被送了回来。 他们只是探究到这件事情里有言逢欢的踪影，却不曾想这后面竟还是别的神灵出手！ 恐怕当年那些事情的起源，都是那位叫“奚涟”的神灵搞的鬼！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奚涟”应该就是m国那位深居简出的背后神灵了。 他们心中震惊，但越关键的时候就越面上不显，只希望封灵子能因为看不上他们，再说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果然，封灵子竟然真的没让他们失望。 “哼，奚涟那时还胡吹大气，说那贼人中了她十来只的极寒冰箭，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没想到如今你还能在这儿碍眼。”封灵子冷哼。 言逢欢淡淡地道：“我命大，嫉妒吗？” 封灵子大概被这样哽住了太多次，已经不想再这上面同言逢欢浪费时间。 他讥讽地看着言逢欢，如同看一块腐烂的臭泥，眼神里满是嘲弄： “为什么？你连一个凡夫俗子都能救得尽心尽力，对待你的师友却能比蛇蝎还要恶毒。” “言逢欢，你以为顶着这张陌生的脸，做些纯良的事儿，模仿些他们的神情语态，就能抵消过你那肮脏的罪恶，就能掩盖你那腐烂发臭的神魂吗？” 封灵子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众人竟然分不清哪些话是真的。 而封灵子只是直直地盯着言逢欢，特别想将她这平静的面容撕裂下来。 言逢欢不该是这么平静的，她凭什么安宁呢？ 她就该悔恨不已，日日挣扎痛苦，永不安生！ 这么想着，他的目色又有些疯狂。 而言逢欢清冽如冰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封灵子，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闭嘴。” 言逢欢的回应，让封灵子诡异的笑容更加大了些：“怎么？做的了，却听不得了？” 他的声音陡然有些尖锐，有那么一瞬间隐隐有一点黑色的雾气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时间太短，众人一时间没法儿确定。 就在这时，却看见言逢欢吐出一口浊气，对封灵子道：“若是听不得你在这儿翻来覆去讲谜语，拔了你的舌头，或是以法术封禁你的声音，你觉得哪一样我不会？” 封灵子一愣。 “我不想理你，只是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言逢欢淡淡地看向他，“你跟奚涟一样，总喜欢拿这些与你们无关，但却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搅浑水。你们真正的贪欲，却清清楚楚地住在心里滋养魔鬼。” 封灵子四肢的魇阴风雷晃动起来，封灵子突然用得青筋暴起，冷汗一瞬间狂飙！ 那刚刚一闪而过的黑影，从封灵子口中被逼了出来…… 第77章 被迫消停 那黑影真的是从封灵子的嘴里，被一下子“吐”出来的。 画面看上去既恐怖又恶心，让一众人等脸皮都有些抽搐，甚至有一种腮帮子和牙都疼得慌的错觉。 而那黑雾一出来，便仿佛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猛然逃窜，但魇阴风雷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瞬间将其绞杀了个干净。 封灵子看着这个画面，猛地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他惊恐的样子不像是做假，众人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封灵子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那黑雾？ 而这时—— “看到了吗？”言逢欢低头微笑，“还恶心吗？” 封灵子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眼睛，心里一片混乱，呼吸声明显重了一些，眼底是一片惊疑不定。 那东西，是什么时候进入他体内的？ 他是从后灵时代活到现在的人，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缠。 虽然魔雾对神体造不成伤害，可能够居身于神体还不被他察觉，说明其本体的魔族等级极高。 因此，有极大可能是拥有恶火的高等魔族。 而恶火，是所有神灵的噩梦！ 他所知道的唯一勉强算得上是恶火克星的东西，就是此刻四肢上环绕的魇阴风雷…… 封灵子这时想起言逢欢刚刚那番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早就，看出来了？”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透露出的意思明晃晃的，仿佛在说：“我又不瞎。” 封灵子罕见地感觉呼吸不上来，脸上血色褪尽，蓝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凸起，极为明显。 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非常难看，难看到旁边的人都觉得他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让旁人都有些不解，要知道，刚刚哪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吐出那么个鬼东西，脸色都没有这么可怖。 封灵子的眼神不再盯着言逢欢，而是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远处。 他其实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言逢欢的魇阴风雷和魔族同出一脉，本来就对魔族气息感知极为厉害，况且她又…… 封灵子一顿，狠狠咬紧了一下牙齿，所以她必然是早就看出了他体内的异常！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直到等他丑相毕露，才猛然出手，引出魔雾！ 封灵子脸色几经变化，最终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精气神儿啥的，通通散了一半，看上去所受的打击不小。 “你刚刚是不是很得意？”封灵子声音沙哑地道，“看着我体内的魔雾，却听着我‘义正言辞’地指责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像是个跳梁小丑？” 言逢欢眼睫微垂，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才微微仰头，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他身上，无端让人觉得张狂。 她脸上扯出挑衅的轻笑，语气十分漫不经心：“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封灵子一愣，却听见言逢欢继续道：“你以为我很想让你知道吗？若不是你露了马脚，我巴不得那东西在你身上生根发芽，势如参天。” 封灵子怒声打断：“你做梦！” “啧。”言逢欢随意将手中的折扇转了几圈，“这需要做什么梦？你莫不是以为你体内就那么一点魔雾吧？” “你什么意思？” 看着言逢欢清凌凌的眼睛，封灵子心里陡然涌上一些不好的感觉。 然而这魔雾在他力量全盛的时候，便能躲过他神识的探查，更别说他此刻体内力量被言逢欢封死，就更别想探究言逢欢所说的真假。 但如果言逢欢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体内还存留许多魔雾，那这时候绝对是它们侵染他神体的最好时机！ 一旦魔雾吞噬的东西和力量足够，说不定真的会在他体内诞生出一只完整的魔族。 一想到那种境况，即便是强横如封灵子，都不由得心下一寒。 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身体里“孕养”一只恶心的魔族出来！ 而且，最为要命的是—— 他神级之上进阶的修为，几乎全都是依靠信仰之力得来的！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高等魔族，他说不定战斗力连普通七八级修士都比不上！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压制和驱逐体内的魔雾。 然而言逢欢时时刻刻盯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冲破魇阴风雷的封锁，就更别提恢复力量，然后依靠霸道的神力来强制驱逐依附的异常气息这事儿了。 言逢欢也绝对不会帮他，这女人不往他身上多塞一些魔雾他就知足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 封灵子终于知道，言逢欢刚刚为什么要说“如果她是他的话，会选择闭嘴。” 她那时候就预料到他会做什么选择吗？ 然而这么一想起来，封灵子感觉又难受了一层，他仿佛一直都在言逢欢的掌控之下，这种认知让他烦躁极了。 一旁的言逢欢似乎有读心术似的，见他的神色变化，于是慢悠悠地摇起了扇子，这才回答起了他刚刚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你若还想继续当你的‘干干净净’的神神只，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平心静气地当个哑巴，以免什么意料之外的情绪，猛然激起你心里的贪欲恶念。” 封灵子脸色低沉，狠狠咬了咬牙才能忍住心里那股破口大骂的冲动。 然而不知道是言逢欢的一番话导致的心理作用，还是他以内的魔雾作祟，此刻他才刚刚生出怒意，便觉得身体一阵不受控。 这番动静惊得他赶紧屏息敛神，飞快调整好了情绪，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言逢欢挑了挑眉，似乎是存心要折磨他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在你被交换之前，估摸着都是咱们在这儿两看相厌，所以你闭嘴无疑是对我们都好的选择，你呢，可以尽可能地减少被吞噬的风险，我也能耳根子清净，少听些废话。” “……” 封灵子这下表情管理非常到位，他听完言逢欢这段话最大的反应也只是攥了攥拳，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 言逢欢垂眸间自然注意到了他这点动作，于是嘴角拉起了一点笑意：“看来你是同意了，那成交。” 封灵子自然不敢赌，但他也不允许自己在言逢欢面前低头，于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转开了视线。 鉴于四肢也被封锁住了，封灵子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调息起来。 言逢欢倒是不在意这点，这一番折腾，终于能让封灵子消停点，她也是很累了。 像封灵子这样后灵时代存留下来的神灵，对于魔族都会有一种几乎是本能的忌惮，尤其是在面对不知深浅的高等魔族时，这种忌惮会上升至巅峰！ 只要封灵子不想现在就魂归九天并且死相难看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也就是等他r国的那群信徒来换回他。 啧。 真走运呐。 ------------------------------------- 摇了摇头，从封灵子身上移开视线，言逢欢脸上又带着众人熟悉的淡笑，对季鸿智等人道：“你们继续吧，他这下肯定消停了。” 后者几人愣怔点头，但依然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身后一众来现场的华国人员，也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茫然。 言逢欢微微拧眉，左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弹响裹挟着灵力震荡在灵台，众人从一堆密密麻麻的思绪“乱线团”里勉强挣扎了出来。 季鸿智等人视线在言逢欢和封灵子身上来回游移。 一开始，他们只是作为旁观者，只是想着能否从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中，找到尽可能多的信息。 然而刚刚他们的对话，证实了那被封灵子吐出来的东西，真的是魔雾后—— 众人一颗心从那儿开始，就悬了起来，并且再也没落下过！ 他们到目前为止，只遇到过一次被魔雾吞噬的人，也就是之前那位言家三长老。 可仅仅以三长老那样的肉体凡胎，被魔雾侵蚀后，实力都增长了不止三成！ 那如果一个神灵变成魔族，又会引起什么样难以想象的恐怖灾难呢？ 他们的疑问太清晰，身体也直愣愣地不见动作。 言逢欢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只能多说了两句安他们的心：“他目前还没有被侵蚀，况且神体极为强横，没有这么容易受控于魔的，你们不用担心，尽早商量出到底该用他换些什么吧，他总在这儿占着地盘不做事儿，也多余的很。” 她也并不想在这儿长时间的“两看相厌”，但封灵子到底是神灵之躯，在场的人里也只能是她来“看管”。 言逢欢的话，众人自然是信的，季鸿智等人更是看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尴尬地笑笑，赔了个礼，然后走到一边，接着刚刚讨论到一半的计划。 言逢欢见他们终于又开始进入正题，这才转头看向一直拉着自己袖子的言灵。 她以为后者是因为担心自己，于是笑着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然而却没想到，言灵垂着的头猛然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让言逢欢都愣了一下。 “尊上，是我错了。”言灵郑重其事，“我不应该对您没信心的，我居然认为您不擅口舌之争，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尊上哪里是不擅长，她简直是一切尽在掌握！ 言灵自觉自己还应该多向尊上学习，以后怼人应该从容不迫，而不是着急上火地被牵着走。 “噗！” 言灵一向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此刻不远处的蒋宵月和季临星两个人精自然是看的明白，不约而同地都笑出了声。 “……” 看来言灵果然是在李虞慧那里吃足了嘴皮子不利索的亏，都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 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地扯出自己的袖子，慢吞吞地憋出了一句话，“……别瞎学。” 言灵眨眨眼睛，乖巧地应了。 言逢欢转头看向刚刚笑声传过来的方向，几张年轻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瞅了几人一眼，嘴角的笑意一顿，突然眯起了眼睛。 第78章 故人 神识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带着面具的男子身上，言逢欢眼神微闪，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这一连串动作她做得十分隐秘，眼眸低垂间，纤长的睫毛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真切笑意。 认出男子的这一刻，言逢欢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绝诡异。 几千年都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在她已经全然放弃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有了讯息。 看来这天道，在某些方面仍然是将她耍得团团转。 得见故人安好自然是欣喜的，然而其中另有百味杂陈却无需与他人道。 言逢欢已经很擅长调整波动的情绪，在场没有人发现她这短短时间里细微的动作和变化，除了—— 那刚刚被她神识探查过的人，季临星。 他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言逢欢刚刚似乎是在看他的—— 如果这直觉落到别的人身上，大概就真的会被当成了错觉。 然而季临星不会，他生来灵识就非常特殊，强大和敏锐程度远远超过同龄人。 而且他的属性也决定了他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周围的风都是他的耳目，所以他习惯性的，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也是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些走神的原因。 因为从言逢欢出现时，他心里就突然冒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言逢欢。 然而他又非常确信，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 而刚刚那疑似来自于言逢欢的目光和探查，让他心底的这种熟悉和怪异之感又多了些。 正在季临星疑惑不定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软糯声音：“阿星，我觉得她好熟悉，刚刚她看我们的时候，我感觉……” 声音有些犹豫不定。 他心神一动，以灵识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此刻他的灵台上，正蜷缩着一团雪白色的毛团。 毛团闻言抬了抬头，奶声奶气地“叫唤”了几声，然后垂下耳朵摇了摇头，最后又把脑袋埋进了毛茸茸的身子里，看上去有些可怜。 而季临星脑海里则听到了它的回答：“我感觉很开心，但是……又有点难过，像是我忘了什么。” “……”季临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灵台上那只毛团子失落又难过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到了他的灵识中，让他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 目光看向正在跟言灵说笑的言逢欢，季临星思考了两秒，然后果断长腿一迈，走了过去。 言逢欢所在的地方，周围五米之内，除了言灵和封灵子以外，没有其他人。 所有人都默契地给言逢欢留了足够的空间，连说话都尽量小声又小声。 因此季临星大步流星走上前的动作，自然吸引了一大片人的注意。 包括正在直播间，向蹲守的网友们飞快解释的小米和小明，以及正在商量事情的季鸿智等人。 镜头也扫到了季临星雄赳赳气昂昂上前的身影，直播间刚刚还着急上火，迫切想要听小米两人还原事情的观众老爷们，这会儿倒是对季临星要干什么更加感兴趣了。 【?会发光：“啊，一秒不见如隔三秋，我终于又看到帅哥了！”】 【万物枯荣皆为你：“他怎么感觉像是要找我尊上姐姐麻烦似的？”】 季临星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到什么表情，因此，当他整个人身姿挺拔地快步上前时，的确不像是什么善茬。 【第一眼：“楼上姐妹，喝多少酒啊？姐姐可是我的。[doge]”】 言逢欢刚刚出场那会儿，随手就拉回空间裂纹，轻描淡写就震慑住了对方神级，因此让她霎时间就多了一堆的“粉丝”，个个都嗷嗷叫着姐姐好帅，姐姐贴贴。 后来被她一套带走了直播，灵武局官方号赶紧站出来解释是因为对方攻击太强，言逢欢为了保证众人的安全，才将人挪到了一个没有信号但是安全的地方。 这又为她积聚了一大部分好感。 最后，直播恢复后，小米挑了一些能说的事情，简略地给他们解释了失联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且告知了今日这场比赛的结果—— 于是，言逢欢几乎毫无疑问的，一跃成为了今日出场的“修士”中最受欢迎的人。 慕强之心，人皆有之。 以言逢欢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她随和的态度，自然有许多人都心向往之，也不由得生出爱护之心。 因此纵然知道言逢欢武力值非常强，但是当季临星高大的身形“急冲冲”走上前去时，网友们还是忍不住担心。 同样担心的还有季鸿智，不过他担心的是自家孙儿的小命—— 季临星速度很快，几个呼吸后，人就已经站定在了言逢欢两人面前。 他身量很高，约摸187左右，一走上前就直接挡住了照向言逢欢两人的阳光。 这让两人都转头看向他。 言灵下意识地露出了些微的警惕，季临星一愣，想了想，还是抬手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极度精致俊美的脸。 言逢欢眉目微动。 一旁的季鸿智嘴角抽了抽，他一时间也没搞懂自家孙子在想什么。 但为防意外，他还是调动起了灵力，在季临星脚下的地面之下，催生了一些根系，细小的触须都冲着季临星脚底板的方向。 随时准备将人捆个严实。 这动静自然瞒不过言逢欢，她看了一眼季鸿智，后者冲她露出个尴尬又恳求的目光。 他虽然做好了随时把自家孙子揍趴下的准备，但还是怕季临星得罪人的速度，比他灵力催生的根系速度更快。 言逢欢颔首，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让季鸿智心下稍安。 弹幕这边，各大网友使出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地寻找能够赞美季临星这张脸的词句，努力程度堪比临考时的熬夜苦读。 就在万千赞美之词都被一股脑丢给了季临星之时，后者旁若无人地灿烂一笑。 然后十分殷勤地躬身询问：“言小姐，晚些时候，我想邀请你一起吃一顿‘庆功宴’可以吗？” “……” 季鸿智手痒痒，看着季临星的背影，想着还是捆了得了吧。 然而他又看发现，言逢欢听完季临星的话后，微微有些出神，于是季鸿智也不敢现在动手，生怕惊扰了她。 【即墨馥：“季临星这是不是有些鲁莽？还有这么多长辈在这儿，人家都没开口呢，他怎么想的啊。”】 【月浊：“你管人家怎么想？赢了比赛吃个庆功宴怎么了？”】 【熬夜十级选手：“吃庆功宴很正常，但邀请的人不太对，我总觉得就连沈局长和蒋老先生他们都对小姐姐十分尊敬，就算要吃庆功宴，也该是由沈局长他们出面才显得郑重吧。”】 【溪平：“这季临星不会是想‘抱大腿’吧？”】 【仙蒂·弗朗西斯：“楼上想什么呢？人家季临星也是天才好吗？犯得着做专门讨好吗？”】 【test：“逢欢小姐姐千万不要被美色诱惑到啊！要保持警惕！”】 …… 弹幕争论得十分热闹，对于季临星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各有各的想法。 而这边季临星问完这番话，倒是非常有礼貌，老老实实地站在言逢欢面前，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脸上是纯良柔和的笑意，看得不少人心软得不行。 言逢欢一直没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季临星。 她的沉默在不少人看来都是拒绝。 看着一直不肯离开的孙子，季鸿智头痛极了，正欲抬步上前，却看见言逢欢突然笑了起来，清亮的眼睛弯出了柔和的弧度。 “好啊。”言逢欢答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十分吃惊，就连季临星本人眼里也闪过一丝讶然，随即才笑着道：“多谢赏脸！” 言逢欢看着他的笑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这时，空中有一团云雾陡然“炸开”，云雾中出现了一只浑身雪白，头带玉石一样犄角的四足兽。 它约摸成人三个手掌大小，浑身的皮毛看着绵软如云，抖了抖身子，悬浮在半空中冲着言逢欢“咿咿呀呀”地叫几声。 周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小兽踏空奔到了言逢欢面前，漆黑如墨玉般的眸子里里，满是信任的柔软光亮。 它甚至还在空中翻滚了起来，谁都能感受到它兴奋又高兴的情绪。 言逢欢对于小兽的出现显得非常平静，见它欢快地打滚，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额头，后者眼睛顿时亮了一些。 它不再胡乱窜动，只是温柔地蹭了蹭言逢欢的手指，柔软的脑袋任由言逢欢摸，眼睛里都是欣喜和信任。 言灵也目露震惊：“这是——灵兽吗？” 小兽的气息和旭日有些像，而且看样子也是通人性，言灵不由得有此一猜。 “如今的话，算是灵兽吧。”言逢欢笑道。 一旁因为小兽这番姿态有些绷不住的季临星，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言小姐，你是不是，认识小怂包——额，我的意思是说，认识它？” 季临星指了指那雪白的小兽。 季临星嘴快了点，喊出了平日里对小兽的称谓，平时不觉得有啥，此刻迎上言灵震惊的目光和言逢欢脸上的笑意，却陡然有些尴尬。 其实季临星更想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但他没法儿解释这种突如其来的直觉，因为没有人跟他一样拥有心意相通的伴生灵宠，也没有人拥有过他这种近乎bug般的直觉。 第79章 伴生灵宠 小怂包是季临星的伴生灵宠，所以他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在面对言逢欢时，它那种欣喜非常的情绪。 尤其是当言逢欢随意挠了挠它的脑袋，后者欣喜的程度简直让季临星大开眼界。 因为它虽然生性温驯，但就算是季临星，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过它这么讨好的亲近。 而言逢欢却什么都没干就做到了，不得不说有点酸。 就在季临星看着小怂包这“狗腿”的模样，快要陷入沉思的时候，言逢欢那独特的清冽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她先是笑了一下，然后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回答了他刚刚的问话：“是认识。” 季临星一惊，转头就迎上了言逢欢的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里，正氤氲着些许柔和的笑意，季临星心里那股子直觉陡然又强烈了许多。 然而还不待他问出什么，言逢欢就偏转开了头，视线再次落回了她面前的小怂包。 纤长的手指在其额间摩梭了几下。 小怂包以为言逢欢在跟它玩，踏立在半空的前足，抬起来想去扒拉言逢欢，脑袋一蹭一蹭的。 而季临星却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言逢欢放在小怂包额头的手指—— 那上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入小怂包的身体，那是一种奇异又温暖的力量。 最让季临星震惊的是，那力量和小怂包所拥有的能力非常相似，甚至像是同宗同源。 这一刻，季临星的大脑里仿佛过电影似的，闪过了无数的猜想。 而渐渐的，和小怂包联系密切的他，发现那力量已经开始蔓延过来，并且温和地滋养自己的灵识。 他不是蠢货，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错过了是要遭天堑的！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在原地就闭上了眼睛，专心致志地借用这股力量来温养灵识。 在场的除了他和言逢欢，没人感觉得到这股玄妙的力量，也因此不少人都疑惑为什么他突然就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当事兽，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还在蹦蹦跳跳地和言逢欢“互动”，神情非常兴奋和开心 然而它也非常小心，爪子每次探出去的时候，都是乖巧地收缩在肉垫里，落在言逢欢的手背上时，力道也是十分轻缓。 纵然是扒拉到了言逢欢的手，也只是拿自己的脸蛋贴贴，然后很快放开。 这番乖巧可人的样子，萌化了一群人，离得最近的言灵，一双眼睛简直是冒出了星星。 萌物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尤其还是这样感通人性的小可爱，更让言灵有些憋不住想rua的冲动。 弹幕也都沸腾了起来。 【此间春：“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啊？cg吗？我的天它好真实啊！”】 【星河：“楼上兄弟大胆点，修士都出来了，空间都能撕裂了，为什么这小可爱不能是真的呢？】 【未知的信仰：“救命，它好可爱！！到底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啊，跟麻麻走吧宝！”】 【缺口：“请问主播哪里能领这样的小可爱？信女愿吃素一年！[卑微]”】 【蛮荒时：“请问主播哪里能领到这样的小可爱？[可怜]我可以贡献十斤肉！”】 【刘珊瑚：“我二十斤！”】 【“……”】 小明看着这些弹幕，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要是能有这头小兽领，我愿意重新投胎……” 【积帐饰晴：“？？！”】 【我是加班废物：“你怎么也开始起哄了？[笑哭]”】 兄弟这是不是有点狠了？这也卷？ 小明砸吧了两下嘴，看着远处那可可爱爱的小东西，眼里的羡慕之色，已经浓重得连一直在抓远方镜头的摄像大哥都注意到了。 “也不是卷，我是说真的。”小明叹息了一声，视线简直是在小怂包身上流连忘返，“它可不是一般的小兽，它不但是现如今华国灵武界唯一的灵兽独苗，而且品阶还高达五阶以上，堪比同级的人族修士！” 【粉色小恐龙：“嗬！我的妈呀，等于说，它看着这么可爱，其实一脚能踹我上天？”''】 【晨风起时见星：“理智一点，一脚多了，它打个喷嚏，都能给我扇飞！”】 众人都被小怂包的武力值惊呆了。 那么小一坨的雪白小团子，没想到小腿一蹬，却能给人蹬地里挖都挖不出来！ 这么一想，这画面还有些可爱，不少人立马被这样的反差萌拿捏了。 当然，也有人质疑。 【为你而追：“假的吧？这么小一只，怎么可能跟五阶修士打？我完全想不到它能跟沈局长对战的样子。”】 【粉色小恐龙：“怎么？看不起娇小可爱大魔王啊？”】 会有这样的质疑很正常，小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然他也没打算解释小团子跟沈局长到底谁强的问题，只是道：“这只灵兽最独特的地方，并不是它强横的实力，而是它独有的安抚心绪的力量。” 【被遗忘的时光：“我怀疑你在编瞎话，但是我没有证据。”】 【聂川：“……行走的安睡药？”】 “咳——”小明被这形容给惊呆了，网友们的想象力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跟安睡药不一样哈，这只灵兽的能力，是能让它保身边的人不受邪念侵扰，从而最大程度上保持心境平稳。要知道修士的修行之路， 修心磨性占了一大半，稍有不注意滋生心魔，遭遇瓶颈、修为倒退这些还只能算是小事，严重的还能就此搭上性命。” “因此，对于修士来讲，它简直就是举世无双的珍宝般的存在！” “而且，修士一旦心境明澈，不被外力干扰，那么灵识通达，道心坚忍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而这样的修士，注定了是能够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极远的人。” 小明说到后面几句的语气，充满了向往和崇拜，这不由得让众人感觉似曾相识—— 【子车广：“我有个猜测——”】 【全球通&.：“不瞒各位，我也有个猜测……”】 ura：“自从直播开始，我就只听到过小明用这种语气介绍过一个人！”】 季临星！ 那小兽刚刚也是在他走上前后，才凭空出现的！说不定就是他的什么“契约兽”之类的。 再联想到之前小明毫不收敛地大夸特夸季临星，诸如什么“老天留给灵武界的礼物”，“顶级的天才”之类的“马屁”。 后来又非常笃定地说“谁被捧杀，季临星也不会被捧杀”这样的话…… 当时他们只是觉得小明是因为崇拜，所以对偶像难免有了滤镜，加上比赛节奏紧张，所以没有过多深思。 然而这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才终于知道，小明那时候狗兮兮地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以季临星这独一无二的变异风属性，加上一只不仅实力在五阶，而且能力还如此特殊珍贵的“契约兽”，恐怕他真正的实力远超同龄人。 而且按小明的说法，有这灵兽在身边，季临星的修行之路简直是畅通无阻。 而且他还是那位季老爷子的孙子，修行资源也根本不缺。 天啦噜，这到底是什么爽文大男主的顶级配置？简直是未来灵武界的领军人物预备役吧？ 之前有不少人，都因为季临星那极富冲击力的俊美容颜，而忽略了他的实力。 然而此刻种种加在一起，才惊觉这个精致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年轻人，到底有多恐怖。 而这时，有人已经遍翻典籍回来了—— 【你行你上：“举手举手！兄弟们，我在想我们华国的那些奇异志怪的杂谈会不会是真的？”】 【醉神：“我去，对哦！既然灵兽都是真的，那么会不会这些传说就是关于灵兽的？”】 这猜测引起了一大波人的附和。 大概也是因为已经见过了小怂包那么灵动通人性的样子，又或许是这段时间接受的冲击已经逐渐让众人适应了。 总之，众人的接受能力和猜测能力都开始大幅度提升。 于是他们飞快就跳过了关于这些杂谈真假的论题，直接进入了以杂谈为基准，来给小怂包认品种的讨论中…… 众网友脑洞大开，猜的五花八门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猜青龙白虎等四圣兽的，毕竟这是最为人所熟知的。 不过也有离谱一些的，猜的是诸如饕餮一类的，原因是，看着雪白可爱的一团，明显就是很能吃的样子。 小明看着这样的弹幕，都感觉哭笑不得，这也就是欺负人家灵兽不会说话。 当然，一片瞎猜的弹幕中，也有人是在认认真真答题的。 【临街如玉：“我以前专门研究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异兽，我觉得结合小明所说的这灵兽的能力，它有点像瑞兽腓腓啊……”】 【孟库角：“要了老命了，一时间我连这两字儿都没念出来……”】 【如斯ζ痛：“啊你这么一说真的很像欸！据说腓腓‘养之可以解忧’，这不正好跟小明说的对上了吗？”】 终于有人猜到了，小明笑了下，缓缓地解释道：“经过研究，目前灵武界大多都倾向于认为它就是腓腓，只是它的外貌跟传闻里区别太大，而且能力也达不到传说中的腓腓那种程度，所以——” 小明的话被一声空灵又独特的叫声打断。 转头的一瞬间，直播间已经被一堆“啊啊啊”的惊呼声淹没！ 第80章 完全形态 刚转过头，小明矜持的淡笑就凝固在了脸上，然后和观众老爷们一样，火速转化为了震惊—— 那句没说完的“所以，很多人认为它可能是腓腓杂交的后代”，被他想也不想地就彻底咽在了肚子里！ 因为此刻目光所及之处，原本在言逢欢面前的白色小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如小山般的，雪白“狐狸”腾空而立。 它四足上萦绕着像云雾一样的东西，柔软雪白的毛皮间，还有些神秘的，像是跃动的蓝色火焰。 “狐狸”的身形线条流畅漂亮，巨大的白色尾巴极富视觉冲击力。 而它微微仰着头，冲着天空轻缓地叫了几声，小明这才确定，刚刚那空灵奇异的声音，正是来源于它！ 声音悠悠入耳，带着温和的安慰与治愈，让听者顿时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顺然。 它的额间有几圈蓝白交杂的图徽，泛着熠熠的灵光，眼睛狭长又动人。 而那双眼睛在看向言逢欢的时候，还是刚刚那样熟悉又信赖的神情。 甚至它垂下头想要靠近言逢欢，却因为身子变大了很多，言逢欢的身形在它面前太过“娇小”，仿佛很轻易就能被拱飞。 它舔了舔前爪，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委委屈屈地轻声“嚎叫”了几声。 这声音不再像刚刚那样空灵，让此刻心绪宁静到甚至想酣眠的众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凝星河：“它是不是怕撞到人？太贴心了吧！！啊啊啊啊，让它挨！看给孩子可怜的。”】 【逢场作戏：“这是它的本体吗？好漂亮！而且它叫声真的好好听！”】 【柏宽：“对对对！而且真的有些奇怪，我最近生活不太顺利，心里一直堵着气，那声音我一听就哭出来了，哭的上蹿下跳，但完了就感觉好舒服！”】 【唐僧用飘柔丶：“楼上抱抱！[安慰]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哦！”】 【胡蝶：“抱抱！[爱心]我也有同样的感受，这难道就是腓腓的安抚能力吗？好神奇！”】 【模恍惚糊跌撞：“我能想象到它为什么被视为珍宝了！”】 仅仅是几声叫声，隔着屏幕都能安抚人心，常年有它呆在身边的人，心境得稳固成什么鬼样子。 …… 【梅千凡：“小明咋不说话了？你刚刚想说所以什么？”】 “……” 所以它是杂交的后代…… 小明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大狐狸”，他实在不太说得出这样的话了。 “它……嘶。”小明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没听过它还有这种形态——” 【曲奇水：“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自己‘解说生涯’即将终结的痛苦。”】 【￠牵着蜗牛去跑步√：“楼上好笋，不过按小明的意思，腓腓这样子是第一次露出来吗？”】 “对，就是因为它一直都是之前那个样子，所以才一直有人，对它是腓腓这件事情保持怀疑。” 然而如今，众人看着那漂亮又威风的“大狐狸”，心里都隐隐有一种直觉，它一定就是腓腓没跑了。 而这边，离得最近的季临星和言灵早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是和腓腓一脉相通的季临星，他清楚的知道，小怂包有这番变化，全都是因为那股由言逢欢指尖传入小怂包额头的力量！ 而他也因为这股力量的惠及，修为有了进益，甚至触摸到了进阶四阶的关键点。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言逢欢，脑子里回响的是刚刚她那一句带着熟稔笑意的回答。 她说，是认识。 如今看来，这还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他眼睛一直盯着言逢欢，想问些什么，但思绪万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后者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视线，率先解释：“很久之前，它将大部分本源之力都留给了我，原本想后头寻个机会再还给它，不过……” 言逢欢顿了顿，看了季临星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早点还给它倒也不错。” 季临星面上愣怔，但心里已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言逢欢刚刚看他的那一眼，几乎让他瞬间就肯定了心里那种直觉！ 她刚刚想说不过什么？ 按照她的意思，可能她原本只是想私底下偷偷地将力量还给小怂包，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打算和小怂包相认，也没打算告诉他们任何东西。 然而季临星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果断上前搭话，而小怂包也有不同寻常的表现，所以才让言逢欢改了主意吗？ 此刻，季临星有些庆幸刚刚自己的选择，否则言逢欢可能真的就再也不会说出这件事了！ 然而想到刚刚言逢欢说的话，他有些试探地问道：“言小姐，它的本源之力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因缘际会，很久以前我们作为同伴，一起——”言逢欢眯着眼睛笑了笑，找了个那少年说过的词儿，“历过险，那时候它寄放在我这儿的。” 季临星屏住了呼吸，心里的直觉几乎要凝为实质：“那——” 是不是那段冒险也有他？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渊源，所以在灵兽绝迹的如今，他才会拥有独一无二的伴生灵宠？ 才会在见到言逢欢的第一眼，就莫名奇妙地感觉到熟悉？ 季临星原本就极为聪明，加上言逢欢并没有完全遮掩的意思，所以他几乎立刻就串联起了许多的事情。 就在他想要直接问出来的时候，言逢欢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摇了摇头：“那段记忆着实……不值得记住，你们忘了才是最好的。” 季临星哑然，这话算是应证了他的猜测，可看样子言逢欢是不打算告诉他具体的事情了。 而他们此刻也不熟，他也没法儿撒泼打滚强求人家一定要告诉他。 季临星面上遗憾和失望遮掩不住，言逢欢越这样说，他越好奇啊，一颗心抓心挠肝地被吊着…… 言逢欢见他这样，笑着转移了话题：“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不也认识了吗？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走吧。” “嗯……嗯？”有些心不在焉的季临星，闻言一惊，纵然以他这跳脱的性子，都有些招架不住这意外的转折，“现、现在吗？” 他环视了一圈，看着周遭的聚拢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半空斗大一只的“狐狸”，以及旁边那闭目调息的封灵子…… 这时候去吃饭？嘿，到底是他格局小了。 季临星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飞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好！走！” 不过下一刻，他笑意就顿住。 他偏了偏头，和小怂包巨大的“狐眼”两两对视，两张脸都是如出一辙的懵逼—— 这画面看着实在是喜庆又可爱，旁边的言灵笑出了声。 但季临星倒是顾不得许多，他皱着眉头朝着小怂包又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放到了它的前肢上。 小怂包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也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 然而过了几秒，季临星对小怂包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有些尴尬地问道：“言小姐，这……我怎么收不回去它了？” 往常小怂包一直都是呆在他的灵台之中，然而这会儿他还能感应到和小怂包之间的联系，但却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哦，这个忘了说了！”言逢欢一拍扇子，“它此刻是完全形态，品阶远超于你，你的灵台承受不了，自然收不进去。” 季临星脸色一变：“那以后再也收不回去了？它一直就都这么大吗？” 那这养起来得多费劲！ 小怂包眼睛也猛然瞪大，着急地在半空中跺了跺脚，它也不想一直这么大！ “不会的。”言逢欢答了一句。随后走向小怂包。 她抬起了手，后者见她的动作，乖巧地垂下头，任由言逢欢将手掌贴在它的额间纹路上。 银色光晕自言逢欢指尖倾泻，然而融进了小怂包的额头，后者安静地闭上眼睛，接受着言逢欢传给它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收回了手，小怂包也突然身泛白光，然后慢慢地缩小—— 言逢欢从容地解释道：“它目前刚刚收回本源，还没有彻底融合，一直保持完整形态反而无法支撑，我已经教它怎么控制和利用本源之力，之后它多练练就能随时变化了。” 季临星眼里猛然闪过喜意：“谢谢！” “该是我谢它。”言逢欢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而这时，已经缩小回原样的小团子，炮弹一样飞快蹿到了言逢欢的面前—— 它速度快，但刹车也非常准确，最后正正好停在言逢欢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乖巧地收拢四肢“蹲”在半空。 小脑袋仰着看着言逢欢，眼睛里满是期待，言逢欢一笑，再次摸了摸它的脑袋，后者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季临星啪的一声以手盖住双眼，重重地叹息一声。 虽然知道小怂包一定跟言逢欢有不浅的渊源，但还是觉得它在言逢欢面前更像是一只小狗，被顺顺毛就高兴得很。 一点灵兽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尊上，我能摸摸它吗？”言灵实在是没忍住，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这得看它。”言逢欢笑笑，指了指小怂包。 灵兽都是有通人性的，尤其是腓腓还能洞察人心，如果它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 言灵闻言也没有异议，她试探地靠近了小怂包，很认真地问道：“小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对着这么个小可爱问能不能摸一摸似乎不太好，言灵换了种说法。 小怂包偏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它能感觉到言灵是很喜欢它的，而且言灵身上还带有言逢欢的气息，因此它并不排斥。 它把自己的爪子搭在言灵的手上，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到了言灵的灵识中：“可以抱，但我叫小怂包，不叫小可爱。” 言灵笑意一顿，机械地搂住已经往她身上靠的小团子，然后机械地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季临星身上—— 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宝贝，给人家取名叫小怂包？ 原来有这么狗的人吗？ 第81章 请客吃饭 季临星陡然接收到言灵那难以置信又谴责的眼神，初时还有些摸不着的头脑。 但小怂包和他心意相通，又没有防备，季临星自然没费功夫就套出了话。 听完的季临星叹了口气，看着言灵试图挽回：“如果我说……这名儿是它自己喜欢、自己选的，你会信吗？”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言灵看他的眼神更一言难尽了，多少还带着些尴尬之色。 这言灵肯定是不信的，所以她没有说话，手上却自发搂紧了一点小怂包。 季临星闭了闭眼睛，然后抬手带上了面具，全然一副自闭的样子，放弃治疗。 言逢欢见状笑出了声，灵识传音瞒不过她的耳目，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季临星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笑道：“腓腓天生有些胆小，这名字也挺‘贴切’，而且别出心裁，重名的概率倒是很低。” 她说着，手指轻碰了一下小怂包的额头，惹得后者又拿爪子高兴地扒拉。 而这番话像是替季临星解释了，但又像是看笑话的意思。 季临星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 当事人现在就是很后悔，这名字仿佛现在突然变得烫嘴了些。 言逢欢见好就收，侧身一晃衣袖，封灵子的身影被一道银光裹挟，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季鸿智等人一惊，赶紧上前来。 言逢欢看了他们一眼，解释道：“我暂时将他收进了虚空，你们若是商量好了，同样以黑玉唤我即可。” 季鸿智几人连连点头应是，他们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几人的对话。 季鸿智虽然有些惊讶，但这无疑是季临星的造化，若是能得言逢欢的指点，他们季家这个天才，必定更加前途无量！ 只是—— 季鸿智咳了一声，对季临星道：“臭小子，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季临星抽了抽嘴角，实在是不想过去，拿脚想也知道季鸿智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在季鸿智的注视下，他还是慢吞吞跟着前者的脚步挪到了一边。 “你与言小姐有这番缘分，自是好的，但切记绝对不可对言小姐无礼，知道吗？你若是收不住你那混不吝的性子，小心我——” 季临星赶紧做投降状，截胡了季鸿智的话，脸色虔诚：“是是是，我知道，只是爷爷，你再多说几句，言小姐万一等的不耐烦了……” 季鸿智一顿，吹着胡子瞪他一眼，赶紧摆手让他过去。 季临星脚底抹油般飞快溜了。 这边，言逢欢也抬脚欲走，却听见蒋宵月期期艾艾地问话声：“言小姐，我能暂时……跟着您吗？” 言逢欢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她，发现后者正极力掩藏面上的担忧之色，她瞬间了然。 “蒋老先生进阶的过程很顺利，此刻状态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蒋宵月脸色一急，还想说些什么，言逢欢温和地笑笑：“不过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跟着我也无妨。” 蒋宵月脸上陡然涌上欣喜：“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言灵抱着小怂包舍不得撒手，而她冲着言逢欢撒娇的能力已经渐长，于是几句话间也加入了干饭的队伍。 在众人的注目下，几人一道往外走去，看起来十分轻松和谐。 季鸿智这时候也走了回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胡子感叹道：“言小姐对于小辈们，还真是十分温和宽容，想必这些孩子跟在她身边，一定会有不小的进步和造化吧。” 沈铭之几人深有同感地点头。 灵武界还是比较看重资历和尊卑的，有时候就连他们都免不了摆些架子。 但言逢欢和小辈们走到一起，却丝毫看不出来是个“长者”，自然从容得像是同辈一样。 这固然跟她外貌有关，但更多的是她那种漫不经心的平和，仿佛跟谁都能混到一起。 言敬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留情地指出真相：“在场谁不是她的小辈？你们只是不会撒娇和亲近。” “……” 一众头发花白的人听了都心凉，因为他们也没法儿反驳言敬这话。 这么些时间，他们对于的言逢欢的性子也算是有些了解。 心软，豁达，漫不经心是她表现出来最多的样子，而且看得出来她并不在意尊卑的问题。 小辈们通常顾虑少，正是随心所欲的年纪，因为信任或者崇拜所以就自然而然地亲近，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违逆。 而他们这些人总是顾虑太多，尊敬和感激有余，但确实没脸去做和这些小辈们一样的事儿。 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嫉妒。 “唉，行了，还是抓紧时间处理当前的事情吧。”沈铭之大手一挥，打断了几人的感叹，“灵武大比也快开始了，这封灵子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理完了。” 一提到正事儿，几人脸色也正经了起来。 而这时，负责直播的小米走了过来，她耳旁还带着联络用的耳机，礼貌地冲着沈铭之几人打了招呼。 “米研究员，辛苦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沈铭之问道。 “直播已经结束了，就目前风向看来，大家对于华国灵武局和修士的出现算是平稳接受了，今天的胜利，也让大部分人对于修士保持着一个积极的态度。” 小米简要的说了一下，沈铭之和季鸿智闻言松了口气。 言敬听得皱了皱眉：“那关于信仰之力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您放心，目前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而这个也正是我过来的原因。”小米笑了笑，先安抚了一句，随即问沈铭之，“后面的事情还需要言小姐帮忙，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信息中心那边已经开始拟定具体的谈判方案，完成后我们会联络她，大概就在这一两日。” 小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而陷入了沉思。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米话说的云里雾里，这让言敬有些着急，“跟尊上有关？” “您放心，我想找言小姐是因为，我们目前虽然能检测到那股特殊的能量波动，却没办法捕获，所以这场实验，最终还是依靠言小姐将流向她的信仰之力聚集起来。”小米耐心地解释道。 “所以信仰之力现在在她身上？” 小米点点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言敬脸色一变冲了出去，然而却被沈铭之眼疾手快地拦下了：“言老弟你别慌！” 小米眼皮一跳，这回有了经验，她丝毫没敢停顿，直戳重点地解释道：“言小姐只是将涌向她的信仰之力收集起来，然后交给我们！她说了，信仰之力也需要经过特殊的炼化才能起作用，实验之前我们跟言小姐反复确认过，这对她没有伤害！言家主您放心！” 她一段话说的飞快，但吐字清晰，情况一下子就说清楚了。 正准备强制“突围”的言敬一顿，果然冷静了下来。 当着季鸿智一众老狐狸的面，他变脸的速度也很快。 若无其事地收回准备出招的右手，他冲着众人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闲散油条的样子。 “……”众人一片无言。 这段时间，言敬和他们打起交道来十分老练，整个一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对上年龄比他大上许多的季鸿智等人也丝毫不怯场。 却没想到每每碰上言逢欢的事情，总是连一分平日里的理智也没有。 他们之前在各种蛛丝马迹里，是知道言家和言逢欢情意深厚的，但今日亲眼目睹了两次言敬的失态，还是不由得惊叹和疑惑。 到底是为什么，才能让言家人这么紧张一个“神”？ 言敬显然是不会透露的。 这段时间哪怕他和华国非常积极且诚心的合作中，他对于言逢欢的信息也一直严防死守。 当然，季鸿智等人也没想过这会儿就能得到这个疑惑的答案，现在探究言逢欢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主要的任务。 见言敬已经恢复如常，沈铭之对小米道：“你放心，等我们联络言小姐的时候，一定会及时通知你的。” 小米道了声谢，然后提前离开了，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沈铭之几人一合计，这也准备先回信息中心，再和季平陇那边具体商议。 而另一边，在季临星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酒楼。 季临星明显比之前要轻松很多，显然是离开了他爷爷的监督，心情舒畅又放飞。 但他也明显没有完全按照他爷爷的话来执行。 一路都在试图套言逢欢的话，车轱辘话来回套，听的言逢欢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也真的是人精，一开始套的不露痕迹，细致入微，后来发现言逢欢态度纵容，套话就开始变得非常明显的了。 比如此刻言逢欢多看了几眼酒楼的外貌，似乎想起了什么，季临星砸吧了两下嘴就问道：“以前咱们来过这儿吗？” 他目前只能确定和言逢欢有过什么渊源，但是具体时间、事件、地点，一无所知。 言逢欢偏过头：“没有。” 季临星眼里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唉，那我以前就没请你吃过饭吗？” 言灵两人一惊，疑惑地看向他，他跟尊上（言小姐）难道不是今天才认识的吗？ 而这时，言逢欢的声音响起：“是请过。” “诶！真的吗？那吃的是什么？”季临星在前面带路，闻言有些兴奋地问道，“今日我们也——” “但是没吃成。”言逢欢摇了摇头道，季临星笑容一顿。 第82章 反复套话 季临星感觉自己终于要套出话来了。 他脚下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有些希冀地轻声问道：“那……为什么没吃成？” 言逢欢笑盈盈地侧头看着他：“想知道？” 季临星点头，要是不想，那他这一路就没必要绞尽脑汁了。 言逢欢脸带笑意地摇了摇头：“那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季临星懵逼，他深深看了几眼言逢欢，大脑飞速刷新对言逢欢的认知。 为什么他觉得言逢欢故意的？ “还问吗？”言逢欢见他这样，非常诚恳地又问了一句。 “……”果然故意的。 季临星动了动嘴巴，终于憋出了几个字，“不问了。” 言逢欢只告诉他一点引子，却拒绝说更多，不仅什么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来，他还会因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更加抓心挠肝。 看似好像问出了什么，实际却比不问还难受百倍。 他又不傻，自然不会再上套。 “嗯，可惜了。”言逢欢脚步不停，闻言淡淡地“惋惜”了一声。 当然，如果声音里不带着些笑意的话，倒真是像模像样的替季临星可惜。 季临星默默闭嘴，终于不再见缝插针地套话。 见季临星吃瘪，身后两个女孩子不由得笑了。 尤其是蒋宵月眼中多少带着看好戏的神色，季临星作为灵武界远近闻名的、高不可攀的天才，许多人都听过他的“桀骜不驯，意气风发”，却没有人见过谁还能这样治他。 据说就连季老爷子有时候都拿这个孙子没办法，没想到今天居然开了眼，能见到季临星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老实巴交。 言逢欢眼里也带着些淡淡的笑意，看着垂头丧气走在前面带路的季临星，背影跟记忆里那个少年莫名又重合了起来，她动了动唇—— 于是季临星的灵识中响起言逢欢的的声音：“季临星，我这人一向不太喜欢替别人做决定，但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追究了，我也不会说的。” 言逢欢清冽的声音，带着些叹息的尾音，但也直接挑明了这事儿没商量。 季临星脚下步子丝毫未停，只是背脊略微挺直了些，微微捏紧了拳头，走在后面的言灵两人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言逢欢话说的认真，他也不敢插科打诨，但他一向不喜欢糊里糊涂，心里自然是难以就这样放下的。 也因此，他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回答。 而这时，言逢欢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是修士，知道缘法深浅的厉害，有些事情只会阻碍你修行之路，并不值得想起或者探究，纵然你有腓腓在侧，却也不是百念无伤的。” 她语气和缓又耐心，惹得季临星不自主地看向她。 但言逢欢只是淡笑着看着前方的路，负手慢悠悠地走着，丝毫没有看他的意思。 季临星继续沉默。 他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所以很少会出现对某件事情特别执着的情况。 可这一次，他的直觉却一步步推着他。 “你说缘法……”季临星的灵识轻声开口道，“那我和小怂包，刚刚一见到你，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这不也是缘法？” 世间万物轮回，一旦消亡便是和前缘全然割裂，这原本是万物不可逆行的法则。 也是修士进入修行之路后，最先接触到的一些基础教育。 然而，他和腓腓的灵识里，却还留着过往的痕迹，并且在今日促使他抬脚走向了言逢欢。 这难道不是缘法？ “这难道不正是说明了，这是一段注定我会知道的过去？” 这番话说出来，他仿佛有了什么底气一般，转过头双眼熠熠地看着言逢欢—— 后者难得有些无言以对，麻木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季临星以为自己“辩论”赢了的时候—— 言逢欢负手越过了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慢吞吞在服务员的带领进入了包厢。 季临星一愣，赶紧追了上去，一进去便看到言逢欢冲服务员礼貌道谢，然后悠悠然地找了个位子落座。 他管不了许多，在言灵的惊呼声中，想也不想地蹿到了离言逢欢最近的位置，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然后就“痴痴”地看着言逢欢，在等她的回答。 然而他们两刚刚的交流是通过灵识，旁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因此，他这副模样就显得非常奇怪，因为还带着面具，甚至有些“猥琐”。 言灵见状，不由得心下疑虑，将小怂包先托付给了蒋宵月，狐疑地走到了言逢欢的另一边坐下，目光警惕地看着季临星。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几人，季临星随意地摆了摆手，没有去接，看言逢欢看得仍旧目不转睛。 他这幅样子像极了尾随年轻小姑娘的色狼痴汉，旁边训练有素的服务员都忍不住频频向言逢欢递去担忧的目光。 但后者直面季临星这样的注视，倒是显得非常从容。 她慢悠悠地接过菜单，只是并没有打开，而是转手递给了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季临星—— “你来吧。” 季临星一愣，见言逢欢终于理他了，精神一振，赶紧直起身来接过菜单—— 一边翻着，一边十分殷勤地问：“你平时爱吃什么啊？甜口咸口？能不能吃辣？有没有忌口？” 言逢欢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模样似乎没有惊奇，只是淡声道：“随便。” “好嘞！”季临星麻溜地回道，仿佛丝毫没发现言逢欢的敷衍，语气积极快乐得不像话。 这番模样，看得旁边的蒋宵月直皱眉头，都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季临星了。 他们各大灵武家族里，和季临星同辈的小孩子，几乎全都是听着他的各种传奇故事长大的，对这个人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佩服和比较之心。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快乐的“毛头小子”，蒋宵月一时间百味杂陈。 而大概是因为言逢欢说了随便，所以季临星干脆听服务员的建议，各种特色菜式都点了一遍。 接着他又看向言灵两人，“你们还有什么补充吗？” 言灵默默放下了菜单，蒋宵月则非常给面子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服务员的建议他一个没落，末了还自我发挥似的加了六道菜，粗略算下来已经接近三十道了。 即便他们是修士，恐怕今日也吃不下这么大分量的。 但季临星似乎并不担心吃不吃的下，见两人点头 于是“心满意足”地结束了点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后，他又满脸笑意地看着言逢欢。 像个痴汉。 后者将茶杯轻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季临星——” “哎！我在！你说你说！”季临星立即笑眯眯地应声。 语调轻松，语气亲近得仿佛和言逢欢熟识了八百年。 言逢欢瞟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季临星刚刚在众人面前，或者说在季鸿智面前时，端得是一副清雅无双的少年天才模样，言行也算是循规蹈矩，进退有度。 而此刻随着时间推移，不知是摸准了言逢欢的性子还是憋不住本性，总之是越来越“悠闲散漫”。 然而—— 这模样却和言逢欢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越来越像。 魂灵转世明明皆为新生。 明明她还刻意抹去了所有的痕迹，然而却像是玩笑一般，他和腓腓仍旧有着些许的感知…… 言逢欢轻轻呼出了口气，终于妥协：“这样吧，等你晋级七阶之后，我可以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七、七阶？？”季临星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他颤巍巍地问，“能不能少点？” “不能。”言逢欢斜瞥了他一眼，“或者我现在强制抹去你跟这个小家伙的记忆，正好你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季临星猛的往后一退：“不、不用了！不就是七级嘛！我一定会达到的！” 言逢欢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茶杯，笑道：“祝你早日成功。” 这话季临星爱听，闻言他几步上前，抬起手掌：“那我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抬头看他的言逢欢脸色一变，手中的茶杯轰然碎裂。 随即是凶猛无匹的魇阴风雷扫荡开来，在场几人完全来不及躲闪，便被银光穿身而过—— 随后，银色雷电据守在包厢四周，以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护佑着这方天地。 整个包厢内一片狼藉，除了言逢欢身下那张椅子得以保全，其他的东西，例如屏风、桌椅等等全被雷电在瞬间摧毁成粉。 而他们三人一兽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言灵和蒋宵月两人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雷光扫过的一瞬间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番景象全都发生在一瞬间，纵然季临星的敏锐程度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惊愕地看向银色雷光的来源—— 言逢欢正收回看他的视线，随即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茶水和杯子碎末混杂在一起，沾满了她白皙的手。 言逢欢垂眸左右打量了一下，左手一招，雷电飞速回卷，刚刚被摧毁殆尽的东西，又仿佛时间倒流一般被还原了回来。 就连言逢欢手中那堆湿末，也瞬间恢复了茶杯的原貌，还冒着腾腾热气。 这一手看的几人目瞪口呆，然而言逢欢只是轻轻搁下茶杯，温声对几人道：“一时没收住力量，吓到你们了吧？” 言灵大部流星走上前来：“尊上，您没事儿吧？” 言逢欢摇头，末了，她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季临星：“我答应了的话不会反悔，击掌为誓便不必了。” 原本以为又要费一番口舌，但季临星十分上道，闻言只是笑眯眯地道应了句好。 言灵紧张兮兮地在给言逢欢“检查”，而看着完好如初的房间，季临星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第83章 吃货腓腓 他的感知力本就极为优秀，尤其是刚刚言逢欢脸色剧变的瞬间还是望向他的。 他可以拿头肯定，言逢欢的出招绝对是受她心意驱使的，并不是什么收不住力量！ 在场的人里，大概只有言灵是因为满心信任，所以轻易被她骗过去了的。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刚刚的举动，而从言逢欢刚刚的话里可以知道，她并非不懂他只是想击掌为誓。 但她仍然有那么严重的应激反应。 难怪她说那是一段不好的记忆。 季临星沉默了下来。 这么一番联想之后，他难得有些心虚，以至于后面吃饭时，他全程出奇地安静乖巧。 直到最后，几人实在是撑得吃不下去了，季临星才默默指了指在旁边的小怂包：“它能包圆。” 被指到的腓腓暂时放下了啃着的鸡腿，抬头懵懵懂懂地望向他，黑玉一般的眼睛澄澈无邪，嘴角还染着些油渍。 言灵凑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犹豫地对季临星道：“它这么小？吃那么多会吃坏肚子的吧？” 一块鸡腿它都啃了半天，到现在还有一大半，一点都不像能吃的样子。 要不是小怂包是对方的伴生灵宠，言灵都怀疑平时小怂包在季临星手底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旁边的蒋宵月也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季临星。 “你们……”季临星无奈，大概他欺负小灵兽的形象，已经在这两人眼里根深蒂固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你们别被它骗了，它的食量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要大得多！” 小怂包轻轻哼唧一声，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就要跌到桌子下面去了，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软了。 于是，言灵两人没有多犹豫，都选择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季临星。 季临星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哽，一肚子的话都憋不出来了。 他只能面色麻木地看向“可怜兮兮”的小怂包，即便不动用灵识询问，季临星都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矜持”。 “既然你吃不下了，那我就让服务员他们来把菜扔了吧。”季临星想了想，随即温柔地对小怂包笑道。 说着，他抬脚就往门口走去。 小怂包闻言，两只前足倏地抬起，眼睛瞪得大大的。 言灵竟然从它毛绒绒的脸上看出了些人性化的“痛心”和“不舍”。 眼见着季临星快到门口了，小怂包急得没忍住，轻轻软软地叫了两声，然而还是没能留住季临星的脚步。 它这下真急了。 四足踏空就奔了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季临星面前，整个兽在季临星前行的路上挡住—— 然而它太小了，季临星随意抬脚就绕了过去。 它飞速又蹿了过去，在季临星身前团团转，眼珠直直地盯着季临星，仿佛很焦急地在解释什么。 最后，它直接跑到了门边上，死死扒拉住了两边门，拒绝季临星过去。 “噗——”言灵猛的笑出了声，旁边的蒋宵月也是微微一笑。 小怂包这一通，谁都看出来它是不希望季临星真的去找服务员的。 那刚刚是……在收敛吃货的本性吗？ “干什么？”这边，季临星不为所动，双手抱在胸前，低头看着真·可怜巴巴望着他的小怂包，慢悠悠地问道。 小怂包在他的灵识里，连声恳求他将吃的带回去，手上还连比带划地“解释”。 季临星忍住笑意，冷漠问道：“你不是吃不下了吗？” 小怂包一愣，疯狂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它没有！它能吃！ 接着它飞到了季临星的手臂处，轻轻划拉了两下后者的衣袖，见季临星仍然一副泰然不动的样子，它很沮丧地低下了脑袋。 这时，季临星轻笑一声，拍了拍它的爪子：“去吃吧，不够的话再给你点。” 小怂包眼睛一亮，完全不耽搁，整只兽如一道白色流星般冲向了桌子。 小小的一团，先将刚刚没吃完的鸡腿一口解决，然后就埋头吃了起来。 它身子相对于整桌的菜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没想到吃东西的速度却极快，比之前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 一大盘精致的菜肴它能在半分钟内就解决干净，动作还十分干净优雅，连桌上都未溅洒分毫。 最奇妙的是，它那么小的身子，光见吃不见影，即便转眼半桌的东西都被它吃了下去，那小肚子仍然和原样别无二致，一点凸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言灵看的叹为观止：“它好厉害啊……” “啧，不瞒你们讲，就算以季家家大业大的程度，我都时常担心养不起这祖宗。”季临星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此刻小怂包沉浸在吃的海洋里，他有大把的时间“说坏话”。 “那它刚刚为什么——”蒋宵月犹疑了一下，试图找个合适的形容，“那么小的食量？” “嗐！”季临星抱着手，半靠在椅子上，脑袋往言逢欢那儿一点，“矜持呗！” “？？？” “不会吧……它不是灵兽吗？”言灵缓慢地问，“为什么要矜持？” 灵兽还会矜持？为什么要矜持？ “灵兽怎么了？我们灵兽也是要面子的！”季临星看着吃的十分卖力的白团子，丝毫不留情地揭短，“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怕被嫌弃吃得太多，找不到人愿意抱它了吧。” 说着，季临星还朝言逢欢示意了一下。 言灵两人瞬间了然，这是怕尊上（言小姐）嫌弃。 救命，为什么一只灵兽会这么注意细节！ 看着小怂包埋头在食物间的白色身影，那小屁股还一拱一拱的，言灵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笑出声来。 “唉，可惜就是没忍住，功败垂成。”季临星感慨地做总结陈词，“吃货的难处。” 就在几人闲聊这么一会儿，小怂包也已经将满桌的菜解决的差不多了。 他们几个加起来吃了不到三分之一，而小怂包这么短时间就解决了剩下所有的。 难怪季临星说他们加起来也抵不过它一只。 而吃完的小怂包没有立刻走过来，它走到餐巾盒旁边，十分费劲地扒拉了几张出来。 然后背对着几人，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小脸和爪子放到上面蹭了半天。 等到它觉得自己差不多干净了之后，才非常不好意思地走向了季临星。 不过它转过来时，那张被油渍酱料染的红黑交错的脸映入眼帘—— 言灵狠狠地咬住了唇才没有笑出声，身边的蒋宵月也是忍俊不禁。 看来纵然是灵兽本体，吃的时候也喜欢拿脸怼。 小怂包却没发现，它径直向季临星走去，到后者跟前时，季临星“嫌弃”地咦了一声：“小油猫，你别往我身上扒拉。” 小怂包一脸震惊，看着季临星的目光流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痛心，不明白为什么季临星要“出卖”它！ 但它也顾不得多看，瞬间后腿站立起来，用两只前爪盖住了自己的脸，不再前行。 身子还挪了挪，使得自己可以整个背对着言逢欢。 “……” 这灵兽通人性通的实在是太让人哭笑不得。 言灵看着那“不敢见人”的团子有些心疼，她不禁看向言逢欢。 然而后者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戏，似乎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接收到言灵的惊愕的目光，言逢欢直起身来，认真地看向言灵：“我觉得，再点一些吃的吧。” “啊？”言灵一懵。 “噗哈哈哈哈——”季临星却笑出了声，他竟然觉得毫不意外言逢欢会这么说。 他笑得还微微弯下了腰，“我刚刚，已经叫了，等下就会上，哈哈哈哈哈哈。” “难道……它还没吃饱？”蒋宵月试探地问道。 言逢欢轻笑，随即举手一招，小怂包被一股轻柔的力量一带，悠悠落入她的怀里。 她手中出现了些银色灵光，慢悠悠地帮小怂包消去身上的油污。 顺便笑着道：“灵兽食量大是正常的，况且它天赋极高，本体更是比你们今日见到的还要大上一些，晋级就需要更多的力量。但它没法儿主动修炼，只能在日积月累中缓慢积攒，食物里的微弱灵气也算是来源之一。” 几人都有些恍然大悟，就连季临星都有些意外：“所以它虽然平时这么小，但其实需求跟本体是一样的？” “对啊。”言逢欢摸了摸终于肯从她怀里探出脑袋的小怂包，“不过今日我已经给了它一份修炼之法，那它先辈留下来的东西，最适合它的体质修行。所以今后，你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惯着它，得让它减少对食物的依赖，主动去积攒力量。” 说着，她点了点小怂包的鼻尖：“你也是，不能再偷懒了知道吗？” 后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而旁边几人闻言皆是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腓腓先辈留下来的东西。 季临星算是知道些内情的，赶紧收敛起又发散的心神，正色回道：“好，我一定监督好它。” 小怂包自言逢欢怀里抬头看了眼季临星，细细地叫了几声，得了后者一个大白眼。 “它这是……在说什么？”言灵好奇地问道。 “问我能不能再宽限两天。”季临星好笑地解释道，“季家最近有好些散修上门拜访，送的东西不乏灵气足的，季老爷子已经答应给它吃了，它想吃完再修炼。” “……” 很好，一个合格的吃货就该有这样的修养。 很快，服务员进来腾了桌子，分寸十足地什么都没问，麻溜地又上了第二轮菜。 看着满满一桌的新菜，言灵和蒋宵月眼里闪过了些恍然之色，她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尊上（言小姐）会说季临星惯着腓腓了。 哪怕他嘴巴上嫌弃闹挺，但细想起来，他对腓腓却一直照顾周到。 不过……为什么尊上（言小姐）好像对于季临星和腓腓都非常熟悉啊？ 第84章 秘密约定 这种熟稔程度，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加上他们刚刚的对话，这对于同样是修士的言灵和蒋宵月来说，可以联想的地方太多了。 不过就连当事人都没有追问出什么来，她们更没有理由去探究了。 但这一趟下来，季临星的各种表现，也让两人对于他这个灵武界远近闻名的天才，更加重视了一些。 心下更加是“战意汹涌”，暗下决心要更加努力修行。 言逢欢瞥了她们一样，了然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少年人有同伴互相追赶和竞争是好事，修行本就枯燥，没有竞争和冒险，那修行如同闭门造车，无趣得很。 不过被当作“竞争者”的季临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人惊异和好奇的视线，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腓腓也旁若无人地在对新一轮的菜大快朵颐，有了言逢欢的话，它丝毫不再矜持，吃的哼哧哼哧得好不快乐。 言逢欢悠闲地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它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腓腓特质使然，因此不管做什么，总是能让人看得心情舒畅，言灵两人也不知不觉地心绪平静了下来。 季临星抱肘安安静静地靠在墙上，眼神时不时停在言逢欢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腓腓第二轮解决食物的速度并没有慢下去。 不过这次吃到最后，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恋恋不舍地将剩下不多的菜全部送入肚子才作罢。 最后，它犹豫了一下，然后扭扭捏捏地走向言逢欢—— 后者莞尔一笑，轻轻拢过它的身子，又心甘情愿地当起了它的清洁工。 很快，皮毛上的油渍就被银色灵光拂去，腓腓又恢复了那可爱又雪白的样子。 它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言逢欢，后者笑意不变，但却突然将它凌空抱起—— 几人有些惊讶。 而腓腓虽然四足陡然无处着力，却没有挣扎，任由言逢欢将它抱起，眼睛里仍旧是信任和欢喜。 言逢欢径直将它举到了能和自己平视的高度，然后脸凑了过去。 腓腓赶紧收拢起四个爪子，以防止划伤她，最后，言逢欢的额头轻轻抵住了它的额心纹路—— 略显冰冷的银蓝光晕，自他们额间相抵之处缓缓绽开，言逢欢嘴角带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腓腓也懵懵懂懂学着她的样子。 季临星几人灵识都能够感觉到周遭突然波动的力量，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身绕蓝白光晕的一人一兽。 约摸过了有五分钟，言逢欢才额头移开，光晕消解，一切恢复原样。 将有些晕晕乎乎的小怂包重新放回桌面，言逢欢手指在它脑袋上揉了揉：“要好好修行哦。” 小怂包闻言立马站了正身子，极其认真地冲言逢欢点头，季临星敢保证，他从来没见过小怂包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 言逢欢拍了拍小怂包的脑袋，将它往季临星的方向推了一下：“回去吧。” 小怂包应声而动，飞向了季临星，最后慢悠悠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今日多谢款待。”言逢欢也站了起来，冲季临星笑了笑，然后往外慢悠悠地走去，言灵和蒋宵月见此赶紧也起身跟上。 被落下的季临星一愣—— 这就，走了？没啥要说的吗？ 而他身手比脑子还快，转眼间人就落在了言逢欢面前，抬手一拦：“欸——” 言逢欢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呃……”季临星发现一向嘴巴利索的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尴尬地冲言逢欢笑笑，然后讪讪收回手，让开了路。 等几人都走了过去，他才若有所思地带着小怂包跟在最后。 “小怂包。”季临星双手抱在脑袋后面，顺带扶住了蹲在他肩头的腓腓，以灵识和后者对话了起来。 “怎么啦？阿星？”小怂包的声音轻快，跟平时毫无区别。 “刚刚的饭菜好吃吗？”季临星问道。 “好吃！”小怂包十分满足，“下次，不挨饿了。” “最喜欢哪道菜？” 说到这个小怂包就来劲了，但它不知道菜名，只能用尽它所知道的形容词来描绘刚刚吃到的最喜欢的食物。 等它意犹未尽地说完，季临星状若不经意地继续问道：“那刚刚你们额头相对是在交流什么呀？吃的吗？” “不是呀，是她在——”小怂包欢快的声音一顿，小小的身子微微远离了一点季临星。 只是它被季临星的手臂环着，就在那肩上一亩三分地，怎么退也退不了多少。 而季临星八风不动：“怎么了？” 小怂包并不太懂人心的弯弯绕绕，刚刚也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然而见季临星表现得毫无破绽，它只能疑惑地摇了摇脑袋，老老实实地坦白：“阿星，这个不能说。” 小怂包从来没有事情会瞒他，季临星有些意外，但面上不显，只是平淡地问道：“为什么？” “姐姐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呀。” “我们？小怂包，咱俩不就是我们吗？那你还等什么？快跟我说说！”季临星催促道。 小怂包差点被绕晕了，但灵台那抹清幽的灵光还是让它回神，果断地摇摇头：“不行，这个我们不是我们，不行！” “……” 嘶，季临星面色扭曲了一下，这家伙明明自己都晕乎了，居然还是套不出话来。 想了想，季临星换了个方向问：“那她刚刚让你好好修炼，她是希望你能修炼到几阶啊？” “修炼到血脉……”小怂包那藏在雪白皮毛后面的眉毛一皱，双爪捂住嘴巴，声音爪缝间露了出来，“阿星，这个也不能说。” 季临星不放弃，又拐弯抹角、死皮赖脸地追问了几次。 小怂包纵然被绕的晕乎，但似乎一直有明确的指向在引导它，所以它竟然一句季临星想听的答案都没说出来！ 到最后，一行人穿过回廊转角，大门的光亮映入眼帘时，季临星叹了口气，终于放弃。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向对他藏不住事情的小怂包，竟然能一直扛着。 刚刚那空气中震动的力量深邃又奇异，而且言逢欢那么郑重其事，还想方设法阻挠小怂包说出真相，想必一定告诉了它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同样是一起经历过她口中的“历险”，小怂包和他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纵然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怂包那诸邪难近，万念不扰的能力，还是不由得心里发酸。 看着言逢欢踏出大门，在阳光里越走越远的背影，季临星试探性地用灵识，对着前方的背影唤了一句：“言逢欢。” 这话刚刚喊出来，他便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仿佛很久之前，他也是这么叫的。 而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言逢欢听到了。 她脚下一顿，随即转过头来，远远地对上仍在酒楼里的季临星，脸上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被叫全名的不快。 见状，季临星冲她掀起了个灿烂至极笑容，灵识的声音都不由得高昂了几分：“我不管那段记忆好不好，但你别想一个人‘独享’，我一定也会记起来的！” 那模样，意气风发，充满了一种莫名的郑重感。 若是言逢欢熟知一些如今的文化，大概能找到一顶“中二少年”的帽子给他扣上。 不过此时，言逢欢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冲他摆手挥别，还是那句：“那祝你早日成功。” 幽幽的尾音很快散在风里。 但下一刻，一道浅淡的银色灵光破风而来，季临星直觉不好，瞬间身形御风堪堪躲开。 却没想到银光却转了个弯，又狠狠地贴上了他的背脊，拍得他猛然前倾，小怂包在半空滚了两圈，懵然地飞回季临星眼前。 由于感知到灵光来源是言逢欢，于是小怂包草率地绕着季临星飞了两圈，然后径直回了他的灵台修行去了。 “？？？” 季临星刚被言逢欢莫名其妙的力量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没反应得过来，就被小怂包这敷衍的关心给伤到了。 怎么回事？往日里不是最关心他了吗？ 他刚刚可是被一位神级强者的力量直接拍了个趔趄，怎么不见它真情流露地担忧一下的？ 敷衍也要走点心吧？ “喂！小怂包！” “怎么啦？”小怂包软软糯糯的声音如常。 “你就不担心我受伤？” “姐姐那道灵光是给心绪加固一层守护，没有坏处的。”小怂包在这方面可是看的透透的。 然而这番话，却是惹得季临星脸色一变。 啥玩意儿？加固啥？ 想到刚刚言逢欢那一手银色灵光之前，是自己刚刚对她“大放厥词”，他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心绪……被加固后会怎么样？”季临星试探地问道。 小怂包这下倒是知无不言：“就不容易受到杂念和因果干扰呀。” “跟你的能力差不多？” 小怂包点点头，季临星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听见小怂包软糯的声音继续认真地科普：“不仅如此哦，姐姐这道灵光还抑制了因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姐姐不想让你想起来的不开心的事情，你都不会再想起来哦！” 分不出心神询问为什么小怂包突然博学了这么多，季临星突然眼前一黑。 当事人就是万分后悔刚刚装那个逼。 他实际上是隐隐有种感觉，那段属于他、又不完全属于他的记忆，或许并不用等到七级之后才能回来。 一时间掩藏不住心里的兴奋之意，这才顺势对言逢欢吼了出来。 谁曾想…… 真有她的！ 季临星咬牙切齿，后悔莫及地在原地跺了几脚！ 第85章 找人治疗 刚刚那种“一定会想起来”的直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季临星的灵台安宁又旷然，仿佛永远不染尘埃。 这种安稳的感觉，比之平日里腓腓的安抚还来得更加明显许多。 看来言逢欢那道灵光没少废功夫，摆明了是想要完全封死他自然想起来的路。 季临星只能在原地“无能焦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放弃挣扎。 言逢欢太强，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七级就七级！ 以他的能力和天赋，七级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什么可望而不可即的巅峰，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踏上巅峰的垫脚石！ 季临星“踌躇满志”地看了好几眼言逢欢的背影，这才拎上小怂包，走人了。 而这边，由于蒋宵月担心蒋坤礼，所以一直不肯回家，沉默地跟着言逢欢。 对于小姑娘什么的，言逢欢历来不会疾言厉色，就只好带着人往言家去。 而刚踏进言家大门，言逢欢走在前面的身影突然一顿—— 言灵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她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怎么了尊上？” 言逢欢没有回答她，只是以手抵额，微微闭了闭眼睛。 转瞬，她放下手，转身冲蒋宵月道：“蒋老先生成功了。” 然而还不待蒋宵月脸露欣喜，便听言逢欢继续道：“不过他这会儿不太好。” 蒋宵月一愣，旋即脸色大变：“言小姐，能把我送过去吗？” “先去找季老爷子。”言逢欢想了想道，“蒋老先生的伤还得他来帮忙。” “季老爷子……”蒋宵月心乱如麻，“他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别怕，我知道。” 言逢欢笑了笑，在空中随意招了招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有丝丝缕缕的奇异能量被从她们几人周身召唤了出来。 “那是，季临星的气息……”她们灵识敏锐，自然能察觉到不同人的气息。 想必是刚刚他们待在一起，所以周身会残留有对方极为微弱的气息。 可是这么点，拿来有什么用呢？ 正当两人疑惑的时候，却见言逢欢纤手轻轻攥住了那道透明的气息，她的脚下倏然亮起来一道灰黑色的法阵。 她的长发和衣袍无风自动，在灰黑色的阵法中，只有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而这时，言逢欢微微阖眼，手中的透明气息同法阵一同亮起，气息链接了法阵中心，随即法阵延伸出一道只有灵识才能察觉的璀璨光芒，直指向东南方。 言灵两人睁大了双眼—— 而这时，言逢欢睁开了眼睛，放开手中那道已经十分微弱的残息，转头看向言灵两人：“找到了，你们准备好。” 言灵几乎瞬间就悟了！闻言赶紧拉住了蒋宵月的手，飞快地跟她解释了一下关于千里穿行的事情。 蒋宵月眉间凝重之色愈发严重，她深吸一口气，冲言灵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言逢欢：“言小姐，我准备好了。” 言灵预判了接下来的事情，猛然拉紧了蒋宵月的手腕。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扭曲感袭来。 空间和时间仿佛被吞噬，她们在一阵恐怖的颠倒乱流中，转眼间来到了—— 一间会议室。 落地的言逢欢微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是上次那个信息中心，不过似乎会议室不同了，看来这地儿挺大的。 还不等她多看两眼，在场近百位参会人员猛然站起，心有余悸地看着言逢欢三人。 无他，这里的防守严密至极，陡然出现三个大活人，任谁都得大惊失色！ 等到看清楚来人，心下才稍安。 “言小姐？”季鸿智和沈铭之惊呼一声，赶紧走上了前来。 言灵和蒋宵月此刻正被恶心和眩晕感裹挟，连礼都行不了。 季鸿智顺手冲她们俩抛去了两道木系灵光，转瞬安抚下了她们的不适。 “您这是？”等季鸿智做完这一切，沈铭之转头看向言逢欢，轻声问道。 “事出从权，蒋老先生进阶成功了。”言逢欢也不拖沓，淡淡开口解释道。 这话一出，众人狂喜。 蒋坤礼是他们这边的巅峰战力，如今进阶七级自然是让人欣喜若狂！ 不过言逢欢丝毫不做停留：“但雷劫之下，他受伤极重，得需要季老先生出手了。” 蒋宵月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季鸿智。 后者一愣，来不及多想，赶忙道：“言小姐折煞我了，能帮到老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说着他侧了侧身子，欲往外走去。 言逢欢捏了捏额心：“就在这里吧，他撑不住了。” 季鸿智猛的回头—— 能让言逢欢说出撑不住的话，那得伤成什么样子？ 一众人大惊，却见言逢欢袖袍一挥，蒋坤礼那黑黢黢看不出人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焦腐味让人几欲作呕。 纵然是以在场一些修行的老怪物的定力，都不由得嘴角抽搐。 蒋坤礼这遭就算不死也得废了吧？ 季鸿智脸色也不好看，虽然他看得出来蒋坤礼此刻修为实打实的已经到了七级之上，然而他浑身生机却快被消磨干净，显然是伤的极重！ 说是活死人也不为过。 纵然他全力而为，恐怕也没法完整地救回来…… 蒋宵月飞速奔了过去，然而蒋坤礼浑身是伤，她不知道该碰哪里：“爷爷？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蒋坤礼胸膛起伏的弧度都变得十分微弱，浑身焦黑如同被雷火炸了个遍，鲜血汩汩流出，卷挟着烧焦的皮肤看起来十分渗人。 季鸿智走近半蹲下身子，看着老友这般样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搭在膝盖上那只枯瘦的手紧了又松，看得出主人心绪十分不稳。 而这时，言逢欢的声音响起：“言灵，你去帮季老爷子，同样是续灵和回春共用，引着他的力量来做。” 言灵一愣，却见言逢欢的神色十分冷静，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靠近蒋宵月，先拍了拍她的肩膀：“宵月姐，你别急，我一定全力以赴。” “多谢！”蒋宵月深吸一口气，让开了位置。 “季爷爷，劳您多担待了。”言灵轻声道。 “呵呵，小言姑娘不必客气，你尽管施为，老头子我全力配合你行事！”季鸿智虽心里有些意外，但仍旧淡淡地笑了一下。 生死攸关，言灵也不敢多做耽搁，飞快告诉了季鸿智等会儿她两种术法施展的关键，以及需要季鸿智配合的地方。 季鸿智自然也不是蠢人，几乎是言灵话落的瞬间就冲她颔首。 言灵抽动灵力，续灵术先行，幽幽的绿色灵力往蒋坤礼的经脉里蹿去。 然而言灵的力量相比于蒋坤礼的身体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 而季鸿智也不停顿，眉目一凝，磅礴的木系之力紧跟着言灵灵力的路线缓缓地流入蒋坤礼的身体—— 有了他的力量，言灵脸色好看了很多，按照之前言逢欢教她的方法，有节奏地更换着术法。 季鸿智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术法交替的治疗，但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方法下，蒋坤礼恢复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比他全力出手还要快上许多。 季鸿智心下无比惊讶，但面上不显。 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识言家的这两种术法，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跟着言灵的节奏，一边心下暗暗记住了这种方式。 以至于到后面，言灵力竭，瞬间人事不省的时候，他非常顺畅地接过了言灵的活，继续着最后的修复。 他虽然身体力量也消耗的七七八八，然而心里却是非常激动！ 这两种术法并不复杂，然而在它们的帮助下，蒋坤礼这足以需要他治上半个月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一些以往他几乎不可能能修复的损伤，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治好了。 而言小姐既然让言灵来帮忙，就不可能想不到他会偷学，但她仍然这样做了，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 有了这两种术法，木系修士的治疗能力，必然再上一个显着的台阶！ 季鸿智心里感慨万千，对言逢欢也充满了感谢。 “凝神，收心。”言逢欢看出了他的走神，淡淡提醒道，对于他“偷学”了言家的两种术法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快。 季鸿智被提醒，陡然老脸一红，旋即也不敢再分神，专心致志地完成最后的收尾。 言逢欢静静地站在一边，待得季鸿智因为力量消耗过大，晕晕乎乎站起来时，她淡淡地笑了声：“季老爷子辛苦。” 季鸿智苦笑一声，连声道折煞，蒋宵月赶紧跑上前去扶着他。 季鸿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去看看你爷爷吧！” 沈铭之接过了蒋宵月的活，上前搀住他，转头对言逢欢道：“今日多谢言小姐了。” 言逢欢摆摆手，一片碧绿的榕树叶出现在季鸿智面前：“你此刻灵气大空，血气不足，服下它想必会有不小的涨溢。” 季鸿智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听懂言逢欢在说些什么，直到身边的沈铭之推了推他，他才收敛自己的表情，激动又惶恐地说道：“多谢言小姐！！！” 话落，他赶忙搂住了那片人手掌大小的绿叶，一副生怕别人来抢的样子，看得旁边沈铭之几人都无语地撇了撇嘴。 然而他们看向言逢欢的目光却透着惊异和崇拜。 她是料到季鸿智使用言灵那种方法就一定能救蒋坤礼吗？ 可他们记得言逢欢也是会治疗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是为了给季鸿智那片榕树叶吗？ 众人心下猜测重重，一时间没了声响。 而言逢欢见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蹲下身拍了拍终于醒过来的言灵：“跟我回去吗？” 言灵迷迷糊糊地点头。 言逢欢轻笑一声，正欲带言灵离开，季鸿智等人忙喊：“言小姐！等等！” “嗯？”言逢欢微微转过头。 第86章 实验材料 “商量出结果了？”言逢欢看着几人欲言又止的神色，率先问道。 “是跟r国那边联系上了，具体条件还在商量，对方一直在还价，不肯松口。不过有我们的谈判人员在，他们迟早会的。”沈铭之和盘托出，但容色仍有迟疑。 见此，言逢欢轻巧地拉起言灵，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冽和安抚：“说吧，不用顾虑。” 沈铭之咬咬牙，想起信仰之力研究组傍晚过来“哀求”的场面，准备一鼓作气转达他们的诉求，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门口传来机械语音那程序化的声音：“研究员米锦薇；研究员丰罗山；身份识别通过。” 沈铭之眼睛一亮：“人来了！” 言逢欢眉头微动，偏过头看去—— 只见会议室的门往两侧分开，两个面色涨红的研究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气息有些不稳，明显是跑过来的。 这么急？ 看着米锦薇，言逢欢眉头一动，脸上闪过恍然之色，她就说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两人快步上前问好，言逢欢点点头，率先开口笑道：“今日是我走得急给忘了。” 说着，她微抬右手，其上悬浮着有一个约摸足球大小般的金光球体。 细细看去，球体是由璀璨金丝叠绕而成，隐隐流动间还不断地荡出奇异的韵律，让人心神恍然。 “信仰之力？居然有这么多……”丰罗山有些震惊地喃喃。 要知道在他们的预估值中，能有拳头大小般的金丝就已经是极好的了，谁曾想短短半天时间，言小姐竟然能收存到这么多的信仰之力！ 周围众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实世界里的信仰之力，一时间亦是被惊得无法言语。 而言逢欢倒是并没有对此有什么留恋，随手一抛将金丝之球就抛向了米锦薇的怀里。 后者瞪大眼睛，连忙接住，旁边的丰罗山大惊，下意识上前一拢—— 然而，原本以为会破碎四溢的金丝球，安静地悬浮在她的手里，这般反重力的现象让米锦薇和丰罗山愣怔在了原地，紧紧地盯着前者手里的金球。 言逢欢拍了拍手：“好了！还有事儿吗？” “额！还有！”米锦薇和丰罗山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他们差点被这庞大的信仰之力晃得忘了正事。 似乎是没想到二人的答案，言逢欢有些讶然，不过她见二人模样，倒也不急着走了，点点头道：“你们说。” 她的态度温和从容，见状米锦薇两人紧张的心缓了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丰罗山微微上前一步，开门见山：“是这样的言小姐，因为听说您今日擒住封灵子，而他是曾经和现在都使用过信仰之力晋升的神灵，所以我们想……”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观察着言逢欢的脸色，而后者只是认真地听着他们说话。 丰罗山心一横，咬牙说了出来：“我们想采集一些封灵子的血样和组织样品，进行真实的试验数据测试和比较！” 他这句话说的飞快，仿佛生怕晚了一点就说不出来了似的。 随即他还将自己手里捧着的那一沓东西往言逢欢面前一递：“这几日，森罗万象里面，有一部分关于众神吸收信仰之力的影像，目前已经能够探查部分。通过对那些影像的研究，我们大概拟练出了几种信仰之力工作方式和对神灵的具体影响。但神灵威压太高，我们近不得身，也没办法通过具体的实验证实，所以——” 言逢欢笑出了声：“所以今日我刚好抓到了一个，你们赶忙想来要那什么‘血样’和‘组织’？” 两人摸不定言逢欢的想法，但还是点头承认了。 而言逢欢听完却大笑一声，将已经递到面前的报告推了回去：“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声音与以往没什么变化，连语调也听不出喜怒，她这反应让旁边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米锦薇两人也是苦笑一声，他们也知道这种想法“胆大包天”，无异于在冒犯神的威严。 但这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很有可能错过这一次，他们的实验永远不能得以窥见天光。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再小的可能都要试一试！ 米锦薇有些紧张，拱手一礼正准备说话争取一下，却听见言逢欢笑盈盈的声音传来：“不过，胆子大也没什么不好。” 话落，米锦薇眼前赤红衣袖纷飞而过，封灵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模样与消失前别无二致。 仍旧是一身血痕，气息微弱，连那坍塌的胸口都没有丝毫变化。 而此刻的他，被陡然挪出了空间，睁眼的一瞬间额头青筋暴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 只因为此刻他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双眼睛还能眨巴两下了！她想干什么？！ 而言逢欢收回手，冲米锦薇两人示意了一下，模样松散随意：“取吧，他不会动的。” 说完她随便找了个地方靠着，一副任由他们行事的态度。 所以……刚刚言小姐那句“胆子不小”，其实是在“夸”他们？ 抽了抽嘴角，两人顾不得许多，既然言逢欢开了口，他们也不多做犹豫，像是打气一般对视一眼后，两人拿着器具就走上了前去。 封灵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然而言逢欢隔绝了他所有的力量，此刻就连神压也无法对米锦薇两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并且米锦薇两人大概此刻一心都是封灵子身上的各种“实验材料”，竟然也顾不得害怕和紧张，手下速度飞起，抽血、取样等操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封灵子因为言逢欢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制，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看着这两个蝼蚁在他身上放肆造作。 他心里恨极，双目泛上血丝，言逢欢她，她竟敢让人这般侮辱他！ 封灵子将目光转向言逢欢，原本会以为又会看到那张让人极度讨厌的笑脸，却没想到恰好和靠在一旁的言逢欢眼神对上—— 那一瞬间，他竟然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让他霎时心凉的杀意。 寂寥无生机的荒原，仿佛只有取他性命一条路可以降下甘霖。 他甚至感觉言逢欢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想和他同归于尽的…… 过往几千年，他几次与言逢欢交手，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言逢欢这样的眼神，也从来没有直面过她的这样的杀意。 一时间，封灵子心头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 不该是这样的。 封灵子凝神，再仔细看去时，却发现言逢欢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这个方向，视线不知聚焦在什么地方。 是看错了吗？封灵子一愣，仍然有些恍然。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米锦薇两人已经发挥出生命里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采样工作，飞速退开了去。 “言小姐，我们这边结束了。”米锦薇轻声道。 言逢欢颔首，随即揉了揉眉心，也撤去了那股绝对压制的力量，顺带掩盖下了涌动不平的心绪。 大概是失去了腓腓的本源之力，她竟然一时间差点乱了心绪，看来还是没修到家啊。 言逢欢心下轻叹一声，敛下神色看向封灵子，原本以为后者会大吼大叫，没想到此刻竟然如此安静。 大概是注意到了言逢欢的视线，封灵子抬头，血丝布满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而言逢欢淡淡回望，甚至还笑了笑，仍旧是封灵子熟悉又恶心的笑脸。 他以舌抵住牙齿，咽下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诡异感：“你如今，连神的尊严都忘得干净了吗？” 居然不惜耗费巨大力量，纵容两个蝼蚁，取神血，断神发……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唤我作鬼的也是你，要我当神的也是你，好话赖话都让你说完了，那我干什么？给你鼓掌？” “你——”封灵子气结。 “封灵子，不如我们现在再来做个交易吧。”言逢欢突然说道。 封灵子冷漠地看向她。 言逢欢也不介意，虚空一握，封灵子那本命灵器折扇便出现在了言逢欢手中。 她晃了晃扇子，又指了指米锦薇几人：“这几个研究员在研究信仰之力的事情，你若是能配合一些，这扇子我便还你。” 米锦薇两人被这意外惊喜砸蒙了，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封灵子咬了咬牙：“我若是不呢？” “那也好办，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扇子我权当你留的纪念品了。”言逢欢十分好说话地点点头，将扇子收了起来。 封灵子捏紧了拳头，冷哼道 ------------------------------------- ：“历锦是我的本命灵器，你以为你能困得住它多久？” “你大概贵人多忘事，又忘了自己现下处境了吧？”言逢欢气定神闲。 封灵子一愣，垂下眼睛，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他这副身躯下面不知还有多少的魔物残留，这也是他一直按捺心绪，不敢妄动的重要原因。 本命灵器固然和主人形影难分，然而一旦主体被魔物侵染，便会大大地降低对于灵器的掌控。 除非是神级或者那为数不多的无视等级的灵器，才能依然听从主人心意，丝毫不违。 只是他的本命灵器虽然强，但仍旧没有到达神级阶品，跟不用说那无视等级的神者之作…… 他如果身体早已经被魔物侵占，按他如今的伤势，即便之后回复了力量，恐怕历锦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言逢欢手里收回。 认主灵器长时间离开主人，绝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是本命灵器。 封灵子心乱如麻，但最终权衡再三后，他还是低了头：“你想让我怎么配合？” 第87章 诓得记忆 “好说，把你那些相关的记忆交给我即可。”言逢欢笑道。 封灵子闻言，一瞬间就想到了她的打算，不由得看着她轻嘲道：“你倒是为他们想的周到。” 言逢欢并不理会他的冷嘲，只道：“成交吗？” “这对我又没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封灵子冷笑，“只是他们敢要吗？神的记忆和影像，纵然是放到你那阵图里，单凭这些肉骨凡胎，就算是死恐怕也难窥分毫吧？”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言逢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示意他可以将东西交出来了。 然而她这么一说，封灵子反而来了兴趣，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寻了把椅子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你真的相信他们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封灵子看着她，突然问道。 他此刻表现得竟然有些闲适自在，语气也是平静和缓。 仿佛只是在问朋友今天吃饭了没？ 这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防备。 而言逢欢倒是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声反问：“我信不信很重要吗？” 封灵子微微一笑：“不重要吗？你为他们鞍前马后，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这话一出如同凉水一般浇在了略有松懈的众人身上。 他居然又想挑拨离间？ 这封灵子到底属什么的，对他们和言逢欢的友好关系这么看不顺眼？ 众人看着封灵子的视线都有些不善和警惕了起来，而言逢欢却自如得很，淡笑着问道：“怎么？你羡慕了吗？” 话语间竟然是没有反驳封灵子的话，这不由得让众人一愣。 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研究信仰之力是他们中途才有的想法，而且只是众多实验中的一个而已，而言小姐对他们的帮助，却从很早就开始了。 所以，“为了这个实验鞍前马后什么的”，这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啊！ 封灵子不知道，所以说得出来这种话来，那为什么言小姐要承认呢？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却听到封灵子说：“言逢欢，我改主意了。” 言逢欢淡淡地看着他不语。 封灵子脸上扬起了个肆意的笑：“你想替他们索要我这些记忆没问题，但除了历锦，我还要你保证，如果他们研究出东西来了，还必须将成果交给我一份。” 有些参会人员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无耻。 从刚刚他的话里也可以听得出来，神灵引出记忆似乎是一件完全没有影响的事情，而他不仅要要回自己的灵器，还想索要他们的研究成果？ 凭什么？哪儿了的脸？ 虽然这“研究成果”目前可能只生了点根须，连个影儿都看不见，但封灵子这遭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而这时，部分人也觉出味儿来了。 虽然封灵子看似很爽快地答应了交出记忆，但毕竟记忆是他的，因此他未必能真心将所有的关键信息交出来。 而他虽然看不起人族，话语间也不断贬低言逢欢，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他自下午那一战之后，对后者的忌惮极深。 因此，如果身为他眼中钉肉中刺的言逢欢，也对他们研究的东西感兴趣—— 那么以封灵子的傲气，定然会觉得以言逢欢的身份，都不惜“纡尊降贵”来给他们帮忙，一定是确信了这研究的些许价值才会如此。 以他对言小姐的忌惮，几乎是必定会对这个实验产生兴趣。 一旦封灵子也成为受益者，那他也没有藏私的理由了，说不定还会非常细心地将边边角角的都搜刮一遍。 然而他一定想不到，这个研究才刚刚开始，而且甚至他们也没什么把握。 而言小姐……更是连这个实验进行到哪一步都不太明了。 她只是恰好，被他们求到了跟前，所以随口答应了帮忙收集一下信仰之力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求”。 知道实情的众人，看着那纤瘦的赤红身影，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竟然在短短时间里，为他们想到了那么多吗？ 果然，言逢欢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有一种被看穿的“愤怒和无奈”：“好！我答应你，你现在可以将记忆拿出来了吗？” “言逢欢，你当我是傻子吗？空口白牙说谎话，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我要你立灵约为凭，就以你的神格为押！” “你做梦！”沈铭之、季鸿智、还有刚刚醒过来的蒋坤礼几人，不约而同地暴喝出声。 灵约立之不可毁，否则受天道责罚，这是不可更改的铁律。 一般修士都以灵力为押，一旦违约就会被湮灭修为，终生不可再入修炼之途。。 神格是神存在的根本，那是修士踏过通天之道，得天地记名后修来的，与神位共存亡。 一旦失去神格，则从此再也无法位列神级。 以季鸿智几人的实力和眼界，自然明白神格为押是什么概念。 “言小姐！不能啊！”季鸿智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买卖绝对不划算，言小姐，您别冲动！”蒋坤礼急声劝道。 米锦薇等人虽然不知道神格是何物，但听着季鸿智几人的话，也明白封灵子这条件有多过分。 米锦薇心里一急，也冲着言逢欢的背影开口道：“言小姐……算了！我们——” 言逢欢抬起手臂，随意冲身后摆了摆，示意他们不用着急，而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封灵子身上。 封灵子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只是悠闲地看着言逢欢，看着她面上挣扎和隐忍之色，心里几乎笃定她必然会答应这个条件。 果然，下一刻，言逢欢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好，我答应你。” 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封灵子脸上扬起了舒畅的笑意，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言逢欢赤红衣袖一挥而过，半空中出现了一张类似羊皮纸一般的纸卷，其上墨黑的笔迹笔走龙蛇，看着颇为猖狂肆意。 纸卷悠悠落在封灵子面前，后者仔细看了看条件，发现言逢欢大部分都按照他所说的一字不漏写了上去，唯独—— 她要求他也必须以神格为押。 封灵子犹豫了一秒，冷哼一声，继而引下了自己的神识印记，签了灵约。 该紧张的是言逢欢才对，他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见灵约已经完成一半，旁观的人都有些急了。 “言老弟，你倒是劝劝言小姐啊！”沈铭之看着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的言敬，不明白为什么后者这会儿竟然会没有反应？ 他是见识过言敬在言逢欢的事情上有多么容易被激怒，这会儿都到了要以神格定约了，怎么他反而无动于衷？ 言敬的反常自然引起了封灵子的主意，这不由得让他多检查了两遍灵约。 没有问题。 字字句句都无可转圜，没有给言逢欢再钻弄字眼的机会。 他垂下眼，将灵约兜手推了过去：“该你了。” 言逢欢淡笑，十分随意地将神识也印了上去。 约成，那灵约化作两道流光，分别飞向两人额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以手挡住了流光，随即手上各自多了一道浅色的灵约印记。 却不想封灵子看着言逢欢的动作，不由得面色一冷：“你这是嫌弃？” 言逢欢拢了拢衣袖，淡淡笑了笑：“彼此彼此。” 封灵子微愣，没有再多说什么，冷哼着转开了视线，随即抬手自额间牵引出几道淡金色的絮状雾体，拍向了言逢欢。 言逢欢以掌轻抵，卸去其上凌厉的气劲，这才将其微微拢住，悬停在掌心上方。 另一只手则袖袍轻挥，没有再给封灵子说话的机会，后者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想必是又被挪到了虚空之内。 而这次众人却笑不出来了。 季鸿智声音沙哑地道：“言小姐……您这是何必呢？”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答应封灵子这么荒唐的要求。 她是知道内情的，这个实验并没有什么值得这样赌博的理由，况且就算是再看重、再有把握，用神格为押，赌的也太大了！ 就算研究组这边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东西，也践诺将成果给了封灵子，但如此草率定下来的灵约，谁也不知道封灵子有没有耍什么心眼。 如果因此言逢欢的神格受创，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其他人同样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而言逢欢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说着，她手里的金色雾气被裹上了一层银色雷影，被她递向了季鸿智：“季老先生将这东西以灵力催入森罗万象里，过个两三日，阵图便会按照这些记忆，生长出同样的场景。” 季鸿智一时无言，手有些沉重得抬不起来。 旁边米锦薇和丰罗山心里也不太好受，米锦薇更是不由得问道：“言小姐，您需要我们帮您做些什么吗？” 如果她什么都不求，那他们怎么有脸接下这么重的人情？ 言逢欢环视一圈，发现众人似乎都没有相信她刚刚说的话，不由哂然一笑：“我不傻，你们大可放心，这灵约约束得了他，却对我没什么用，我不过随便诓诓他而已。” 众人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言逢欢。 后者从容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雷影直接抛给了季鸿智，也不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道：“好了，不用瞎想，我自会权衡利弊，吃亏的事情我从来不干，所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见她神情轻松，毫无勉强，众人不由得放下了心。 想必言小姐能力超过了封灵子，所以对灵约施加了什么手段也不一定。 而沈铭之几人却知道这并不简单，若是天道之下，那么轻易就能做手脚的话，那天下早就乱套了。 然而言逢欢明摆着不想说，他们也就只能歇了追问的心思。 而言逢欢则环视了一圈，摆摆手：“行了，这下没事了？” 正当她准备说要走的话时，蒋坤礼的声音响了起来：“言小姐请留步！” “……”言逢欢今日第二次预判失败，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 第88章 蒋家追随 言逢欢侧身看了一眼，发现蒋坤礼正满脸恭敬郑重地走上前来—— 她眉头一皱，顿时有些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蒋坤礼走到她面前后，深深鞠了一躬，然而双手呈上一枚圆形玉质令牌。 言逢欢有些愁了，直觉告诉她—— “言小姐，这是我蒋家族令，所有蒋家族人，但见此令，绝无违逆！今日您于我和蒋家都有大恩，我蒋家愿献出家族忠诚，自此后跟随您，永不背叛！”蒋坤礼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这一番话，猛然激起千层浪！ 蒋宵月愣在了原地。 就连季鸿智都没想到，醒过来的蒋坤礼第一时间竟然是给蒋家认主！ 他疯了吗？ 虽然言小姐帮他晋升的确是大恩，但灵武家族认主这件事怎么能如此草率？！ 言逢欢没有料中事情的高兴，而是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不用了。” 她甚至挪开了身子，没有去接的意思。 蒋坤礼有些着急，还想再说些什么：“言小姐——” 却见言逢欢微微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蒋家主，我不需要谁自困报恩，我帮你只是顺手而为，你不必放在心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言敬，几步路走上前来，拦住了蒋坤礼再次准备行礼的动作。 “蒋家主，若真心存感激，那就听我们尊上的吧。”言敬淡笑道。 蒋坤礼一怔，看着言敬的笑脸，赶紧解释道：“言家主……我不是——” 他并没有想和言家抢什么的意思，只是言小姐这次的确对他们蒋家大恩，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报答，也只有这个了。 然而言敬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手上的力道也丝毫没有松下去。 言逢欢更是随意摆了摆手，对蒋坤礼道：“这次晋级，取了些巧，蒋老爷子还是早些回去闭关，稳固修为才是，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蒋坤礼轻叹一声，不再勉强，收回了族令，再次恭敬地道谢，身后的蒋宵月也跟着行礼。 言逢欢笑着受了这礼。 随即她环视一圈，看来终于没有什么事了，言逢欢拍了拍手，一锤定音：“走了。” 话落，她毫不停留地向门口走去，模样像极了准时下班的社畜，仿佛多停一秒都是亏本。 当然这个形容没人敢多想。 而言灵也赶紧跟在言逢欢后头。 路过米锦薇两人时，言逢欢稍作停留，对两人道：“不用管封灵子那家伙，研究不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说罢，言逢欢摆摆手便走人了，留下米锦薇两人一脸惊讶地在旁边回不过神来。 言小姐，这是在宽慰他们吗？ 一堆人就这样看着她十分潇洒地离去，内心感慨万千。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季鸿智实在是掩盖不住内心的疑惑，走上前低声问道：“老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只是他们看到的这样，蒋坤礼根本没必要拿整个蒋家来作为“谢礼”，灵武家族认主绝对不是小事，即便是族长也必须顶着极大的压力。 蒋坤礼凝神沉思了一会儿，权衡利弊之后才道：“当我真正踏入七阶的时候，才明白我离这个层级到底偏离了多少，如果不是这次言小姐帮忙，那我就算寿元用尽，也只是努力错了方向，再差一点，估计还会损毁道行。” 季鸿智等人一愣，脸色凝重了一些。 蒋坤礼是目前，修为仅次于季鸿智的灵武家族当家人，也是未来对抗魔族的中坚力量。 修士修心这关，越往后面则越重要，按蒋坤礼的说法，恐怕他这个“偏离”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步，稍有不慎，实力就可能会倒退许多。 如今蒋家虽然小辈也有不少优秀的苗子，但如果一朝失去蒋坤礼这个强有力的当家人，恐怕蒋家必然会步了离家的后尘。 离家的当家人，当年受了那奚涟一击之后便一蹶不振，纵使有同为领头的季家等家族扶持，也不得不从领头的地位里退出来。 也在那段时间迎来了各家疯狂的蚕食，导致家族实力大打折扣，日渐式微。 如今这世道，背后的力量有多强，是直接决定了家族在灵武界的地位如何的。 更何况还有未知的魔族即将到来，一旦失去好的资源和地位，恐怕日后更难以保全家族上下。 简直牵一发动全身！ 季鸿智知晓其中利害，也替蒋坤礼捏了把汗，不管言逢欢是不是因为看穿了蒋坤礼的情况才帮了一把，她都是帮了蒋家大忙！ 最终，季鸿智沉沉地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蒋坤礼早就调整好了心情，此时倒也没有什么失态，他看了周围一圈，沉声总结： “虽然今日言小姐拒绝了我，但我蒋家今后也必定会全力维护言小姐，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就别怪我蒋坤礼翻脸了。” 季鸿智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现在谁还会对言小姐心存不轨？” “我只是以防万一。”蒋坤礼淡淡地道。 季鸿智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如今言小姐走入众人的视线，明面上只有一个之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言家支持着，难免有些不明情况的宵小之辈，将注意打到她身上。 虽然对言小姐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但虱子多了也怕痒，有蒋家站台自然会让许多人掂量掂量了。 在场也有一些灵武家族的代表，闻言也都神色各异。 沈铭之见状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蒋家主如今进阶七级，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啊！” 他的面子众人自然不会拂，于是众人纷纷开始朝蒋坤礼道喜，后者也欣然接了，场面话说起来丝毫不怯。 过了一会儿，沈铭之见气氛差不多了，这才将话题又扯回了之前的议题之上。 ------------------------------------- 另一边，言家大门口。 言家守卫正如往常一般值守，灵识都十分警惕。 而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大门不远处的高空中，突然极速坠落一颗“绿色流星”—— “起防御阵！”其中领头的人反应极快，大喝一声。 守卫们也不敢耽搁，飞速退开，灵力涌动间，言家府邸便被几乎凝为实质的灵力防御层瞬间笼罩了个严实。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时，“绿色流星”愈发近了，也让众人看到了它的本来面目。 “小小姐？！”有守卫眼力较好，第一个认了出来。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多做反应，言灵就已经如同炮弹一般撞向了地面，那速度如果就这么撞上了，恐怕脑袋开花都是轻的！ 守卫们大惊失色—— 而与此同时，言家府邸周边的山林，突然蹿出几条深绿色的粗壮树藤，极速飞来结成了结实的树网，在言灵头破血流的前一刻兜住了她！ 防御层内，赶忙跑出了两个守卫，欲将言灵带到安全的地方。 却不曾想言灵疯狂冲他们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然后冲着天空大喊：“尊上！我到了我到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她的话里满是求饶和“痛苦”，让人甚至感觉快哭了。 奔出的守卫皆是一愣，不由得停下了步子看向天空。 能被言灵喊“尊上”的也只有言逢欢一人，守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前些时候，言家上下早就被家主耳提面命过，在言家绝对不能违逆这位尊上。 看着言灵的反应也不像是有生命危险，守卫们飞快衡量了一下后，也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此刻早已经夜幕笼罩，不过月光极亮。 而在众人注目之下，半空突然出现了一位女子的身影。 她背对月光而立，手持一把细瘦的“长剑”，清冷的月光环绕了她一身赤红的衣衫一圈，竟然给人一种月夜杀神的错觉。 这人看起来绝对不是善茬！众人不由得警惕心大起。 而下一刻，他们却听见言灵有气无力地道：“尊上……我、我这算不算过关了啊？我实在是逃、逃不动了啊。” “算吧。”清冽的声音传来，半空中女子的身形轻飘飘落在了言灵面前，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居然真的是言逢欢！ 而她手里的也不是什么长剑，只是一截削掉了叶片的树枝而已。 守卫们下意识地行礼问好，言逢欢冲他们笑了笑：“晚上好，吓到你们了吗？” “没、没有。”领头的人赶紧回道，只是心下仍旧难免疑惑，“尊上，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言逢欢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帮她练练招，你们先去忙吧。” 言灵接收到守卫们隐晦的视线，赶紧出声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尊上说的自然是真的，你们不用管我。” 守卫们闻言，放下了心，于是恭谨应是，冲言逢欢又行了一礼，麻溜地作鸟兽散了。 而言灵被树藤放到了地上之后，就一屁股坐下没有再动过，身上力量有一点是一点，被她全拿来恢复了。 言逢欢手掌摊开，手上那细长的树枝便消失了去。 她走近了些，看着地上一动就龇牙咧嘴的言灵，笑了笑：“明天继续吗？” 言灵脸色一僵，第一次生出拒绝言逢欢的贼胆。 第89章 检验成果 言灵恨不得此刻穿回刚出信息中心的时间，死死捂住那时候张嘴的自己！ 言灵艰难地看了一眼手表，19:23，距离刚刚只过了四十三分钟，她抽了抽嘴角。 信息中心距离言家，即便是以她修炼过纤云流野的速度，在正常情况下，全力奔波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而谁能想到，她居然能将时间缩短了这么多呢？ 在这之前，她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潜力。 而且更让她觉得打死都没想到的是，尊上“狠”起来能这么吓人。 她刚刚是真的有好几次都被尊上的“杀意”吓到了。 ------------------------------------- 时间回到两人刚出信息中心的时候—— 言灵有些欲言又止地跟在言逢欢身后，两步一抬头，直直盯着言逢欢的背影。 这种视线言逢欢自然察觉到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了？” “尊上啊……”言灵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您和封灵子定那个灵约，是对您真的没有什么影响吧？” “没有。”言逢欢不意外她会问，于是转头冲她笑了笑，“你看你爷爷多稳重。” 言灵想起言敬确实一直表现得非常冷静，这跟平时的他大相径庭，看来尊上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秘密武器？ 言灵心下终于稍安。 说话间，两人终于万一完全走出了信息中心的范围，青白色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言灵有些惊讶，往四周看了一圈：“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 连守卫都没看见，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言逢欢转头看了眼身后那其貌不扬的楼层，眼里划过了些兴然。 她们一路走出来，虽然一直都没有人阻止，但是暗里的注视着的人却多了去了。 不光是有高级修士的眼睛盯着，还有华国鼓捣的那些监控机器也各处隐匿着，房顶和地面都有着一层层的阵法，墙壁也被特殊的能量包裹着。 每一步其实都是严防死守，而这些在她们走出来的过程里，却被背后的人控制的分毫不显。 不简单呐。 心里这么想，言逢欢看着言灵，却笑盈盈地道：“或许他们在睡觉吧。” 言灵一懵，怎么可能？ 背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各项程序和阵法，生怕它们打扰到言逢欢的工作人员们以及修士们：“……” 我们没有，我们很专心地在工作！！！ 其实光凭从监控里看到的，她们刚刚一路走来的情况，就已经能猜到，言小姐必然识破了他们所有的布置，对他们每一步的机关和阵法恐怕也都了然于心的。 而她却跟言灵说他们在睡觉？ 众人实在是哭笑不得。 而这时，言逢欢已经微微抬起了手腕。 熟悉她这个动作的言灵，赶紧出声：“尊上——” “嗯？”言逢欢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离言家也不算远，要不咱们走回去吧？”言灵试探地问道。 “你这是……怕了？”言逢欢笑眯眯地看着她。 “呃——没有！”言灵否定得飞快，“我……我……” 她支支吾吾半天，一直想不出下文，而言逢欢也不催她，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话。 言灵憋了好半天，最后脸都憋出了红意，才终于想到了个理由，慢吞吞地道：“尊上……你看，我现在拟练植物之灵也练了快一个月了，要不您检验一下我的成果？” “……”言逢欢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顿了顿才道，“你确定？” “呃……嗯嗯。”言灵看着言逢欢的表情，有些心里发毛，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 只是检验成果的话……也没什么吧？ 言灵这个想法还没落地，突然一阵凉风四起，她的衣裳头发顿时被吹得有些凌乱。 路边亭亭直立的高大树木上，飘落了些绿叶，一截长约一米有余的树枝被绿叶护卫着送了下来。 如同流水一般，飘向了言逢欢的掌心。 随着她微微转动的手腕，绿叶散去，树枝上的分叉剥离开来，很快树枝变得光滑纤长，如同一柄锋利待出的长剑。 言逢欢用它轻巧挽了一个剑花，纤弱的树枝在空中划过，竟然留下一道浅浅的虚空划痕，其中涌动的空间之力让言灵有一瞬间的感知停息。 言灵瞪大了眼睛—— “开始吧。”言逢欢道。 言灵咽了咽唾沫：“开始……什么？” “从这里到言家，逃开我的追杀，就算做是对你的检验吧。” 言灵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嘴巴，尊上说什么？追杀？ “您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可以跑出去，路上你可以用所有的方式防守、攻击，不必担心会伤到普通人，我自有数。而我最多动用三阶中级修士的力量攻击，并且所有攻击只会通过这截树枝来进行……” 言灵有些意动，言逢欢笑了笑，加了把火：“如何？敢还是不敢？” 树枝纤弱，承受不了太重的力量，并且尊上已经承诺力量只动用到三阶中级，加上还让她先跑这么长时间…… 再怵就真是乌龟了！ 言灵一鼓作气，大声回道：“当然敢！” 然后下一秒，头便也不回地跑了，有些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风中传来：“那就现在开始啊啊啊——” 言逢欢摇着头笑了笑，也不着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周围。 随后，她像是等的有些无聊了，树枝开始在地上不轻不重地划拉着，周遭安静无声，就连夏日夜间的虫鸣也安静了下去。 时间越来越逼近了，监控后面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有些替她心急了，而言逢欢还是不紧不慢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并且她距离刚刚的位置已经离得挺远了。 离一盏茶功夫快到了的时候，大门口的监控晃动了两下，在寂静的环境里发出明显的摩擦声，言逢欢抬起头—— 监控闪烁了几下红光，一个有些低低的男声传了出来：“言小姐，这会儿到时间了。” 言逢欢略微有些意外，但随即莞尔一笑：“多谢。” 最后几笔落下，她随意挥了挥树枝，抖落了其上的沙尘，然后冲着摄像头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图是给你们的谢礼。” 她淡笑着说完，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身，几个纵跃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而她刚刚划拉过的地方，是一副完整、巨大又纹路繁密的图画，正隐隐开始透出淡绿的幽光。 幽绿的阵图光亮，透过冰冷的镜头，清清楚楚地照出了监视器后面众人眼底的震惊和意外。 场面沉寂了快一分钟，而后轰然炸开！ “马上封锁大门！从现在起，禁止无关人士靠近周围百米，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阵图！快！！！”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这一声惊呼引得一众人等回了魂，场面上一时间鸡飞狗跳。 “哦对了，还有，快！通知季老他们！” “通知各个阵图相关研究小组，让他们立马到位！” “……” 谁也没想到言逢欢会随手留一个阵图在这里，等反应过来时，无一不是大脑充血般兴奋。 先不管这阵图是什么，这都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阵图的产生过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和激动的事情！ 而当季鸿智等人好不容易开完了会，准备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休息了的时候，下一刻便迎来了满脸亢奋的工作人员—— “沈局，季老爷子，言小姐给咱们信息中心亲手画了一个阵图！” “……”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等到他们连夜复盘后，都在感慨言灵这出提议检验成果，简直太是时候了。 ------------------------------------- 而谁也没想到，被他们“感激”的言灵，正经历完人生到当下为止最难熬的一场逃亡，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一般赖在地上不想动弹。 她真的没力气了，这一次虽然距离远远小于上次寒山奔袭，然而一路上，为了逃开尊上的攻击，她将毕生所学的所有术法都使了一通。 要不是她已经对能够熟练驱使一种树藤的灵，从而大大降低了她的能量消耗的话，她早就歇在了半路上。 言逢欢是真的一点情面没留。 她手上的攻击也凌厉肆意，言灵周身大大小小无数伤口，全是被那树枝挥出来的灵力和气劲伤到的。 被言逢欢的攻击伤到的地方，那伤口也非常奇特，纵然外伤痊愈，运行灵力的路线还是会有些许滞涩。 言灵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言逢欢是在跟她开玩笑。 后来被言逢欢伤了几下之后，才拼尽全力开始“逃亡”。 然而失了先机，路上没少遭罪。 最后是眼见着离言家大门不远了，她狠了狠心，一口气操纵了五种植物的灵，疯狂拦住了言逢欢的脚步，这才落到了言家门口。 然后就再也不想挪动半分了。 一路上，言灵一边要给自己治伤，一边还要用攻击来阻挠言逢欢的脚步，并且还要顾着赶路。 一心三用，累到她此刻骨子里都泛着困意，她估摸着这波损耗，不在床上躺个两三天是缓不过来了。 因此听到言逢欢问“明日继续吗”的时候，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尊上，这场面……天天来我熬不住啊……”言灵可怜极了。 而披星戴月回家的言寂月，远远就看见自家妹妹横躺在家门口，而面前还有一个“冷漠”的红衣女子时，差点没吓个半死。 他飞快跑到言灵，将人扶了起来探了探呼吸，感觉到还有跳动时他松了口气。 回应他的，是言灵有气无力地微微睁眼叫了一声哥。 言寂月顾不得应她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了那红衣女子—— 映入眼帘的，是言逢欢那张揶揄的笑脸，言寂月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师傅？！” 第90章 练体障壁 言逢欢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刚刚的样子，似乎时候想要跟我打一架。” 言寂月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但还是据实已告：“我……我那是，将您认错成其他人了。” 言逢欢一向都是青白等颜色的衣服，鲜少有今日这样浓墨重彩。 加上刚刚那般诡异的场景，实在太像在追杀言灵，还是准备灭口的那种了。 他一时间心急，忘了多分辨两眼，这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而言灵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她哥，但凡此刻她还有点力气，一定上去捂住他的嘴。 这话是能随便对自家师傅说的吗？就算真的认错了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啊！ 言逢欢笑了下，知道言寂月有一说一，没有别的意思，也不多调侃，一边指挥着周围的植物，一边问道：“今日你是去了哪里？” 山林里涌出几十条嫩绿的青藤，慢悠悠过来圈住了言灵东倒西歪的身子，藤身卷住言灵的一瞬间，开始泛出淡绿色的荧光。 青藤由言逢欢神识控制着，全程动作轻柔， 言寂月自然知道言逢欢不会伤害言灵，于是抿唇让开了位子。 “今天跟小队队友们，一起去参加了灵武大比的初选。”言寂月轻声解释道。 “队友……是上次那个百人队伍？” 言寂月点头：“嗯，我现在也临时被编入了其中一个小队，林晖是我队长，今日您应该见过他吧？” 言逢欢微微颔首，今日她是看到过林晖的身影，而且光看比赛结果也能知道，他能力已经逼近三阶巅峰修士。 比之上次见面，其进步速度连她都是有些瞠目结舌 “说起来……这个灵武大比，应该是是灵力修士的比赛吧？”言逢欢又问。 言寂月笑了一下：“原本是这样的。但有您给的炼体功法，大家目前都已经达到了修炼《破墟》的体质，先后都步入了体修的道路。” “这么快？”言逢欢微微挑眉，又有些意外。 “嗯对。”言寂月说到这个情绪明显高了些，“大家热情都很高，而且有很多技术、医护人员在旁边，随时帮我们调整训练量和训练方式，所以进展很快。还有，大家都……很感激您，让我务必向您道谢。” 言逢欢随意摆摆手，并不在意，她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练习功法，还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状态调整细节？” “对，通过身体的数据监测，会尽可能避免我们训练过量或不足，以此帮我们最快的突破极限，我们日常也会采用这样的方法，只不过这次更加严谨和全面，所以效果也是非常好的。” 言逢欢听完，笑着点了点头：“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 言寂月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 而言逢欢也没有在这上面多浪费时间，她随意瞟了眼言灵的状态，又问：“那那个林晖呢？他没参加吗？” 言寂月脸上浮现出了些尴尬之色：“百人队伍里有一个直接晋级的名额。” “嗯？”言逢欢脸上浮现出些许兴味之色。 “我们都一致赞成通过队内比赛，来争夺这一个名额。”言寂月老实地道，“最后……队长赢了。” 所以他不仅拿到了唯一一张参赛券，还能在他们苦哈哈去参加初试时，和一众灵武天才们并肩比试、看现场。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可此刻还在自己师傅面前说起这事儿，言寂月更觉得无地自容。 言逢欢看着他脸上的羞惭，丝毫没有顾忌地笑了出来，惹得言寂月更加尴尬了。 等笑够了，言逢欢才冲他摆摆手：“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你那队长本身就能力高于你不少，输给他也不丢人。” 只是想到自家小徒弟，因为技不如人输了名额，而可怜巴巴去参加初选，回来还要被自己师傅嘲笑，实在是，太好笑了。 言逢欢连眉梢都泛着些乐意：“初选结果怎么样？” 其实看他这模样也知道结果必然不错，但言逢欢觉得自己这个师傅总不能太过不靠谱，该问的还是得问。 “过了，我们参加初选的人，一共过了五十四位。” 言逢欢听着这数量，不由得感叹：“看来你们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练体修士在低阶时总是要吃亏一些的，对上同阶的灵力修士一般都会被压制。 她听言敬提过一嘴，灵武大比参赛的修士，等级必须在二阶以上，也就是说晋级的这些小队成员们，如今实战的实力必然在二阶以上。 上一次见面时，这百人小队里还有许多人的体质只能修炼《藏伏决》，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在修士里脱颖而出半数以上。 言逢欢着实是有些惊讶的，体修要想有所进益，只能是不断苦练。 这些人有这样的成果，付出的努力必然是比普通修士还要多上数几倍的。 她一直都相信人的韧性之大，但一下子碰上这么些人都有这么大的毅力，倒一时间有些失言。 看着面前的言寂月，言逢欢想了想，道：“趁着这会儿有些时间，不如我们练练？” 言寂月一愣，猛然看向言逢欢，见后者神色不像作假，他心里也猝不及防地涌上一股战意。 并没有多做犹豫，他粲然一笑：“请您指点！” 话落，他丝毫不拖泥带水，身形猛然攻上，速度极快，可谓是毫不留情。 而言逢欢轻轻挑眉，纵身跃开了一段距离，言寂月反应极快，招式如电地继续攻去！ 言逢欢也并不急着出手，她双手负于身后，先是灵活躲闪了小会儿，等大概摸清楚了言寂月如今的实力，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随即单手探出，也不用灵力，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和言寂月过起招来。 她有心要和小徒弟多过两招，因此收敛了速度和力量，一边探着言寂月随机应变的能力，一边引导他更加灵活运用功法。 言寂月也不是蠢人，有言逢欢给他“开小灶”，自然更加全神贯注，不放过言逢欢一丝一毫的动作变化。 而他一心二用，攻击的动作也不见慢，和言逢欢就这么有来有回地拆着招。 言逢欢的速度越来越快，言寂月脸上逐渐涌出些汗珠，虽然形势逐渐变得对他非常不利，他也不得不由攻转守，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到了第五分钟，言寂月终于体力告罄，开始有些支撑不住，言逢欢的攻击落在他身上的频率更加密集，眼见着真要给人小孩打坏了—— 言逢欢手上速度一变，逮了个空挡截住了言寂月的动作，随手将人掀翻在了地上，接着她往后轻纵一截，飘飘然落在地上。 那一手力道并不重，言寂月被掀倒在地，身体下意识地在地面上滚了两圈，顺势站了起来。 他看着言逢欢，眼里兴奋和困惑交杂。 最近虽然一直都有队内演练，今日又参加了几场对战，但他一直都觉得所学的功法还差点什么。 不光他有这种感觉，参与修行了《破墟》的人里，还有好几个人也有这种感觉，只是程度不同。 而刚刚跟言逢欢对练的过程里，他数次都好像要触摸到这种不同的原因了，却又数次都毫无收获。 “师傅……”言寂月一向都思维敏捷，鲜少有这种一腔疑问却不知如何表达的时候。 言逢欢笑了笑，知道他的困惑是什么，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练体修士本就介于普通人和修士之间，是生生开辟出来的第三条路，所以如果天赋较好的话，即便没有修炼灵力，也能隐隐触碰到修士的边界。” 言寂月略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能够触碰到这层障壁的人，是适合修炼灵力的。” 言寂月脸上一喜，有些紧张：“那、那他们该怎么做？” 他是经历过升灵仪式的，想必这也是他感知到这种壁垒最为清晰的原因。 然而其他人在此之前却完完全全是普通人，现在升灵……还来得及吗？ “有这种感觉的不仅仅是你一人？”言逢欢笑问道。 言寂月老实地点点头，将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他又问：“师傅，您有什么办法帮帮他们吗？” 言逢欢摇了摇头，见状，言寂月难免有些失落。 而下一刻，却听到言逢欢说：“在这一点上，练体修士并不需要外力帮助，能感受到那层壁垒的人，随着体质上升，一定会突破那层桎梏的。而那时，就相当于完成了自主升灵的过程，从而踏入了灵力修行的领域。” 言寂月听得有些热血沸腾，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激动，因为他对那层的桎梏地感觉已经非常明显了—— 言逢欢继续道：“原本我估摸着，你得到四级才能触摸到那层桎梏，但既然你已经触摸到了障壁，坚持下去就是了，等你能自主聚集灵力，便可以开始修炼了，不用等到我们之前说好的四级。” 而言寂月闻言有些激动，赶紧冲言逢欢行礼：“我明白了师傅，谢谢您。” 言逢欢无所谓地拍了拍手，然后又问：“身上的伤忍得了吗？” 言寂月一愣，然后点点头：“没什么大事，您放心！” 说着，他还活动了两下手臂，虽然有些痛，但的确在他日常的忍受范围之内。 言逢欢满意地点点头：“练体修士的身体强度非常重要，受些伤也算是被动帮助身体强化，不过还是得适度，想要强化身体，最好的是还是借用灵气来主动完成。” 言寂月认真地点头应了。 言逢欢也不再多说什么，言寂月的天赋、悟性和毅力，都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还有那群百人小队，以及那些奇怪的训练方式……或许真的能给他们倒腾出什么新东西出来也不一定。 无奈地笑了笑，她似乎已经越来越熟悉这种惊讶的感觉了。 而就这么愣神了一会儿，青藤已经帮言灵恢复完大部分力量，缓缓褪去，露出了言灵那张“睡”得十分舒服的小脸。 第91章 月夜谈话(1) 等到青藤完全回退成原样，言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骨骼随着她伸展的姿势劈啪作响，言灵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言灵，你怎么样？”言寂月走上前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我没事。”言灵答应了句，转头又问他，“哥，你比赛结果咋样？” 她刚刚还没听完下文，就被青藤给裹了个严实，在青藤帮忙回复力量的过程中，她对外界一切感知都被切断了。 看言灵的表情，也知道她此刻内心对于答案十分期待，言寂月笑着答道：“过了初选，后天还有两轮。” “好耶！”言灵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得小幅度地一挥手，高兴之色溢于言表，“哥你真的太厉害了，还没有开始修行，就能打败那么多人！” 等真正开始修行，一定前途无量！ 这次灵武大比，她哥铁定会有一席之地！言灵双目炯炯，比她自己比赛还有信心。 言寂月冲她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言逢欢的方向。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言灵，他可能会提前开始修行的事情。 言灵对于他天赋被夺一直耿耿于怀，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她，万一没有实现的话，难免让她失望。 “好了，去休息吧。”言逢欢远远站在旁边，看着两人道，“今日你们俩都累得不轻，休息好才是正事。” 两人对于言逢欢的话向来不不反对，纷纷应了，行完礼后，各自回了院子。 言寂月目前仍然住在言逢欢那幢院落，和言灵不同路，于是半路两人便分开了。 言灵不疑有他，打完招呼后就利落地转身走了，言寂月安静地目送她走出自己的视线后，下一刻转身便往言家大门方向奔去！ 他如今体质变得非常优秀，速度跟一般的二阶修士都有得一拼。 很快就返回了言家大门处，然而已经见不到言逢欢那火红的身影。 回去了吗？不对，他刚刚过来并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言寂月眉头一皱，显然有些困惑。 难道是他想错了吗？ 今日的事情他已经听过最详细的版本了，刚刚和言逢欢打了照面，他心里那股觉得不对劲的感觉又多了一些。 师傅大晚上的支开他们，更是应证了这一点。 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照的周围亮堂堂的。 他心里仍有疑虑，于是有些不确定地绕着周围慢慢地晃荡起来。 走过一片竹林后，为了回到言逢欢的院落，他下意识地往右边走去。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了前方一道赤红的身影—— 他猛然屏住呼吸，收回了向前走的步子，整个人极力掩藏身形和气息，隐在了竹林倾泻过来的阴影之下。 远处，言逢欢和言敬正站在一处巨大的鱼塘边，周围正是言家的花园，绿树百花掩映，清幽的很。 清冷的月色之下，水面波光粼粼，煞是漂亮，映着两人的身影也有些虚实难分。 言敬光从样貌上看，正值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加上他长相儒雅俊美，和言逢欢站在一起也算是相映成辉。 再加上这种环境，任哪个不知内情的人来，都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撞破了什么“有情人私会”的风雅场景。 而当事人两人却没有什么风月闲谈。 以两人的修为，自然意识到了言寂月的闯入，言敬看向言逢欢，以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出手打晕那小崽子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言逢欢眼带笑意地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他。 言敬眼里闪过一些讶异，但最后还是微微躬身表示答应。 另一边的言寂月心下如擂，在这两人面前，他根本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被发现。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真的躲过了。 因为他远远听到言敬的声音传来，听起来莫名有些沉重：“尊上，您今日是不是有受伤？” 言逢欢知道这事儿瞒得过所有人，但瞒不过言敬，所以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伤的重吗？”言敬声音发涩。 “不重。” 言敬手握寒山令，加上言家人一直和言逢欢有着特殊的联系，因此其实他对言逢欢的身体状况是心里有数的。 但言逢欢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让言敬心里好受了些。 言敬瞥了一眼墙角后，略微沉思了一番后，对言逢欢道：“尊上，您今日恐怕暴露得太多了……那群人个个都是人精，您的情况他们早有怀疑，这次过后恐怕能被他们翻出天来。” “翻出天来也没什么。”言逢欢看着他满脸愁容，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今日晚间看你脸色就难看得不行，怎么这会儿还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尊上！”言敬愁得不行，但想到背后还有一个言寂月，他又没法儿明说。 “好好好。”言逢欢跟哄小孩子似的，“我会注意的。” 言敬不太信她的话了，只能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尊上，您没必要这般为华国处处考虑的。”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他，看得言敬着急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找补了一下：“好吧，就算您考虑，但凡事都得先顾着您自身！今日这灵约虽然目前看起来对您没有什么影响，但总归是冒了险的啊。” 定灵约本来就是赌博，而且对方还是不怀好意的封灵子，但凡有哪里不对，都是万劫不复。 言家有铁律，关于言逢欢神格有异这件事，即便玉石俱焚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可言敬今日看得明白，诸如季鸿智这样的老狐狸，早就想得不知道有多深了。 华国也是人精辈出，之前尊上那么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们盘出花儿来，这段时间以来，尊上不知道漏了多少破绽，今天更是直接用上了自己神格做赌。 言敬实在是又焦急又心累。 他老爹做家主的时候，尊上从来没有这样显露于人前过，掩藏秘密也方便不少。 可如今，言敬觉得自己头都要秃了。 “小敬啊。”言逢欢倒是老神在在的，突然喊了个他小时候经常叫的称呼，说着还找了个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 言敬一愣，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 “先坐下吧。” 言敬依言坐在了她对面，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却没想言逢欢不再说话，而是纤手幻化出来了一套烹茶器具，随即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些幽绿的茶叶。 那茶叶被灰色的粗布兜着，如果不是本身品相极好，简直就像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陈年“垃圾”。 而言敬看到那茶叶的一瞬间，有些绷不住自己的“严肃”。 好茶本就千金难求，他虽然不爱茶，但也不瞎。 言逢欢拿出来的绝对是极品，而且必然是属于灵植一类！ 那上面精纯的灵气和木系之力，甚至让言敬周身灵力都躁动沸腾了起来。 言逢欢似乎没看出他的异常，仍旧姿态悠闲，以银雷做火，趁着月色明亮，当场烹起了茶来。 各种传说中，魇阴风雷都暴烈无匹，然而此刻在她手中却如同普通凡火一般，充当着煮茶的“柴火”，毫无反抗。 她动作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跟往常没骨头似的样子相去甚远。 言寂月远远瞧着，便看出她的手法专业非常，而且隐隐透着些沧桑的古意。 他曾经因为任务，在一家茶道世家里待了半年多，期间见识过那繁复的茶道规矩，也曾看到过备受尊崇的老者煮水烹茶的场面。 那时他还曾感叹不愧是行家，举手投足间都是风韵雅致。 然而那老者后来自惭，说自己尚还未完全参透茶道的圆融如意。 同在场众多看客一样，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只觉老者过于自谦。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当看到言逢欢的动作和情态时，他却想到了那老者的脸和那番叹息。 突然觉得那老者或许并未自谦。 他们平日里看到的言逢欢，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毫无那些茶道出身的人身上那种矜贵风雅。 她也并没有完全遵照那一套让人头大的礼仪，甚至连净手焚香都没有做。 然而她神色从容宁静，手上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拘泥和停滞。 仿佛很多很多年前早就烂熟于心。 无端的，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老者口中的“圆融如意”。 这也是第一次，言寂月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女子，是一位活了上万年的神祗。 …… 不知道他走神了多久，茶香幽幽飘到了他鼻尖，言寂月终于回神，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了两人身上。 言逢欢正将一杯茶推到言敬眼前，笑道：“许多年没干过这活计了，你试试看。” 言敬受宠若惊地接过，微微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 言逢欢脸上笑意更浓了一些，揶揄道：“这是奉拟当年采的茶叶，说起来算是‘陈茶’了。” 言敬瞳孔放大，差点没当场喷出一口茶水。 然而想到言逢欢的话，他硬生生吞下了嘴间那滚烫的茶水，烫的肺腑都是一片热意。 奉拟是谁，他身为言家人自然知道。 生命主神采摘的茶叶，别说隔了一万年，就算是十万年，他也能生嚼下去！ 只是—— “您为何今日突然……”言敬有些欲言又止。 言家的历代家主，在言逢欢面前从来不会提及这几位主神，也不会提及任何关于他们的事情。 即便是奉拟，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怀念。 然而今夜，尊上她却自己提了，不仅如此，这茶…… 言敬忽然想起上次和言逢欢在晚间的交谈，那时他就隐隐觉得有哪些不对劲，但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此刻，一切事迹拼凑接连，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 “尊上，您……不要言家了吗？”言敬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以一种极慢的语速，不可置信地问道。 暗地里的言寂月瞪大了眼睛。 言逢欢手一晃，茶盏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听的人心里一惊。 第92章 月夜谈话(2) 言逢欢将手中茶盏放回炉上，魇阴风雷依旧充当着火力，柔和地煨着水。 “我没有这样想。”言逢欢轻声说道。 “但您已经在善后了。”言敬死死地盯着她，“不是吗？” 这般动作放到往常，是被他认为大不敬，自从再见言逢欢开始，他从来没有如此不管不顾过。 然而此刻言逢欢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他顾不得什么父亲的教导、家族的规矩了。 疑惑一旦有了苗头，就再也无可抑制地生长。 “您不遗余力地给华国帮忙，说是为了言家往上走，那时我就该想到的，如果您在的话，言家根本没必要这么急着找什么靠山！” “您明明已经隐藏了这么多年，今日在封灵子面前暴露的时候，却丝毫没有遮掩和挽回的意思，所以你是本来就打算暴露自己的？” “你里里外外都在默认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华国那群人会怎么想！” “你还答应给他们试验什么信仰之力……你可知你的消息，从今日开始就会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包括当年那个狗屁奚涟也很快就会嗅着味儿找到你！” “而且，奉——” 言敬的脸扭曲了一下，虽然情绪很激动，但本能的尊敬还是让他不敢直呼奉拟的大名，“他留下来的这茶，你留了这么多年都没舍得动过，如今却这么不管不顾了。” “除了你想……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言敬满脸忍不住的痛苦和担忧，今日在他心里萦绕了一天的心绪一股脑地往外出，说着说着都忘了用敬称。 他越说语气越崩溃，隐隐显露了些小时候才会有的“小混球”气质。 如果那时候的他发现了这个事儿，估摸着早就当场扒拉着言逢欢，哭嚎着让她保证不要乱来了。 然而不是。 如今的他，活了这么大把年岁，已经接下了言家，成为言家新的家主，和历代家主一样，为言逢欢献出忠诚。 他看到了传承秘境里，关于言逢欢几乎所有的秘密，于是再也无法轻飘飘地对她说出什么放下和阻止。 可是—— 他们言家守了这么多年的神灵，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这么突然的准备归化天地，他怎么能接受？ 那是他从小就立志一定要拼死守护的人，而他即便发现了不对劲，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姐姐……”言敬突然有些哽咽，“不能再等等吗？” 他没办法像两百多年前那个言家小魔王一般无理取闹，可言敬还是忍不住恳求般地问了出来。 言逢欢眉头微动，有刹那的鼻酸。 然而下一秒她只是笑了笑：“你果然跟小时候一样聪明。” 这话无异于承认了言敬这些毫无证据的猜测，也成功让言敬煞白了脸。 墙角处的言寂月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这些消息像是一个接一个的炸弹，让他连呼吸都控制不住了。 然而言敬两人并没有管他。 言逢欢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泰然自若给言敬重新斟了杯茶：“没有等的余地了。小敬，我今夜在这里，原本是想抹掉你的记忆的。” 这是她以前最常用的手段，也是最方便快捷的。 只是没对言家人用过。 言敬脸色更白了一层，他猛地放下茶杯，往后倒退了几步：“你不能！就算抹掉我的记忆，可如今这个时代，您没办法抹掉所有的痕迹！”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他。 言敬胸膛急促起伏，脑子也极速转动。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大了一些：“您也说了我聪明，尤其是关于您的，但凡有蛛丝马迹，我总会推出来的！可这意味着每次我都必须重新接受，这不公平！” 他死皱着眉头，丝毫不怕地和言逢欢对视着。 随后，言逢欢先移开了视线，平静如水：“所以我准备找你好好谈谈。” “……” 言敬一愣，像是一堆猛烈燃烧的火焰陡然被浇熄，他霎时间哑然。 顿了顿，他才有些迟疑地问道：“谈……什么？” “给你厘清你的疑虑。”言逢欢终于有时间端起茶杯品一品，“先坐吧，你这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得我头疼。” “……” 您有心吗？ 言敬抽了下嘴角，激荡的情绪，在言逢欢这么一打断下，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慢吞吞地走了回去，脸上还是有些警惕，生怕稍不注意就被清空了记忆。 虽然反驳的时候他说的好听，但若真的被尊上清空了记忆，恐怕得花个一年半载才会搞得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然而如今事态这么严重，即便是短短几天他都耽搁不起！ 犹犹豫豫地坐了个小边角，言敬安静地等着言逢欢的下文。 “你猜的大方向确实没错。”言逢欢慢悠悠地开口。 言敬脸色立马紧张了起来，言逢欢赶在他站起来之前轻轻抬了下手：“诶——你先听我说完。” 言敬动了动嘴巴，还是憋了回去。 言逢欢收回手，快要拖倒茶杯的袖子荡开，旋即气定神闲地捋了捋袖口：“一开始我帮华国的确是因为言家的原因，我虽刚出来，但这时势也看的清楚，言家和华国交好，没有什么坏处。” “至于你说的忙着帮言家找靠山——”言逢欢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别说我人还好好地待在言家，就算真是我身死，我在言家留下的东西也必然能护你们周全，何须要什么靠山？” “……” 也是哦。 言敬几乎瞬间就被说服了。 身为言家家主，他比谁都清楚尊上在言家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诸如鸣风那样的绝世灵器也是说送就送了。 每个言家血脉身上还有她藏着的一道守护之力，那是关键时刻能力挽狂澜的底牌！ 哪怕她不在的岁月里，言家也依靠她留下的那些东西，平安无虞地延续到了如今。 “我、我一时间……”言敬有些尴尬地出声，他第一次对言逢欢如此“疾言厉色”，此刻陡然被说服了一点，顿时慌张理亏了起来。 言逢欢看着他局促的模样，敛下眼中笑意，继续道：“至于暴露行踪嘛，的确是我故意的。躲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恢复实力，再这么躲下去得多憋屈？不得好好找回场子吗？我也懒得找他们，等他们赶着上来，我一起收拾了岂不乐哉。” 言敬还有些沉浸在刚刚的“愧疚”的情绪里，加上言逢欢说的十分顺理成章，所以言敬一时间有些信了她的话。 但过了不久，他就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尊上，您又诓我！” 言逢欢微微挑眉：“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诓你了？” “我——” 言敬语塞，他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而这时，言逢欢叹息了一声，语气突然有些凉：“小敬啊，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好。我也会憋屈愤恨，因为实力不足受过的那些痛苦，我自然是想讨回债来的。” 言敬一愣，言逢欢的话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他们两个人的万里逃亡，准确地说是言逢欢带着他逃亡。 她那时正值虚弱期，力量据说不足十分之一，为了救他，生生受了奚涟十七支极寒冰箭。 每一箭都狠狠贯穿了她的身体，在她身体表里都结开了晶莹剔透的冰花，绞破了所过之处的血肉和生机。 绝美又残忍。 尊上将他带回言家时，整个人已经快绝了气息。 想到那些画面，如今修为已晋五阶化灵境的言敬都不由自主地一抖。 即便是他，每每想起，也对奚涟恨得牙痒痒…… 看着言逢欢略微低垂的头，言敬彻底动摇了：“您真的是这样想的？” 言逢欢冲着他笑了笑：“自然，况且当年咱俩的仇不还没报吗？” 言逢欢自信的样子让本就有些犹豫不定的言敬更加摇摆了：“那、那华国呢？他们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万一跟当年那个白眼狼一样……” 这个问题就更好回答了，言逢欢摆了摆手：“今日你不也看见了吗？我身体里一直拥有腓腓的特殊能力，是人是鬼我还是看得分明的。” “可如今您不是已经将东西还回去了吗？”言敬一懵。 “是还回去了，但联系还在，况且小敬啊——”言逢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怎么、怎么了？”言敬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你拿你自己识人的能力来衡量我，是不是太……”言逢欢没说完，但表情上淡淡的嫌弃让言敬有些兜不住了。 前有李虞慧，后有言秋，今日还要加上一个冒犯尊上…… 言敬有些慌了神。 言逢欢瞟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推了推他手边已经凉了的茶：“再有，你说的这‘我舍不得动的’茶……你若是觉得珍贵，我那儿还有不少，都给你？” 言敬哪儿敢要，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您留着吧！今日是我糊涂了，您别生气！要是您心里不痛快，打我一顿出气我也绝无怨言！” 言敬起身，欲行大礼赔罪，被言逢欢的力量隔空拦住了：“行了，我不是说了，你爹那套少学点吗？” 言逢欢的态度如常，似乎并不介意他刚刚的逾矩。 言敬笑了笑，很快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模样，跟言逢欢闲聊了起来。 等一杯冷掉的茶水喝完，言敬提出带着言寂月离开，让言逢欢早些休息。 却不想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回去休息吧，好歹我也是他师傅，得教教徒弟怎么听墙角才不会被发现。” 言敬嘴角抽搐，言逢欢陡然提到徒弟这事儿让他不由得心梗：“尊上，您看您还——” “不缺了。”言逢欢笑道。 言敬十分“失望”，最后颇不甘心地离开了，离开前还瞪了一眼自家孙子，吓到后者心脏骤停，身形瞬间弹回了墙后。 ------------------------------------- 随着言敬的身影逐渐走远，言逢欢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等到人彻底走出视线，她轻轻叹了口气。 “出来吧。” 言寂月抿唇，沉默地走了出来。 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自己早就被发现了，那他就纯属智商不够了。 言逢欢重新拿了个杯子出来，给言寂月也倒了一杯茶，十分自然地递给他。 言寂月接过茶杯，沉默了一会儿。 言逢欢也没说话，慢条斯理地鼓捣着茶具。 “爷爷他，真的信了吗？” 言寂月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句开口会是这样的话。 第93章 心魔 “你觉得呢？”言逢欢笑看着他。 “半信半疑。”言寂月老实地道。 “你这说的是你还是他？” 言寂月沉默了一下：“都有。” 言逢欢来了兴趣：“诶——说说看，你为什么半信半疑？” 言寂月看着她，平稳地开口答道： “首先，您刚刚全程没有一点平常人撒谎的小动作，爷爷他提出来的几点都对答如流；其次大部分人撒谎时，为了尽善尽美，会下意识地编造、更改或者删减细节，但您的话流畅自然，语调起伏也再正常不过；最重要的是虽然很多内情我不知道，但看他的反应，您所给出的理由和说法，合乎动机的。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您说的是真的。” 这反而让言逢欢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好笑地问：“你都这样想了，那为何还有疑？” “大概是因为我的工作习惯吧。”言寂月抿了抿唇，据实以告，“谈话双方信息差太大时，拥有信息量高的一方，如果有心将真假掺杂的事情放在一起，是很难被区分出来的。” 而他认为，言逢欢会这样干的几率很大。 “……” 言逢欢第一次意识到，活得久原来还有这种缺陷。 她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你们言家的小崽子，怎么时不时总爱出一两个心生九窍的，还净往我身上使。” 言寂月拿着茶杯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爷爷他……只是关心您。” 他们都并非是故意怀疑，然而太过看重，自然会思虑万般。 言逢欢其实并不介意，她轻轻搁下杯子，灰色琉璃杯底在石桌上碰出一声清透的脆响。 “关心则乱。”言逢欢淡淡笑了笑，语气有些无奈，“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已经乱成了他的心魔，今日只是这么一遭，他已经心绪难定，白瞎活了这么多年。” “心魔？”言寂月并不怀疑言逢欢的眼力，闻言心下一凛：“所以您才想抹掉他的记忆？” 言逢欢一怔，随即笑着揶揄道：“若是抹掉记忆就有用，那世间修士，不早就人人通透至极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被心魔催折的苦命人。” 言寂月有些尴尬，他对于灵武界的东西确实一知半解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找补。 言逢欢对于揶揄言寂月这事儿，向来都点到即止，此刻见他神情赧然，也不再多说。 随口转了话题：“他这事儿也急不得，今日他虽然没有全信，但心绪稳了下来，也没算白费功夫。心魔这东西可大可小，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我发现了，自会替他化了去。” 言寂月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强消化了她所说的话的信息，随后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信言逢欢的。 他只是完全没想到她等在门口竟然是为了这个，而他们对此全都毫无察觉。 “爷爷他到底为什么会……”言寂月有些犹豫地问道，“有心魔？” 他今日其实也听许多人都在说，言家家主护短易怒，阴晴不定，但他和许多人一样，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言家其他人也很护言逢欢。 听着他的问话，言逢欢垂下眼睫，有些微出神：“心魔大多依托于畏惧和贪欲所生，言敬没占那贪字，却心有惧意而生了执念，若非今日一遭，连我都差点看走眼。” 言寂月愣了愣：“他是……怕什么？” 言逢欢忽然抬眼冲他笑了一下，言寂月一时间没摸着头脑。 下一刻便听得她说：“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言敬那小子要是知道我这样揭他的短，非得跟我闹不可。” “……”言寂月好奇心被半吊着，然而他实在不擅长卖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哦对了！你如今也算是修士了，记得不要学你爷爷，凡事过犹不及，执念更是如此。” 她这话说的郑重，于是言寂月也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尴尬之色还没有褪去，看起来有些微的滑稽。 言逢欢脸上扬起了些笑意，她有些懂为什么宿虚明老实喜欢逗人了。 “今日晚间的事情，就不要报上去了吧？”言逢欢站起了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对言寂月笑道。 后者一愣，心道果然。 他平时上报的方式都是通过特殊线路，甚至连最新的探测器都无法探测到动静。 但也有许多研究员都说过，如果不是言逢欢默许了，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想做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此刻被言逢欢戳破，言寂月竟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着他和言逢欢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这种夹在两方中间偷摸传消息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心亏。 “好。”言寂月嘴边的话转了一圈，最终只出声应了一句。 言逢欢笑容更大了一些，几步微微走近了他：“言敬的记忆今日我没抹得了，至于你嘛——” 言寂月嘴角一抽，他虽听得出来言逢欢的玩笑语气，但还是非常诚实的，身体往后退火速退了几步。 “啧，看来你这练体进展不小，速度快了不少。” 言寂月仍旧以沉默应对，看得言逢欢好笑地摇了摇头：“算了，不逗你了。” 言寂月看向她，却发现言逢欢此时也正注视着他，而且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不过他来不及愣怔，因为下一秒，他人就出现在了那片星空笼罩的星海之下。 旭日的身影陡然出现，庞大的身躯给人威慑力十足，言寂月的肌肉应激反应一般瞬间绷紧。 而言逢欢的身影也于半空中显了出来，她拍了拍旭日的脑袋：“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护好四周。” 旭日如同大猫咪一般，轻轻地拱了拱她的手，然后又再次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海”。 言逢欢沉默地看了言寂月半响。 最后才轻声开口道：“我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你。大概——” 她眼神移开望向虚空，仿佛在看什么人，声音也有些飘忽了起来：“大概也只能交给你了。” 轻飘飘的声音仿佛牵动了星空和湖面，言寂月陡然感觉四周涌来一种有些逼近窒息的压力感。 但他勉力调整了下呼吸，强迫自己暂时适应这种压力感。 “您说。”言寂月缓慢又郑重地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万死不辞！” 言逢欢看着他笑了一下。 随即只见她嘴唇淡淡开合，一句话云淡风轻地被她说了出来。 然而言寂月的脸上的血色和表情，却随着她的这句话，逐渐褪了个干净。 周遭一切仿佛瞬间隔绝，他眼睛里只看得到言逢欢那赤红的身影。 言寂月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如此震惊和无措，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您、您刚刚，说、说的什么？” 魇阴风雷自言逢欢身上绕出，在她周身结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禁制，银色雷电劈啪作响，在这空旷无垠的空间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禁制结完的一瞬间，言逢欢嘴角勾起了个淡淡的弧度，不过却让人看不出什么笑意。 她换了一种更加明确的说法，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在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杀了我。” 这次携带着灵力的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言寂月的耳膜，他内心涌现出的满是不可置信和荒唐。 他甚至在想的，是不是言逢欢所说的话有歧义，这个“杀”并不是指的真正意义上的“杀”字。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然而得到的却是言逢欢的否定。 “……” 言寂月觉得自己都快被逼出心魔了。 然而这时，一道灵光悠悠地钻入他的眉间，他一下子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言逢欢的声音也缓缓响起：“你放心，我会将事情缘由都告诉你，你可以自己衡量完，再决定接不接受这件事。” “若是你不愿意，我便替你彻底抹掉这段记忆，今夜你就只是听了个墙角而已。” “……”言寂月无言以对，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间，他捏紧了拳头，如同破罐破摔般开了口，“您说吧。” 此时的他，和先头的言敬一般，想的是如何劝服言逢欢放弃这种念头。 但他没有想过，如果他被言逢欢说服了的话，又该怎么办。 那是他后来每每回想起，都觉得无比痛苦又挣扎的回忆。 ------------------------------------- 两百多年前的言家老宅，每日都十分闹腾。 西南院落左侧墙壁，不知何时被人挖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狗洞，用绿色草叶粗糙地盖着，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日，一位身着华服的小公子，一把扒开那凌乱的“掩护”，灵活地自那狗洞里蹿进了院落。 身后一道绿色的灵光轰击而来，将狗洞陡然扩大了一大圈！ 而那小公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大部分的攻击，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被削掉半截的衣摆，不屑地撇了撇嘴。 随后他转过头，脸上瞬间换了副可怜巴巴的神情，张牙舞爪地往主屋门前一位洒扫妇人身边跑去：“张姨救救我！我爹他要杀了我！” 妇人只是普通人，对他也没有防备，于是一瞬间就被他拉住了手臂。 她看着自家小主人言敬，平时一个俊秀帅气的小公子，此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好不委屈。 纵然知道他平日里装乖卖巧的秉性，张姨还是心软了，拉着他细细检查了一下：“小少爷，可有哪儿受伤？” 第94章 幼年言敬 小言敬也不含糊，卖惨就得有卖惨的样子，他撸起袖子就给张福芸看。 瘦小的胳膊上，青紫淤伤遍布，显然也是真的受伤不轻，张福芸看得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来，先进来，我给你上点药，把淤血化开。”张福芸轻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进房。 平日里小言敬没少受伤，有些是他调皮上蹿下跳得来的，有些是被言家现在的家主，也就是言敬的父亲言唯知亲手揍的，故而言敬母亲这边常年都准备有伤药。 言敬一边顺着张福芸的力道“乖巧”地走进了屋，一边轻声问道：“张姨，我母亲呢？” “自前日你赌气冲出去后，夫人因为担心你也跟了出去。” 言敬一愣，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一下子没兜住，急急问道：“可我没见到她啊！她今日还未归？” “她昨日晚间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没寻到你，准备回娘家看看，她以为你受了委屈，可能会去冯家那边也说不定。” 言敬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不由得瘪瘪嘴，母亲不在，恐怕他才真得跑了。 身后那个老顽固随时都有可能进来再给他踹上几脚！ 想到这儿，言敬有些坐不住了，然而张福芸已经拿来了药箱，满脸都是担忧。 言敬屁股刚离开座位，又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 然而刚一抹上药，言敬立马痛得龇牙咧嘴：“哎哟哟，张姨你轻点！疼死我了！” 这下倒不是装惨了，他是真的疼。 “小少爷，这是灵力造成的淤伤，普通伤药治标不治本，您要是……”张福芸叹息了一声，想说些什么。 然而言敬立马打断了她：“张姨，您可别也来劝我修行了！小爷就算是痛死，也绝对不修！哎唷——姨，您轻点儿，真的好疼！” “……”张福芸跟自家小主人这个鬼精也辩不明白，只能放弃游说，手下的力度轻了又轻。 然而言敬还是痛得直冒冷汗，到最后整个人都虚了不少，瘦弱的身体有些哆嗦。 言敬的身体素质，在言家这个灵武家族绝对算是垫底的存在了。 “小少爷，您就听张姨一劝吧，跟家主服个软，虽然家主这次是气狠了，但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啊！” 言敬闻言皱着小眉头老气横秋地哼了声：“他哪里是气狠了，他就是随便逮个机会就想教训我！” ”我就是觉得那院子环境不错，在那里烤了只山鸡，睡了个午觉，其他的东西我碰都没碰过！这事儿往常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可这次一来就打人！连母亲都无辜被他迁怒，简直就是个修行修得六亲不认的老顽固！” “还说什么冒犯守护神，哪门子的守护神？那院子空落落的，连只蟋蟀声都听不到，鬼才会住在那里吧！” 张福芸眼皮一跳，赶紧疯狂摆手，面色焦急：“小少爷，这可不能胡说！” “我哪里有胡——”言敬不服气的话还没说完，没有关的房门突然震动，随即吹进来一股冷风，有些细碎的叶子飘落了进来。 言敬一瞬间汗毛四立。 常年和他爹斗智斗勇的直觉，让他一骨碌翻身下床，直奔窗户准备逃跑。 然而下一刻，刚刚飘落在地的极为纤长的叶片，飞速串起来变成了一道长长的绿叶锁链。 然后迅速将言敬已经扒拉上了窗沿的身子给拉到了地上，撞出“嘭”得一声响，言敬痛得闷哼一声。 张福芸惊呼出声，赶紧跑上前去—— “锁链”散开，又安静地漂浮在言敬周身。 然而那绿叶本就纤薄坚韧，刚刚拉他下地的力道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因此言敬的衣服就在那短短时间内被割破开去，青紫交加的皮肤又渗出了血！ 幸亏绿叶撤的快，否则割进言敬细嫩的皮肉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言敬刚刚上药痛得龇牙咧嘴，此刻身上添了数道血口却一声未吭，只是脸色扭曲了一瞬间。 他借着张福芸的力道翻身爬起，绿叶在周围虎视眈眈，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从门口踏进来的言家家主，他的父亲言唯知。 言唯知生得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此刻心情不佳，更是带了三分凶神恶煞。 “看来我真是对你下手轻了，才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言唯知沉声道。 言敬死死地盯着他，闻言又被激起了反骨：“你还下手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言敬狠狠咬牙，知道他爹刚刚估计听到了他的话，于是也破罐破摔了起来：“我到底有什么错？什么劳什子守护神，我看你是修仙修魔障了才对！” 张福芸大惊失色，顾不得他身上还有伤，上前一把抱住他。 然后捂住他的嘴，急声道：“小少爷，您别说了！家主，小少爷年纪小，这次又受了一身的伤，难免说话冲了点，您千万别跟他计较啊！” 她一边对言唯知劝道，一边将言敬往自己身后藏。 然而言敬也是个倔的，此刻在言唯知的注视下，怎么肯有丝毫服软示弱？于是他手上使劲，试图推开张福芸。 然而他人太小，身上又带着伤，力气更是使不上几分，推了半天竟然也没有推开一心护主的张福芸分毫。 他涨的小脸通红，甚至觉得比刚刚被当场拉下窗户还要丢人。 言唯知冷眼看着他的困窘：“感受到你自己有多弱了吗？孔家那小子十岁的时候，已经能晋级二阶，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你却连一个普通妇人都推不开。” 言唯知的话对言敬仿佛自带刺激作用，言敬霎时间在张福芸怀里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都伤口崩裂开来，染红了张福芸的衣服，害怕言敬伤势加重，张福芸不由得松了力道。 言敬这才能从她怀里踉跄着跑了出来，撑着墙壁才勉强能稳住身形。 然而他丝毫不想示弱，“凶狠”地瞪着言唯知：“那你趁早去找那孔尽给你当儿子啊！” “……” 张福芸有些尴尬地看了言唯知一眼，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好介入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 “你先出去吧。”言唯知揉了揉额角，对张福芸说道。 后者看了他一眼，又忧心忡忡地看向小言敬，有些犹豫。 言敬喘了口气，勉强对她笑了笑，语气温和了许多：“张姨您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我。” “小少爷，跟家主好好说，别置气啊。”张福芸轻声劝了一句，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了父子二人。 言唯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看着跟倔驴一样的言敬有些心累。 顿了顿，言唯知轻声道：“过来。” 这本来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服软了，然而言敬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没有理他。 一双灵动的眼睛不断地观察着周围，还在寻找有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 言唯知闭了闭眼睛，忍下了心里继续教训人的怒意，衣袖一甩，一股灵力就抓住了言敬，将人直接带到了他面前。 言敬一下子小脸就难看了下去，也不求饶，只是不断地挣扎着。 言唯知大概是怕他跑了，禁锢他的灵力一直没散。 眼见着言敬的伤口愈发严重，言唯知抬起右手，木系灵力轻柔地送入言敬伤口处，缓缓给他治疗了起来。 他主修的是攻击而非治疗，对于治愈显然并不算熟练。 但言敬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哼了一声转开脸，挣扎的动作却小了下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言敬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言唯知也没有说话，过了约十来分钟，言敬身上被灵植割破的伤口、这两日被他用灵力打出来的淤青也消得差不多了。 禁锢着言敬的灵力散去，言敬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言敬摔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一骨碌站了起来，假意低头拍着自己的衣服没开口。 也没看见言唯知眼底的忧虑之色。 “你母亲回了冯家，今日你也过去吧，她这两日没少为你操心。”言唯知声音有些淡漠，听得言敬心里又是一阵不爽。 “去就去，你以为我想呆在言家啊！”言敬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开口回怼。 言唯知似乎也是懒得管他了，摆了摆手：“那就滚吧，老子也不想看你这副鬼样子。” 这话对于言敬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他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好感”被迅速摁灭了下去。 身上这两天阻碍他行动的伤口已经复原，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言唯知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等言敬走远了，他冲着暗处打了一道灵力。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悄悄跟着他，等到了冯家，夫人接到他之后你们再回来。”言唯知淡淡道。 “是！”两人领命，行了个礼后又消失在了原地。 言唯知目色沉沉，身影也从椅子上消失了去。 -------------------------------------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言家老宅的另一处院落。 院落分为里外两层。 外层满是郁郁葱茏的高树，干净漂亮的石子铺就了一条进入内院的小径，两侧都环绕着鲜花和翠绿欲滴的草叶。 这里比之言家府邸任何一处都要精美，但如果随意找一个言家人来问，他们都必然对此毫无印象。 这是一处存在于言家，却只有历代言家家主知道的院落，内外都被加固了重重阵法，就是为了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然而，言家的小少主，前日却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穿过了阵法，还在外层生了火，烤了只山鸡。 第95章 被掳，守护神! 言唯知顺着小径走进了绿树环绕的内院。 入目是焦黑的土地，唯一一座房屋的墙壁也是黑色，而且裂纹遍布。 这个内院寸草无生，生机湮灭。 若言敬前日走了进来，绝对不会觉得这里是个漂亮极了的好地方，也不会安安心心在这儿睡了个午觉。 内院的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现的黑色雾气，隐隐还有数张人脸、兽脸一样的东西正藏在其中。 言唯知面不改色地踏了进去，直奔内院一角。 黑雾如同饿死鬼一样冲他扑了上去，然而下一刻言唯知眉间闪现出一抹银色符文，周身荡开银色雷电。 魇阴风雷瞬间将奔上来的黑雾都撕碎吞噬，然而黑雾似乎并不会惧怕，而且新鲜血肉对它们的吸引力超乎寻常，于是前赴后继地涌上前来。 言唯知眉间符文亮度也丝毫未减，魇阴风雷毫不客气地将那些送上来的“食物”全部吞下！ 就在这样两方不依不饶互相拉扯之下，言唯知已经走近了目标地点。 他手上蕴着淡淡的灵力，抬手便摸上了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下一刻，在他的手掌之处，一片淡绿色的透明花瓣显露出来。 随即整个内院大亮，印刻在院落的磐石护卫露出了原本的样子，一整朵巨大的淡绿色花型，将整个内院牢牢地封了个严实。 黑雾和生机被分隔在了两边。 然而言唯知此刻手底下的那片花瓣，却有了蛛网大小的裂纹，黑雾非常聪明，并不靠近此处。 但它们指挥着无形的魔气，不断攻击着裂纹，于是阵图的反击之力如同火星般不断从裂纹处溅出。 言唯知眉头皱的死紧，手上灵力一股脑地涌出，修补着比昨日又变大了些的裂缝。 前日他已经临时修补过一次，那时候只有指甲盖大小，很快便修复了。 但言唯知能感应到，磐石护卫是被什么力量彻底穿透了，他仅仅是修复裂缝是不够的。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和不同寻常。 言唯知可以肯定，近几日进来过的人只有他和言敬。 有机会破坏这个阵图的人只有可能是言敬。 然而这正是言唯知这两日焦躁的原因。 他第一时间就查探过言敬，没有异常，所有的痕迹看来，他也的确如他虽说，没有进入过内院。 此处的磐石护卫是由守护神亲自布下，就算是同为神只，也没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破阵。 然而言敬先是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外层的防御阵，然后又“导致”磐石阵图破裂。 可他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引动那么强的力量。 言唯知想不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且这两日因为这件事，他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言敬还小，又毫无修为，此番阴差阳错，毫无意识地被牵涉到这样的事情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举全言家之力，恐怕也难以护住他。 甚至可能言家也难以幸免。 磐石护卫出事，按照约定，守护神必然会现身，然而并没有。 寒山令没有碎裂，他只担心尊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无法抽身，他们本就帮不上忙，言唯知更不敢强行召唤。 …… 言唯知脸色发白地收回手，花瓣上的裂纹已经消失，看起来完好如初。 然而言唯知心下更加沉重。 以他六级中期的实力，修补巴掌大小的裂缝，竟然都快被抽干了灵力。 一旦他无力支撑，磐石护卫碎裂的一瞬间，这里的魔雾散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那时候…… 言唯知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焦躁，转身消失在了内院里。 寸草无声的空间中，黑雾一下子咬了个空，摸不着头脑地乱晃了一阵，然后又开始重复日复一日的游荡。 言唯知三日未曾休息，拖着有些沉重的身躯将言家最后的一部分人安排了出去。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言家府宅的上空，准备升起言家禁制时，被他派去跟着言敬的两个护卫狂奔了回来。 他们形容凌乱，满脸焦急之色。 看到半空的言敬一惊：“家主！！！” 言敬手下尚未结完的印记一乱，散了去。 他眉头紧锁，心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以言敬脚程，到冯家起码要一天一夜，这两人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除非—— 果然，下一刻一人声音沙哑地道：“少爷……被人抓走了。” 言唯知一口气哽在喉间，勉强呼吸了几下，他落向地面，沉声道：“发生什么了？” “小公子和几位家仆刚出言家不久，原本一切顺利，但走到郸均河时，有一女子凭空出现——” 言唯知一愣：“凭空？” 这两人实力都在四级，是他身边最强的暗卫，他们口中的凭空恐怕绝对不简单。 “对！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一人沉声答道。 “然后呢？” “那女子似乎认识小公子，众人之中明确选中了他，我们本欲现身，然而她似乎察觉到了我们在暗处，威压瞬间压得我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言唯知捏紧了拳头。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继续道： “但她这一番动作下来，只问了一句‘烬影何在’？” 言唯知脸色瞬间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两人，反复确定了三遍后，脸上血色褪尽。 “还有活着的人吗？”言唯知闭了闭眼睛，哑声问道。 “都还活着……那女子因为小公子回答不知，便认定他是为了维护谁而狡辩，当场就带走了人，根本……没有理过其他人。” 言唯知闭上眼睛，心里那股不祥之感终于应验。 掌握空间之力，还专门为了找“烬影”而来的……大概率是神级强者了。 他虽然没有探知到言敬身上与往日有任何不同，但今日之祸必然和他在外院呆了半日有关。 言敬撞上神级强者，守护神仍旧没有现身，恐怕都危矣…… 言唯知强行压下心里的痛意：“你二人，速去收尾，绝不允许丝毫的消息泄露出去，必要时可以动手。” “您放心！我二人知晓轻重，当场已经将所有人控制起来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言家可信任的家仆，绝对不会乱说的！” 言唯知闻言点了下头，然后道：“你二人现在离开言家吧。” 两人一怔，这才发现言家此刻竟然只剩下了言唯知一人：“家主，不救小公子了吗？” “救不了。”言唯知漠然地拂袖转身，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裹挟着往言家送去，“不要再回来了。” “家主！！！”两人欲再往里进，然而下一刻，言家周围便升起了血红色的禁制之阵，再不允许外物踏进一步！ 而言唯知正是掌控整个阵的核心。 两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却知道言家禁制之阵乃自伤之阵。 阵法代代相传，以往动用皆在言家遁世之时，为的是湮灭所有的痕迹。 然而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言唯知这一手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言家的房屋逐渐在阵法中被破坏。 内院的磐石护卫并未阻止红色阵法的摧毁之力，于是那些游荡的魔魂，也没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灭杀。 言唯知的气息迅速微弱了下去，守在言家外的两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双眼含泪行礼。 眼看着一切都要化为虚无之时—— 言唯知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银色的雷电从空间里攀爬而出，飞速笼罩了整个言家。 紧接着一位白衣女子也自空间踏出，她的右手冲着言唯知的后背一推，震荡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推离开了阵法中心。 “家主——” 言唯知身上力量所剩无几，直直地朝着地面坠去。 女子草草向他的体内打入一道灵力，言唯知这才堪堪在一处屋檐借上了力气—— 最后，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去坠落的力道，才躲过了被摔成肉泥的命运。 然而他顾不得许多，猛地抬头望向已经代替他站在阵法中心的女子—— 怀中滚烫欲裂的寒山令，清楚地昭显着女子的状态有多差！ 她替代了言唯知的位置之后，双手也开始动作，复杂诡异的手印，自她苍白的手里行云流水地结出。 言唯知看了几眼，便发现这正是禁制之阵的结印，然而不同的是，她将手印倒着结了出来。 红色阵法动荡了两下，然后从地面开始逐渐变成了银色，雷网附于其上分毫不退。 她想扭转回禁制之阵造成的破坏—— 言唯知心下一紧，却不是因为女子阻止了他。 据言家传承所言，言家的守护神是一位阵图天才，连阵图的结阵都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更别说是后世衍生而来的阵法。 然而此刻…… 她的脸色随着手中的结印变得越来越苍白，皮肤下蓝青色的血管变得清晰可见。 言唯知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不过好在，在银色雷网的帮助下，红色阵法很快随着女子收势而彻底化为银色，然后覆盖上了言家这个“半废墟”上。 银光一闪，言家被摧毁的建筑瞬间恢复了原貌！阵法也消弭了去。 半空中的女子缓缓落于地面，站在原地闭着眼调息。 银色雷电安静地回到了她的手掌之中。 言家院外两人终于得以进入，几个腾跃间飞奔而来：“家主！您可有事？” 然而言唯知并没有理他们两，他有些踉跄地冲着女子跑了过去。 堪堪停在五步以外，然后行了个言家最重的大礼：“言家第二十一代家主言唯知，见过尊上！” 身后两人不知情况，但也立即效仿言唯知，行了同样的礼。 而被行此大礼的白衣女子——言逢欢，却没能立即回应，她此时微微佝偻着身子，在缓解身体的剧痛。 言唯知也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咽下口中的鲜血，言逢欢睁开眼睛看向言唯知，有些好笑又无奈地调侃：“你可知，言家差点就要迎来第二十二代家主了。” 第96章 救人 言唯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哑声道自己无能。 言逢欢扯了点笑，轻声道：“起来吧，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言家禁制并非一定要人血祭，只要提前准备得当，阵中之人适时抽身并非难事。 然而言唯知刚刚却差点魂归西天，这必然是临时起意，甚至到了什么都无法准备的地步。 “您……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言唯知有些艰难地问道。 结合刚刚言逢欢出现的一系列情况，他心里不安更甚。 言逢欢怔了一下，惨白的唇扬起了点弧度，没有掩饰地坦言道：“是出了点事，此刻感知有些弱。” 言唯知面色一瞬间忧惧交加：“那您……” 言逢欢知道他要说什么，随意摆了摆手，寻了个石墩坐下：“我自有数，你先将事情告诉我。” 言唯知不敢有违，身后两人是他的心腹，也对内院有所了解，于是他也没避着，快速将内院的情况跟言逢欢说了一遍 但身后两人却一愣，随即有些焦急，家主显然没有准备说小公子的事情…… 不过言逢欢察觉出了不对，因为她首先问的是：“你说的那个少年，如今在何处？” 言唯知一愣，他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片刻之间已经渗出了血。 但他脸色未变，微微躬身道：“那孩子误闯禁地，暂时被我关押起来了。” “呵。”一声微冷的笑意自言逢欢口中溢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惊。 几人飞快抬头看着言逢欢，发现后者正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言唯知。 “……”言唯知张了张嘴，准备好的应对说辞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他自认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然而对上言逢欢那双眼睛，却莫名开始心虚。 言逢欢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后面的两人：“那孩子出什么事了？” 她语气十分肯定，但在言唯知面前，陡然被问的两人，有些不敢回答。 言逢欢呼吸变得有些粗，她勉强缓了缓心神：“如果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多耽搁一刻都是生死之差，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告诉我。” 说到最后，言逢欢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她身上不受控制地涌出，身后两个暗卫瞬间跪倒在地！言唯知也有些受不住地弯下身子。 言逢欢神情一怔，却没有收回这股逸散的威压。 言家人有一代算一代，骨子里都非常轴，此刻她身上不济，情况又未明，一刻都耽搁不起。 言逢欢面色冷凝，几乎是命令般地重复道：“说。” 言唯知一下子跪了下来，只能将事情都老实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拱手急道：“尊上，如今您的力量不足，不能冒险啊……” 言唯知鲜血布满的右手映入眼帘，言逢欢看得头疼：“那孩子可有亲人？” “他……”言唯知有些犹豫，但还是据实以告，“是我的儿子。” 一口咸腥味猛然涌上喉头，左手手腕似乎痛的要断裂，言逢欢有一瞬间的失控。 下一刻，一股清正纯粹的安抚之力，瞬间涌遍她的神识。 言逢欢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后，她随手一挥—— 言唯知掌中的鲜血凝结成了一串血珠，飞向了言逢欢的手里。 下一刻，她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言唯知大惊，却发现她的气息仍然留在言家，方向正是内院！ 他虽然着急，却没忘记嘱咐身后二人收拾残局，随即强撑着身子奔向内院。 然而等他到了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言逢欢的身影。 磐石护卫仍旧安静地伫立着，只是之前刚刚被他修补完成的裂缝，又出现了一些裂纹。 然而最让他惊讶的是，之前被囚禁于其中的魔魂已经悉数不见了踪影。 此处荒凉静寂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言唯知心下一沉，他已经捕捉不到尊上的气息了。 ------------------------------------ 另一边，吞噬了内院所有魔物的言逢欢，终于恢复了些状态。 然而她力量消耗过大，此刻神识不稳，根本无法直接探测任何留在言家人身上的印记，只能用了最土的法子—— 以言唯知的血作为指引，来找其血亲的气息。 然而，当言逢欢第十三次停了下来后，她扶着旁边一棵大树重重地叹了口气。 光凭鲜血找人的效率低不说，这世间的干扰的气息太多，她已经被扰乱了十二次了。 这样实在不行。 她此刻的体力和力量都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言逢欢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她一向是个情况越急脑子却越冷静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她此时脑子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思路，于是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盘坐了下来。 张开左手，言唯知的血在她掌心浮现，随后悠悠地转了起来，她轻轻一抛，血串便乖巧地漂浮在了她身边。 她低头，随便捡了附近的一块小石头，用其尖锐的一面在地上画了起来。 血串周围也开始沁出些许血色，送往了她所画的阵图之上。 她画的速度并不快，但好在没有过多停顿和修改，因此也并未耽误多少时间。 若是言灵或者蒋宵月在这儿，定会认出言逢欢所绘制的图案，正是那日她用来寻找季临星的阵图雏形！ 阵图成，半空中的血串顺着萦绕在周围的血色，蜿蜒着融入阵图，一道唯有神识可见的银色光芒自阵图中心爆射而出。 直指东南方向。 言逢欢眉间有些冷意，缓缓地站起身来，手掌一探，地上的印记凭空漂浮了起来，融入了她的掌心。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 当日夜间。 华国边境的一处宽广旷远的沙漠里。 一堆银色的火焰，如同精灵一般，正围绕着一个小孩儿跃动着。 火焰圈外，还有一个白衣女子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沙丘边上。 如果不是白衣女子一身全是暗红血迹和十来道血窟窿，以及那小孩儿正全力靠近银火的话—— 这般场景看上去，实在像是女子意图直接烧死这个可怜的小孩儿。 小孩儿正是刚刚被言逢欢救出来的言敬，然而此刻还有些没反应得过来。 接近半日的折磨，他已经有些精神恍惚。 而这个从天而降救他的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一路带着他飞跃海洋，直到刚刚坚持不住，才落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沙漠。 言敬从来不知道夜晚的沙漠有这么冷，他冻到哆嗦，然而这个白衣姐姐气息微弱得连他都能发现，他根本不敢告诉她。 却没想到，这个白衣姐姐好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转瞬就挥出了一圈漂亮的“火焰”。 他没顾得上思考，为什么火焰是银色的，只是受身体下意识的驱使，往火焰靠了靠。 过了不久，他快被冻僵的身子终于回暖，脑子也清醒了点，于是不由得看向那阖眼靠在沙丘旁的白衣女子：“姐姐……” 言敬声若蚊蝇，言逢欢气息微弱得连他都能看出来。 原以为她不会听见自己的话，却没想下一刻，言逢欢轻轻抬起头看向他：“嗯？怎么了？” “对不起……” 他嚅嗫着道歉，满脸愧疚地低下头，眼泪蕴满了眼眶，却在砸下来之前，被他狠狠地擦掉了去。 这个姐姐为了救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他只是个拖油瓶，什么都做不了。 言敬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修行！ 如果他像孔尽那样，那此刻他就能带着姐姐走出这里，而不是还需要她浪费力量来给自己取暖。 言逢欢微动了下眉头，她在言唯知的记忆里看到的言敬可不是这样子的。 是吓到了吗？ 也是，奚涟那狗东西，拷问人的手段都狠辣非常，丝毫不顾及普通人的承受能力。 若换了其他人恐怕半柱香都坚持不了。 这小孩儿虽然因为……熬了下来，但这半天耽搁，恐怕还是落下了不小的恐惧。 这里对他来说又人生地不熟，加上她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依靠的，小孩子心里估摸着更加害怕。 然而此刻她抽不出多余的力量帮他安抚心神，大榕树这次也受伤损耗得不轻，已经没有余力帮她先恢复。 心下叹了一口气，她想了想，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在言敬恍惚的视线中走近了她。 她毫无阻碍地穿过火焰圈，蹲在言敬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很认真地说道：“别怕，不用对不起，我是专门来救你的，所以一定会平安将你带回去。” 她这么多年下来，油嘴滑舌倒是练的有一套，但认真安慰人的时间却很少。 绞尽脑汁说完，她便自觉效果不怎么样，因为言敬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眼泪跟玻璃珠子似的一串串往下落。 看起来更难过了。 言逢欢尴尬地收回手，想着该怎么办。 她之前刚摸到奚涟的“囚牢”时，这小孩儿被她下了狠手折磨，却能硬扛着一声不吭。 却没想到此刻她一安慰，反而哭得这么厉害。 言敬一时间哭得顾不上说话，见言逢欢似乎也不是很嫌弃的样子，他彻底不想顾虑了。 到后面，他直接扒拉上了言逢欢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而有意思的是，言逢欢右腿中了一箭，所以他即便是哭得昏天黑地，却还能记得小心翼翼地挪个边。 他整个人扒拉着言逢欢的左腿，一边哭，一边说“姐姐对不起”、“我控制不住”等等等等。 言逢欢哭笑不得。 她终于放弃治疗，勉强用身上恢复了点的力量，在身后聚集周围的黄沙堆出来了个沙包。 然而一手撑着脑袋靠在沙包上，阖眼听着他哭。 他今日的经历确实有点够他这个年纪哭上好几场，言逢欢也就由得他去了。 但言逢欢不得不承认，言敬真的是她这么多年遇到的最能哭的小孩儿。 第97章 重伤，封魔 她闭目恢复力量两个时辰，这孩子就断断续续哭嚎了两个时辰。 哭着哭着胆子似乎还大了一些。 时不时地，还抽抽搭搭地问她为什么手这么凉，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很难受？他能不能帮她做些什么？ 言逢欢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身体恢复了些许力量，可以带着言敬无虞穿梭空间时，她才睁开了眼。 言敬哭得通红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言逢欢也低头看着他，有些好笑地问：“哭累了没？” “嗝——”言敬想开口，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哭嗝，“有、有点。” 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 然而时间耽搁不得，否则刚刚恢复的力量又得被体内凶猛的寒冰耗没了。 “有力气站起来吗？”言逢欢问道。 言敬点点头，迅速爬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然而言逢欢自己试了两下，却都实打实地一屁股墩就坐回了地上，摔得沙尘差点迷了眼。 “……”言逢欢难得有些尴尬。 言敬试探着想来扶她，但大概是她一身的伤口让言敬不敢莽撞，唯恐下一刻就又血流如注。 然而言逢欢实在是站不起来了，她靠着沙堆喘了口气，只能冲他伸出手：“过来，我抱着你。” 言敬什么都没问，慢慢走过去蹲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言逢欢。 十岁的少年说高不高，但言逢欢勉强坐直了身子，才能堪堪扣住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抓紧我。” 言敬照办，一双手小心翼翼地避过手臂的伤口，环住了她的脖颈，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能松手噢。”言逢欢嘱托了一句。 察觉到少年眼眶的湿意和身体的颤抖，她以为他是害怕了，于是笑了笑道：“别怕，我保证你再睁眼就回到你父亲身边了。” 话落，空间掀起一阵漩涡，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银色雷火卷挟了地上被寒气冰封的血迹后，才幽幽散去。 大风吹过，黄沙掩盖了剩下的所有痕迹。 ------------------------------------- 言家府邸。 自言逢欢走后，言唯知一刻都没放得下心休息。 寒山令他时刻未离身，上面忽冷忽热的温度和极为不寻常的状态，不断地在告诉他言逢欢愈发糟糕的身体状态。 但这也说明目前言逢欢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将相关人士都敲打了一遍，又亲自收拾掉了所有的痕迹。 随后将家族里所有的人都秘密分遣了出去，只留下了一支近三百人的死卫。 这一次守护神的情况比以往所知的任何一次还要糟糕，言敬这边又招惹上了神级强者。 背后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推动着这一切，言唯知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刚刚安排完一系列事情，往内院那处走去时—— 一道巨大的白光从天而降，照亮了整个言家。 夜空在那一瞬间也亮如白昼。 最后白光以极快的速度，掉落向了内院的位置，恍若如梦一般很快散去。 言唯知大惊，通过寒山令，他从那道白光之中，感应到了言逢欢的气息！ 等他发足狂奔进了内院，却发现一身白衣浸血的言逢欢正闭着眼半跪在地上，而她旁边是安全无虞的言敬。 言唯知被这样的场景震惊得一时间没迈动步子。 言逢欢的身体不断颤抖着，身上十数道血窟窿里又开始长出了一朵朵透明冰花。 还嫌不够挤似的，越长越多，甚至长出了些枝桠叶片，从旁边完好的皮肤下，又顶出一片片血色。 鲜血和冰晶交杂，看上去既美丽又瘆人。 言逢欢一只手撑在地面，稳着自己的身形不至于倒下去。 言敬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姐姐……你怎么了？” 他试图用手去扶住言逢欢，然而下一刻便被溢出的寒气冻住了手指。 言唯知一惊，灵力一挥将他扯离了言逢欢身边，然后飞快地帮他逼出了指尖的寒气。 言敬被灵力控制不得行动，一双眼睛希冀地看着言唯知，他头一次服了软：“父亲……您救救、救姐姐……求求您……帮帮我……” 言唯知脸色极沉，手一挥将哭的颤抖不已的言敬“扔”出了内院。 不过在了灵力的保护下，言敬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外院的草坪上。 然而他却惊惶不已，因为磐石护卫无情地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望着再也进不去的内院，他声嘶力竭：“不！！！父亲您让我进去吧！” 言唯知没有理他，而是走近了正死死撑着的言逢欢。 “尊上？您还好吗？” 言逢欢正是在等他，听到他的声音，微微睁开了眼睛：“我已经抹掉痕迹了，磐石护卫可保言家无虞，一切照常即可……” 言唯知一愣，尊上这是不希望言家遁世？ 然而没给他时间多想，言逢欢喘了口气，轻声问道：“你可会启动封魔阵？” 言唯知神色一凛，历代言家家主，最重要的一道考验关卡就是必须对此法倒背如流，只是从来没有人实践过。 但言逢欢问，他自然也不隐瞒，正色回道：“会。” “那现在开始吧。”言逢欢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什么？”纵然以言唯知的理智，闻言都不由得愣住，他只会启动之法，可这里……并没有封魔阵图在啊。 他也没有见过封魔阵图。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言逢欢嘴角扯了个淡淡的笑，为了节省力气，只能简短地道：“你……只管做。” 言唯知不再犹豫，颔首应是，手上灵力灌满，已经做过千万遍的术法自他手上施展而出。 他原本以为是周围藏着这个传说中的“封魔阵图”，却没想到，应召他手中启动术法的，竟然是言逢欢自身—— 言唯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而此时，言逢欢周身已经被一个暗红色的阵图围绕着，复杂的纹路，隐隐显露出了些霸道的压制意味。 言逢欢闭上了眼睛，身体在阵图的支撑下缓慢悬浮在了半空，随即她四肢突然变成了黑泥潭一般的浓稠黑雾。 周遭流动着些鲜红色的“火焰”。 黑雾并没有留恋的意思，它们张牙舞爪地往外冲，却被暗红色的阵图狠狠地反弹而回。 言唯知不知作何反应，他被这般变化震得回不过神。 言家历代族长修的封魔阵图，竟然是为了对付……言逢欢？！ 而下一刻，暗红阵图猛然外扩，言唯知被阵图的动静陡然给掀出了内院。 封魔阵图瞬间占据了整个内院，磐石护卫也随之扩大到了整个言家。 内院刹那间被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魇阴风雷交杂在其间，两者仿佛在角力般，张狂肆意地盘踞了整个内院及上空。 言逢欢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 但言唯知尚且还能稳得住心神，哪怕此刻所见远超传承所闻，但这并不会影响言家誓死追随言逢欢的信念。 相反的，感受到怀中寒山令逐渐恢复的状态，他心里总算落到了些实处。 “父亲……”言敬的声音低低地在身后响起，言唯知转身，看到言敬褪去了往日里的桀骜不驯，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看着他。 言唯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到言敬身上毫无伤痛。 这着实不可思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言唯知尽量以一种平淡而温和的语气问道。 言敬没有跟言唯知再呛声，他声音沙哑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言唯知。 …… 听完后，言唯知沉默了许久。 他这么多年，难得有如此百味陈杂的时候。 看着一脸希冀地言敬，他恍惚想起刚刚言敬的话：“你想进去看她？” 言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底满是恳求。 “你可知她是谁？” 言敬怯怯地摇了摇头，他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冰花绽开时，言逢欢溅落的鲜血。 “她就是言家的守护神。” 言敬猛然抬头，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直直地盯着言唯知，似乎没听懂他刚刚的话。 言唯知原地坐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失神： “我所了解的传承记载中，尊上曾无数次护佑言家躲避过灭族大祸，她温和、强大，最重要的是，她极为清醒聪慧。” 言敬不知所措地听着，隐隐知道言唯知想要说什么了。 “敬儿，今日其实我是准备放弃你的。”言唯知哑声开口，向亲儿子承认这件事，让他一瞬间仿佛老了数十岁，“但是她却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 言敬眼中有泪水凝聚，但他仍然安静地听着言唯知说话。 “她出现的时候，状况非常不好。”言唯知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那些家族传承里，说的那些赞美之语都是假话，然而……” 言唯知视线落到言敬身上，没有继续说下去。 言敬却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他愧疚地低下头去，然而姐姐来救他了。 那些冰箭射来的时候，他被藏在山石之后，眼睁睁看着十七支冰箭陆续贯穿她的身体，带出一串串血雾和冰晶。 就是这样地情况下，她仍然带着他飞跃了海洋。 回来之前，她告诉自己，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父亲。 可是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她满身绽开的冰花，残忍又密集地开在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里。 “对不起……”言敬愧疚又无措。 言唯知叹了口气：“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所以我总有些私心想让你继承衣钵，但我所做的一切，却全都起了反效果。如今引来这遭大祸，我难辞其咎。” “不……”言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慌张地摇头。 “你今日所见皆是绝密，等尊上醒来，大概率会抹去你的记忆。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修行，你的路便自己选吧。” 言敬不断地摇着头，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他今日哭得太多次了，此刻却是第一次恐慌至极。 第98章 言敬噩梦 后来的那段时间，言敬只觉得过得特别漫长。 言家那晚的异常，也似乎并没有多少人记得，连母亲对此都没有多问过什么。 父亲也没有再逼迫他修行。 只是时刻注意着他，防止他向任何人透露那天的所见所闻。 他没有反抗，其实不用他父亲叮嘱，他死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只是每天，他都会请求父亲带他进去内院看姐姐。 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他日日都去内院门口蹲守，也渐渐知道那个地方，整个言家只有他跟父亲才看得见。 他不懂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他知道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才害了姐姐。 后来有一天，父亲大概被他求得烦了，告诉他尊上如今在疗伤，连他也进不去。 他面上终于消停。 …… 但暗地里，他偷偷看起了言家的初阶入门功法，然而此前他对此不屑一顾，故而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稀里糊涂。 刚刚开始那几天，就差点走火入魔。 是父亲发现了因为功法运行错误，气息混乱以至于奄奄一息的他。 等再次醒来时，他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生生受了，一滴眼泪也没流。 完了之后，他问父亲，能不能教自己修行。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很疲倦地叹了口气。 但从那天开始，他有了人指路，迟了三年，由他父亲升灵，踏入了修行之路。 他的天赋中等，并不算出彩，得知这个结果时，他有些失落。 但父亲却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只是告诉他尊上说过，修行之路，道阻且长，天赋并非决定性因素。 他听进去了。 原本他一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然而自从修行开始，他再也没有漫山遍野瞎跑过。 日复一日的打坐凝练，剑招修习，他竟然也不觉得这是件难耐的苦活了。 言敬感觉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但那一次他等过了漫山枫叶红遍，又皑皑白雪覆过山头。 内院始终什么都看不清楚。 黑雾和银雷日夜不停地“争斗”、“厮杀”，仿佛硬要活生生吞掉另一方才算结束。 而内院周围那暗红的阵图，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秋日里飘落的枫叶，冬天簌簌雪花，没有任何一点落进去。 春日里的一天，他用微弱的灵力养护了小半年的桃花终于开了，他迫不及待地端着整个花盆往内院奔去。 却在路上碰到了满脸焦急的父亲。 父亲说，内院的黑雾，散了。 他一怔，手里精心护着的花盆落向地面，花盆摔得稀碎。 而桃花，总算被他用灵力安生护住。 随即父亲押着他去内院，说要给尊上请罪。 他捧着“颤巍巍”的桃花，丝毫没有反抗，相反还很高兴。 在父亲的带领下，他第一次顺利踏进内院，然而见到姐姐的那一刻，原本设想了很多遍赔罪词，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 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言逢欢，看着他的样子却乐了，笑眯眯地夸他将手中的桃花照顾的很好。 …… 他死乞白赖地跟在姐姐身边修行了数年，然而当他终于突破三阶的第二天，她却不见了。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父亲只说尊上有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其余一切沉默不言。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闹的小孩，知道从父亲这里问不出真相，便没有再多费精力追问。 他顶着同辈之间的嘲笑和疏离，顶着族长的废物儿子“光环”，更加拼了命地修行。 后来，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他在族长的竞选中，力压了所有竞争者，成为了言家新一任的族长。 父亲调侃，当年尊上的小灶没白开。 成为族长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让他多开心。 但族长之名，让他能够接触到关于尊上最多的秘密，却是让他激动的。 原本以为知道了秘密，他就能找到姐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知道那些秘密后，他却如同以往所有的家主一般，心甘情愿地接下了一个历经万年的承诺。 缄默不言地走上了父亲的路，真正成为了言家的家主。 他以前一直觉得，父亲修行已经修得没有人气。 母亲是他为了延续血脉，才娶的妻子。 对他这个儿子，他说的最多的话也是强迫他修行。 他并不喜欢这个父亲，也不喜欢修行。 然而当知道秘密的那一刻开始，他开始理解父亲的焦虑。 后来父亲修为始终未迈过七级大关，寿元走到了尽头，他闭眼前，笑着对他道：“当初借由你的愧疚，骗你修行，可曾怪我？” “不怪。”言敬记得自己也是笑着回答的，“我很感激您。” 言家历代家主，都是初代家主的嫡系后代，也只能是这一脉。 如此，他们才能保证，言家对于言逢欢的忠心。 如果不是他接任家主—— 那么关于言家万年以来守护的秘密，会在言唯知死去的那一刻，全部被摧毁干净。 那是言家嫡系，对守护神最后的尽忠。 …… ------------------------------------- 言敬再次从梦里醒来，有些怔忡不知年月。 看了眼外面天色，天际已经隐隐泛上了红意，他叹了口气，从床榻上下来了。 连续梦了五天的往事，他要是再没察觉到不对劲，就对不起幼时尊上开的小灶了。 言敬并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凝神冷静了一会儿，就准备先去尊上的院子外蹲守一下。 隐瞒是要不得的，如今时局正乱，他绝对不能出岔子。 刚走出大门，却发现他门前的一棵大树的枝干上，有个女子正半坐半靠在上面，像是……在看月亮。 “……” 以言敬的眼力，自然认出了那是言逢欢。 她右腿踩在树干上，左腿自然地垂下，淡青色的衣摆和小腿一起晃荡着，姿态悠闲畅意极了。 言敬走近树底下，抬头看着她。 言逢欢仍旧悠闲地看着即将落下的月亮：“你搁这屋子里魇了好几天，连r国换质这种事儿都没有出席，言空他们很担心。” 言敬一愣：“您……早看出来了？” 言逢欢笑：“你好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言敬一时间哑了声，沉默了半天，最终说了一句，“对不起，让您费心了。” 言逢欢好笑：“我觉得，你们言家小崽子都不太听话。” 起码让言敬不要学他爹，他就从来没听过。 她好像总是在告诉下一代，不要学他们的上一代，像个唠叨婆子似的。 但似乎每一次都失败了。 言敬有些不明白她这话，脸上浮现了明显的疑惑：“尊上，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言逢欢叹了口气，一个旋身自树上跃下：“没有，逗你的。” “……” 言逢欢看着他这样子，摇头笑了笑，接起了他刚刚的话：“费心倒不至于，这本就是我该给你的解释。” “解释？”言敬有些意外。 “你这几日都在记忆里游困，对往事可记得更加清楚了些？” 言敬点头。 出事那时，他仅仅是个小孩子，加上事情冲击太大，所以后来大多事情都记得迷迷糊糊。 然而这几日，虽然噩梦连连，可往事却清楚地记了起来，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胆小无用的小孩子，强大的灵台，让他足以完整地撑起整个回忆。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言敬没有犹豫，他原本就是想去找言逢欢的，“我觉得我一直漏了一件事，也有可能是那段记忆太过痛苦，所以每次回想，我都略过了它。” 言逢欢安静地看着他。 “我当年……的确是被奚涟严刑拷打过，其间还有封灵子也对我动了手。”言敬说到这件事，脸色明显不太好，但也没有影响他正常地回忆，“他们一开始，大概顾及我没有修行，所以下手很轻，但……” 言敬皱起了眉头，眼里是明晃晃的不解：“后来，至少奚涟是下了狠手想要试探我的极限的，那种程度，现在想来，纵使我当时已经步入四阶，也没有活路。” “可我活下来了。” 甚至到后面，他被藏在山石后面那段时间内，他所受的最后一些伤也再次自愈了。 是的，他的所有伤口，都是自愈的。 以一种诡异的、连许多木系修士都望尘莫及的速度，自愈了来自神的伤害。 这是他一直刻意规避的一段记忆，然而却在这几日的梦境里，一一被复原。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当年毫无灵力的我能闯入外院，为什么奚涟会那么直接地找上我，还有……为什么，我能活下来？” 言敬面色凝重，眼底是浓重的不解之色。 “你们父子问话的方式，倒是十分相似。”言逢欢先是笑着调侃了一句，继而才道， “不过那时候，我也摸不准他们几个的意图，因此并未回答你父亲。而当他问我，是否要抹掉你的记忆时，我也有过犹豫，因为这段记忆留着，今日这番光景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言敬的注意力落在了前面：“他们？” “那几个至高无上的主神呗。”言逢欢嘴角带着些浅淡的笑意，语气如同在谈论天气一般。 言敬双目睁大，满是惊愕之色，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串联起了一切：“您的意思是，当年那一切事情，是他们在主导？” “不错。” 一瞬间，言敬感觉他的背脊窜上了一股极寒的凉意，一直凉到头皮和心底。 第99章 主神手笔 “他们……不是以神魂封印了魔族吗？” 不是现如今，已经算是身死道消了吗？ “曾经我也以为，他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言逢欢敛下眉睫，面色也有些复杂， “然而从你这件事之后，我才明白策算主神能力确实大的无边，万年之后的事情也能运算于股掌之间；而另外两位，也是义气朋友，配合无遗。” 不知为什么，言敬莫名从中听出了些无奈和怒火，这让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莫名消了一些。 “所以，打破磐石护卫的，其实是主神他们的力量，而我那日那种诡异的自愈能力，难道是因为……生命主神？” 他如今既然知道这背后有主神的手笔，一下子许多无解的地方也变得豁然开朗。 能让他从两位神级强者手底下活命的力量，他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生命主神。 然而他一时激动，提及了奉拟，等刚刚说完，理智回笼时，不由得紧张地去看言逢欢的脸色。 但言逢欢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忌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话，但末了又补充道：“不过，你能活下来，准确来说，除了奉拟之外，还有一位也出了力。” 言敬愣住，想了想，他有些试探地问道：“是……‘往生主神’？” 言逢欢颔首：“他们二人，一主生一主死，当年那种情况，也只能是他们合力，才能保你性命。否则，换了谁来，你都是等不到我的。你看，多能耐。” “……” 原本还十分正经的话，却偏偏最后加了一句幽幽的轻嘲。 这让得言敬啥话都不敢说。 尊上和主神之间的事，尤其是牵涉到生命主神，他要是敢多嘴评价一句，言家历代老祖宗非得气的活过来不可。 而且他其实也难以想象，他这条命，曾经有两位主神同时出手保下。 虽然很大程度上，这场祸事就是由他们搅起的。 静了一会儿，言敬本来想稍稍转一下话题：“那……为什么是我呢？” 却没想到言逢欢闻言，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然后非常理直气壮地回答了句：“不知道。” 言敬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真的极为难得地从尊上这里听到这样的答案。 言逢欢自然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笑道：“我当年微不足道，许多事情，主神们不会告诉我也是合理的。而且宿虚明那人，走一步动辄就能算到千百步，我至今也没有猜透过他想干什么。” 言敬几不可闻地、轻轻倒吸了口冷气。 他算是确定了，尊上是真的对这几位有“怨气”的。 什么“微不足道”，这话要是别人听了，或许还真的会当真。 然而他身为言家家主，自然知道尊上的身份。 要是她在主神面前都算微不足道，那后灵时代，大概没有几个是“有头有脸”的了。 但纵使言敬再大胆，也不敢多打听这些事儿。 至于被策算主神安排了的这件事…… 他既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追究。 不过他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言逢欢说： “这事儿呢，虽然我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们若只算计我倒便罢了，却将注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原本我是打算日后，怎么着也要帮你讨一讨的。” “……”言敬咽了口口水，连忙道，“不、不用了。” 他绝对不愿意看到尊上因为他的事情，和主神生了嫌隙。 然而言逢欢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之前是这样想的，不过这几日之后，倒确实作罢了这个想法。” 这几日…… 言敬听出了她这话意有所指，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这几日的梦魇，难道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言逢欢点头，也没瞒他：“往生主神，主幽冥，擅造梦，梦聚魇而通生死，可杀人，亦可渡人。” 因为震惊于这个从来没听过的说法，言敬呼吸有一会儿的停滞。 好半响，他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的意思是……我这几日这梦……” “不错，是他的手笔。”言逢欢嘴角抿起了些笑意，“当年我就在疑惑，为什么事情告一段落了，你身上却独独还留了一道他的力量，没想到今日用到了这儿。” “这梦境全然依照你的心魔塑成，你只需反复在梦里磨砺灵识心神，终有一日能将其化解。他将这个原本是麻烦的东西，费心转成了这种造化，大概……算是给你的赔礼。” 话到最后，言逢欢语气里带着些自嘲的轻笑。 她活了万年，自诩一双眼睛也还算灵光，却始终都没看懂过他们设下的局。 每每棋子落在了位置上，才能后知后觉主神大人们的“深谋远虑远瞩”。 以前还会真的恼一恼，如今除了嘴上过点瘾，倒是不太能气的起来了。 于是她也这么劝言敬：“这事儿想想也算赚了，往生主神的梦境，渡过去就是前途无量，而他想渡人，就没有半道翻船的道理。” 简单说来，言敬此番“心魔之劫”，言逢欢就算没有察觉，对言敬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有业画灵留在他身上的力量，心魔对他来说，却正好是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而且是必然会成功的那种。 这是万载难逢的机遇。 这三位虽然把主意打到了言敬身上，但一系列事情下来也算给了丰厚的回报。 的确是赚了。 这也是言逢欢打消了“讨债”想法的原因。 而言敬听完这番话后，只是有些愣怔地点了点头。 他本就没有什么讨债的想法。 而此刻，他其实还被这一连串消息惊得有些回不过神。 能将这局，这般随意又精准地布控到万年之后，足以窥见这几位主神，当年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吓到了？”言逢欢看着他的神情，温声问了一句。 言敬缓缓地点头，也不掩饰自己的惊愕：“有一些。这般精妙的预知能力，策算主神，实在是……” 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隔着万年光景，都准确地落在他头上的谋算，即便他们已经全力顾及到了他，也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他也好奇，既然有这样的能耐，为何后灵时代还会…… 言逢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直言道：“宿虚明他……并非是轻易就能通晓万物，预知演算得越精确，时间跨度越大，所耗费的力量越恐怖。况且，很多事情，即便是预知到了，也并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言敬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仍有不解：“难道他……完全算准了我会怎么选择么？” 到底进不进那个院子，何时进，在哪里生火，在不在里面休息…… 所有的事情都是被料定了的？ 可他可以肯定，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临时起意的，若让毫无记忆的他再来一次，凭他小时候那随心所欲的性子，一切的选择很难保持原样。 “演算求得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结论，我虽然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门路，但他推演的是千变万化的命数本身，就像是当年，即便我做了不同的选择，他们想要促成的结果，大概率还是不会变的。” 言敬听完她的话，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轻声问：您当年，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他们的安排的吗？” 言逢欢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但还是照实说了：“找你之前，我去了趟内院，那个时候发现的。” 内院的磐石护卫是被宿虚明的力量震碎的。 而宿虚明做的所有神神叨叨的事情，必然少不了另外两个人的助力。 这么早？言敬眼底闪过一些不可置信：“您这么相信他们吗？” 当知道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着主神的手笔时，即便是敬重他们，言敬都不由得怀疑他们的意图。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整件事情的核心，可冷静下来再看看，这一系列的安排，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引出言逢欢。 引她出现在奚涟和封灵子的面前。 一切摆在一起，像极了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 那时的尊上，即便没有正面迎上奚涟，都在鬼门关兜兜转转了半年。 如果她当时……言敬完全不敢多想。 以尊上的聪慧，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言逢欢轻轻笑了下：“信。” “您就不怕……是陷阱？”言敬脸上有着不解之色，但更多的是忧心。 言逢欢见他这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若是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跨越万年时间，只是为了取我性命，那我倒也轻松不少，懒得跟他们费这么多脑子。” “……”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言逢欢将性命看得这么轻飘飘，还是让言敬有些无语凝噎。 而且纵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可毕竟事关言逢欢，言敬还是有些犹豫：“当年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这个可能……” 言逢欢嘴角的笑意大了一些，突然问道：“在言家眼里，我可信吗？” 言敬神色一凛，脱口而出：“自然可信！” “然而在大部分人眼里，我并不可信。”言逢欢仍旧笑眯眯的。 言敬一下子懂了她想说的话。 真正的信任，不需要证据支撑。 言家信她，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哪怕过往诋毁滔天，他们也从来只当过耳云烟。 言敬静默了一瞬间，对言逢欢行了个礼，极为认真地道：“尊上，我明白了。” 他这话说得太郑重，言逢欢有些忧心他又是瞎“悟”了什么东西，不由得好笑地多问了一嘴：“你这是明白什么了？” 第100章 无需成全 “言家誓死追随您，您相信他们，那言家就信。”言敬神色郑重，“若有朝一日，再遇当年的事，我必然全力相助，而言家亦不会退缩半步。” “……” 言逢欢无言地看了言敬一会儿，他认真而郑重的样子，让她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扶额叹息：“我早说了你别学你父亲！” 原本还挺灵光的一小孩儿，学得越来越有历代言家家主那种傻样了。 言敬愕然抬头。 却发现言逢欢的神色十分无奈，仿佛看着他都是一件让她非常头痛的事情。 “我且问你，来日若你觉得，他们需要的是你这条命，你是不是会笑着从容赴死？” “……是。”言敬看着她的神色，有些犹豫地顿了下，但最后还是老实回答道。 “若是要你整个言家的命呢？” “如果……”言敬说到这个，语气有些沉重，“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会亲自动手。” 噫—— 言逢欢脑袋往后轻微地移了一些。 沉默了一瞬，她才“赞叹”似的轻轻摇了摇头：“我一向不插手言家之事，但如今是真的好奇了，你们在传承里，到底是怎么教育下一代的，教出来的家主竟一个比一个轴？” 言敬自然听得出这番话并非是真的在夸赞。 而且他也不是不知道尊上的意思，言家没有必要陷进这样的事情里，能漠视、抽身最好不过。 可言家每一代，都肩负着前人未竞之事，千年万年地压下来，自然不敢轻忽和放弃。 月色和晨光交际，院子里光线亮了一些。 言逢欢一句调侃结束，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屁股在树底下坐了下来，丝毫没有什么仪态可言。 她随地捡了片草叶，将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支起的右腿上，叶尖被她捏着，略带冷气的晨风吹着叶身悠悠荡荡的。 言敬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正想在离言逢欢不远处也坐下来，却听她问：“你听说过漓国之变吗？” 言逢欢的声音一如往常，然而却让言敬身体一瞬间僵如泥塑，耳朵里仿佛有晨风灌入，一股冷意直直透到心底。 言逢欢偏头看了他一眼：“傻了？先坐下吧。” 言敬回过了神，依言在她旁边席地而坐了下来。 随即他回答起了她的话，只是语带迟疑：“言家初代家主，早就封印了关于这段事情所有的传承，并勒令言家后代家主，绝不得探究关于‘漓国之变’任何只言片语。” 言逢欢闻言，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乐了：“这样说，岂不是更让人想知道了？” 言敬摇了摇头，才轻声道：“这条禁令同那份传承一样，都是跟您相关的。” 一旦是和言逢欢相关，言家历代家主必定不会越雷池一步。 言逢欢微怔，又叹了口气。 “‘漓国之变’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言逢欢轻声道，“长宁封存那段记录，大概只是为了保全我的颜面。” 言长宁，是言家初代家主。 言敬身体有些僵硬，他不知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而言逢欢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当年我也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于是一心只想促成策算之神的‘预言’，我用尽了一切力量，掏空心思，毫无保留。” 言敬屏住了呼吸，心跳变得有些快。 “但最后，我失败了。”言逢欢的声音变得有些轻。 “尊上……” 她双手翻转了一下，掌心朝上，右手食指和拇指仍然轻轻捏着那片草叶。 衣袖垂落间，手腕上的几道浅色疤清晰可见：“我强求不得，反而引来了许多曲折灾祸。这双手，也曾将刀剑挥向人族，而我也付出了迄今为止最惨痛的代价。” 她没有回顾当年的意思，于是以一声自嘲结尾：“结局太惨淡，逼得长宁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勉强给我留些尊严。” 言敬感觉喉咙似乎有什么堵住。 见言敬脸带忧色，言逢欢淡淡笑了笑：“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他们的局并不需要别人成全。强行插手，只是扰乱自己的命数，我如此，你亦然。” 她手上一松，叶片完好无损地自她指尖落入晨风里，飘飞远走。 言敬视线顺着那叶片落向远方，沉默了起来。 他明白，尊上不仅指的是主神的事，还有她……的事情。 言家历代都追随效忠尊上，她并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却是第一次，将话说的如此郑重其事。 甚至不惜连言家初代家主极力掩藏的东西往事，都这么说了出来。 魔族欲来，时局将乱，而她并不希望整个言家，冒险搅进这些乱局，不管是因为什么。 言敬明白她的苦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哑声道：“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言逢欢笑着点点头，看上去相信了他的说法。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前天与r国换质时你没有到场，所以我帮你揍了他一顿。” “……”言敬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当年，封灵子在他身上“试验”的那些金光匹练，以及他和奚涟那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虽然伤口过后很快便好了，但那时候，对于神灵的恐惧和憎恶，还是让幼时的他陷入了持续不断的噩梦。 后来，尊上知道了这事儿，专门带他出去疯玩儿了一天，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停了下来。 那时他和尊上已经很熟悉了，对尊上的依赖也与日俱增，甚至远超过了对父亲。 他不由自主地就说起了自己的噩梦和不安，尊上寻了些木柴，生起了火，一边烤着鱼一边安静地听他说完。 后来，尊上说，她一定帮他把这个场子讨回来。 她说的很轻松，而他也没有当真。 不过当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些噩梦，渐渐的，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他从来没有当真过，只以为是尊上哄小孩的玩笑话。 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能在“换质”这种场合上，又给人揍了一顿。 “这几日浑浑噩噩，错过这个场合实在是太遗憾了。”言敬笑道。 “没事儿，还有个奚涟。”言逢欢也笑，语气还如同当年那般 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若还不解气，就再揍一遍。” 两人都笑了起来。 天边朝霞已经红透，言逢欢站起身来拍了两下手：“行了，你便安下心来，利用好这场造化吧，言空他们那儿我会安抚好的。” 说完，她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背着晨光往院外走去。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言敬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 这般“失礼又冲动”，反倒有了些他小时候的影子。 不过言逢欢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冲着身后挥了挥。 平淡无奇，却也信任非常。 ------------------------------------- 走出言敬的院子，言逢欢想了想，兜手往身后套了一个小型磐石阵图。 虽然在言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言敬这场机缘难得，还是稳妥点好。 做完这一切，她无奈地笑道：“出来吧。” 旁边的巨大山石后，四个人的身影，犹犹豫豫地冒了头。 正是两位长老和言灵两兄妹。 “你们一大早，在这儿鬼鬼祟祟地蹲守，是想干什么？” 言空反应最快，他疾步上前拱手行礼：“尊上见谅，我年纪大了，不太睡得着，加上家主几日未见动静，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言山眼皮一跳，也赶紧上前认怂，只道自己也是人老觉少，又心忧家主，才干了“偷听偷看”这种活计。 这下压力瞬间来到了年轻气盛的两兄妹身上：“……” 但最后，言灵还是老老实实地对言逢欢道：“尊上，我们只是很担心您和爷爷……” 旁边的言空两人一听，不由自主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言敬院子内有强大的阵法，可这几日阻挠了所有进入的脚步，原本就让人心生不安。 好不容易言逢欢能进去了，却没想到一去就是一天一夜，这更让等在外面的人心急如焚了。 言逢欢自然猜得到他们的想法，言敬的异常有目共睹，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几人也恐怕难以安心。 她想了想，将当年的事情略过，只说这是言敬阴差阳错，得了主神给的一番造化。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引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了。 言逢欢淡笑着摇了摇头，大摇大摆地回去补觉了，留下几人傻愣在朝阳初升的晨光中，回不过神。 很快，这事儿就已经被报告到了华国两大特殊事务处理信息中心。 又迎来了一大波满是复杂的感慨。 当华国还在为刚刚发现的s0001号秘境里，那些神奇的灵植、功法等等赞叹不已时，言敬已经悄摸得到了一位主神留下的“造化”。 一时间，就算不是考虑到言逢欢的面子，言家的重要性，也陡然在他们的评估体系中又上了一层。 而这，也正是言逢欢希望看到的。 第101章 灵武初赛(1) 言逢欢并没有阻止这件事情传出去。 那日言敬醒前，她坐在那棵高树上，又捡起了自己那“破烂勉强”的算卦之技，在月光下演算了数十遍。 不管业画灵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言敬这番造化，在她这里算出来都是是福非祸。 既然如此，那有这样的机会，不接白不接。 言家最近风头太盛，虽然有华国一直压着，也有她在背后站着，但“言家家主实力堪忧”、“靠攀关系上位，迟早族毁人亡”这种风言风语，她也偶有听闻。 人言难平，纵然是她也没法儿。 原本她是留了些其他的后手，至少能保言家长久太平，但总归不如这次的机缘来得直接妥帖。 仅仅是主神之名，也足以震慑一堆心怀不轨的妖魔鬼怪了。 言逢欢彻底封了言敬的院落，磐石护卫没日没夜地据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而言敬，则将会在这通生死的梦魇迷境之中，为他的修行之路，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 在言敬安心渡劫的这段时间里，各方势力都忙成一团。 但言逢欢倒是过起了带徒弟的“清闲”日子。 此次华国的灵武大比，由于华国暗里的极力推动，参赛人数是往年的数十倍。 几乎是所有的修行之士都来凑了这个热闹。 包括各地平日里极难得一见的散修，还有一些灵武界的老怪物，都一股脑地冒出了头。 灵武大比此次不论年龄，不论修为，只要报名，都照单全收。 这也就导致了光是初赛筛选，就花费了半个多月。 言寂月到目前为止，已经参加了十二场比赛，这才闯到了最后。 至于言灵，她早就拿到了言家的晋级名额，因此是不需要参加初赛的。 但有她哥的比赛，她一定是兴冲冲地去观战。 而言逢欢，其实算起来是被她“强迫”着拉进观战席的。 言灵看了她哥三场比赛，一场比一场惊险。 百人小队晋级的五十来人，也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原因在后面的比赛中被淘汰。 只留下了言寂月一根独苗苗，这好像刺激到了他，所以他也更加不肯放弃，一副铁了心要闯过初赛的样子。 但正如言逢欢所说，体修在前期还是十分吃力的。 也不知道是言寂月运气太差还是怎么样，到第四场之后，他所面对的对手，基本都有些能耐的。 哪怕是二阶的，居然也有深藏不露的毒修，那次让言寂月差点小命都折在赛场。 而这次参与灵武大比的，还不乏一些深藏不露的老怪物 言灵看得胆战心惊，看了三场之后，她苦哈哈地跑去找言逢欢，问她能不能去赛场看着。 倒也不是不相信她哥，但这次比赛鱼龙混杂，遍地都是修士。 言灵实在是怕按照她哥这个运气，万一遇上什么下杀手的狠角色，真的得嗝屁在赛场上。 有尊上在旁边，至少她不用担心她哥的小命。 不过她急忘了一件事，言家人都有一道近乎是bug般的护卫之力在身上，纵然言寂月真的遇到什么必死之局，也还有这个作为保命的底牌。 但言逢欢听了她一番话，也没有提醒她这点，只是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毕竟还是徒弟比赛，她做师傅的不去看看，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她看了第一天，就发现这场比赛的确卧虎藏龙。 光是第一天，就出现了十几个六阶以上的散修，但大概顾及到是初赛，所以基本没有什么人使出全力。 一个个都过得非常不起眼，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对手。 其实以言寂月的实力，参加这后面的比赛是有些吃力的。 但这小子适应得十分快，比到第八场时，他的实战实力突飞猛进，已经逼近了三阶初、中期修士。 看得言逢欢都啧啧称奇。 中间虽然也输了几场，但他超乎常人的作战经验，以及越挫越勇的锐气，真让他一路杀到了最后。 今日，是初赛的最后一场。 按照他前面的战绩，只要今日赢下来，就能踩线进决赛。 言灵早早地拉着言逢欢到了赛场观战席。 此次灵武大比的初赛，被安排在了s00001号秘境，正是之前借给言家作为族比的场地。 多个赛场同时进行，而言寂月今日这个赛场，此时是所有赛场里，围观人数最多的。 简直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 比之前言家族比的盛况还要热闹数倍。 不少人在这段时间都关注起了言寂月这个人。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是目前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体修”，而且前面表现也十分亮眼。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言逢欢。 她虽然面貌极难为人所记住，但若是有心，也不难发现她。 更何况目前，她的消息早就在灵武界传遍了。 是个人都会想办法记住她的样子。 关于她到底是不是神级强者，不少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那日的直播做不得假，至少言逢欢是一位顶级强者这件事是确定了的。 还没有并列的那种顶级强者。 故而，她每场比赛都看了的选手，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众人眼中。 这场比赛，说是来看言寂月的，但在场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在观战席的言逢欢身上。 …… 而这边，言灵正在言逢欢耳边念念有词。 “我看了刚刚出来的比赛名单，哥他今天的比赛对手叫离丰源，是京市的离家人！我听人说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三阶后期，只是因为离家现在势弱，拿到的晋级名额少，所以他才只能来参赛。” “离家人擅控火，而且他们家的各种火系术法更是霸道的很。” “上上场比赛会输，也是因为对手是火系，肉骨凡胎对上灵火终究是太吃亏了，再好的身法也要被烤熟啊……” 言逢欢闭了闭眼睛，感觉眉心直跳。 她昨日忙了一夜，大早上刚回院子，就被言灵薅了起来。 此刻她这一轱辘话，实在是让她有些头疼。 “言灵——”言逢欢轻声开口。 “嗯？尊上，怎么啦？”言灵恍若未觉。 “比赛还没开始。” 言灵有些茫然：“嗯嗯，我知道呀。” “你这么念叨叨地咒你哥不太好。” “……”言灵脸上表情全然一空，看上去十分懵。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笑意自旁边传来。 抬首看去，正是季临星，他脸上还带着那张十分有辨识度的面具。 而他旁边，是脸带微笑的蒋宵月。 “你们怎么来了？”言逢欢不着痕迹地阻止了蒋宵月的大礼，笑着问了句。 “这次比赛有不少强者，我近日时不时会来观战学习。”蒋宵月道，“今日是听到您来了，才来了这边。” 言逢欢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季临星。 “嘿！”季临星比蒋宵月随意得多，他整个人都有些得意，“小爷闭关苦修了半个多月，昨日终于突破了，这不赶着来给你报喜吗？” 这话让蒋宵月和言灵两人十分震惊，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 季临星这天赋真是太恐怖了。 而言逢欢笑着看了他一眼，也没扫他兴：“恭喜。” 闻言，季临星“傻笑”了几下，然后一屁股搁言逢欢旁边坐了下来。 周遭响起了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人不仅惊讶于季临星如此年龄，就能突破四阶大关的消息，更是被他在言逢欢面前如此松散随意的态度给震惊到了。 要知道就算他爷爷，季家如今的当家族长，在言逢欢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行礼。 而看言逢欢的样子，竟然也不以为忤。 不知道季临星到底做了什么，这才短短时间，就和言逢欢关系如此突飞猛进…… 难道是因为那张脸？可看言逢欢的态度也不像啊。 不少人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惊疑不定。 而这边，言逢欢看向有些拘谨的蒋宵月，笑了笑：“比赛快开始了，宵月你也坐下来吧。” 后者有些受宠若惊地应了。 “这是谁的比赛啊？”季临星问道，“咳，我来得太急，没注意看。” “我哥和离丰源的。”言灵向他解释道。 “你哥？言崆凌么？我听说他言家族比位列第二，怎么还会参加这个比赛。” “言崆凌不是我哥。”言灵撇了撇嘴，“不过，你怎么连言家族比的事情都知道？” “你们言家最近的事情，在灵武界可是热闹新闻，怎么可能不知道？” 蒋宵月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诶，那是不是你哥？”场上突然一阵骚动，再定睛看去，场上已经多了两个人。 正是言寂月和离丰源两个人，言灵轻声道：“对。” “原来你哥叫言寂月啊……咦？”季临星看了几眼，突然发出了个疑惑的单音，“他好奇怪。” 这话惹得言灵和蒋宵月都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他。 “什么奇怪？”蒋宵月问道。 “他明明没有灵力，看身法和气息，应该走的是也是体修路子，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跟林晖大哥的情况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蒋宵月有些疑惑。 她自然也知道言寂月“体修”的身份，但却并没有看出季临星所说的不同。 “嘶，说不上来，总感觉他不简单。”季临星摸了摸耳朵，并不掩饰自己没看出更多的事实。 但他有些好奇：“言灵，你跟你哥打过吗？” 言灵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茫然：“啊？没有。” “你觉得他能打过言灵了吗？”言逢欢笑眯眯地问道。 第102章 灵武初赛(2) “嗯——”季临星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不好说。” 这话让蒋宵月十分疑惑：“不会吧，言灵的纤云流野，当初我们都吃过亏的，按理来说，在体修面前占有绝对的优势啊。” 为什么季临星还会犹豫？ “这不就是说不上来嘛……我真就只是感觉这个言寂月情况不太一般。”季临星耸了耸肩，“今日这场比赛，也不太好说。” “……” 言灵和蒋宵月都有些无语凝噎。 但季临星的直觉是出了名的准，因此两人都没法当他是在开玩笑。 言灵更是有些希冀地看向言逢欢，希望后者能说些什么。 而言逢欢笑了笑，只说：“看比赛吧。” 此时场中战况，已经一触即发。 但其实在场大多数人都不太看好言寂月。 虽然他凭借体修的身份一路闯到现在，让人大开眼界，但看他之前的战绩，每每遇上火系修士都是大败。 这也是言灵一大早就心神不定的原因。 火系修士素来以攻击范围广、强度大而闻名，他们造成的伤害也是最难治愈的一种。 体修如果突破不了灵火的掣肘，很难在局面上取得什么优势。 更重要的是，言寂月如今的体质强度，可还防不了那凶猛的灵火。 正如众人所料一般，比赛刚开始，场面几乎就是压制性地一边倒。 离丰源对灵火的掌控力，属实是火系修士中比较出色的了。 比赛开始没多久，场面就已经被他完全掌控了。 而且他对战经验也十分丰富，从一开始就指挥着火羽密密麻麻地冲向言寂月，使得后者完全近不了身。 言寂月一直在“落荒而逃”，虽然速度很快，但身上仍旧已经沾染上了灵火。 灵火灼烧速度极快，哪怕如今他体质比之前强上不少，身上仍然是飞快起了一圈圈的水疱。 而离丰源并没有任何犹豫和留手，大手一挥，他准备趁胜追击。 空中飞速聚齐数十道火球，从四面八方向言寂月的身影围攻而去。 火球角度极为刁钻，几乎封死了言寂月所有逃脱的路线。 观战的人都不由得唏嘘出声。 言灵猛然站起了身，却被一道银色的雷弧拴住了欲往前走的步子。 她被扯得往前趔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听到场上一阵惊呼—— 凝神望去，却发现言寂月竟然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在原地不躲不闪地迎上了气势汹汹的火球。 火球砸下的“嘭嘭”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漫天火海直接笼罩了他的身影。 “哥！！！”言灵脸色大变。 “不对！”季临星和蒋宵月几乎是同时沉声道。 蒋宵月看起来惊讶极了：“他正在使用灵力！” 不是说言寂月没有灵力修行的天赋吗？ 言灵一愣，挣扎的动作一瞬间就停了。 她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什么，眼睛极亮地看向言逢欢：“尊上，难道……” 言逢欢冲她点头笑了下：“前十来场战斗，他获益匪浅，昨日他自己突破了升灵的界限，现如今已经开始修炼灵力了。” 季临星反应最快：“他昨日才刚刚修行？那恐怕抵不住离丰源的灵火吧……”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言灵，闻言脸色一下子煞白。 言逢欢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你接着看下去。” 仿佛为了迎合她的话一般，场中的火焰迅速衰微了下去。 离丰源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意外之色。 然而还不待离丰源多做反应，一道黑影猛然从将散未散的火焰中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近了他的身！ 离丰源下意识是退开，却因为言寂月的攻势太过迅捷，迫不得已跟他交起了手。 最后撤离的机会便在这里丢失。 言寂月体修的优势，在近身之后彻底显露了出来。 无孔不入的气劲，让离丰源根本没有办法顺畅地聚集起灵力。 …… 很快，他落败于言寂月之手。 而场上的火海也消弭散去，众人这才看清楚，言寂月先前所站之处，有一个浅蓝色的印记。 也正是它将离丰源所催生的灵火尽数吸纳开去。 “这是什么阵法吗？”有人惊诧地问出了声。 “言寂月竟然还修习了阵法？不是说他以前是个普通人吗？” 也有人表示怀疑：“没听过什么阵法还能这样用啊。” 这边场上—— 离丰源因为被言寂月连续击中了几大关节，此刻聚不起灵力，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躺在地上。 他尝试了几次无解之后，也很痛快，对站在不远处的言寂月苦笑一声：“是我小看你了，我认输。” 言寂月闻言，利落地蹲下在他身上又连连轻敲了几处，独特的气劲顺着他的动作聚入离丰源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冲离丰源伸手。 后者看了一眼他严重被灼伤的手，摇了摇头，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 随即他抬手，当着言寂月的面又重新聚起灵力。 言寂月有些意外，但没有动弹。 “不怕我继续动手？”离丰源笑。 言寂月没有说话，他并没有感受到离丰源的攻击意图，只是有些好奇他想干什么。 正当言寂月疑惑时，离丰源将手挨近了些—— 随即言寂月身上各处被灼伤的伤口，开始“流出”一些火红的粉状物体，并且顺着离丰源的灵力，回到了他的掌心。 言寂月瞳孔一缩。 离丰源笑着解释道：“‘礼尚往来’。这是我离家特有的攻击手段，得罪了。” 言寂月了然，冲他颔首道谢。 “好了，这暗伤我能收回，但这些烧伤我也没办法。” 三下五除二将言寂月身上的红色粉末析出，离丰源苦笑一声，“你也真够拼的，身上那么薄的灵力层就敢硬抗，再在我的灵火里待一会儿，就真就被烧死了。” 言寂月淡淡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两人互相行礼，各自退下了场。 灵武大比难得有这般友好的结束，让在场的人又是惊奇又是感叹。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言寂月这个体修，竟然使出了灵力！ 虽然微弱，但他刚刚确确实实是真的用了灵力，那股波动自然瞒不过在场的众修士们。 所有人都将视线隐秘地落在了言逢欢身上。 言寂月能够重新修行，这般只能称作是神迹的事情，说跟这位没关系，他们打死也不信。 一时间，不少人心里都有了些盘算。 …… 言寂月一瘸一拐地下了台，言灵飞快上前给他治疗。 虽然是赢了比赛，但他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到处都是黑红的焦痂，绽开的皮肉还在渗血。 烧伤是木系修士最难治的几种伤之一，言灵显然有些吃力。 而这时，言逢欢这个做师傅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小月，按之前说的试试。” “嗯。”言寂月沉声应了一句，仅剩不多的灵力聚起，催动了比赛之前言逢欢在他身上留下的阵图。 青色的波纹徐徐荡开，精美的阵图纹路在他周身显露了出来。 这一幕奇异的景象，看得旁观的众人瞠目结舌。 而言灵作为正在给言寂月治疗的人，感受更是不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言灵惊奇至极，“我怎么感觉它……正在放大我修复之力的效果？！” 众人忙看向言寂月—— 果然，后者身上的伤口，恢复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不少，几乎抵得上五级木系修士的修复效果了。 言灵惊讶极了，手上的灵力都差点忘了往外送。 “专心点，这阵图是个半成品，你这灵力一断，两边都得重来。”言逢欢清冽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言灵被这么一“吓唬”，脑子瞬间清醒，赶紧全神贯注地继续着修复的工作。 季临星看了两眼，随即往言逢欢的方向靠了靠，轻声问道：“这也是阵图？” 作为季家的少主，他自然是早就知道阵图这东西的存在的。 “嗯对。”言逢欢随意应了句。 “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作用啊？” “嘶，名字还没想好。”季临星这话倒是提醒了言逢欢，“至于作用嘛，能放大木系灵力治疗的效果，这样修士也轻松点。” 她说的稀松平常，季临星闻言却是一愣，试探地问道：“这阵图，不会是你刚发明的吧？” “嗯？”言逢欢看了他一眼，“噢，的确是最近有这个想法的，现如今灵气不丰，灵药少得可怜，治伤光靠普通木系修士的灵力忒慢了些，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 得，看样子她还真没觉得这有啥。 前段时间他听他家老爷子说过，就目前他们找到的记录来看，阵图是一门比灵力修行更加困难的路子。 每个阵图的研究和完善，动辄都要花费阵图师十几年乃至更长的精力和时间。 几十年搞不完一个阵图都是常见的事情。 季临星自小习惯了自己天赋过人，如今头一遭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被人无意炫了一脸。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说你的阵图造诣得天独厚了。” 这话她很久之前也听他说过，言逢欢几不可见地一愣，随即才笑道：“多谢夸奖。” “言小姐。”蒋宵月在旁边轻声唤了一句。 “嗯？怎么了？” “刚刚言寂月在比赛里，是不是也使用了阵图？” 第103章 阵图手稿 她眼力比大多数看热闹的人都好，那吞噬消弭了灵火的浅灰色图案，绝对不是阵法。 阵法她也修过，只是阵法讲究的是提前布置，而且制作的话也并不需要灵力。 而言寂月刚刚可是在火海中，用灵力“勾画”出来的！ 言逢欢对她的细心并不惊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只是下一刻，季临星几人神色突然怪异了起来，言逢欢一愣：“这个比赛不能用阵图吗？” “哦可以的！”蒋宵月赶紧解释，“灵武大比并不限制取胜手段，像药修使用自制的灵药，阵修借用阵法，普通修士也会带一些灵器作为杀手锏等等，尤其是这届各路散修都参加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言逢欢点点头表示了解，遂又问：“那我看你们这神情，似乎有话想说？” 岂止有话想说。 季临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了出来：“他这阵图之术，练了有多久了了？” “唔，十天吧。”言逢欢看了一眼仍在配合言灵治疗的言寂月，“就是因为练的时间太短，以至于他刚刚只能原地站着当靶子。” 一旦移动，阵图就无法聚形。 所以离家那小子说的也没错，言寂月刚刚却是在拼命。 季临星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惊恐：“不是说阵图就算是入门，也至少需要个几年的时间吗？” 他因为季家少主的身份，早就看过灵武局那边新发掘出来的一些阵图古卷。 但他研究了一星期，啥都没研究出来，连个影儿都没画出来过！ 言寂月这么妖孽的吗？ 十天就能画完一个这么有用的阵图了？ 其他人亦是对此震惊不已，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看着他们。 近来华国灵武局也公布了一些关于阵图的知识，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全新的领域。 也明白这个领域有多么晦涩难懂。 言逢欢听着季临星的问话，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便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世上广为推崇的阵图入门传录，大多古怪复杂，一句话能解决的事非要半本书，自然需要好几年。” “那他这……” “他学的是我写的手稿。” 季临星和蒋宵月傻眼，其他修士也是一脸懵逼。 什么东西？？ “咳咳……”几声不同的咳嗽声，同时从过道处传来。 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的。 众人转头，发现这处比赛场的大门口，黑压压站了一堆人。 为首的几人，正是季鸿智这几位灵武界的大佛，在场修士都不由得紧张行礼。 这几位着名的灵武家族的主事人，在整个灵武界都是赫赫威名的。 即便是无族无派的散修，也不敢不给他们面子。 季鸿智几人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非常淡定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言逢欢面前见礼。 言逢欢环视了一圈，发现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不由得笑道：“今日你们怎么聚到一起了，来看比赛？” 这话自然是揶揄。 “咳，来找您。只是几拨人遇到了，就一起过来了。”季鸿智轻声解释道。 看来还不止一件。言逢欢扬了扬眉：“找我什么事？” 几方领头的都有些迟疑。 “在这儿不方便说吗？”言逢欢心领神会。 季鸿智有些尴尬：“是需要您移步几个地方。” “……” 言逢欢都因为他说的“几个地方”噎了一下，旋即才笑道，“行，不过得等一下。”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还在疗伤的两兄妹。 言寂月如今疗伤还没有结束，她这个做师傅的肯定是不能走的。 “这是自然！”季鸿智一行人连连应道。 这么说着，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转移到了言寂月身上。 然而这么一看，却让人一惊。 此刻言寂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八，原本被烧得焦黑腐烂的皮肉，也已经接近愈合，变成了红肿的伤口。 而言灵此刻的力量却还剩余了五成以上。 完成后续的治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阵图，太神奇了。”季鸿智看了一会儿眼前之景，不由得感叹道。 上次他和言灵联手给蒋坤礼治伤，如果有这个阵图，恐怕花费时间和力量都得缩短一半以上。 然而就他们刚刚在外面听到的墙角看来，这还只是言逢欢近来随便构想的阵图。 她在此道上的造诣，简直比他们目前查到的还要恐怖得多。 蒋坤礼、温华清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言小姐，您怎么突然想到要设计这个阵图呢？”突然，季鸿智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试探地轻声问道。 不少人也下意识地紧张地看着言逢欢。 他们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又觉得自己妄想。 言逢欢怎么可能是因为他们才想着设计这东西的呢？ 可时机真的太过巧合，之前r国修士伤了不少普通人，有好几个濒死的人，都是靠她给的榕树叶才救得回来。 而刚刚听她的意思，她又是因为发现如今木系修士能力的弊端，才有此想法…… 真的让人不得不将这两者联想起来。 而就在这时，言逢欢清冽带笑的声音响起：“若再发生前阵子那些事，你们总得多些其他自保的手段，毕竟榕树叶也不能一直薅。” 难以置信的猜想被肯定，即便是季鸿智等老头子，都是难以自持的激动和失态。 真的是因为他们！ 季鸿智声音都有些颤抖：“言小姐，这太让您费心了……实在是，多谢您……” 他们道谢实在是说的太多了，然而每每却除了这个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阵图的效果，纵然言逢欢话说的轻巧，但季鸿智等人也再是之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了。 尤其是最近，随着对于阵图这门的研究越来越深，他们更加知道一个完整的阵图有多么珍贵。 这还是言逢欢专门为他们想出来的！ 在如今这个局面之下，有一个能够放大木系修士治疗能力的阵图…… 这简直是及时雨！ 一行人激动地就要行个大礼，言逢欢眼疾手快，轻拦了一下他们跪下的动作。 为免他们“不屈不挠”多来几遍，言逢欢笑吟吟地道：“我这人不太喜欢跪来跪去的，费膝盖。” 季鸿智等人闻言，皆是笑出了声，紧接着，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站直了身子。 但一个个看着言逢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感激和崇拜之色。 齐齐看过来，纵然是言逢欢也有些吃不消。 “咳。”言逢欢清了清嗓子，稍微转了转话题，“这阵图简单，效用范围不高，作用时间也不多，只能用一次画一次。” 一些人闻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些失望之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阵图完全是消耗品了。 想要普及的话…… 然而季鸿智几人算是比较了解言逢欢的人了，下意识便觉得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这个阵图既然是为了华国准备的，那么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拿一个时刻都需要她来补充的阵图出来的。 除非…… “所以这图你们若是要用，得自己学着画。”言逢欢笑眯眯地道。 “啪嗒!” 不知是谁手中的一柄匕首掉在了地上，外层的皮套裹着，发出了一声闷响。 场中的人，除了还在专心致志疗伤的两兄妹之外，都懵了。 然而他们突然想到刚刚言逢欢和季临星的对话。 被奉为阵图之道的各个正统路数，入门至少也需要几年。 然而，十天。 言寂月刚刚场中用的阵图，只花了他十天。 学的是言逢欢的手稿。 所以，会不会是他们想错了？ 并不是言寂月的天赋异禀，而是那手稿—— 与众不同！ 想到这茬的人，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学阵图，难道没有门槛？”季临星问道。 言逢欢笑道：“阵图只是个工具，自然无需门槛。” 大概是看到自家孙子都比自己冷静，季鸿智也不由得理智回笼：“可是言小姐，我们目前找到的资料中，都说阵图之道极为严苛，自古以来，成为阵图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何您说……” 季鸿智这会儿可谓是一颗心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是野路子，自然不需要遵他们什么规矩。”言逢欢道。 季临星看着她的笑，几乎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是你的路子，才是所有人都能学？” “不错。”言逢欢视线在季鸿智等人身上转了一圈，笑道，“怎么样？敢试试吗？” 一边是千年传承，安安生生封存在各大秘境中的正统大道； 一边是言逢欢的手稿； 那自然是—— 选后者啊！！！ 季鸿智激动得脸色通红，眼眶也有些湿润：“多谢言小姐大义！” 他还记得言逢欢刚刚说的话，于是并未跪地，只是拱手深深一拜。 蒋坤礼等人都知道言逢欢的手稿意味着什么，也同季鸿智一起深深一礼。 周围众修士虽不太懂这其中弯弯绕绕，但还是拱手拜谢。 而这时，言灵这边已经结束了治疗，两兄妹都沉默地站起了身。 同季临星和蒋宵月一起，郑重向言逢欢拜了礼。 这是他们作为华国人，作为人族，向言逢欢的感谢。 阵图的功效他们亲眼所见。 而言逢欢说，所有人都能修行。 这意味着，对抗魔族，所有人都多了一线生机。 言逢欢随意摆了摆手，一股柔和的力量顺着风而过，将众人扶正：“好了，拜一拜差不多了，干活的人也不是我。” “小月。”她看向站起来的言寂月，揶揄笑道，“帮你找了个活。” 言寂月看了她一眼，再次冲她沉默一礼，眼眶有些红。 他比谁都清楚，言逢欢研究这个阵图有多用心力。 但很快，他收敛起了多余的情绪，走上前去对季鸿智等人解释道：“这个新的阵图我会，师傅列了一些简易的阵图手稿也在我这里。” 此处人多，他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季鸿智知晓轻重，和蒋坤礼对视一眼，下了决断。 第104章 魔族现世(1) 蒋坤礼果断开口道：“我和温家主一起，护送他过去。” 站在后面的温华清也赶紧点头。 这件事事关重大，宜早不宜迟。 几人也不是拖沓之人，立即对言逢欢行礼告辞，言逢欢也笑眯眯地让他们自便。 言寂月离开前，又隐秘地看了一眼言逢欢，师徒两人对视之中，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复杂心情。 当然，复杂是言寂月的，言逢欢只是随意冲他摆摆手，一切如常。 几人一走，言逢欢看向季鸿智：“好了，事情一件件来吧，先去哪儿？” 季鸿智也不拖沓客气，沉声道：“您跟我来。” 他身后，一行人飞快让开了路。 言逢欢慢悠悠地跟着季鸿智往门外走去。 而季临星几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一溜串地坠在她身后。 “你们干什么？”季鸿智转头看了一眼。 季临星仿佛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接得非常顺畅：“我去帮忙啊。” “没有你帮忙的地方，灵武大比马上就到你的赛程了，这会儿瞎闹什么，去去去！”季鸿智跟赶苍蝇似的，“你别搁我眼前晃。” “我——”季临星见他这模样，知道说不通，立即转换了方向，看了一眼言逢欢，“咳，我真是想帮忙的。” 在他身后，言灵和蒋宵月也是看着言逢欢，满眼都是渴望跟去的模样。 言逢欢笑出了声：“就让他们跟吧，好歹也算几个打手，有事儿也能出出力。” 她意有所指，季鸿智不由一惊。 难道言小姐已经知道了？ 但见她神色轻松，而且此刻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季鸿智只能点点头应下。 随即对季临星道：“去也可以，你收敛点！” “欸！好嘞！”季临星眼睛一亮，一秒答应。 然后冲着言逢欢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惹得周围众人不由得一笑。 季临星一点没有什么架子，这倒让人意外得很。 季鸿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言逢欢抬手道：“言小姐，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比赛场地，留下满场修士猜测纷纷。 ------------------------------------- 由于几拨人各自负责的事情不同，于是其他两拨商量一番后，先回去准备了。 而季鸿智这一行人大多都是修士，只有四个研究员随行。 为了赶时间，季鸿智索性直接差人带着他们，一行人直接动用了灵力赶路。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s省东边方向一个郊外密林。 原本是个草木茂盛的密林的。 只是此刻，密林中央空出了一个约莫有足球场大小的土地—— 其上焦黑如碳，寸草不生。 焦土外围，被葱郁的高树环绕，仿佛什么东西侵蚀到外围时受到了阻塞，不得不戛然而止。 灰黑焦土和葱郁绿树接壤，这种强烈又古怪的差异，让人心生不安。 整个密林外围，此刻笼罩上了极为强悍的阵法，阻止了闲杂人等的进入。 往里走，焦土和树林的交界处，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有许多身穿特殊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四处采集样本。 他们身上的装备十分笨重，导致速度并不快，但他们动作非常细致，所有流程也是层次分明，外围有人不断运送他们所采取到的样本。 整个场面静寂无声，却又忙碌非常。 季鸿智一行人，毫发无伤地穿过阵法防御时，现场的负责人便发现了他们。 等他们落地，负责人带人走上前来。 刚打照面，季鸿智先问了一句：“现在情况怎么样？” 负责人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但面对这样的事，仍然非常冷静： “采集样本工作已经进行到3\/4了，实验室那边已经着手开始分析第一批样本；” “三十分钟前又有一次反扑，但还是被那股力量驳返了，我们的人目前为止还没出手过，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 “嗯，辛苦了。”季鸿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介绍道，“这位是言小姐。” 负责人神情郑重了许多，对着言逢欢微微躬身问好：“言小姐，我是a00058区临时负责人纪明哲，谢谢您跑这一趟。” 言逢欢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吧，什么事？” “您跟我来。”纪明哲沉声说道，随即转身带路。 一行人有了他的带领，几道封锁线很轻松地过去了。 外围的绿树带，宽度接近三公里，纪明哲叫来了几辆车，直接载上了一行人，免了走路的功夫。 车上，纪明哲也没有浪费时间，沉声解释目前的情况：“言小姐，昨日夜间，这里发生了魔族的聚集性袭击，已经是五日来的第58场了。” 言灵几人没有准备，陡然听到这事儿，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刚刚他说自己是a00058区的负责人！ 然而言逢欢神情平静，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 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是58场的？” 纪明哲正欲回答，一张口却像卡壳似的，一愣。 季鸿智和其他知道这事儿的工作人员，也是顿时察觉不对。 看着言逢欢淡定自若的样子，季鸿智试探地问了一句：“言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言逢欢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疑惑地轻声：“前面的那么多场，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才对，你们为何会发现？” 她的声线清冽，此刻声音又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少人下意识一抖。 季临星头铁，脱口而出了众人的心声：“你这说的，像是你干的似的。”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浮现了些笑容：“为什么你觉得不是我干的呢？” “……”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奔着顶锅。 季临星大开眼界，笑嘻嘻地道：“那您最近还挺忙的哈……哎哟！” 一旁，季鸿智木着脸收回敲他脑袋的手：“不会说话就闭嘴！” 看着吃瘪的季临星，言逢欢乐得笑出了声：“确实挺忙的。” 然而季临星因为旁边有季鸿智这尊大佛在，暗地里撇了撇嘴，没敢再接话。 车内其余人都偷偷笑了笑。 纪明哲很快恢复常态，回答起了刚刚言逢欢的话：“您说的没错，前57次确实没有什么具体的痕迹，我们只是监测到了动静，但我们可以肯定是魔族的能量场波动，所以还是决定将其记录下来。” 言逢欢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你们是怎么肯定的？” 其实她都不太记得这五天有多少场动静了。 但昨夜之前，痕迹都是微乎其微。 即便是神族来，不特意探查也是发现不了的。 “数据是通过新研究出来的仪器得到的。”纪明哲并未隐瞒，“那是专门为了探测魔族本体而研发的。” 季临星眨了眨眼睛：“可你们什么都没发现，就没怀疑过是仪器出了问题吗？” 坐在纪明哲身后的几个研究员笑了笑。 季临星一愣：“怎么了？” “我们敢肯定，并非只是一厢情愿，而是有足够的数据做支撑。”纪明哲道。 “怎么说？” 纪明哲深吸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些明显的激动：“言家三长老体内那只魔族，我们在研究它的过程中，发现了它本体能量的表达和我们已知体系并不相同，这也是修士灵识极难探知的原因！” 没听过这个理论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就连言逢欢都有些震惊。 “按照这个思路，研究员们专门研发了这个仪器，只会捕捉这种与众不同的魔族波动。” “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我们也拿到森罗万象和那只魔物身上实验过无数次，同步建立了能量数据库，目前还在不断扩充中……” “至少我们可以保证，在低等魔族身上，这个准确性接近99%！” 尽管纪明哲已经尽量将话说的简单了，但一众修士仍然听的云里雾里。 不过不妨碍他们得知他所说的主旨大意。 皆是一脸赞叹。 言灵知道的细节更多一些，不由得有些失神地喃喃道：“这才一个多月吧……你们这也太厉害了。” 纪明哲等人都笑了起来，努力被肯定，总是让人开心的。 而这时，车子停在了绿树和焦土的交界线外。 离的近了，众人才发现，在绿树的掩映下，不远处有几个连在一起的帐篷。 里面摆满了各种奇怪的仪器，焦土的样本都是被运送到这儿来分析的。 一群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 纪明哲一边替言逢欢开车门，一边道：“言小姐，今日请您来，主要是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分界线，“我们到达时，这个分界线将魔族死死拦在了里面，从昨夜到现在，里面的魔族的痕迹基本已经消失了，即便再出现，也会被这个拦回去。” “可神奇的是，它并不阻拦我们进入，但我们目前根本无法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从哪儿来，又是何人将它放在这儿的……一切，我们都毫无头绪。” “虽然目前看来，它并无恶意，可太过蹊跷，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请您来看看了。” 纪明哲满脸沉郁地说完，周围众人脸色亦是沉重。 来路不明的强大之物，福祸难料。 然而…… 纪明哲一抬头，却发现言逢欢正脸色古怪地看着他们—— “言小姐，怎么了？” 第105章 魔族现世(2) 言逢欢沉默了一下，好歹认真想了下该怎么解释。 然而最后，又觉得千般解释都不如眼见为实。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言逢欢沉默地抬起了左手—— 随着她的动作，其掌心一寸处，绽出一团银色灵光，灵光飞速蜿蜒盘旋成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同一时间，如有召唤似的，分界线也应召亮了起来。 风轻轻吹起，分界线之内，连锁反应一般，无数光点极速连结—— 几个呼吸间，无数道“光线”连接成了完整又巨大的阵图，刚好笼罩在了整个焦土之上。 阵图纹路通体猩红，却泛着灿烈的银光，阴森诡异中竟又透出了些圣洁之意。 白日之下，阵图光芒耀眼，映得这方天地都透着银红之色。 这番大动静，惊得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庞大无比的阵图。 人身在它面前，渺若蝼蚁。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向言逢欢。 而后者泰然自若地放下手，视线在阵图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纪明哲笑道：“这个阵图是我放在这儿的，所以我想，你说的人应该是我。” 轰—— 听着她的话，众人有片刻的茫然，反应过来之后便是如释重负的狂喜！ 没有什么神秘人！这股强大的力量是属于言逢欢的！是真的在帮他们！！！ 出于对言逢欢的信任，众人几乎在瞬间就打消了这一晚上的疑虑和担忧。 如果这幕后之人是其他人，可能他们还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然而，这个人是言逢欢。 如果她是别有用心，那根本无须绕这么多圈子! “言小姐，之前这种事情，也是您处理的吗？”季鸿智是老江湖了，很快就联想到了盲点。 言逢欢偏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承认。 季临星砸了吧下嘴：“难怪你刚刚说是你做的。” 他还以为是她在开玩笑，感情真她做的，只不过做的是收尾工作。 言逢欢笑看了他一眼：“我这人，从不说谎。” “……”季临星一点不信。 而季鸿智苦笑了一声：“原来您早就帮我们挡了这么多次……” 言逢欢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看向纪明哲：“还有问题吗？” “这、这简直……”纪明哲有些失语，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所以是您特意放我们进去的？” 言逢欢愣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放空，旋即才道：“也不是特意，只是这阵图只诛魔，不会拦生人和神妖，你们能进去只是巧合。” 纪明哲一顿，然后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这样，但他心头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了下来。 原本以为会是很麻烦的事情，如今知道是言逢欢的手笔，那么一切紧急应对机制都可以暂缓。 而且…… 他看了一眼帐篷那边，几个研究员正冲他双手合十，满脸都是恳请和期待之色。 缓缓地呼出了口气，纪明哲又看向言逢欢：“言小姐，我们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和远处的研究员脸上都有些尴尬，但眼睛里的期待又掩饰不住。 “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小组，是专门负责研制对付魔族武器的，这次他们也来了，原本想趁机实验一番，但……”他尴尬地看了一眼阵图的方向，“但一直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所以能不能请您暂时把这个阵图撤开……” 这是要试验用武器对付魔族？ 季鸿智一行人皆是一愣，对这群研究员的胆子之大感到意外。 季临星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们这真虎啊！哎唷——” 他话刚落，后脑勺就又迎来了季鸿智一巴掌：“谁能有你虎！”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季鸿智其实也觉得这群研究员，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就连他都不知道他们这次有这个打算！ 魔族这东西，即便是他，这次来都是做好受伤的准备的。 看到有这分界线的那一刻，他内心其实有些庆幸不用跟魔族直面打交道的。 谁知道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居然就是冲着“正面冲突”来的？ 季鸿智也不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但思量之下，还是对纪明哲道：“据我所知，他们这个研究从来没有应用过，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季老先生，为了进行后续迭代，我们真的很需要采集实际战斗状态的数据啊！”有位研究员忍不住，远远地冲着这边喊道。 “……” 季鸿智以往跟研究员打交道不多，但最近的确是见识了不少疯狂的小年轻们。 要研究不要命了啊！ 言逢欢看他们这样子突然笑了下，十分爽快地应道：“行啊。” 帐篷那边传来一阵欢呼。 季鸿智还想说什么，季临星拉了他一把：“老爷子，定海针还在这儿，你着什么急？” “……” 定海针本人斜睨了季临星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才对季鸿智笑道：“季家主稍安勿躁，我自有数的。” 季鸿智恍然，老脸瞬间泛上红意，一时间哭笑不得：“瞧我这脑子！言小姐您别见怪。” 言逢欢微微摇头，然后看向刚刚喊话的那位研究员：“直接撤掉吗？” 后者浑身一震，赶紧回答道：“请稍等！！！” 在她身后，一堆研究员也如同打鸡血一样，速度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有两位高大精瘦的男子，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戴了一系列装备，然后钻入了第一个大帐篷里。 随着研究员们有条不紊地布置和安排，第一个帐篷如同变魔术一般，蓬顶往下收缩而去，露出了里面一黑一白两架—— “这是啥？”季临星睁大了眼睛，“战斗机？不像啊……” 周围众修士也愣住了。 两架“战斗机”安静升空，许多修士竟然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听到！ 等完全从帐篷里脱离，众人才真正看清楚它们的样子—— 两架的外表，其实隐隐看得出“战斗机”的形态，然而它们表面有许多机械块，导致机身和羽翼并不平滑。 根本不像是能飞很快的样子。 而且诡异的是，两架“战机”的外表，竟然还萦绕着一层银色的东西。 很淡一层，但确实像是火焰一般，在跃动着，看上去煞是漂亮。 “魇阴……”言逢欢眯了眯眼睛，低声喃了一句。 季鸿智和言灵几乎瞬间转头看向她—— 而此时，一黑一白两架战机已经悄无声息地逼近众人，最后停在了分界线之外五米左右的地方。 “言小姐，可以开始了。”被机械扩开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 言逢欢敛眉，伸出手，银色光团霎时蕴满掌心，她有意放慢了些动作，阵图随着她的手势缓缓撤去。 在其中还未完全消散的魔雾，躁动不已地开始冒了头，跃跃欲试。 没有了阵图，他们一股脑地集结起来，准备“突围”。 而这边，两架战机，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 魔雾瞬间暴起，瞬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去。 就在众人以为莽撞冲进去的战机会被吞噬时，黑色那架突然收敛起了所有外骨骼，整个机身变得流畅平滑，如一只离弦之箭一般冲入了魔雾之中！ 周身银光层护着它，加上它的速度极快，几个眨眼间，就将魔雾撕开了数道口子！ 而白色战机，已经趁着这个时候，完成了它的大变活机—— 它机械的外骨骼松展，整个机体顺畅地分解、重组，最后变成了一架线条流利、威风凛凛的人形机甲。 其外壳上的银层化作了机甲双手上的两柄长刀。 它从黑色战机撕开的口子进入，双手长刀所过之处，魔雾全都被粉碎殆尽！ 黑色战机负责撕裂魔雾，而白色机甲与它配合无间，将落单的部分尽数剿灭。 两位驾驶员默契也极好，节奏把控非常精妙，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在场修士，瞠目结舌，无不惊叹。 很快，场中黑色雾体消解大半，眼看着就要功成时， 剩下的魔雾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它们尽数归于一处！ 仿若献祭似的，魔雾体积肉眼可见地缩小数倍，凝成了一团如有实质的黑色不规则球体，并且像是心脏般有规则地跳动着。 球体成形的一瞬间，一声接一声更加破碎又刺耳的尖叫声扫荡开来。 言逢欢眉眼微动，一层薄薄的灵光层挡在了众人面前，过滤掉了一部分音波。 众修士以灵力护体，并无大碍，但不少普通人仍旧当场吐了出来，头晕目眩。 振荡的声音如有实质，两架战机也都受到了干扰，它们行动的节奏被瞬间打乱。 见此，黑球发出的声音更加凄厉—— 随即它消失在了原地，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银白战甲身后，毫不停顿地冲撞了上去！ 撞上战甲的一瞬间，黑球嘭得一声散开成雾状，凶狠地咬上了银白战甲手上的双刃。 它发了狠，拼着噼里啪啦的雷电，将双刃吞噬了下去。 银白机甲双刀陡然被夺，仿佛失去了所有战力，堪堪转变形态，全力想奔出黑雾的笼罩范围。 下一刻，黑雾凝出了一只手掌，毫不留情地朝它拍了过去！ 黑色战机横冲而来，替它挡了这一击，黑色机身外层的银色光层闪烁几下，彻底碎裂—— “数据采集到了，快撤！快！”几个研究员忍着些微头疼，齐齐暴喝出声！ 言逢欢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众人被他们这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却见那刚刚慌忙逃窜的银白战机，飞速折返！ 它再次转变形态，双手分开，有什么东西在掌心亮起，而黑雾中心也突然爆射出银光—— 两柄长刀自黑雾体内横劈而出，所过之处，斩尽了满场的黑雾！！！ 这番转变只在眨眼之间，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斩破所有魔雾的长刀，终于用尽了能量，也随着黑雾消弭了去。 周遭天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这才惊觉刚刚那白色机甲的败退，竟然是为了引黑雾全力一击！ 这么疯狂的事儿也敢干？？？ 这边，研究员们开始指挥战机撤离，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们达到了所有的目标，心中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两架战机按照指示，安静地返航。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第106章 魔族现世(3) 两架战机，不知为何，突然完全静止在了空中。 “怎么回事？？！”有研究员惊呼出声。 同一时刻，控制器那边，传来接连不断的警报声—— “内部装甲失控！” “主机失联！”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异常” “警告！错误定位失败！” “……” 一群研究员有些慌了神，急急在对讲机中呼叫两位驾驶员，然而一直没有回音。 “发生什么事了？”季鸿智冲纪明哲问道。 纪明哲张了张嘴，但最终哑口无言，他们所做的预想里并没有这一遭。 而这时，言逢欢出了手。 她袖袍一挥，凶猛无匹的银雷自她手中呼啸而出，直奔向了空中静止的两架战机。 银雷席卷了整个机身，却并未伤及战机分毫，尖锐刺耳的嘶吼声自机身传来—— 众人凝神看去，发现两架战机机身的细缝里，被银雷逼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气！ 言逢欢探手一抓，血气被魇阴风雷强行扯离了机身，在银雷的强制牵引下聚合成了蕴含黑气的血滴。 它看上去暴躁非常，不断试图突破银雷的限制，冲撞间发出刺啦的声响—— “这是……”季鸿智声音都有些不稳，“残留的魔族本体？竟然连我都没有发觉……” 言逢欢神色未变，纤手一捏，血滴被银雷彻底毁去。 一声痛苦又愤怒的叫喊声仿佛穿透云霄，而这一次，众人面前的灵光层厚了一些，免了他们再遭一次罪。 空中两架战机失去了控制，陡然下落，随即在阵阵惊呼声中被银雷裹住，安安生生地给放到了地上。 在旁边待命的的医护慌忙上前。 银雷散去，研究员强制从外下达指令打开了机舱，露出了里面已经陷入昏迷的两个驾驶员。 “快！救人！”救护人员一阵忙碌。 季临星微微靠近了些言逢欢，像是做贼似的悄声问：“你刚刚是不是专门给他们多加了防护？” 他隐秘往那一群活蹦乱跳的医疗人员瞟了一眼，他们是场中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 “嗯。”言逢欢颔首，随即抬步走上了前去。 救护人员已经将昏迷的两人抬出了机舱，然而一番检查下来，却诡异的没有发现什么外伤。 正当他们准备进行更深一步检查时，言逢欢走了过来。 “言小姐。”研究员们也跑了过来，脸上有些愧疚之色。 “嗯。”言逢欢随意应了句，直直走向了两名驾驶员的床边，旁边的医护人员赶紧让开了位置。 她探出手，众人只看到她手间绕起了雷弧，却再无下一步动作。 然而床上的两人，苍白的脸色却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强了起来。 这变化发生在几秒之间，等言逢欢放下手时，两人已经悠悠转醒，脸上有些茫然，他们这是怎么了？ 医护人员赶紧上前检查和询问，然而结果一切如常，仿佛刚刚的昏迷是一场假象。 “言小姐。”季鸿智走上前来，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心中有了些猜想，“您刚刚是在驱逐魔气，是魔气侵入了他们体内？” 与魔族相关的，只有魔气无色无味！ 言逢欢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他能想到这个。 季鸿智脸色难看：“竟然这么难缠吗？”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魔气真正的威力。 刚刚纵然他开启了灵识，也没能察觉到这两人体内有什么异常。 难怪之前传闻说，言敬都差点被体内些微的魔气搞死，他还以为言过其实…… 无形无色的东西，连灵识都难以洞察，有了它作为“触手”，难怪魔族无孔不入！ 这时，纪明哲走了过来，哑声道：“是我们大意了，对不起言小姐……” 在他身后，负责两架机甲研究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疲惫和愧意。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为何对我道歉？” 这话显然让场中不少人都愣住了。 能在这儿的都不是傻子，言逢欢分明从刚刚开始，情绪就一直不高。 纪明哲一时间摸不准她的心思，只得讷讷道：“您不是在生气……我们太冒失吗？”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 这话就连季鸿智都不敢接了。 一时间，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连树叶落在草叶上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哲那边是自认理亏，尤其是那群研究员，简直又心虚又愧疚。 他们今天敢来，其实是非常有信心的，过程也基本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然而最后魔物竟然藏于血气里，还能驱使魔气毁坏机甲，致使驾驶员昏迷等等一系列情况，都是在他们的预想之外。 如果今日没有言逢欢在这里，说不定在场不少人都要感染魔气。 一想到不少人都要成为魔族的“储备食物”，他们便背脊发凉。 在魇阴风雷和森罗万象里，他们实验过很多次，但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纰漏，越想越觉得心亏，也越不敢多言。 而季鸿智等一行修士，则是基本认定了言逢欢生了气的。 毕竟以她的能耐，却只完完整整护住了医护人员，明显有敲打这些“胆大包天”的研究员的意思吧…… 众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种情况下，谁敢说话啊？ 生气的女子，话最是信不得的，越信越要命！ …… 不过，在场还真有特例，啥情况都敢说话的人，的确有一个—— 季临星几步走到了言逢欢旁边，笑了两声：“我也觉得你没生气！他们一天到晚仿佛比别人多长了个心眼儿似的，净把别人往复杂了想！” 言逢欢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季鸿智已经记得太阳穴直跳了。 他这个孙子平时胆大包天就罢了，但也不是个没有眼色的主。 为什么今日，在言小姐面前这么不收敛，甚至还越来越放肆了！ “季临星，你老实点！”季鸿智压低了声音，冲着自己自家孙子使眼色。 “我这不挺老实的吗?”季临星无辜至极，还用手肘碰了碰言逢欢的手臂，“对吧？” 俨然一副哥俩好，你给我作个证的样子。 在场的人从来没有谁敢在言逢欢面前这么放肆，哪怕是言灵都觉得自愧不如。 但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欢只是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抬脚向焦土之上走去，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 季临星笑嘻嘻地也跟了上去。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 然而此番一搅和，气氛也缓和下来，山林清幽的风吹过，大多数人脑子冷静了下来。 望着言逢欢慢悠悠的身影，纪明哲和身旁几个研究员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言逢欢一直走到焦土中央部分才停下来。 这里表层被刮开了些许，那是之前采样的工作人员留下的痕迹。 身后纪明哲等人已经走了过来，但看着言逢欢的样子，一时间没有开口。 反倒是言逢欢先出了声。 她的视线从生机全无的地面，滑向远处的密林，轻声说道：“我战斗时，习惯性会分更多的力量保护医者。” 季临星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大了些。 而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言逢欢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刚刚给你们施加的那道灵层，也只是单纯的没有防住而已。”言逢欢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并没有什么‘敲打’或者故意而为。 她就是真的，失策了。 所以，也就真的没有什么生气的说法。 然而众人却也顾不上这些了，季鸿智闻言大惊：“连您都拦不住？” 刚刚那声波攻击有那么强吗？ 纪明哲等人却皱起眉头，大概是刚刚也经历过一遍，所以他们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它们的攻击强度，超出了您的预判？”纪明哲身后，一个研究员轻声问道。 言逢欢看向他，轻声道:“不错。” 闻言，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免难看了下来。 刚刚的试验失败，也算是超出了这群研究员的预判，但衡量下来，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仪器再精确，人脑再聪明，也难保有什么意外。 可是，超出了言逢欢的预判…… 即便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恐怕也不是个好兆头。 “至于你说的‘冒失’——”言逢欢看向纪明哲，脸上带了些笑，“的确是有那么点的。” 纪明哲几人脸上愧疚之色又浮现了出来：“真的很对不起……” “不过冒失并不一定是坏事。” 言逢欢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纤长白皙的手指自地面上抹过。 然而焦土被吞噬了所有生机，分毫沾不上手指。 “魔族这些东西最是喜欢长久，越跟它纠缠，就越接近败局。”言逢欢抓起了一抔焦土，嘴角扯了些笑，“若等这世间全变成了这副模样，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众人一震，这才突然警醒了过来。 魔族肆虐之处，寸草难生，生机断绝。 如果真的等到世界变成那样，那纵然是赢了，他们又怎么能在那样的世界里活下去？ 那样的赢又有什么意义？ “绝对不能……”有人喃喃道。 言逢欢笑了笑，将手上的焦土一扬，站起了身来：“所以，放心大胆地去试吧。” 各位研究员皆是有些动容。 而言逢欢又道：“不过——” “什么？” “生人闯魔雾这种事，即便再有把握，也得三思而后行。”言逢欢语气平缓，并无责备之意，“一旦被魔族吞噬，谁都救不回来的。” 纪明哲等人脑子一懵，突然背脊发寒。 “我们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纪明哲声音都有些打着颤，身后几个研究员亦是后怕地道谢。 “至于魇阴风雷——”言逢欢摊开手，气劲飞快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她逼出一滴鲜血悠悠停留在空中，随即拇指随意拂过，伤口愈合。 血滴陡然离体，瞬间绕上了凶猛无匹的魇阴风雷，雷火一窜有半人高，吓了众人一跳。 言逢欢抬手一压，雷火乖巧地安静了下来，化作一团手掌大小的雷焰。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借助了魇阴的力量，但——”言逢欢一挥，雷焰飘向了纪明哲手边，“之前那道只是常规用作攻击的魇阴风雷，而这个才携带了它的本源之力。” 场中霎时间静寂无声，所有人僵在了原地！ 第107章 散财童子 银色雷团悬浮在半空中，安静又漂亮，像颗毫无攻击力的皎皎珍珠。 但没人敢因此小觑它所携带的力量。 在场的，即便没有过多了解过“魇阴风雷”的人，都为言逢欢刚刚的话震颤不已。 尤其是对这群和魇阴打了很久交道的研究员来说—— 更是有如惊雷乍响！ “言小姐……本、本源太珍贵了。”纪明哲旁边，一位男研究员已经紧张到结巴了起来，“您如果能再给一些普通的魇阴风雷，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有本源之力在，魇阴风雷才能源源不断。”言逢欢轻声道，“我看你们那么节省着用，想必之前交给你们的魇阴风雷，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吧。” 她看得清楚，如果刚刚两架战机身上的雷层多一些，那魔气上前的一瞬就会被绞杀。 “是……”研究员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没有征得您的意见就——” “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言逢欢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觉得你们这个实验挺有意思的，若没有充足的材料，又怎么继续下去呢？” 她一句“有意思”，让在场的研究员眼睛都亮了起来。 比机甲成功的时刻还要兴奋和激动！ 男研究员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再拒绝。 如果有本源之力，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足够支撑他们的研究更进一大步！ 他不由得伸出手，虚虚捧住那团银雷，然后深深弯下腰：“谢谢……太谢谢您了。” 言逢欢笑着微微摇头，手腕微动，一股力量将几人扶了起来。 周围几个研究员不由得走上前来，细细端详其男研究员手中的魇阴本源。 魇阴风雷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他们心里却是激动异常—— 一位研究员，大概实在没忍得住内心的心潮激荡。 她抬起头看向言逢欢，眼睛里已经有了些泪意：“言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研究出成果的！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其余人闻言，也是骤然抬头，看向言逢欢的目光满是感激和坚韧之色。 “我们向您保证，一定研究出个名堂！” “对！下次、下次我们的机甲一定会进一大步！” “……” 他们脸上的疲惫仍然遮掩不住，但是话里却存了“死磨到底”的韧性。 不少修士都暗自乍舌。 这是一群天才云集的团队，吃过一次亏，他们的骄傲就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 只要给他们机会和时间，说不定真的得搞得出什么东西！ 机会，言逢欢已经给了。 时间，也还有。 今日这两架战机，其实已经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了。 来日，说不定他们这个研究组，真的能制造出对付魔族的“利刃”。 众人的视线落在言逢欢身上，本来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 然而后者只是随意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了，别太有压力。”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收拢人心”、“鼓舞士气”的好时候，但她这模样，不由得让人内心大叹她错失良机。 言逢欢没有再多说什么，视线落到纪明哲身上：“还有事情吗？” “呃，没有了。”纪明哲一愣，连忙回道。 做完了一件事。 言逢欢“心满意足”点点头，又问季鸿智：“下一场去哪儿？” “……” 这么积极的“打工人”上哪儿找？ ------------------------------------- 季鸿智自然没有敢说出那样的调侃。 他巴不得言逢欢如此积极，闻言自然是顺水推舟地带人去往第二个目的地。 然而路上，并不平顺—— 一行人刚刚走出没多久，就被黑雾堵住了去路。 但有言逢欢在，黑雾还没奔到跟前，就被她眨眼间灭了个干净。 然而这一路，他们一共遭遇了五波魔族的攻击。 魔雾有大有小，但都一样的不怕死，三番四次地涌上来。 看着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魔雾，众人心中难免有些沉重。 但好在，有言逢欢开路，一路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s省的特殊事务信息中心。 一行人自天空落下，身后还追着一大团“贪婪”的黑雾。 然而，就在离信息中心大门口三百多米的地方—— 急冲而下的黑雾，被半空陡然显露出来的巨大淡绿色花瓣给挡了回去。 众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之前和r国比赛时，温家老爷子使出的“磐石护卫”？？？ 可温老爷子没在这儿啊！ 魔雾被剧烈地弹了回去，然而它并不知道害怕或者气馁怎么写。 它只是凭着本能，不断地往这群修士的方向冲击。 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花瓣，却在它的撞击之下，毫发无伤。 但魔雾也丝毫不退，反而越撞越凶，仿佛要和这透明花瓣杠上似的。 “啧啧，这东西不知道疼啊。”季临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低等魔族是没有五感的。”言逢欢道，“也没有思想，只会受本能驱使。” 有人惊呼：“那跟它们作战岂不是很吃亏？”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季鸿智看得眉头皱紧，又想起这一路的波折：“这东西，怎么这么多？” “还不算多。”言逢欢看了一眼那仿佛不知疲倦的魔雾，“探路石罢了，此刻还没成气候。” 说着，她一挥衣袖，魔雾瞬间消解而去。 “看着花瓣的样子，跟那日拦住封灵子的阵图很像啊。”季临星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难道温家主把它赠给华国了？” “呵呵——”一声柔和的笑意自身后响起，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大门口正快步走出了几个身穿白褂的人，为首一人是个年轻女子，她朗声道：“季少主好眼力！” 几人站定，先是冲着言逢欢微微躬身，随即才笑道：“言小姐，我叫崔枚，是第五研究组的负责人，今日见到您实在是太荣幸了！” 她声音软糯，长相偏向甜美，一番话说的极为真诚，十分惹人喜欢。 不少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崔负责人，你的意思是说这真是温家主那一幅啊？”季临星有些疑惑地瞟了一眼季鸿智的方向。 怎么跟他家老爷子说的不一样？ “噢！不是。”崔枚笑了笑，随即感激地看着言逢欢，“我的意思是，这阵图的确也是‘磐石护卫’，不过并非温家主那一幅，而是言小姐上次留给信息中心的。也多亏有这幅图，我们这边才不至于日日担心被魔族打个措手不及。” 各家修士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羡慕。 自从与r国一战，温华清凭借言逢欢赠予的“见面礼”，硬生生挡了几十道神级强者的攻击之后，这“磐石护卫”就在灵武界被传的神乎其神。 就连普通人也对这东西向往至极。 没想到，言小姐转手就又送了一个出去…… 季临星听了也咂巴了两下嘴，一时间看着言逢欢，眼神有些诡异。 “怎么？”言逢欢看着他的神情，便觉得他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季临星又细细“端详”了言逢欢两眼：“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言逢欢看着他没有说话。 难道有什么秘密？其他人不由得凝神听他的下文。 “像散财童子。”季临星很认真地说道。 如果场合允许，众人真的很想给他翻个白眼，然后送他上路。 季鸿智更是一巴掌摁上了他的脖颈：“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还不快给言小姐赔礼道歉！” “季家主稍安。”言逢欢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我瞧着临星这孩子，只是活泼聪颖了些，不碍事的。” 她端着一副长辈心慈的模样，季鸿智赶忙出声感谢。 “噗哧——”言灵和蒋宵月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们俩是亲眼见过季临星和言逢欢“对峙”的，也知道这两人必然有什么渊源。 从两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们相处其实更像是同辈。 此刻同辈变长辈，季临星这小魔王，也算是有人治一治了。 “……” 果然，脖颈上的力道卸去，然而季临星依旧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他颇为幽怨地瞥了一眼言逢欢，然而后者已经在和崔枚说话了。 见此，季临星也就收起了这副作态，透过面具，看向言逢欢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一场插曲结束，崔枚这才适时开口为言逢欢引路。 进了大门，崔枚先是问道：“言小姐，您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了，活有些多，估摸着还要赶下一场。”言逢欢笑道，“抓紧时间吧。” 这话使得季鸿智有些尴尬。 怎么搞的他像是一个，专门监督、奴役小姑娘的包工头似的，歇都不让人家歇的…… 然而事情也确实有些紧急，崔枚也就不再多说。 将言逢欢等人带到了一个灰色独幢小楼外。 由于级别权限，最后也只有言逢欢和季鸿智才能进去，对此，众人倒是没有什么不满。 小楼里守卫更加森严，但言逢欢这张脸如今也算是通行令牌了。 加上崔枚的带领，于是一行三人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很快，他们就到了一处实验室，保密级别在整个华国都属于最高。 实验室共分内外两间，崔枚将他们带到了外间。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清里面各种巨大精密的仪器，以及两个裹得严严实实，正在忙碌的研究员。 “言小姐，之前人多眼杂，我没有细说，现在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崔枚深呼吸了下，甜美可人的脸上浮现出郑重之色， “第五实验小组，成立于七年前，是专为研究和应对r国与m国那两位神祗，所成立的秘密实验组。” 言逢欢眉眼一动，有些惊诧地看向她—— 第108章 奚涟，魔族? 言逢欢有几秒的失语，而后才倏然笑出了声：“你们倒是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了。” 她似乎一直在低估这群人的胆子和能力，每每以为是他们极限的时候，他们总能给出一些让她惊讶的东西。 言逢欢这话在他们听来已然是夸奖，崔枚内心欢喜至极，但最终只是克制地笑了笑。 “所以，你们是有什么疑问吗？”言逢欢并没有探究他们研究的意思，于是笑着直奔主题。 崔枚微微清了清嗓子：“关于这个，首先我想问下您，m国的那位神灵，您认识吗？” 言逢欢看了她一眼，随即才微微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她就是封灵子口中说的‘奚涟’吗？” 言逢欢对他们捕捉蛛丝马迹的本领已经有所领会了，闻言笑道：“不错。” “那就是了。”崔枚点点头，深呼吸了一下，先说了结论，“我们怀疑，‘奚涟’身带魔物，或者说她如今本身就是半个魔族了。” 言逢欢嘴角的笑意一顿，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崔枚。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不笑的时候，盯着人的那双眼睛仿佛一潭能没顶的深泉。 崔枚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紧张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然而，仿佛是为了证明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她还是全力迎上了言逢欢的目光。 场面静了下来。 旁边的季鸿智也是心里紧张。 起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震惊至极，然而第五研究组给出的证据密密麻麻。 即便如今仍然觉得荒唐和不可置信—— 但他没法说服自己，不去信这个结论。 言逢欢头一次沉默这么久，渐渐地，季鸿智都有些慌了。 但崔枚和季鸿智很有眼力劲儿的，一个都没有出声打扰言逢欢。 又过了好一会儿，言逢欢才移开视线。 崔枚心下一松，身上立马就没了力气，整个人瞬间往后栽去。 言逢欢似乎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非常及时地微微抬手——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人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抱歉。”言逢欢走近沙发，也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没有没有！”崔枚顾急忙出声，“是我自己太紧张了！您。” 言逢欢笑笑，又看向季鸿智：“季家主也先坐下吧，这场，我们得待久一点了。” 季鸿智没有反驳，冲言逢欢微微颔首一礼，随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是极有把握，才敢拿到我面前说。”言逢欢缓缓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所有关键，可以吗？” 她经常都是散漫又自由的模样，难得有如此“郑重又直接”的要求。 崔枚自然不敢怠慢：“当然可以！今日请您来，就是想将这件事情告知于您的！” 如今这局势，r国有封灵子，m国有奚涟，两国都虎视眈眈的。 而华国唯有言逢欢能与之对抗，他们自然是希望帮言逢欢掌握更多信息的。 崔枚抬起左手腕，上面有一个约成人手腕宽度的灰色“手环”。 她右手轻点，上面出现了操作的界面。 紧接着她灵活地操作了几下，整个外间的灯都暗了下来，单向玻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 此时上面正展示着三份文件。 “这三份都是身体血样以及组织分析报告，分别属于言家三长老、封灵子和奚涟的。”崔枚解释道。 “你们如何拿到奚涟血样的？”言逢欢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轻声问了句。 崔枚抿了抿唇，哑声道：“我们的人暗地里跟了她七年，三年前，她突然去往m国境内一个巨大的山谷湖泊闭关了一场，出关时受伤不轻，浑身浴血。” 言逢欢眯起了眼睛，闭关，受伤…… “虽然m国立刻出手处理了后续痕迹，但我们也趁乱获取了血液样品，而她的血样其实真的非常好分辨……” 崔枚抬头看了眼言逢欢，“血带金纹，又拒绝一切仪器探测，我们甚至请过季老先生用灵识探测，连他都——” 说到这儿，崔枚顿了一下，看了眼季鸿智。 后者笑了笑，自己接过了这话：“我那次用灵识探的，刚接触到血样，只感觉到其性属水，随即就被反弹的威压给震晕了，昏睡了两个多月。” 季鸿智苦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后来，他们暂时也就没敢研究这东西了。” 那时候他是华国最高级别战力，连他都无法轻易碰触的东西，再有研究价值也必须封存！ “但自从您出现开始，我们可开展的实验就多了起来。”崔枚说到这儿，语气带着明显的感激，“这个被封存的实验也重见天日，前几天，在温家主那个磐石护卫的庇护范围下，我们终于成功检测了奚涟的血样和组织。” 言逢欢安静地听她说着，右手搭在左腕边轻轻摩挲。 而这时，崔枚突然问道：“您刚从58现场过来，想必已经知道，我们建立了关于魔族的特征数据库吧？” 言逢欢点点头。 崔枚见此，站了起来，走近了屏幕。 “结合这个数据库，我们对比了三长老、封灵子以及奚涟这三位的各项数据，这几项——”她用手指比划着屏幕， “是魔气的特征元素，在他们三人的血样里都检测了出来，其中浓度最高的，是奚涟。”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 “我们通过研究魔族，发现它们攻击、吞噬的方式，类似一种‘同化进食’，同化过程不可逆转，但这个同化却并非一蹴而就的，简单来说，如果对象越强，那么这个同化速度就越慢。” 言逢欢眉眼微动，指尖无意识地用上了些力气扣住了左腕。 但这一切动作细微得让人无法察觉。 崔枚为了尽可能地解释清楚些，所以手上指的非常认真，“这十项是目前我们发现的，只有在魔物组织身上才会检测到的数据，数据量占比越高，代表着魔物组织占比越高。” “三长老身上十项数据的平均占比约47.35%，这也是为什么他平日里和常人无异，因为那魔物并未完全侵占他的身体；而封灵子身上并未检测到这些数值；但奚涟的血样——” 她双指轻点，第三份报告被放大了些：“这十项数据里，有九项数据高达78%以上，最后一项也在56%。” 言逢欢看了几眼那醒目的数据标示，点了点：“还有吗？” 崔枚神情有些凝重：“还有一点，当初我们拿到的所有组织血样，除了奚涟的无法探测，其他的都进行了检验并封存。 “那次检测结果，其中有63份都是来源于人类，还有四份属性不明，但前天再次复检后，已经证明是属于魔族的基因序列……” 这些和奚涟的血样同时出现在一处，很难让人不多想。 崔枚再次深呼吸了一下，总结道：“最后是这些年，我们在m国那边，探知到的关于奚涟的蛛丝马迹，又结合其他小组的共同研究成果，数次推敲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说完，她有些拘谨地站着。 对面是言逢欢，她仿佛像是回到了什么重要的答辩会现场，脑子里疯狂地在回想刚刚说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错漏或者不易理解的地方 原本以为言逢欢又会沉默良久，然而这次，她却很快笑了笑，又恢复了往常那般轻松自在的样子：“我知道了。” 崔枚和季鸿智皆是一愣，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崔枚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言小姐，是这个推论……您觉得不对吗？” “没有。”言逢欢笑着看向她，“我相信你们的结论。” “那——”崔枚有些急，“您打算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有。”言逢欢站起来微微伸了个懒腰，笑道。 “您说！”崔枚迅速回道，语气郑重非常。 “让你们的人立即撤回来，不要停留了。” “啊？”崔枚一愣，“为什么？” “奚涟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又有魔族掺和其中，你们的人继续留在她周围，太危险了。”言逢欢耐心地解释道。 “他们的经验——” 崔枚想解释些什么，却见言逢欢摇了摇头：“已经够了，早些撤回来吧。” “可……” 季鸿智拦住了她：“言小姐应该是已经有打算了，她是不希望你们继续犯险，万一出事，还会分了她的心神，还是听她的吧。” 崔枚看了看季鸿智，又转头看向言逢欢，眼里仍旧有些忧虑。 言逢欢安抚地冲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不过封灵子这件事必然会传到奚涟耳朵里，她也一定会有所动作，只需等着便是。” 这样一说更让人担心了：“万一他们两人联起手来怎么办？我们的人在那边，帮您多探听点消息也好啊。” “不怎么办，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言逢欢笑眯眯地递给了她一块淡绿色的玉石。 崔枚被她话里的“自信”惊得愣怔在了原地，于是当手上被放入一块冰冷的玉石时，她差点没握住。 还是季鸿智眼疾手快，一道灵力给它兜住了。 “这是什么？” “阵图移影，用来长距离空间移动，不过只能用两次。”言逢欢笑看着她：“我猜你们还要花时间收尾，若是真运气那么好，撞到了奚涟面前，这个至少能保人安全回来。” 崔枚脸上满是动容：“言小姐……” “就当是你们为我搜集情报的回礼。”言逢欢笑着阻止了她的大礼，“多谢你们告知我这件事。” 第109章 胆大包天(1) “能对您有帮助就太好了！”崔枚脸上明显一喜。 话毕，她也不扭捏，稍稍握紧了手里的玉石，对言逢欢道谢。 言逢欢随意摆摆手，见此厢事了，她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崔枚忙唤了一声：“言小姐！请稍等！” “嗯？”言逢欢转过头，有些惊讶。 看这情形，应该是没事儿了啊。 崔枚不敢耽搁，将玉石暂时放在衣服兜里，然后飞快冲到了旁边的文件柜前。 在一系列身份认证操作后，她从中取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箱子。 随即她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本装订成册的书，还特意做了淡绿色书皮，上面有雅致的云纹。 等确认言逢欢看清楚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将箱子关上，然后递给了言逢欢： “这里面，是我们七年来所有的发现记录，复杂数据部分，我们已经做了通俗易懂的注解和总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看看！” 崔枚双手捧着箱子，直直地看着言逢欢，眼底满是诚恳之色。 言逢欢怔怔看了她两秒，这才抬手轻轻拂过。 银色箱子从崔枚眼皮子底下消失，让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谢谢你们。”言逢欢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份礼物我会善用的。” ------------------------------------- 走出小楼的路上，季鸿智轻声问了一句：“言小姐，您觉得封灵子和奚涟会联手吗？” 言逢欢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嘴角扯出了些笑，揶揄道：“你指的‘联手’是什么？对付我吗？” 她目光一直安静地看着前路，但季鸿智仍然感觉到了些压力。 不过，他还是没有否认自己的担心：“嗯，他们都是神级强者，如果联手，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怕我输啊？”言逢欢语带笑意。 走过一个转角，在工作人员的目送下，两人缓缓地朝着大门走去。 日光大咧咧从大门口照了进来。 季鸿智习惯性地落后她一步，抬首正好能看到她逆光而行的背影。 “不是怕。”季鸿智声音有些轻，但听得出很郑重，“是担心。” 刚好走出大门，季临星几人快速奔来的身影映入眼帘—— 而言逢欢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季鸿智，后者也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解释道：“华国不怕您输，也不怕任何人。” 他们只是有些担心，言逢欢会为了赢而牺牲什么。 毕竟两个神级强者，身为修士，季鸿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想要一打二绝对不是言逢欢嘴里说的那么容易的。 况且，两百多年前，她还在奚涟手上受过濒死的重伤。 言逢欢闻言，一时间微怔。 这么一个愣神的时间，季临星几人已经走上前来。 季鸿智和言逢欢对视一眼，两人都极有“默契”地略过了这个小插曲。 “接下来去哪儿？我们能去吗?”季临星刚走上前来，就开口问道。 “怎么看起来，你倒是期待的很？”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季临星叹了口气：“这鬼地方，完全不让人自由走动，我在这儿等的都快发霉了。” “臭小子！”季鸿智一吹胡子，“言小姐和我进去半个时辰不到，这点时间你都静不下心来？这些年修的东西都修到——修到梦里去了？！” 季临星十分怀疑他是想说“修到狗肚子里”，只是碍于言逢欢在场而忍住了。 “老爷子，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边儿去！看着你我头疼！”季鸿智赶苍蝇似的撸开他，然后恭敬地为言逢欢引路。 变脸速度极快。 而季临星耸了耸肩，非常习惯季鸿智这样的“区别对待”，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旁边几人看得心下好笑。 实在是没想到，这灵武界堂堂第一家族，其家主和少主相处方式竟然是如此模样的。 更没想到，季鸿智会这么“嫌弃”这个天才孙儿！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一行人还是跟了上去。 第三个目的地，言逢欢倒是熟悉的很—— 信息中心的会议室。 进去之后，又见到了不少老面孔。 季平陇、于长风以及各灵武家族的掌事人，都齐聚一堂。 场面比上次他们应对封灵子还要大一些。 言逢欢刚走进来，众修士便齐齐站了起来，冲她行礼问好。 即便众人都有心收敛声音，但动静仍然极大大，言逢欢脚步都略微一顿。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随即才笑眯眯地点头：“看来今日又有大热闹了。” 众人也是附和一笑。 季平陇和于长风走上前来：“言小姐，今日感谢您来回奔波了。” “左右我也是个闲人。”言逢欢摆了摆手道，“既然都认识了，那就不用寒暄了。” 每次来回寒暄，言逢欢都得费神，拦着这些人动不动的大礼，实在有些“怕”了。 季平陇几人对视一眼，也笑了，他们对言逢欢的性子已经算是非常了解了。 对方似乎一直不太喜欢这些礼节什么的。 于是季平陇等人也顺势而为：“听您的！请——” 言逢欢顺着季平陇的引导入座。 “今日请您来，是有件事想征求您的意见，如果您觉得可行的话，也得麻烦您出手才能完成。” 季平陇一边说，一边非常自然地给言逢欢倒了杯热茶。 熟悉的幽幽茶香飘入鼻间，那是言家人习惯性为她准备的茶叶。 言逢欢笑着接过茶杯，季平陇的说话方式一向不急不徐，听着让人十分舒服。 “你说吧。”言逢欢非常爽快。 季平陇大概料到了言逢欢的反应，非常温和地笑了笑。 “此次灵武大比，聚集的参赛者数量是往年的几十倍。为了对抗魔族，我们非常需要将这些修士的力量，最大化地聚集、联合起来。” 言逢欢微微点头：“之前我听言敬说过，那时我便挺好奇，修士一向自傲，散修更是不服管。如今，你们这人是聚集起来了，但后面打算怎么用？” 力量用的好才叫做“利刃”，用不好就是致命的毒刺。 “这个也正是我们今日想征求您的意见的原因。”季平陇对言逢欢的“好奇”似乎非常开心，脸上的笑容都厚了一些。 喝了一口茶，言逢欢慢悠悠地道：“你说。” “我们目前的打算是更改灵武大比的赛制，通过这次大比，让众修士能够进行‘实战’。” “……”言逢欢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季平陇丝毫没有局促之色，又平和地重复了一次。 言逢欢放下了茶杯。 她想了想，才有些犹豫地出声道：“你说的‘实战’……” “让他们在比赛里，直接面对魔族。”季平陇笑着接话。 “……”他说得太顺畅，言逢欢却一时间没话可接。 她这时候，竟然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季平陇的意思。 她没有说话，旁边的众人自然也大气儿都不敢出。 然而季平陇却仍旧泰然自若，坚定地继续说完自己的话： “我们为了灵武大比的决赛，早已经划出了专门的区域。原本的打算，只是通过比赛，来加强各修士之间的合作默契，临时整合一支“修士队伍”来作为对抗魔族的一股力量。” “然而这段时间，魔族的‘先遣兵’已经陆续出现，说不定之前那个魔族所说的‘三月之期’也会提前。” “关于魔族之事，是所有人类都需要面对的困境，我们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死瞒到底，如今这个局势，我们想趁着还能控制的时候，通过比赛，既让修士们提前熟悉和魔族对战，也让普通人先对‘魔族’有一个心理准备。” “这是我们目前想到的，最直接，也是相对来说最有效的方法。” 季平陇一番话像是准备了很久，一通说下来，竟然毫不滞涩。 言逢欢一直没有打断他，等他听完，也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看着他问道：“你们敢让普通人也知道这事？” 对于魔族的恐惧，即便是修士都无法遏止。 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旦知道，不得出大乱子？ “他们有权利知道这些。”季平陇斟酌着用词， “之前不说，是因为时机没到，陡然说出来，除了增加猜忌和恐慌没有别的用处。但是现在，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都有所准备了。” 季平陇没有再继续多说。 但言逢欢懂了，不由得恍然笑出声：“原来你们之前搞什么‘直播’，还有为这个铺垫的意思？” “……对。”季平陇缓缓点头：“我们那时候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信仰之力’，所以没有告知于您这件事，真的很抱歉。” 言逢欢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个。 “你们这个方式……”她想了想该用什么词形容，“的确新奇。” 季平陇脸上的笑意又扬起了些：“正如您那位故人说的，人是很复杂多变的种族，有时怯懦，但也有勇敢坚韧的时候，现在的他们能扛得住这个消息。” 如果说一来就碰上了魔族这样诡异又可怕的敌人。 那么可能很多人都难以接受。 然而如今，所有普通人都已经见识过了修士的存在，又全程围观了各种修士的战斗，最后还有封灵子这样的神灵出手。 这段时间，华国灵武局以及相关研究组，一直在注意和引导普通人对于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 也在不断建立普通人对于华国实力的信任。 如今，许多人已经连“封灵子是敌非友”这件事都能接受得了了。 那么碰上还未成气候的魔族，便没有那么容易引起恐慌了。 而这，也是为了“魔族彻底重现”这件事做铺垫。 一环套一环。 从一开始，竟然就没想过要瞒着？ “你们可真是……太能打算了。”季临星有些呆滞，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 在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宵月和言灵也是一脸惊叹。 第110章 胆大包天(2) “华国大多都是普通人。”季平陇苦笑，“这世上最多的也是普通人，我们必须考虑他们的死活。在魔族面前，普通人类本就没有什么优势，如果连敌人是谁都还不清楚，那么伤亡和损伤必然还会加大许多，也会增加保护的难度。” 现场都有些沉默。 他们修士，最多只需要考虑家族能不能保全，而华国这边却要考虑如何保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说能在魔族来袭之际，护得了这些人。 人人自危之际，能保自己和亲朋已经是最大的愿望了。 “可是季叔，直接让参赛者对上魔族，即便有她——”季临星看了一眼场合，调整了用词，“额，有言小姐在，局面也很难控制得住吧？” 不得不说，季临星说出了很多人内心的想法。 哪怕今日被通知来参会的各大家族负责人，也对季平陇的打算感到不可思议。 言逢欢再强，也不是铁人。 那么多参赛者，魔族又神出鬼没的，这天大地大，即便她有心一个个看顾，但哪里顾得过来？ 难不成真的要让参赛者这么早就在一个比赛里玩命儿？ 季平陇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不是。”季平陇轻声叹息了一句，正想说些什么—— 旁边的言逢欢把玩着杯子，替他解释了：“他说的实战，自然不是任由魔族瞎跑。” 这话更让季临星不解了，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指定他们作乱的地点啊？” 然而话刚一出口，他就陡然一愣。 旁边蒋宵月也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猛然看向季平陇和言逢欢—— 好些脑袋灵光的，也突然悟了刚刚季平陇所说的“需要言逢欢出手”的真正意思。 预留给魔族作乱的地方，季平陇他们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灵武局这是——”蒋宵月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想‘圈养围猎’魔族啊……” 言逢欢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由于提出这个点子的研究员们，此刻没有一个在现场。 于是季平陇孤身只影地被一群人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目光瞬间包围—— 这到底哪儿来的胆子？ 人族至今没有对付魔族的经验，季平陇他们竟然还想圈养实打实的魔族！ 这实在是无异于在玩火，稍不注意就能引火烧身！ 不赞同的人一时间占了大半。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确实有些鲁莽了，魔族是那么容易受控制的吗？” 不过言逢欢适时帮他解了围：“这个点子其实不错。” 众人立即屏声，季平陇也有些紧张地看着言逢欢。 “我虽没想到你们胆子能这么大，但这个忙我的确可以帮。”言逢欢纤长的手指点着杯壁，看着季平陇道， “我聚集起魔族来不难，圈养一段时日也并非不可，只是我有些好奇，你们怎么能保证，谁才是围猎者呢？” 随着言逢欢的话，一片凉意陡然浮现在众人心头。 是啊，一旦进了围猎场，谁能知道猎物和猎手，到底谁会赢呢？ 华国这个计划，一旦实施中出了差错，那么葬送的可能是整个赛场参赛员的性命！ “关于这个，我们已经有研究组做了详细的数据分级，参赛者们会根据能力等级被分配到相应场地。” 季平陇对于言逢欢的问题显得十分镇静，“比赛规则也专门为这种情况重新制定。虽说是非常时刻行非常之法，但我们会尽全力保障所有人的安全，毕竟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起活下去！” 他语气诚恳，一下子消了不少人的担心。 毕竟季平陇的声望还是在那里的。 一起活下去…… 言逢欢因为这句话出神了片刻。 旋即她笑了下：“好吧，这个忙我帮了。” “多谢！”季平陇脸上涌上喜色，但他还是非常理智地将话说完，“是这样的，距离决赛开始还有两日，我们各项准备目前都已经完成，如今只需要您将魔物引进比赛圈即可。您看明日您可有时间？” “你们这是笃定了我会同意？”言逢欢笑着看向他。 季平陇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但眼底是真挚的感激。 言逢欢也没有真计较的意思，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用明日了，就现在吧。” 季平陇一愣，也赶紧站了起来：“今日您已经奔波数次，不需要休息吗？” “不是说比赛还有两日了吗？”言逢欢笑了笑，“我也不是纸糊的，没道理跑了几趟就得歇一日，走吧，你们多一日准备也是好的。” 这样季平陇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言逢欢这句话，就算是敲定了这个安排。 于是最后为了节省时间，索性兵分两路。 季平陇这边留下来主持大局，向参会的各灵武家族，以及参赛的所有散修宣布这个新的比赛规则。 而另一边，季鸿智则“兢兢业业”继续当起了他的包工头，带着言逢欢几人赶往决赛的比赛场地。 到了目的地时，已经有一群人正在那边等着了。 沈铭之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言小姐——” 看到他，季临星等人算是明白，华国真的算准了言逢欢会同意这件事！ 不然怎么可能让灵武局局长这么兴师动众，早早安排了起来！ 言逢欢也笑了笑，“原来是沈局长带人在准备。” 沈铭之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防护措施不容有失，我盯着放心些。” 言逢欢抬眼看了一圈，这周围的布置便尽收眼底。 沈铭之极为有眼力劲，一边引她入内，一边介绍： “这个比赛区域，我们已经提前将周围十公里范围内都清空了，不会有人误闯的。这次整个比赛场地划分了五个区域，每个区域将会收纳不同量级的魔族，从外到内，难度逐渐递增——” “量级？”言逢欢琢磨了下这个词，“你们给魔物重新分了级？” “是的。”一位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接了话。 见言逢欢望过去，他赶紧自报家门：“言小姐您好，我是第十八研究小组负责人，我叫邱康成，我们小组主要负责的，就是魔族本体分析以及其能力量化。” 言逢欢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问：“是怎么分的？” “比照修士的九级体系，将魔族也暂时划分成了九级。” “哦？”言逢欢有些好奇，“可魔族并不需要灵力修行啊。” 邱康成将一份文件递给了言逢欢：“魔族的能量体系的确和修士不一样，这是我们目前总结出来的能量评估体系图。” 言逢欢接了过来，身后言灵几人也凑了上来看。 上面一边是修士的量级，一边是魔族的量级。 两边精密对比，并且每个量级都阐述、列举了各级别魔族，所拥有能力的特点、速度、魔气强度、虚弱时间等种种属性。 非常详细。 但很多名词都十分陌生，而邱康成也适时开口解释： “我们在森罗万象里勘察过接近一万份魔族样本，包括高等魔族。我们发现，不同魔族的能力，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决定的。譬如‘同化速度’其实是受制于它们的‘魔气浓度’，也和它们曾经同化过的事物属性有关。举个例子，如果它们同化的生物里，大多都性属火系，那么一旦它们吞噬水系生灵，则反而会削弱自己的力量，但这种削弱程度又受控于其他因素。” “目前，我们一共分析出来了83种“复杂属性”，每种都是由至少十来种作用因素共同促进，譬如魔族的攻击速度，我们是通过处理它的——” “咳咳——”沈铭之清了清嗓子，“小邱啊。” “啊？”邱康成正说的有些上头，却听见沈铭之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随即才发现言逢欢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面色有些一言难尽。 而他因为说得起劲，居然走到了前面。 邱康成赶紧埋头小跑了回去：“抱、抱歉啊，我这……” “小邱，捡些关键的说，那些实验细节，你们自己懂就可以了。”沈铭之有些头疼地说道。 这位邱康成是他近来见过，一谈起研究就最为入迷的研究员。 有时候说着说着，一般人还真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 “言小姐，您别介意啊，他——”沈铭之看向言逢欢，“他们小组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一说到这个就容易激动。” 言逢欢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十分好奇的蒋宵月，然后对沈铭之笑了笑：“不会，他说的很有趣。” 旁边已经晕乎了的言灵：“……” 邱康成眼睛一亮，想继续说下去。 但言逢欢赶紧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还是听沈局的，简要说说吧。” 季临星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总觉得，言逢欢其实也怕邱康成那越说越细节的“长篇大论”，只是在强撑着正经，毕竟此刻她是个“主持大局”的。 言逢欢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季临星赶紧收住了笑。 而邱康成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闻言认真地点点头，又继续说了起来： “我们是根据这些属性，将它们等量同级化成和修士一样的能量级，重新划分成了1-9级魔族。虽然并不是说，五级修士一定能打败五级魔族，但在我们的能量评估体系里，两方是绝对有一战之力的。这也方便了日后，修士在战斗中评估对手实力。” “可修士的灵识，无法按照你们指定的体系来判别对手吧？ ”蒋宵月轻声问道。 第111章 引魔，礼物 她刚刚仔细看了一遍文件，虽然七级之上他们只是给出了猜测的数据，但仍旧非常详细。 但是她自问是没有办法按照这种标准来催动灵识的。 毕竟灵识感知的反馈，并不会生成详细的数据给修士。 在战斗里，一旦分神更是容易出大乱子。 邱康成闻言丝毫不慌，脸上甚至扬起了些自信的笑： “其实，我们已经做出了相应的探测装置，并且为比赛准备了一批便携式的。所有的参赛者都能拿到，我们还会通过这次比赛，搜集相应的检测数据，以方便后续进行更新迭代。”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动态数据获取器，能够实时反馈魔族当前的状态给持有者，这样的话，也方便修士在战斗中改变策略。” “……” 你们真能想。 “厉害啊。”季临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蒋宵月两人也是下意识地点头。 这群研究员，真是一批赛一批的能干事儿。 有这么详细的数据和这么“有志向”的打算，恐怕魔族都不知道被他们解剖几百轮了。 前有机甲，后又有探测装置，几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甚至有种“科技打败玄学”的诡异之感。 之前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难道魔族还成了催动剂？ 这么想着，季临星几人有些哭笑不得。 邱康成冲他们笑了笑：“谢谢。” 言逢欢也是眼带笑意，魔族向来被人谈之色变，到了如今却变成了实验对象。 要是被那些高级魔族知道了，恐怕得当场暴走。 她这么想着，心情也愉悦不少，于是多问了一句：“你们铺在地下的那些东西，就是为了检测用的？” 地下有东西？几位年轻人，就连身为土系修士的蒋宵月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放出了灵识—— 然而扫荡一圈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 而邱康成闻言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果然能发现，21组还让我最后务必问问您这个欺骗装置的效果，看来他们还需要改进了。” “21组……他们又是做什么的？”蒋宵月不禁问道。 大概是言逢欢在场，所以邱康成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噢！他们专门负责研究修士灵识的相关课题，之前的感知屏蔽仪器就是他们那边搞出来的。” “这次的欺骗磁场也是差不多的原理，但加强了效果，他们上次瞒过了r国那位封灵子很受鼓舞，这次就想试试能不能瞒过言小姐，如果可以——” “咳咳咳咳咳——”沈铭之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老脸一时间都咳得通红。 “您怎么了？沈局长？”邱康成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他。 后者震惊又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沈铭之甚至想一团水球给他滚走。 旁边的言灵和蒋宵月表情也是有些复杂。 一时间不知道是夸这些人心无杂念，还是说他们胆大包天。 季临星更是笑出了声：“嘿，你们现在的研究对象，真是一个比一个刺激啊，主意都打到她身上了？” 说着他还冲言逢欢扬了扬下巴，颇为幸灾乐祸：“作为被‘研究和测试’的一方，请问你对此有何感想啊？嗷！痛——” 季临星耍完嘴皮子，已经预料到他家老爷子不会放过他，于是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一躲。 原本以为能躲开季鸿智的巴掌，结果却没想到季鸿智这次是直接动用了灵力。 他躲闪不及，被季鸿智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到了……屁股上。 “季临星，你今日是不是皮痒了？”季鸿智沉声呵斥。 说着，他又扬鞭欲来第二下，季临星赶紧踮着脚飞快跳远了点。 而言逢欢轻轻抬手，空手拦下了季鸿智的鞭子。 虽然没给她造成任何伤害，但季鸿智仍是大惊失色，他下意识就欲行大礼，但被言逢欢拦住了。 她自然知道季鸿智几番训斥都是做给她看的，于是笑道：“季家主不必多虑，我并不介意他如此作为。” 季鸿智脸上仍有些愧色：“多谢言小姐海涵，这孩子平日里也是知礼数的……” “我知道。”言逢欢笑着看了一眼季临星，“你放心，他很聪明的。” 季临星听到了这句，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季鸿智白了他一眼，退到了旁边去。 既然言小姐已经说明了态度，那他也不用担心季临星因为太放肆，哪天被一道银雷直接劈成灰。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而因为季临星刚刚这一套话，邱康成自然反应过来自己哪里没说对。 此时赶紧着急着地解释：“言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想完善——” 言逢欢冲他摆摆手道：“你们是这个意思也没什么不可以。” 众人都是一愣。 却见言逢欢笑了笑：“若是哪天你们这些“发明”，已经能过了我这关，那你们对上魔族也能自保了，我自是乐意看到的。” “言小姐……” “好啦，不废话了，说说该引到哪里吧？”言逢欢安抚地冲他笑了笑，随即微微偏头，冲着旁边的人问道。 她的话题转的有些快，但旁边早就待命的工作人员却瞬间懂了。 一群人赶紧上前，跟她说明关于区域划分的具体情况。 等言逢欢表示了解后，一位身前工作牌上名为陈渶的女工作人员，上前递给她一个银色的小盒子。 言逢欢看了她一眼，陈渶柔和地笑笑，打开了盒子，露出了一对天青色的耳饰。 耳饰周遭有清透的灵韵氤氲，显然其材质绝对是蕴藏丰富灵气的珍品。 “好漂亮。”言灵不由得赞叹道，旁边的蒋宵月眼底亦有些惊艳之色。 言逢欢没有接，只是安静地看着陈渶，眼底有些疑问—— 陈渶仍旧耐心地举着银盒，声音柔和地解释道：“等魔族入场，我们准备好的检测磁场会启动，到时候我们的控制室就能实时接收进入魔物的量级。” 言逢欢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陈渶笑了笑，又继续温声道：“盒子里的其实是接收器，可以同步接收我们的消息。” 说到这里，陈渶抬头看了眼言逢欢，后者正安静地听她说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我们花了点时间将它改成了耳饰的模样，既能掩人耳目，又方便您佩戴。这其实也算是我们为您准备的一份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言逢欢微微扬起了眉头，眼底有些惊讶。 但很快她调整了表情，温和地笑了笑，从容不迫地接过了银盒。 耳饰拿在手里，才发现上面有些类似雷弧一般的花纹，古朴而精美。 “我很喜欢，谢谢。”言逢欢对陈渶笑着道谢，随即动作非常利索，很快就将耳饰戴上。 “真好看！”言灵眼睛亮晶晶地夸赞道，“尊上您戴耳饰更漂亮了！” 旁边的人也非常“给面子”地点头同意。 “……” 言灵的夸赞和众人的表情实在是太真心了，以至于言逢欢都有些“惭愧”。 她如今这副模样，即便华服加身，也担不得什么漂亮二字。 言逢欢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看了眼言灵，随即也不多做耽搁，身形凌空而起—— 她的身影飞入场地上空，随即双手平探而出，银色雷电跃动其上，周遭温度随着魇阴的出现而迅速下降——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她单薄的青色身影，被瞬间展开的的银色雷电，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 魇阴风雷直直往外扩散了千米之远，才堪堪停住。 银雷声势浩大，遮天蔽日，周遭鸟兽四散，惊恐非常。 此番景象前所未有，众人皆惊。 而这时，工作人员仍旧非常冷静，有条不紊地在指挥着各单位的工作，在他们面前的控制台里，陆续传出播报声。 “西南方5公里处，检测到魔族能量波动——” “东侧3公里处，检测到大批量级，预计达到时间1分钟——” “西北侧目标已到达临界点，防御阵法撤开，外部吸引磁场开启，检测圈准备！！！” “二、三区魔雾开始分流——” “……” 他们仿佛训练过很多遍，所有的流程都进行地非常顺利。 比赛圈的每个方向都有完整的应对流程。 面对仿佛源源不断的魔族，他们竟然保持着完全的平静有序，所下达的每个指令都精确至极。 大约十来分钟后，各个比赛区皆宣布分流完成，然而四面八方仍有大批魔雾冲来。 还不待众人心里一紧，银雷便一改刚刚的据守之态，如同一道道涟漪自中心荡开—— 银色雷电所过之处，气势汹汹的魔雾仿佛被什么东西碾没一般，一瞬间就被抹除了个干净，了无痕迹。 随即银雷飞速回缩，几乎在眨眼间，就完全回到了言逢欢的体内。 天空又恢复了澄明通透，日光悠悠然地洒下来，温度开始回升。 整个过程干净彻底，毫无痕迹。 言逢欢的身影缓缓自天空落下，脚踩上地面的那一刻，她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季临星几人有些呆滞的目光。 她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有点帅。”季临星看了言逢欢半天，憋出了句话。 旁边言灵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而蒋宵月眼中也是浓浓的崇拜之色。 “这真是……”季鸿智纵然有准备，也仍旧为刚刚那银雷之威感到心悸，“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力量，幸亏是站在魔族的对立面的。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内心升起后怕之意，也再次为言逢欢能站在华国这边，感到无比的庆幸。 第112章 疑问，惊变 言逢欢无声地笑了笑，这些魔族尚不成气候，魇阴风雷本就和魔族相生相克，若是连这些都收拾不了，又怎么能让那些高级魔族都垂涎不舍。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只是看向邱康成，问道：“还有事吗？” 她脸上全然一副“没事儿我就下班了”的神情，让邱康成一整组人都愣怔了一下。 原本他们以为她至少会再多问几句，这样他们也有机会再多问些话。 怎么言小姐却是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这么放心的吗…… 那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额，有的有的！”邱康成身后，一位名叫赵昀的研究员顾不得许多，大着胆子赶忙上前，“言小姐，我们组最近有个疑惑，一直想问问您。” “你说。” “这个问题目前我们只是猜测，所以能不能——”赵昀目光带着些祈求，“请您移步到旁边的帐篷里。” 言逢欢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昀和旁边几人脸上一喜，连忙带路。 言逢欢抬脚跟上，身后的季临星几人也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季鸿智拦住了：“这事儿你们还不能听。”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季临星嘀咕了一句，但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还没有确定的事情，自然不能宣扬。”季鸿智收回手，斜斜睨了他一眼，“言小姐没在这儿，没人护着你了，你老实点。” “噢。”季临星撇了撇嘴，倒真也没多动作了。 季鸿智也没再理他，如同个普通老人一般，安静地站在原地，但眼睛却一直看着言逢欢他们的方向。 季临星几人却敏锐地发现，他周身灵力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完全是一副警备至极的样子。 这让几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帐篷—— 随着言逢欢几人的进入，它周围已经升起了不下五层的防护，除却阵法，还有奇怪的金色光纹层等等。 “……” 守得这么严实？看来即便是个猜测，也不简单呐。 等了约十来分钟，天色渐渐暗了。 明日大概是个好天气，满天繁星早早地挂了上去，和赤红的晚霞交相辉映。 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季鸿智等人是否需要跟他们一起用餐，季临星几人寻思着蹭个饭慢慢等，却没想到身后帐篷突然传来了动静—— 随着几声惊呼，帐篷门帘被凭空往两侧掀开，言逢欢的身影自其中走了出来。 她的速度有些快，衣角和长发在晚风中飒飒荡开，神情晦暗不明。 在她背后，工作人员也是急急跟了出来，脸上满是忧担忧和疑惑。 透过掀起的门帘，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帐篷内，那一片狼藉的地面—— 见此画面，纵然是季鸿智都倒吸一口冷气。 设置在帐外的层层防护，对言逢欢来说形同虚设，她毫无阻碍地穿行而过，面色愈发沉凝。 而她身后的研究员们，没办法直接穿越防护，在等着撤去防护的这么几秒之中，就落后了言逢欢一大截。 而言逢欢自防护范围内一踏而出，魇阴风雷已经弥漫在了她的身上，牢牢盘旋在她周身。 夜色里，她直直冲着季临星而去，面色沉肃，仿佛一位杀神。 魇阴风雷的威力众人皆知，季鸿智大惊，下意识地奔上前阻拦，却被一阵风强硬地阻了脚步—— 而那风的来处，正是季临星右手上的灵力团！ 季鸿智被这么一阻，立马就失去了冲到季临星面前的机会。 他眼睁睁看着言逢欢冲季临星探出了手，其上魇阴风雷张牙舞爪，杀气腾腾！ “不——” 他刚刚还在庆幸言逢欢一直站在他们这边，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然而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季临星竟然不闪不避！ 一切电光火石间，言逢欢的“攻击”已经到了季临星面前，后者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像是福至心灵一般，抬手一扬—— 腓腓被他从灵台中带了出来！刚一出来，就张着四足往言逢欢怀里扑。 下一刻，言逢欢单手一捞，腓腓落入她的怀里，随即她和腓腓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空间一阵扭曲，将余下的雷影卷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很快带它回来。” 言逢欢清冷的声音落入夜风中，如同水波炸响，使得场面瞬间沸腾哗然—— 顿时，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面色紧张地走上前来。 季鸿智飞快朝季临星奔了过去。 他先是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季临星，发现后者并没有受什么伤，心下舒了一口气，这才面色凝重地问道：“怎么回事？” “啊？”季临星眨眨眼睛，老实回道，“我不知道啊！” “别装傻！快说！”季鸿智皱起眉头，尽量耐着性子。 “我真不知道！”季临星也很认真地回答，“我不是跟你们一样，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那你刚刚阻止我干什么？”季鸿智拧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如果刚刚言小姐想杀你，你这会儿就真死了！” 季临星还没开口，他旁边的言灵就先说了话：“尊上不会的！” 众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她身上。 言灵一改平日可爱软糯的样子，满脸都是严肃和郑重。 即便是被众人的视线包围，她依然毫无惧色地环视一圈，再次强调：“尊上不可能伤害无辜人，更不可能伤害我们！” “咳——”季鸿智有些尴尬，他好像把人家姑娘吓到了，“小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临星看他这样子笑了笑，然后往言灵走了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家老爷子是担心我，没有不相信言小姐的意思。” 他这话既是说给言灵听的，也是说给周围的其他人听的。 季临星刚刚的举动，让言灵下意识地相信他，于是心神不宁地冲他点点头，眼底是浓浓的担忧之色。 尊上她……不太对劲。 帐篷前的防护终于撤完，赵昀和邱康成等人一脸恍惚地走了过来。 “邱负责人，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紧张地问道，“你们惹怒言小姐了吗？” 邱康成摇了摇头：“没有，言小姐……她只是有事先离开了。” 他不擅长说谎，眉间的忧色更是让他暴露无遗，而他们从刚刚到现在的表现，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有人不由得追问道：“言小姐有什么事？” 邱康成摇了摇头，多说多错，他索性不再解释。 只是看向季鸿智：“季家主，我们全组人，现在需要返回信息中心，劳您送我们一程。” 全组？季鸿智眉头一皱，意识到这可能跟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关，也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 邱康成迅速集结了在场所有隶属于第十八组的研究员，一行八人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起了他们带来的研究资料和设备。 并且，他们拒绝了所有人帮忙。 季鸿智和沈铭之也不勉强，亲自站在他们的帐篷外盯梢，在场的没有谁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进去窥探！ 邱康成一组成员情绪都不高，尤其是之前进去的几位，更是一直眉头紧锁。 但心乱归心乱，动作却十分细致，连垃圾桶里碎掉的纸屑，也没忘记一把火烧干净。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季鸿智的眼眸深了深，和旁边的沈铭之对视一眼，后者冲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轻重。 等季鸿智带着人离开，沈铭之立刻联系了带人驻守在外的李极峰，由他带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进来，迅速接管控制了整个比赛圈。 所有的通讯全部屏蔽，除了季鸿智和第18组研究员，在场人员全都不得离开，谁都不例外。 季临星几人也不得不暂时留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少人都心有些心慌。 季临星几人被安排到了同一间帐篷里，季临星刚坐下，就听言灵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季临星……” 被喊到的季临星背皮一麻，尴尬地看向言灵。 “尊上她怎么了？你刚刚为什么将腓腓给她？她出什么事了吗？” 腓腓的能力如今已经人尽皆知，季临星独独将腓腓给了言逢欢，这不由得让人有些不好的联想。 蒋宵月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季临星看着两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刚刚也只是腓腓要出来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短的时间，他几乎完全是按照腓腓的心意行事的。 然而看着言灵的神情，恐怕如果他是这个回答，后者真的会当场哭出来！ 合计之下，季临星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她没事。” 果然，闻言言灵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们也知道，小怂包是我的伴生灵宠，所以我大概能感受到它此刻的动静。”季临星说的半真半假，“他们现在都平安无事，但具体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言灵的话，但这番话听下来，言灵脸色明显好转了。 她心不在焉地喃喃道：“平安就好……” 季临星还不待高兴，转头就对上了蒋宵月的目光—— 他一愣，心道坏了，这魔女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蒋宵月只是皱眉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轻叹一声，过去安抚言灵了。 她看得出来季临星此刻必然也不知言逢欢动向，但言灵已经担心成这样子，她没法儿戳破这个谎。 季临星松了口气。 但想起刚刚的事情，表情不由得又有些沉。 刚刚他直面言逢欢，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她当时身上的戾气，更是在她近身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隐藏在夜色和璀璨银雷之下的—— 浓烈黑雾。 就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看错了。 然而—— 季临星靠在墙边，想起今日言逢欢引魔的手段，以及那日封灵子的那些恶言…… 他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随即仿佛是累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一定要平安啊，这儿可还有烂摊子等着你收拾呢。” 第113章 紧急密会 s省特殊事务信息中心。 在回来的路上，邱康成以第十八组负责人的身份，申请了紧急会议的权限。 这是两边信息中心成立以来，第三次动用到这个会议。 紧急会议和他们平日里，时常开展探讨会又有不同，所议的内容，都是被保存为最高机密的事项。 能参会的人少之又少，且参会人员后续都需要进行保密管理。 研究员里知道这个会议的，也只有每个研究组的负责人。 前两次分别是关于言逢欢和主神的最高机密，两项事宜至今知道的人数总和不满二十人人。 而这次—— 事关言逢欢的异常，又有季鸿智作保，信息中心那边很快通过了会议请求。 等季鸿智带人回到信息中心，第十八组成员里，仅留下赵昀和邱康成作为代表去参与会议，其余研究员全部被临时管控。 所有人早就接受过了相关的培训，了解处理流程，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他们带回来的研究相关资料，全都拒绝由他人经手。 对此，信息中心默许了他们要求。 ------------------------------------- 紧接着，季鸿智、邱康成和赵昀三人，在经过重重检查后，进入了紧急密会专门的会议间。 季平陇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在他旁边还坐着两人，一男一女，身着黑色制服，看起来干练非常。 见三人走进来，季平陇站了起来，对他们打招呼：“辛苦了。” 他脸上疲惫之色甚浓，刚刚开完几个会议的他，完全来不及休息。 他只是普通人，况且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对他来说压力不小，体力难免有些不济， 季鸿智上前搭上他的肩膀，温和的木系灵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季平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 “我没事儿了。”季平陇冲他点了点头，随即道，“大家先坐下吧。” 几人依言入座。 季平陇看向邱康成和赵昀，先是问了一句：“言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邱康成开了口：“她离开时状态看着不太好，但她只说让我们不用担心。” “状态不太好……”季平陇有些忧心地蹙起了眉头。 旁边的那位黑衣女人开了口：“她不是说大话的人，既然她说了不用担心，那就说明她能应付。” 几人纷纷看向她。 在场的，就连季鸿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噢，这两位是第九研究组的负责人。”季平陇淡淡笑了下，介绍道。 邱康成两人瞳孔一缩，第九研究组？ 在信息中心上百个研究组里，各个研究组都是独立工作的，当然也会有信息共享。 因为每个研究组的工作量都很庞大，所负责的东西也都各不相同，信息及时共享和交流，能让他们的工作效率高上不少。 然而这里面有几个研究组，一直处于最高保密级别，。 别说日常的信息分享了，就连他们的研究课题都是被保密的！ 这第九研究组就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他们在这里…… 想来今日的事情，他们或许有些头绪。 邱康成深吸了口气，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久仰大名”。 黑衣男女都笑了笑，女人开口道：“您客气了，我叫子桑寻，这位是闻俞之，我们两都是第九组的负责人。” 几人看着他们俩没有说话。 季平陇则开口介绍道：“第九组一直以来的工作，均是关于言小姐的信息研究。” 季鸿智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这种工作不是好几个组在做吗？” 光他知道的，就有不下五个。 “是的，不过他们的资料和我们是单向共享。”闻俞之沉声解释，“我们组负责的是将所有关于‘言逢欢’以及其相关身份的痕迹汇总分析，并且分级保留。” 相关身份？分级？ 几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些个奇怪的用词。 而闻俞之两人显然没打算现在解释这件事。 子桑寻看着邱康成两人，非常冷静地开口道：“由于现场没有任何收音以及录像设备，因此请你们尽可能地详细复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可以吗？” 邱康成给赵昀让出了位置：“你来说吧。” 几人的视线移到了赵昀身上。 来的路上已经做了无数次的模拟，因此赵昀虽然心跳飞快，但说话仍然非常稳： “近日我们组研究魔族能量体系的时候，发现虽然魔族并不需要灵力，但他们的‘量级’分层其实非常明显，而且级级都比照着修士——” 赵昀咽了咽口水，对此他找了个比喻，“它们简直，像是被特意安排好的修士的天敌。” 子桑寻两人眉头皱了起来。 赵昀看了几人一眼，微微沉下了心，继续道：“基于这种诡异的相似感，我们有了个新的猜想，既然九级修士之上有神级、主神级别，那会不会魔族也有它们的‘神级强者’？因此，我今日才去问了言小姐。” “她怎么说？”闻俞之轻声问道。 “她的反应很奇怪。”赵昀回想起那个场面，有些疑惑地皱着眉头，“有些失控，因为在我问完那句话之后，她甚至因为心神乱了，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量。” “所以你们出来时，帐篷里才会那么乱？”季鸿智问了一句。 “对。”赵昀点点头。 “有人受伤吗？”闻俞之问。 赵昀直直看向他：“没有，她失神只在很短的时间，震荡开的力量还没到我们面前就被她挡住了。” 子桑寻和闻俞之交换了个眼神，子桑寻这才开口问道： “后面发生什么了？你们一共在里面待了接近十分钟，她说了什么才让你们有这后续一系列动作？” “她收回力量之后，沉默了很久，我们在里面那么长的时间，近一大半她都在沉默的。”赵昀说，“后来，她突然问我们，如果她让我们终止这个研究，我们答不答应。” 季平陇几人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睛。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言逢欢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赵昀有些惭愧，“我、我当时……愣住了。” 其他人也是陷入了犹豫。 那是他们整组人一直忙活了这么久的实验，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问的人是言逢欢，他们却不得不认真对待。 这个反应在情理之中，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季鸿智问：“难道……言小姐是因为这样，所以生气了？” 说完，季鸿智自己都不太相信地喃喃：“没道理啊……” 果然，下一刻，赵昀看向季鸿智，否认了他这个猜想：“她没有生气！事实上，她很快就看出了我们的犹豫，也并没有勉强。” 赵昀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道：“她说，我们想继续探究这个事情也可以。但我们得保证，这个消息，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多一个人知道，如果，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了……” “会怎么样？”季鸿智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的原话是‘我会亲手抹除你们所有人，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邱康成轻声补充道。 一时间，场中响起了些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季鸿智更是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甚至比杀掉所有人还要麻烦许多。 邱康成和赵昀皆冲他无声地点头。 “难怪你们一路上……”季鸿智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拒绝任何人碰到相关研究资料了，“可，可这是为什么？” 她一向是对他们宽厚仁待，从来没有如此严词“威胁”过。 哪怕是被当成了“研究对象”，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偏偏对一个猜测反应如此之大？ “然后呢？”闻俞之没有偏离重点，继续问，“你们为什么会说她状态不太好？” “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解的问题。”赵昀缓声道，“从我们说出这个猜测之后，她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变差。说完刚刚那番话后，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我们上前去扶她，但她却用魇阴隔开了我们。最后只草草说了句不用担心，然后一个人就奔出了帐篷……” “……” 季鸿智几人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时间震惊到失语。 然而子桑寻和闻俞之似乎对此已经有所准备，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他们开始反复追问一些细节。 但赵昀和邱康成虽然记忆力超乎常人，可当时事情发生的太急，他们两都只记得个大概。 最后，子桑寻突然放下手中的笔，她微微倾身向前，眼神直直地看向邱康成：“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邱康成一怔，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回答我们提问的时候，你有三次下意识地停顿。”子桑寻冲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应该是有什么顾虑？” 她虽然是提问，但语气却满是肯定。 邱康成张了张嘴，对她的敏锐感到十分惊奇。 “我……”他无措地舔了舔嘴唇，最终有些泄气地道，“我不确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怕只是刚刚接触那么一会儿，他也能感觉得到言小姐的好。 他根本无法肯定自己看到的东西，因此不想说出来给言小姐添麻烦。 子桑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 邱康成猛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她。 “或者，我再说清楚一点。”子桑寻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判断，“你从她身上，看到了实体魔雾？” 魔雾是魔族存在的最常见的一种形式…… 季鸿智和赵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子桑寻和闻俞之。 而邱康成更是瞬间僵成了个“雕塑”。 第114章 赌上信任 季鸿智陡然皱起眉头，看着子桑寻：“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子桑寻理解他的震惊，于是冲他缓缓笑了下：“季家主稍安勿躁，关于这点，我们一定会解释的。” 说完，她看向呆愣的邱康成。 后者也直愣愣地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眼睛瞪大，彰显着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见子桑寻和闻俞之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邱康成呐呐如同自语：“你们……怎么会知道？” 季鸿智等人瞳孔猛然紧缩。 他居然真的看到了？ 邱康成显然心乱如麻，话刚出口，又连忙否认：“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确定！有可能，不！很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当时场面那么乱，言小姐的速度又非常快，他只是透过魇阴跃动的缝隙，刚好看到了一点而已…… 此刻越回想，他越觉得自己难以肯定。 然而闻俞之推了推眼镜，面色冷静地看着他道：“你应该没看错。” 几人猛然看向他—— “季家小公子的伴生灵宠腓腓，其安抚心神的能力极为强大，她突然带着它离开，就更加应证了这点。”闻俞之翻动了一下手中的资料，缓缓道。 这话转得太快，季鸿智三人却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由得紧紧盯着他们两人。 子桑寻转头看向季平陇，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后者叹息了一声，对他们道：“说吧。” 子桑寻颔首，随即才开口对季鸿智等人道：“言小姐她身上，的确有魔族存在。” 轰—— “什么？”季鸿智几乎是瞬间盯向了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您没听错。”子桑寻非常冷静：“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反复确认？”季鸿智皱着眉头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你们很早就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子桑寻一怔，和闻俞之对视了一眼，随即才点了点头：“是。” 季鸿智眯起了眼睛：“多早？” “……第一次去言家拜访之时，因为言小姐并未隐瞒她能吸收魔气这件事，所以回来之后，我们小组就开始着手调查确认了。”子桑寻两人没有隐瞒。 “第一次？？？”旁边的邱康成和赵昀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研究员，但也知道，第一次拜访言家，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像他们这样的研究小组，也全都是因为那次拜访开始，才逐渐建立起来的。 竟然在那么早，就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 那为什么还会相信言逢欢呢? 季鸿智转头看向旁边沉默的季平陇：“平陇，这事儿你可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 竟然连他们这些支持言逢欢的一派，都全然被蒙在鼓里！ 这难免让人有些愤怒。 季平陇肩膀微微垂下，显得有些颓靡：“并非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不能说啊。” 他声音里满是无奈：“一开始不说，是因为没有确定真假，因此并未声张。可后来的事情您也看在眼里，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一个搞不好就难以收场！更不可能有今天这个局面。” 言逢欢一开始就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 没有她，他们甚至连魔族即将复苏都不知道！ 森罗万象那么珍贵的阵图，也是说送就送，至今连说一句要回去的话都没有说过。 因为她的帮忙，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技术，已经陆陆续续变成现实，他们面对魔族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更是因为她在，才震慑住了来者不善的封灵子和r国众修士，才不至于让华国吃哑巴亏！ …… 这段时间以来，就如同言敬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不知道已经欠了言逢欢多少人情。 言逢欢没有哪里对不住他们。 然而她却从来都没有挟恩以报，连提都没有提过分毫！ 桩桩件件，任凭哪一件都足以让华国全力保她。 然而如今灵武界，对于魔族这个概念，人人都谈之色变。 而且他们不得不承认，很多人愿意支持和相信言逢欢，是因为相信她和魔族是对立面的。 一旦将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人心难测。 纵然他们相信言逢欢，也难保其他人会心生忌惮和猜测。 他们和言逢欢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如果因此产生隔阂，这绝对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 经过了这么多事，言逢欢，他们谁都不想将之当成敌人。 季鸿智自然也很快想明白了这点，但他仍然有些烦躁：“就算是这样，你为何连我也瞒？” 他好歹活了这么多年，能不知道轻重吗？ “言小姐看似散漫随意，可您难道看不出她有多敏锐吗？”季平陇苦笑着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我们是想着，以您的修为，必然会和她常有接触。在她眼皮子底下，任何猜忌和犹豫，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关系破裂的导火索，我们实在是赌不起。” 季鸿智一愣，季平陇这话，让他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会儿，季鸿智叹了口气，淡淡哼道：“赌不起？哼！我看你们敢赌得很！一个个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在场的，大多都被他骂了进去。 但以他的高龄，也担得起说这话的辈分。 季平陇知道他这么说，便是没介怀他们隐瞒的事情了。 为了给老人家点台阶，他还是“自认理亏”地低下了头，子桑寻几人也没说话。 季鸿智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总算是运气好，赌对了。也亏得言小姐不是封灵子之流……” 闻言，季平陇几人也是神色一凛。 子桑寻愣了愣，旋即淡笑着开口道：“季家主，如果当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封灵子，那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啊，我们更不会升起想要合作的心啊。” 封灵子对人族的鄙夷和不屑，光是上一次的短暂交手，就能让人看了个清楚。 如果当时出现在言家的是封灵子，恐怕他们第一波人过去的时候，就会直接被当成送上门的“奴仆”差使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这后续的一系列的事情 他们虽然是赌，但其实认得也只能是言逢欢这个人。 换成奚涟和封灵子，他们的选择都是会不一样的。 魔族当前，谁还会冒着风险，给自己找个祖宗来供着？ “也是。”季鸿智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挥了挥手，“行了，这事儿翻篇儿吧。” 季平陇松了口气，看向子桑寻两人：“继续吧。” “好的。”子桑寻应了一声，也不墨迹，看向邱康成几人继续道，“所以，今日言小姐的异常，我们推断是因为她有较大的情绪波动，一时间无法控制身体里的魔物，才会如此。” 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情绪波动…… “以她的能力都没有办法完全控制，那——”赵昀有些不安，“她体内的魔物到底有多强？” 这个话题让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邱康成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们今日的那个猜测，引起了她这么大的反应，所以会不会……” “对，我们都忽略了这点。”闻俞之眨了眨眼睛，分析道，“她虽然并没有回答，但她的反应无疑证明你们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所以说九级魔族之上，真的有它们的‘神’。 那么，让言逢欢都控制不住的魔物，说不定就是神级之上的…… 几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下来。 这简直是一个定时炸弹！ “奚涟血样里的魔物组织，能量级只在六级左右，就已经能占比70%以上。言小姐她——”赵昀唇色有些发白，“如果她体内魔族已经是神级，那她真的能控制得住吗？” 这个问题，众人心里都有些摸不准。 不是不相信言逢欢，可对魔族了解得越深，就越能知道这是多么难缠的族类。 更别说还是其中的‘神级’——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子桑寻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她身上。 “我们可以暂且不管她身上的魔物量级，但是目前来说，可以基本确定的是，她是能够压制体内魔族的。” “你们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季鸿智问道。 “第一，她拥有魇阴风雷。”子桑寻伸出食指比划了了一下。 见他们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不由得笑了笑，“我们都见识过魇阴风雷对魔族的克制程度，更别说她所拥有的还是本源。” 有魇阴风雷在，她想要被魔族完全侵蚀也是非常难的事情。 “其次，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封灵子曾经提到过一个‘战神’？”子桑寻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册，冲着几人扬了扬。 正是《众神录》的复印本。 几人都是听过当初关于主神的分析会议，也看过那场和封灵子的对峙，自然对此有印象。 他们还记得，当时季鸿智还特意说《众神录》上有战神之名，诈得封灵子说出了更多的信息。 但季鸿智皱了眉头：“那天回去，我还特意仔仔细细又翻了好几遍《众神录》，上面的确没有任何关于战神的痕迹。” “这本《众神录》上的确没有。”子桑寻笑着道，“但我们在后续发现的s0002秘境里，找到了一本更加完整和古老的《众神录》。” “什么？”几人皆惊。 第115章 战神烬影 “还有第二个秘境？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更完整的《众神录》？” 疑问接连响起，子桑寻看着他们，从容地笑了笑。 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是的，s0002号秘境发现的时间，和01号相隔不到一天，大家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刻意掩盖了它的消息。” “为什么？”季鸿智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不对，你们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找到第二个？” 第一个秘境发掘时，他虽没有参与，但也知道耗费了不少时间。 纵然他们运气再好，也没道理在这么短时间里又能找到并进入第二个秘境吧？ 子桑寻看着他，轻声解释道：“因为01号秘境里，有人专门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循着那些线索，我们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第二个。” 她说的很明白，然而这话，却无端让季鸿智几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已经知道，s0001号秘境是一位后灵时代的七级巅峰修士所留，那距今已经过了万年有余！ 谁还能在里面专门留下什么线索？还是留给他们的？ “你说……有人，专门？”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让赵昀有种内心有种极度的荒诞感，他有些艰难地问道，“什么意思？” 子桑寻两人还没说话，就听得邱康成突然问了一句：“难道是那位策算主神？”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而他此刻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视线—— “我记得之前分享会的时候，史料追溯小组那边的负责人就说过一句话！她说相比另外两位，这位策算主神的信息，详细到仿佛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一边是故意留下的线索，一边是特意留下的信息…… 会议室亮堂堂的，季鸿智几人却因为这种诡异的相似感，背脊冒上了层层寒意。 而闻俞之听他说完，却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是他的手笔，也只能是他的手笔！” 季鸿智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留在s0001号秘境里的线索，只能依靠我们刚刚研究出来的几项技术才能检测得到……”子桑寻对此至今仍感觉到惊奇不已，“也就是说，就算01号秘境因为一些不可抗力被提前打开，那些线索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几人背脊更加凉了些。 而闻俞之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又：“能研究出这些技术，是因为言小姐的出现，给我们这些研究小组提供了各种机会。而因为这些技术，又引领我们发现了02秘境，找到了完整的《众神录》” “……”旁边听着的几人已经目瞪口呆。 “所以，这也只能是他的手笔才有可能达到。”子桑寻见几人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除了他的策算之力，我们想不到还有谁，能这样巧妙地在万年前留下的秘境里引导我们，而且看起来，他想引导的也只有我们。” 邱康成和赵昀，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对于他们这种历来讲求科学证据的人，策算主神的能力，至今都让他们匪夷所思。 而季鸿智还算理智，他很快就消化了这个消息：“所以这后一版的《众神录》上有记载‘战神’的事情？” “不错。”子桑寻点了点头，“而且准确的说，比之前一版，只多了‘战神’这位神灵的信息。” “……” 子桑寻的话意有所指，在场几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 “这位战神到底有什么特别？主神专门费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让我们知道他？而且你突然提起这个战神，和言小姐有什么关系吗？”季鸿智微微蹙眉，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季家主就没有怀疑过，战神和言小姐的关系吗？”子桑寻笑问道。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季鸿智一愣，想起封灵子的态度，“都和封灵子有仇算吗？” 闻俞之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起身递给了季鸿智：“季家主为什么不猜的更大胆一点？” “什么更大胆？”季鸿智一边接过，一边下意识地问道。 “您看看就知道了。”闻俞之笑道。 闻言，邱康成两人也靠近了些季鸿智，看向他手中已经翻开的资料单。 入目便是十分醒目的战神二字。 其下左侧是一位女子的水墨画像，墨青衣裙，长发高高挽起，手中持着一柄通体黑色的长戟，脊背挺直。 她的容色绝艳堪比温柔霞光，眼神却锐利而自信，透着一股子杀伐果断，其英姿飒爽可见一斑。 这样的女子无疑是让人惊艳的，然而几人却愣住了。 “战神竟然是女子？？？” “这是从那版《众神录》上复刻下来的图像，你们再看看旁边的评言呢？”闻俞之道，隐隐甚至带着些期待的笑意。 几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旁边的文字上。 观其字迹，是灵武界的古文字，邱康成俩人看不懂。 但好在旁边已经做好了简字的翻译： “战神烬影，嫉恶如仇，人修之身，阵图天赋超凡出尘。三百余岁收魇阴，破恶火魔雾，于混沌深渊中九日晋神，天道授之战神神位。征魔战场上，长戟纵雷，无往不利，万魔克星！” 人修成神，阵图天才，魇阴…… “咕噜。”不知是谁又吞了口唾沫，在寂静的会议室里非常明显。 “这长戟……”季鸿智眯了眯眼睛，“有点眼熟啊。” “您说的是这个吗？”子桑寻笑了一声，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他。 季鸿智接过，其上是一个图腾。 灰黑为底，暗红隐纹环绕其上，天青色长剑和通体纯黑的长戟锋刃朝外，恍若其主人亦是将后背交与彼此。 古朴的图腾，战意凛然。 “言家的图腾？”季鸿智一眼就认了出来。 初次看到的时候，他还特意问过言敬这两柄兵器的渊源，不过后者只说言家是习惯性沿用它，关于它的传说，早就查之不详了。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见到。 很多事情，在彼此没有联系起来之前，众人都不会有什么意识去注意。 然而一旦有了关联，人就会下意识地，开始疯狂寻找更多的相似之处。 “这战神所持的长戟，难道就是言家族徽里的这柄？” 纯黑长戟并不稀奇，然而当两边都有言逢欢的影子时，自然而言被联系到了一起。 “根据种种迹象来看，是的。”闻俞之答道。 “所以——”赵昀不可置信地总结道，“言小姐……是战神？” 这太玄幻了。 纵然是季鸿智，都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可是这容貌并不太像啊……”赵昀有些疑惑，“而且性子也差别很大。” “易容焕颜的术法，在修士之间并不少见。”季鸿智淡淡解释，“虽然连我都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但以她的能耐，通晓一些更加高级的易容秘法也并不奇怪。” 赵昀和邱康成两个研究员若有所思地点头。 而季鸿智接着道：“至于性子，万年时间，有些变化也正常。” 子桑寻笑着点了点头：“季家主说的不错，况且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魇阴风雷，从古至今，也只被战神这一位神灵收服过。如此独一无二的东西，是最无可辩驳的。” 虽然仍然有种不真实感，但这话算是彻底说服了几人。 见此，子桑寻将话题转了回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相信她能压制魔族的原因。一个能在魔族老巢里晋神的人，曾经更是对付整个魔族的主力，如今又怎么会被魔族压制？又怎么甘心屈服于魔族？” 众人一震。 是了，混沌深渊是万魔之源，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她在那样的地方晋神，其心智必然远超常人！ 况且如果她曾经在万千魔族里，杀过个痛快，怎么可能甘心自己也沦为同样的东西？ 子桑寻看了几人一圈，总结道：“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但总而言之，我们选择相信她，并且这段时间以来，愈发肯定这个选择，你们能明白我们的考量吗？” 她看向邱康成两人，最后一句问的十分郑重。 两人并未多做犹豫，不约而同地点头。 邱康成更是开口说道：“其实就算你们不说这么些话，我们也是相信她的。” 不仅是他，这个因言逢欢成立的信息中心里，无比相信她的人绝对不下七成。 “那就好。目前的局势，为了保护言小姐，这个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闻俞之因为他的话笑了一下，“所以需要你们配合接下来的工作调动。” “好！”两人毫无犹豫 ------------------------------------- 这个会议内容照例被秘密封存，比赛场当日发生的事情，也被华国强势地封了所有的消息。 十八组的研究被悄然实行了保密管理，尤其是言逢欢要求的那项课题，由邱康成、赵昀牵头，那日进入帐篷的所有研究员单独组成团队秘密进行。 此后十八组其他所有成果，也必须在评估之后，才能向其他组同步！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但众人心里始终吊着的。 直到两日后的傍晚，言逢欢的身影在日落的余辉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当日消失的地方。 旁边帐篷里的季临星，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第116章 归来 季临星的动作幅度很大，几乎是瞬间，救惊动了同在帐篷的言灵两人。 “怎么了？”言灵立即警惕又疑惑地问道。 “回来了。”季临星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一骨碌爬了起来，然而就往帐篷外奔去。 回来了？谁回来了？ 言灵和蒋宵月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赶紧翻身下床跟上了他。 然而，冲到门口的季临星已经被一群人拦在了门口。 其中一位正是他们的熟人，百人队伍的总队长，林晖。 其余人也大多都手百人小队的成员，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修行，加之他们本身过人的身体素质，所有人的气息都比当初强横了许多。 季临星几人都是修士，这边的守卫自然严一些，于是守卫的主力，基本都由百人小队的成员组成。 他们即便不借助身上的各种先进武器，也能和三人有一战之力。 不过季临星几人到底不是囚犯，为了不让几人感到不快，林晖特意来当了个守门的小兵。 他们之间有过并肩作战的情分，季临星几人自然给他面子，于是这两日来也乖的不行。 此刻他们一反常态，简直让守卫的人大惊。 不过双方好歹认识，林晖自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就冲出来，于是耐心地问道：“临星？发生什么事了？” “林晖哥，她回来了。”季临星也不隐瞒，轻声道，“我完全能感觉到腓腓的气息了。” 什么？ 林晖脸上涌上惊愕之色，还不待说话，耳机里就传来通知他言逢欢回来的消息！ 林晖眼睛一亮，转身就想跑，却被几人喊住：“诶——林晖哥！” 林晖转头，发现季临星几人面带焦急地看着他—— 唯恐把他们落下了似的。 “……” 林晖清楚，以他们几人的能力，想要强行突破出去见个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他们规规矩矩地待在帐篷里，这是给了他们的尊重。 林晖冲帐篷周围的警惕同伴们比了个手势，轻声道：“我带着人过去。” 闻言，众人点头应了，放下了防备的架势。 季临星一行人顺利出了呆了两天的帐篷，赶紧跟上了林晖。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之前言逢欢消失的地方。 刚走近，就发现此刻周围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只独生生地站着言逢欢。 她一身青衣，在落日余晖和月光交相叠映之下，单手抱着腓腓，身形挺直地站在原地。 季临星一来，她将腓腓一抛，雪白的团子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送到了季临星的怀里。 腓腓陡然入怀，居然罕见地蹭了蹭季临星的脖子，表现得颇为依恋。 发生了什么？季临星一脸懵。 小怂包平日里也亲近他，但也没有这样粘人过啊。 然而腓腓似乎很困，并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就因为太过疲倦窝在他肩膀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这时，言逢欢环视了一圈，见都是些熟面孔，不由得轻声笑问道：“你们这是特意来‘迎’我的？” 她迎字微微咬重了些，落在人耳朵里，自然有别于原本的意思。 林晖一愣，生怕她以为他们兴师动众，是专门为了防备她的，于是赶紧解释道：“言小姐，您别误会！我们在这里只是为了防止消息走露，并不是……” 他着急解释，却发现言逢欢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这让林晖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他很快意识到言逢欢是在揶揄，并未误会，他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随即非常郑重地道：“言小姐，欢迎您回来。” 周围同为百人小队的成员，也脸带笑意，齐齐高声道：“欢迎回来！”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言逢欢消失两日后归来，自是一件让他们欣喜万分的事情的。 言逢欢因为他们的反应，僵了两日的嘴角又扬起了些笑意。 而这时，季临星几人已经穿过人群，疾步走上了前。 “尊上——”言灵几乎和季临星同时到达，她赶紧拉着言逢欢看了一圈，接连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对于言灵的举动，言逢欢脾气显得非常好，一边顺着言灵扒拉她的力道转了两圈，一边笑着说客套话：“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却没想到旁边的季临星却顺着她的话道：“的确是担心惨了，简直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言逢欢对他的话有些不信，好笑地微微挑眉：“哦？” 腓腓在她身边，季临星即便无法准确联系到它，也是能感知到腓腓安全的，怎么可能会担心到寝食难安？ 果然，季临星听到了她的话，咧嘴笑了笑。 随即脑袋示意了一下言灵的方向：“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担心自己，因为编不下去谎而被她暴打一顿了。” 被说到的言灵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季临星：“你这两日，说能感觉到尊上平安，又说感知到了腓腓给你的回应……都是假的？” 季临星离她远了一点，这才老实点了点头，终于能说实话的感觉让他大松一口气：“我只是隐约感知到腓腓没出事，其余的……我的确一概不知。” 然而他是表面上看上去，唯一一个对言逢欢的消失，知道得多了些的人。 言灵也只能从他这里不断确认言逢欢目前还安好的消息。 所以这两日，他简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变着法地编着谎。 言灵虽然心乱，但却不傻，他既要顾着话能让她信服，又要保证不能编得太离谱从而被轻易拆穿。 幸亏有蒋宵月在旁边帮着补漏，否则别说两天，半天他也是撑不下来的。 所以他这话虽然是对言逢欢说笑的，但其实后者若再不回来，他也是真担心自己编不下去了。 言灵垂着头，后怕地沉默了起来。 言逢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当做安抚，随即对季临星和蒋宵月缓声道谢：“费心了。” 若是他们没有稳住言灵，恐怕后者这会儿，因为关心则乱都上了华国这边的“通缉名单”了。 更别说老老实实在这儿呆个两天。 如果言灵因为担心她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恐怕如今这场面就难看了些。 季临星两人自然表示无碍。 他们和言灵也算是有认识和曾经队友的情份，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帮忙的。 只是—— 季临星作“求饶状”看着言逢欢，又示意了下言灵：“所以这得请你帮我说说情了。” 他虽然是好意，但的确想着法儿地骗了人家两天，这点他还是自认理亏的。 言逢欢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着言灵。 言灵虽然爱恨直来直去，但她是分得清好坏的人，并不需要她来多费个口舌 果然，言灵闻言顿了顿，抬头看着季临星两人，然后深深鞠了个躬道谢。 非常爽快和干脆，完全没有什么勉强的意思。 这样的转折有些出乎季临星两人的意料，也让他们对言灵的性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这事儿也算是就这样翻了篇儿。. 言逢欢更是拍了拍言灵的手臂，非常“欣慰”地夸赞了一句：“长大了。” 言灵心一直吊着，此刻并未被言逢欢的态度迷了眼，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尊上，您是真的没事吧？” “没事。”言逢欢伸了个懒腰，不厌其烦地回道，“你看，我都有专门赶回来看你们比赛的闲心，能有什么事？” 比赛—— 几人一愣。 言逢欢察觉不对：“怎么了？” “比赛好像……” 要延期了。 言灵的话还没说完，林辉就走上前来，对言灵几人道：“刚刚接到消息，比赛会如期进行，你们三人现在可以自由去准备了。” 闻言，纵然是季临星脸上都有些错愕。 这样善变一比赛可不兴啊。 言逢欢见此笑出了声，以她的眼力劲，大概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无非是因为她那日闹出来的动静，季鸿智他们才临时准备修改比赛时间。 今日她突然回来，想必他们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然而，除了重新敲定比赛时间，其余的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其实让言逢欢有些意外。 那日她露的破绽不算小，以华国的能耐，她身上的不对劲应该有了些察觉，然而林晖等人态度却一如往常…… 这般模样，要么是他们演技炉火纯青，要么就是华国选择将她的相关信息摁的死死的。 这无疑彰显了华国众人的态度。 言逢欢心里对华国的胆量不禁赞叹了一句。 她自问，若换成是她，是决计不会相信一个身带魔族的危险人物的。 言逢欢垂眸笑了笑，再次抬眼时，突然看向林晖问道：“你这耳机背后，都有谁在听？” 她问话声轻飘飘的，却让林晖和远程“监听的众人如临大敌。 “这……”林晖有些吞吞吐吐，看上去实在有些心虚。 但很快，耳机里传来了沉稳的男音。 他遵照耳机里的指示，在手臂上佩戴的微型操作台里操作了一番后，微微示意了一下言逢欢她的耳饰—— 第117章 打发时间 言逢欢微微偏了偏头，先前崔枚送的耳饰，里面传来了季平陇的声音。 如同第一次“会面”时一般，季平陇的声音温和雅致，他先是非常真诚地为自己等人的“旁听”道了个歉。 随即他的声音带上了些柔和的笑意，一字一句郑重诚地道：“言小姐，欢迎回来。” 言逢欢轻声应了一句，眼睛里也漫上了些笑意，他们这句“欢迎回来”倒像是商量好的似的。 不过，听着舒坦就是了。 “我们原本以为您会回言家，所以大部队都在言家外面等您。”季平陇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是在和老友聊天一般，“结果弄巧成拙，错过了，现在不得已，只能这样和您联系了。” “无妨。”言逢欢也笑道，“我也不是什么贵客。” 她说的轻松，季平陇那边，熟悉她性情的众人都温和地笑了起来，冲她温声问好。 言逢欢笑着应了，突然她从中听出了个熟悉的声音，瞬时偏头的动静大了点，耳饰碰撞间发出些清响：“言敬？” 言灵蓦得睁大了眼睛—— 爷爷不是在闭关吗？ “尊上，是我。”对面的声音一阵骚动，言敬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声音沉静浑厚，即便是隔着机器，也仍然能听出其气息与往日大相径庭。 言逢欢眼睛眯了眯。 言灵也是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言逢欢。 尊上不是说，爷爷此次闭关，每个三年五载是出不来的吗？ 怎么这才半个月，就出来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言逢欢，然而后者此刻脸上喜怒难辨，言灵一时间也没敢出声。 而言逢欢的耳饰里，伴随着言敬的声音传来的，还有猎猎风声。 随即，季鸿智的声音传了过来：“言小姐，我们正在往您那边赶。可以请您等等我们吗？” “嗯。”言逢欢的态度有些随意，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不再说话。 另一边居然也没有再传来声响。 这边，林晖似乎也接收到了命令，冲言逢欢敬了个礼：“言小姐，不如您随我来，先找个地方稍作歇息？” 然而言逢欢并未同以往很快答应，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她的视线幽幽挪到了天边落日上，有些出神。 余晖很快彻底散去，众人的身影都浸在了清亮的月光里。 林晖的耳机那边传来了问话声，但看着眼前的言逢欢，林晖没有说话。 言逢欢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月色完全笼罩下来的时候，她呼出了口气，这才回答了刚刚林晖的话：“不了，离他们过来还有些时候，找点事做吧。” 众人一愣。 却见言逢欢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突然对林晖笑道：“你们那个百人小队都来了吗？” “额——”林晖一怔，“有七个小队都来了。” “嗯……”言逢欢看了看周围，“七十人，也差不多了。” 林晖疑惑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然而下一刻却听言逢欢说道：“那来打一架吧。” “？？？” 一堆人愣住了。 “谁……和谁打？”林晖有些犹豫地问道，旁边季临星等人也紧张地看着言逢欢。 “你们和我打。”言逢欢轻轻抖动了两下袖子，袖口瞬间变成了简单利落的束口状。 她视线在林晖几人脸上转了一圈—— 却见他们脸上除了惊讶以外并无畏惧，反而一群人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看来你们是早就想‘揍’我一顿了？”言逢欢笑着调侃了一句。 “不是！”林晖赶紧否决了她的用词，但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但能和您战一场，就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也是值得的！”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言逢欢突然有这样的提议，但说的却都是实话。 而且这话得到了旁边一众人的应和。 能和言逢欢实战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们自然得抓住！ 见此，言逢欢挑眉笑笑，抬步往右边一处空旷的地方走去：“那来吧。” “诶——”季临星冲着言逢欢的背影开了口。 言逢欢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干什么？ 季临星咧嘴一笑：“反正你也是想打架，多一个也没有问题吧？” “你想来？” 季临星毫不犹豫：“自然！” 言逢欢点点头，继续往空地上走去：“那来吧。” 蒋宵月也赶紧上前：“言小姐……” “你想来的话也来吧。”言逢欢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不用灵力，你们想来的都一起上吧。” 季临星眼睛一亮，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地看向言灵—— 他还没说话，却见后者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不用了，你们去吧。” 她上次被尊上“追杀”的阴影还没过，得缓缓。 况且她又不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尊上这会儿想揍人的意愿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 她如今虽然修习了纤云流野，但纤云流野的优势在尊上面前荡然无存，以她这身子骨被拍上两掌，明日的比赛就真的可以一轮游了。 季临星“遗憾”地摇了摇头，在言灵复杂的目光中，直接超过了集结的林晖的等人，飞快跃到了空地中央。 他身上灵力全力催动，俨然蓄势待发。 言逢欢看着他：“不等他们？” “先单挑一局！”季临星笑着应了一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如同一道青色的流星冲向了言逢欢，“不用灵力是你自己说的哈，回头输给了我可别哭哦！” 他说的煞有其事，却让旁边观战的一众人嘴角都不由得抽搐起来。 这季家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天不怕地不怕到这种地步，如今在华国灵武界也是独一枝的吧。 然而言逢欢听了他的话，只是笑着抬起手臂，说了句：“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 季临星还没问完，言逢欢纤细的手臂，已经不避不让地和青色流星对冲上—— 季临星的身形被瞬间反弹出去十几米！最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卸力。 ”嘶！”季临星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顿时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他撩起了裤脚，旁边的人这才发现他身上即便有灵力覆盖，此刻他的小腿骨仍旧青紫了一片！隐隐肿胀了起来。 就在刚刚那么一瞬间的碰撞之下！ 季临星放下裤腿，有些无语地看了言逢欢一眼，最后憋出了一句：“你是什么灵铁矿做的吗？” 这么硬？ 明明还没有动用灵力，却轻飘飘地让有灵力护体的他挂了彩。 “你一个擅长远攻的修士，却试图跟我打近战，你不伤谁伤？”言逢欢瞥了他一眼，“还打吗？” “打！”季临星自然没有放弃，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玩起了他最擅长的御风远攻。 灵力催生的风刃，道道削铁如泥，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全数朝着言逢欢扔了去。 风刃成片，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简直无孔不入！ 这攻击迅猛无匹，这么多年不少人都输于这招之下。 众人看着一阵心忧。 然而下一刻，言逢欢的身影却已经突破风网，出现在了他身后—— 季临星周身蕴满灵力，下意识就想如以往一般，隐藏在风里躲开，然而却瞬间被言逢欢捏住了后脖颈—— “呃——”季临星喉间发出个惊愕的单音。 但他近战反应也不错，瞬间全部灵力涌出，裹挟四肢和言逢欢缠斗了起来—— 他出招和防御的速度都不慢，但几乎毫无悬疑的大部分时间在挨揍。 寂静的空地之上，只有两人打斗时的碰撞声，以及季临星越来越重的吸气声。 最后，言逢欢一巴掌“轻轻”拍在了季临星的背上，季临星整个人霎时间，以不输于奔来时的速度狠狠砸了出去。 蒋宵月眉头一动，他所落向的地面土质瞬间松软，勉强兜住了季临星下坠的力道。 言逢欢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为他解答了刚刚分神的疑惑：“可惜你参加不了群殴的第二局了。” 四处关节都像是被松过一遍的季临星：“……” 好过分，好丢人。 言灵走到了他身边，检查了一遍，最后收回手，轻声道：“尊上并没有伤到你。” 季临星龇牙咧嘴，他浑身都是说不上来的酸痛！ “尊上相当于是帮他松了一道筋骨，于他修行有利，加上他刚刚晋升四阶，这趟下来实力也能稳固许多。只是副作用便是浑身筋骨、肌肉会持续酸痛。这种情况，木系修复之力作用不大。”言灵对周围疑惑的众人解释道。 “会持续多久？”季临星自然也感觉得到言逢欢打入他身体里的气劲，正在发挥着其作用，然而这说烈不烈，说轻又不轻的痛楚，实在让人头疼。 “今晚吧。”言逢欢声音自远处响起，“你若还想长久一点，可以再来打一场。” “……”季临星抽了抽嘴角，破罐破摔，“不打了不打了！下次再说！” 他以为言逢欢不动用灵力，他起码还能与之打上一打，谁知道是这样的“下场”！ 浑身肌肉简直叫苦不迭，他直接瘫在地上喘着气。 他算是明白言灵刚刚为什么避之如猛兽了。 而接下来意料之中的，蒋宵月也几乎在同样短的时间里落败。 哪怕她动用全身力量，借助了大地之力，却仍被言逢欢一巴掌给拍回了地面。 仍旧是被松动了一番筋骨，没有内伤外伤，却还是得受一晚上疼。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而林晖等人眼里却异彩连连—— 第118章 怒气 这才是体修真正的实力吗？ 季临星和蒋宵月这样家底深厚的修士，在言逢欢手底下，即便全力竟然也毫无还手之力。 体修的手段竟然还能这样用！？ 林晖等人大开眼界，心中更是澎湃异常。 如果他们也能练到这种程度…… 正当做此想，就听见言逢欢对他们笑道：“你们一起上吧。” 闻言，一众小队的人眼里瞬间就亮了起来，其中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 然而他们并不贸然进攻，随着林晖一声令下，七个小队麻溜地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上，冲着言逢欢围了上去。 他们围上去的阵势，从表面上看起来凌乱不堪，然而却总能随着林晖口中意味不明的口令，即时变换前进的速度和方向。 “他们这是真打算群攻啊……”季临星半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平缓疼痛，见这场面，若有所思地道，“可是人海战术，对她来说没用的吧。” “他们修行的都是同一种功法，而且行进路线都像是有过演练和安排。” 蒋宵月也被言灵扶到了大石头旁边靠着，闻言冷静地开口分析道，“按照林晖大哥的脾性，应该是有所打算，说不定，他们坚持的时间比我们都长。”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但季临星非常惊讶：“你为什么这么了解？” 甚至连人家修行同一种功法都知道？ “先前的灵武大比初赛里，因为他们都是体修，而且前期表现也挺亮眼，因此一度被人津津乐道。”蒋宵月喘了口气，“我看了很多场他们的比赛，他们每个人的招式灵活，对身体的控制力非常强和巧妙，而且实战能力远超表面。” 季临星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几眼，“传言说你习惯知己知彼，果然不假。” 竟然连初赛都看了这么多场。 蒋宵月没想到他第一句是这个，只能回了他一个“假笑”，以示礼貌。 “你刚刚说的前期表现亮眼？后期呢？”季临星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初赛胜出的体修，我只记得言灵她哥一人啊……” “这也是很多人不解的地方，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同一天被淘汰了。” “什么？”言灵和季临星都惊讶地问出了声。 他们两都不太关注其他人的比赛，故而对此并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 然而此刻陡然听闻，却瞬间意会了众人的不解。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其中有一些是遇上了无法匹敌的对手，有一些则是突然‘大失水准’而落败的。” 蒋宵月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筋脉里时不时的抽痛让她气息有些不稳，“如果说之前我还在疑惑，那么经过这几天，倒是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接到了这边的任务，所以全体都撤了？”季临星何等聪明，自然很快反应了过来。 蒋宵月点点头：“所以我认为他们绝对不简单，你们看——” 在几人说话间，林晖等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阵型布置，以言逢欢为中心，如同星点一般散布在四周。 他们站立的位置看起来实在是毫无规律，山石树木上皆有人守着。 言逢欢也没有阻止他们，等他们“布完”阵，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圈，突然笑道：“看来你们自己也发现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林晖众人却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由得脸上都浮现出些兴奋的笑。 林晖更是高声笑道：“这多亏了您之前的暗示，不然就算想破了脑袋，恐怕我们也不会朝这个方向努力。” 有时候团队的力量，完全能达到1+1＞3的效果，体修更是如此。 说着他拉开招式，对言逢欢道：“言小姐，小心了！” 同一时间，其余众人亦是轻声喝道：“小心了！” 他们的声音仿佛出于一处，在星空下振荡出一股令人恍惚的嗡鸣。 林晖率先攻了上去，他是体修，自然会选择近攻，然而对手是言逢欢，这番举动在旁人看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果然，正如众人所料，林晖对上言逢欢，并没有在其手上走过三招，但他却成功将言逢欢引到了特定的位置—— 在下一刻，他没接住言逢欢招时，旁边恰好有三人有接手之力，他们一拥而上，挡住了言逢欢的攻击，也为林晖的撤退争取了时间。 接着三人几乎是复现了刚刚林晖的方法，几招之后又有其他同伴来接手—— 他们的时机都卡的非常完美，每每都在接不上招的时候，身边至少有三人可以替上他们。 他们七十余人，气息均匀同频，招式接连之间更是毫无滞涩，默契的恍若一人。 “奇怪。”季临星看了他们对战半响，也没摸出其中门道，“就算是打群架，他们七十几人合起来，应该也不是她的对手啊，而且现在是每次都和几个人打，为什么还能僵持这么久？” 这时间，已经超过他和蒋宵月加起来的了。 这个问题，旁边的言灵两人都深感疑惑。 “看他们的站位，似乎是料定了尊上的落脚点。”言灵看着场中变化不定的阵型，有些惊讶地喃喃道。 “或者说，是言小姐每个落脚点，他们都有防备。”蒋宵月灵力覆上眼睛，前方空地之上林晖一众人的站位一瞬间落入她的灵识内。 “看来，群殴对她来说并不是没用。”季临星眼睛一直锁定在言逢欢身上，“至少林晖大哥他们这种群殴，是真的有效果的。” 不过这效果，不明显就是了。 多看了一会儿，季临星总算瞧出了些端倪。 对比起刚刚对付他和蒋宵月的力道，此刻言逢欢显然还有极大的留手。 像是特意在顺着林晖等人的意图一般。 果然，正如季临星所想，等七十余人都和言逢欢交上了几回手，阵型变换了十来次之后，言逢欢手上的力道陡然重了些—— 这么一出手，他们的均匀一体的气息节奏陡然被破，很快就被言逢欢拍出的气劲，一下子全给拍向了地面。 蒋宵月顷刻站起身来，意欲催发大地之力为他们减缓震荡，却在下一刻被季临星一阻：“不用了。” 蒋宵月和言灵俱是一愣。 随着季临星话落，却见空中凭空出现一道巨大的沙漩，瞬间将所有落下的人都安然拢住。 林晖等人被沙漩安然无恙地放在地面，而空地上陡然又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赫然是言敬、季鸿智、蒋坤礼以及沈铭之四人。 “爷爷——”言灵眼睛一亮，瞬间朝着言敬奔去，蒋宵月和季临星也撑着身子站起来，慢慢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季鸿智和蒋坤礼看着自家孩子这模样，心里一紧。 “你们怎么了？”蒋坤礼问。 两人还没说话，季鸿智的灵力已经覆到他们身上，然后很快就默默收了回去。 “季老头，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蒋坤礼一下子就放心他古怪的神情，不由得出声问道。 季鸿智咳嗽了一声，说出了和言灵刚刚一样的结论。 “……” “咳，这是谁做的？”蒋坤礼悄声问了下旁边的蒋宵月。 话是这么问，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能有这般手段的，除了言逢欢不做他想。 蒋宵月眼神往旁边一棵大树的粗壮树干之上瞥了一眼，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上面正站着一身青衣飘然的言逢欢。 她正负手站在树干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月色从她左侧照来，她半边身子浸在夜色里，神情清浅看不出喜怒。 原本清瘦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之下的更显得清冷孤寂。 季鸿智几人赶紧施礼，言敬更是二话不说跪下行了个大礼，态度明显比以往恭敬许多，让旁边的人都十分意外。 而言逢欢也一改往常的温和宽厚之态，一句话都没说。 她轻飘飘地自树上飘落，微微理了理衣袖，眼神落在丝毫不敢动作的言敬身上：“言家主折煞我了，你这礼我可受之不起。” 语气微冷，带着些轻嘲。 话落，她一拂衣袖，一股气力将几人“扶”了起来，言敬更是被掀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言逢欢声音清冽，语调冷漠，谁都能听出她的怒意。 然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是对着言敬生的气？ 难怪刚刚她唤了一句言敬之后，情绪就陡转直下…… “尊上……”言灵无措地朝着言逢欢走了几步，而言逢欢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她不用管。 “尊上息怒！”言敬被掀开，一点也没有犹豫，原地又跪伏下来行了个大礼。 言逢欢眉头蹙起，又拂袖扇了一次，言敬再次被掀翻了十来米才稳住身形。 但他丝毫没有停顿，立马又跪了下来，高声道：“尊上息怒！” 一套跪地认错的动作倒是顺畅无比，然而到了嘴边，却全是那句‘尊上息怒’。 看得周围的人，尤其是言灵心都紧了，但凡爷爷多说两句话，他们也能帮着劝上两句。 言逢欢又掀了一趟，言敬毫不犹豫地又来了一趟。 到最后，言逢欢吐出了口中的浊气，看了他一眼，问道：“言家主，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全都可以当做耳旁风？” 第119章 因果幻梦 言逢欢从来对言家人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若放在往日，言敬怕是早已慌得六神无主。 然而此刻，他却非常镇定，像是早就知道言逢欢会有这样的态度。 他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言家最高的古礼，字句诚恳至极：“尊上，您永远都是言家所追随的人！” 言灵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可言逢欢的怒意对着言敬，她自然不敢袖手旁观。 闻言“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同言敬一般行了个礼。 她也没说话，但看向言逢欢的神情却也郑重无比，忠心至极。 “……” 言逢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挥手将人扶了起来。 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道：“言灵，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管。” 言灵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蒋宵月一步上前捂住了嘴巴。 季临星也低声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先看清楚情况再说。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到了言灵，她看着言逢欢漠然的侧脸，和言敬明显心虚的神色，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急。 而这边，言逢欢垂眸沉默地看着言敬许久，突然问了一句：“八阶巅峰的感觉如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八阶？？？ 季鸿智几人尤其感觉惊恐，但又恍惚之间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们一路行来，三人总觉得看不透言敬了。 之前言敬刚刚步入五阶，在几人面前完全无法掩藏修为，而且气息也轻易能被捕捉到。 而此次他突然出关后，他们却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即便是季鸿智和蒋坤礼如今已经位列七阶，也是完全探不透言敬的底了。 他们还在疑惑言敬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秘法，谁曾想答案如此直接。 八阶巅峰，他们自然不可能探得到。 而这边，言敬闻言，脸上扬起了些笑容：“我前些日子才刚刚步入五阶，如今有这样的造化，自然是心里高兴的。” “呵。”言逢欢的声音裹挟着些许灵力，在言敬耳边炸响，“言家主，志向远大，有主神撑腰，是我无谓筹谋担忧了。” 她原本想着，有此番梦境奇遇，她再留下些东西，等灵力复苏之后，即便是冲击神级，言敬也是有可能做到的。 却没想到…… 言敬脸上满是无奈和窘迫，虽然幻梦之中，主神已经再三说过，迎接他的必然是尊上的怒意，他也做好了些准备。 但这接二连三的，他真有些吃不消。 “尊上……”言敬的声音里带了些苦意。 旁边季鸿智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也不明白，为何言逢欢对言敬晋级的反应如此奇怪。 言敬从五阶强者，在短短半个月就力压季鸿智等人，成为华国除言逢欢以外的最强者，这难道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正当几人疑惑的时候，便听言逢欢呼出了口气，轻声问道：“你可知道，这不是造化。” 言敬一愣，嘴角的笑落了下去。 但他依然很冷静：“我明白的。这件事，主神已经告诉我了。此次之后，缘法尽毁，于我而言，修行之途再无晋升之日。” 这也是为什么，几位主神余留的影像，哪怕拼着完全消散，也为他拼了个八阶巅峰出来。 “什么——”言灵捂住嘴，瞬间眼泪落了下来。 其他人亦是震惊无比。 “难怪……”季鸿智和蒋坤礼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些复杂的神色。 修士一生都在追逐于更高的境界，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得进寸步，其痛苦可想而知。 即便八阶巅峰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境界，可言敬不同。 他有言逢欢在身后，谁敢肯定日后，他不会有更高的成就？ “他们……”言逢欢轻轻摇了摇头，语调有些微冷，“按理说，是不会拿你作为牺牲品的。” 言敬看着言逢欢的样子，笑了笑。 的确，他身为言家后人，看在言逢欢的面子上，主神也没有想过伤害他。 哪怕当初不得已让他入了局，也费劲心力保了他的性命，给他留足了补偿。 “这梦境，的确是往生主神，专门为我所做的一场造化之梦。”言敬语气温和地开口解释。 言逢欢走近了些，蹲下身子和他平视：“造化之梦，通生死阴阳，抢天地之机，是千万年难遇的机缘，不会是你如今这个效果。” 修为强行提升如此之多，其恶果终生难解，此后若一日停下修炼，修为便会倒退。 而如今言敬缘法尽断，再也无法通过外力来弥补这种情况，也无法通过修炼来晋升。 往后余生，他必须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个‘修为只退不进’的现实。 言逢欢面色冷凝地看着言敬。 而言敬则是非常自然地和她对视，还笑了笑，解释道：“往生主神的确给我准备的是造化之梦，是我自己发现了其中因果幻梦的存在。” 言逢欢脸色微变：“你入了因果梦？” 言敬点点头。 “难怪。”言逢欢一瞬间遍体生寒，“谁让你入的？” “是我自己。”言敬轻声道。 “撒谎。”言逢欢声音冷彻如冰，“因果梦必须是宿虚明和业画灵两人合力才能完成，没有他们的帮助，你连因果梦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入得了！” “在一瞥而过的因果缝隙里，我看到了些东西……”言敬沉默了一瞬，“所以，是我恳请他们告诉我何为因果幻梦的。” 言逢欢一怔：“你看到了什么？” “……” 言敬眼神里带上了愧疚，这个问题他实在不能回答，事关言逢欢，他什么都不敢赌。 “不能说吗？”言逢欢垂眸，虽然是问句，但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言敬老实地点了点头。 “大梦千年，才能得见些许往来因果。”言逢欢眼神深深地看着他，“你断了永生永世的机缘，究竟是想看见什么？” 言敬抿唇，摇了摇头，非常缓慢地说道：“尊上，我不想说。” 也不能说。 言逢欢闭了闭眼，她感觉自己的火气，灭了起，起了灭，像个笑话似的，最后只剩了些残烟。 “我说过，他们的局，无需你来成全。”言逢欢语气变得有些疲惫，“你为何不听。” 言敬抬眼，很认真地看着她：“尊上，我并不是成全他们，而是成全我自己。对我来说，这次所有的选择，都是只赚不赔的。” “……”言逢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看着她，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站起身来，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道无形的力量也托起了言敬。 她调整了几下呼吸，仿佛刻意在压下什么东西。 言敬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她。 而不远处，季临星也眉头微皱，只因他感觉到，在自己灵台里休息的小怂包，一时间又有想要出来的意思—— 就在这时，言逢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她右手轻搭在左臂之上，看着言敬道：“你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不再问你梦境之事了。” 言敬目露愧意和感激，垂首行礼。 “不过，他们劳心费力来了这么一场，必然是有所求。”言逢欢看了眼言敬，又将目光落到了有些呆滞的季鸿智几人身上，“他们想要我做什么？又或者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言敬对于自家尊上的聪明程度早就见怪不怪了。 此时闻言也不拐弯抹角：“想请您，参加此次的灵武大比。” 言逢欢一愣，视线在几人身上过了一圈，没有说话。 旁边的季临星几人却被这个“要求”给惊到了，眼神古怪地在言敬几人身上反复横跳。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让言逢欢来参赛？你不如直接宣布此次大比，没有第一名得了！ 而且，谁来比？谁能跟言逢欢比？ 她参加比赛有任何的意义吗？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提议？！ 季临星向来憋不住话，纠结了几秒，还是看向季鸿智：“老爷子，您这是上年纪了？” 这么离谱的提议也能想得出来？ 季鸿智太阳穴一抽，一脚就踹了过去—— 一阵风起，季临星麻溜地躲开了。 季鸿智也懒得理他，转头对着言逢欢解释道：“言小姐，我们是想请您以‘赛场指导’的身份，全程参与这次大比。” 他特意咬重了“全程”二字。 言逢欢转头看向言敬，后者满脸都是恳请和期待。 “……” 言逢欢沉默了一下，旋即自嘲般地笑了笑。 摆了摆手往外走去：“行，我答应。” 语气无奈，跟认了命似的。 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看向从刚刚开始，一直就没机会说话的林晖等人—— “你们如今的默契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林晖一行人眼睛一亮，能有言逢欢这个肯定，他们自然是无比开心的。 “你们接下来，会继续护卫比赛场吗？”言逢欢突然问道。 “是的！”林晖郑重回道，“直至灵武大比结束，我们都会在这里的！” “我知道了。”言逢欢点点头，随即右手凭空一捏—— 一卷古朴的手绘图出现在她手中，随即她朝着林晖轻轻一抛。 林晖瞪大了眼睛，一跃而起，稳稳地接住了那卷图。 其效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和衷……”陌生又奇异的效用字眼，让他不由得惊呼出声，“团体阵图？？！” 第120章 和衷阵图 “什么？？！”接连的惊呼声响起。 阵图在如今可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尤其还是从言逢欢这里出手的阵图！ 无一不是极品之物。 而“团体阵图”这几个字，纵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就足以让很多人好奇万分了。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言逢欢身上。 而她倒是非常淡定，笑着对林晖点了点头，解释道：“既然你们已经研究过气息同步的效用，那这卷阵图，你们学起来就很方便了，没事儿的时候，你们可以随便看看。” 没事儿的时候，随便，看看。 一时间，众人竟然失去了言语。 老天爷，怎么这样的阵图，您说得跟没人要似的？ 季临星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有些结巴：“又、又白、白送啊？” 他都替她心疼她的“藏宝库”了，再这么送下去，迟早得被她搬空吧？ 言逢欢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揶揄道：“不然季公子开个价？有钱赚我倒是不介意。” “……” 季临星瞬间闭嘴，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哪儿开得起这个价？ 见季临星不接话了，言逢欢摇了摇头，也没有再多说。 转头看着林晖，后者神色正变幻莫测，待接触到言逢欢的视线，脸上更是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按理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是该推拒一下的。 最起码，就算是场面话，也该是有一些的。 但是…… 林晖捏紧了手里的纸卷，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关于这个阵图的效用。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实在是不敢说。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被言小姐收回去了，他也能后悔终生！ 他心里所想的一时间没控制得住，几乎全照应在了脸上，大多数人都看得清楚。 不由得对那阵图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效果，才让历来沉稳的林晖做出如此情状？ 而言逢欢自然也看得明白，对林晖笑道：“场面话就不必了，这阵图从来没派上过用场，若你们真的能用上它，倒也不枉它出世一遭。再则——” 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言敬等人的方向，笑着补充道：“你也可以当成是，我这个临时被指派的‘赛场指导’，送的见面礼吧。毕竟什么都不知道，还担了这个名头，总得做点事。” “……” 言敬几人低下了头。 他们也完全不敢说话了，真不敢。 言逢欢心里明显憋着气呢。 这场面看得人心里好笑，季临星几人也是憋得难受。 而言逢欢看着他们的样子，纵然有火气，也不得不哑了下来，于是摆了摆手：“散了吧。” 随着话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风中。 一时间，满场鸦雀无声，夜风呼呼然的声音极为明显。 过了一会儿，季临星看着言逢欢消失的方向，突然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要是换了我，我也气。” “你说什么？”季鸿智皱眉，没听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得沉声问道。 在他旁边，言敬几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季临星丝毫不怂，反而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言敬，幽幽地道：“我说，要我是她，被这么‘算计’和‘摆布’，却什么内情都不能知道，还因为要顾及……咳，而不得不照做，我也气。” 最气的大概是，还不知道该找谁发这场怒气。 找主神吧，人家不在。 找言敬吧…… 看方才那模样，她也最多呛两句。 虽然言逢欢和言敬刚刚说的话没头没尾，但细细琢磨起来，还是能理得出前因后果的。 主神的谋算，言敬的隐瞒。 她明明和主神、和言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偏偏成为他们谋划里的不知情者。 作为言家的守护神，她早为言敬打算好了后路，结果转头他跟主神玩儿去了。 还把自己给玩脱了。 最后言逢欢还得顾及着言敬的“不容易”，所以不得不跟个傻子似的，照着他们的意愿走下去。 谁不憋屈。 季临星觉得自己想想就憋屈。 季临星话里并未指明言逢欢顾及的是谁，但这答案却十分明显。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些人看向言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都透着复杂。 而这话仿佛戳中了言敬的死穴，闻言他肩膀耷拉了下来，脸色显然有些郁郁。 他明白尊上的脾气，也知道自己这遭必定惹她生气。 然而他没得选择，也绝不后悔。 正如他对言逢欢说的，他所做的所有选择，对他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见此，季鸿智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齐齐叹息了一声。 他们也不知道言敬打的什么主意。 但谁都见识过言敬对言逢欢到底有多护犊子。 之前所有有关言逢欢的消息，都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而此次他出关，却不知为何，他竟然主动想促成言逢欢和华国的更密切的合作和联系。 为此，他甚至分享了一些此前摁得死死的消息给华国。 这些消息，让两大信息中心、上百研究组直接炸开了锅。 有几个研究组的当前的目标进度，一瞬间被拉至满格！ 虽然他们疑惑为何言敬突然转了性子，但后者一直拒绝说起原因，他们也无从探起。 可总归结果是他们想看到的，于是才紧急想了个“赛场指导”的请求。 而刚刚听了一番两人的对话，几人才知道为何言敬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要做的事情却什么都不能对言逢欢透露，这对于言敬来说，想必也十分艰难。 蒋坤礼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言敬的肩膀，以示安慰。 言敬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 随即他转头突然看向林晖，话题陡转：“这阵图如何？” 季鸿智等人眉目微动。 林晖没想到言敬的注意力会突然放到他身上，闻言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的视线和季鸿智的对了一下，随即才道：“这阵图的原理，和之前的都不太相似。它名为和衷，无需灵力供给，但需要多人共同操控，而它的作用——” 林晖看了众人一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和衷’一旦成阵，可瞬间吸纳、围困并摧毁周围所有魔族，而且只要被‘和衷’吸纳进来，那就一定会被摧毁！” “什么？”季鸿智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态，“也就是说，这是专门对付魔族的阵图？” 林晖点点头，他此刻勉强才能按捺下内心的激动。 “那你刚刚说多人操控？什么意思？这个阵图不是固定的？”蒋坤礼微微皱眉，问出了关键点。 “对。”林晖面色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 “这个阵图展开后，需要多人进行控阵。这样才能根据战况，随时改变阵图绘制策略。所以，这个阵图最基本、也是最难的一个要求就是，操控阵图的人，必须气息同频，默契相通。”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林晖这群人。 这个要求—— 好像林晖他们这个百人小队，已经，达到了。 而且还是言逢欢认证过的！ 场面顿时沉寂一片，周遭蛙鸣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而林晖缓了缓，丢下了最后一颗“炸弹”：“这个阵图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入阵之人并不需要身负灵力，也就是说，它几乎可以说是，专门为人族打造的对付魔族的利器！” “而且人数越多，它所能引动的天地之力越强，作用范围也越大！虽然目前我还没有试过，一百人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范围，但这阵图既然是言小姐给的……” 他话没说满，但足够让季鸿智等人头皮发麻了。 言逢欢给出来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差的。 哪怕她之前随手研制出来的，那用于治疗的无名阵图，对于他们所有人都是有极大的效用！ 季鸿智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你们，有多大把握能……” 还不待他问完，林晖便猜到了他想问的东西：“十成！以我们目前的默契和练体进展，我们必然很快就能在实战中运用它。” 说到这个，林晖的语气铿锵笃定，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在他周边站着的，同属百人团队的成员们亦是自信满满。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气息同频的状态下，他们能有多默契！ “好！好！好！”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季鸿智连声道好，脸上都泛上了激动的红意。 林晖此刻显得很冷静：“而且，在我们修习这套功法时，已经由专业的团队调整、记录和总结出了相关的经验。所以如果后续要扩大控阵人数，并不困难。” 一时间，众人都呆在了原地。 林晖最后这番话，让他们彻底意识到这个阵图有多重要。 如果能有足够多的人一起控阵，那么这个阵图的威力…… 究竟能大到什么恐怖的地步？ 然而，这么想着，另一个问题就浮现了上来：这个阵图的“增幅”，难道没有停止的时候吗？ 会不会到了一定极限的时候，这个阵图的效用便不会再扩大呢？ 有人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这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疑惑。 而言敬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替他们解了惑：“虽然尊上说的随便，但你们可千万别觉得这个阵图随便。” “言家主您知道？”沈铭之轻声问道。 言敬看着林晖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卷，缓缓地点了点头，也不隐瞒：“我在因果梦里看到过。” 众人顿时屏息以待，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 言敬深吸了口气，眼底翻涌起浓烈的怅然和心疼：“‘和衷’是尊上耗费了四千多个日夜才完成的阵图，为了无限拉高它的上限，她几乎送掉了这条命。” “什么？”众人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惊飞了周围的一大堆飞禽。 而言敬并不受影响，继续道： “尊上研制的所有阵图，她都可以‘如法炮制’出第二份，但唯独‘和衷’不行。尊上为了制作出这张能让人类大军使用的阵图，耗费十数年的心血，最后还硬扛了三道天罚，用一身重伤和修为，才换得了‘和衷’出世。” 夜风，突兀地停了下来。 周遭一切也变得静寂无声。 不少人的呼吸声都开始变得粗犷明显，喉咙像是梗上了鱼刺一般，隐隐作痛。 他们想起刚刚言逢欢说的话，当时还觉得轻松有趣，哭笑不得。 此刻，却只余下了极端的沉重。 第121章 三道天罚 一阵令人心脏揪紧的沉寂过后。 蒋坤礼哑声问道：“……天罚？还是，三道？” 他的语气里满是惊疑与不可置信，旁边的季鸿智脸色亦是沉重复杂地看着言敬。 “什么意思？”季临星看着他们几人的样子，莫名地有些焦躁，“什么叫天罚？为什么我完全没听过，为什么你们都是这种表情？” 这个词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而且还跟言逢欢沾上了关系…… 众人一颗心直接悬了起来，尤其是言灵，一张小脸上血色都快褪完了。 言敬看向季临星，淡声解释道：“这是天道对于神族最严厉的惩戒，普通修士不知道是正常的。” 言敬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季临星更是瞬间瞳孔紧缩，声音都变了：“最严厉？” 突然，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流星一般从他脑海里飞速划过，速度太快，引来脑子一阵阵尖锐的痛。 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脑子里炸开。 最后，他只“看”清了一个画面。 一位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女子…… 还有谁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断续响起，如同破烂的风箱一般嘲哳难听。 “下次，见，可得……可得，答应我的，邀、邀请啊，不然……” 不知为何，一句话没说完整，声音仿佛被什么截断一般，戛然而止。 天地忽黑。 季临星闷哼一声，身形瞬间往前倒去。 蒋宵月离得最近，反应也不慢，一把拉住了季临星的胳膊，这才免了他失态倒地的窘境：“季临星？” “临星！”季鸿智大惊，奔了过来。 他将灵力往季临星身体里送去，然而转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实际损伤，也没有力量的内耗。 季鸿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而被蒋宵月这么一拉，季临星也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的人，喘了两口粗气，样子才好转了过来。 季鸿智将手按上他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季临星看了他一眼，眼底还有些未散的茫然，随即他摇了摇头，老实道：“我不知道。” “那你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季临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闻言只能神色晦暗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忧心，季鸿智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蒋坤礼抬手拉了一下： “老季，还是不要勉强了。既然他没事，就不要逼得太紧了，况且他有腓腓在身，不会有大问题的。” 季临星明显这会儿心乱得很，此时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季鸿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看了眼季临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终于放弃继续“逼问”。 季临星也松了口气。 而他心里还是记着刚刚的事儿，不由得看向言敬：“言家主，受了天罚的神，会怎么样？” 他这问话瞬间将众人又拉回了刚刚的情绪里，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回了言敬身上。 “神体湮灭，神魂会在碎裂归于天地，滋润万物，以作赎罪。”言敬声音有些低，显然提起这个，他情绪也不佳。 然而他的话刚落，周围因为极度惊诧而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这片天地接连响起。 言灵捂着嘴巴，眼睛里蓄上了些泪水，声音颤抖：“怎、怎么可能？爷爷，您不是说……” 众人眼底也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刚刚言敬可是说，言小姐受了三道天罚的……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季临星缓缓问道。 “天罚的本质，其实是比九品雷劫更酷烈千百倍的紫金雷，魇阴风雷是世间奇珍之最，尊上有魇阴在身，所以勉强保住了性命。” 言敬微微闭上了眼睛，眼前又浮现出在因果之梦里看到的场景，他心绪有些难平，“不过，她最后也是九死一生，代价惨重。” 代价惨重…… 众人因为这个词，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了刚刚言敬说的话。 这个代价，大概就是言敬所说的，一身重伤和修为了。 一道天罚足以让神灵身死道消，神魂难存，而言小姐她，挨了三道…… 就算是傻子也想得到，即便是有魇阴风雷护体，又怎么能完全抵得过那纯正的天地之力？ 然而，纵然是逃过了死劫，可一身重伤，修为尽失的情况下，对于修士来说，活着也是受罪。 这么想着，层层的寒意爬上众人身体，一直凉到心底。 刚刚言逢欢那么“随意散漫”地给出“和衷”，即便他们心里知道，这定然是很珍贵的东西，却也没想到…… 珍贵到了如斯境地。 他们看到的言逢欢，那么强大，坚不可摧，仿佛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峦。 可谁都没想到，她曾经为了一个阵图，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她到底对此抱了多大的决心，才会用这样决绝又极端的方式，来研制这个阵图。 “言家主，您刚刚说，言小姐她是为了人族军队能用，才耗费心力研究‘和衷’的？”蒋宵月轻声问道。 言敬朝她看了一眼，缓缓点头。 “那为什么言小姐说，‘和衷’从来没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一众人霎时恍然。 对哦，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终于研究出来的阵图，为什么会将它束之高阁，从不启用？ 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敬看着众人的疑惑，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有些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那时的尊上，能研制出完全违逆天道的‘和衷’，却洞悉不了人心的诡谲恶劣，也高看了他们的韧性和勇气。” 他声音冷硬了起来，众人都听出了其中隐隐带着的怒意。 “他们背弃了尊上，自然别想用的了这浸染了尊上半身血的‘和衷’。所以此后，尊上就一直封存了这个阵图，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不可置信的吸气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言敬看向林晖等人，脸上的怒意散去，添上了几分郑重之色：“这样说，想必你们现在也清楚了，尊上今日将‘和衷’交给你们，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林晖等人都不由自主地艰难点头。 虽然言敬说的隐晦，但能让言小姐狠心直接将这个阵图封存，必然是不小的“背弃”。 然而如今，她却将这图，如此轻描淡写地交给了他们。 关于这图的由来，只字未提，甚至并未要求他们一定要用出个名堂来。 这样的信任，弥足珍贵。 言敬见他们的样子，笑了笑，继续道：“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却……难免想多唠叨这几句，你们别见怪。” 林晖此刻万千心绪难平，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郑重地低声道：“很感谢您告诉我们这件事。” 在他身后，七十余人同样神情郑重地道谢。 虽然他们对于言逢欢所赠之物从不会看轻，可当知道了“和衷”的来历后，终归是不一样的。 “您放心，我们必然会拼尽全力，用好‘和衷’的！”林晖郑重地向言敬道。 身后的百人团队成员亦是纷纷应道。 最后，林晖微微握紧了手中古朴的纸卷，随即并步抬手—— 同他身后的队伍成员们一起，对言敬，又或者说，对着刚刚言逢欢离开的方向，郑重地敬了一礼。 安静又庄重的礼节，他们做的干净流畅，赏心悦目。 而他们步调一致，呼吸同步，在月色下，隐隐有了一种镇人心魄的威慑力。 ------------------------------------- 次日。 此时正值夏日时节，本就是昼长夜短的日子。 然而太阳光还没冒头，阖眼休息的言逢欢就只能无奈地起了身。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门，入目便是四个“门神”，直直地杵立在她房门前。 言灵两兄妹，外加一个季临星和蒋宵月，眼底都挂着些青黑。 此刻见她开门，几人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直直地望了过来。 看着四人的模样，言逢欢太阳穴突突突的。 她扶额，无奈至极：“这么早，你们不好生休息，来我这儿干什么？” “尊上，我们是想早点来等您，然后一起去比赛场的……”言灵小声地解释道。 “你们几人约好的？”言逢欢好笑地看着他们。 “不是。”几人异口同声，恍若商量好了似的。 言灵接着轻声解释道：“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想着既然都是来等您，于是就一起过来了。” “……”言逢欢眼神自几人身上扫过，一阵失语。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比赛之前，养精蓄锐方为正经事，你们却这么早，就一通往我这儿挤，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若仅仅是等人，没有必要来这么早。 见她看出了端倪，言灵也不隐瞒，有些心虚地凑到言逢欢面前，轻声问道：“我们都是想来问问……您今日，会跟哪个赛道啊？” “什么‘跟’赛道？”言逢欢疑惑地问道。 “您还不知道？”言灵有些意外。 “知道什么？” “赛场共分五个赛道区，每个赛道区都被分配了一定数额的赛场指导啊……您是不知道自己在哪个赛道区吗？” “……”这话言逢欢没法儿接。 她压根儿不知道“赛场指导”这个身份，竟然还是有活干的。 这还怎么玩儿？她只想要闲着看戏啊—— 第122章 凝神丹，新的规则 言敬胆子真的大了。 而她大概是悠闲生活过得太久了，居然被言敬给“摆”了一道！ 言逢欢沉默地捏了捏拳头。 若是言敬此刻在她面前，她非得给他松松筋骨不可。 不过—— 言逢欢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这事儿也怪她。 为什么她会以为这个“赛场指导”，纯粹是担个名头的闲活儿呢？ 大概是言逢欢脸上的无语和“呆滞”太过明显，这边几人都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 季临星更是砸吧了两下嘴巴，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以为，‘赛场指导’就是坐在裁判席，看看戏，吹吹风？” “……” 言灵几人都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调侃给吓得一抖，瞬间站得离他远了点。 言逢欢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落在季临星身上，没有立即开口。 这人虽然没了前世的记忆，可说话风格却诡异地相似。 季临星冲她眨眨眼，随即“无辜”地笑了起来，一口大白牙都笑了出来。 他本身就长得极为精致好看，此时又笑得单纯无辜，让人看到的一瞬间，心都能化成水。 不过言逢欢并不吃他这一套。 看了他一会儿，言逢欢突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其实我现在觉得，不坐裁判席，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嗯？”季临星脸上浮现出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言逢欢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先问言灵：“你们这么早，就赶来问我跟的是哪个赛道，是想干什么？” 言灵一愣，老实回道：“按照新的比赛规则，今日，选手就需要确定自己的赛道。但每个赛道的‘赛场指导’并没有公布出来，所以我们才想偷偷问问您是在哪个赛道，如果可以的话……” 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惭，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但言逢欢了然地笑了笑：“你们想要跟我一个赛道？” 几人缓缓点了点头，除了季临星。 他看着言逢欢脸上的笑容，突然悟了她刚刚说的那句“不错的事”是什么了。 “怎么？”言逢欢看着季临星，“你不是这样想的？” 季临星张了张嘴，他刚刚倒也确实是这个想法。 可言逢欢这样子，总让他有些背脊发凉，不禁想要否认。 不过最后，季临星咳嗽了一声，有些心虚地回了一句：“是……” 言逢欢“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之后赛场上，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 “……” 莫名的，几人背后一凉，季临星更是嘴角抽了抽。 这么些许说话间，晨光已经洒了下来，院子里也开始亮了起来。 看了眼天色，言逢欢轻轻拂袖，几人面前突然都凭空出现了一个玉色茶杯，里面还有墨绿色的汁液咕噜作响。 “喝了吧。”言逢欢轻声道，看着几人的脸，眼角都嫌弃地皱了起来，“你们几人这精神劲儿，还没上场呢，光看着就虚了一半。” “……” 一时间，几人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他们也就一夜没睡而已，修士的体质不比常人，再熬几天，也不会到“虚了一半”这么夸张吧？！！ 可是言逢欢脸上的嫌弃是真真的。 几人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捧住了半空中的茶杯。 然而刚拿在手里，季临星就目露惊疑地往后一缩：“这是啥？” “凝神丹。”言逢欢淡声开口，似乎怕他们不相信，还多解释了一句，“安神抚灵，能帮你们尽快调整好状态。” “凝神……‘丹’？”季临星拿着杯子细细端详了几眼，问出了之前宁娉没敢问的话，“那它为什么是液体？” 他将“丹”字咬得重了些，错愕之意显露无疑。 其余几人亦是好奇地看向言逢欢。 面对着他们的疑问，言逢欢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才道：“丹理……变幻莫测，你们看到的只是表象。万法归宗，药性不散才是正理。” 原来如此，言灵恍然地点了点头。 而蒋宵月和言寂月两人，非常聪明地选择了不说话。 独独季临星看着言逢欢，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心虚了。” 药性不散，和药不成丹并不冲突，也不是一件事儿。 恐怕这凝神丹的正版并不长这样，只是在言逢欢手中，变成了这样而已。 这里，大概也只有言灵一时间会被言逢欢这话给糊弄到。 这么想着，几人眼底都有些笑容。 言逢欢哪儿能看不出他们所想，似笑非笑地看着季临星：“那你喝吗？” 这话同样也是在问其他几人。 而看着茶杯里，那时不时翻滚出紫黑色的根茎的汁液，几人脸色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哪怕是言寂月，都没控制得住表情。 不过他倒是没怎么犹豫，一口就闷了杯里的东西。 等汁液下肚，他面色仍然非常冷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见此，另外几人也没有多做耽搁，接二连三地喝了这个“凝神丹”。 如同青苔质感的汁液，一咕噜滑过喉间，留下了一阵极致的辛辣酸苦。 几人面色不约而同地白了一瞬间。 不过下一刻，精纯的安抚之力，顺着药力开始游走于四肢白骸，几人眼睛瞬间亮了！ 身体些微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比往日还更加轻松了几分。 灵台因为这股安抚之力，也变得清正而开阔， 几人明显感觉到，调动力量的速度仿佛都快了几倍！ 言逢欢看他们的样子轻轻笑了下：“如何？没骗你们吧？” “这等药效——”蒋宵月微微握了握拳头，有些惊愕，“远胜我以往见过的所有丹药！” 她完全没想到，那未成型的丹药，竟然真的是有用的！ 季临星也点点头，眼底有些惊艳之色。 以他们的家世，有凝神效果的丹药他们并非没有见过，然而有这等强度的效力，绝非凡品。 他们都不是丹师，但些许药理还是明白的。 丹药的效用，取决于丹方和药材强度。 而他们刚刚喝下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没有成丹，所以他们还勉强能感应到其中的药材。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名字，但看其中的灵力浓度，用的并不是特别珍贵的灵植。 既然药材蕴藏的灵力并不多，那只能说明这丹方是上上品！ 能研制出这样丹方的人，绝对是丹师里的佼佼者，而且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种。 “言小姐在炼丹之上的天赋，完全不亚于阵图一道。”蒋宵月直直地看着言逢欢，“这实在是太……” 她一时间都没找到形容词，但眼底的赞叹和崇拜之色却掩饰不住。 丹师和阵图师在灵武界都极为难得，言小姐竟然全占了！ 言逢欢对上蒋宵月的眼神，面色一顿，抬手轻咳了一声，勉强掩饰住尴尬。 她有个鬼的炼丹天赋！ 这么多年，她唯一能练出药效来的，也只有这“凝神丹”罢了。 而且还总是成不了丹，练出来的都是这样奇奇怪怪的汁液。 不过成不了丹，却能还原药效，这件事，连奉拟都啧啧称奇。 想到这儿，言逢欢淡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对蒋宵月轻声解释道：“这丹方并不是我创造的。” 几人一愣，却见言逢欢脸上笑意温和了起来：“不过它的主人，于丹道之上的天赋，的确是令人瞠乎其后。” 她语带叹息，眼底却尽是柔和和怀念，这让几人都十分好奇她说的是谁。 “那它的主人是——”季临星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言逢欢抖了抖衣袖，抬步往院外走去，“诶——” “走吧，回头迟到了。”言逢欢带着笑意的声音顺着晨风传来，离开的背影都写着“不想接话”四个大字。 “……” 几人慌忙将手中的杯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随后纵身而起，这才赶上了已经走远的言逢欢。 晨光微熹，离比赛开始的时间还早，一行几人慢悠悠地往比赛场“溜达”过去。 不过以他们的脚程，普通人要走半个小时的路，他们仅仅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抵达了。 到达赛场时，几人都有些惊讶。 整个赛场共分内外两边，外场供修士们临时歇脚，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高台。 原本以为他们算来得早的了，但没想到此时的外场，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的厉害。 此次决赛，晋级的修士多达一千余人。 为了能完全容纳参赛者，外场的面积非常大。 而且，虽然人多，但在外场候场时，便隐隐看得出修士们的“派系”和站位的规律。 有隶属家族的修士，一般都各自以家族为单位站在一块儿，并且越是靠内，则家族越是实力强劲。 最里面一圈，都是诸如季家、蒋家的族中子弟所待的地方。 而散修则是多单独待在外围。 整个赛场的站位，如同“蛛网”一般往外散开，越是外围，则站位越是零星。 修士之间的防备浓重非常。 几人刚落地，就发现所有参赛的修士都差不多到齐了，他们几人反而像是来迟了些。 “难怪老爷子说，今年让我来早一些。”季临星往里面瞅了瞅，嘀咕道，“再晚点估计都挤不进去了。” 此时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个多小时。 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积极！ 蒋宵月浅浅笑了下，对言逢欢低声道：“这次的比赛规则相比起往年，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决赛人数又多了许多，大家难免比往年慎重。为此，有些修士昨夜凌晨就过来了。” 言逢欢挑了挑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怎么个‘面目全非’？” 原本她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前几天季平陇说到改变规则时，她就没太在意。 却没想到如今，她也被搅进这趟“浑水”里来了，为了不误事，就不免得问个清楚。 蒋宵月笑了笑，温声答道：“以往都是各自为战打擂台，但今年却分了赛道，还允许自由组队通关，所以散修们都有些心生不满。” 原本散修的修炼环境，就比有家族的修士差上不少。 如果允许自由组队，那么散修赢得机会就又少了许多。 这比赛规则一出来，就引来了不少散修的抗议。 但灵武局并未因此改变比赛规则。 言逢欢眯了眯眼，蒋宵月这么一说，她便大概知道了华国的盘算。 如果说往日擂台，是为了争个高低。 那么如今组队的比赛方式，则是意在让修士们习惯同伴。 魔族一向是成群结队，面对它们时，单打独斗的确不是个好习惯。 言逢欢无声地笑了笑。 一行人很顺利地通过了外场的守卫检测。 刚踏入候场区，因为有季临星这张醒目的脸，所以他们立即就被人认出来了！ 第123章 赛前造势 原本就热闹非凡的场面，一瞬间更是因为他们的出现而人声鼎沸。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是季临星！” “还有蒋宵月——” 离得最近的一大堆修士，瞬间奔了上来。 平素冷淡的散修，一瞬间都笑容满面的，让季临星感觉“受宠若惊”。 不过下一刻，他便发现，这群散修们对着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和他一路的—— 言逢欢。 季临星等人眼里闪过了然之色。 没办法，言逢欢这张脸，实在是见之即忘。 如果不是有季临星几人在，几乎没人会注意到言逢欢。 但一旦注意到了，却没有人会轻忽。 修士们开始往他们这方向聚集。 都像是想来给言逢欢“请”个安。 实在是…… 没必要。 言逢欢抽了抽嘴角，看了几人一眼，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随即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独独留下季临星几人风中凌乱。 言逢欢消失，众人的热情也立马消失了不少。 于是纷纷冲季临星等人拱手，又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上。 几人对视了几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之色。 不过没有了人群的阻拦，倒是方便了他们。 蒋宵月看了一眼中心的方向，对言灵轻声道：“走吧，一起过去？” 言家如今风头正盛，毫无疑问在中心位置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言家和蒋家挨得十分近。 言灵自然也看到了这个，但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言寂月，有些犹豫：“我们……” 然而言寂月倒是非常自然：“走吧。” 言灵一惊，却见言寂月已经抬步往里走了。 几人连忙跟了上去。 言家此次来的人里，除了有如言寂月这样，自己比过初赛的，还有言家族比胜出的人。 这其中，自然就包含了言崆凌。 上次的事情，因为鸣风自己“报了仇”，所以言逢欢并没有再追究言崆凌。 而言敬看在他们死去的父亲言流的份上，也没有对言崆凌怎么样，甚至还默许了他继续参赛。 虽然他已经被言逢欢断言，此生修为都止于此，但以他三阶巅峰的实力，今年的灵武大比，在同辈之中，还是极为耀眼的。 除开他，其他人言灵也不是很想搭理。 在言家，和他们同一辈的人，言灵没几个喜欢的。 在以往，这些人都会跟在言崆凌的屁股后面，对他们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偶尔有些对他们兄妹两带着善意的族人，还会被牵连针对。 虽然最近，因为言逢欢的原因，言崆凌和李俞慧的“威慑力”散去。 言灵两兄妹也陆续开始收到了这些人的善意和示好。 可言灵却并不吃这一套，相反还非常反感。 平时见面都绕着走的地步。 可偏偏他们的修为，在言家都不错。 所以搞得此次言家参赛者里，竟然全都是这些人。 言灵神情郁郁，并不是很想过去。 “哥，你不介意吗？”一边走，言灵不由得一边轻声问道。 “不介意。”言寂月沉声回答道，脚步丝毫没有停顿，“言灵，所有人都得向前看，修士更是如此。” 言灵撇了撇嘴，没有答话，但脸色好看了些。 她最怕的就是她哥受影响。 旁边蒋宵月两人明智地没有出声。 一路顺畅，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中心位置，各自朝着自己家族的位置走去。 季家和蒋家的族人，纷纷站起来招呼各自的少主，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自豪。 而对比起来，言家这边的气氛，就实在是有些尴尬和凝固。 一边是言家族人们有些心虚讨好的欢迎，一边是机械地点头客套的言灵两人。 毫无互动感，生疏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言灵甚至就差把“我们不熟，别挨我”写在那张小脸上了。 而言崆凌坐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们两走过来，完全没有动作。 相比于先前意气风发，骄傲自信的家族天才，如今的他看起来阴沉了许多。 而两兄妹挑了比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没给言崆凌什么眼风。 言家其他族人，大概也是因为心虚，所以没有舔着脸凑上去。 这周围的家族里，并不是没有关系差的，但在这种场合，都还是愿意装一装表面友好的。 像是言家这样，“泾渭分明”的倒是非常少见。 看得周围众人，都若有所思。 “为什么言家人都这么奇怪啊？言灵看起来也没有平时友好，言崆凌那眼神更是阴沉的很呐。” “嘘！你小点声儿！他们两人也敢说？那可是言家双子星！” “嗐，我这不就小声问问吗？” …… 众人议论纷纷，自然有些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不过身为“当事人”，就连言灵都表现的非常淡定。 言家并没有什么维护家族颜面的规矩，处不来就不处，免得各自生厌。 …… 而他们刚坐下没多久，有十来道灵光自天空飞来，落到了中央高台之上。 季鸿智、蒋坤礼、言敬几人站在前面。 在他们身后，是十来位气息浑厚的修士，正是s省灵武局的人，沈铭之也赫然在列。 候场区域的众修士纷纷起身。 而这时，高台之上又凭空出现了三人—— 站在中间的那位天青色衣裙的女子，正是刚刚突然消失的言逢欢。 而站在她身边的，是季平陇和于长风两人。 这两人没有修为，却能安然无恙地穿梭空间，必然是言逢欢的手笔。 这让场中一些不相信言逢欢能力的人，一瞬间惊诧不已。 而刚一落地，言逢欢就冲季平陇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随即自己走到了一边儿去。 两人无奈地笑了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没有过多拘礼，抬步走向了季鸿智等人。 季平陇先是简短地说了点开场白。 他身上携带有专门的小型扩音设备，因此他的声音非常平顺地被扩散到了整个赛场。 “我知道这次比赛仓促，又临时规则大改，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但我向大家保证，此次比赛，灵武局会全力保证比赛的公平，和大家的安全。” 季平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让人听着莫名的安心。 “此次比赛特殊，想必大家也听说了魔族的消息吧？” 底下隐隐躁动了起来，尤其是一些散修，他们的消息并不如各大灵武家族灵通，因此对于魔族知之甚少。 然而不少人已经见识过魔族了。 “我们来的路上，有碰到过一些诡异的黑雾。” “我们也是！听说那就是魔族的具象化！” “对对对！我们也……” “我也是——” 有人说出了声，就迎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季平陇脸上笑意不变，轻声问道：“那大家可有受伤？” “没有……”众人纷纷应道。 “我们只看到个影儿，很快就被一阵奇怪的光晕吸纳走了。” “我也是看到了那个光，而且发光的地方还有奇怪的图案……” 言灵几人纷纷朝着言逢欢的方向看去。 有图案，能吸纳魔族的光晕，除了她的阵图以外，不做他想！ 果然，季平陇缓缓地笑了笑，解释道：“那图案正是言小姐提前布置的拘魔图，想必大家如今对于阵图也有所了解了吧？” 闻言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些笑容。 灵武局并没有隐藏关于阵图的秘密，近来许多修士，哪怕是散修，也对此知道的非常清楚。 一听言逢欢提前布置了拘魔图，心里都安心不少。 言灵几人更是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听说过魔族作乱。 原来尊上竟然是早就各处布置过了吗？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言逢欢身上，不过后者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反正一副啥事儿都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季平陇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虽然如今有言小姐帮我们扛着，但魔族终归是我们人类所要面临的问题。” 众修士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 “所以前几日，在言小姐的帮助下，我们拘禁了一些魔族在五个赛道内，而它们也是此次大家比赛所需要面临的‘敌人’，你们比赛的目标并不是胜过彼此，而是在它们的‘阻挠’下，护送特定的目标平安到达赛道终点。” 这话一下子解释了许多人近来质疑的公平问题，然而却引来了更大的惊愕和质疑。 “什么？！” “天呐！！” 一时间，惊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无数目光在台上的人身上来回游荡。 “大家不必慌张，也不是让大家今日就进去。”季平陇抬手安抚了一下，“每个赛道的难度并不同，大家都可以自由进行选择。” 质疑的声音小了一些。 “我们的专业人员，稍后会向大家发放不同等级的魔族资料；每位参赛者还会拿到一个检验魔族等级的仪器；另外，每人配备了一个“弃权装置”，如果认为自己无法应对，摁下后就会有人立即救援的。” “最后，为了大家的安全，言小姐特意为大家设计了一个小型阵图，能够扩大木系修士的修复之力，我们已经测试过了，按照言小姐的方法，修士学起来并不复杂，稍微静下心来就能很快学会。” 最后这段话一出，众人的心情，陡然从担忧转化为狂喜！！！ 而莫名其妙被cue到的言逢欢则是一脸茫然：“……” 她已经快站到角落里了，竟然还能给她找事儿？ 此刻台下众人都纷纷看向言逢欢，眼神热切得像是裹了层烈阳之光。 “……”言逢欢被他们这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这时，季鸿智等人还要来“添”一把火。 只见他们转身，对着言逢欢鞠躬作揖，沉声道：“多谢言小姐大义！” 仿佛是被气氛感染一般，下面本就激动不已的参赛者们，也纷纷拱手行礼：“多谢言小姐大义！” 声音响彻了这方天地，惊走了周围的一大群鸟兽。 言灵等人亦是笑着随着众人行礼。 一时间，整个候场区域，乌压压地全是躬下的背影。 “……” 言逢欢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抽了起来。 她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了眼，原本以为周围数十个“摄像头”，是华国用来记录比赛的。 现在看来，全都是在等着她的！ 第124章 惊人进步 好家伙。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 华国这次的行事风格和往常不同，这件事情，可没有人提前知会她一声。 看着空中飘向自己的信仰之力，言逢欢眉心略微抽搐了两下。 言敬出关后，和华国的那些“小动作”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 只是…… 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最后，她还是抬起右手，从面前拂过—— 一大片银色的流光，从她手中倾洒向了候场区域。 流光里蕴藏的力量扶起了众人，也将奔向她的信仰之力一一收集了起来。 “应该的。”言逢欢尽量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力所能及，何足挂齿。” 她的声音被灵力扩散了出去，回荡在众人耳边。 而这话，自然又使得众修士眼里的感激之色，又浓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等喧闹声微微小了些。 季平陇才适时地继续解释关于今日的安排。 最后，他笑着道：“从现在开始，及至今夜子时，大家都可以自行安排时间，了解和准备比赛了！” 随着他的话落，外场四周如同变魔术一般，陡然出现了四个巨大的“门”。 见着眼前之景，场面一片哗然！ 因为这四道门，像是独立镶嵌在空间里一般，在它的周围没有任何墙壁支撑！ 一眼望过去，它们边上仍然是比赛场周围的风景。 每道巨门之上，都有着几个古朴的大字，正是灵武界的古文字。 分别标注着“情报”“兵器”“药材”“器具”。 季鸿智的声音透过磅礴的灵力扩散开来：“这是四个芥子空间，承诺大家的情报和装置，请自行前往领取，大家也需要根据今日获取到的情报，来决定明日进入的赛道。” “如果需要准备物资之类的，也可以进入对应的门里自行购置。当然——” 季鸿智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笑了笑，“大家也可以在里面‘摆摊’，只要买卖双方自愿，我们并不干涉。” 在场修士们都笑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提醒大家。请各位一定收敛着点脾气，即便是要比试，也得点到为止。”季鸿智笑眯眯的，“不然到时候，于司令的执法队按照规矩行事，即便是我们，也无法插手哦。” 执法队？是普通人吗？ 众修士都有些疑惑，但都纷纷笑着应了。 虽然修士一言不合打起来是常事，但到了这儿，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忍让”。 毕竟如今华国实力大增，在这儿闹，就等同于不给华国面子。 况且能得季鸿智如此提醒，想必这个“执法队”更是有些本事。 能闯到决赛的人，大多数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即便是一些“刺头”，闻言都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起来。 季鸿智见状也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接下来，各位就请自便吧。” 场面非常和谐，众修士纷纷拱手一礼，然后陆陆续续地离开候场区域。 很快候场区域就只剩下了零星的十来个人。 ------------------------------------- 随着人潮各自散去，季鸿智等人也赶紧朝着旁边的言逢欢走去。 后者正淡笑着站在原地，仿佛料到他们会过来。 等季鸿智几人走近，还不待说话，就见言逢欢微微抬起了右手，其上有一团光华流转的银雷。 有了之前的经验，季鸿智等人知道，这其中裹住的，正是“信仰之力”。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将其交给季鸿智，而是转头递给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言敬：“想必这也是你的主意吧？” 言敬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看来对此，我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见他的样子，言逢欢抛了抛手中的银雷团，笑了下。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言小姐……”旁边的季平陇不由得出声，试图解释些什么。 然而言逢欢表现的很平静，她随手将光团抛给了言敬。 言敬老老实实地接住，然后下意识地躬身一礼，却被言逢欢拦住了：“行了，没怪你了。” 她的声音清冽如常，带着些无奈，但的确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言敬有些惊愕地看向她。 言逢欢好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别把小命玩丢了就成。” 听她这么一说，言敬鼻头一酸。 但脸上笑了起来，说着只有他们俩能懂的保证：“您放心，我可惜命了。” “那就行。”言逢欢随便点了点头。 转而又看向季鸿智等人：“我听说‘赛场指导’都需要负责个赛道，那你们准备把我分哪儿啊？” 季鸿智几人被她这用词，吓得脑袋一麻。 谁敢“分配”她啊！ “呃……”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季平陇，一时间都有些哑口，“言小姐，赛道自然得您来选。当然，如果您不感兴趣，那在裁判席这边坐着休息，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感叹他和季临星，果然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竟然连说话都这么像。 不过季平陇这话说的，可让人舒坦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决定吧。”言逢欢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季平陇几人自然没有异议。 而言逢欢准备走时，季平陇突然喊住了她：“言小姐——” “怎么？” “这次的比赛，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我们并没有安排直播。所有影像，尤其是关于您的，我们都会严谨复核之后，才公布出去。” 关于她的？言逢欢扬眉，转头打量了他们一眼。 几人都对她报以微笑。 言逢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走了。” 说着，她摆摆手，转身就下了高台。 而场下，言灵等人瞬间就冲着她围了过来—— “尊上尊上，我们一起去逛逛好不好？”言灵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后面，不知道一行人说了什么，他们选择走进了人流量最少的“药材”那一扇门。 留在场中的其他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陆陆续续散了。 …… 高台之上。 季平陇几人看着言敬，后者正手中的雷团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攻击力。 而言敬，也有些出神。 蒋坤礼轻声问道：“言家主，你没事儿吧？” 言敬一怔，吐出了口浊气，缓缓道：“没事。” 一边应着，他一边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季鸿智：“季家主，麻烦你将这个交给研究团他们了。此次比赛之后搜集的信仰之力，后面我再问尊上要。” 季鸿智接过，随即问道：“言小姐她……是不是因为我们隐瞒而生气了？” 言敬沉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才道：“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上次生气，也只是因为他食言，前脚刚答应她会老实，后脚就去陪主神们赌。 “为什么？”季鸿智几人都有些疑惑。 言敬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道：“搜集信仰之力，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原因，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针对她而已。” “……” 这话一时间竟让季鸿智等人无言。 想起言敬昨日分享的那些信息，他们便瞬间懂了言敬的话。 即便他们真的心怀不轨，那对于言逢欢来说，不过就是多了个敌人。 她从未将希望放到过他们身上，自然不惧他们的背叛。 “唉——”不知是谁深深叹息了一声。 季平陇更是走近拍了拍言敬的肩膀，安慰道：“言家主不必忧心，我们都会全力以赴的。 ” 这一次，有他们在，言逢欢不会是一个人在扛，几千年前漓国的悲剧更不会重演。 “是啊。”蒋坤礼等人也轻声应道，“一定没问题的。” 言敬勉强笑了笑，叹息道：“希望如此吧。” 当时言逢欢月下的那番话，果真一语中的。 时局一乱，再无转圜和停滞。 …… ------------------------------------- 不同于言敬这些人的满腹心事，言逢欢倒是“转头就忘”。 被言灵拉着，一行几人兴冲冲地往“药材”的芥子之门。 刚踏过大门，琳琅满目的“集市”映入眼帘。 言灵转头又看了眼身后的“城门”，不由得问道：“尊上，这芥子之门，是您给的吗？”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了过来，芥子之术早就失传了，在他们的认知中，也只有言逢欢有这样的手笔。 然而言逢欢的答案却很出人意料：“不是。” “啊？”众人都有些惊讶。 言逢欢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打趣道：“看来我在你们眼里，还真是无所不能了。” 几人笑了笑，言灵更是说道：“您本来就是呀。” 言逢欢用手指轻轻戳开了她凑过来的脑袋：“芥子之术在以前并不少见，华国想必是又发现了新的秘境，从中找到了这几个芥子空间吧。”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惊叹之色。 季临星感慨道：“他们这进步，实在是太恐怖了。” 其余人因为赞同，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秘境有多宝贵，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这才短短两个多月，灵武界花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他们却一个又一个地达成了。 仅仅是目前他们知道的，像什么实体投射仪、空间波动探索、气息隐藏器、魔族等级探测装置等等，就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谁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他们没有展露出来的底牌呢？ 如果说两个月前，华国对于灵武界的管控力，还得靠季家这些灵武家族来帮忙。 那如今，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实在是令人心惊。 仿佛看出了几人的心思，言逢欢轻轻笑了起来，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第125章 韫玉阵图 “灵武界的修士，修的是极端的个人之力；华国走的却是‘同力协契’的路子。”言逢欢整个人显得懒懒散散的，“两者又不存在绝对的对立关系，没有这样比的道理。” 听完她的话，季临星突然笑了：“也是！咱们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华国和灵武界，如今早就是一家的，不管哪方实力强，都是好事。 管它哪方强，管它科技还是玄学，对上魔族，全给用上就对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笑了出来。 “欸对了！”言灵走了一段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尊上，您的那片星空幻界，是不是也是芥子空间的一种啊？” 季临星几人顿时竖起了耳朵。 言逢欢脚步微顿，但没人注意到。 旋即，她也不隐瞒，慢悠悠地道：“本质上都是使用空间之力构建的虚空，在这点上没有区别。” “空间之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七阶之上就能接触到。掌握的空间之力越熟练，本身力量越强，则构建出来的虚空就越大。” “七阶？”蒋宵月有些疑惑，“那为何爷爷他们……” 季鸿智他们如今可还没有掌握过空间之力。 原本他们一直以为，空间之力是神级强者才会拥有的，竟然不是吗？ 言逢欢看了她一眼，轻声解释道：“世间灵气稀薄，如今的七阶，相比以往，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高阶修士之间的差距，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几人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虚空之间，只是有面积的区别吗？”季临星问道。 言逢欢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她转头朝着言寂月示意了一眼，对季临星几人道：“你们可以问问小月现在的感受。” “啊？”言灵几人有些迷茫地转头，却发现此刻言寂月有些苍白。 “哥！”言灵瞳孔一缩，慌忙上前扶住他。 言寂月微微喘了口气：“我没事。” 然而见众人都望着他，于是只能自己主动解释道：“我觉得，从刚刚进来开始，这个空间仿佛就想要将我挤压成碎片，越往里走，这种挤压的感觉越强。” “什么？”季临星一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也是。”蒋宵月皱眉，但她似乎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点，“难道是因为修为？” 闻言，几人一愣，纷纷看向言逢欢。 “对。”言逢欢颔首，“芥子空间也有品质之分，最普通也是最常见的一种，便是只能储物；稍微好一点的，能装一些小型活物；若是能容许人族进入，则算是品质上乘的了。” 季临星脑子转得飞快：“这‘上乘’也得分对不对？越是能容纳‘弱小’人族的空间，越是极品？”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聪明。” 季临星得意地笑了起来。 蒋宵月豁然开朗：“所以这几个芥子空间，必须是修士才能进入？” “按常理来说，它们的最低要求，得是二阶修士。”言逢欢轻声解释道。 言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慌：“什么？二阶？！那我哥岂不是……” 然而她慌张对上言逢欢那双眼睛，还不待对方说话，言灵就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哥可是尊上的徒弟，既然尊上在，怎么可能让她哥出危险？ 而言寂月也笑了笑：“言灵，师傅说的是‘常理’，我的情况特殊一些。” 他是炼体修士，本身炼体强度，已经可以和三阶体修媲美了。 言逢欢也适时地多说了两句：“空间之力的压迫感，对于体修来说，是一种不错磨炼。” 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一下子就懂了。 一瞬间不由得对言寂月投去“同情”的目光。 原来人家师傅是有想意要磨一磨徒弟，难怪这一路都没有动静。 而作为当事人的言寂月，表情倒是非常平静，连走路的速度都没有变一下。 “诶，不过说起这个，我才发现，你这修炼速度实在是有点快啊。”季临星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语气里全是惊叹。 经他这么一提醒，蒋宵月才突然发现，言寂月这速度的确是称得上是“离谱”了。 前几天初赛的最后一场时，言寂月还是一个刚刚开始修炼的修士。 勉强能使用灵力，算是步入了一阶初期修士的范畴。 然而今日，他居然已经进阶一阶中期了！ 这才几天？？！ 要知道，一阶是修士打基础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段，经脉细瘦，吸纳天地灵气、凝练灵力的速度都非常慢。 一般的修士，七八岁升灵，花上十来年的时间，从初期升到中期，都算是速度比较快的了。 即便是妖孽如季临星，也是老老实实花了五年才冲破到了二阶的。 然而言寂月花了几天，就将这个路程走了一半了。 “我滴个乖乖，你才是灵武界最恐怖的人吧。”季临星惊叹地摇了摇头，调侃道，“现在那群老怪物还没注意到你，等比赛结束后，你绝对会成为整个灵武界的香饽饽！” 蒋宵月眼中亦是赞叹不已，甚至还有些惋惜：“你这等天赋，前面没有修行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的天赋，如果和他们一样，修行了十来年，说不定都能和季鸿智等人并肩了。 言灵更是满脸自豪之色。 听了两人的话，嘴角都笑得咧开了。 对此，言寂月有些尴尬，反倒是言逢欢笑出了声：“你们倒是替他想得挺美的。” 几人一愣，看向言逢欢。 难道不是吗？ 言逢欢并没有看他们，脚下步子依旧悠闲十足：“若是有人拥有这样的天赋，早就被天道给灭了。” “嗯？”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他有这样的速度，只是因为前十来年，他修炼的效果被催发出来了而已。”言逢欢轻声道。 “什么？”几人一惊，就算是言灵都睁大了眼睛。 言寂月哪里修练过？ 几人的惊愕太明显，但却没有带任何恶意。 言寂月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我七岁升灵，虽然运转功法对我没什么效果，但是每日我权当是它一个‘消遣’，就坚持了下来。” 季临星脸上一空，其余两人亦是目瞪口呆。 “消、消遣？”蒋宵月有些呆愣地重复了一道。 言寂月被他们这模样搞得有点尴尬，只能点了点头。 “哥……”言灵眨了眨眼睛，“你这消遣，实在有些独特啊。” 她总算明白，为何小时候的言寂月，总是喜欢呆在一旁“发呆”了。 季临星摇了摇头，赞叹道：“你这样的心性，实在是天生的修士。换成是我，估计坚持不了几天。” 蒋宵月两人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没有天赋，意味着功法就是个摆设。 无法感知和吸收灵气，功法运行的情况和效果也都无法得知。 言寂月相当于天天都在“空想”着修炼，他竟然就这样坚持了十来年。 这是何等可怕的韧性，正常人坚持个几天，恐怕都会觉得烦躁不安。 几人脸上都是挥散不去的震惊之色。 而言逢欢看了眼季临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动作。 ……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季临星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都没人再围上来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集市”，两边都有许多摊位，看卖主们应该也是灵武界中的人。 况且，虽然进入“药材”这个芥子空间的人流，比不上其他三个，但好歹也有上百参赛者的。 刚刚见着言逢欢，一个个都是副趋之若鹜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们一行人这么打眼，却无人“无人问津”。 这么一说，蒋宵月几人也觉得奇怪，不由得纷纷看向言逢欢。 “盛情难却，还是避着点好。”言逢欢笑道，算是承认了是自己的手笔。 “你做了什么？”季临星眼睛一亮，“难道是易容术法？可我看你们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言逢欢抬起右手，几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到她的手上—— 只见她掌心朝上，随着五指微拢，一个图阵缓缓旋转而出。 蓝白二色交叠，虽然小巧，但图阵那轻柔秀美的纹路字迹，却仍然清晰可见。 几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阵图？”季临星问道。 言逢欢看着手里的图阵，缓声道：“对。” 因为言逢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几个年轻人不由得转眼看向她。 却发现言逢欢看着手中的阵图，眼神非常柔和。 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 “尊上，这阵图有名字吗？”言灵想了想，轻声问道。 “有。”言逢欢想起这个阵图的由来，淡淡笑了笑，“叫韫玉。” 几人一怔，季临星眉头微动：“韬光韫玉，不见其形，这阵图的功能，是隐藏？” “差不多。”嘴上这么答着，但言逢欢却微微摇了摇头。 这让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听言逢欢继续道：“不过说是隐藏，更像是伪装。韫玉掩盖原貌和气息，并按照使用者的心意，变成其他模样。” 几人瞪大了眼睛，蒋宵月惊讶地问道：“连气息也能改变？” 众所周知，易容的术法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气息。 只要修士灵识一扫，很容易露馅儿。 而言逢欢闻言笑了笑：“能变，不过具体效用取决于使用者的能力高低” 这符合常理，几人自然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削弱对于这个阵图的兴趣。 “想要啊？”言逢欢哪儿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可以吗？”言灵惊喜地问道。 言逢欢笑了笑，摩梭着左腕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就在几人以为她不会答应时，却忽然听见言逢欢轻声说了一句：“好。” 随着她话音落下，几道流光飞入言灵几人的额心。 第126章 韫玉主人 “韫玉阵图并不能储存，你们若想要用，便只能自己学着画了。” 关于韫玉阵图的信息，伴随着言逢欢清冽的声音，霎时间就全部落入了几人识海。 几人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恍恍惚惚吸收着信息。 …… 刚睁开眼，看着言逢欢的脸，季临星便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你平时是不是一直用着这个阵图的啊？” 蒋宵月几人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然而言逢欢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答道：“没有，我就长这样。” 她回答得自然，然而季临星几人却反而更怀疑了。 无它，实在是言逢欢这张脸——太容易让人忽略和忘记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修士，拥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和注意力！ 即便是这样，都时常容易忽略她。 以往没多想，只当是她长得过于普通了点。 然而如今结合着“韫玉”的效用，却发现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季临星看着她的脸，有些不死心地问：“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看穿你的伪装啊？” 言逢欢淡淡瞄了他一眼：“我没有伪装。” “……”季临星被噎了一下，很快换了种说法，“行吧，那如果，假设！假设你用了韫玉，有谁能看得出来吗？” 季临星原本只是想逗逗趣，实则没准备从言逢欢这儿听到肯定的答案。 然而，下一刻却听言逢欢非常爽快地道：“有啊。” 季临星顿时来了精神：“谁啊？” “韫玉阵图的创造者，按照规则，她能看破所有韫玉的伪装。” 蒋宵月惊讶的问道：“所有？他比您的修为还高吗？” “所有”这个词的界限可太宽泛了。 “这倒不是。”言逢欢轻声解释，“只是阵图一旦出世，天道记名。规则之下，不管后续有多少人复刻、使用，阵图的创造者，始终对于阵图拥有最大的控制权。” 这是几人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一时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所以这相当于，天道还给记专利啊。”季临星砸吧了两下嘴，“这倒是挺方便的，也防止了阵图被宵小之徒滥用了。” 言逢欢轻声嗯了一下，像是也很同意这个看法。 “那‘韫玉’的主人是谁？”季临星又问道。 言逢欢神情微微一顿，才轻声开口道：“言家初代家主的小女儿，言姝玉。” 不知为何，几人总觉得她的情绪，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变得有些奇怪。 蒋宵月不由自主地看向言灵，却见后者神情怪异，不由得疑惑地问道：“言灵，你怎么了？” “啊？哦……”言灵突然被喊，有些懵，“这位言姝玉前辈，我有印象。” “能说来听听吗？”季临星问道。 言灵朝言逢欢看了一眼，却发现后者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见此，言灵才轻声道：“言姝玉前辈，在言家的记载中，对她的评价很高。五岁入道，灵心慧性，天资过人。十三岁入军营做了个小兵卒，十五岁时，已经是乱世里的常胜将军。” 蒋宵月微微睁大了双眼，小嘴也是惊讶得微张。 正常灵武世家的小孩子，都是七八岁才能勉强升灵入道，这位前辈居然在五岁就开始修行！ 不过，她有些不解：“灵武家族的人，为何会去参军呢？” 言灵摇了摇头：“这个传承记载里，并没有提到。但这位前辈在军营里呆了七八年，直至二十岁。那年她成功晋级五阶化灵境，随后不久便辞去官职，回了言家。” 这话让季临星都瞪大了眼睛：“二十岁？五阶？” 言灵点点头，肯定自己没有说错。 蒋宵月有些恍惚：“这岂止是天资过人，这才是真正绝世的天才吧……” 季临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他们如今也二十来岁的年纪，但成就比之这位“言姝玉”前辈，却全然不够看了。 要知道，灵力修行每一阶的难度犹如天堑，越到后面越是难捱过去。 即便是他们这种被公认的“不世出的天才”，二十岁的时候，也还在三阶晃荡。 一个三阶，一个五阶。 天壤之别。 “不必妄自菲薄，你们的天赋也是万中无一，比之她来，只好不差。” 言逢欢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响起，“她的速度远超你们，主要是因为她多年战场拼杀，心境稳固且坚韧；当然，末法时代，灵气尚丰，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几人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言逢欢是在宽慰。 一时间，几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对言逢欢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傻子，不会因为这样就乱了修行的本心。 但言逢欢出口安抚这件事，本身却也是非常让人开心的。 “后来呢？”小插曲过后，蒋宵月又问。 言灵想了想措辞，才继续道：“回到言家后，她花了三年的时间，通过了传承中的所有试炼关卡，出关后她的实力又是大涨，因此很快被确立为少族长。” 季临星和蒋宵月都经历过类似的过程，倒是并不意外。 “那阵图呢？他什么时候创造的阵图？”季临星突然问道。 言灵一顿，摇了摇头：“传承里也没有提及这点，而且，这位前辈成为少族长之后，似乎很快就……” 她目露犹豫，显然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就怎么？”季临星问道。 “就说到这里吧。”言逢欢突然淡笑着打断了话题，“你们知道阵图的主人是谁，就可以了。” 几人一怔。 然而言逢欢已经往前继续走了，言寂月沉默地跟在她身边，脚步有些重，但速度未落。 言灵向来听言逢欢的话，闻言也不再多说，忙跟了上去。 季临星和蒋宵月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 集市依旧非常热闹。 而随着他们往里走，目之所及的摊位数量明显减少，但售卖的东西却愈发珍贵。 这道芥子之门虽然标注的是“药材”，然而也有不少成品的灵丹。 这些东西对修士来说可是抢手货，进来的参赛者，大多都冲着这些灵丹来的。 “灵武局下血本了啊，竟然将好些老怪物们都请来‘摆摊’了。”随着一条集市快走到头，季临星不由得惊叹道。 灵丹都是得由专门的丹修出手才能炼制，而且越高等级的灵丹，失败率越高。 然而像是医修、丹修这些修士，他们进阶都不易，也因此等级稍微高一些的，在灵武界可谓是地位尊崇。 不过这几类的修士，一般都不太爱和人来往。 季临星真的很好奇，灵武局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将这些人给说服到这儿来的。 “这个我知道。”蒋宵月语带笑意。 几人纷纷看向她。 “先头灵武局的确邀请了几次，为了让他们来，还许了不少的报酬，但都被拒绝了。”蒋宵月眼中笑意浓郁了起来，“昨夜又邀请了一次，这次啥都没许诺。” 然而看结果，他们成功了。 “那这次为啥他们突然就都同意了？”季临星疑惑地问道。 然而刚问出口，他好像突然就悟了什么。 季临星剑眉一挑，伸手虚虚指了指言逢欢：“因为她？” 言灵两兄妹微惊，却见蒋宵月淡笑着颔首：“灵武局最后一次邀请，只说了言小姐此次会来。结果这些人连夜赶路，一大早就进来占了摊位。” “……” “……” “……” 省了，实在是省了不少。 心下这么想着，几人的视线不由得就移到了言逢欢身上。 后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里面没有笑意，便如同覆了层山巅雪，看得人后脖一凉。 一下子，就连季临星都将调侃的话咽了下去。 …… 他们走得慢，但一路说着话也差不多到了底。 言逢欢停下脚步，看向言灵：“看来是没有了。” 言灵脸上也难掩失望之色。 她主修医，但目前只能通过木系灵力和相应术法来救人，远远称不上医修。 真正的医修，有专门的修习路线，灵力也会在进阶过程中变得纯粹，能够更大效率地用于治疗。 并且越高明的医修，知识面越广，他们涉猎药理以及各种方术，能将天地之力真正借用来逆转阴阳。 他们先选择来这个芥子空间，也是因为言灵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在出售医修相关的修炼功法。 然而如今，大概只能无功而返了。 季临星之前就有点好奇，此刻不由得就问了出来：“你们言家大多都是木系修士，就没有医修的功法传承下来吗？” 言灵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之色：“有的。” 蒋宵月不解：“那你为何还要到外面来购置？” “言家的医修……历来都少，这么多年，传承下来的只有三部典籍。”言灵轻声解释。 “那为何不先从这三部里，随便选一部修习？” “……”言灵张了张嘴，小脸因为惭愧变得微微扭曲，一时间也没说的上来话。 言逢欢见此，帮她解释了：“那三部的品级都太高，没有高阶医修的引导，光是接触到，识海就能被炸碎了。” 修士识海位于大脑，链接灵台，要是识海碎了，那不死也得废。 只是…… 季临星咽了咽口水：“竟然还有功法炸碎识海……” 旁边的蒋宵月也是一脸震惊。 而且她也从来没听说过，医修的功法典籍，还需要高阶医修引导才能碰触的。 “连你都没办法吗？”震惊之余，季临星看向言逢欢。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说话，约等同于默认了这个说法。 季临星惊讶至极：“真没办法啊？哇塞！第一次见到你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说着说着，他语气里竟然带了些“看戏的兴奋”。 言逢欢不雅地微微翻了个白眼，转开了头。 却在下一刻，脸色陡变—— 第127章 惊逢故人 季临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见她扭头不理，季临星笑了笑，没再揶揄。 而是转头看向言灵，安慰道：“别急，回头我问问我们家老爷子——呃？”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言灵目光正紧锁在言逢欢身上，脸上担忧之色甚浓。 季临星下意识顺着言灵的目光看了过去—— 看到的是“呆愣”在原地的言逢欢。 而且说是呆愣都很勉强，因为她此刻活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她的眼眶竟然还红了起来，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 还有什么能吓到言逢欢？ 季临星一个激灵，快步蹿了上去：“你……怎么了？” 原本以为她哭了，结果离得近了才发现，言逢欢虽然眼周红了一大片，但却丝毫眼泪都没有！ 不像是要哭的样子。 而脸上面无表情，又看不出喜怒。 这模样更叫人摸不准情况了。 她没有回答季临星的话，但眼睛却眨也不眨，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右前方。 几人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个方向已经是集市的尽头，只有两个摊位，还隔得远远的。 而言逢欢的视线，直直落在最远的那个摊位上。 更准确点说，是那个摊主身上。 几人的目光自然随之投了过去，然后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位穿着深咖色风衣的男子。 灵武界如今还是崇尚古礼的，衣着服饰之上，基本也遵循古礼制式。 于是，在这满是“仙风道骨”的一众长衫锦袍的修士里，男子实在是太过突兀。 像是个走错了片场的现代人。 而且，他们一路行来，遇到的摊主，基本都是席地打坐、假寐，那是修士常有的习惯。 等到遇上客主了，就睁眼聊上两句。 当然，也有一些选择吆喝叫卖的，但那是极少数。 而这位男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搬了个木质的小凳子，规规矩矩地坐着。 他身形清瘦高大，坐在凳子上总显得有些“委委屈屈”，画面有些滑稽。 在他面前不远处还摆了个小桌子，上面似乎放了些盒子和书册。 看上去正是他所售卖的东西。 不过对比起其他摊位，他那里实在是冷清的过分。 基本可以说是，无人问津。 但他好像也不在意，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臂搭在膝盖上，姿态舒展随意，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地面，像是在出神。 不像是来摆摊的，倒像是春游的。 几人的视线在他和言逢欢身上来回转，然而还是没看出什么门路。 可言逢欢一直站在原地。 动也不动，话也不说，但眼睛就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 季临星甚至觉得，若不是有“韫玉”在，就照她这么个盯法，即便是她修为高深莫测，也早不知道被人发现几次了。 三分钟后，季临星实在是没憋住了，缓缓出声问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就这么盯着也不是事儿啊。 对于这句话，言逢欢总算有了些反应。 只见她转过头，抬眼看着季临星，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她眼眶红意深深，此刻竟然连眼尾都红了个遍，像极了嚎啕大哭后的情状。 然而她的眼睛仍是黑白分明，黑眸像浸透深潭冷意的玉石，干净得分毫不染。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季临星当场愣怔在了原地。 他一向对人的情绪觉察敏锐，也自诩眼光还算毒辣，然而此刻竟然完全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像是无数的喜怒哀乐都被强行揉在一起，于是突兀地变成了一种平静。 空洞的平静。 “要……去看看吗？”季临星听见自己又问了一遍。 言逢欢往男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后垂下了眼帘，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不了。”言逢欢一贯清冽的声音变得非常低哑。 一遍说完，她好像是为了强调一样，又低低说了一遍，“不了。” 随即，她慢吞吞地转身，准备离开。 “尊上！” “言小姐——” “师傅……” 言灵几人不由得同时唤出了声，季临星更是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 以言逢欢的能耐，谁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被季临星拉得一个趔趄。 言灵吓了一跳，猛然上前扶住她：“尊上？” 言逢欢抬头看向他们，眼周还是未退的猩红之色。 “要不……去看看吧。”言灵近看了她一眼，更是担忧，于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您明明是想过去的呀。” 其余两人也点点头。 “……” 言逢欢微微蹙起眉，眼神挨个儿从几人身上划过，有些茫然，像是还没回过神似的。 有这么明显吗？ 她这样子看得季临星翻了个白眼。 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季临星手上再使了点劲，将人往摊位那个方向拉了拉：“你从摇头开始，半只脚就跟踏入魔障似的，谁能看不出来啊？” “……” 被他们这么围着，言逢欢习惯性地开始平复情绪。 少顷，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季临星却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抢了话头：“你可以说‘你没事’、‘你很好’、‘你没想过去’，说啥都可以，但你自己信吗？” 就这么短短时间，言逢欢脸上已经煞白非常，嘴唇上血色也几乎褪尽。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像“不过去”这个决定，就已经能让她丢掉半条命似的。 若是今日不过去，她自己能过得了这个坎吗？ 季临星眼神“麻木”地看着言逢欢，似乎笃定了她必然会说谎。 其他几人也是担忧地看着她。 “……” 言逢欢闭了闭眼睛，理智开始占据上风，很快便平复了所有的情绪。 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常。 她看向季临星，有些无奈地道：“松开我。” 她的平复速度突然超乎季临星的预料，后者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你……”季临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亲眼目睹了刚刚言逢欢那一系列的变化，只觉她对情绪的控制实在是可怕。 “我刚刚是想说，我做的决定，一向担得起后果。”言逢欢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吧。” 话落，她已经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瘦削的背影决绝，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竟然是真的作罢了过去看看的想法。 季临星几人咬咬牙，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眼那男子—— 就这么一看，言灵登时发出一声惊呼：“天呐！” 言逢欢脚步一顿，霎时间转身—— 动作幅度之大，让季临星几人都侧目。 然而言逢欢并没有管他们，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那风衣男子的方向。 此刻他面前的小桌子，伴随着言灵的惊呼声，已经被掀翻在地，四只桌腿瞬间断了三只。 上面各种木盒和书册散落一地，有几本落到了旁边的水坑里，浸湿了大半。 而男子也站起了身来，因为他刚刚坐着的小板凳，也被灵力打得四散，残骸全都留在他脚边。 而他对面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最左侧的一位男子，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册，看那样子，应该正好是他所售卖的。 此刻他站的位置，刚好可以让人看到正脸，几人才发现他模样生得究竟有多好。 骨相优越，鼻梁高挺，容色无双。 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极美。 他眼眸里神色沉静，淡去了因眼尾微垂而带来的无辜感，有种出尘的宁谧感。 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毫无波澜。 然而正是这样的态度，却也正好惹恼了他面前的人。 三人之中，那位金色锦袍女子上前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嗤笑道：“温少爷难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界儿？” 女子语带嘲讽，表情骄傲。 而她身后两人，看向风衣男子的眼神，亦是透着鄙夷。 见此，季临星几人头皮一麻。 眼神瞟向言逢欢，发现后者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喜怒，然而—— 那双眼睛却已经如同带了冰渣，看得出想要杀人了。 “……”妈耶。 第一次看到言逢欢露杀心。 周遭也陆陆续续汇聚了看客。 “什么情况啊？” “好像是买卖两边没谈拢，左边那男子直接掀了人家的摊子。”有刚刚目睹了全程的人悄声解释道。 “嗐，啥没谈拢啊！明明是找事儿来了好吗？”一位散修轻笑道。 季临星皱起眉头，上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那散修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几位长相普通的陌生男女，于是礼貌问了声：“几位也是散修？” 季临星一怔，笑了笑，冲他拱手：“是的，我们几人是朋友，这次结伴而来开开眼界。兄台真是好眼力！” 那散修闻言得意地笑了下，也不隐瞒，一副愿意分享八卦的模样，轻声道：“你知道那几位是谁吗？” 季临星自然不认识，于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们可是东南左家的年轻一辈，个个天赋了得，诶，左家你知道吗？” 季临星又摇了摇头。 “唉，兄弟，不是我说啊，散修也要适时扩大自己的信息面。”说着，他拍了拍季临星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季临星抽了抽嘴角，忙道：“是是是，不过这会儿，还是得请兄台解惑！” “好说，那左家可不得了！人家家主是四阶中期的强者，家族实力在东南灵武家族里，更是排得上前五了！” 散修说起这个，颇为惊叹，“拿着书掀了人家摊的男子，名叫左德宇，是左家的少家主；那女人是他妹妹左馨嘉，右边那个，是左馨嘉的未婚夫邢寺，如今也算是半个左家人了；这几人啊，都不好得罪哦！” 季·华国第一灵武家族·少家主·临星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然而迎着他的目光，不得不勉强挤出了个同款“惊叹”的表情：“……确实，不好得罪。” 见散修露出了个满意的神色，季临星才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说他们是找事儿来了？” 第128章 出手，暴露 “那摆摊的男子，叫温谨……额，温谨啥来着？”散修看了一眼摊位的方向，微微想了想，这才继续道，“哦对！好像是叫温谨方，据说啊，是温家老爷子的私生子！长到三岁，才从外面带回来的。” 私生子…… “咳咳。”季临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言逢欢，见后者还算平静，这才继续问道，“温老爷子？温华清啊？” “嘘——”那散修连忙做了个收音的手势，“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啊！如今温家可不比往日了！你们小心祸从口出！” 季临星“受教”地点点头：“所以左家和温家有仇吗？” “嗐，的确是有梁子。”那散修脸上八卦的笑容挡都挡不住，“那左馨嘉早些年带人上过温家门，说是要让温谨方入赘给左家。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想到后者完全不给面子，接连拒绝了四次！这可不得惹恼了左馨嘉，最后两家人闹得很是不愉快。” “这不今日碰上，刚打个照面，就冲突了起来！按那左馨嘉的脾气，这场子可没法儿善了咯。” 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然而言灵几人听完，神色顿时有些扭曲。 看着言逢欢的脸色，心想恐怕的确很难善了了。 就是不知道，左馨嘉几人受不受得住。 “入赘？”言逢欢目色晦暗，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下这个词。 声音冷得让周围的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散修咽了口口水，勉强笑了笑，对季临星道：“你这朋友……还挺有脾气的哈？” “……” 何止是有脾气，她这脾气一发可是要出事儿的。 季临星无言了几秒，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谢了哈。” 那散修乐呵呵地冲他拱拱手，又走去看热闹了。 …… 就在他们说话间，左馨嘉手上已经多了条火鞭，正脸色难看地走向温谨方。 显然众目睽睽之下，温谨方一直没有“给面子”接话，让她十分恼怒。 随着她缓缓向前，手中灵力形成的火鞭，在地上拖出一条浅浅的焦痕。 而温谨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眉心微拢，略微看得出些不愉之色。 他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有些浅淡的咖色，其中透着些警惕，但仍旧没有说话。 “今日你既然想当个哑巴，我便成全你。”左馨嘉咬牙切齿，看着后者波澜不惊的样子，冷哼道，“正好也让你明白，在灵武界什么叫实力为尊！” 实力为尊？ 季临星和蒋宵月心思都比常人敏锐了些许，闻言下意识地探测了一下温谨方的实力—— 然而一探，却直接探了个空，两人顿时大惊失色！ 他竟然是普通人？！难怪他没有召唤灵力护体！什么鬼？！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因为左馨嘉的火鞭已经朝着温谨方面门而去—— 后者面色冷静，反应极快往旁边一跃，想要躲开。 但他的速度，在众修士眼里实在是有点慢了。 谁都看得出，他必定躲不过灵火鞭的攻击范围。 他不能出事！ 同一时刻，季临星和蒋宵月几乎下意识地，各自挥出了一道灵力，想要帮温谨方挡一挡。 然而时间终归差了点。 他们的灵力未至，火鞭已经重重地砸下！ 眼看就要击上温谨方的后背时，却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给生生攥住—— 空间一阵扭曲，温谨方的身形瞬时被无声无息地往后挪了十来米。 他原本所在的地方，言逢欢的身影，自银雷之中显现了出来。 左馨嘉脸色一变，扬手一拉，意欲再攻。 然而火鞭另一头，正被言逢欢面不改色地捏在手里，于是火鞭猛然绷紧，在空中荡开破风之声。 灵火在言逢欢掌心中腾跃，却无法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她右手微动，灵火鞭被从她手中寸寸捏碎，连化成的灵光也被雷弧席卷吞噬。 同一时刻，季临星和蒋宵月各自扔出的灵力团飞速而至。 她轻抬起左手，冲着左馨嘉三人一晃。 那为了救温谨方而扔来的灵力团，像是看得懂手势似的，速度猛然一涨，转头就冲着左馨嘉几人攻了出去—— 三人没有退，而是合力筑起了防护的灵力盾。 “哼！雕虫小——”左馨嘉的话还没说完，灵力团势如破竹地冲开防护，直抵三人面门！ 在三人陡然惊恐的目光中，又狠狠撞破了他们的护体灵力。 几人猛然被击上半空，随即重重地落向地面！ 灵力团追击而上—— 还不待众人惊恐而呼，却不知为何灵力团顿了一下，随即消散在半空之中，没有给几人坠落的身影致命一击。 见此，季临星几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言逢欢总算还是留手了。 三人落地，浑身剧痛，狂吐了几口鲜血。 几个呼吸间，一切沉寂。 随即，猛然暴起一阵阵惊呼声。 “言小姐？！！” “天呐！真的是言小姐！” “还有言寂月！他们一直在这儿！” “还有季临星！他们在这儿！”“是宵月小姐和言灵小姐！” “……” 刚刚八卦的那位散修顿时脸都青了。 老天爷，他刚刚都在他们面前说了啥……有没有说什么不敬的话？ 他今日还能活着离开吗？ 伴随着惊呼声，季临星几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韫玉”阵图的效果，散了。 维持阵图的力量来源，大概刚刚急到一心无法两用了。 “我就说她忍不住！”季临星突兀地笑了出来。 言灵几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若是没有左家这个插曲，说不定尊上已经真的走了，这么看来，也不是坏事。 然而其他众修士，却顾不得再看热闹，纷纷准备上前行礼问安。 却在下一刻，言逢欢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银光。 雷影以她为中心荡开，据守在四周，闪烁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凶猛电光，众人不得寸进。 这一手显然威慑至极，言逢欢那冷凝的神色，更是看得人心里发毛。 众人瞬间闭嘴，颤颤巍巍行了个礼，站在外围，不敢越雷池一步。 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言逢欢并没有理外面的动静，她背脊挺直，面色冷凝，站在温谨方刚刚所在的位置。 看着地上的三人，又逐渐显露出杀意。 这可使不得。 季临星咬了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手上覆上灵力，闷头就往雷影之上拍，但语气尽量轻松：“欸，让我进去行不行啊？” 此刻的魇阴风雷并不如同往日好说话，瞬间蚕食而上，凶猛得让季临星手上立马就绽开了血口。 言灵几人被他的大胆吓了一跳。 然而季临星面不改色，人还是半步不退，跟敲门似的继续拍了拍：“你让我进去，打人的活儿，让我来也行啊！喂！” 鲜血滴落，言逢欢侧目看了他一眼。 季临星冲她咧嘴一笑。 言逢欢淡淡偏过了头没有理他，但阻隔的雷影却往旁边分开了一些。 季临星眼睛一亮，飞快跳了进去。 言灵几人也赶紧跟上，雷影飞速闭合，留下其他修士动也不敢动。 一进去，言灵追上季临星，想给他治疗。 这么短短的时间，魇阴风雷已经将他双手烧灼得的没有一块好皮了。 哪怕此刻已经离了雷影，他手上血肉仍然是电光闪烁，不断炸开新的伤口，鲜血淋漓。 然而，季临星摇了摇头，一边跑对几人低声急道：“先过去，今日她若真杀了人，不太好收场！” 言逢欢的杀意做不得假。 在场都是参赛者，若仅仅是因为口舌之争，她便出手杀人，恐怕会坏大事！ 几人自然也知道轻重，只能全力赶到了言逢欢身边。 后者也没阻止他们靠近。 几人刚走近，言逢欢瞥了一眼季临星的手，淡声评价道：“鲁莽。” 她其实是想说愚蠢，但后面还有双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地收敛了些。 季临星闻言，撇了撇嘴。 要是不莽，这会儿还跟热锅蚂蚁一样，在外面转圈呢。 然而他还没有说话，却发现银绿交杂的灵力破空而来—— 是言逢欢出了手。 众目睽睽之下，灵力一分为二。 在银色灵力的牵引下，停留在季临星双手之中的魇阴风雷，平顺地离开。 而剥离开来的幽绿色的灵力，则趁机飞速愈合着季临星手上已经深可见骨的伤口。 见到这样的景象，季临星顾不得呼痛，有些惊愕地低声道：“你的力量，竟然还可以分开？” 旁边几人亦是惊讶无比。 一个人的体内，竟然还能有两种力量？这完全违背了修行原理啊！ 言逢欢没有回答季临星的话。 伤口很快处理好，她又看了一眼言灵，轻声说了一句：“下次，遇到魇阴风雷制造的伤口，记得不要碰。” 言灵一愣，刚想问为什么。 却见言逢欢已经朝地上疼得打滚的几人走了过去。 走到左德宇旁边，她蹲下身子，捡起了之前被他拿在手里，后面因为被击飞而掉落的书册。 站起身，她拍了拍书上的灰尘，随即垂眸，很认真地问道：“你拿了书册，有付他要求的报酬吗？” 她声音很轻，落在左德宇耳中却如同淬了层寒冰。 到这时候，他若是还分不清局势，那也白瞎担了个少家主的名头了。 他抖着声音回答道：“小人、小人还没来得及给。” 周遭一片静寂，连银雷都屏息无声。 言逢欢突然轻笑了一声：“来不及付报酬，却来得及掀桌子，这是什么道理？” 第129章 一波三折 左德宇一时间无言以对，抖如筛糠。 他纯粹就是去找茬的，哪里想过要付什么报酬？ 然而此时被言逢欢质问，他又怎么敢说实话去火上浇油？ 只能一个劲儿地求饶：“言小姐……哦不！尊上！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并未酿成大错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哥！”左馨嘉撑起身子，吐出了嘴里的血沫，“你干什么求饶？不过是处理一些私人恩怨，我们哪里错了？” 不插手他人恩怨，是灵武界历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毕竟灵武界的人，活得年岁比普通人多了不少，恩怨自然也层出不穷。 虽说这规矩没有强硬的约束，但违反的修士，一般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左馨嘉把这主意打到了言逢欢头上…… 众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谁敢将言逢欢当成众矢之的？ 一个对上封灵子都能谈笑风生的人，便是这世间的规矩，又有哪个能束缚得了她？ 而言逢欢好似也来了点兴趣，脚步微转，缓缓走向了她。 左馨嘉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私人恩怨？”言逢欢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拿着书册的那只手臂，轻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语气不明。 左馨嘉气息不匀，但仍强撑着回答道：“难道不是吗？言小姐，我知道如今您在灵武界地位颇高，但男欢女爱，恩怨纠葛是常有的事，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由分说就动手，不太好吧？” “男欢女爱，恩怨纠葛？”言逢欢垂下了眼眸，低声呢喃了一句，复而又轻飘飘地问道：“听说，你想让他入赘？” 季临星几人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言逢欢的话落入左馨嘉的耳中，却有了些别的意思。 她像是抓住了面前的人什么死穴，眼睛倏然一亮。 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将身子坐正了一点，笑道：“您不会是因为这个吃醋了吧？也对，他的确有一副好皮相，言小姐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 周遭的风被什么搅动了起来。 见鬼！ 季临星神色一凛，登时唤出灵台里的小怂包，生怕言逢欢又如上次一般失控。 但出乎意料的，言逢欢却并没有动作。 她沉默地低着头，垂下的那只手，隐约看得见指尖摩梭。 左德宇和形寺纷纷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得出声阻止：“嘉儿！别再说了！” 然而见言逢欢这样，左馨嘉只以为自己说破了她的心思。 心里更是有了底气。 笑了笑，左馨嘉压低了声音，对言逢欢道：“言小姐，既然您喜欢，那今日之事就当个误会。索性他只是个废……呃，普通人，在温家算不得什么。以言小姐如今的地位，我可以再陪您演一场施恩的戏码，保准让他成为您的囊中物，如何？” 她的语气势在必得，仿佛料定了言逢欢会答应这个提议。 温谨方虽然是个废物，但光论容貌，的确足以令人一见倾心。 在场的人只有温谨方没有灵力，其他人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主。 左馨嘉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季临星等人的耳朵。 几人霎时间头皮发麻，心跳都停了几拍。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看得出，言逢欢对这位温谨方的态度，到底有多不一样。 连见不见面，都斟酌思量了半天，差点没把自己的心态搞废。 这左馨嘉，还敢当着她的面，直接将其当成“物品”随意谋划。 她大概想错了言逢欢的心思，又低估了她的狠心，才敢这样大放厥词。 简直是生怕言逢欢疯得不够快！ 季临星几人念头刚起，便见言逢欢突然抬起了头。 凉风吹起她的衣裙黑发，她看着面前左馨嘉的脸，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最后，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低笑了几声。 笑声沙哑断续，像是在为谁鸣不平。 而那笑容，看上去竟然比哭还诡异难看。 “尊上——”言灵再也忍不住，冲她跑了过去。 言寂月和蒋宵月接连跟上，然而几人刚跑出两步，便愣在了原地。 几人眼前，漫天银雷化箭，布满了这方天地。 惊心动魄的霸道力量，在如霜雪般，在银色箭尖之上汇聚。 任谁再上前一步，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腓腓跃入季临星灵台，清正的安抚之意，瞬间让季临星脑子清明。 环顾了一下四周，季临星想了想，没有上前，反而是缓缓后退，朝着温谨方的方向挪去。 挪了没几步，便发现温谨方已经自己走上前来了。 他眉头微蹙，眼里有着不解之色，但非常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季临星一愣，这才想起面前这人是个普通人，刚刚离得远估计啥都没听清。 舔了舔嘴唇，看着言逢欢的背影，季临星心头默念了几遍死就死吧！ 然后快速将刚刚的情况对温谨方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温谨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些意外和不解之色。 言逢欢突然发难的原因，是因为他？ “所以你有办法阻止她吗？”还不待温谨方多想，季临星又开口问道。 温谨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连发生什么事情都才摸清楚，怎么可能有办法。 季临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银雷噼啪之声传来—— 随着言逢欢缓缓站起身，魇阴风雷从她周身奔腾而出。 魇阴风雷，雷火剧烈灼热，但气息却极度阴冷。 此刻本体出现，周围温度极速降低，整个空间的地面，瞬间冰封！ 银雷毫不停歇，呼啸奔涌，朝天而去。 左馨嘉被这般变化，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目如铜铃般瞪大。 原来……传闻是真的吗？ 言逢欢真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 还不待她多作惊恐，言逢欢眼眸微动，庞大的威压已然猛然压上了他们三人。 骨头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众修士甚至听见了他们经脉传来的崩裂之声。 三人鲜血横流，冷汗涔涔，气息霎时萎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银雷直接穿破了芥子空间，联结天际，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滚滚，天雷将至。 没有修士恰逢雷劫，可天雷至，必得劈上些什么才会罢休。 她明明翻手就能了结几人，却偏偏要引天雷而下，不给留全尸完魂，连来世的道缘也要一并毁了。 其怒气和杀心，可见一斑。 旁观众人一阵心窒，顾不得再看戏，慌张地外逃。 对此，言逢欢倒是毫无反应，并未阻止。 很快，人群作鸟兽散，背影都透着慌张无措。 天边远远奔来几道身影，飞速抵达：“言小姐！手下留情！” 正是季鸿智、蒋坤礼和言敬三人。 然而毫不例外，他们也被阻挠在了雷影和箭雨之外。 即便是以几人的能耐，一时间都不敢对上那漫天的恐怖雷箭。 见季临星几人居然在雷影之中，季鸿智一亮，赶紧给季临星使眼色，让他想想办法。 后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忙了在忙了。 然而这会儿他也没了法子，只能看向温谨方。 事情的根源必然在后者身上，然而—— 温谨方正看着言逢欢的背影，微微蹙眉，眼中有些旁观者的忧色和疑惑。 很正常的反应，正常到季临星又挠了挠脑袋，有些焦急：“你们难道不认识吗？” 温谨方收回视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认识。” “那，你看到她，有没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季临星想了想自己的情况，又问。 温谨方又摇了摇头，季临星脸上刚刚浮现出些许失望之色，便听他快速说道：“但我猜想，我这会儿应该能靠近她。” “为什么？”季临星飞快问道。 大概也知道情况焦急，所以温谨方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许多，简略道：“在我身上，现在也有一个‘磐石护卫’，通过那些雷箭的封锁，到她身边应该不是难事，但我需要你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磐石护卫？在他身上？ 季临星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回过神：“你认真的？” “自然。”温谨方眸色沉静。 “那行行行，我送你一程！”季临星连忙调动灵力，准备送他直接过去。 “你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温谨方看着他，沉声道。 季临星无奈地撇了撇嘴，没有回答。他哪儿知道怎么做？ 人先过去总会有办法的。 下一刻，温谨方就被一阵风带起，直直冲着雷箭中心的方向而去。 伴随着言灵几人的惊呼声，雷箭毫不留情，纷纷而至—— 温谨方一介肉骨凡胎，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半空的温谨方，其周身瞬间绽开了“磐石护卫”的花瓣，通体如翠玉，比之温华清施展出来的淡绿色，颜色浓郁了数倍。 看得人目瞪口呆。 然而更让人惊讶得还在后头。 因为雷箭撞上磐石护卫的一瞬间，言逢欢脸色骤变，猛然转身看向半空—— 随着转身的动作，她袖袍毫不犹豫地倏然挥下—— 万千雷箭随她动作，砰然碎裂！化作星星点点的灵光散在半空。 周围阻挠所有人进来的雷影，以及深入天空的银雷也同时消散！ 她竟然在那一刻，同时撤回了所有的魇阴风雷！ 不计代价地回撤力量，让言逢欢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场面转换的太快，众人一时间惊疑不定。 而言逢欢顾不得其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半空—— 因为惊愕，以至于她呼吸变得急促，嘴巴微微张开，眼底是还未散去的惊惧之色。 等温谨方整个人落下来地，她猛然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陡然涌现出急怒。 她上前两步，兜头就对后者怒喝道：“你简直胆大包天！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吗？魇阴风雷！哪怕捱上一道你都能灰飞烟灭！你怎么敢就这样冲上来？！啊？？！” 第130章 惊怒交加 她语气很冲，声音更是大到全场都听了个清楚。 然而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她并未用灵力。 那几乎震破耳膜的声音，竟然是纯粹靠她的嗓子吼出来的。 一番话也说的跟连珠炮似的，因为情绪不稳，以至于字句之间都还微微颤抖。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见过她这般惊怒上火的模样。 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怒极了。 好像下一刻，就想上去揍人似的。 而温谨方刚落地，就被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怼脸”教育，不由得一愣。 雷云还在翻腾滚动，黑压压的一片。 那能将修士劈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天雷，随时都有砸下来的可能。 周遭寂静无声，旁边几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而真正“胆大包天”的季临星，不知何时已经抱着手又走回了言灵几人身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蒋宵月听着言逢欢的怒喝之声，不禁有些担心：“这位温先生，你觉得真的能阻止言小姐吗？” 季临星看着前面的言逢欢，突然笑了笑：“究竟能不能我不敢保证，但看现在这情况，在场的人里，若真要找一位能克得了这祖宗的人，估摸着也只有他了。”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言姓祖宗，“最起码，你们见过她这样子吗？” 这倒没有。 言逢欢在他们面前一向是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即便是前几天那次“紧急事故”，她处理得也非常冷静自若。 几人将言逢欢这会儿的异样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了季临星的说法。 雷影散去，季鸿智几人得以走了过来。 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后，也不由得心下忐忑地看着温谨方的方向。 至于“身负众望”的后者—— 在过了初时的震惊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面对气怒的言逢欢，他浅浅地笑了下，嘴角弧度不大，像是安抚，也像是歉意。 言逢欢眉头微动，一下子有些怔忡。 随即温谨方缓缓将右手伸到了言逢欢面前，在后者的注视下摊开—— 干净宽大的掌心，仿佛印刻一般，有一个天青色的图案，其中幽光流转。 纹路复杂，又无规律，在阳光之下，仿佛云烟一般氤氲在皮肤之下。 磐石护卫…… 言逢欢激愤上头的情绪猛然一顿。 与此同时，温谨方解释的声音低低响起：“这是前天夜里，我回温家时，它突然出现的。刚刚也是因为有它在，所以才想着一试。” 言逢欢眉眼微动。 他这是在解释…… 温谨方的声音温柔和缓，尾音干净，认真耐心说话的时候，极容易让人安静下来。 而这个效果，对付言逢欢更是极为明显。 看着他掌心的熟悉印记，加上他的解释直戳重点—— 尴尬和理智同时回拢，言逢欢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磐石护卫在他身上，能发挥完整的防护之力，即便魇阴本源，也做不了什么。 他并没有在拿命开玩笑，敢什么都不知道就冲上来，也是因为有把握。 是她忘了这茬。 这才有了刚刚那一通“乌龙”。 言逢欢不自在地移开眼睛，一时僵若木石，不知言语。 道歉吧，她一时间竟然拉不下脸。 不道歉…… 言逢欢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去。 垂着头，道歉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温谨方一边收拢掌心，一边将她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下。 微抿起嘴唇，温谨方眼底有些犹豫之色划过，似乎在斟酌什么。 少顷，他轻声先道：“对不起。” 言逢欢倏然抬头，愕然问道：“你道歉做什么？” 温谨方脸上浮现出些尴尬之色，他其实觉得这样说有些唐突。 但想起刚刚言逢欢的样子，最终还是老实道：“我只是觉得，刚刚好像吓到你了，所以，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次，认真地，郑重其事地。 言逢欢愣怔地看向他的脸—— 后者也正看着她，神色平和，眼底是一片干净赤诚的歉意。 他是真的为刚刚的行为感到抱歉。 铺天盖地的记忆，就在这样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有一瞬间，遍体生痛。 恍惚间，言逢欢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记着什么。 然而神识之下，她再清楚不过，如今的他只是个普通人，真正的肉体凡胎，记忆全无。 可奇怪的正是，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连各种小习惯都和记忆里的人重叠了起来。 …… 言逢欢苦笑一声，强迫自己飞快抽离这些没边际的思绪。 她咽下了多余的话，只轻声问道：“你进来，是想做什么？” 温谨方顿了一下，随即看了眼天空滚滚的雷云：“进来之前，我听说了你和她的谈话内容。” 季鸿智几人面色登时就紧张了起来！ 老天爷！她刚刚就是因为这个才出的手，眼看着她注意力已经移开了些许，怎么又重提了这事儿…… 这不是重新拉回她的怒火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欢只是微微拧紧了些眉头，看向温谨方没有说话。 后者继续道：“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我得先向你说声谢谢。” 言逢欢移开了目光，看向地面那已经没了动静的三人：“若我说不是因为你呢？” 这话，围观的人听了都不信，然而温谨方却好像信了。 他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下，看那神色像是在思考。 大概过了几秒，他才认真回道：“那还是得说声谢谢，因为也算是附带给我出了气。” 说到出气，他的笑容大了点。 言逢欢讶然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有些不可置信：“你生气了？” 温谨方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但很快承认：“是生气过，不过现在心里舒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地上颇为凄惨的三个人。 意思很明显。 左馨嘉所做的一切，他并非毫无所感。 对方态度傲然轻慢，又再三纠缠，他又并非菩萨，心里自然厌恶。 只是习惯使然，他并不会过多显露，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不会记仇。 而且形势在那儿，纠缠无益，于是只能避着。 言逢欢出手，算是帮他“报了仇”，仇没了，心里自然舒坦了。 他语气自然，却让旁边几人愕然瞪眼。 这到底是去劝人的，还是去递刀的…… 季鸿智感觉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转头嘀咕道：“老蒋，不是说温家这孩子，是个医生吗？” 蒋坤礼也有些懵：“温老怪是这样说的……而且还夸他孙子善良有爱心，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 然而眼前这人，画风好像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季鸿智都怀疑，若不是他自己没有修为，对上左家那三个人毫无胜算的话—— 他大概自己就上了。 也可能就没有后面这些事儿了。 季鸿智和蒋坤礼两人似乎想到了一起去，两相对视一眼，各自内心都百味杂陈。 而这时，言逢欢突然笑了起来：“会生气……挺好的。” 在她的记忆里，他很少有生气动怒的时候，至少，她没见到过。 哪怕当年，被他竭力所护之人欺骗，跌落深渊，在魔族老巢里，被恶火侵蚀神体时，也还能同她开玩笑。 没有怒气，没有不甘。 他仿佛从来不会记恨和怨怼。 宿虚明说，这是因为神族是上天宠儿，天道赐予他们淡薄空明的心境，因此他们生来神台清明，不受邪祟侵扰。 喜怒哀惧，七情六欲，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在后来成为生命之神的奉拟身上，显得格外平缓。 他从没有大喜大恸。 经过的所有路，好像都不值得他回头，痛苦加身，却连笑也是无声的。 沉默得让她憋屈又痛苦。 却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当了半个人族，竟然还会生气了。 实在是一件为数不多的喜事。 言逢欢想得有些入神，再抬头时发现温谨方有些“呆愣”地看着她。 看着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言逢欢问了一句：“你现在不气了？” 温谨方缓缓点了下头：“所以，如果你也不气了，能不能留他们一条命？” “……” 言逢欢想说不能。 她如今的脾气，比之当年天差地别。 万把千年的时间，空洞无聊到她什么都丢的差不多了。 被他费尽心思教出来的慈悲和性情，也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她坚持到现在，并非是为了修得一身肚量，来放过敢这样羞辱他的人的。 然而被温谨方这样看着，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怂”，让她只能憋出了一句：“……还气着。” 一字一顿，说得勉强极了。 温谨方一怔，眼底滑过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微微想了想，他轻声问道：“那你一般，怎么样才会消气？” 言逢欢一愣。 温谨方安静地看着她，是真的想问个结果。 好像言逢欢提出来，他就会尽力做到。 他甚至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该不该防备。 一双眼睛，同当年一般，干净又漂亮。 安抚人的方法，也永远只有这么一种。 言逢欢闭了闭眼睛，没忍得住苦笑一声，还是投降。 她右手横抬，其上猛然爆发出魇阴风雷。 “言小姐——”季鸿智猛然惊呼，试图上前阻止。 反倒是几个小辈，眼疾手快，联手拦住了他。 言敬按住了他的肩膀：“季老家主，先别着急。” 而就这么个时间差，言逢欢已经毫不停顿地将手中魇阴风雷扔向了天空。 银雷入云，声势浩大。 而地上三人已经昏迷，毫无抵抗之力—— 第131章 收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并非是季鸿智所想的“横尸当场”。 因为随着言逢欢右手缓缓捏合—— 天空中黑沉怒滚的雷云，竟然直接被魇阴风雷吞噬了个干净。 随即魇阴风雷更是毫不躲闪，直直对上已经蓄势待发的天雷。 两相冲击之下，历来威名赫赫的后者，竟然“被迫”退回了虚空深处。 天空如同碎镜重圆般逐渐聚拢，掩盖了其后那深不见底的虚空，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紧接着，魇阴风雷带起一股磅礴的空间之力，飞速回缩—— 途径之处，之前本体所造成的空间坍缩又重新恢复。 摇摇欲坠的芥子空间，也因为魇阴上的空间之力得到修复，从而又重新合拢稳固。 最后，黏附在芥子空间破洞之上的魇阴风雷，如同万流归海一般，通通流向了言逢欢的掌心。 一切如同时间倒流一般，很快恢复平静。 只余下众人瞠目结舌，一地寂静。 …… “第一次听说……”季临星眨巴了两下眼，“天雷还能被这样摁回去的。” 其余几人眼底亦是惊愕万分。 天雷现，从没有听说过会无功而返。 然而言逢欢面不改色地做到了，这显然不是她的全部力量。 蒋坤礼低声感叹了句：“魇阴风雷，世间奇珍，果真名不虚传。” 虽是凡世间产物，但已经敢与天地之力争锋，恐怕已经超脱了凡物这个界限。 这般存在，着实恐怖。 而越是见识到魇阴的力量，越是惊愕于言逢欢能驯服它这个事实。 言敬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沉声道：“过去吧。” 说完，他便率先抬步朝着言逢欢走了过去。 身后几人立马跟上。 而这边，言逢欢收回魇阴，见温谨方神色如常，不由得淡淡地笑了下：“你就不怕我刚刚是突然发难？” 生死一瞬间，万物的反应都是求生。 她突然引动魇阴风雷，温谨方站得这么近，竟然退都没退一步，甚至于神色都没有过多变化。 温谨方被她这么一问，也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确有些过于冷静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人类身体的本能求生反应，并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的。 然而再次回想起来，那一刻，他的确是真的非常平静。 理智和身体都没有感知到危险。 或者说，从进来开始，他就没觉得言逢欢会伤害他，或者会真的对那几人下杀手。 很奇怪的认知，或者说——信任。 但因为毫无理由，以至于他无从说起。 所以最后只能沉默地摇了摇头。 言逢欢微微扬眉，也不勉强，只当他是性格一如既往。 见季鸿智几人走了过来，言逢欢微微侧身看向他们，又恢复了往常懒散的模样。 脸上也扬起了惯常的笑容，抬手阻了一行人又行的大礼。 言逢欢先对季鸿智开口道：“遇到些看不顺眼的，手上没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鸿智哪会多说什么，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拱手低声道：“多谢您能手下留情。” 他倒也不是为了这几人性命道谢，只是这几人却不能死在言逢欢手里。 否则…… 后果实在是有点麻烦。 季鸿智和言敬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言逢欢将他们的小动作自然看在眼里，想必言敬是把她的事说的差不多了。 她并不知道言敬和主神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也不是很有兴趣去探知。 但今日这件事…… 言逢欢微微垂首敛目，突然轻声喊了一句：“言敬。” 言敬以为言逢欢会“问罪”，顿时有些紧张地拱手道：“尊上。” 却没想到言逢欢抬头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命途终段，得逢故人，喜不自胜，由是感激。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一时间没搞明白她为何突然道谢。 然而言敬听懂了，他眼眶一涩，摇了摇头。 隐晦地看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 他也是此时才懂，策算主神所说的缘分是什么。 命数千万种变化，他分毫都看不透，只能庆幸主神和他所求，殊途同归。 言逢欢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很快转头对季鸿智道：“季家主，劳你费心，将这几个人叫醒一下。” 后者闻言一愣：“言小姐……” 以为季鸿智是不放心，于是言逢欢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动他们。” 季鸿智下意识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怀疑—— 然而看着言逢欢的神色，唯恐多说多错，季鸿智只能赶紧应是。 走到昏迷的三人面前，季鸿智聚起灵力，指尖先是飞快临空绘制了一个图案—— 阵图成型，飞入半空，青色波纹自其中缓缓散开，瞬间笼罩了地上三人。 做完这一步，他才开始催动灵力，开始对三人进行疗伤工作。 灵力刚进入三人体内，季鸿智神色一凝，瞬间明白为何言逢欢没有叫言灵，而是直接让他出手。 三人无一例外，体内全都破败到了底。 即便有阵图相助，五级之下的木系修士，想要修复这种伤都非常难。 基本说是不可能。 看来言逢欢刚刚是真的动了杀心。 恐怕这三人，能等到温谨方劝阻下言逢欢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后者想要借天雷之力，给予最后一击。 想起言敬所说的，言逢欢一旦沾染杀戮的后果，即便是他都心有余悸。 心下叹息，季鸿智不得不更加认真了些。 …… 见季鸿智的治疗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干等着也不是事儿。 季临星索性找起了话题，他看向言逢欢，轻声问道：“话说这阵图你想好名字了吗？我今天好像也没听他们说啊。” 言逢欢冲言寂月示意了一下：“这件事交给小月的，我没管。” 陡然被点名的言寂月一愣，旋即上前低声道：“大家说阵图是您所作，自然得您取名字。” 原本想找个机会问的，但事情一件接一件，实在是没顾得上这个问题。 眼看着比赛都开始了，他们竟然还一直以“增强木系修士治疗效果的阵图”来称呼。 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季临星嘴角抽了抽，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卷宗真实性：“不是说，阵图师都很重视给自己的作品取名吗，而且如果没有名字，天道怎么给‘专利’啊？” 重视取名？ 言逢欢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你从哪儿看到的说法？” 季临星一哽，总觉得言逢欢憋着大招：“在、在灵武局找出来的阵图卷宗里啊。” 言逢欢了然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评价，只是解释道：“阵图从出世开始，就和创造者相连，有没有名字都无甚所谓。至于取名——” 言逢欢转头，对上季临星好奇的视线，突然笑了一下，“我画过的阵图太多了，挨个儿取名字，忙不过来。” “……”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故意秀我吗？季临星一脸懵逼。 其他人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季临星是灵武界公认的最有潜力的修士，历来都是他秀别人一脸的份。 没想到自从遇上了言逢欢，也算是天道轮回了。 别人都是几十上百年创造一个阵图，到她这儿却变成了“多到取不过来名儿”。 不过季临星倒并不会因为这个真沮丧，他笑了笑：“那您要不给个面子，现在取个名字？” “……”言逢欢神情一顿。 她刚刚虽然有故意玩笑的成分，但其实也没说谎。 画过的阵图太多了，但真正取过名字的就那么几个，也不是不想取，只是没那个闲情和文采。 这会儿被几人盯着，她勉强想了想，抬手在空中以灵力写了两个字。 聚华。 灵武界的古文字，比现在的简字要古朴庄重上许多，笔画间也是求稳。 但自言逢欢手底下写出来，却笔锋凌厉，横沟撇捺皆嶙峋，无端张狂。 字如其人，几人心下惊讶，但都没有表现出来。 季临星更是笑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好字啊，自学的？” “临过帖。”言逢欢随意答道，指尖向前微微一碰，空中两个大字如同水墨般淡去——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而过。 “聚华”二字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是……”言敬如今八阶修为，最先感知到异常，他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规则之力？” 蒋宵月意识到了什么，很快抬手画了个同样的阵图—— 灵识中清楚地传来了“聚华”阵图的所有信息。 “好奇妙。”蒋宵月眼里异彩连连，“规则之力竟然还能这样用！” 言逢欢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这样也省得费口舌了。” 说话间，季鸿智的治疗接近尾声。 随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地上三人也缓缓苏醒，言逢欢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 她神色淡漠地转过身，看向左家三人。 而季鸿智抿唇退了回来，用尽全力才没有将内心的惊愕表现出来。 三人刚醒，接二连三发出痛呼之声，邢寺甚至痛到脸色发白。 “怎么回事？”蒋坤礼低声问道。 季鸿智顿了顿，这才轻声解释道:“他们体内有些伤，和修复之力相抗，一旦碰到会更加严重。” 言灵惊讶极了：“修复之力，哪怕是属性相克也不会有排斥啊……” 众人不由得看向言逢欢，后者却没有理他们，抬步又朝着几人走了过去。 在理三人几步路时站定，她慢悠悠地道：“今日是我出的手，欢迎你‘东南左家’随时来寻仇。” 左馨嘉大脑一片混沌，好不容易在几次深呼吸后好了点，便听到言逢欢说这话—— 体内经脉仍然残留着刚刚的痛意，她不甘地喘了口粗气：“言小姐，您无缘无故就对我们这些小人物出手，就不怕这世间的悠悠众口吗？” 第132章 恩将仇报(1) “馨嘉——”左德宇是三人里状态最好的，此时不由得大声疾呼道，“赶紧闭嘴！” 左馨嘉没有理他，只是微微仰着头，艰难地和言逢欢对视着—— 眼底藏着些嫉恨和恐惧。 “无缘无故又如何？”言逢欢往前走了一步。 左馨嘉一愣，似是没想到言逢欢会是这样的反应。 而这时，便听得言逢欢又问：“悠悠众口又如何？” 说着，她又逼近了些左馨嘉，“既然实力为尊，那我今日欺得就是你这样的‘小人物’，又如何？” “……”接连三个“质问”让左馨嘉瞳孔紧缩，面对着言逢欢的逼近，她下意识撑着身子往身后挪了一步。 实力为尊，是她刚刚对温谨方说的话。 然而此刻她成了实力弱的那一方…… 左馨嘉脸上不甘之色重了一些，可刚刚威压加身的痛苦记忆又浮现了出来，她不由得身子一抖。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见此，言逢欢微勾起嘴角，站直了身子，突然又问她：“五年前，那七帖药方的效果不错吧？” 温谨方看着言逢欢的目光一怔，有些惊讶。 而左馨嘉更是浑身一震，目光陡然变得惊恐：“你、你怎么……” 她目光落到温谨方身上，难道是他说的？ 然而后者正看着言逢欢的背影，脸上明显也有些疑惑。 还没待她多打量，言逢欢已经慢条斯理地抬手—— 垂落的长袖阻断了左馨嘉的目光，言逢欢淡声道：“你看他做什么？你那些事，我何须问他才能知晓？” 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感。 左馨嘉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声音登时尖锐了起来：“你能窥探我的记忆？！” 言逢欢微笑颔首：“还不算太蠢。” 左馨嘉瞳孔顿时放大，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甚至一时间没顾得上疼痛。 看向言逢欢的眼神变了又变。 然而最终都被一股无力包裹淹没。 “是不是很挫败？你能利用他的沉默，却没能耐封我的口。”言逢欢嘴角牵起了些笑容，颇为“怜惜”地看着她，“真是可惜。” 她们的对话像是谜语一般，旁边的人，哪怕是温谨方都逐渐听不懂了。 然而左馨嘉闻言，脸上肌肉抽了抽，肉眼可见地焦急了起来。 她正欲开口找补点什么，言逢欢又笑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刚刚已经顺手把你的灵丹和经脉‘复原’了。” “什么？”左馨嘉脸色剧变。 慌忙内视，却发现灵丹之上果然裂纹丛生，经脉也变得跟二十多年前一样脆弱细瘦…… 这下她是真的慌了，下意识地，仿佛求救似的看向温谨方—— 然而后者面色无波无澜，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移开了眼睛。 就在她慌神之间，言逢欢又轻飘飘地扔下最后一根稻草：“至于你三年前，自他那里偷的那本手札，我也拿回来了。” 说着，她伸出手，一本朴实无华的小书册出现在她的手中。 说是书册，但其实就是一些薄纸装订在一起，封皮用的还是张报纸，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药方”二字。 处处都透着简陋，唯独上面的字迹，清隽沉稳，让人眼前一亮。 言灵和左馨嘉同时惊呼出声。 言逢欢微微偏过头，看向言灵：“怎么了？” 却发现，此时在言灵旁边的几人，亦是目光诡异惊诧，连季临星都是目露震惊。 言逢欢微微皱起眉头，她一时间竟然没看懂这几人为了什么在惊讶。 而这时，左馨嘉嘶哑的声音传来：“还给我……” 言逢欢挑眉，又转过头去看她，这让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之余，松了口气。 “还给你？”言逢欢皮笑肉不笑，“你莫不是大小姐做久了，故事编多了，就忘了你那身伤怎么好的，也忘了这册子哪儿偷的了？” 众人一惊。 而季临星终于听出点道道，心里实在是好奇得紧。 然而这会儿他无法问言逢欢，于是走到温谨方旁边，悄声问道：“五年前你是不是救过她？那册子也是你的？” 言逢欢这会儿说出来的事情，必然是和温谨方有关才对。 言灵几人也走了过来，目露好奇，但都表现得非常礼貌，并没有逼问的意思。 温谨方看得出他们和言逢欢的关系不浅，而他对几人印象也不坏。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解释了一下：“五年前，她昏迷在了我常去的一座山谷里，所以顺手救了。” 顺手？恐怕不止是顺手吧…… 言灵轻声问道：“温医生，她当初受的是什么伤？” 温谨方微微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她的灵丹碎裂超过7成，经脉因外力冲击，以及后续治疗没有跟上，有断裂和萎缩的情况，总体表现的症状就是灵力无法使用，以及经脉周期性剧痛。” 这样的伤…… “你给治好了？” “你就是传言里那位隐世高人？” 两个问题几乎同时问了出来，前一个源于季临星，后一个则是蒋坤礼问的。 鉴于问题难易，温谨方先是对季临星点了点头，承认了“治好左馨嘉”这一点。 这才看向蒋坤礼，目露些许疑惑，坦诚道：“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知道么？”一旁季鸿智也疑惑了，“据传她以前天赋就不错，四十岁就成功晋级二阶，在左家备受重视。然而刚刚进阶，就被左家仇敌偷袭，碎了半颗灵丹才勉强逃生。后面因伤无法修行，在左家也就失去了价值，很是煎熬了些年头。” 因为能力不行，所以失去关注度，这在灵武家族里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若是换到别人身上，几个年轻人可能还唏嘘一下，然而对象是左馨嘉，他们没有什么同情之意。 毕竟刚刚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众人可是看了个全。 季临星更是抓了个重点，“惊奇”地问道：“四十岁？天赋不错？这……” 季鸿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季临星耸了耸肩：“四十岁才进阶二级，左家还当成个宝，她还能傲成那样，我不理解。” 他说着，还故意看了一眼地上的左馨嘉，显然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季鸿智看得出他对这几人的不喜，一时间哭笑不得，假意踹了他一脚。 季临星撇嘴闪开了。 然而这话传到了左馨嘉的耳朵里。 顿时她目色赤红，正欲出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连舌头也仿佛冻结住了。 她一惊，目光转到言逢欢身上，却发现后者也正淡漠地看着她：“你既然忘了，那就好好听听，不过既然要听故事，就得安静听。” “……”左馨嘉心里涌起一万种脏话，一下子脸憋得通红。 然而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目光恨恨地在言逢欢和季临星几人身上来回转。 而言逢欢看向季鸿智：“季家主，你们继续。” 季鸿智微微颔首，不由得说的更清楚了些：“五年前她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再回到左家时，修为居然到了二阶巅峰，而且灵丹和经脉全都修复了！这件事在当时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毕竟还从来没有人能在灵丹碎裂之后，还能修行的。” 季鸿智的话唤醒了蒋宵月的记忆，她不由得惊讶地道：“原来是这件事！” 众人纷纷看向她。 “当时这件事传的很广，据说她自己宣称是遇到了一位‘隐世强者’，那位强者说和她有缘，于是收她为徒，又出手帮她治愈了旧疾。灵武界当时都相当忌惮她口中的这位师傅。”蒋宵月仔细回忆道。 “不错。”季鸿智笑了笑，“有这般能耐的人，自然是各方忌惮，当时左家也是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 季临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种谎也敢编！” 左德宇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不由得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妹妹：“嘉儿，你的师傅是……” 编的？ 左馨嘉有口不能言，面色铁青。 言灵有些被绕了进去，不由得出声问道：“可是救她的不是温医生吗？为什么她要编一个‘强者’出来？她不怕被拆穿吗？” 季临星看了一眼地上的左馨嘉：“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被一个‘普通人’救和被一个‘隐世强者’救，可不是同一个概念。” 灵武界，尤其是灵武家族，对于普通人并不友好。 温谨方并不是修士，因此哪怕他头上担着一个“温家家主孙子”的光环，在灵武界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灵武界不缺天赋高的佼佼者，也不缺她左馨嘉一个修士。 被他救，受益则只是一时。 但如果是被一位有如此非凡手段的“隐世强者”救，那受益则是终生的。 她左馨嘉可以凭着这个莫须有的师傅，在灵武界活得更加快意轻松。 两者相较，她选了后者。 言灵想到了这一点，有些不可置信的惊疑：“怎么能这样……” 这是对待恩人的方式吗？ 众人不由得看向温谨方，却发现后者十分平静，仿佛这个主人公并不是他一样。 看了眼言逢欢的方向，季鸿智暗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这个‘师傅’，她在左家，甚至灵武界都受到了很多优待。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她这个‘师傅’到底存不存在，而就在这个时间点——” 第133章 恩将仇报(2) 季鸿智隐晦地看了一眼温谨方，顿了顿才继续道：“她却突然高调宣布意欲与温家结亲的事情，甚至四次上门‘提亲’。温家接连拒绝后，她似是被伤透了心，回左家闭关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就有传闻说，她获得了她那位师傅交给她的传承。而她师傅也因为后继有人，于是继续云游去了。” “……” “……” “……” 言灵几人面面相觑。 槽点太多，尤其是当情感上已经偏向温家时，几个年轻人心绪难平。 之前不知道内情，只当是左馨嘉色迷心窍。 然而此刻，用脚也能想到左馨嘉那四次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当初温家稍微软弱一点，温谨方作为一个普通人，很难逃脱左家的手掌心。 季临星更是眉头皱的死紧：“这也能信？” 季鸿智叹息一声：“话是没多少人信的，然而她为了证明这点，给出了一张丹方，正是这几年炙手可热的塑脉丹。” 塑脉丹，对于经脉不畅或者受损的修士有奇效，最重要的是，原材料简单，甚至大多都是普通药材，而且炼制要求也不高。 这种丹方虽然等级不高，但惠泽之人甚广。 兴起于前几年，到如今，灵武界的修士几乎没有不知道它的。 “丹方？就是那手札？”季临星恍然大悟，“难怪她没有第五次登门了。” 言灵几人脸色都不太好，左馨嘉的种种行为，实在是让人反感至极。 季鸿智点了点头，继续道： “左馨嘉拿出了它，自然堵了这些人的口，而后，又陆陆续续传出她手里还有许多药效奇好的方子，也因此为左家争得了不少‘门臣’。短短几年就已经发展成了东南灵武家族的领头一派了。” “而且近几年左馨嘉也有不少追求者，为了讨好她，不少人还将矛头对准过……” 碍于言逢欢在场，季鸿智顿了顿，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旁边的温谨方十分平静，也是沉默不言。 但季临星几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会不懂季鸿智没说完的话。 不管左馨嘉上温家的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世人所知道的，都是她“一片痴心错付”。 在灵武界这样的地方，“拒亲”这样的事，当“主人公”两方实力不对等时，就注定了温家，或者说温谨方会饱受非议。 如果说温谨方是季临星这样的天才，那必然是没人敢上门找茬的。 然而他不是。 在大多数人看来，尤其是在那些追求左馨嘉的人眼中，温谨方就是个“不识好歹”、“自视甚高”的家伙。 而当这个人又是个好拿捏的时，被拿来当作献殷勤的筹码，几乎是必然的。 “……” 一时间季临星都气得哑了火。 等反应过来后，言灵憋出了一句：“这太不要脸了！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她又想起今日左馨嘉的种种表现，一张脸都气得涨红了起来。 而这时，蒋宵月面色沉凝，突然看向了躺在一边，仍旧半死不活的刑寺。 后者痛到发抖，双手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但神智看起来还是清醒的。 “宵月姐，你怎么了？”言灵一怔。 “我听说当年，左家大小姐之所以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中名不见经传的刑寺，正是因为他送了一本珍贵的灵草集。”蒋宵月的声音有些冷，“而在这之前，刑寺正好找过温医生，而且……”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而且什么？”言灵一时间没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 温谨方微微低垂着头，神色浅淡得仿佛谈论得不是他一般。 “好了。”言逢欢突然道，“就到这里吧。” 蒋宵月一怔，旋即冲言逢欢颔首，不再多言。 言逢欢手上拿着那本手札，微微垂眸看着左馨嘉：“回忆起来了吗？” 束缚后者的力量散开，左馨嘉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完全不敢去看旁边的左德宇。 而此刻，后者也惊愕至极，看向左馨嘉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他无法想象左馨嘉竟然敢撒这么大的谎！ 而且还真得瞒过了所有人。 左家也靠这个“谎言”，短短几年之间，家族就壮大了数倍不止。 如今，书札被收了回去，一旦消息传出去，左家恐怕…… 想到这里，左德宇有些慌张地看向言逢欢，却见后者神情漠然，仿佛对他所思所想了然于心，却也无动于衷。 不得已，他只能将注意力转向了温谨方，企图赌对方一个心软。 于是他咬牙磕了个头：“温公子，我代替他们向您赔罪！只要您能原谅我们，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温谨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旁边移了移，避开了他的跪拜。 左德宇还欲往前挪，却听言逢欢淡声道：“你三人的命运，以及左家的衰败，可不是由他原不原谅决定的。”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左家兄妹的软肋，两人同时猛然抬头看向言逢欢—— 却见后者也正垂眸看着他们，眼底是一片暗色：“逆天借来的运势，还敢肆意践踏。不管他原不原谅，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左家的一起，都必然会走向你们最惧怕的那个结局。” 天道不罚，那就她来。 权势、地位、资源、名声，他们越是贪图的，便越是失去。 如此，也算是另一种有趣的结局。 仿佛是诅咒一般。 言逢欢的话刚刚落下，一阵奇异的波动自周围扫荡而过。 几人脚下亮起纯黑色的纹路，纹路周围圈着一层淡淡的银色，禁锢住了其中阴沉沉的恶意。 “你三人活着也好。”言逢欢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声音轻了一点，“活着，才能受这些年你们自己种下的诸多恶果。” 她语同低喃，却众人都莫名一抖。 就在众人以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时，地上纯黑纹路闪烁两下，又如同风一般悄然消散。 而言逢欢又突然冲着左馨嘉抬起手—— 特定的记忆被抽丝剥茧般抽离开身体，左馨嘉又痛又急，不由得挣扎了起来。 只是在言逢欢的力量之下，她根本没办法逃脱。 “啊——” “不、不要……” 她断断续续地恳求道，身子逐渐成了跪伏的姿势。 然而言逢欢没有丝毫的留手，该抽走的记忆分毫没漏。 少顷，言逢欢收回手，左馨嘉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满头大汗，双眼血丝遍布，脸上惊恐之色甚浓。 她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往言逢欢那边挪去：“言小姐！我求求您，至少把记忆留给我！求求您把记忆还给我吧……” 她没想到言逢欢竟然能做得这么绝！ 当初温谨方替她治疗时并未藏私，因此即便刚刚经脉和灵丹回到了受伤之前的样子，她也没有过于绝望。 为了完美地将谎言圆下去，她费尽心力研究手札好几年，虽然还有很多药方没有研究透彻，但她早就将其中内容烂熟于心。 即便没有了手札，她也能依照脑子里的记忆，将其完整复刻下来。 然而…… 言逢欢竟然活生生剥离了她的这部分记忆！ 她记得所有的关键，唯独关于药方的内容，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言逢欢将其一一抹除！ 言逢欢竟然丝毫后路都不给她留下…… 这是她在左家立足的根本，她怎么甘心？怎么能接受？！ 那是她费尽心血才得来的一切！ 一时间，左馨嘉状若疯魔，疯狂想往言逢欢奔去，眼看着就要靠近后者之时—— 一道无形的“墙”出现在她身前，阻断了左馨嘉前进的路，也让她顿时面如菜色。 言逢欢并未再理她，而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刑寺，后者登时惊恐地低头行礼。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经过了刚刚的一系列事情，他哪里不懂言逢欢为何废他两条手臂？ 他比左馨嘉要有眼力劲儿一些，还不待言逢欢出声，便声音颤抖地认错：“是我！是我冒犯温公子在先，今、今日所受，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说着，他冲温谨方的方向重重磕了两下头：“温公子，当年是小人利欲熏心，伤您双手，今日以两条手臂作赔，还望能求得您的宽恕！” 说完后，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左德宇的方向，想着刚刚他似乎也是这番说辞，然而言逢欢显然是不满意的。 邢寺咬了咬牙，又补充道：“若您还心有怨气，小人任凭您处置！” 说着，他又“嘭嘭”地磕了两下。 “不必了。”温谨方转开眼，淡声道。 季鸿智出手都没能治好的伤，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多谢您宽宏大量！”邢寺忍着痛，高声呼道，旋即才忐忑地看向言逢欢。 后者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随即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逃过了。 邢寺身体一软，坐回了地上。 而言逢欢转头看向季鸿智，轻声道：“季家主，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季鸿智笑了笑，非常自然地接话道：“那我就先带他们出去，以免他们在这儿碍您的眼。” 外面也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言逢欢颔首。 “只是今日之事，恐怕还需要您……”季鸿智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即便他再怎么安抚解释，若想要消解一众修士们的恐慌怀疑，还是需要言逢欢出面。 言逢欢顿了顿，这些修士对她是什么看法她并不在意。 她并不依赖这些人的信仰之力，他们对她是敬仰或畏惧都没有差别。 今日之事，在她看来更是没有理由解释，若实在烦了，反手抹除掉所有人的记忆是最快的办法。 然而言敬几人明显不希望她这样做。 看着几人脸上的哀求之色，想着温谨方还站在旁边，言逢欢最终还是妥协道：“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 第134章 收拾残局 言逢欢这话算是给季鸿智几人吃了个定心丸。 于是商量之下，季鸿智和蒋坤礼带着左家三人先离开了。 临走前，言逢欢还淡淡地冲几人笑了笑，不乏挑衅之意地道：“欢迎来寻仇啊。” 三人如同斗败的公鸡，连头都没力气抬。 而季鸿智两人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着急忙慌地拎着人走了。 …… 望着他们的背影，言灵心里还有些气愤不过：“真是便宜他们了……这个左馨嘉，救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言灵！”言敬一愣，急喝道，“胡说什么呢！还不赶紧道歉！” 言灵被一惊，顿时反应过来她这话不太对，小脸立马红了。 她赶紧看向温谨方：“温医生！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尊上！我只是替温医生他不值，我不是有意——” 她急得语无伦次，不由自主地，求助似的看向言逢欢。 “这么说也没错。”言逢欢冲她笑了笑，随即看向温谨方，“这件事，确实倒霉，难得一见的倒霉。” 温谨方抬头，对上言逢欢揶揄的视线，无奈地摊了摊手，也接起了茬：“大概是，流年不利，顺势稍欠吧。” 他语气轻松，显然是对这些不萦于怀，以至于能拿来随意自侃。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见温谨方态度轻松，言敬也松了口气，但还是对言灵警告道：“绝对不能再有下次，明白了吗？” 然而言灵老老实实应了，脸上仍有些羞惭之色。 言逢欢笑了笑，从她身边经过时，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了，不用多想。” 言灵轻易感动成狗。 而言逢欢已经越过她，径直走向了温谨方刚刚所在的摊位—— 她蹲下身，慢慢开始捡那些四下散落的书册和盒子。 众人皆是一愣。 “尊上？”言灵恍惚，不明白为什么言逢欢要亲手去捡。 蒋宵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示意她不要多说。 而温谨方愣了一秒，旋即无声地笑了笑，也上前去收拾起来。 言寂月紧随其后，先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桌子。 因为只剩下一只桌腿还能用，言寂月就暂时将其靠在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大石块上。 “我也来帮忙！”季临星挑眉笑了下，撸起袖子走上前去，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捡。 “我们也去吧。”蒋宵月对言灵笑道。 后者认真地点了点头。 书册其实好找，但刚刚冲击之下，好几个木盒打翻，里面的丹药和药草就此散落在了各处。 于是几个修士，难得没有动用灵力，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找起了东西。 画面有些诡异，看得言敬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他这把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参与进去。 于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不过好在季临星几人都是耳聪目明，手脚麻利的主，很快就找的七七八八。 言逢欢从墙角草堆里捡回最后一枚丹药，放回了木盒里。 总算大功告成，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些笑意。 而言逢欢看着被污泥浸透染黑了的几本书册，抿了抿唇，手指微微动了动—— 但最终还是垂下，没有再多余动作。 眉间又漫上了些许郁色。 温谨方看着她笑了一下，轻声解释道：“这些都是打印出来的。” 言逢欢一愣，转头看向他，眼底有些疑惑。 “不用手写，只要有原件，就能印刷出新的来。”温谨方耐心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温和平静，“没什么损失，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他似乎完全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言逢欢眉头微动，脸色飞快好转，看得季临星啧啧称奇。 没有理会季临星，言逢欢微微摊开双手，空间微动—— 先头被她从左德宇那里抢回来的书册，以及从左馨嘉身上拿过来的手札，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言逢欢将手中的东西递向温谨方：“还有这俩——” 还不待温谨方伸手，言逢欢眼神落在那手札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就一愣。 这字迹…… 言逢欢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草率了。 难怪刚刚她刚拿出手札时，言灵几人的表现那么古怪。 言逢欢内心无奈，但动作也只是慢了一瞬。 将两样东西还给温谨方，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来这里，是想交换些什么？” 闻言，就连言敬都竖起了耳朵。 经过刚才的事情，没人会再小看他这些东西。 而温谨方也不隐瞒，轻声回道：“换把灵器。” 言敬顿时有些惊愕：“您……能用灵器？” 灵器之所以称为灵器，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只能以灵力驱使。 普通人别说用了，就算是近身都很难做到。 然而言敬话刚一出口，就引得众人纷纷震惊地看向他。 言逢欢更是扶了扶额：“言敬，说话就好好说，不必这样。” 她语气无奈，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言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没忍住用了敬语，甚至说话间还微微躬下了腰背。 这样的动作若是面对言逢欢自然没有问题。 然而他面对的是温谨方，这个如今年龄比他不知道小了不知道多少的“晚辈”。 那么一切就变得非常诡异了。 由于看不明白言逢欢的打算，言敬也不敢乱说。 于是只能顶着几个年轻人震惊的目光，尴尬地冲温谨方拱了拱手：“温公子，是我失礼了。” “言家主客气了。”温谨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微微笑了笑，非常流畅地将话题拐回正轨，“我并非是为了换灵器来用，只是索性无事，所以想找把灵器拿来研究研究。” “研究？”季临星疑惑，“你还会研究兵器啊？” “不会。”温谨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据实以告，“以前碰不了，所以一直没研究过。” 季临星想了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想必是现如今他身上有了磐石护卫，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地靠近灵器。 只是—— “第一次听说……”蒋宵月惊讶，“有人单纯地想要‘研究’灵器。” 她咬重了研究二字，语调惊异，显然是非常意外。 其余人也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 灵器在如今可是个稀罕物，哪怕是个一级灵器，修士们都能当成个宝贝。 谁能想到，这位居然想搞一个来研究研究的？ 就在几人惊诧时，言逢欢轻声笑了笑，对温谨方道：“那我能跟你做个买卖吗？” 她指了指书册。 众人一愣。 温谨方似乎也没想到言逢欢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愣怔。 不过很快，他调整好了思绪，认真地道：“今日你帮了我，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赠给你。不过，这本书册里，应该都没有你能用到的丹方才对。” 他自己写的东西，自然知道药效极限在哪里。 “这般随意送人，你是不是将自己的东西看得太轻了些？”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照你这么做买卖，一天都撑不到就得倾家荡产！” 温谨方听得出她的调侃，但还是认真地道：“送给你的话，不算随意。” 这话反而让言逢欢愣住了。 而温谨方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去拿了本书册，轻轻抖去上面些许的灰尘，随即将它递给言逢欢。 顿了顿，言逢欢还是缓缓接过。 虽然他没了记忆，但性情却还是一如既往，依然保持着令人无奈又火大的天真。 而且好像更容易上当受骗了。 别人欺他，他转头就放过，稍微对他好一点，就想着百十倍回赠。 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憋屈道理。 言逢欢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他，笑着坦白：“我的确用不上这些。” 温谨方神色不变，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我身旁这孩子，想要走医修的路子。”言逢欢指了指言灵，“言家历来医修少，她没人引路，入门有些艰难，可谓是寸步难行。” 被突然提到的言灵有些懵，然而言逢欢已经冲她招了招手。 还不待她动作，言敬已经猛然推了她一把。 紧接着，言敬的声音被灵力携带着送入她的耳中：“把握住机会，听尊上的！不要犹豫！” 言灵一个激灵，快步走上前去。 “我想做的买卖，不仅是这本书册，还想和你定个约定。”言逢欢看着温谨方，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诚恳，“若日后她遇到了瓶颈，希望你能教教她。这单买卖惠及的不是我，所以咱们可以明算账。” 温谨方难得失了片刻言语。 “言小姐这是，想让温医生当言灵的师傅吗？”蒋宵月低声道。 “应该不是，恐怕是想送灵器没送出去，所以临时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吧。”季临星撇了撇嘴，低声嘀咕。 季临星观察了一下旁边的言敬，后者眼底满满都是期待和激动之色，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 看来温谨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而这时，温谨方轻声陈述起一个事实：“我并不是医修。” 言逢欢笑了笑：“但你能教啊，不是吗？” 颇有些无赖，但也非常信任。 温谨方看着她，突然也笑了，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承认：“好，若是她有疑问，我尽量解答。” 言逢欢眼底泛上笑意，转头看了眼言灵：“你呢？愿不愿意跟着学？” 言灵一怔，看着言逢欢脸上的笑容，加上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刚言敬的嘱托。 于是脑子一热—— 她直接冲温谨方跪下，行了个拜师大礼：“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 “……” 言逢欢和温谨方都惊了。 愣了两秒，言逢欢“啪”地一声捂住了眼睛。 出息了。 言家的小崽子真是出息了。 第135章 言灵拜师 即便是她，都只想着帮言灵“换来”一个讨教的机会。 生命主神，哪怕是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于药理丹方之上的造诣，也够言灵学个几十年的。 毕竟是言家后代，能帮忙薅点无关痛痒的羊毛，她也是乐意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言灵这么厉害，直接一步到位想着拜师！ 要是让奚涟知道了，恐怕万里之外都会杀来，亲手结束了言灵。 言敬也被她这手惊到了，赶紧拱手给温谨方行礼：“小辈冒失，还请温公子多担待！” 他这么说着，却没叫言灵起来，显然也是想赌一赌温谨方的态度。 言灵此刻也发现自己误会了他们的意思，一时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尴尬地愣在了原地，额头上还有刚刚因为磕头过猛，留下的泥痕。 看着有些可怜。 毕竟是言家人，温谨方不好直接下定论，只能看向言逢欢，眼神里有些询问之色。 言逢欢被他看得心虚，赶紧先撇清了自己：“这事儿真不是我教的。” 温谨方目露无奈。 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 然而言灵还跪着，他只能先对后者道：“言小姐，你还是先起来吧。” 言灵一慌，赶紧摆手：“不不不，温医生您叫我名字就行了。” 说着，她还直接跪着往后挪了两步，一副生怕温谨方直接过来扶她的模样。 言逢欢憋笑憋得有些难受。 温谨方见此，打消了上前的想法，叹息了一声：“这样吧，你可以先看看这册子，里面的药方都是我这些年试验整理的，若是有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 言灵脸上泛起欣喜之色：“谢谢您！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她态度认真，眼底全然是一片感激和期待之色。 温谨方又看了一眼言逢欢，似乎想知道她的想法。 然而言逢欢只是冲他笑了笑，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掺和肯定是不能掺和的。 拜师一事，讲究个天时人和，旁人插手反倒不美。 温谨方无奈地笑了笑。 思量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言灵：“我非修士，按理来说并不适合做你师傅。” 言灵一急，正欲回话，却听温谨方继续道：“不过，等你看完这本药方册子，若觉得从中有所获，并且还坚持这个想法的话，那我就收你为徒。” 他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对于自己并非修士这一点，也丝毫不避讳。 这让季临星几人都有些惊讶。 而他说完，言灵登时惊喜地眼睛都亮了：“好！一言为定！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语气满是激动。 丝毫没觉得拜一个“普通人”为师有什么丢脸。 她甚至有些激动过头，以至于突然问了一句：“那我现在也能叫您师傅吗？” 这个“也”字，就非常好品。 温谨方一愣。 言逢欢没憋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其余人也是忍耐得非常辛苦。 言灵有些紧张地看着言逢欢和温谨方：“不、不可以吗？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然而这么问着，她却有些疑惑地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我哥没有正式拜师之前，不是也喊了师傅吗……” 她这样操作不是一样的吗？ 言逢欢笑盈盈地看向温谨方：“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认你这个师傅了。” 言灵性子有些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今日她能说这样的话，便是根本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温谨方见此，也不由得浅浅地笑了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对于拜师也并不拘泥礼数，见此也没有多想，转头对言灵道：“若你想清楚了，那也可以。” 言灵猛然抬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师傅！” “……”众人皆是被她的积极给震住了。 喊完之后似乎还嫌不够正式，言灵又行了个礼：“多谢师傅！” 温谨方哪里遇到过她这样的，一时间哭笑不得，上前虚虚扶起了她，浅声应了。 算是直接推翻了刚刚他自己的话，真就当场收了徒弟。 看得言逢欢笑眯了眼睛，言敬满脸遮也遮不住的喜色。 “啧。”旁观的季临星突然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反应？”蒋宵月问道。 “我觉得她教会了我一件事情。”季临星颇有些“深沉”。 “什么？” “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爱拼才会赢！”他丢下一句话，随即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恭喜。 “……” 蒋宵月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 季临星几人轮番上前恭喜。 温谨方不也卑不亢，应对得十分自然得体。 末了，他将一本干净的书册递给言灵。 在后者接过后，温谨方想了想，还是道：“在其他不知情的人面前，你还是按之前那样叫我吧。” 众人皆是一怔。 而言灵脸色一急，忙问道：“为什么？您又不想收我为徒了吗？” “……” 温谨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以至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言逢欢突然笑了一声。 众人都看向她。 而言逢欢走近言灵，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解释道：“你师傅是在为你打算，他怕你被人笑话说‘跟错了师傅’。” 言灵一愣，几乎是立马反驳道：“没有！不会跟错！我看谁敢说！” 她一副雄赳赳的模样，仿佛谁要是敢在她面前如此做，她就立马上去干架不可。 言灵的反应让言逢欢脸上的笑容实了一点。 她转过头，对温谨方笑道：“你看，你这徒弟啊，直肠子。” 灵武界修士看不起普通人是常态。 言灵若认了个“普通人”做师傅，必然会被人认为是“丢了修士的脸”。 严重一点，甚至可能会引来无端针对。 温谨方方才那般说，是在为言灵考虑，想为后者避开这些麻烦。 他的顾虑，像季临星几人就能瞬间听懂。 然而大概自己的兄长也当了很多年的普通人，言灵比之同龄修士，似乎天生就少了些惯常的利益取舍。 她大概从来没往这边想过，于是自然领悟不到。 直肠子，换句话说就是，认准的事情，旁人说再多话也不会过心。 温谨方也看出来了这点，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是我庸人自扰了。” 说着他看向言灵，“方才的话就当是没有说过吧。” 言灵脸上一喜，飞快应道：“好！！！” 看得众人皆是一笑。 而这时，言逢欢轻轻咳嗽一声，将偏到天边的话题又拉了回来：“虽然拜了师，但这买卖还是得说下去。” “……” 你想送东西的意图，实在是掩饰不住了。 当然，季临星几人也只敢内心嘀咕。 温谨方倒是表现的很淡定：“好，你说。” 言逢欢笑了笑，虚指一握，一把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通体银色，剑鞘雕纹镂花，极为精致优雅，透着非常强的灵韵。 显然是一把极好品级的灵器。 言敬和言灵更是惊呼道：“鸣风？！” 季临星和蒋宵月两人神色一凛，立刻将注意力放到了言逢欢手中的长剑之上。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听过这把灵器的来头。 前段时间在言家族比之上大放异彩，一出现就直接碾压当今灵武界所有灵器，毫无悬念地被排成了第一。 四品巅峰灵器。 即便是季鸿智等人，也都是心向往之。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得见。 这简直是下血本啊。 只是—— “不是说鸣风认主只看缘分吗？”季临星皱眉，立刻抓住了不对劲的点。 言敬惊讶过后，很快调整了情绪。 闻言，他微微笑了下，接过了话：“鸣风自然是和温公子有缘分的。” 季临星挑了挑眉，就这么肯定？ 就在这么会儿时间，言逢欢已经将鸣风递到了温谨方面前： “磐石护卫只能护你不被灵器所伤，但你若是想驭使或者研究却是不行的。因此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把合适了。” 温谨方自然听到了季临星和言敬的对话。 他原本有些迟疑，但言逢欢却神色平静，保持着递剑的动作—— 温谨方也咽下了犹豫，伸手接过了鸣风。 剑身入手一瞬间，银色灵光熠熠生辉，映得温谨方的手仿佛镀上了一层星光。 鸣风出鞘，冲天挥动了几道剑痕—— 如风般自由的剑意，让人仿佛听到了它痛快长啸之声。 越高等级的灵器就越是拥有生动的情绪。 它绕着温谨方转了两圈，其欢欣的情绪简直多到快溢出剑身了。 做完这些，它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回了剑鞘。 一系列画面极为奇特，季临星看得眼睛都瞪大了些：“这是，直接认主了？” 不是说鸣风是言家的传承兵器吗? 不是说言家人到现在为之，都没有过几个鸣风肯赏脸的人吗？ “不是认主。”温谨方看着手中的剑，心里有些诡异地熟悉，但嘴上还是继续解释道，“它没有认我为主，但似乎它会听从我的意愿。” 几人一懵。 蒋宵月更是直接问道：“听从执剑者的意愿，不正好说明了认主了吗？” 温谨方摇了摇头。 他也不太懂为什么，只是明白刚刚鸣风那一串动作，纯粹是因为“见到”他。 听从他的意愿，也只是因为“他”是他。 “鸣风的确没有认主。”言逢欢笑了笑，肯定了这点。 众人皆是看向她—— 第136章 空手套白狼 不过对此，言逢欢却没打算过多解释：“有机会你们会知道的。” 这件事要真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众人有些失望，但终归没有再追问。 言逢欢微微吐了口气，转过头对温谨方解释道：“这里龙蛇混杂，磐石护卫虽然有效，但终究还是被动，有件称手点的兵器，你也能自保。”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称手点的兵器…… 鸣风如今，可是堂堂灵武界排名第一的灵器，被她说的好像特别不值价了。 而且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短短时间，言逢欢已经为温谨方考虑到了这个份上。 哪怕有磐石护卫在身，竟然也还放心不下。 还能想到鸣风，这个不得不说是如今最适合温谨方的兵器。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几个小辈们都陷入了疑惑深思之中。 而温谨方也有些意外，摩挲了几下手中的鸣风，他才对言逢欢淡淡笑了下：“多谢。” 言逢欢缓缓摇了摇头：“不用。” 虽然买卖是她提的，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言灵拜师这一茬。 言逢欢觉得，哪怕是以她的情面，都算是有些强求了。 她了解奉拟的性格，但凡他接手了言灵的教导，便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因此言灵认的师傅，不仅是作为普通人的温谨方，更是作为主神的奉拟。 万年之前，他座下总共也不过两个徒弟，并且无一例外，全是后灵时代威名远扬的神祗。 当年奚涟的父王，整整准备了三百年的厚礼。 最后还用上了父辈的情分，才让她顺利拜了师。 而如今…… 言逢欢看了眼温谨方手中的鸣风，嘴角弯了起来。 如今她用一把他送的灵剑，就让他收了言灵为徒。 简直是空手套白狼。 言逢欢笑了起来，内心有些复杂。 她抬眼和温谨方对视，非常认真地同他“确认”道：“你拿了鸣风，咱们就算‘钱货两讫’了，对不对？” 温谨方看出了她眼底那藏不住的笑意和些微的心虚。 像一只做了坏事的小猫，狡黠而灵动。 这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言逢欢。 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脑子里憋着点坏，而且打定了主意要耍赖的模样。 是个人都能察觉到这背后必然不对劲。 然而温谨方还是笑了笑，对她颔首：“对，‘钱货两讫’。” 他重复了一下她的话，语气轻松，带着些笑意。 言逢欢闻言，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她双掌一拍：“好极了！” 众人微愣。 而言逢欢话落，仿佛怕温谨方反悔似的，抿着嘴赶紧转身走远了点。 一边走，一边招呼言敬这几个言家人过去帮温谨方搬东西。 看这模样，也卖不了东西了，那肯定是要收摊儿走人的。 只是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几人里，言敬居然应得最快，屁颠儿屁颠儿地就上前去帮忙。 动作掺着殷勤，表情却透着心虚。 季临星抱着手，走近了点温谨方，意味深长地调侃道：“温医生，看样子，这‘买卖’你有点亏啊。” 虽然季临星这会儿，实在没想通这个买卖，言家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但不妨碍他从言逢欢和言敬的表现中，推断出这个结论。 言逢欢还好，言敬却真的控制不住地喜形于色了。 到底得是多大的便宜，才会让一个经历过因果大梦的人，都如此状态？ 而温谨方闻言，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声音温润地道：“既是‘买卖’，那双方都心甘情愿，就够了。” 季临星两人一怔，这才意识到温谨方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楚。 甚至这会儿，他没有上前，也正好给了言敬一个“台阶”。 他虽然是普通人，可心细如发却远胜许多修士。 而且，他真的非常稳。 哪怕是季鸿智、温华清这样的人，面对言逢欢都难免局促，他却从头到尾都显得非常镇定。 也是这会儿，季临星两人才发现，他即便是发现了言逢欢对他的特殊，分寸也拿捏得极好。 既不殷勤，也不冷漠，恰到好处的相处态度，自然得让人几乎注意不到。 …… 就在两人心思复杂时，言逢欢已经带着言敬三人回来了。 “师傅，这些书册放到哪儿呀？”言灵从一大摞书后面露出了个脸，轻声问道。 此刻言敬和言寂月手里也抱着一大堆书册和木盒。 不过他们都是修士，这点重量对他们来说，实在没有什么负担可言。 两人没有出声，但询问的目光也落在温谨方身上。 “我开了车来。”温谨方温声答道，“不过在外面，得麻烦你们和我都走一段路了。” “不麻烦！这样——”言敬单手撑着手中的东西，腾出右手伸向温谨方，“温公子你把钥匙给我们，东西交给我们去放就行了，你们就不用着急了。” 这么短短时间，言敬的态度突然就亲近不少。 温谨方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言逢欢，最终没有多问什么。 他也不扭捏，从风衣里拿出车钥匙，递给言敬：“那就多谢言家主了。” “顺手的事，温公子说哪儿的话！”言敬笑得十分“憨厚”，“那我们先不多说了，回见！” “好。” …… “那我们也走吧。”言逢欢拍了拍手，“这会儿出去，大概还能赶得上去其他地方逛逛。” “出去了不还得跟那群人费口舌，哪儿来的时间逛？”季临星看了看日头，撇了撇嘴。 人言难平，尤其是这些修士们齐聚一堂时，尤为明显。 言逢欢刚刚展现出来的威慑力，恐怕已经让很多人都心生忌惮了。 言逢欢走出去的脚步顿住，转头看了他一眼：“事情都还没落到头上，你担忧个什么劲儿？” 季临星表情一僵：“你随时都能看透别人的想法吗？” 刚刚他就注意到了。 言逢欢不仅能看穿左家那三人的记忆，甚至完全掌握了他们的心思动静。 这绝对不是什么敏锐的观察力能做到的！ 季临星咽了咽唾沫，身体非常诚实地往后挪了两步。 “你这想法很难猜吗？”言逢欢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说，你躲有什么用？我若是想探取你的记忆或者想法，你躲得开吗？” 季临星和蒋宵月都是一惊。 见唬到两个，言逢欢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摆了摆手： “不过你们放心，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伤神又费力，看到的大多还都是些没用的，如非必要，我不会动用。”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言逢欢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情颇为舒畅。 然而一转头，就对上温谨方那双温和又平静的眼睛—— 嘴角的戏谑笑意顿时僵住，她自己先心虚了：“你、你放心，我不会……唉，不是，我也没有——” 还不待她想好怎么说，便见温谨方对她点头笑了笑道：“好，我放心。” “……” 言逢欢有些焦躁的情绪一下子顺了下来。 “走吧？”温谨方看向她。 “好！”言逢欢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慢悠悠地朝着外面走去。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似乎都不懂得尴尬怎么写。 他们姿态悠闲，步履轻松，更是默契得连步调都一致无二。 从容又自然，仿佛多年老友一般和谐。 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蒋宵月顿时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我自从见到温医生开始，就觉得有些熟悉。” “……”季临星又撇了撇嘴。 “你也发觉了？”蒋宵月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嗯。”季临星兴致不太高，“他们俩的确挺像的。” 不仅是习惯和动作，还有给人的感觉。 只是，这么想着，季临星难免有些酸了起来。 同样是和言逢欢有渊源，然而她对他们两人的态度，实在是太区别对待了。 季临星甚至怀疑，如果这会儿温谨方提出想要知晓往事，言逢欢恐怕二话不说真能和盘托出。 磐石阵图，鸣风剑，还有刚刚教训左家几人的行为，长了双眼睛都能看出来，言逢欢对温谨方到底有多护犊子。 “哦对了，你之前话没说完，刑寺到底是做了什么？”季临星突然想到这事儿。 蒋宵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言逢欢两人，这才轻声叹息道：“温医生以前，好像是位外科医生。那一次被刑寺用灵力重伤了四肢，尤其是手腕，伤得极重，以至于后面再也无法从事这个行业。” 季临星神色一凛：“这么严重？” 蒋宵月无声地点了点头。 难怪三人里，唯独刑寺被废了两条手臂还不敢吭声。 …… 另一边，言逢欢也正想和温谨方聊这件事。 她历来和他说话都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会儿也直接问了出来：“你双手的伤，为何不治疗？” 似是没想到言逢欢会问的这么直接，温谨方沉思了一会儿，才轻声解释起来：“当年伤得太突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修士或者药方，能将这伤完全恢复到原样。” 治好，和恢复原样，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然而偏偏拿手术刀是一项极为精细的活，即便是他，也无法制出适合他体质的药。 耽误了第一时间的治疗，后续也依旧没找到完美的法子。 即便如今他这双手已经不影响使用了，但要上手术台确实勉强。 他说的很平静，也听不出来什么遗憾。 但却让言逢欢低头沉默了起来。 温谨方原本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他甚至连安抚的话都下意识想好了。 然而，言逢欢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冲他伸出了手—— 第137章 闲聊露馅 温谨方低头一看，言逢欢白皙的手掌之上，正安静地躺着十来片碧色如玉的叶子。 状如榕树叶，但肉眼可见的灵光，正氤氲其中。 虽然他没有修为，但这么多年，却也一直和灵植药草打交道。 凭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这绝对是极品的灵植，而且年限起码上千年。 温谨方看向她，眼底第一次闪过些许愕然。 “我并不擅疗伤之道，而且你的情况，木系修士能做的也有限。这灵叶里蕴藏着纯粹的生机之力，对于你的旧伤应该有帮助，你可以再试试。”言逢欢眉头微拢，轻声解释道。 温谨方如今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弱，体内又没有灵力护体。 旧伤需要治愈的要求又高，这意味着需要木系修士，使用更加磅礴的力量才有可能做到。 但以他如今的身体来说，恐怕木系修士一出手，旧伤还没好又得给添新伤。 而她现在体内力量也失衡，更做不得这种精细治疗。 见温谨方不收，言逢欢眨了眨眼睛，微蹙起了眉头，认真地道：“我说真的。” “我并不是怀疑。”温谨方低声道，“只是有些……” 他头一次语调带着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言逢欢也不催，脚下的步子又慢了一些，但手始终保持着递给他叶片的动作。 少顷，温谨方伸手接过，喟叹一声：“多谢。” “你今日已经说过了。”言逢欢收回手。 温谨方摇了摇头：“一码得归一码。” 言逢欢一时间没有言语。 而这时，温谨方又淡淡地笑了下，轻声开口道：“其实这伤，如果不是我身处温家，借了灵武界的便利，甚至不可能恢复到今日这样。” 言逢欢脚步几不可见地一顿。 温谨方非常平静，继续道：“除了无法再上手术台，我其实和常人无异。再多作强求，未免有些不知足。” 微微咬紧了口腔内壁，言逢欢神色未变：“又没有碍着别人，只是想要个更好的结果，凭什么叫强求？” “是啊。”温谨方突然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像是镀上了一层星光，“所以刚刚我只是有些意外，咱们竟然想到了一块儿去。” 言逢欢一怔，抬头看向他。 后者眼睛微弯，继续道：“伤‘好’之后，我听到过不少声音，却独独没有人跟我说过，再试试。” “原本我已经做好了一直为此钻研的准备……” 他垂下头，笑意更明显了些：“但意外之喜，总是让人心生感激。所以，这个谢谢可不能少。” “……” 言逢欢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 但她清楚，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今日她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并未痊愈，也没有给出榕树灵叶。 那他自己一定会如他所说的，在这上面“一直钻研”。 其实说难听点，她觉得那叫死磕。 奉拟鲜少执着于什么，然而对于他所维护或者专注的事物，却往往倔得让人难以理解。 他总是想要力求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那个结果。 哪怕在外人眼中，他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所获得的高昂。 也依旧甘之如饴。 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竟然依旧如此。 倔得沉默而坚决。 宿虚明以前经常说，若是自小带她的人不是奉拟，那她这狗脾气起码会少一半。 想到这里，言逢欢笑出了声：“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当医生了。” 温谨方顿了一下，随即也笑着颔首。 兜兜转转，没想到竟然还是干着救人治伤的活。 言逢欢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却又莫名心软成了一片。 “那为何又研究起了灵器？”言逢欢问。 “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通过改进器材上的灵敏度，来弥补手上的不足。”温谨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坦言解释道。 言逢欢有一瞬间的哑然，随即勉强笑道：“你法子可真不少。” 温谨方也笑：“既然有机会，多试试也不亏。” “……” 言逢欢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已经将方法想到了灵器之上，想必医道药理，能试的都试过了。 这样的暗伤，放到当年的他身上，半个呼吸间就能修复。 然而如今，他却只有一副比普通人，还要弱上不少的躯体。 没有记忆，没有修为，连稍微烈性一点的灵药都无法承受得住。 “医者难自医”这句话，她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应召在他的身上。 这样看来，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能以这样的方式重回世间，究竟天道对他的偏爱还是惩处。 …… 温谨方注意到了她情绪低落了下去，于是出声试图转移话题：“刚刚，那个黑色的图案，也是阵图吗？” 言逢欢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温谨方原本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却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 “抱歉啊——” 短暂沉默后，温谨方笑了笑，正欲再说些别的。 却见言逢欢闭了闭眼睛，回答了他的话：“算是个半成品吧。” “怎么说？”温谨方轻声接话。 言逢欢没有再看他，只是低声囫囵解释：“研究到一半，觉得不太好，就弃了。” 漓国那场巨变之后，她有一段时间彻底脱离了控制。 心中满是浓烈恶意，一心只觉得世人罪孽难填，只觉得所有人都该尝尽恶果。 于是很快，她便着手研究这个阵图。 一个可以搅动世人的因果链，去福引祸，将所有轮回里的恶果一并引来的，“恶性至极”的阵图。 这是她此生唯一一个，全然失控状态下创造的产物。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研究到一半，她却突然清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摆脱魔障，但看着这个半成品，她愣怔了很久，最后还是停下了研究。 而这张阵图因为只能算个半成品，所以光是启动就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 效果也比她所预想的差很多，仅仅局限在当世轮回。 但今日用来对付左家三人，倒也算将就。 有时候她也在想，那段时间，到底是魔族本性影响了她，还是她自己违背了本心，堕了魔道。 可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想起来，又该怎么跟温谨方说？ …… 言逢欢内心杂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出神得过久。 而温谨方见她这模样，淡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如常：“原来如此。” 随即又状似随意地道：“那我能问问，你临得是谁的帖吗？” “啊？”言逢欢愣怔抬头，正巧和温谨方笑意柔和的双眼对上。 什么帖？临帖？怎么说到这个上面来了？ 言逢欢皱起了眉头。 他话题转得太快，言逢欢还处于前面那个问题的情绪里，此刻脑子还没跟上。 无意识地眨了下眼，言逢欢下意识回答：“我师兄的……” 话刚出口，她顿时清醒。 “啪”地一声，她狠狠地拍了下脑门儿，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这动作大的，让身后跟着的季临星两人都是一愣。 “她还真不留情……发生什么事了，揍自己揍得这么狠？”季临星嘀咕道。 蒋宵月也有些担忧地望着前方。 言逢欢估计用了什么手段，导致他们明明离得不远，却什么都听不清。 然而又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于是他们只能跟在后面干瞪眼。 …… 而温谨方也被言逢欢这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他看了眼言逢欢的额头。 有些红了。 以她的身体素质，还能瞬间红肿，可见刚刚是真的用了劲儿的。 “这个问题，有这么惊悚吗？”温谨方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也知道惊悚啊。 言逢欢麻木地看了他一眼。 字迹这个东西，都是后天练就的。 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温谨方的字迹竟然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 刚刚看到药册上，有一些他手书的古文字时，她就知道可能要遭。 在旁人看来，她和温谨方的字，风格大相径庭，根本不会有人联系到一起。 但她的字是奉拟一笔一划教的。 后期奉拟为了磨她的性子，又逼着她临了不少他写的帖子。 他们俩的字迹，曾一度相似到宿虚明都分不出。 只是多年磋磨，她内心杂然丛生不少戾气，于是字迹风格都锋锐凌厉了些。 风格迥异，所以写出来的效果，便看起来完全不搭边。 但有心人如果多观察，都会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字迹习惯其实非常相似。 更别说温谨方本人了。 原本见他没有多余的反应，还以为他没了记忆，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但看现在这样子，恐怕他不仅注意到了，还顺着她说的话猜到了不少。 而她刚刚那句“我师兄”，更是不打自招。 …… 两两对视间，言逢欢心中那股，因为他提到阵图而别扭纠结的情绪，一瞬间散了个彻底。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先继续哪个话题。 沉默半响，她无意识地努了努嘴，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抬眼看向他。 “你想问什么——” 她这话听起来是问句，然而不待温谨方回答， 她又非常认真地道：“我都答不出来，真的。” 无赖又诚恳。 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她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第138.坦白 温谨方微微一怔之后，笑了出来：“好，那我不问了。” 语气爽快，丝毫看不出遗憾勉强的样子。 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柔和，眼底带着些笑意。 这也能笑得出来。 言逢欢撇了撇嘴。 她被奉拟他们瞒在鼓里的事情太多了。 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也仍然记得“一头雾水”那种感觉，有多让人抓狂。 刚刚她也是存了点这样的心思，想让他也试试那种“什么都猜得到一点，却什么都摸不着方向”的滋味。 然而，她大概太久没有和奉拟相处过了。 都快忘了这个人，似乎天生就不会因为好奇心而着急上火。 况且…… 磐石护卫认主这件事情是她都没想到的。 奉拟当初神体和全部神力，全都化成了生机之力，流向了世间万物。 而他本身的气息，消散了干净。 这也是这万年来，她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任何痕迹的原因。 当初见到温华清，她只是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些许奉拟的气息。 原本以为，是温家后辈里，有谁是和奉拟有所渊源，这才给了磐石护卫作为庇护。 这个磐石护卫是她成神后第一件作品，也是防护力最强的一件，早就认主了奉拟。 沾染上其气息的相关之人，也能部分驱使。 但她实在是没想到，温家那个和奉拟相关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虽然他的力量和从前大相径庭，但本源气息依旧未改。 有了正主在，磐石护卫自然会自动认主。 光是这一件事，估计就能让他，以及华国这一群人猜到天边去。 更别说她今天一系列的反应了。 恐怕他心里早就有万种猜测，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想到这里，言逢欢叹了口气。 温谨方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言逢欢放弃挣扎，坦言道， “关于你的事情，很多我都不知情。就比如，这么些年，我甚至连你的动静都无法察觉。所以若是你真的有疑问，嗯——你去问言敬，或许会有答案。” 言敬如今知道的东西，恐怕比她还多上许多。 言逢欢说的很平静认真，末了还非常诚恳地给出了建议。 然而温谨方却突然脸色一白，愣了一下。 随即他有些无措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对不起……” 言逢欢笑了一声：“这下又是为了什么？” 温谨方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先轻声道： “我两岁时，爷爷是在山中捡到我的。这些年，因为无法修行，所以我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读书、考学，不过中途因为跳过三次级，所以比同龄人早些完成了学业。” 言逢欢嘴巴微微张开，有些惊愕。 她一时间不太明白，为何温谨方要说起这些，但却不由自主地听得认真。 “因为天生对于药材敏感，所以我私底下也一直在研究中医古方。毕业的时候，进了一所医院，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从实习医做起，逐渐成了主刀医生。” “我每天生活都差不多，手术、加班、查房、整理记录，有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得空了有休假的话，就会去山里采药，或者自己改良一下，脑子里经常闪现出来的药方……” 温谨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已经有些呆滞的言逢欢：“我这些年，大概就是这样。我说的，会不会很难理解？” 言逢欢眨了眨眼睛：“不会……” 其实是有些她听不懂的词汇，但不妨碍她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也是温谨方自见面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只是—— “为什么？”言逢欢讷讷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温谨方微微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晦暗：“我不清楚为什么你无法察觉，但我想，‘他们’，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对比起前面的自如，这句话他明显说的有些艰难，语句也有些断续。 虽然在说‘他们’，但自己却道了歉。 “……” 言逢欢苦笑，他果然猜到了不少东西。 还这么正经地道歉。 看到他这模样，言逢欢竟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你没必要道歉，我也没怪……咳，‘他们’了。” 温谨方微微抬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言逢欢一阵心软。 她没见过奉拟少年时的模样，故而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般直白的性子。 言逢欢冲温谨方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怪’，就是气不过。我这人不太喜欢委屈自己，气得不行了的时候，打过几架，现在嘛——” 她看向温谨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 后者见此，露出了个有些浅淡的苦笑：“你若是想打，也可以。” 说罢，他摊了摊手，拿着鸣风的手还背到了身后，真的毫无防备。 言逢欢扭过头，偷偷摸摸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的他就跟个纸糊美人似的，她怎么敢动手？ 这么想着，她又笑了起来，心情畅快了许多。 于是她又看向温谨方，认真地道：“我刚刚并没有说气话，言敬应该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温谨方微微垂眸，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见此，言逢欢点了点头，也不再在这上面多说什么。 虽然两人越走越慢，但眼见着也快到了芥子空间的大门处。 出了芥子空间，就暂时无法闲聊了。 言逢欢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他。 温谨方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说的爷爷，就是温家主吗？”言逢欢问。 似是没想到她专门停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温谨方眼底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旋即才微微颔首。 “唔——”言逢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她转头又继续往外走。 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温谨方有些迷惑。 见温谨方不动，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后者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踏过芥子空间的大门，身后一直没听到什么“墙角”的季临星两人，也只能赶紧跟上。 …… 一阵骚动传入耳中。 几人又回到了比赛圈的外场。 外面的日头比芥子空间里的还要晚上一些。 此刻太阳已经直直挂在头顶，烈日之下，人心焦灼。 见言逢欢的身影出现，人群攒动，但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人说话。 场地除了乌泱泱的参赛者们，四周还都守卫着许多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想来就是季鸿智口中说的护卫队。 而季平陇几人早就等在芥子空间门前，见状赶紧上前来。 “言小姐，刚刚您处理您和左家的私事恩怨这件事，我们已经向大家解释过了。”季平陇的声音借由特殊的设备，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特意咬重了“私事恩怨”这几个字。 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言逢欢点了点头，先是对季平陇几人微微颔首，语带歉意：“一时任性，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人都冲她笑着一礼，表示无碍。 言逢欢看了一眼身边的温谨方，还不待后者疑惑，她便转过头，径直越过季平陇几人，站到了众人面前。 “今日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私怨’，针对的也仅仅是左家那三人。”言逢欢清冽的声音传出。 她这话一出，不少人凝重的脸色都缓了缓。 言逢欢实力高深莫测，她今日突然来这么一遭，最让人担忧的，便是她是“无差别”发难。 哪怕有季鸿智等人解释在前，但言逢欢不说话，他们就不敢放下心来。 将众人的脸色收入眼底，言逢欢笑了笑，又道：“想必已经有不少人猜到我这‘私怨’从何而来。但为防还有人误会，今日我得再说清楚些。” 言逢欢脸上笑盈盈的，然而众修士却不敢掉以轻心。 一时间紧张得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 “温医生于我有恩，所以今日遇到左家人，我难免手痒忍不住。”言逢欢慢悠悠地道，“当然，如果有人日后效仿左家这几人。那今日之事，我可以保证还有下次。” “……” 一时间，场中静悄悄的，几乎是落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季鸿智几人老脸微微抽了抽，似乎没想到言逢欢还会自己特意再申明一次。 毕竟知道内情的他们，早就已经将这点忌讳告诉过所有人了。 “咳，言小姐您放心！”场下没人敢当出头鸟，季鸿智只能出来打圆场，“今日之后，必然不会有人再不长眼了。” “是啊……”有了人打头阵，下面的修士也纷纷应声。 “既然是言小姐的恩人，那我们肯定会以礼相待的！” “是啊！您放心！” “……” 见此，言逢欢笑了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懒散的老样子：“今日是我让诸位受惊了。”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关系。 而言逢欢轻轻打了个响指，上千片绿叶出现在众人面前。 季鸿智几人瞳孔猛然一缩。 下一刻，发现仅仅是普通叶片后，又狠狠松了口气。 场中众人也因为这番场景而有些骚动。 绿叶盈盈一片，上面承载着些微的墨绿色液体。 “凝神丹啊……”季临星微微眯了眯眼睛，认出了那液体。 而这时，言逢欢轻声道：“这算是我的赔礼，能让诸位安神定心，我也借此预祝各位，此行皆有所获！” 众修士纷纷拱手道谢。 只是一时间都犹豫着没人接。 季临星笑了一声：“喝吧，就是样子丑了点，但绝对是好东西！” “……”言逢欢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眼睛一亮。 随即一咬牙，接过悬空的叶片，一股脑地就喝了下去。 正如季临星所说，东西是好东西。 先一步喝下的人，纷纷因这奇异的效果而惊呼了起来。 这也使得剩下观望的人，争先恐后地效仿。 随即便是纷纷兴奋至极地道谢。 言逢欢“功成身退”，季平陇几人非常自然地接管了场面。 而这时，一道身影突然落在了温谨方面前。 众人皆是一怔。 包括正在往那个方向走去的言逢欢。 下一刻，就看到那道身影，背对着言逢欢，一巴掌冲着温谨方的手臂招呼了过去—— 虽然那人收敛了力气，但打在温谨方的衣服上，仍然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随即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响起：“臭小子！你瞎跑哪儿去了？！” 众人望着言逢欢直挺挺站在原地身影，内心只余一句：“完了。” 第139章 辈分错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欢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甚至将往前踏的步子收了回来，停在了原地。 “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有没有受伤？”那人吼了句温谨方之后，又急匆匆扒拉着他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打量了一下他周身上下。 没有受伤，也没见着有什么惨相。 来人松了口气。 温谨方也好脾气，淡笑着任他动作。 等再被转回来时，温谨方才温声开口：“我没事，爷爷。” 众人这才看清，那人正是温家家主，温华清。 也是传闻中，温谨方的爷爷。 一时间，神色各异，不少人脸上甚至带上了期待之色。 温谨方的声音轻浅温和，话也说得温和有礼，然而温华清闻言却一下子就炸了！ “还没事？！你要有事还能站在这儿喘气儿吗？我不是说了，让你跟我一起来吗！” “爷爷——”温谨方试图安抚。 “你别叫我爷爷！你这么能耐，干脆我叫你爷爷得了！你说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跟我去见见人家邹姑娘，结果呢？” 温谨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呼出了口气：“我没答应您啊。” 这话仿佛火上浇油似的，温华清顿时胡子一吹：“你没说话不就是默认了！结果呢？一大早，别说人影儿了，我连你脚印儿都没看到点儿。你脚底下抹啥油了啊跑这么快！真是越长大越——” “噫——你手上这是啥？” 温华清跟点着的炮仗似的，毫无平日里那“憨厚无害”影子。 数落到一半，却突然发现温谨方手里蠢蠢欲动的鸣风。 此刻鸣风剑鞘隐隐亮起，剑身更是欲有脱鞘而出的意思。 而且剑意已经从银色剑身中溢出，全都在排斥着温华清的靠近，护主的意思极为明显。 温谨方见状，抬手按上剑柄的位置，末了还安抚似的拍了拍。 “自动护主……这是高级灵器啊！”温华清看了两眼，顿时一惊，“嘶！你怎么拿得住的？快给我！” 温谨方肉体凡胎，高级灵器根本驾驭不了。 稍不注意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温华清一时间惊得魂都散了。 然而他所想象中温谨方被灵器反噬的现象并未出现，反而因为后者那两下轻拍，灵剑便安静了下来。 “……” 他冲上前去的步子猛然顿住，姿势有些滑稽，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温谨方。 正想问些什么，季鸿智一步上前去拉住了他：“温家主，你稍安勿躁！” 温华清一愣，这才发现此时场中竟然有这么多人。 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边。 言敬也笑眯眯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家主，你放心，那是我言家的至宝鸣风，极有灵性，绝对不会伤到温医生的。” “鸣风？！”温华清瞳孔一缩，这件灵器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 怎么突然到他这个孙儿手里了？ 因为太过震惊，温华清甚至没有注意到，言敬提起温谨方时，那格外会恭敬些的态度。 就在这么点愣神的时候，温华清整个人，已经被季鸿智和言敬给架到一边去了。 再不抓紧时间给他说说刚刚的情况，恐怕他就要上手揍温谨方了。 那可不行。 言逢欢沉默地站在原地，众修士的视线都在她和温华清身上转悠。 好奇之色遮掩不住。 没办法，实在是太像一出好戏了。 言逢欢刚刚才对着所有人放狠话，转头就冒出来个温华清。 简直就是来砸场子的。 季临星更是走到言逢欢边上，对着她促狭一笑。 然后冲着温华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下你该怎么办？” 言逢欢斜睨了眼他，没有说话。 转过头，视线刚好对上温谨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后者也正在看着她。 见言逢欢看了过来，温谨方还冲她微微颔首。 在阳光下，浅色的瞳孔中酝酿着柔软平和的笑意。 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言逢欢转过身，对众修士道：“今日这边的热闹已经结束了，各位抓紧时间准备比赛吧。” 她这话无异于是表明了态度，季平陇那边也迅速接过了场子，护卫队维持着场中秩序。 见此，众修士们也知道今日没啥好戏看了。 于是也没多做停留，纷纷冲言逢欢拱手一礼，随即陆陆续续离开。 各自前往其他的芥子之门，为明日的比赛做准备去了。 …… 场面很快空了下来，而另一边的季鸿智几人也走了回来。 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季鸿智和言敬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基本转述给温华清了。 此刻后者脸上神色诡异。 就在往回走这短短几步路，他就看了温谨方三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孙子居然和言逢欢有这样的渊源。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刚刚居然还当着言逢欢的面，“冒犯”了温谨方。 ……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是，温谨方是谁啊？ 那是他自小带大的孙子，要让他突然就将其当成和言逢欢同等地位的人…… 这太强人所难了。 一时间，温华清竟然有种错乱的感觉。 他站定在离温谨方和言逢欢都不算远的地方，脸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孙儿。 一张老脸，因为纠结之色过浓，扭成了麻花。 温谨方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您还是别琢磨着给我行礼了，到时候回了家，还得让我给您行回去，咱还是别折腾了。” “……” 臭小子。 温华清脸上的郑重和沉肃之色，顿时没绷住。 季临星几人也笑了起来。 温华清尴尬地看向言逢欢，见后者脸色也不像是要算账的样子，温华清心下有了些底。 但他还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道：“言小姐，我刚刚……” 言逢欢冲他摇头一笑：“温老爷子，您们既然有祖孙的缘分，我便不会干涉，不用顾虑太多，一切照常即可。我留在这儿，是为了这个。” 她淡淡地笑了笑，伸出手，空间一阵波动。 随即，众目睽睽之下，言逢欢左手上出现了一本名为《凝霜剑诀》的功法秘籍。 “温家隶属水系，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本剑诀对你们来说大概比较有用。” 言逢欢将秘籍递给目瞪口呆的温华清，随即右手一晃，一块墨绿色的玉石出现在他手中。 她又冲着温华清递了过去。 “这份磐石护卫，虽然效用没有之前那份强，但九级之下，也难以攻破，算是我重新送给温家的礼物吧。” 之前的磐石护卫已经归主，除非她强行逆转阵法剥离，否则不会离开温谨方。 而她当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如此一来，温家就少了份磐石护卫。 “……” 温华清咽了咽口水。 修士功法分一到六品不等，均需要用灵力撰写，根据其具体的品质，又细分初、中、高三种。 等级越高，则逸散的灵光越浓厚。 望着《凝霜剑诀》外层那道浓郁的灵光，以及那金灿灿的“五品初级”的字样。 在场的众人，心跳都猛然加快了许多。 “言小姐，您、您这是……”温华清视线又移到了言逢欢右手上，“这都太贵重了……” 原本他想着，磐石护卫在温谨方身上也好，却没想到言逢欢竟然还会再送一个！ 他心知这两份礼都太大，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十分心动。 要知道，他温家传承的最高功法也不过三品中级！ “应该的。”言逢欢将两样东西递给温华清，“因果之事我也说不清楚，但这算是我的谢礼。今日准备匆忙，我再许温家一个承诺，若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竭力相助。” 这话真正让季鸿智等人倒吸一口冷气。 言逢欢的承诺，简直远远超过前两份礼物的价值！ 然而温华清听了这话，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顿时明白了言逢欢此举何意。 她或许也看不透，为何他温家和温谨方会有这场缘分。 但并不妨碍她表达自己的感谢。 他看了一眼温谨方，发现后者，也正有些惊讶地望着言逢欢的背影。 显然也是没想到言逢欢会来这么一出的。 深深吸了口气，温华清暗暗给自己壮胆，尽量从容地接过这两份“谢礼”。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言小姐！”温华清笑了笑，双手接过。 言逢欢原本想躲，但最后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该是我谢您。” 众人都注意到了，从刚刚开始，言逢欢便一直用的是敬语。 然而以她的辈分和年龄，在场的人，实在是没有一个，敢担一个她口中的“您”字。 温华清更是苦笑：“言小姐，您这是折煞我了呀。” 言逢欢看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也有些无奈。 灵武界这辈分乱，的确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起过坏心，想要趁着这种时候，占一占温谨方辈份上的便宜。 毕竟如今若认认真真比起年岁来，温谨方在她面前，真的只是个“婴孩”。 和言灵等人基本没啥差别。 然而她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但仍然是奉拟。 占奉拟辈分上的便宜，她担心以后死了，都得被天雷劈开坟墓，拉出来鞭尸。 况且…… 那可是奉拟。 是她发过誓，要一辈子守护的人。 叹了口气，言逢欢抬头对温华清笑道：“温老爷子，您和他有祖孙的缘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这边，随他的辈分得是敬您一句。至于您那边，怎么舒心怎么来，如何？” 言逢欢自认为自己表达的很清楚了。 然而抬头，却看到了一圈目瞪口呆的脸。 “怎么了？”言逢欢不由问道。 第140章 束手无策 几人神色各异，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往温谨方身上瞧。 随他的辈分—— 这话说起来，就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深思遐想了。 毕竟，这话说起来就已经十足亲密了。 “你为什么……要随他的辈分？”季临星脸色微微扭曲，吞吞吐吐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 言逢欢看了众人一眼，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们不是都猜到不少了吗？” 以这些人的精明，加上华国背后，还有那么大一片“研究团队”，如今还有言敬也掺和了进去。 所知道的消息总和，说不定比她脑子里记得的还要多。 磐石护卫认主快两天了，关于温谨方的身份，他们不可能什么都还没猜到。 然而，她这话一出，众人脸色更是诡异了起来。 连言敬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原来家族传承里，隐晦提到的风月秘闻，竟然是真的？ 言灵那双眼睛满是好奇，眼神在言逢欢和温谨方的身上游移不定。 蒋宵月含蓄一点，但仍然掩藏不住眼底的好奇之色。 …… 这么些个异常的表现，以及那些揶揄的眼神。 言逢欢要是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她就白瞎活了这么多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风月之事，她自然也了解。 然而她的意思是，温谨方即便如今是龙困浅滩，那也是她所敬所护之人。 温华清于他有恩在先，护佑多年在后，还有祖孙的缘分。 那她随他的辈分，敬温华清为长，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言灵几个可能不知内情，这样想便算了。 言敬几人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居然还往歪了想！ 一想到刚刚居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通，言逢欢哭笑不得。 清咳一声，众人灵台猛然蹿入一股清冷气。 “你们若是闲得慌，就去学学怎么定神静心。”言逢欢慢悠悠地环视了一圈，“再想些乱七八糟的，我就亲自教你们定心之法，也顺带给你们松松筋骨。” 她声线清冷，此刻裹挟着些灵力，瞬间让几人停下了脑子里的浮想联翩。 季鸿智几人忙连声道不敢，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笑意。 言逢欢这番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心虚。 吃瓜嘛。 越难到的瓜，就越让人心向往之。 人都有这个通病。 见几人脸色，言逢欢哪里猜不到他们到脑回路。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言逢欢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就对上另一个当事人—— 他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容，正安静地看着言逢欢，丝毫没有局促之色。 言逢欢下意识地收敛起不雅的表情，于是仓促之间变成一脸滑稽的“漠然”。 温谨方眼底泛上些笑。 “……” 撇了撇嘴，言逢欢很快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冲他耸了耸肩：“下次他们再敢调侃，我就揍人。” “好啊。”温谨方笑。 两个最该尴尬的当事人，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让吃瓜群众反而无所适从，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要回去了吗？”言逢欢想了想，问道。 “嗯——”温谨方朝温华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恐怕还不行。” 言逢欢疑惑：“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灵器吗？” 也不是她自夸，当世流传的灵器里，没有比鸣风更高品级的了。 “不是。”温谨方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被迫来的。” 被迫？ 言逢欢头微微往后一仰，突然想起刚刚温华清的话。 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奇特：“为了……邹姑娘？” “……” 温谨方突然感觉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轻声解释道：“不是。” 言逢欢颇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但那看向温谨方的眼神，一言难尽。 毕竟刚刚温华清的确说是，让他来“见见邹姑娘”。 而且按温华清所说的意思，温谨方之所以没和他同行，正是因为想躲开“邹小姐”。为此，还早早出发了。 旁边几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一时间眼神都落在了温家这对祖孙身上。 “温家主，你不会真的是……”言敬微微靠近了点温华清，低声问道。 温华清因为尴尬，老脸突然红了起来。 温谨方只是普通人，二十来岁的年龄，他自然得替他操心人生大事。 他怎么知道自家孙子来头这么大啊？ 见他这样子，众人眼神都诡异了起来。 温谨方闭了闭眼睛，无奈地笑了笑：“真的，不是。” 他眉心拢起，对温华清这一副完全“不打自招”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他这模样，言逢欢嘴角没憋住，抿出些笑意：“嗯……” 温华清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太对，赶紧解释：“我这次让他来，是想让他参加比赛的。” 撮合人这件事儿，真的只是顺带。 言逢欢嘴角笑意一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他们这次比赛，需要一些人来承担‘被护送者’的角色，所以我才喊了他来。” “……” 凑数？ 言逢欢笑了笑，难怪刚刚温谨方说，他是“被迫”的。 以他的性子，对这种比赛必然没有兴趣。 温华清顿了顿，看向言逢欢，脸上突然有些郑重之色：“其实，我是听说您这次会来……” 言逢欢一怔。 众人也是不解，看向温谨方，却见后者脸上也有些惊讶之色。 而这边，因为已经说出了口，温华清也不多做耽搁，咬牙飞快地道：“这孩子自小不能修炼，体质弱于常人，前些年又遭了——” “爷爷。”温谨方头一次，不顾礼仪轻声喊了一句。 打断了温华清还没说完的话。 众人噤声。 心下反应过来，温华清明面上是让自家孙子凑个数，但实际上，恐怕是想借着比赛，看看有没有可能，说动言逢欢出手。 但他大概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 温华清被自家孙子打断了话，有些惊愕地看向他，动了动嘴唇，竟然一时间也没再出声。 他了解温谨方的性子。 对方这样，显然是不希望他再说下去。 温谨方垂眸，看向突然有些沉默的言逢欢：“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你不用多想。” 他声音缓和，像是在安慰人一样。 众人这才发现言逢欢眉头紧锁，情绪有些低沉。 而言逢欢闻言，对温谨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还扯了个浅淡的笑。 随即她转头看温华清，轻叹道：“抱歉，他的情况，我也束手无策。” 温华清一震，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言小公子他，不也是……” 关于言寂月从无法修行，到遇见言逢欢后，一跃成为一阶修士这件事，早就被各种藻饰后传遍灵武界了。 言逢欢垂眸，也没隐瞒：“小月他是因为自小中了夺灵之术，咒术解了，他自然就可以修行了。” 温华清心里仍旧抱有些希望：“那谨方他……” “他并未中任何咒术。” 温华清脸色一白，看向温谨方，眼神里满是痛惜。 温谨方叹了口气，他夹在中间最是难做。 “爷爷，我并不执着于此。”温谨方微笑着看向温华清，声音浅淡却柔和，“你也该放下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温华清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温谨方平日里看起来温吞又好说话，但温华清知道他的性子极傲。 这么多年，因为无法修行，他受过不少冷眼和羞辱，却从来没喊过一句。 生在灵武界，好像无法修行就是个原罪一样。 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即便他是温家家主的孙子，也无法规避掉那些陈年偏见。 然而温华清知道，自家孙子是个多么厉害的人。 即便是当个普通人，也是极为个耀眼的天才。 十一岁时，就能凭几服药，就能替他这个爷爷解了许多木系修士都束手无策的寒毒。 不是丹师，但手底下写出来的丹方，却一副比一副珍贵。 利用普通药材就能凝练出堪比灵植级别的效果。 即便放在整个灵武界也是抢手货。 然而因为无法修行，这一切都不为人所知。 或者说没人在乎。 …… 温华清希冀地看着言逢欢。 然而，后者沉默地摇了摇头。 奉拟的神魂还镇守在虚空之牢，神体又碎尽修复世间。 如今的温谨方，仅仅是凭着些许少得可怜的神体碎片，以及这世间并不丰厚的灵气拼凑起来的生命。 连活着都算是极其凑巧的神迹。 她连为何会有这样的巧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该如何让他修行。 温谨方看着言逢欢的模样，想了想，微微低头轻声道，“我是说真的，不能修行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言逢欢抬头看向他，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她曾见过他被恶火缠身，最痛苦狼狈的样子。 威信大失，曾经频频示好的众神或是信众，对他避之不及，百般驳斥。 即便是那段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消沉或者遗憾。 神他当得，普通人也做得。 只是，他没有遗憾，却不代表言逢欢没有。 他不难过，但言逢欢会。 “会好的。”最终，言逢欢只是低低地对温谨方说道。 “嗯，我知道了。”温谨方微微躬身，冲她笑了笑。 …… 温华清一时间脑子太乱，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还想说些什么。 言敬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家主，别再说了。尊上若真有办法，绝不会等到你开口的。” 温华清一愣，看向言逢欢，这才发现后者情绪也不是很高。 似乎也在难过。 所以刚刚温谨方才会打断他？ 温华清瞬间清醒了些，急忙解释：“言小姐勿怪！我并非在逼您……” “无事。”言逢欢已经恢复了正常，对温华清笑道，“您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第141章 黑色印记 这话无异于承诺了。 在场的人，神色都是一凛。 而温谨方神色如常，闻言还十分有礼貌地道：“那就提前多谢了。” 他完全不客气的态度，让言逢欢没憋住，笑了出来。 见两人熟稔的模样，温华清轻声叹息一声，微微朝着言逢欢拱手一礼，不再说话。 言逢欢颔首一笑算是回礼。 随即她想了想，对温谨方道：“不过，这比赛，你怕是参加不了了吧？” 众人皆是一愣。 很快，季临星灵光一闪：“对哦，他身上有磐石护卫啊！” “还有鸣风。”蒋宵月笑着补充道。 磐石护卫连神级强者的攻击都能抗下，鸣风更是自动护主。 一守一攻。 有这两样在，温谨方还需要谁护送？ 他来护送别人都绰绰有余！ 这么说来，跟他一队的话—— 季临星眼睛一亮，纵身跃近温谨方，笑道：“还是参加吧！咱们一队！互相照应！” “边儿去！”季鸿智一脚就踹了上去，“一天到晚就想着偷懒！” “有懒不偷那是傻子！”季临星身形轻盈，顺利逃开。 季鸿智一吹胡子，瞪了他一眼。 然而季临星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怕他的意思。 不过话是这么说，在场的人都觉着，温谨方的确没法儿再参加比赛了。 而这时，温华清却突然红着脸，嚅嗫着道：“我已经……给他报了名了。” “……” 众人目瞪口呆。 温谨方显然也因为他这麻利的动作有些愕然。 旋即，他轻声笑道：“现在报名，都不需要本人到场吗？” 温谨方语气里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更像是揶揄调侃。 但是看到他脸上的笑，就连季鸿智都有些心虚：“咳，按理来说是需要的——” 众人纷纷看向他。 “但灵武大比，毕竟参赛者都是些随性而为的修士规律也没有那么死板。” 他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懂了。 规矩不死板，那必然有可以通融的空间。 如果是温华清出面的话，给自家孙子报个名，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温华清本人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一时间有些尴尬。 见此，温谨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转头，轻声问言逢欢：“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屏蔽掉磐石护卫？” 众人一惊。 他这是想参赛的意思？ 言敬不由得道：“温医生，只是报名了而已，跟灵武局那边说一声，取消掉就好了。” “对啊！师傅，还是别冒险了。”言灵也出声劝道，“即便是修士对上魔族，都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啊。” 师傅？ 温华清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而时机不对，也就没有说话。 他看着神色沉静的温谨方，实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而言逢欢这边，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尊上——”言灵一惊，有些疑惑不解。 言寂月拉住了她，低声说道：“参不参赛是温医生自己的事情，尊重他的决定吧。” 言灵一顿，突然明白过来，为何言逢欢会承认自己有办法。 一时间也不由得哑了声。 但仍然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言逢欢两人。 “那能不能请你出手，暂时解除掉它？”温谨方轻声道。 说着，他微微俯身，冲言逢欢摊开了右手。 宽大白皙的手掌中，天青色氤氲的磐石阵图印记，缓缓浮现。 言逢欢看着那个图案，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没忍住，像是确认一般低声道：“即便是比赛，还是会有危险。” “我明白。”温谨方缓声道。 以他的身高，刚好可以看到言逢欢的发顶。 不知为什么，他总能隐隐感知到她的想法。 就好像，这样的默契自亘古而来。 知道她的担心，于是这样的要求就不免带上了些歉意。 “今早，我因为提早来了一些，所以已经去了解过魔族的信息。我自己有一些自保的手段，虽然不敢说对上所有魔族，都能全身而退，但如果出什么意外，我也一定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傻站着挨打的。”温谨方轻声细语地解释。 不急不徐的语调，仿佛在讲故事一般，极富安抚力。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况且，老爷子他是为了我才专门出面，总不好抹了他的面子。老人家，还是得哄着。” 言逢欢有些惊愕地抬眼看向他，对上温谨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心窒。 往后动了动脑袋，躲开那浅色眼瞳的注视。 言逢欢机械地眨了下眼睛，随即回过神，笑了下：“我知道了。” 说完，她抬起右手，虚虚覆盖在温谨方手掌上空。 一阵规则之力涌动间—— 如同清溪倒流一般，温谨方手中的印记，开始逆转着流向言逢欢的掌心。 等道最后一丝天青色自温谨方手中消散时，言逢欢收回了手。 就在这时—— 温谨方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速度自然也抵不过言逢欢的反应。 但言逢欢并未躲开，被抓住脉门也只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温谨方没说话，但视线落在她掌心—— 磐石护卫那原本天青色的印记，到了言逢欢掌心，却变成了漆黑的一团。 也完全没有之前的灵韵，像一滩死水般不起波澜。 众人也看到了她手心的模样，一时间惊呼声齐齐响起。 “怎么回事？”季临星几步跑了过来。 言灵几人也立马围了上来，担忧地看着言逢欢。 “噢！这个啊。”言逢欢眉头微动，语气轻松随意，“我并非它的主人，它在我身上起不了作用，所以自然沉寂了下去。” 沉寂？ “言小姐，您不是说过，阵图创造者天道记名，对阵图拥有最大的控制权吗？”蒋宵月疑惑地轻声问道。 “……”言逢欢被这话问得明显一哽。 但还不待众人追问，她就笑了笑：“我说的是一般的阵图，磐石护卫认主，自然特殊了些。” 言逢欢脸上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心虚之色。 但季临星拧眉，一撸袖子，伸出自己的手：“那你把它放我身上试试。” “……” “怎么？不行吗？”季临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都说了，阵图认主，只要不是它的主人，那放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效果。”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给我个必须听你这话的理由呢？” 季临星一愣，随即抽了抽嘴角。 他上哪儿找让言逢欢听他话的理由？ 可她所说的，他们也分不清真假。 看着言逢欢手心那黑沉沉的斑痕，众人心底都有些不安。 不由得把视线转向了温谨方。 在场若谁能有可能问出实情，也只能是他了。 见此，言逢欢也微微敛了神色，也转头看向他—— 后者眉头微蹙，眼底也是一片担忧思虑之色。 言逢欢笑了笑，十分认真地说道：“真没事，我也不傻，做不到的事，我何必答应？” 态度诚恳，语气轻松，温谨方眉头下意识地松了一些。 见此，言逢欢又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温谨方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礼，急忙松开了手。 还好用的力气不大。 莫名其妙的，温谨方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反应过来时，他自己都是一愣。 而言逢欢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这才转头对言寂月几人笑道：“行了，你们几个，今日已经落后别人一大截了，还不快去准备？” 然而几人都看着温谨方，好似在等他说什么。 “我说你们还在瞎想什么？”言逢欢抬手挡了挡他们的视线，将注意力成功引到了自己身上。 叹了口气，再慢悠悠地看了众人一圈，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矜傲，“这阵图是我创造的，再怎么样还能伤我不成？” 众人一愣，突然觉得她说的也在理。 况且磐石护卫仅仅是个防御阵图，并不具备攻击之能，想来也没多大事。 只是言逢欢不愿意说出实情罢了。 “行了，去吧。”言逢欢“嫌弃”地挥了挥手，“要是明天没走出几步就被淘汰，千万别说认识我。” “……” 不知道为何，她使的激将法，似乎对季临星这几个小年轻格外有用。 见她的确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几人顿时豪情壮志地撂下话，纷纷抓紧时间，进入其他几个芥子之门。 “啧啧，看样子这段时间，一个个进步都不错。”望着几人各展神通离开的背影，言逢欢感叹了一句。 再转过头，却发现季鸿智几人还在。 “你们没有事情忙吗？”言逢欢目露疑惑。 光盯着她做什么？ “自然是有的，只不知您……”季鸿智接话，“您是如何打算的呢？” 言逢欢闻言，看了眼温谨方的方向，在对上视线之前又飞快转开：“随你们安排吧。” 她人在赛场周围，总归是能护住温谨方的。 季鸿智几人可是有眼力劲的，见此笑了笑，也不多言。 行礼告别，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温华清看了自己孙子一眼，先行离开了。 见温谨方仍然看着自己，言逢欢笑了笑，轻声道：“磐石护卫已经离身，比赛之前，你最好不要将鸣风放的太远。” 温谨方点点头。 看着言逢欢，顿了顿，最终只说了一句：“保重。” 言逢欢微笑颔首：“明天见。” …… 送走一群人，言逢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逐渐散了去。 “行了，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 随着言逢欢话落。 空间突然一阵波动，言敬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第142章 改写阵图 言敬躬身行礼：“尊上。” “看了这么久，可放心了？” 言敬沉默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言逢欢的耳目。 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这才去而复返。 看着他的样子，言逢欢的眼中泛起些好笑之色：“我在你们眼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好似你们都觉得，我会干蠢事？” 拿不拿回磐石护卫，并不是个必选项。 即便这个请求是温谨方提的，若是对她来说负担太大，她自然不会答应。 然而言敬看了言逢欢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只是沉声道：“磐石护卫在您身上久了，终归是个隐患。您还是冒险了……” 言逢欢神情一顿，嘴角笑意散了去。 她眯起眼睛，看了眼言敬，眼底出现了些探究之色：“因果幻梦，一直以来，就连我都只闻其名。现在我是真的好奇，你在其中，到底看到了多少关于我的事情？” 虽说大梦千年，可即便是宿虚明，也不可能纵览无余。 言敬却连她无法使用磐石护卫的事情，都知道了个清楚。 言逢欢神色沉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言敬。 后者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只因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言逢欢继续问：“所以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窥探因果，是为了我？” “不是！”言敬脸色一变，飞快否认。 言逢欢淡淡地笑了笑：“你慌什么？” “尊上，咱们不是说好，您不问这件事了吗？”言敬眼底满是恳求，语气也卑微了起来。 “这不是你提醒我的吗？” “……”言敬哑口无言。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言逢欢淡淡地笑了笑。 静了两秒，言逢欢冲他摆了摆手：“行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言敬一惊，还想说什么。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事，就该知道我不会拿自己赌。”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沉了些，“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事情阻碍我。” 言敬一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慌忙道：“您放心！我绝对不是想给您添乱！” 言逢欢随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尊上——”言敬看着她的背影，“万事不能强撑啊！” 言逢欢没有回头，只是冲身后随意摆了摆手：“我还没老糊涂。” 说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赛场中。 唯余言敬在原地叹了口气。 …… 当日下午，言逢欢独自回了一趟风雪之境—— 那是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小世界。 榕树万年如一日地沉寂静默，它是这个空间唯一的生灵。 盛纳了此处天地的厚爱，万年间得以肆意生长。 周围万千浮空岛屿，在灰沉的天空之下，显得更加清冷。 言逢欢静悄悄地落于榕树所在的浮空岛。 山间风雪呼啸，掩盖了她踩踏在雪地之上的声音。 而榕树却在言逢欢出现在这空间的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她的动静。 庞大的树冠，散出幽绿的灵光，在这冷寂的世界里，透露出一股强大的生意。 它兴奋的情绪，也远远就传到了言逢欢的神识之中。 言逢欢笑了笑，脚下的速度，不由得比上次快了些。 待她走近，榕树兴奋地晃了晃枝桠，一股暖意自四周升起，刹那间阻挡了风雪的凛冽之意。 “你想的新招数？”言逢欢挑了挑眉。 “对！不、冷。”榕树的意识传入她的神识中。 这世上也大概只有它会觉得她怕冷了。 言逢欢轻笑了一声，走近了它。 “不稳……你，乱？”榕树察觉到了言逢欢的气息有些动荡，担忧的情绪滋生。 “是有些难受。”面对榕树的时候，言逢欢不需要找理由编话，淡笑着承认了，“我调整一下就没事了。” 榕树赶紧催促。 言逢欢找了个靠近树干的地方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调息了起来。 她体内力量杂乱，还都各不相让，如果无法维持平衡，就得自伤。 送给奉拟的这份磐石护卫，是她所做阵图之中，防护之力最为霸道的。 在主人遇上生命威胁时，会“不可理喻”地自动护主。 原本这特性也没什么，偏偏摊在她身上就有些让人头疼。 因为她还得反过头来，压制它的力量。 否则一旦被它打破体内平衡，便是真正有些棘手的事情了。 魔族已经蠢蠢欲动，虚空囚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碎裂。 她自然不能随时随地分神压制，只能抓紧时间，一次性将其稳定下来。 榕树树根蠕动，似是守卫者一样环绕在她身边。 …… 先头言逢欢其实也没说谎，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算负担。 很快，言逢欢睁开眼睛，银色雷弧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言逢欢体内，因为压制磐石护卫的自动护主，而动荡不安的气息，彻底平稳下来。 她手心磐石护卫的印记，也消弭了下去。 榕树之上，传来欣喜的情绪，树叶沙沙声，煞是好听。 言逢欢眼底泛上些轻松的笑意，长舒一口气，往后倒去。 几根细小的触须微微撑了下她的后背，让她可以平稳地半躺在树根上。 “奉拟回来了。”言逢欢用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突然慢悠悠地说道。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浓密的树冠里，隐隐投下的光亮。 榕树有些激动地摇了摇。 “看来你还记得他。” 当年她初次开辟空间，就想着得寻个好兆头。 好说歹说，才请动了那时还不是主神的奉拟。 由他亲自动手，挖了一株梦境森林中央的树苗，移到了这个空间。 榕树也因为沾染了神灵的气息，自小就生了灵性。 几片绿叶飘了下来，围着言逢欢转起了圈圈，显然十分激动。 “你，开心吗？” “嗯，开心。”言逢欢眼神没有什么聚焦点，但浑身姿态都是松懈的，“原本还以为见不到了。” 也以为，再回来，便是她的赴死之局。 一根触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抚似的。 言逢欢又笑了笑。 漫天风雪，被大榕树严严实实地阻隔在了外部。 她又花了些时间，给它说说这段时间的见闻。 榕树不太懂她的意思，但真的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言逢欢懒洋洋的声音，以及奇特动听的树叶声，在这方天地里交替响起。 榕树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平稳而温和。 言逢欢说着说着，甚至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 见闻分享完，言逢欢停了一会儿。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轻声道：“我还以为，我并不怕死。” “明明这万年的时间，都没有消磨掉我赴死的决心。”言逢欢睁开眼睛，看着围着她脑袋转得厉害的绿叶，笑了起来，“唯独见了他一面，却突然舍不得了。” 想活下来的心，如野草般疯长。 “为什么，要，死？”榕树有些茫然和难过。 它还不太懂人类的欲扬先抑，只是听到言逢欢说到死亡，又记起了那些年遍体鳞伤的她，枝丫缓缓垂了下来。 “不死。”言逢欢反手拍了拍它，“这次回来，就是想办法活着。” 垂下的枝桠突然“弹”了起来，仿佛突然来了精神。 言逢欢看得好笑。 “怎么、做？帮忙！” 该怎么做，它可以帮忙！ “是得你帮忙。”言逢欢坐了起来，手覆上它的树干，“而且还非你不可。” 这话简直戳中了榕树的“心窝子”，一股“骄傲”的情绪满满当当地传了出来。 言逢欢顿时笑出了声。 这么折腾一番，言逢欢脑子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她一跃而起，拍了拍手，对榕树安抚地笑了笑：“别怕哦——” 榕树有些疑惑。 而这时，言逢欢抬起右手，其掌心之处，一块立体的红色法阵飞快掠出—— 法阵丝毫不停，以极快的速度飞入空中，留下一道血红色的残影。 下一刻，恍若时间凝滞一般，风雪冻结，万籁俱寂。 同时，包裹着此间天地的巨大红色法阵，猛然浮现而出。 整个空间，霎时间杀意冲天。 时间开始流动—— 然而先前还平静的万千浮岛，此刻恍若森然耸立的催命符，座座都透露着令人惊惧的威慑力。 榕树感应到了危险，情绪急转直下！ 若它能发出声音，恐怕天空都能被它震破个窟窿。 就在此时，它树干的部分，微微亮起，恍若地狱中唯一亮起的一盏灯火。 光源的来处，赫然是当初言逢欢交给它的，那幅印刻有阵图的卷轴！ 言逢欢后退着靠近了它一点，又出声安抚：“别怕。” 出于信任，榕树很快安静了下来。 “将卷轴先给我。”言逢欢笑着拍了拍它。 闻言，纵然卷轴是此刻唯一让它感觉到安全的地方，榕树仍然毫不犹豫地将其送了出来。 它依旧用两根手腕粗细的树根，捧着那卷阵图，乖乖地将其送到了言逢欢面前。 言逢欢没有接，她挥袖一拂，阵图“嘭”地一声散成点点星光，往天地四周奔去。 最后全都落于血红色的立体大阵图之上。 如同群星一般，在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色纹路之上，安静地闪耀着。 规则改写。 这张原本十死无生的阵图，陡然多出了生门。 言逢欢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双掌往身侧一撤—— 那恍若能搅碎天地的阵图，再次沉寂了下去。 “好了。”言逢欢咧嘴一笑，“快吧？” 因为同样欣喜，所以榕树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是不，死了？” “嗯，对。”言逢欢笑眯眯地应道。 即便几率不大，但她也会全力一试。 因为突然觉得，当着奉拟的面，同归于尽这种死法…… 实在是太丢脸了。 言逢欢点了点绕着自己飞的绿叶，笑了起来。 第143章 比赛开始(1)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处空间，原本是她为自己和魔族，所选的“乱坟场”。 这幅她试验拟练多年，勾勒时数次耗尽她周身神力才完成的阵图，更是如它的前身一般，并未留下任何生门。 也并非是不能。 只是之前，她觉得没有必要。 魔族没有必要留在世上。 而像她这样不人不鬼，非神非魔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如一起散了，落得清净。 她少年时便骄傲又激进，对魔族恨不得赶尽杀绝。 也正因如此，当年她造出来的化魔阵图，也是一个生门未留，最后却差点要了三位主神性命。 她原本也为自己预留了这样的结局。 和魔族同归于尽，舍生取义。 她想，这样至少还能留得个好点的名声在。 也不用费心去考虑，以如今这幅样子，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她自认为全然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只见了故人一面。 就那么一面。 她却无可抑制地升起了想活下去的念头。 即便他容貌有变，能力不再，记忆缺失。 可是仍然足以让她想起，当年直面众神质疑，他们几人全然信任地站在她面前的样子。 于是在对上他那双眼睛的一刹那间，她心底真的升起了些浓烈的不甘，至少，得捱到再和他们见上一面。 至少得告诉他们，她是真的尽了全力。 …… 次日，凌晨三点多。 天色未明，群星微隐，万物幽暗静谧，空气尚带着些凌晨的寒意。 比赛区域的外场，周围环绕伫立的灯盏，正柔和地亮着。 循着灯光，言逢欢踏着微冷的水汽，稳稳落在外场中央。 还不待喘口气，便听到言灵的声音，陡然划破这方天地的静寂：“尊上——” 言逢欢转过头，便看到自外场高台处，一群人正朝她奔来。 言灵刚刚是第一个看到言逢欢的，此刻脚上又用上了纤云流野，速度飞快地朝她扑了过来。 临近几步，言灵顿时“刹住”了步子，神情激动不已，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您终于回来了！” 杏眼仿佛盛满了星光，灿若明珠。 这么好像她消失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怎么你们这么早，就在这儿了？”言逢欢笑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亏她专门踩着时间回来，还说正好找个地方睡会儿觉，等着比赛开始。 “比赛子时就已经开始了。”季临星慢了一拍，但仍旧第二个到达。 刚说完，他眼神一变，眼底窜上些喜意：“你这是——好了？” 言逢欢一怔。 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因为言灵拉着她的右臂，所以她的衣袖垂落了一截，使得掌心正侧对着众人。 磐石护卫的效果被压制下去，那团墨色印记自然散了。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右手之上。 “你想诈出什么？本来就没事。”言逢欢淡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回手。 这才接着他刚刚的话问道，“既然子时就开始了，那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啊！”季临星理直气壮。 “……” 言逢欢看了场中一圈，有些陌生面孔，想必也是参赛的人。 “小月呢？”没有看到言寂月的身影，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言灵挠了挠耳朵：“第二赛道的护送对象里，有一位婶婶，但她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我哥选择护送她了。” 言逢欢挑眉，了然地笑了笑。 虽然这站在比赛的角度看来，言寂月这样做有些得不偿失。 但这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只是—— “他走第二赛道，还是有些勉强了。”言逢欢有微微蹙眉。 魔族是她帮忙分流的，第二赛道的魔族，实力堪比三阶这件事不假。 如果加上这些东西喜欢群攻的情况，言寂月必然讨不了什么好。 “您放心，他有两位战斗力不错的队友，还有一位木系修士。”言敬知道她的担心，笑着解释道。 “四个人啊。”言逢欢笑了笑，语气微妙，突然问道，“每个赛道有多少个需要护送的人？” 蒋坤礼沉声应道：“一共有25位，至于赛道，是由他们自己选的。参赛者也需要根据自己的实力，来斟酌和选择对应赛道和需要护送的人员。” 也就是说每个赛道需要护送的人数都不定。 言逢欢突然笑了笑：“你们这比赛，有些随意啊。” “真实情况，可比这比赛混乱多了。”季鸿智苦笑一声，“比赛尚且有‘奖励’激励，可许多参赛者仍然偏向于护送有自保实力的人。若真的放到真实情况下……” 他语带叹息，显然也对这样的情况不报以乐观的念想。 想让修士无条件保护普通人，的确有些太难了。 其他人亦是默不作声。 言逢欢浅淡地笑了一声：“既然是许多，那便意味着不是全部。星火也能燎原，总会好的。” 众人愣住，旋即笑出了声。 是啊，人族何其庞大的一个族群，再怎么样，也会有勇于反抗的那一批人在的。 如果注定了要面对魔族，那么如今的形势，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局了。 “所以，这里的人都是选择护卫温医生的？”言逢欢粗略地扫了过去，除了言灵、季临星和蒋宵月以外，竟然只有两个年轻人以及一个中年男人。 “是啊。”季临星，拍了拍离他最近的那位男子，“这位，温翰池，水系三阶修士。” 温瀚池扬起笑容，冲言逢欢拱手一礼。 他长相偏稚嫩，看上去天真无邪，像是世家里娇养出来的小公子一般。 “这位是离虞枝，火系四阶初级修士。”蒋宵月走到那位黑衣女子身边，接过季临星的话继续道。 黑衣女子，也就是离虞枝，随着蒋宵月的话落，庄重地冲着言逢欢行了个礼，动作一丝不苟。 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虔诚之意。 离姓…… 言逢欢神思微微有些恍惚。 而这时，那位中年男子拱手一笑，主动自我介绍：“郁诏！六阶初期金系修士。言小姐，久仰大名！” 看上去是个颇为豪爽直率的。 蒋坤礼也出声道：“郁兄是我华国最为稀缺的金系修士，而且更是一位六阶修士。实在是此次灵武大比的意外之喜。” 言逢欢无声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随即，她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温谨方—— 也不是她自视过高。 但毕竟有昨日的一番前因在，参赛的人，想必都猜得到她和温谨方的关系必然不浅。 由此，她还以为今日选择和温谨方组队的人，必然是最多的。 即便不是，她也实在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温家血脉，想必是温老爷子授意来选的。 那小女孩身子孱弱，恐怕也是听说了昨日的事情，迫不得已才来找温谨方。 还有那个郁诏，嘶，狗东西不提也罢。 即便加上言灵三人，也总共不过六人。 “除了小月那组，还有比你们这队人更少的组吗？”想了想措辞，言逢欢开口问道。 温谨方听出了她的揶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还真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只有你们几人？”言逢欢摇了摇头，转头问季临星。 后者顿时撇了撇嘴，下巴冲着季鸿智的方向一扬：“还不是他们想出来的好主意，直接吓跑了上百人。” 季鸿智嘴巴一抽，有些想揍人。 然而在言逢欢的注视下，他只能苦笑着拱手道：“言小姐见谅，实在也是考虑到选温医生的人可能太多，完全颠覆比赛平衡。这才增加了些和温医生组队的难度。” “明明增加了不止一些……”言灵低头，小声嘀咕道。 言逢欢挑眉，来了些兴趣：“怎么说？” “如果和温医生组队，就必须多走一条路，还得从后面三个赛道里选。而且他们评断输赢，第一标准是所护卫的人是否安全，第二标准就是时间。” 季临星耸了耸肩，作出总结陈词， “基本等于说是，选了温医生，就不要想名次了。” “胡说！”季鸿智一吹胡子，“我们绝对没有这么想！” 季临星离他远了点。 这明摆着的事，他懒得跟他家老爷子争。 “既然如此——”言逢欢看了他们一圈，“那你们为什么还等在这里浪费时间？” 子时到现在，两个时辰都快到了。 即便有魔族阻挠，其他队伍也该远远甩他们一大截了。 “这不是还没问清楚，你跟得是哪条道吗？”季临星老实答道。 “……” 言逢欢转头看向季鸿智—— 后者笑了笑：“这全然由您自己决定。” “行吧。”言逢欢拍了拍手，“那你们自己选一条，我跟你们好了。” “好！”几人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立马去收拾起装备。 言逢欢笑了笑，看头便对上温谨方的目光，不由得问道：“你不去收拾？” 后者此刻换了一身藏蓝色的登山服，比之昨日多了些干练。 温谨方指了指右肩上的小黑包：“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 言逢欢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一直没休息？” “嗯。”温谨方颔首，轻声应了一句。 言逢欢微微蹙起了眉头，抬手正欲做些什么，却见温谨方伸手虚挡了一下：“不用担心，我没事。” 闻言，言逢欢一怔。 刚刚先入为主，此时才发现，他的精神状态的确不错，丝毫没有倦怠之色。 看出了她的疑惑，温谨方轻声解释道：“比赛开始前，我便吃过一颗凝神丹，药效可以保持两天左右，所以此刻感觉还不错。” “……”言逢欢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凝神丹？它的药材不都是灵植吗？” 温谨方也有些讶然：“你知道凝神丹？” 第144章 魔族异变 两人两两对视之下，突然像是同时被点醒了一般—— 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言逢欢暗骂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弯，他能改自己的药方有什么奇怪的。 “那你呢？”温谨方没有选择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反而转了话题问道。 “嗯？”言逢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他，“我什么？” “我是说休息。”他轻声补充，“言家主说，你昨夜，并未回言家。” “这个啊，我不用——”言逢欢正想说她不用休息。 但眼神和他对上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改了口，“咳，休息了。嗯……找了棵大树挡风，在树脚歇了一晚。” 温谨方眼底闪过一些惊愕之色。 但大概是有所顾虑，所以他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下次还是，不要睡在野外了……” “嗯。”言逢欢忍着笑，点头应了一声。 温谨方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话对言逢欢来说实在有些多余。 然而对方却答应得很十分顺畅，不由得浅浅地笑了下。 而这时，季临星几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温医生！走吧！” 声音中气十足，显然这群人斗志昂扬。 …… 温谨方提了提背包，转头看向言逢欢：“走吧？” 后者笑着颔首，跟在他身后，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等温谨方走近，季临星一行人不再耽搁，往先前就确定好的第三赛道走去。 “哎——等等，为什么不选第五赛道？”郁诏一愣，喊道。 众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温医生选的就是第三赛道，这件事情，已经提前告知过参赛者了吧？”季临星看了他一眼。 “是告知了，不过，咱们不是可以自选一条赛道吗？”郁诏好脾气地笑了笑，“赛道难度越高，奖励也越好啊。” “以我们的组合，选择第三赛道是最为合理的。”蒋宵月冷静地分析道，“即便有郁前辈您在，第三赛道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按照情报来说，第三赛道的魔族，基本都是四阶以上的实力。 加上它们习惯成群结队，战斗力恐怕不容小觑，即便是四阶修士对上，也需要相当谨慎。 虽然他们一行人里，大多数人都是有各自底牌的，真要爆发起来，绝对不逊于四阶修士。 但即便是季临星，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面对一群五阶以上的魔族围攻。 郁诏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又笑道：“可现在，不是有言小姐在吗？” 众人皆是一愣，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郁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有些尴尬地看着季临星几人，问道：“你们从子时等到现在，难道不是为了借助言小姐的力量吗？” 众人没有说话，但看向他的视线变得愈加古怪。 见此，郁诏下意识地看向言逢欢，却发现后者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们等我，大概只是想确认我还活着。” 这话说得众人有些尴尬，但却没有反驳。 郁诏眉头拧成一团。 什么破理由？为什么会担心言逢欢是不是还活着？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郁诏勉强笑了笑：“那言小姐不也是跟我们一队的吗？有她在的话，咱们走更高难度的不是——” 众人眼中的狐疑之色已经浓烈到他无法忽视了，郁诏停了下来，转而问道：“怎么了？” 言灵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郁前辈，灵武局不是早就通知过所有参赛者，“赛场指导”是不可以出手干预比赛的么？” 更别说跟他们一队了。 郁诏脸上神色一僵，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言逢欢，后者冲他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 郁诏扭过头，慌忙地眨了眨眼，深呼吸了口气。 再抬头时，脸上浮现出个恰到好处的尴尬之色：“啊？是吗？呵呵，可能灵武局通知的时候，忽略掉我了吧，我是真的没有听到过这个说法的。” “可是——”言灵还想说什么，她身边的蒋宵月摁住了她的肩膀，“郁前辈说的也没错，此次参与比赛的，有千余人，灵武局工作有所疏漏也是正常的。” 郁诏颇为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蒋宵月也礼貌颔首。 言灵疑惑地转头看向蒋宵月—— 这个消息灵武局并非只通知了一次，而且比赛前也确认过有所参赛者都知道的啊…… 蒋宵月拍了拍言灵的肩膀，随即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言灵虽然心里有疑问，但见状还是聪明地没有继续开口。 郁诏没管两人的小动作，想了想，又对言逢欢道：“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言小姐以您的能耐，走三赛道未免屈才了一些。” “你似乎很希望我走最难的路？”言逢欢淡笑着看着他，“怎么？想看我出手啊？” 郁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初，笑道：“我只是听说言小姐能力出众，实在是心向往之，若能看到言小姐出手诛魔，自然是我的福气。” 这话说起来也没什么毛病。 然而落在众人耳中，却总觉的怪怪的。 而言逢欢闻言突然笑出了声。 郁诏一愣，微微皱眉看着她。 “这大概就要让你失望了。”言逢欢笑了几声，这才对郁诏淡声道。 “为什么？” “我这个人啊，懒，懒得动弹。”言逢欢脸上挂着些懒散的笑，慢悠悠地道，“即便是有魔族，也该你们自己去对付。” “噗嗤——”旁边几人，都被她这么“理直气壮”地话给逗笑了。 而郁诏抽了抽嘴角，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是不相信言逢欢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衡量之下，郁诏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低头对言逢欢拱了拱手：“是我冒犯了。” 季临星和蒋宵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些许警惕。 “那出发吧，虽然难度在我们能应对的范围内，但毕竟是面对未知的场面，大家还是得保持警惕。” 季临星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但这种时候，明显是几个年轻人的主心骨。 他一说话，即便是和他不熟的离虞枝两人，都非常顺畅地点了点头。 丝毫没觉得由他“发号施令”有什么问题。 冲季鸿智几人打了招呼，季临星领头走进了第三赛道。 身后几人也飞快跟上，唯独郁诏，留在原地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这才扭曲着脸跟了上去。 脚步艰难，背影里仿佛都写满了不甘心。 言逢欢并不急，于是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憋屈”。 “尊上……这个郁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言敬轻声问道。 言逢欢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也不隐瞒：“是。” 季鸿智几人大惊：“那——” “没事，有我在他翻不出什么浪。”言逢欢笑了笑，随即冲几人摆手，“走了，你们赶紧忙你们的去吧。” 顿时，季鸿智几人僵若木偶，只能在原地目送着言逢欢慢条斯理地走进赛道。 “言小姐……是不是看出了啥？”蒋坤礼有些犹豫地问道。 “也不一定。”言敬摇了摇头，“尊上也有可能就是随便说说，按她的性格，不会去探究我们的打算。”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大概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格外疑心了吧。 “不知道这郁诏到底是有什么问题？我们需要派人留意着他吗？”季鸿智拧眉，有些忧虑。 言敬也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尊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会解决的。” 季鸿智叹了口气：“好吧。” “走吧。”蒋坤礼深呼吸了一下，沉声道，“秘境里的东西，还等着我们去研究呢。” 说到这个，其余几人脸上也浮现了些许凝重之色。 “走吧。” …… 另一边，言逢欢独身走入第三赛道，并未见到季临星几人。 入口处的魔族不多，大多处于浑噩状态。 虽然在她眼里，一直只有低阶和高阶魔族之分，但此前她帮忙分流时，有留意过这些魔族的气息差别。 而现如今这些…… 甚至比不上那些三阶的东西了。 没听说过，魔族还能变弱得这么快啊。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为了方便，她直接隐匿起了身形，腾空而起，直奔几人气息的方向而去。 刚往里走不远，就看到了不少奔腾涌动的黑雾，以及慌忙应对的季临星几人。 他们每个人的攻击都很凌厉，但显然对付魔族的经验有些缺失，几人还正好包揽了五行，攻击场面十分绚丽。 但极少有攻击是有效的。 郁诏除外，他如果全力之下，收拾这些魔族是很快的。 但他有意收敛了力量，一直在边缘处虚张声势。 季临星几人也没理他，反而趁这段缠斗的时间，配合得越来越熟练。 看样子即便没有郁诏，他们处理完这个场面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温谨方正蹲在一个山洞口，帮几个受伤的修士包扎伤口。 言灵和其他几个陌生面孔的木系修士，却只能懊恼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茫然无措。 言逢欢并未立刻显示出身形来，而是闭目凝神，神识散开，笼过周遭万物—— 少顷，她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漠然冷冽。 原来这么多年，这些鬼东西也长进了不少。 上次华国机甲展示，她给错防护力度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了不对劲。 却没想到，它们竟然不只是力量变强了。 第145章 故人之说 虽然仅仅是四阶，但已经隐隐有了自主意识的征兆。 攻击也不像是以往那般毫无规律，只凭本性，它们甚至还会将力量转移给别的魔族，以及抑制木系修士的治疗术法……。 还能有什么呢？ 言逢欢嘴角扯了扯，眼底浮现出些讥嘲之色。 …… 如言逢欢所料，很快季临星几人那边，就已经打得七七八八。 他们身手本就不差，除了言灵，一个个实战能力更是都能匹敌四阶。 魔雾被驱散，留下一些残余魔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们竟然不再纠缠，而是果断地四散奔逃。 离虞枝手中捏着两道赤金烈焰，顿时化为一双刀剑，一身黑衣，神情冷峻，欲要再追。 “别追了！”蒋宵月忙唤道，“咱们不宜分开太远！” 离虞枝闻言一顿，冲她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随即她飞速收敛起霸道的火系灵力，正欲往山洞跃去。 然而下一刻，她脸色一变，随即闷哼一声，身形猛然朝着地面落下—— 下坠的速度太快，明显不是她自主为之！ 蒋宵月慌忙召起一阵沙漩，卸去了她自由坠落的力道。 季临星挥手，一阵清风卷住她，立刻将人往温谨方那边带—— 几人也在纵跃间靠近山洞，远远便呼喊道： “温医生！快看看她！” 温谨方此刻还在帮人止血，但面对离虞枝的情况，他显得非常冷静。 单手从身边的黑包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瓷瓶，扔向守在门口的言灵：“喂她吃一颗。” 言灵愣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接过。 随即丝毫不敢耽搁，转身朝着半空缓缓落下的离虞枝奔去。 清风卷挟着人悠悠落下，言灵还没靠近，便惊呼一声—— 随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众人这才发现，离虞枝此时双眼紧闭，皮肤通红，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些皲裂。 仿佛干涸过度的土地，一片焦灼无生机。 温谨方腾不出手，远远看了一眼离虞枝的方向，沉声道：“言灵，动作要快。” 听到温谨方的声音，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言灵顿时回了神：“是！” 随即一咬牙，手碰上离虞枝已经裂开的脸颊双侧，强迫她张开了嘴。 然而，纵然言灵用上了巧劲，一颗药喂下去，仍然使得离虞枝脸颊和脖颈之上的皮肤，撕裂得更加厉害。 而渗出了的血，又因为她滚烫的皮肤，顷刻凝滞。 这番场面，看得众人都心生不忍。 而温谨方的药下去，离虞枝竟然立刻就转醒。 而她与常人不同，几乎在还没有清醒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离虞枝脸色猛然一变，忍着痛欲催动灵力对抗这种异变—— 却听言逢欢的声音响起：“不要运转力量，凝神休息一会儿。” 众人一惊，却见身后空间如同晕染开来的水墨画一般，一阵扭曲，而言逢欢正自其中缓缓走出。 “尊上！！！”言灵眼睛都亮了，像看到了救星。 若不是此刻她正扶着浑身没有力气的离虞枝，恐怕就扑上去抱人了。 “这才多久，怎么一个个跟花猫似的？”言逢欢慢悠悠地冲众人走了过去，嘴上还要调侃一番。 被称作花猫的几人，下意识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的因为打斗留下的脏污。 不由得赶紧胡乱地蹭了蹭。 而离虞枝听到言逢欢的话，竟然丝毫没有犹豫，立即放弃了催动灵力的想法！ 转而闭上眼睛飞速平静了下来。 但显然她还是对自己目前的样子有所芥蒂，因此下意识地想用言灵的衣袖遮挡。 却在下一刻却听见言灵惊呼道：“你身上的裂口在消失！” 离虞枝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眼底是不可置信。 然而等到她也亲眼目睹伤口飞快消失的奇景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激动的笑意。 “啊！你快凝神，又裂开了！”言灵眼见着因为离虞枝情绪波动，又开始发红皲裂的皮肤，吓得冲她摆了摆手，赶紧示意道。 离虞枝一怔，飞速闭眼，再度以极快的速度平静了下来。 伤口也随之快速愈合。 这样的景象，也让得周围一众人难免有些惊异。 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的恢复速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离虞枝对情绪的掌控力，实在是太强了。 看上去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能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还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做出抉择，并且极快地平复情绪。 在场的其他年轻人，都没有这个信心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也不由得对离虞枝升起了些许敬佩之意。 然而纵然离虞枝的状况已经好上了不少。 但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突然变成这样，温瀚池还是不由得沉声问道：“她为什么这样？” 季临星几人将视线投向了言逢欢。 既然刚刚后者出声阻止了离虞枝，那说明她应该是知道离虞枝的情况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欢微微耸了耸肩：“我刚刚只是感知到她体内药力散发，如果强行运转力量，恐怕会和药力相斥。” 药？ 对了！是言灵喂给她的那颗药丸！ “能这么快治愈外伤的药，我还是第一次见。”蒋宵月喃喃道。 “不是治愈外伤。”温谨方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发现他正朝着他们走来。 “温医生，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谨方在离虞枝身边蹲下，替她把了把脉。 随即才继续解释道：“她的情况特殊，刚刚那是因为力量过溢导致的异变，而并非普通伤口。” 季临星恍然大悟：“所以她这个情况是因为力量没收住？而刚刚那个药，是为了帮她力量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温谨方颔首。 季临星有些好奇和惊叹：“她既然都这么强了，那为什么离家这代的少主，反而是离英卓？而且此前，我都没怎么听说过她的名字。” “离家如今这代，嫡系有三人。长子离英卓，幺子离乐安，两人皆是天赋不错的修士。唯独离家二女儿，一直没有什么关于她的消息。据说是身体不太好，所以离家刻意不让她不显露于人前。”一旁的蒋宵月轻声说道， “今日见面时，我还在疑惑，因为我并未察觉到，她身体有任何不足于常人之处，相反修为还远超同龄人，却没想到……” 她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而这时，离虞枝也睁开了眼睛，她身上的异变彻底消散了下去。 面对众人复杂的眼神，她非常自然地笑了笑：“让大家见笑了。” “你还好吗？”言灵扶起她，有些担忧。 “嗯。”离虞枝冲她点了点头，乖巧又清丽的笑容，看得人心都软了一些，“今日不知为何，有些控制不住，吓到你们了吧？” “这有什么？”季临星灿然一笑。 蒋宵月单手叉腰，也对离虞枝偏头一笑：“对啊，我们现在可是团队！没有什么吓不吓的。” 言灵和温瀚池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虞枝冲他们感激一笑。 而这时，众人突然听到季临星突然发问：“郁前辈，你怎么一直盯着温医生看啊？”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郁诏身上。 后者一僵，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探究和疑惑之色。 被众人注视着的郁诏：“……” 小兔崽子！看着笑嘻嘻的季临星，郁诏牙都咬紧了。 然而，此刻他纵然再动了杀心，却也只能将满腔的烦闷，化作一个脸上尴尬的笑容：“我只是觉得，温医生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故人？”季临星古怪地重复了一道，看了一眼言逢欢的方向，“怎么你们都有故人？” “……” “……” 旁边几人都被他这话逗笑了。 言逢欢凉凉地看了一眼季临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挟私报复。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 然而郁诏看了一眼她淡漠的神色，原本想以一句私事挡过的他，却突然起了些继续说的心思。 于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看似是在回答季临星的问题，但视线却落在了言逢欢身上：“人嘛，活得久了，自然‘故人’就多，您说是吧，言小姐？” 言逢欢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事儿你为何问我？” 郁诏一愣，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一下。 随即才淡淡地笑了一声，道：“我是觉得，您在这个话题上，应该和我有些共鸣。毕竟之前和r国那场比赛，那位封灵子，不就是您很多年的故人吗？” 这话一出，言逢欢还没说话，众人的表情却变了。 言灵更是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哪里算什么‘故人’？” 郁诏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言灵，语气有些沉了下来：“怎么就不算故人了？” 后者并没有察觉到郁诏的不愉之意，毕竟这会儿想起封灵子，她也不是很愉快：“他那样的叫‘仇人’还差不多！谁吃饱了撑的想要有这样的故人？。” “哈哈——”季临星大笑一声，赞叹道，“精准。” 蒋宵月几人也偷摸笑了起来。 然而郁诏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勉强笑了笑，看向言逢欢：“言小姐，你也这样觉得吗？” 言逢欢淡淡地看向他，眼底无波无澜。 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好似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她的无语。 对郁诏的追问的无语。 郁诏脸皮抽了抽，却仍然近乎有些“固执”地看着她。 气氛突然有些不太对劲。 季临星几人脸上的笑意落下，有些凝重地看着他们—— 温谨方也察觉到了不对，站了起来，正想朝言逢欢走过去。 言逢欢却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也不是。” 温谨方刚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郁诏眉眼一动，紧紧盯着她。 “认识吧。”言逢欢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即慢条斯理地越过他，朝着温谨方的方向走去。 郁诏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认识？ “只是，认识？” 言逢欢刚离开他的余光范围，郁诏突然问道。 第146章 神只血脉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言逢欢身上。 然而后者脚步未停，也没有说话，神色平静。 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郁诏的问话。 郁诏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 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一时间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言逢欢走近温谨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周身上下，这才调侃道：“没想到你才是最忙的。” 后者显然愣了一下。 低眸环视了一圈，反应过来了她在说什么，不由笑了出来。 于是自然而言地接了她的话：“是有点忙，原本以为是个站在后面看戏的闲差。” 被护送者，任谁都会以为站在旁边喊加油就行了。 说完，他还耸了耸肩，明显是在接着她的话开玩笑。 但旁边的言灵闻言，突然沮丧得脑袋都耷拉下去了：“对不起……” 这一站，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得害她师傅忙里忙外的。 言灵满心都是愧疚。 言逢欢和温谨方皆是一怔，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起来。 不过还不待他们说话，离虞枝已经拍了拍言灵的手臂：“刚刚可是你帮忙救了我呀。” 这话一出，言灵更是有些红了眼睛：“是师傅的药起了作用，我什么都没做。身为修士，我却连力量都催动不了……” 她越说越愧疚，脑袋低得更厉害了一些。 在场几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纵然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但言灵恐怕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另一个团队里，也有两个木系治疗修士，他们神色也是非常难看。 “还是没有办法，我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中招了，但就是催动不了灵力！”其中一人有些泄气地道。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言逢欢，后者在他们眼里就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 但言逢欢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如何驱散这种魔族的压制效果，但这会儿却不是她的主场。 …… 温谨方没有管其他人，只是看向言灵，缓声安抚：“先别着急，既然你灵根无碍，就一定有办法。” 他的声音干净清冷，仿佛自带一股能抚平人心的魔力。 言灵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冷静了下来，随即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听您的！” 十分信任的模样。 言逢欢低低地笑了笑。 离虞枝在言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对温谨方弯腰行了个大礼—— “温医生，今日之事多谢您出手！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站起身来，离虞枝有些艰难地道。 没能躲得过这个礼，知道她想说什么的温谨方，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才轻声道：“你说。” “您今日这个药，卖吗？”离虞枝看了一眼他，又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言逢欢。 她惟恐自己的话哪里说的不对，又赶紧恭敬地补充道，“或者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愿意交换！” 言逢欢并没有出声的意思，这让离虞枝心下安了一些。 转头，近乎希冀地看着温谨方。 “这个药并非是针对你的病情的。”温谨方看了她一眼，“只是恰好能压制力量过溢的问题。” 这话听得离虞枝一急：“那也没关系——” 温谨方摇了摇头：“多用几次，就没有太大的效果了。” 离虞枝浑身一震，脸上出现浓烈的失望之色。 但很快，她稳住了身子，勉强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强求了。” 言灵有些不放心地扶住她：“你还好吧？” 离虞枝摇了摇头，一时间脸上笑比哭还难看。 温谨方听了她的道歉，只是摇了摇头。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在这时—— “言小姐和温医生都没有办法吗？”郁诏不知何时走近了他们，突然问道，“不应该啊。” 众人竟然从他的语气里，莫名听出了些挑衅之意。 言逢欢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温谨方也没有搭理他，只是注意到离虞枝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又热切了一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头对她道：“你的病症，归根结底是因为力量过于纯粹和庞大，身体无法支撑才导致的。想必这个结论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离虞枝眼神暗了下来，点了点头。 “我刚刚之所以不说，是知道你不可能放弃力量，所以多说也无益。”温谨方缓声道。 却没想到郁诏步步紧逼，一想到这里，温谨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的确——”离虞枝咬了咬唇，“还不能放弃这样的力量。” 众人恍然大悟。 身为修士，修为堪比性命，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愿意放弃的。 难怪这么多年，以离家的威望和手段，都没能解决离虞枝体弱这个问题。 恐怕不是不能，只是不愿意。 毕竟离家早些年家主修为尽失，导致现如今后继乏力，离家在灵武界竞争力也早早垮了下来。 恐怕离家是将希望尽数寄托在这嫡系三人身上，或者说，寄托在这个年纪轻轻就四阶的离虞枝身上。 众人各有思量，一时间都没说话。 而这时，郁诏突然笑了笑，看向言逢欢：“言小姐，您不出手？” 言逢欢又看了他一眼：“我没办法。” 声音清浅而淡漠，语气也十分肯定，丝毫没有犹豫和回转的余地。 离虞枝更是有些失望，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而郁诏却被她的话一噎，脸皮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 她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忍了又忍，郁诏才没有骂出来。 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言小姐说笑了，以您的能耐，怎么可能没有——” “你这人好奇怪！”他这话无异于捧杀，言灵自然不能忍，于是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尊上都说了没办法，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郁诏何时被这样冒犯过，脸色一变，猛然冲着言灵抬起了手，其上灵力明晃晃地闪烁着。 众人脸色大变—— 言逢欢侧了侧身子，微微抬起右手，衣袖垂落间，正好挡在言灵身前。 郁诏动作顿住，他眯了眯眼睛：“言小姐，这小辈不太懂礼数，还是得多教教才好。” “不劳费心。”言逢欢神情淡漠地和他对视，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言小姐，你不是‘赛场指导’吗？”郁诏扯了个笑，“你出手，是坏规矩的吧？” 众人屏息，看向郁诏的眼神愈发警惕。 这会儿他们要是还没看出来后者有鬼，那就是傻子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言逢欢闻言竟然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同意了郁诏的说法。 然而还不待后者得意，却听言逢欢慢悠悠地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当我不是。” 说着她低头理了理衣袖。 这话众人先是听得一懵，下一刻反应过来的人都笑出了声。 好一个可以当她不是！ 而这笑声却让郁诏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就这么一会儿，言逢欢衣袍的长袖已经被她束紧，她看向郁诏：“要打吗？” 她安静地站在言灵身前，护犊子的意思十分明显。 郁诏嘴角抽了抽。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发难时，郁诏竟然缓缓地放下了手。 “……不打。言小姐，误会一场。”他甚至笑了笑，“我没什么恶意的。” 言逢欢垂下眼眸，神色不明。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的手放了下去，负到了身后。 两方均是偃旗息鼓。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时—— 郁诏嘴角掀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突然看向离虞枝：“你们离家，可是和火焰神尊离惑有渊源？” 离虞枝脸色一变。 看向郁诏的眼神突然多了些凝重：“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啊，就是个无名小卒。只是偶然听说过，火焰神尊曾经给一个衷心追随他的部族赐了姓，并留下了三滴指尖血。” “后来，听说那个部族的嫡系血脉成功炼化了其中两滴，此后凭借着血脉里的些许神只气息，很是兴盛了一段时间。”郁诏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然而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就将离虞枝的情况和这件事连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并不理解为何有人的力量会超脱身体的极限，却又能“安稳”地进阶四阶。 那么此刻，结合“神只血脉”这一点来看，却是完全说得通了。 “言小姐，这火焰神尊，你可认识？”兜兜转转，郁诏的话题又回到了言逢欢身上。 然而他虽然是问句，可语气里却满是肯定。 几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言逢欢偏头看了他一眼，将他眼中的挑衅收入眼底。她突然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认识。” “言小姐此话当真？”还不待郁诏说话，离虞枝先是激动地眼睛一亮，甚至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了。 言逢欢轻声应了一句：“嗯。” 郁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言小姐还忍心不出手救一救吗？” “我说郁先生，你究竟是不是年岁大了，所以耳朵不好使了？”季临星没忍住脾气，当场翻了个白眼， “她都说了，没有办法！你这破招一个接一个，这会儿还打感情牌有什么用？难不成凭空给你变一个方法出来吗？” 他心里对郁诏起了怀疑，加上对方一系列行为实在是太让人反感。 索性季临星也不装了，一大段话说得又快又顺溜，直数落得郁诏脸色青黑了下去。 郁诏自然是知道言逢欢必然有这个能耐出手的，可他不能说。 “郁诏”可以听到些秘闻，能旁敲侧击，却没办法识破言逢欢的伪装，没办法直言她和离惑的渊源。 一时间，面对季临星的指摘，他竟然哑口无言。 短暂愣怔一瞬后，他不由得怒火冲天！ 短短一天时间，真是谁都敢到他头上来踩两脚！ 真当他泥捏的吗？ 郁诏面色愤恨，然而就在他又欲发难时，却突然对上了温谨方幽深的目光。 明明确认了他不是自己所敬重的那人，郁诏却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心虚。 一腔被冒犯的怒火，顷刻一顿。 然而他的骄傲却不允许他退却，故而直直对上了温谨方：“温医生有话要说？” 第147章 马脚四蹿 郁诏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温谨方竟然给了肯定的回答：“是有点想说的。” 这下连言逢欢都有些惊讶了，她转身看向温谨方。 眼底带着好奇之色，嘴角牵起了些笑意。 但她并未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后者的下文。 这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对待郁诏的漠然完全不同。 一时间郁诏的脸色都沉了一些。 他长长呼出了口气，神色莫测地看着温谨方，冷声道：“你说。” 温谨方倒是不介意被这样盯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观你面色青中带黑，情绪也暴躁易怒，多疑，思维跳跃，又拒绝一切与主观臆想不符的观点……基于这种种表现，我建议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精神科看一看。当然，心神易受身体影响，所以可以的话再去看看五行脏腑，是否有虚靡之象。” 温谨方从容不迫，字句清晰地缓声建议道。 他说的欢慢又认真，是真的像在真诚地提意见。 …… 场中突然静寂了一会儿。 “噗——” 随即爆笑的声音接连响起！ 言逢欢和郁诏都是“老古董”级别的了，自然没听过什么精神科，但并不妨碍听懂他的意思。 郁诏呼吸急促了一些，眯起眼睛：“你这在暗讽我有病？” “没有。” 然而即便温谨方回答得非常正经，但郁诏这问话一出，众人的闷笑声明显大了一些！ 从他们抖动的肩膀，也能看得出来，一众人等忍得实在很辛苦。 郁诏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蝼蚁之流，也敢看他的笑话？ 郁诏一声冷哼，一股磅礴金系能量自他身上荡开。 六阶强者的力量不是开玩笑的，一众修士赶紧运灵力抵御。 然而，即便郁诏并未用全力，却仍然足以让季临星几人后退了十来步，全力之下才堪堪抵住脚步。 反倒是温谨方，以及言灵这几个失去力量的修士，因为言逢欢在，所以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 而后者，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本座倒是没听出来他在暗讽。”言逢欢护下众人，转头看着郁诏，淡淡笑了笑，“这说得不是挺中肯的吗？即便是修士，年纪大了，就得服老。讳疾忌医可不好的。” 她语带笑意，说得煞有其事。 “你、颠、倒、黑、白！”郁诏几乎咬牙切齿。 言逢欢笑容不变，痛快认下：“是又如何？” 郁诏狰狞的表情一滞，眼底浮现出些许不可置信。 而言逢欢笑容反而盛了一些，又近乎挑衅地道：“你能拿我怎么样？” 郁诏胸口起伏不定，就这么直直地瞪着她。 众人逐渐警惕了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郁诏却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我一介小小的修士，自然不能拿您如何。” 言逢欢笑了笑：“你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很高兴。” “……” 郁诏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没有再有纠缠的意思。 随即，他竟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耽搁了这么久，咱们还是早些上路吧。迟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他冲言逢欢点头一笑，转身走了。 仿佛刚刚剑拔弩张的不是他一样。 白白警惕了半天的季临星等人：“……” 郁诏似乎真的打算好好比赛，转眼间就走得只看得见模糊的影子。 季临星走近了些言逢欢和温谨方，非常认真地低声说道：“我突然觉得，温医生说的，可能是真的，他或许这里——” 季临星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真的有那么点问题，啧。” 话到最后，他还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 然而，郁诏的背影却明显一顿。 众人一惊。 背后说人坏话的季临星，倒是丝毫没有羞愧，反而吹了个口哨：“哟，听得见啊，看来人走了，心没走啊。” 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修士耳聪目明，也必然是借助了灵识，才能听得到季临星那么小的声音。 果然，季临星话音刚落，郁诏的脚步都停了一拍。 随即，他才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在几个飞跃间，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季临星看向言逢欢，以嘴型询问道：还在吗？ 他问得自然是郁诏的灵识。 言逢欢看出了他想说些什么，于是微微扬了扬手—— 一道银色屏障，自他们小队周边升起，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被隔在外面的另一支队伍，也是有眼力劲，纷纷冲着言逢欢拱手一礼，随即各自散开了。 但他们还指望着温谨方，所以倒也没有彻底离开。 银色屏障内。 “说吧。”言逢欢收回手，“魇阴之外，没有人能窥探到。” 闻言，季临星眼睛都睁大了些，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屏障四周：“这魇阴风雷可真是好用啊。” “这就是你想说的？” “当然不是！”季临星一个激灵，飞快反驳，“我是想问，他为什么还会继续比赛啊？” 言逢欢好笑地看他一眼：“进都进来了，为什么不比？” “……” 季临星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摸不准到底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言逢欢故意的。 索性他直接摊了牌：“他就是封灵子吧？” 言灵和温瀚池，惊讶的呼声一前一后响起。 然而其余几人倒是非常冷静，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猜测。 言逢欢看了一圈，看到言灵和温瀚池几乎同款的“惊愕”时，突然笑了起来。 “猜得挺好啊。”言逢欢的视线转回到季临星身上，夸了一句，“他的伪装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几人自然听得出她的揶揄。 季临星想起刚刚的一幕幕，不由得吐槽道：“他简直是马脚四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特殊之处一样。” 说着，他精致的眉眼都皱了起来，显然十分“嫌弃”。 一旁什么都没发现的言灵两人：“……” 怎么感觉他们也被嫌弃了？ “所以啊，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啊？”季临星接着刚刚的问题，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问我？”言逢欢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我像是脑子跟他一样的吗？” 季临星被她这话一噎，恍惚间竟然觉得她说的挺有的道理的。 而这时，温谨方突然笑了下。 众人的目光倏然集中到了他身上。 “抱歉，失礼了。”温谨方很快收敛了表情，“我想，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吧。” 说完，他又笑了笑，补充道：“当然，我的脑子也跟他不一样。” “……” 言逢欢突然感觉有些窘迫。 这就好像你正在跟邻居狗蛋斗嘴，你尊重敬爱的师长目睹了全程，并且还诚恳地复述了你的话一样。 …… 不过，所幸她如今脸皮厚得如山似海，没人看得出她的囧意。 “温医生，您为什么这么说？”蒋宵月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人会在意，一群蚂蚁对自己的看法吗？”温谨方声音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有些残忍，“或者，会认为蚂蚁能看得懂自己吗？” 不会。 蝼蚁而已，一群微若尘埃的东西。 怎么可能看得懂他们？ 然而，谁又知道，他们在神灵面前就不是蝼蚁呢？ 尤其是，在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人族的封灵子面前。 他们或许蝼蚁还不如。 众人的背脊霎时发寒，阵阵凉意直透心底。 “不过这是他的想法，不是我们的。”温谨方笑着继续道。 “……”蒋宵月闻言，突然笑了起来：“是啊，咱们可比蝼蚁厉害多了.” 季临星脸上又浮现出些许不解：“不是说，神族受上天眷顾，个个都聪慧绝顶，性情也至臻至善吗？怎么看这封灵子也不满足啊。” “……” 言逢欢好笑地看着他：“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啊？不都这么传的吗？”季临星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看向蒋宵月几人，“你们听过没？” 几个年轻人纷纷点头。 “我还听说，神族心神强大，对于万事都能够洞悉明了。”离虞枝还补充了一句。 言逢欢轻轻揉了揉眉心：“即便是主神来，也没人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若真的能洞悉明了，还要这天道主宰干什么？ 众人惊愕不已。 言逢欢又看向季临星：“至于你所说的神族也不是没有。但只能是‘天生的神族’，才会受如此大的天道福泽。” “天生的神族？” 看着几人脸上的茫然，言逢欢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肩上名为“传道授业”的担子。 “只有两位神级强者结合，所生下的孩子，才会被称为天生神只。他们天资远超常人，诞生之日便拥有神体。也是最有可能，达到远古众神们那种境界的存在。” 说到这里，言逢欢顿了一下，神色突然柔和了一些，“至于你说的‘至臻至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是的，而其他人——” 言逢欢眼底的柔和迅速淡了下去：“成神之路能让人洗经伐髓，却没法篡改心性。苍穹之下，万法平等，即便是极恶之道，能走到最后，便也成神。” 说到最后，言逢欢嗤笑了下：“所以啊，你们不用把神看得有多高。后灵时代的神只，说白了，也就是一些拥有了强大力量的人，或兽而已。” “所以，封灵子是兽？”出乎意料的，言灵竟然对这些信息接受良好，甚至还能立马举例。 看得出，这孩子对封灵子极度不喜了。 言逢欢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轻声答道：“不是，他的血脉半人半神。” “啪嗒——” 言灵手中的药瓶掉在了地上，落地的声音让愕然的众人迅速回了神。 “这就是他厌恶人族的原因？！”蒋宵月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惊声问道。 第148章 苦口婆心 这话一问出来，众人也突然像是打开了什么新的思路。 既然是半人半神的话…… “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体内那一半的人族血脉？”温瀚池轻声问。 言逢欢一怔，沉默了一下，才随意道：“我不清楚。”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众人都看向她。 原本以为她会多说点什么。 但言逢欢只是略微垂眸，神情突然淡漠了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避着点他，总是没错的。” “难道我们这样也算是冒犯‘神灵’？” 看得出她不想继续回答这个“为何封灵子厌恶人族”的话题，季临星非常自然地接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不算，他遮掩身份在先，没法儿追究你。你要是胆子大，指着他鼻子骂也可以。”言逢欢轻声道，“就像你刚刚那样。” “那为什么要避？”季临星精神一振，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神情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他这会儿的实力，也是受限的吧？虽然我没把握能赢了他，可单打不行，那可以群殴啊！” 他说到最后，有些“无赖”地耸了耸肩， 然而这个建议，却让旁边的蒋宵月几人眼睛都亮了。 揍封灵子—— 这听起来也太爽了吧！ 言逢欢有些意外地看了季临星一眼，好笑地问；“你就这么肯定？” 季临星咧嘴一笑：“关于主神写就的新规则，我听我们家老爷子提过一嘴。” “上次比赛，他仗着自己能耐，杀了那么多r国人，受的反噬绝对不小，加上后来又被你重伤……所以我想，他没道理才这么短时间，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刚刚郁诏走远的方向，目光幽深了些，语气也沉了下来：“原本也没敢那么肯定的，谁让他自己撞上来了。” 季临星转回头，看着言逢欢又咧嘴笑了下：“所以，我这群殴的法子，是不是可行？” “我可以帮忙。”蒋宵月笑道。 言灵一时间兴奋得都忘了自己的状况：“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算我一个。”离虞枝有些苍白的小脸上也突然扬起一抹兴奋的笑。 “我、我也能出力。”温瀚池小声开口。 一个个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 言逢欢突然感觉脸上一麻，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表情，足以完整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温谨方在一旁没有说话。 但他似乎看出了言逢欢的“惊愕”，竟然还偷偷地笑了笑。 言逢欢头更疼了。 之前担心这几个小孩儿，将神级强者摆的过高，恐惧乱了心神，折了修行的本心。 所以她才拐弯抹角说了半天，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拿出来捯饬。 就为了好好宽宽他们的心。 然而—— 看到季临星几人脸上，那仿佛想要立即提刀上去，和封灵子打一场的兴奋之色。 好像宽过头了…… 言逢欢突然怀疑起了自我。 她大概实在不是个教人的料子。 长长吐了口气，言逢欢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们：“我记得我说的是，他不能‘随便’杀人，而不是杀不了人。” 众人兴奋的表情猛然一顿。 “你们觉得，自己有几条命可以给他宰的？”言逢欢看着他们，慢悠悠地问道。 “……” 几个心潮澎湃的年轻人，一下子被现实的冷水泼了个满头。 “可他如今修为只在六阶，身上又有伤，这里又有魔族环伺。我们几个联手的话，未必不能留下他。”季临星皱着眉头，还是不肯放弃，“我是真的觉得可以试试啊！” 言逢欢扬了扬眉：“你怎么就肯定，他修为只有六阶？” “这次比赛，所有人的等级，都是经过灵武局那边秘密鉴定的，应该不可能作假才对。”季临星认真地道。 这么肯定？ 季临星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不是说大话的人。 言逢欢有些好奇：“怎么鉴定的？” 然而这下却问到季临星盲点了：“额……我只听老爷子说过，华国那边又搞出了个什么测试仪器，专门就是为了感知各个修士的等级的。” 旁边的蒋宵月见状，轻声补充道： “是等级感知仪，它的前身就是能量检测仪，据说还曾经捕捉到过封灵子等人入境的动静。不过似乎还不完善，据说包含八级在内的几个等级，只能模糊感知到等级差别，无法给出比较详细的数据。” “但八级之下，检测精度甚至比我们熟知的各阶分级，还要多一些。而且——” 说到这，蒋宵月突然看了一眼言逢欢，嘴角是努力憋住的笑意。 言逢欢眉心一跳，几乎下意识地反应了过来她想说什么：“又拿我做了实验？” “嗯。”蒋宵月死命咬着唇，忍着笑意闷声点了点头，“据说反馈的结果的确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能检测到言逢欢的实力位于神级。 “……”言逢欢神情一滞，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得很，这次竟然连我都没发现。” 这大概就是言灵说的打脸？ 言逢欢摇了摇头。 见此，蒋宵月赶紧收敛起情绪，认真解释道：“应该不是您没有发现，只是您不知道那是检测的仪器。” “怎么说？” “我听说，这个仪器被制作成了上千种形态，投放到了比赛场各个地方。也就是说，这几天我们所看见的、接触到的任何东西，花草树石，路灯旗帜等等，都有可能是他们放的仪器。” 言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灯下黑啊。”季临星打了个响指，笑着调侃，“这哪儿是秘密鉴定啊，这是明目张胆吧。” 言逢欢闻言也笑出了声：“难怪。” 封灵子能中招也不冤。 不过—— “即便他如今修为跌至六阶，你们还是得避着他。”言逢欢淡淡道。 “为什么？”几个年轻人不由得同时出声问道。 言逢欢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奈：“你们不会真以为，他的六阶和常人是一样的吧？” 季临星一懵。 其他人也随之一愣。 他们—— 还真是这样想的。 “都是等级，还有什么本质区别吗？”季临星疑惑地问道， 言逢欢摇了摇头：“自然有。否则千百年来，为什么无数人费尽心思，都想踏过那通天之道？神级和其他级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几人脸上全都是茫然，显然对于这套理论非常陌生。 神级的确离他们太久远了。 很多相关的记载都失传，能查到的也只是些虚无缥缈的描述。 言逢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神级之上，每次进阶最基本的变化，就是天道所允许他支配的力量，会成十上百倍地暴涨。他如今已经是三阶中期神只，说明他的修为，最起码暴涨了三倍以上。” 季临星几人猛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深吸了口凉气。 “知道怕了？”言逢欢笑看了他们一眼，继续道，“所以今日，即便他仅剩一阶修为，对上如今八阶巅峰的言敬也能一战。” 更别说季临星这几个，明面上实力只有四阶的人了。 …… 季临星抖了抖脑袋，飞快认怂：“行行行！我暂时避着他，避着他——” 丝毫没有拉不下脸面的样子。 这转变的速度，快得顿时逗笑了旁边的众人。 见几人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心生沮丧，言逢欢心下安了一些。 无意识地转头，正好对上温谨方的目光。 言逢欢一愣，旋即冲他笑了笑，轻声道：“这种事我做的不多，你可别笑。” “不会。”温谨方眼角微弯，“你做得很好。” 比他潜意识中“想起”的她，百倍耐心。 言逢欢也笑了起来。 而这时，温谨方突然低声问道：“那你呢？” “什么？” 旁边几人也突然安静了下来，视线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温谨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瞒不过他们，索性也不遮掩： “他大概率就是冲着你来的，‘忍辱负重’也要留下来，他所求必然不小。你让他们避开，那你呢？” 言逢欢愣怔地看了他两眼，这才出声答道：“我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温谨方微微皱起了眉头：“所以你没有什么准备？” 他语气仍旧温和，并无逼迫之意。 但不知为什么，言逢欢竟然从中听出了一种奉拟的威严。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被他耳提面命、谆谆教导的时刻，言逢欢一时间没扯得出来幌子。 干笑了笑，言逢欢找了个非常有信服力的理由：“我就是个粗人，向来不喜欢动脑子。遇到事儿，直接打就行了。” “……” “……” 众人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温谨方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两下，言逢欢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然而缩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死死定住。 对视之间，两人都有些愣怔。 言逢欢扯了扯嘴角，回正了身体。 她没有提这个插曲，而是认真地对温谨方道：“温医生，你放心，他打不过我的。” “嗯。”温谨方将右手背过身，低声应了一句。 然而看着言逢欢含笑的双眼，还是下意识多叮嘱了一句：“不管如何，还是不要太大意了。” 言逢欢淡笑着点头应了。 转过头，飞快掩盖住眼底的些许茫然之色。 第149章 解决办法 大概是身体的本能使然，她刚刚竟然以为，温谨方是想敲她脑袋—— 就像以前那样。 …… 谋定而后动这件事，他教了她很多年。 不过她年纪小些时，脾气比现如今还要急躁许多。 相比于绞尽脑汁去布局算计，她更喜欢痛快拼杀，即便这样更加危险，也是喜欢的。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她常常鲁莽冲动惹得一身的伤，但从来都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她这身筋骨，能这么抗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初练出来的。 奉拟也从没真正生过她气。 最多就是在给她疗完伤后，没好气地敲敲她棒槌似的脑袋，以作警醒。 这样的习惯，延续了很多很多年。 …… 但刚刚她下意识躲开后，才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呢？ 言逢欢摇了摇头，浅浅地笑了笑，不再去想这件事。 她看向正在和言灵几人说话的离虞枝，轻声道：“我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后者一愣，连忙恭敬地道：“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火焰神尊的第三滴血，是被谁炼化的？” 第三滴血？ 众人还来不及震惊，又因为言逢欢话里，对于这位火焰神尊的尊敬之意，而倏然一愣。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屏息凝神地静静看着她们两人。 离虞枝听到问题一惊，猛然看向言逢欢。 显然是没想到言逢欢会独独问出这个问题。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她，并未有任何催促之意。 离虞枝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苦笑一声：“果然瞒不过您。” 季临星几人疑惑地皱起眉头，一时间没有搞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离虞枝深吸了口气，如实以告：“……是我母亲。” 刚说完这句话，她咬了咬嘴唇。 旋即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睛，调整情绪：“当初她怀我时，已经是五阶巅峰修士，原本是打算生下我后，再专心冲击瓶颈。” “但人算不如天算，七个多月身孕时，她遭了奸人算计，被迫提前了进阶的日程。后来……进阶失败，力量反噬之下，她受了重伤。” 众人听得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母体都不一定能安稳，孩子……没有可能救得回来！ 离虞枝显然也知道这点。 她垂下了头，声音变得艰涩了些：“为了保下我，母亲选择了铤而走险。她提前接受了族中炼化神血的试炼。但和其他族人不同的是，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成功。” 离虞枝顿了顿，掩下喉间的痛意，才继续道，“她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拼死将炼化的神血渡入已经成型的胎儿，也就是我的身体里……” “后来，吸收了神血的我竟然真的活下来了，但我母亲伤了根本，加上早产，最终药石无灵，很快就去世了。” 场中突然变得有些安静。 离虞枝缓缓吐了口气，这才抬起头，眼眶有些红，但神色还算冷静。 她勉强冲言逢欢笑了笑：“大概就是这样。” 旁边几个年轻人震惊无比。 难怪，难怪她的力量如此恐怖，甚至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然而解了一部分疑惑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令人沉默的悲伤。 “你母亲，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修士了！” 少顷，言灵拉了拉离虞枝的手，声音带着些哽咽，但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道。 刚说完，言灵就已经眼泪汪汪的，看着离虞枝的目光也充满着心疼。 离虞枝有些惊讶，旋即笑了出来，冲她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 她笑得眼角浸出了些泪，言灵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 蒋宵月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离虞枝。 离虞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神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然平静了不少。 倒是言灵，非常出人意料地—— 哭出了声。 本来是去安慰人的，但自己却在那一抱之后，就没忍得住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说：“你妈妈真的好、好勇敢，她真的，保、保护你……”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后面由于她实在是泣不成声。 所以场中，没人听得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但她的悲伤的确让人—— 没有那么悲伤了。 原本因为说起自己母亲的事情而心情低落的离虞枝，一时间更是哭笑不得。 只能有些慌乱地反过来安慰起了她。 但共情之下的言灵，状态逐渐失控。 “我也、不想哭的。”言灵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有些茫然，“可是有点难过——” 离虞枝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言逢欢。 言逢欢轻叹了一声，喊道：“季临星——” 她还没说完，后者就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召唤出了灵台里的腓腓。 浑身雪白的小团子刚一出来，就立刻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它扭着小屁股想往言逢欢那边跑，被季临星一把抓住背脊：“先干活。” 小怂包抖了抖，随即那双圆圆的乌黑大眼睛看了一眼言灵的方向，它脚踏在半空，几下就跃近了后者。 它伸出小爪子，轻轻搭在言灵脸上。 随即，它的额间亮起一圈蓝白交杂的图徽，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一股奇异又温暖的安抚之力，随着光晕逐渐传递到言灵的身上—— 很快，言灵神色平静了下来，随即缓缓闭眼往后倒去。 离虞枝赶紧接住她。 温谨方上前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片刻后，他轻声道：“没什么大碍。” 小怂包摸了摸昏睡过去的言灵的额头，这才冲向言逢欢，如同邀功一样围着她转圈圈 “做得好！”言逢欢揉了揉它的脑袋。 “言小姐，言灵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蒋宵月疑惑地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她。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言灵是因为感动，所以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那么后面她的表现，就实在有些过于诡异了。 “中了魔族的招在先，‘触景伤情’’在后，正常。”言逢欢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点到即止。 言灵自小父母缘薄，母亲更是李俞慧那样偏心到天边的人，难免心里留下些执念。 而言逢欢这话一出，旁边多多少少都了解过言家的事情的几人，也都瞬间了然。 他们非常有眼力劲的，没有再过多追问关于言灵的伤心事。 “你说‘中招’？所以他们的表现不仅是失去灵力？”季临星问道。 “是两种招数。”言逢欢说的仍旧简短，“这些东西会的花样，是比以前多了些。” “……但我们拿到的魔族资料，是以前的。”蒋宵月道，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众人心下一沉。 “我想想啊，言灵他们无法进行治疗，可我们其他人的力量却还完好无损。”季临星手指无意识地蹭着鼻头，缓缓道，“所以它们只能专门针对木系修士吗？” “或者说，是能够进行治疗的木系修士。”蒋宵月想了想，补充道。 毕竟他们这边，季临星怎么着也算一个木系，而另一个队伍里，也有两名木系修士没有失去战斗力。 “它们有辨别的能力？！”季临星听完蒋宵月的话，瞳孔一缩，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怎么可能？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脸上也猛然浮现出震惊之色！ 要知道，按照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八级以上的魔族，才有可能出现拥有恶火的高阶。 一般的低阶魔族，都是只能按照吞噬的本性行动的。 季临星这个猜测无疑让人毛骨悚然。 可细想下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得出辩驳的话。 季临星皱起眉头，想着言逢欢刚刚说的话，又继续道：“按照言灵刚刚的反应，那这第二种能力，有可能就是干扰心神了。” “……” “它们，好像跟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差别太大了。”蒋宵月有些凝重。 “现在看来，可能越走到后面，看到的差异会越来越多。”离虞枝冷静地说道。 季临星吐出了一口气：“我们得更加谨慎一些了，当然同时也得记着，尽量避免和郁诏一起落单，否则若是腹背受敌就难搞了。” 几人纷纷点了点头。 而蹲在言灵身边的温谨方突然沉声道：“关于言灵他们的情况，我想到个办法，可以一试。” “真的？”季临星几人顿时喜出望外。 温谨方镇定地点了点头：“但我身上没有带药材，是个麻烦。不过……药方需要的都是山林里常见的药材，这个比赛场应该能找到。” 磨刀不误砍柴工，季临星几人飞速下了决断：“我们去！” 温谨方也不推辞，快速的描述了一下，缺少的几种药材的特性和生长环境，详细阐述了下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的地貌特征。 原本离虞枝也想去，但在另外几人都不赞同的目光下，只能尴尬地作罢。 而言逢欢倒是显得非常的平静，她笑了笑道：“行了，你们快去快回吧。” 几人也不耽搁，飞快离开了。 ------------------------------------- 言逢欢收回目光，看向离虞枝：“刚刚，我并非故意揭你伤疤。” 离虞枝没想到言逢欢会说这个，有些惊讶地摇了摇头。 正准备说话，却听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按照传承的规矩，我必须得例行询问一下。” “呃——” 离虞枝有些惊愕，一时间竟然没听懂言逢欢的意思。 “我这儿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言逢欢笑了笑。 离虞枝登时睁大了眼睛，有些结巴：“您、您刚刚不是说……” 没有办法的吗？ “我若说了实话，他又能折腾出不少麻烦来。我这人懒，怕麻烦。” “……” 这话离虞枝哪敢接，只能低头沉默一礼。 “虽然按照他的规矩，应该是炼化神血的人才能获得他的传承。” 离虞枝一怔。 “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你也拥有炼化后的神血，想来也算半个符合条件的，我便替他做了这个主！”言逢欢咧嘴一笑。 第150章 离惑所留 看着言逢欢脸上的笑容，离虞枝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您说的‘他’难道是……” 言逢欢也不卖关子，轻声道：“是离惑，你们刚刚说的那位。”。 离虞枝瞳孔登时紧缩，巨大的震惊瞬间席卷了她全部的思绪—— 她完全无法保持往日的冷静! 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颤声问道：“您刚刚是说，将火焰神尊的……” 传承？给她？！火焰神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离虞枝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她咽了咽口水，企图缓一缓心神。 然而这样的动作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甚至开始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耳边风声一切都好似停止，她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笑了笑，摸了摸怀里的小怂包的脑袋。 后者惬意地抖了抖，一股看不见的安抚之力，缓缓涌入离虞枝的灵识。 她眨了眨眼睛，勉强回复过来了心绪。 言逢欢神色如常，轻声确认道：“我记得当初他除了给离家三滴神血，还给过离家一卷功法，可对？” 离虞枝讷讷点头。 恍惚中，她又有些惊讶，为什么言小姐竟然还知道这么细节的事情？ 但这会儿，她心底想什么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言逢欢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便也淡笑着多说了一句：“当初我也算和你的先辈一起征战过，离惑神尊和离家的故事，我亲眼见过一些，自然知道得清楚些。” 离虞枝目瞪口呆。 亲耳听到言逢欢说这样的消息，实在是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离虞枝愣神的时候，言逢欢又道：“那你为何没有修炼这卷功法？” 这问话一出，离虞枝脑子如同灌入一阵凉风，猛然回神！ 她并不奇怪言逢欢能看透她所用的功法。 但这个问题，却让她脸上突然涌现起尴尬和局促之色：“末法时代，离家的传承因为一些原因，断裂过几次……” “事实上，离家只是知道有这卷功法的传说，但家族藏书里，并没有它的身影。” “丢了？”言逢欢挑眉，有些了然，“难怪。” 离虞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去。 言逢欢笑了笑，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对于这个法子，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离虞枝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我其实是想着，她既然会说‘只有炼化神血的人，才能接他的传承’，那反过来看，或许也是有用的。” “……” 离虞枝缓缓吐了口浊气，仿佛要把胸中的情绪一口气吐出去。 接着，她看向言逢欢，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但明显比先前冷静了些：“的确是这样的。” “哦？”言逢欢有些意外。 “家族从很早的时候，就流传下来一个说法：炼化神血者，修行那卷功法才算圆满。”离虞枝抿了抿唇，“但它失传多年，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奢望过这个办法。” 言逢欢轻轻挑了挑眉，笑出了声：“那这倒是巧了。” 离虞枝有些呆愣地看着她—— 言逢欢左手托了一下腓腓的身子，后者非常聪明，灵活地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趴上了言逢欢的左肩。 于是言逢欢右手得以空了出来，她随意翻转了下右手—— 随着些微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一支赤色的发簪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 其上火系元素极为浓郁，隐隐有热意散开，离虞枝瞳孔微缩。 刚刚才慢慢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开始狂跳。 言逢欢微曲起手指，发簪随之浮空而上。 随即，言逢欢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发簪上蕴藏的火系灵力，也开始如同涟漪一般，有节律地荡开又消散。 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簪逐渐亮了一些，伴随着周围赤红色的灵力涟漪，煞是漂亮惹眼。 ……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簪飘回她手中，却在空中留下了四份卷轴。 纵然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但离虞枝见此，也是紧张得呼吸都重了一些，额头开始冒出汗水。 因为刚刚的失血，本就苍白的脸，霎时间又白了一层。 言逢欢拿着簪子的手，微微朝着离虞枝一晃—— 四卷卷轴仿佛应了她的动作，顷刻间飞落向离虞枝怀里。 后者眼睛猛然瞪大，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接。 索性，四卷卷轴，最后全都平安无事地被她兜在怀里。 靠近心脏那卷，上面是流光溢彩的“狩焰神决”几个大字，以金纹刻印，华贵而古老。 离虞枝顿时觉得手中的东西有千斤重。 狩焰神决，这正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一个功法名字。 代代修士，都只闻其名，未能见其本相。 然而很多代都只闻其名，未见其本相。 而此时此刻，竟然安安生生的躺在她的怀里，全了他们离家数十代人的遗憾。 “言、言小姐……”离虞枝眼眶有些刺痛。 言逢欢笑了笑，示意了一下其他三卷：“除了你需要的这卷功法，他留下的东西里，我还找了这三个你能用的，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 “怎么了？”看着离虞枝呆滞的脸，言逢欢轻声问道。 “这，这太贵重了……” 言逢欢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东西放着也是落灰，离家既然信奉他，又和他渊源颇深，这些东西给你，或者说你们离家，他不会介意的。” 离虞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得出什么话来，只是抱着卷轴，深深地鞠了一躬。 言逢欢笑着扶起了她。 太阳光穿透云层，毫无顾忌地直射着山林，周围突然变得极亮。 言逢欢摆了摆手：“麻烦你，先带言灵去太阳底下休息一会儿吧。” 离虞枝隐晦地看了一眼温谨方，随即非常自然地笑着应了。 …… 看着离虞枝带着言灵进了山洞，言逢欢这才转过头看向温谨方：“怎么了？” 温谨方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从刚刚开始，似乎就不太对劲，是有什么话想说吗？”言逢欢笑眯眯地看着他。 “……”温谨方垂下了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但言逢欢注意到，他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拇指正在不自觉地摩梭着食指指节。 “……” 言逢欢不由得细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况。 片刻后，言逢欢突然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能做‘离惑’的主？还有为何我会有他留下的东西？” 温谨方抬头看向她，少顷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是有些好奇，但如果不方便——” 言逢欢倏然笑出了声，以至于温谨方这话没有说的下去。 “没有不方便。”言逢欢止住笑，抬头看向他，轻声道，“他是我父神。” “……” “很惊讶？” 温谨方老实地点了点头：“有一点。” 毕竟听说她是人族。 看出了他的疑惑，言逢欢无声地笑了笑，这才解释道：“我其实是个弃婴，只是很幸运，在被丢弃不久后，就被路过的他捡到了。” 温谨方一怔，随即有些沉默地看向她。 言逢欢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些担忧和歉意。 于是又冲他笑了笑：“这件事对我来说，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温谨方沉默地缓缓点头。 言逢欢又接着道：“至于那红簪，是他送我的成人礼。我父神他……” 言逢欢一顿，眼底染上些笑意，“原本是想将我当作他的传承者，却没想到我升灵后，竟然是个木系灵根，因此这个打算就只能夭折。” 言逢欢看向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为此，据说他还很是失意了一段时间。” 温谨方很给面子地笑了下。 “后来，大概也是心有执念，所以他送我的成人礼，正是他的毕生所学。”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但如你所见，直至今日，才算用上了一次。” 小怂包在她怀里拱了拱，言逢欢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沉默了一会儿，温谨方才道：“他会支持你今日的决定的。” 言逢欢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嗯，我也觉得！” …… 太阳光越来越烈，温度也开始变得不友好起来。 两人正准备去山洞等人时，季临星几人终于赶了回来。 但几人多少有些狼狈，季临星眼底还有些血丝，小怂包这次非常够义气，赶紧飞回了季临星身边。 呼噜呼噜了他的头发，像是安慰。 很快，随着腓腓的能力扩散开来，几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转好。 并且他们也拿回了此行的目标——温谨方需要的药材。 值得高兴的是，几人领悟力不错，带回来的东西，经过温谨方检查，都没有出错。 温谨方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黑包，众人这才发现是一些衣物和几个奇怪的“仪器”。 他找了处阴凉点的地方，着手开始处理药材。 温瀚池自告奋勇地去帮忙。 而蒋宵月则过去看了看言灵的情况。 转眼间只剩下言逢欢和季临星两人。 而这时，季临星突然开口道：“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言逢欢打量了他一会儿，看见他眼睛里仍未完全褪去的血丝，还是点了点头，随着他往旁边走了过去。 在一个离众人都比较远的树荫下，季临星停了下来。 花了点时间，解决了几只围上来的魔族。 赶走最后一只时，季临星轻声道：“他们的实力，比前面几批还弱了不少。果然是在转移力量吗？可是转移给谁能……” 声音有点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言逢欢见他猜出来了，也就笑着多说了一句：“若它们想要对付郁诏，凭四阶可不够。” 季临星恍然大悟：“对哦，他这会儿在气头上，估计正在拿魔族撒气呢。难怪这力量转移，明显得我们都察觉到了。” “所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不是！”季临星赶紧否认，态度有点出奇的紧张。 言逢欢笑了笑，在靠近树干的草地上坐了下来：“那你说吧。” 季临星焦急的脸色一顿，飞快地缓和下来。 他也走上前去，盘腿坐在了言逢欢对面。 随即非常郑重地道：“我们刚刚，遇到了一只魔物。” “一只？”言逢欢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魔族很少独来独往，再不济，也会有一两只同伴陪着。 然而，即便听出了言逢欢话中的怀疑，季临星还是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嗯！” 第151章 幻境记忆 “而且这只魔物，拥有一个非常诡异的能力，让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季临星声音带上了些凝重。 言逢欢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季临星也不耽搁，继续道：“它能制造幻境，而且是身临其境的那种！不光是眼睛，就连我们的感知都被迷惑了一会儿，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干的事情。” 忘记了？ 言逢欢眼睛里出现些许思虑之色：“宵月呢？她也中招了？” “嗯对，不过她最先恢复了感知，叫醒了我和温瀚池。也是那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之前是掉入了幻境。” “后来没费多少力气，我们就找到了始作俑者。那是一只，怎么说呢——” 季临星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古怪的疑惑，“相比于我们之前碰到的魔族，它实在是太弱了。不仅是力量，连速度都很慢。我们几乎没怎么费劲，就灭了它。” 言逢欢皱起了眉头，像是自言自语：“吞梦花——” “什么？”季临星茫然地看着她。 “是一种需要浓郁灵气才能生长的灵植，如今这世间，早就不见它们的踪影了。” “所以它有什么用？” 季临星直觉言逢欢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 “和你描述里，那魔物的能力极为相似，不，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季临星神色一凛。 “你的意思是，它的这种能力，来源于这种吞梦花？” 言逢欢摇了摇头：“九成把握吧，它们太过相似，就算不是，也必然有渊源。” 季临星顺着言逢欢这个思路，又想了下去。 “那难道它的实战能力这么弱，也是因为拥有吞梦花能力的缘故？” 言逢欢耸了耸肩：“大概是吧，天道毕竟还是公平的。” 魔族突然“长进”这么多，付点代价也说得过去。 季临星这会儿心思不在这上面，一时间也没有过多追问。 他胡乱点了点头，转而道：“可我觉得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幻觉。” 言逢欢眉头微皱，不解地看向他。 季临星想了想措辞，才继续道： “之前有一次，我脑子里闪现过一个画面。有一个穿着极为华贵，但满身都是伤口，血色浸透了衣袍的女子，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言逢欢神色一怔，季临星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 “我还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跟谁说，下次要答应他的邀约……” “因为画面和声音，都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或者说还有其他原因，总之，当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事。” “可今天，在那只魔族引动的幻觉里，我扶起了那个女子——” 季临星的语速，突然有些诡异地缓了下来：“你知道是谁吗？” 他非常认真地看向言逢欢，眼底是明晃晃的探究之色。 似乎想把后者所有细微的神情都看透。 言逢欢轻叹了口气，丝毫没有接他话茬的意思：“若要我说的话，那就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 “是你。”季临星看着她的背影，沉声说道，“即便她的脸溅上了不少鲜血，可我完全确认，那就是你。” 言逢欢脚步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我还看到了小怂包，只是那时候的它，一直保持着本体形态，力量也比现在强很多。” “所以我想起了，你当初刚刚见到我们时，曾经说过，它将大部分本源之力都给了你，所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言逢欢叹息一声，转过身看向他，季临星到嘴边的话一顿。 “你不是自己都说了，你们进入了魔族的幻境吗？”言逢欢淡声开口。 “可我知道不是。”季临星神情凝重，反驳道，“至少我的不是！” “……” 言逢欢不说话，季临星便接着问道： “那就是我遗忘的记忆？还是说……我的前世？” 修行之人，对于前世今生，因果循环倒是接受得比普通人快多了。 “小怂包之所以会成为我的伴生灵宠，也是因为是不是？毕竟从古至今，就没有‘伴生灵宠’这个概念。” “那个女子是不是你？我们就是那样认识的吗？” “为什么你会伤的那么重？” 季临星越问越顺，到后面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 “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真相，所以那个‘我’的结局是不是不好？小怂包会跟我一起转生，因为这个？” “小怂包没道理无缘无故将本源之力给你，你当初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脑海里出现的那个男声，难道我自己？” 说到这儿，季临星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大了一些：“所以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你才会答应了我的‘邀约’？” “……” 被猜中了想法的言逢欢，一时哑口无言。 随即她无奈地看向季临星：“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季临星撇了撇嘴：“那，你这不一个都还没回答吗？我脑子里画面反复横跳，我总不能一直憋着，那多痛苦？除了找你问，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说完，他看向言逢欢，面露无辜之色。 言逢欢对他笑了笑：“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季临星直觉不好：“啥？” “完全抹除掉你的这部分记忆。” “你怎么老是这招！”季临星身子往后仰了些，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 “招贵在有用，不争新旧。” 季临星一时无言。 即便从言逢欢的语气中，能听得出来她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但季临星却没有继续用“耍无赖”的方式避开。 他认真地看向言逢欢，眼底泛上些倔意：“这是我的记忆，我选择接受它！” “……” 小屁孩儿。 真难缠。 言逢欢捏了捏拳头。 而季临星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想了想，他打起了感情牌：“那天言家主瞒了你的时候，我跟他们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气。” 言逢欢眼睫微动。 “即便知道是在维护自己，可反而却过不了这关了。因为有些事情，如果让别人来替我承担，对我来说只会更加痛苦。” 季临星顿了顿，看向言逢欢：“你也一样，对不对？” 对你个头。 言逢欢抽了抽嘴角，旋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季临星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面色无波地睁开眼：“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能是现在。” 季临星一愣：“为什么？” “吞梦花。” “啊？”季临星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提起这个。 “我虽不是医修，却也知道这东西娇弱无比。即便是灵气浓郁的情况下，没有人专门以灵力浇灌培养，是绝对长不出来的。” 季临星瞳孔猛地一缩，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有人帮魔族？” “如果那只魔物的能力，真的来自于吞梦花的话。”言逢欢淡淡答道。 “那、那这跟你告不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季临星有些狐疑地看着言逢欢，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言逢欢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然而这事儿解释起来实在有点费力，言逢欢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先问了一句：“你忘了当初，我放在你身上那道灵光印记了？” 季临星一愣，有些茫然：“没忘啊，小怂包还说，有那道印记在，我就别指望能想得起来那些记忆。可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吞梦花的能力，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依靠吞噬人的记忆和梦境，以此才能真真假假地制造幻境。” 季临星脑子活泛，言逢欢这话一出，他立马反应了过来。 旋即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所以按理来说，我是……不可能被它拉进幻境的？” 言逢欢点头，补充道：“但若神级强者出手的话，就另当别论。” 毕竟当初，她给出这道印记，只是为了防普通修士而已。 “神级？”季临星呼吸一窒，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是封灵子？他在帮魔族？” 话落，他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啊，他不是对魔族也是厌恶至深吗？” 然而言逢欢没有继续接着这个话题，她摆了摆手：“先不用研究这个。” “？”季临星有些懵逼地看着她。 不研究这个，那她说了半天是为什么？ 而且，一个神级在背后虎视眈眈，还不研究？ “神级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言逢欢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比赛结束之前，你不宜知晓更多的记忆，否则很有可能被拖入更深层的幻境，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季临星眼睛一亮，逮住了她话里的漏洞：“所以你承认了？那些画面是真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 言逢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认命地点了点头。 季临星脸上登时绽开了巨大的笑容，双眼灿若星辰，显然是高兴极了：“那——” 言逢欢笑了笑，截住了他的话：“我答应你，比赛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季临星笑容又盛了几分：“一言为定！” 他伸出拳头：“不击掌的话，那就以这个代替？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 言逢欢不雅地又翻了个白眼，然而还是伸出拳头，和他碰了下：“不反悔。” 收回手，言逢欢又道：“接下来的时间，你最好跟宵月一起行动。” “？”季临星面色顿时古怪了些。 第152章 坐地起价 “你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言逢欢好笑地看着他，“我看起来很像红娘吗？” 不像。 但你看起来，也不像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兴致上来了，谁也说不准。 季临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腹诽。 看着他脸上那诡异的身上，言逢欢叹了口气，解释道：“宵月她身为土系天赋者，大地之力和她有特殊的联系。只要她踏足在这片土地之上，幻境就没办法彻底迷惑她的神识。” 季临星反应了过来：“难怪她之前能清醒的那么快。这么说，她简直是幻境的克星了？” “可以这么说。”言逢欢点了点头。 她偏头打量了一下季临星：“你现在心思不宁，再进幻境，想要自己爬出来，估计是不太可能的事。” “……”季临星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然而他也不敢保证，再看到那些画面，会不会忍不住继续探究。 毕竟人类的好奇心，历来都是旺盛无比的。 然而幻境之中真真假假，他无法辨别，一旦迷失，的确容易出大事。 如今有神级强者在暗中虎视眈眈，岔子自然是越少越好。 想到这里，季临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言逢欢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吧。” 随即她慢条斯理地越过他，开始往温谨方的方向走去。 季临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旋即笑了笑，转身朝山洞那边走了过去。 ------------------------------------- “言、言小姐？！”温瀚池一转身，就看到言逢欢正站在他们身后，不由得叫出了声。 言逢欢笑眯眯地看着他：“吓到你了？” “没、没有。就是没发现……”温瀚池脸上浮现出些许羞赧，说话有些结巴。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言逢欢的存在！ 温瀚池无比震惊。 “先把药拿过去吧。”温谨方的声音传来，温瀚池回神，连忙应是。 急匆匆地冲言逢欢行了个礼，抱着手里的盒子就往山洞那边跑。 “这孩子，不太像是灵武家族培养出来的。”看着他的背影，言逢欢若有所思。 温谨方有条不紊地在收拾东西，闻言笑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言逢欢稍微想了想形容词：“有些，愣。” 温谨方无声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慢下来。 他的手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配上他有条不紊的动作，言逢欢逐渐有些出神。 而温谨方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将制药残留的最后一点垃圾收进袋子，扎紧口袋。 他站起了身来，笑问道：“跟言灵比呢？” “有过之——”言逢欢一顿，瞬间回神看向他的脸，“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言灵愣的？” 温谨方笑了笑：“感觉。” “那你可别说出去，不然那丫头得找我麻烦了。” “好。”温谨方慨然领诺。 言逢欢笑了起来。 见温谨方一时没有动作的意思，言逢欢又问道：“你不过去看看药效？” “决定药方之前，该看的我都看完了。”温谨方缓缓道，“这会儿过不过去，都是一样的。” 这话换成别人来说，只会让人觉得自负，但温谨方说出来，却无端让人信服。 言逢欢点了点头，余光瞥到他手中的袋子：“你这是？” “我看比赛资料上说，沿路都设置了垃圾桶，但我看这附近似乎没有，所以我打算先将平时的垃圾收起来。”温谨方轻声解释。 “……” 言逢欢一时间愣住了。 温谨方和她相处的方式，比她预想的自然太多，以至于她时不时会恍惚忘记，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 尽管言灵他们都很顾着他，但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之内，他其实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言逢欢愣怔的时间有些太久，温谨方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听言敬说，这条赛道的长度最快也需要三天走完。” 而且是按修士的脚程。 “嗯，对。”温谨方轻声应了一句。 “修士可以十来天不吃不喝不睡，那你呢？”言逢欢声音变得有些低，“准备，硬抗吗？” 温谨方了然一笑，轻声道：“没有那么惨。” 见言逢欢看了过来，温谨方指了指身上的背包：“虽然说相比他们，我在这儿的确活得麻烦了点，但也还能应付。”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 言逢欢知道他不会说大话，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 只是下一刻，她冲温谨方伸出了右手。 白皙的掌心上，躺着一串手链，看不出材质，造型也是有些奇特，远远看去像是一小截树枝，硬是被随意圈起来的一样。 温谨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储物空间，只是等级有些低，只能勉强装些东西。唯一的好处是上面印刻了空间阵图，不用灵力就能使用。” 见温谨方没动作，言逢欢又道：“你就拿着当个垃圾桶，也不算破坏比赛秩序吧？” “……” 温谨方低头笑了起来。 在灵武界有价无市的储物空间，被她当成“垃圾桶”。 要是被别的修士听到了，恐怕得当场吐血三升。 在言逢欢坚持的目光中，温谨方伸手拿过了手链：“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无师自通地便学会了使用方法，很快将手上的东西给放了进去。 紧接着，他便神色自然地将其戴在了左手腕上。 看着那手链戴在他手腕上的样子，言逢欢没忍住笑出了声：“有点丑，你别介意。” 那是当年她自己胡乱尝试着做的，因为只是想要实验效果，所以根本没考虑外形如何。 只是后来出了些事儿，她就再也没在这上面动过手，所以倒是只有这一个保留了下来。 温谨方一怔，旋即道：“不会，很漂亮。” 他说得很认真，即便是言逢欢都没看出来什么勉强之意。 这反而让言逢欢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还不待她表现出来，山洞那边传来些欢呼声。 两人远远看去，言灵正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其上淡绿色的灵光，明晃晃地告诉了众人—— 温谨方的药的确起了作用，她那莫名消失的力量回来了。 而注意到旁边紧紧盯着她的另一个队伍，言灵哼了一声，扭开头去没有搭理。 旋即她也没有过多耽搁，赶紧帮蒋宵月他们，处理了一下身上因为战斗时留下的小伤口。 而另一个队伍，见状也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意，纷纷走向拿着药的温瀚池。 后者脸上有些抗拒之色，往后退了几步，冲着他们说了些什么。 对方脸上的笑容一顿。 而这时，季临星上前来拦住了那些人，满脸友好地开始同他们“商议”。 但那个队伍脸上笑容，却随着季临星的话逐渐消失了去。 蒋宵月几人纷纷走上前去，一时间原本还算和谐的两波人，霎时间形成了有些对峙的局面。 …… 这边，言逢欢突然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怎么了？”温谨方轻声问道。 “只是觉得，或许有些人就不值得帮。”言逢欢声音微冷。 她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温谨方听懂了。 他神情淡淡地看向山洞那边：“他们和我并不熟，会警惕和犹豫也是正常的。” 言逢欢微怔，试探地问道：“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他们离山洞有一段距离，可能也是顾虑温谨方，季临星几人的声音都是收着的，按理说他不会听得到才是。 而温谨方闻言，摇了摇头：“大概能猜到。毕竟药丸我准备了许多，也嘱咐了小池，其他人的也不要落下。” 但从结果看来，对方应该是一开始并没有收下。 说着，他笑了笑：“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起码还能坐地起价，不算白干活。” 言逢欢被他的话逗笑了。 见状，温谨方也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过去吗？”温谨方笑问道。 言逢欢自然点头。 而另一边，两方还在来回拉扯。 “季公子，刚刚温公子可是要免费给我们的！您转眼就开口要这天价，是不是不太合适？” 季临星分毫不让：“你们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的道理，难道还不懂？” “这样吧，我们各让一步，一半！一半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季临星嘴角一扯，正欲开启嘲讽技能。 却听言逢欢清冽的声音自旁边传来：“三倍。” 众人转头望去，就看见温谨方和言逢欢两人正并肩走了过来。 “师傅！”言灵激动地奔了过去。 温谨方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而言逢欢已经径直走上了前去，自温瀚池手里拿过了装着药的盒子。 “你们也不用跟我哭穷，你们身上装着多少东西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提出来的，必然是你们给得起的。” 言逢欢这话一出，另一只队伍的众人，脸上还没完全摆好的为难之色顷刻凝固。 言逢欢摩挲着木盒边缘：“我没什么耐心，我数三声——” “我们同意！成交！”言逢欢话还没说完，对方领头的一个修士就咬了咬牙，非常果断地道。 旋即他也不敢耽搁，唯恐言逢欢变了心思，又往上提价。 队伍里的其他修士，自然也不敢当着言逢欢的面唱反调。 一群人东拼西凑，竟然很快就凑出来季临星所要求的代价的三倍。 季临星暗自磨了磨牙，他竟然小看了这群人！ 颤颤巍巍地将装有东西的包裹递给言逢欢，领头的那位修士恭敬地道： “言小姐，今日是我们猪油蒙心不识珍宝，但我们绝对没有对温医生不敬的意思，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言逢欢单手一挥，一股力量将包裹提到了季临星面前，后者将东西接过，看了看：“东西没错。” 第153章 干劲十足 言逢欢闻言随意地了点头，这才抬手从盒子里拿出了两枚药丸，手上带上巧劲，径直扔给了那两位木系修士。 随即回答了刚刚那领头人的话：“不会，既然钱货两讫，那欢迎再来。” 俨然一副合格的卖货人的模样。 \"……\" 来不了了。 他们这次带来的本钱，被言逢欢这么来了一下，都薅得差不多了。 灵武局这次给出的比赛奖励十分诱人，他们一时间也舍不得就这样无功而返。 于是接下来就不得不“节衣缩食”。 不过三倍价钱，就换了两颗丹药。 而且一旦想起这个药原本是免费送的，众修士就如同吞了苦胆黄连一般，满心都是悔不当初。 但凡再来一次，他们打死也不会拒绝温瀚池递来的药。 不管是不是怀疑药效，先拿到手它不香吗？！ 一众修士心里叫苦不迭，却连反抗的心都升不起。 要不是对方是言逢欢，恐怕此刻脑袋一热，已经上手抢了。 然而现实是，纵然心里骂娘骂得再厉害，他们脸上也还是堆满笑容，乖乖朝着言逢欢道谢告辞。 …… 看着他们的背影，季临星摇了摇头，笑道：“原来武力之下，的确不用讲废话。” 他们在这儿软磨硬泡半天，对方丝毫都不肯松口。 然后换了言逢欢，就算是硬抢，对方也得客客气气地答应，然后道谢。 言灵几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都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波气出得实在是大快人心。 刚刚对方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 即便是脾气较好的蒋宵月和离虞枝，都不免心里憋着火气。 温瀚池此刻更是双眼发亮地看着言逢欢。 崇拜之色极为明显。 言逢欢对他们的模样视而不见。 将手中的木盒递还给温谨方，随即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袖：“你们再耽搁下去，这条道就没你们的事儿了。”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怕是又被前面的甩下了一截。 “……” 几人一怔，随即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欸，温医生——”季临星几步奔了过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温谨方，“这里面是一些攻击、防护的符篆，还有法器。丹药我估摸着入不了你的眼，就全要了金银玉石，你看哪些是你现在需要的？剩下的我来帮你拿着吧。” 温谨方沉吟了一下，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伸手直接拿过了整个包裹：“多谢。” 季临星一愣，不明白他是何意，但还是松了手。 温谨方左手提着包裹，右手将装有药丸的木盒递给季临星。 “什么？”季临星不明所以。 温谨方轻声解释道：“言灵他们无法使用力量，一是因为经脉之中混入了干扰灵力运行的东西，二是灵台受到了刺激，心神失守，以至于他们自己发现不了异常。” “您的意思是，其他系的修士，也有可能遇到我们这种情况？”言灵听到这话，登时转身问道。 温谨方颔首：“越往后面走参赛者越多，魔族的力量相应应该会更强。我猜，到那个时候，恐怕它们就不会只针对攻击力不强的木系治疗修士了。” 众人神色一紧。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大家最好各自带上一枚，若在战斗中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算不能完全应付，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温谨方话说得谨慎，但季临星几人却知道轻重。 季临星打开手中的木盒，这才发现温谨方真的准备了不少，显然是早有打算。 一瞬间，众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围了上来，各自拿了一枚。 季临星捏着手里米粒大小的丹药，打量了一眼。 随即看向温谨方，轻声问了一句：“现在吃可以吗？” 温谨方一怔：“药效有半个月左右，你若是相信我——” 他话还没说完，季临星已经将丹药塞进了肚子里。 见温谨方有些惊讶的目光，他笑着耸了耸肩：“打架的时候，若是遇到突发状况，因为没手拿药而中了招，那我得后悔死。” 这话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其他几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当场解决了。 “……”温谨方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相信他，倒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剩下的一起给我吧。”温谨方轻声道。 “昂？”季临星有些茫然地将木盒递了过去。 下一刻，一大堆东西，瞬间消失在了温谨方手中。 “嗯？”一片惊疑之声响起。 “储物空间？”季临星立刻想到了这个关键，有些惊奇地看向温谨方。 温谨方顿了顿，旋即点头承认。 “温医生，我能看看这个吗？”蒋宵月的视线紧锁在温谨方的左手之上。 那枝桠造型的手链，不看不知道，一看实在是有些诡异的突兀。 在她旁边，言灵几人亦是满脸都写着好奇之色。 温谨方无奈地笑了笑，还是伸出了手，老老实实当起了个“手链架”给他们观赏。 当然，言灵几人可不敢真的上手，于是纷纷凑近了过来。 脑袋挨脑袋的，一个个神色认真，看得十分仔细。 像是要把手链上那陈年树皮的印记，都看进眼底去。 言逢欢和温谨方对视一眼，前者看好戏似的，无声笑了起来。 …… “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能存在一个空间，好神奇。”言灵直起身子，小声的嘟囔着。 在他身后，温瀚池也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难怪我们家老爷子，自从向华国申请到了一个空间指环后，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不过碰了一下，就追着我打了几座山。”季临星啧啧称奇，“有了这个随身，别的不说，出门实在是太方便了。” 蒋宵月闻言，也收敛起眼中的惊奇之色，笑道：“据说华国从秘境之中发现了很多传闻里的储物空间，但是目前的申请到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 “这等宝物，目前也只能是严加管控。若是贸然任其流出去，恐生祸事。”离虞枝轻声道。 对此，众人深有同感，纷纷点了点头。 但他们看着温谨方手腕上的手链，眼底仍然是隐藏不住的羡慕之色。 这样的神情落入言逢欢眼中，让她瞬间笑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旁边的言逢欢身上。 “我这里，倒是有很多可以供修士使用的储物空间。”言逢欢慢条斯理地道。 闻言，几人猛然瞪大了眼睛。 “想要？”言逢欢嘴角带着些笑意。 几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底泛起些期待之色。 “这样吧，这次比赛，你们若是能获得名次，那我就各送你们一个。” “名次？前五就行？”季临星问道。 这次比赛，按照新定的规则，前五都会有特殊的奖励，也会设立奖牌。 言逢欢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有些“挑衅”地问道：“如何？”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对方眼底看出了些跃跃欲试。 转过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一言为定！” 言逢欢笑了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见季临星跟火烧屁股似的，飞速跃向山洞一角，开始收拾起来。 一边收拾，一边还急冲冲地朝着蒋宵月几人挥手：“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立马追！” “好！” “好嘞！” 中气十足的几声应和，从四方传来。 原来，蒋宵月几人早就在季临星说话的同时，奔回刚刚歇脚的地方继续收拾了。 刚刚那一场战斗下来，他们身上备用的一些武器符篆消耗不少。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得。 “许诺这样的回报，不会亏本么？”温谨方看向言逢欢，轻声笑问道。 知道他在开玩笑，言逢欢也笑着接茬：“不会，你看他们的速度，快了多少！‘行将就木’和‘生龙活虎’的差别，大概也就这样了。” 看了会儿几人异常麻利的动作，言逢欢哼笑了一声：“你看，这几个崽子之前就没想赢，干啥速度都跟游玩似的。不刺激一下，这路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魔族众多之地，终归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 温谨方一怔，随即浅浅笑了笑，不再多言。 而季临星几人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他们战斗需要用到的也就那么习惯性的几样。 之前心里没啥追求，所以动作慢条斯理。 而这会儿，动作哪里一个麻溜了得。 收拾东西和调整状态的速度不知道比之前快了多少倍。 这边，言逢欢和温谨方刚说了三四句话，季临星几人已经一身整齐地站在温谨方面前了。 “温医生，接下来的路，我来带你吧？”季临星看向温谨方，轻声问道。 说完，他还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手势：“我用风托起你，行进速度能快十几倍！而且我一定尽可能保证您的安全！江湖救急！难为您忍忍！” 旁边几个年轻人，也是一脸恳求地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温谨方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扫他们的兴，闻言随意点了点头：“麻烦了。” 季临星眼睛一亮，立马道：“不麻烦！” 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温谨方自随身的黑包里拿出了几瓶玉瓶，递给言灵几人：“这里面是能快速恢复身体力量的药，你们加速赶路，消耗一定会加剧，若是撑不住的时候，服下一粒会加速回复。” 好东西啊！ 几人这会儿对温谨方说的话可谓是深信不疑，闻言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第154章 漓国灭国 时间紧急，他们也不客气，飞快上前接下玉瓶。 几人皆是选择了随身带着，以便等会儿可以及时补充。 显然是做好了持久战的打算。 随即一群人，非常“草率”地冲着言逢欢“辞别”，火急火燎地开始赶路。 那模样，的确生龙活虎，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兴奋归兴奋，几人有些仓乱的身形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焦急。 正如季临星之前所说，选择了温谨方的人，基本就没想过要能拿名次。 毕竟赛程就是别人的两倍了。 原本出发就比别人迟了不少，加上他们先前的摆烂，更是落后了一大截。 即便是骄傲如季临星，此刻也没有把握能百分百拿下前五。 然而不得不说，言逢欢给出来的筹码，太让人心动了。 心动到哪怕季临星等人心里没有底，却也愿意拼尽全力一试。 万一呢？试试又不亏！ …… 一瓶青色玉瓶，自小队身影纵越的方向，远远朝着这边扔来。 言逢欢目色一凝，倾身去接—— 啪嗒一声，玉瓶安然无恙落入她的掌心。 而扔下这玉瓶的温谨方，却已经被季临星的一阵风旋，无辜地卷上了高空。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眨眼间就已经奔出了几百米。 而以言逢欢的目力，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正逆着风缓缓收回右手，注视着这方的眼神—— 干净而专注。 一头黑发因为季临星等人的速度，被吹得凌乱不堪，在他眼前胡乱扫动。 发丝屡次扎过眼睛，让他脸上露出了些无奈的笑，顶着狂风，艰难地戴上了衣服的帽子。 也移开了视线。 …… 言逢欢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瓶，耳边又响起温谨方刚刚说过的话。 没想到竟然还给她准备了一份。 无声地笑了笑，言逢欢将玉瓶安稳放了起来。 日头渐烈，言逢欢看了一眼周围的山林，没有选择跟着季临星几人。 而是随意选了个方向，走进了旁边杂草丛生的树林之中。 她选的路并没有特定的轨迹，像个好奇心浓烈的探险者似的，专往那些崎岖旮旯里钻。 而且运气格外不好，哪儿哪儿都能碰上些魔雾。 不过她刻意隐藏了气息，即便自魔雾堆里穿身而过，那些东西也没有分毫察觉。 花了半个时辰，她将这一大片山林的魔族窝找了个遍。 也没看到季临星所说的那种魔族。 言逢欢慢悠悠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再折腾。 转身直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 这一次她的速度非常快，随意踏出的一步，就能悄无声息地跨越千米之距。 很快，她走出了林荫的范围，入目是一处入口狭小的山谷。 谷中寸草不生，全是裸露的山石黄土。 两边陡峭高大的山壁，让日光只能堪堪透过缝隙撒下去一些，在地上印出了一条金黄色的光带。 入口处的右侧峭壁，突出了一块石台，一大半都袒露在烈日底下。 而郁诏，正笑盈盈地站在石台之上，半个身子隐在峭壁的阴影处，懒散地冲言逢欢打招呼：“言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语气还带着些笑意，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前才和言逢欢几人“不欢而散”。 言逢欢面不改色，随意应了一句，抬脚往山谷里走。 郁诏跳下石台，伸手拦住了她：“言小姐，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哦。” 言逢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后者这般模样，必然是没有憋什么好东西。 她懒得陪他做戏。 旋即下一刻，她的人影就迅速淡了下去，郁诏眼神一凛，瞬间转头看向身后—— 言逢欢正慢条斯理地顺着“光带”往山谷里走去。 分影化形，处处实体，是魔族的招数。 眼前的残影完全散去，郁诏指尖微微摩挲了两下，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转身，郁诏悠哉地站在原地看着言逢欢的背影。 眼底满是兴味和期待。 像极了一个安排了恶作剧的人，迫不及待想看看别人中招时候的反应。 而这边，言逢欢刚刚踏进山谷，便听得周围一阵人声攒动。 在此处暂歇的，有上百参赛者。 言逢欢刚刚远远就发现他们灵台混乱，心神不宁，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 据她得到的消息，选择第三赛道的“被护送者”，连同温谨方在内，一共有七个人。 而此处，从众人站位来看，约莫已经集中了三四个队伍在这儿。 而此刻走近，言逢欢才终于确定，让他们惊慌不已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因为此时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恭敬和欣喜，而是警惕和惊疑交杂，对于是否上前的态度也因此有些摇摆不定。 言逢欢一时间还没搞清楚了情况，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 气氛这样僵持之下，西南侧的一个队伍，有几人想站出来行礼，却被同伴猛然拉住，鼓起的勇气就散了干净。 见状，有同样打算的人也不由得偃旗息鼓。 “言小姐，你看，我不是说了，你这时候不适合进来吗。” 郁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些闲适散漫的笑意。 像是规劝和叹息，又像是看笑话。 然而众人却在视线移到他身上的一瞬间，神情多了几分安然。 像是看到了什么主心骨一般。 言逢欢眉头微动，垂下眼睫。 “言小姐，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郁诏走上前来，“安抚”似的朝众人摆了摆手。 言逢欢静静地看向周边的参赛者。 他们看见郁诏的手势，纷纷松了口气，犹豫着往远处又挪了挪，才又坐下。 而偷偷看向她的目光里，却藏着逐渐加深的恐惧和忌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想听的了。”郁诏笑了笑，“我们这一路，经历了不少奇遇，看到了许多被时间埋藏的秘密，大家都有好多话想问问你。” 言逢欢沉默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郁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漠然之色。 郁诏见此，却笑得更开了些，像是戏弄猎物似的问道：“言小姐，你还记得漓国吗？” 言逢欢左手微动，霎时间明白了他想说些什么。 漓国之乱。 真是，好一个封灵子。 言逢欢左手手腕微曲，顷刻间压下心中想将面前这人撕成碎片的欲望。 她还不能现在动手。 闭了闭眼睛，言逢欢心里琢磨起来要不要直接走人。 她没有心情多解释什么。 然而如今头上担了个“赛场指导”的闲职，又难免得顾着这群人的性命。 而她这番模样，落在郁诏眼底，便是被人捏住了死穴的表现。 他挑眉，兴味地笑了笑，正欲继续—— 却听旁边一声弱弱的女声传来：“言小姐，您真的灭了漓国吗？” 言逢欢和郁诏同时看了过去。 大概是被注视着的感觉，给了女子一些勇气。 她狠狠咬了咬牙，不顾身边同伴的阻挠，又往外走了两步。 声音颤抖地继续道：“我们刚刚，亲眼目睹了您灭掉整个漓国的景象……您能告诉我们，那些是真的吗？” 郁诏狠狠皱了皱眉，看女子的眼神，逐渐不善了起来。 而大概本着一鼓作气的想法，女子并未停顿：“如果是……又是，为什么啊……” 她问到最后，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哽咽，近乎哀求似的想要一个答案。 仿佛只要言逢欢说不是，她就一定会信。 不少人也有些期待地看着言逢欢，眼底挣扎犹豫之色更甚。 虽然刚刚经历的幻境如有实质，可言逢欢在他们心底的地位，也是十分尊崇。 言逢欢眼中闪过些微讶之色，准备转身离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郁诏并未发现她刚刚的打算，只是暗地里剜了那女子一眼。 随即才看向言逢欢：“言小姐，在场的每个人，可是将你虐杀漓国人的画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难道还想将大家都灭了封口吗？这世间的口，你又封的完吗？” 他摊开手，示意了一下旁边凝重地看着他们的参赛者们。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誓死不屈。 他是算准了她不会解释。 言逢欢突然低笑了一声，猛地冲郁诏抬起了手。 后者眯了眯眼睛，并未躲闪，却引得后面一群人惊呼起身。 显然以为言逢欢准备动手了。 而言逢欢右手成爪，凌空一抓—— 郁诏脖颈之上那极不显眼的项链，被她暴力扯断，随即黑色猫眼一般的吊坠，顺势被她捏在了手里。 细长的银色链条，顺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垂下。 众人惊呼声猛然一滞，惊愕不定地看着他们。 “言小姐这是做什么？”郁诏伸手去抢。 然而言逢欢手指微松，吊坠落入她掌心，她微晃了个假动作，郁诏霎时间抢了个空。 言逢欢将吊坠转了个方向，藏在吊坠里的镜头便直直冲着郁诏的脸：“你知道吗？” 郁诏一怔，动作顿了顿。 “相比于我看到过的录像设备，这东西的做工实在有些粗糙。连底噪都没有解决干净，怎么就敢拿到我面前显摆？” 郁诏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不知道言逢欢所说的底噪是什么，但却明白她认出了这东西。 第155章 角度清奇 郁诏脸皮抽了抽，暗骂手底下那群没用的东西。 一个个信誓旦旦说隐秘无比，绝对比华国当日用来录像的东西高级，结果连言逢欢这个外行，都能一眼认出来。 简直一群蠢货！ 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脸色，言逢欢勾了勾嘴角。 她也没想到，当初华国给她看得那些小册子，今日居然还能用在了这儿。 神识是洞察微末不假，然而若是她不认识这些东西，今日也绝对发现不了这吊坠中的机关。 只是…… 他这是想干什么呢？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还扯上了漓国的旧事，她不信，就只是为了拍拍风景。 而且，这样的行事风格…… 绝对不是封灵子的。 言逢欢看着手中漆黑如墨的吊坠，眼底闪过一下些兴味之色。 而这时，一只手猛然探了过来—— 言逢欢眉头一挑，啧了一声。 随即身影瞬间往后面飘了一截，这才看向因为再次抢空，而面露恼色的郁诏： “这东西既然到了我手上，就没有再被你抢回去的道理。” 郁诏眉头一皱：“言小姐是想要强抢吗？” “严重了，等我找人研究完这里面的东西，我还给你便是了。” 郁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这是我个人的东西，就不劳言小姐费心劳神了。” 一边说着，郁诏一边冲言逢欢攻了上去。 说是朝着言逢欢也不太对，因为他的目标，仅仅是言逢欢手里的那串项链。 那模样，竟然是想直接毁了项链。 但这番动作，落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言逢欢却并没有动用灵力。 面对郁诏的突然袭击，她竟然还笑了笑，当着前者的面—— 她将项链攥在手里，随即赤手空拳地同他拆起了招。 郁诏一心只顾着项链，被她巴掌上的气劲击在骨血中，层层痛意叠加起来，郁诏很快痛得脸色扭曲。 但他要顾着“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一直没敢突破伪装，只能被言逢欢压着打。 同时也在不断地寻找机会。 最后，他趁着言逢欢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反手掷出两根蕴满灵力的金针—— 被言逢欢捏在手里的项链，在刚刚的打斗中，已经自她指缝中露出了些许银链。 而金针正是直直冲着那垂落的链条而去。 随着刺啦两声碰撞，银链被先后两次击中。 言逢欢停了下来，面色淡漠地摊开手—— 自银链被击中的地方而起，项链仿佛遇到什么化学反应一般，以迅雷之速化为飞灰。 什么都没剩下。 “可惜了。”言逢欢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五指微张，碎末自她手里随风散去。 “不可惜。言小姐，虐杀一国之众的滔天血债，你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轻易逃避过去吗？” 郁诏擦去嘴角的鲜血，面不改色地接回被言逢欢踢断的右脚，质问道， “你对得起如今这天底下，追随你的信徒们吗？” 他说得掷地有声，俨然是一番义正言辞的声讨。 然而两人身后的参赛者们，也不是傻子。 刚刚郁诏的样子，虽然从情理上来讲，没有什么错。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他却拼得重伤，都要毁掉那块吊坠。 必然是有什么蹊跷在里面的。 这样的异常，刹那间，让众人满心的信任打了折扣。 “郁前辈，这件事还没确定，您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武断了？” 还不待言逢欢说话，一个外表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有些不赞同地看着郁诏。 这话霎时间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就是啊——” “言小姐不是还没说话吗？” “你这帽子直接扣上了，让别人怎么说……” “……” 这会儿不少人也看出来了，郁诏和他们的目的似乎“不太一样”。 他们并不想和言逢欢为敌，而郁诏却似乎只想引起他们和言逢欢的对立。 这怎么行？ 于是，越来越多窸窸窣窣的嘀咕声，清清楚地传到了言逢欢和郁诏的耳边。 郁诏黑沉下来了脸：“你们先前亲眼所见，甚至亲身所历，难道这么一会儿就都忘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脸上好不容易回复了点的血色，顿时褪尽！ 有些人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见此，言逢欢皱起了眉头。 微微沉思了几秒，旋即她轻声笑了起来。 清冽的笑声震荡开来，携带着些灵力，众人有些混沌不堪的脑子，逐渐清醒了些。 众人不由得都看向了言逢欢，眼底有些期待。 而言逢欢却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转身找了个阴凉的石台，一屁股坐了下来。 左腿曲起，右腿则懒散地往旁边伸去。 她将左臂靠在左膝上，整个人中心前倾，显得非常的—— 随意。 面对着众人的视线，言逢欢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漓国皇室的确是我杀尽的。” “……” 烈日当空，众人却在山崖的阴影里，因为言逢欢这一句话，一瞬间遍体生寒。 惊恐的吸气声接连响起，郁诏嘴角勾了起来。 “至于你们所说的，‘虐杀’其他人——”言逢欢啧了一声，“我这个人啊，因为懒，所以一般不和这么多人结仇。” “……” “……” “……” 纵然言逢欢这个解释的角度，极为清奇诡异，可放在她身上，似乎又非常合理。 于是，众人的惊恐之色，就这么滑稽地凝固在了脸上。 而言逢欢抬起左手，撑住下巴又继续道：“退一万步说，若我真的那么吃饱了撑的，跟一国的人结了仇，还非得染上这份血债。那为了不那么累，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一次性干完。” “……” 众人无声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血腥恐怖的事情，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然而，更加诡异得是—— 他们信了。 纵然他们所看到的“杀神”，和言逢欢的模样完全重合。 可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眼前的言逢欢，不是那般冷漠嗜杀，目下无尘的模样。 …… 一阵微风吹过，温度似乎不再那么燥热。 “言小姐，崔云彤为先前的不敬之处向您道歉！多谢您为我解惑——”最开始出声的那位女子，突然笑着朝言逢欢拱手道， “家母之前曾遭r国修士重伤，是您给的灵叶救回她老人家一命，恩情未还，今日又添冒犯之罪，实在万分罪过。我甘愿请罚！” 难怪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她竟然敢第一个开口。 言逢欢挑眉笑了笑，用灵力阻止了她跪地的动作：“别跪了，懒得扶。” 这话一出，许多想要效仿的人纷纷停住了弯曲的膝盖。 众人只能苦笑着冲言逢欢拱手道歉。 郁诏脸黑成了锅底。 然而言逢欢“解释”的方向，他始料未及。 于是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反驳。 此刻见众人都如此迫不及待地“认怂”，郁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难道就这样——” “诶，我说郁兄，你怎么还没去看医生啊？”一声爽朗的男音被灵力夹带着，冲入众人耳朵里。 而郁诏的话也被陡然堵在了嗓子眼儿。 众人冲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淡青色的风旋，护送着浑身脏兮兮的季临星和温谨方，自天空缓缓落下。 而树林里，也先后奔出了蒋宵月几人的身影。 同样的一身泥巴和血迹，还混着些草叶，狼狈至极。 “你刚刚说什么？”郁诏眯了眯眼睛，看向季临星。 后者正忙着拍打着周身的泥巴，闻言“懵懂”地抬头看向他：“啊？哦！我是问你，为什么还没有去看医生。” 语气诚挚又关切。 郁诏后槽牙微微咬紧了些：“季临星——” “你不用感动，关爱老弱病残是我该做的事情。”季临星打断了郁诏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他掌心还有未干的泥巴，于是便顺利地在郁诏的肩膀上，留下了几道泥手印。 他脸上的笑意扯得更高了些，飞快闪身到了言逢欢身后。 这下，众人哪里还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而季临星微微低头，快速对言逢欢说了些什么。 言逢欢眉头微动，随即低下了头算是同意。 下一刻，郁诏便突然被禁锢了所有的动作，只余下一双眼睛还能动弹。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逢欢和季临星的方向—— 不过两人都没有理他。 季临星更是笑眯眯地冲众人挥了挥手：“大家见谅啊，我们队伍的这位郁兄弟——” 他伸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这里不太好，总是喜欢幻想一些有的没的。” “？”参赛者们一脸的疑惑。 “想必大家也发现了，这一路过来的魔族，比我们所拿到的情报都要复杂多变吧？”季临星笑眯眯地问道。 众人皆是点了点头。 “你们先前进入的是一种魔族设置的幻境，依靠吞噬人的记忆和梦境，来构建虚实难明的影像，而你们之所以会感同身受，则是受了另一种能够影响心绪的魔族影响。” “你的意思是，魔族不仅多样化了，而且在有意识地合作？”有人惊声问道。 “不错。”季临星也应得爽快。 这个消息一下子冲击得人回不过神来。 而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惊恐地追问道：“吞噬记忆？谁的记忆能构建出那样的场景？” 对哦—— 众人几乎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唉。”季临星非常可惜的叹息声响起，“所以我说大家见谅啊，我们队伍里这位郁兄弟啊，他脑子真不太好——” “你是说，我们会掉入那样的幻境，是因为他的妄想症？”有人脸色古怪地问道。 “唔——”郁诏气血上涌，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 第156章 攻心之计 他试图挣脱言逢欢的掣肘，然而无济于事。 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得费番功夫。 而这边，季临星已经在几句话之间，给他把“妄想症”的帽子扣严实了。 再加上还有蒋宵月、言灵几人在旁边一唱一和的。 纵然是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些猫腻，可季临星几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众人也明智地没有再追根究底。 毕竟这几人虽然年轻，可站在一起，却是代表了如今几大顶尖灵武家族的力量和态度。 谁也不敢单独碰上去。 他们刚刚是因为自觉处在生死边缘，迫不得已才敢朝着言逢欢发问。 可这会儿风波平息，不少人越想越后怕。 于是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纷纷行礼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先前那位女子原本想要留下来，却在周围同伴的拉扯下，不得不遗憾离去。 对此，言逢欢倒是表现的非常平静。 …… 整个山谷，很快就只剩下了季临星这一行人。 一点点动静都开始变得异常的明显。 风声时不时自狭小的入口呼啸穿行。 “我说你们啊，一个个编瞎话的本事，倒是与日俱增。”言逢欢依旧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 几人都听出了言逢欢的调侃，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和惭愧。 而季临星倒是非常自如，他拍着身上干得差不多的泥巴，自言逢欢身后走出：“嗐，这不是为了早点解决问题吗？” 他一边拍着，一边走向了动弹不得的郁诏。 言逢欢听着他的话，笑出了声：“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客气。”季临星咧嘴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言逢欢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而这边，季临星脸色扭曲了一下，随即才伸出双手，开始搜郁诏的身。 蒋宵月几人也走上前去，不过有季临星在，所以他们也只是在旁边打量，企图从郁诏身上找出些不一样的地方。 后者口不能言，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们。 额头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此刻的恼怒。 “你们这是在找什么？”言逢欢微微前倾身子，好笑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摄像头啊。”季临星头也不回，一边回答还不忘一边吐槽。“实在是没想到，老古董也会用这东西。” 老古董·言逢欢：“……” 她隔空捡了个小石子，兜手就冲季临星脑袋抛了过去。 石子自半空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季临星的脑袋上，顺带砸落了他发丝里夹带的一片草叶。 季临星夸张地“哎哟”了一声，但似乎知道是言逢欢干的，因此连脚都没有抬。 这时，他已经搜完了整个上半身，正准备继续时—— “别找了，在我这儿。”言逢欢无奈地笑了笑，支起右手，掌心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黑色吊坠。 银链自她指缝中垂下，在风里晃悠悠地荡着。 郁诏脸色猛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副模样落在季临星等人眼里，就非常地耐人寻味。 “怎么回事？”季临星收回来了手，几步奔向了言逢欢，看着她手里的黑色吊坠，有些惊奇地问道。 微微握拢手掌，言逢欢有些散漫随意：“觉得挺有意思，就抢——咳，借来看看。” 说到一半时，她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临时换了说辞。 “他就这么轻易给你了？没有纠缠吗？不会吧？哦对了，你看了里面的东西了吗？”季临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而当他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言逢欢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人，脸上也有些紧张。 微微抬了抬眉毛，言逢欢笑道：“是有些麻烦，做了个障眼法，他才消停。” 郁诏眼睛里闪过些惊愕之色，他竟然被骗了过去？ 旁边的温谨方突然低声问道：“那你看了吗？” 这下言逢欢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温谨方可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 她站起身来，笑着看向温谨方，温声答道： “还没有，不过……你们怎么都对这里面的东西这么忌讳？” 听她说完这个回答，几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然而却又因为她这个问题，当场愣在了原地。 言逢欢好笑地挑了挑眉：“看你们这样子，我倒是真的很好奇，这里面到底录了些什么东西了。” “可别——”季临星下意识地抬手一阻。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太过反常，有些恼恨地放下了手。 “你们若是不想说，那我现在就去找，能帮我放这个东西的人了。”言逢欢笑盈盈地抬步就走。 “呃——”温谨方有些慌张地上前，做了个拦人的手势，却罕见地有些词穷。 言逢欢眉头微蹙，但步子却停了下来。 见此，温谨方沉默了一下，才出声道：“他，录了一些幻象里的场景，但大部分都是污言秽语，无需过耳。” 污言秽语？ 联想到刚刚那些队伍所问的“漓国”之事——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言逢欢心里涌起了一些不屑。 然而嘴角的冷笑还没有勾起，却在看到温谨方眉间的忧色时，意外一顿。 季临星、言灵、蒋宵月几人脸上也是紧锁眉头，看着她的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担忧。 言逢欢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们说的幻象，就是漓国的事儿啊？” 季临星几人脸色一变，有些震惊于她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若说有什么时候千夫所指，大概也只有那段时间了。” 看出了他们的惊愕，言逢欢抛了抛手中的吊坠，轻声笑道，“况且刚刚他还给了些提示，要是再猜不出来，那我得多傻？” 她语气说得轻松，却让众人的神色更加沉重了一些。 “尊上……”言灵有些犹豫地走近言逢欢，眼睛湿漉漉的。 言逢欢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右手抵了抵眉心：“小丫头，你别拿这眼神看着我。” 搞得她好像多可怜似的。 微微叹了口气，言逢欢抬头：“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录了这些事儿的？” “是这个——”在在一旁的离虞枝，突然抬起了右手， “这是一只''吞梦魔族''，噢这个名字……是我们临时取的。总之，在它制造的幻境里，我们无意中看到了刚刚发生的那段影像。” 言逢欢转头看去，只见她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火焰，而手里正攥着一只“黑兔”的耳朵。 那黑兔在不知疲倦地挣扎着，然而每每碰到离虞枝的灵火，却又十分畏惧地缩回手脚。 它的魔气极为微弱，这种存在，对于魔族来说，甚至连吞噬的欲望都不会有。 想来是“进化”出吞梦能力后的代价。 “我们猜想，它可能是吞噬了某些参赛者的记忆，然后融合进了幻境，无意识地展现了出来。”蒋宵月轻声道，“所有一路顺着痕迹找了过来。” 没想到，却刚好碰到郁诏带人和她对峙的场面。 言逢欢有些好笑地道：“你们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干什么？” “这怎么叫浪费时间？”季临星不服了，“你别这么不放在心上，万一你今日没察觉到那摄像头，真被他算计成功了怎么办？你当年不就——” 季临星猛然一顿，旋即“啪”地一声扬手捂住了嘴，神色颇为恼恨地拍了两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嘴快是个大毛病。 “……就中过一次计。”言逢欢慢悠悠地接了话。 看着他们顿时紧张起来的神色，言逢欢莞尔一笑，“所以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这个计谋并不高明。” 当年真正让她陷入绝境的，并非是什么人言可畏，千夫所指。 而是她那时一步步失去的力量。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什么把戏都没有意义。 就像这天道，即便她如今再强，也仍然能在她的防备之下，让他们看到了当年的事情。 也能让她遍寻不得的魔物，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是，那又如何呢？ 就在几人因为言逢欢的话微微愣怔时—— “你们别操心我了。”言逢欢抬手一抓，离虞枝手中的那只黑兔，被她凌空移转了过来。 “这种东西还是少碰为好。” 说着，她纤手一捏，伴随着嘭得一声，黑兔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了黑雾—— 随即被猛然绽出的银色雷光绞杀干净。 “哎——”季临星试图阻止，但言逢欢的速度实在太快，他连一根黑毛都没有拯救得下来。 放下手，季临星不赞同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人多力量大。” “嗯，说的在理。”言逢欢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右手聚集起一道雷光，朝着被禁锢在原地的郁诏随手扔去，“只是你们还是先顾自己吧。” 随着她的话落，魇阴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径直击中了无法动弹的郁诏。 然而，却只是落下了一地的金色粉末。 假的？众人瞳孔紧缩。 还不待他们追问，山林突然一阵猛烈颤动，铺天盖地的魔族，正冲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涌而来！ 难怪言逢欢说让他们先顾自己！ “妈呀！跑！”季临星当机立断，猛吞了一把温谨方给的丹药，催生起一阵疾风，卷挟着众人飞快逃开。 言逢欢站在原地，满天魔族似乎完全忽略了她这个地方，径直朝着季临星等人的方向追去。 山谷一阵凉风，吹散了地上那一堆金色粉末。 言逢欢看着手上那块黑色吊坠，微微出神。 或许，攻心之计还是有用的。 至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无颜以对温谨方的目光。 他仍旧一如既往，而她却早就面目全非。 第157章 幻境往事(1) 时间回到季临星几人刚刚遇到“黑兔”时。 这不是他们一行人第一次陷入幻境，蒋宵月比之前更快清醒了过来。 大地之力对于土系天赋者的特殊庇佑，加上一路过来数次中招，让她已经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唤醒整个小队的人。 然而这一次，众人的感知刚刚恢复，便听得言灵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这里是，寒山？” “什么？你确定吗？”季临星目光顿时紧锁在了她身上。 言灵也有些惊疑不定，然而彻底冷静后，她又仔细看了一圈，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前段时间我还在这里修行过，山体走势和所有的布局都一模一样。” 离虞枝沉声道：“那看来，这次是利用了言灵的记忆创建的幻境了。”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每个人的记忆都被拿去当成过创作素材。 “言灵，你修行的时候，这里的灵气，也是如现在这般浓郁吗？”温谨方的手从旁边的植株上移开，轻声问道。 言灵一怔，这才发现周围的不对劲：“不……没有，寒山的灵气虽然比外界多上不少，但绝对没有浓到这个程度。” 说着，她的视线移到了温谨方身边的那些植被之上，眼神猛然一顿：“而且这些灵植，我记忆里的那些没有这么生机勃勃。” “不是说幻境真真假假，那这有些微的区别也是合理的吧？”温瀚池轻声道。 这个说法显然合乎众人此时的想法，除了……温谨方。 后者仍然在打量着周围，眼中有些警惕和探究之色。 “温医生，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季临星知道温谨方的特殊，见状不由得走近了些。 温谨方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此寒山，可能非彼寒山。” 几人一愣，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多问，天边几个人影就冲他们这个方向奔了过来。 明明前一秒还在远在天际，下一刻却已经到了眼前。 好快！！！ 季临星几人瞳孔一缩。 这个速度，他们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个身穿金纹镶边白袍的修士，落地之后，径直穿过他们的身体。 对他们的存在，毫无所觉。 几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言灵有些恍惚地捏了捏手掌：“为什么……” 之前的幻境，他们明明是可以碰触到人的。 而且—— 季临星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一棵树，手掌感受到的是切实的触感。 这下众人更是疑惑了。 “先跟去看看吧。”温谨方示意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几个白袍修士，提议道。 大概因为这里是寒山，所以众人心中总是多了一点好奇，于是纷纷点头跟上。 那几个白袍修士，自落地后就刻意收敛了气息，神色警惕地往里面走去。 因为不用顾及隐蔽的问题，所以言灵几人索性直接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们身上的法袍还有携带的灵器，等级都不错。”离虞枝突然出声道，“可看他们腰间的令牌，似乎是属于某个宗派的普通弟子。” “宗派？”众人一愣，视线顿时望了过去。 只见那铁质令牌之上，有些粗糙地写着几人的名字和所属的职份。 有一人令牌是正面朝向他们，明晃晃地写着“落霞宗”三个大字。 铁是灵武界最普遍使用的材料，这些人的铁制令牌，基本说明了他们在这个所谓的“落霞宗”里，只是最普通的弟子。 然而…… “这是什么年头的事儿？‘宗派’这个词儿，在我爷爷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没用了吧？”季临星拧眉道。 “而且普通弟子，都能拥有灵韵这么强的法器，那这个宗派，想必规模绝对不小。”离虞枝继续道。 看着几人频频惊恐回头的神情，言灵有些疑惑：“他们就是在躲谁吗？” 仿佛像是为了回答她的话似的，其中一个长得略微瘦削的修士甲，有些慌张地冲同伴问道：“那些畜生还会追进来吗？” “嘘！小声点！”在他旁边，一个头发略灰白的修士乙低低喝道，“这里可是寒山！” “嘁，放心吧，这里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什么恶兽敢进来。”修士丙眼神凝重地打量着前方。 山林静极，连风声都透不过，几人脚踏在断枝落叶上的声音，极其明显。 几人谨慎地往里走了约莫几百米，一片雾气不知何时涌现了出来。 几人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 “不太对劲，先停下来！”走在最后的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 几人脚步应声而停。 他们调动起灵力护体，然而头上冷汗却越来越多，脊背也逐渐弯了下去。 “身体，好、好重。”修士甲艰难地出声道。 他们身上的白色法袍微微亮起，只是上面的防护之力，却抵不过这山林涌起的雾气。 扑通跪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几人已经被压得寸步难行，脸色通红，青筋暴起。 而就在这时，蠕动的雾气突然一顿，随即迅速淡去，山林又恢复了寂静。 几人突然得以喘息，身上平衡顿失，栽了个重重的跟斗。 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后知后觉地爬了起来。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修士甲惊恐地喃喃。 修士丙盘腿调息了两下，这才道：“据说寒山是有主人的，而且修为极为恐怖，所以这么多年，都无人敢来寒山打扰。” 那位头发灰白的修士乙站起身来：“我是听我太师傅说过，寒山似乎是神者的居所……” “神者？后灵时代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六百多年吧……神级强者不早就绝迹了吗？”修士甲不可置信地轻声喃喃，“我们继续待在这儿真的可以吗？” 看起来是不可以的。 “可外面的兽潮没个几天是不会过去的。”修士乙表情沉重。 这么一看，竟然左右都是死路。 …… 而只能在旁边看戏的几人，闻言也是难以置信。 “这片幻境，居然是末法时代？！”蒋宵月神情凝重。 如今灵武界除了言家，最古老的传承家族也只能追溯到末法时代。 “难道——”言灵目光转向季临星，“这个幻境构建的基础，是你的记忆？” 季临星摇了摇头：“告诉我关于吞梦花的事情后，她就在我肩上拍了点东西，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敢肯定这些魔族，都没有办法再提取我的记忆或者梦境。”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言逢欢。 不是季临星的，那是谁还有这段记忆？ 两边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都陷入了沉思。 突然，众人身后有树叶沙沙声传来，在空旷幽静的山林中，异常明显。 众人飞快转身望了过去—— 却在下一刻，愣怔在了原地。 他们身后的一棵古树，原本垂下了一节绿叶茂盛的枝丫。 而当他们看过去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正轻巧地拨开枝杈，露出了一位女子的面容。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素衣，墨色如瀑的长发，被布条随意松散地束在身后。 此刻正微微偏头，自绿叶后面疏离地看向他们。 让人震惊的不只是她出现的时机，还有那张绝美的脸。 肌肤胜雪，眉弓如月，双眸略微狭长，鼻梁高挺，丹唇外朗，这是极富有攻击性的美貌。 仿佛山林的精怪，吸纳了天地所有的宠爱。 然而她的双眼黑白分明，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泠泠清泉水，淡去了那份因为盛极容颜带来的压迫感。 突然仿佛精怪成了谪仙，凛凛然不可犯。 “这位姑、前辈！我们是遇上了兽潮，迫不得已只能进寒山暂避，绝无冒犯寒山主人的意思，还请您见谅！费心担待！” 修士乙作为年龄最大的人，当机立断地认了怂。 他恭敬地垂手行礼，不敢将视线再放到女子身上。 其他几人也不是傻子，纷纷有样学样。 些许衣袍摩挲枝叶的声音响起，那几个修士抬头看去，发现那女子神态自若地伸出右手，纤长的食指径直指向东南方向。 随着她的动作，山林如同摩西分海般，露出了一条新的长路，直抵寒山之外。 “回去吧。”女子放下手，并没有开口，但声音却完完整整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声线清冷如霜，可语调却柔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撑着树枝的左手，转身离开了。 “……” 几个白袍修士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一致同意从这位女子指的路离开。 ……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言灵几人感觉到了一阵空间的扭曲—— 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景色，突然又是一变。 “这里又是哪儿？” 言灵环视了一圈：“好像……还是寒山，只不过这一次，我们在寒山脚下。喏——” 言灵指了指身后：“只是寒山开启了防护阵图，所以外人不得擅入。” “……” 这话说出来，场面静了一瞬间。 这样的防护，言灵只可能是在言逢欢那里见识过的。 可—— “刚刚那个女子，是谁啊……”第一个出声的竟然是腼腆的温瀚池。 “难道，寒山以前的主人不是言小姐？”蒋宵月轻声问道。 “……” 这样的问话，一时间竟然没人能接。 其实，他们心里都隐隐有一个猜测，可谁也没有说出来。 毕竟刚刚那个女子和他们所见的言逢欢，不管是从容貌、声音还是性情，都找不到什么相似之处。 除了同为寒山主人这一点十分可疑，其他的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来证明这两个人有关系。 第158章 幻境往事(2) 季临星看了眼言灵口中的防护阵图，若有所思：“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 众人对此也深有同感。 同样是寒山的主人，同样是诡秘莫测的身手，同样和阵图有所联系……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快速离开，这样才能节约时间。 然而此刻明明清醒的几人，却一个都没有动。 而这时，北边突然飞来了一群人。 大部分都是修士，他们收敛气息，但排场却不小。 八位锦袍修士共抬一架华贵至极的撵轿，不借外力踏空而行，这至少是六阶修士。 他们速度很快，但动作之间恭敬之意非常明显。 行进的路上，轿身幅度几乎没有起伏。 前后几十位护行的人，也各个身手不凡，气息深厚。 能让一群修士如此态度，显然轿中人身份非富即贵。 众人心下有了思量。 眼见着对面一群人直冲着这个方向过来，言灵几人还是下意识让开了路。 不过仍旧和之前一样，来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一行几十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而过，陆陆续续落在了寒山入口处。 最前方落下的十来个人，手上带着数十件法器，脸色颇为凝，头也不回地冲着防护层走去， 而撵轿自季临星几人身边经过时，侧边帘纱被风微微掀开，露出了里面之人的半边侧脸。 是一位头戴金冠，正襟危坐的男子。 “二阶修士……”季临星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人身份不一般啊。” 不然怎么可能使唤得动这么多实力不俗的修士。 而随着季临星的话落，撵轿安静地停落在地面，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最前方，那些拿着法器的修士正在试图破开防护阵图。 然而，那些看上去威力不小的东西，却没有引起阵图丝毫波动。 反而是催动法器的十来个人，很快就被反弹回来的力道掀翻在地。 人没事，但法器全毁。 在旁边一直眉头紧锁的言灵顿时叫了一声好！ 而这时，负责抬轿的其中两个修士，一左一右地掀开轿帘，一位年轻男子自轿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坠着一块青玉，容貌俊秀，气质温文尔雅。 单看外貌，全然像是什么文人世家养出来的清贵公子。 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公子，那个防护层，还是没有消去。我们带来的法器，对它都不起作用。” “无妨，那就在外面等着吧。”月白衣袍的男子笑了笑，轻声道。 “可是——”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前几次，主上他们在外面也等过几天，并没有什么作用啊。” “李叔，高人总有自己的傲气，既然我们此来是为请人，就得谦谨耐心些。”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然而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几人，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就连温谨方脸上，也罕见地带上了些不喜。 离虞枝捏了捏拳头，冷声道：“虚伪。” 他虽然嘴上说着“谦谨”，可神情和语气却难掩高傲。 不过男子的话似乎非常有份量，他这么一出口，一行几十人居然真的就老老实实等在了原地。 …… 对于言灵几人来说，他们的时间顿时像是被拨快了许多。 原本还是天光渐明的状态，眨眼间就日上三竿。 阳光灼烈刺眼。 男子额头冒出了些汗。 “公子，咱们等了快三个时辰了。”那位被称为“李叔”的中年男人提醒道，“主上说过，日落之前若还不——” 月白色华袍的男子偏头看了他一眼，中年男人停下了嘴边的话。 但华袍男子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一些，眼中漫上些许坚决和狠意。 他呼出一口气，旋即走近了防护阵图的外围，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上面，引得一阵惊呼声响起：“公子，危险！” 几个人同时踏上前，男子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了他们继续上前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防护阵图只是有些许光晕幽幽散开，却并没有攻击男子。 果然。 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战神阁下，我等并非故意扰您清净。”他白皙如玉的手依然放在阵图之上，声音借由灵力在此处扩散开来。 原本就温柔的声线带上了些悲悯痛苦之意， “只是如今人间战火肆虐，漓国应对不暇，已是水深火热之境，百姓苦不堪言。偶然听闻您现身于寒山，我等没有办法，才会日日前来蹲守。” 周遭一片静寂，山风轻柔拂过树梢，如同谁在轻声低语。 过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男子低头，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旋即，他一掀衣袍，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 “公子，使不得啊——”李叔惊呼，欲上前来。 锦袍男子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战神阁下，我是漓国王上的长子元和玉，若您能出手助我漓国救万千百姓，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求您看在百姓无辜，现身一见！” 男子字字恳切，双眼蕴上清泪，说完，他重重地冲着寒山的方向磕头行礼。 山林依旧如故，没有什么特殊动静。 众随从都不由得面露失望。 然而这次元和玉似乎非常坚持，他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没有用灵力防护，以至于白皙如玉的皮肤很快青紫了起来。 “请阁下救救我漓国百姓！” 他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地磕头。 鲜血逐渐沁出，和尘土沙粒搅和在一起，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袍，看上去十分狼狈。 那被称为李叔的男人思量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周遭几十个修士会意，同时跪地叩首：“请阁下救救我漓国百姓！” 寒山依旧静默无言。 …… 看着面前这一大片不断叩首祈求的人，季临星有些讥讽地笑了笑： “这个元和玉倒真的有几分心计，明明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却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蒋宵月的疑问点落在了另一边：“这位战神……难道是之前比赛时，封灵子说的那一位吗？” 言灵几人也是有些怀疑，然而却也没有证据。 季临星紧皱着眉头：“我和我们家老爷子一起翻过《众神录》，根本没找到关于这个‘战神’的只言片语。” 温谨方则是看着一直寒山的方向，没有说话。 蒋宵月神情凝重了一些：“我觉得，战神这个称谓，好像是封号啊……” “封号怎么了？”离虞枝轻声问道。 “我研究过《众神录》，上面大多数的神级强者，都没有天道授予的正式封号。所以许多都是自封的，用于信徒称颂、以及互相之间寒暄。不过他们最多使用‘尊者’、‘神尊’、‘仙’这样的自号，封号单单敢以‘神’字结尾，除了三位主神，我就只看到过寥寥几个，其判语无一不是地位尊崇。” 几人一惊，季临星更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啊……” 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众神录》上会没有？” 如此重要的一位神只，没道理会漏掉啊。 “这位战神，会不会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位仙女？”就在季临星几人思绪有些偏离开来时，言灵轻声问了一句。 一瞬间，这话题又被拉了回来。 众人嘴角都不由得微微勾起，对于她所说的“仙女”一词，丝毫没有反驳。 刚刚所见的那位女子，的确，担得上这样的名头。 只是—— “战神，感觉应该是位杀伐果断的神只，刚刚那位……会不会太过温和了？”离虞枝缓缓斟酌着说道。 或者说，太干净了。 即便生于平和年代，他们这些在灵武家族长大的人，都难免身怀戾气，更别说能够被称为“战神”的人。 真正经历过战场拼杀的人，很难有那样的干净平和，像是从来都和世事无沾染，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想到此，几人也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温谨方却突然道：“应该是。” “啊？”几人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你们看。” 温谨方没有多说，只是神色有些凝重地地指了指前方。 众人一怔，瞬间转头望去—— 只见寒山周围的防护阵图未变，可那元和玉的眼前，却静静地站着一位女子。 不知她是何时出现的，甚至丝毫灵力波动都没有。 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无波无澜，干净得不染纤尘。 她伸出右手，碧绿的灵力覆上元和玉，瞬间治愈了他额头那脏污不堪的伤口。 随即一股力道，轻柔地将他们扶了起来。 元和玉一行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而季临星几人却有些失态：“她怎么就真的出来了？！” 明摆着这些人是拿这些“百姓”作筏子，实际上只是想借用她的力量。 为什么她真的出来了？ 温谨方脸色也有些难看，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抑制住内心莫名翻涌的不安之感。 而另一边。 李叔轻轻拍了拍愣怔的元和玉，后者这才猛然回神，赶紧行礼：“失礼了！实在是姑娘容颜绝色，惊为天人，我一时忘了今夕何夕——” 言灵几人听得皱起了眉头。 然而，女子对于他这有些孟浪的话反应却十分平淡。 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是为了漓国百姓而来？” 她语速有些缓慢，像是初学语言的稚童一般。 但好在声音动听，似深谷幽泉，如鸣佩环，众人都有些晃神。 女子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 少顷，元和玉这才正色拱手道：“是的！姑娘，人命关天，不知可否请战神阁下出来一见？” 女子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即微微垂眸：“我就是。” 元和玉脸上突然扬起了些恰到好处的“惊喜”：“您就是战神烬影？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又欲下跪，然而却被一股力量给拦住了，他眼中划过些惊讶之色。 “先带我去战场看看吧。”女子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是轻声道。 “好！”元和玉双眼带上喜色，高声应道。 …… 伴随着熟悉的扭曲感，画面又开始淡去—— 季临星几人面色有些沉重。 第159章 幻境往事(3) 这一次，众人短暂地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但是感知仍在，众人也没有过多惊慌，反而是思考起了刚刚看到的场景。 “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恐怕日后难得安生了。”季临星轻声嘀咕道。 “这个三皇子真的挺狡猾的。”蒋宵月轻声道，“苦肉计用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对此，其他人深有同感。 很快，等到光亮再次映入眼帘时，他们所看到的画面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大多数的时间，他们不再能看到什么细节。 像是走马观花一样，时间开始飞速流失。 然而，他们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几乎全都和那位名为“烬影”的战神有关。 第一年。 她应了漓国三皇子请求，单枪匹马进了战场。 一身天青色素衣，看着柔弱又单纯，原本所有人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可也就是这个“看着非常无害。”的人，却在几个呼吸间，就于万千敌军之中生擒了敌方将领。 直接挫了整个军队的锐气。 紧接着，她又不费吹灰之力地正面压制了敌国背后的那一位，修为已经达到九阶的“绝世强者”。 而她自己，全程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用过。 在末法时代，八阶以上便可以称王称霸一方，更何况烬影这样的探不到底的。 一位超乎寻常的强者，完全能够影响一场战争的走向。 迫于她如此恐怖的威慑力，敌国很快认输败退。 就这样，她兵不血刃地化了干戈，可谓是拯救两国万千百姓于水火的大功德。 这一战之后，她很快就威名远扬。 但老话常说，树大招风。 她出面阻止了一场战乱，对她来说却仿佛陷入了漩涡。 漓国因为她的出现，名声大噪。 但这也引起了其他各个部族、国家深深的忌惮。 于是很快，他们便联合了起来，试图合众人之力，一举歼灭漓国。 出了这样的“意外”，烬影便暂时留了下来。 凭借着一身强横的实力，她震慑得各方势力不敢再妄动半分。 但有趣的是，她帮助漓国抵抗外敌，却也全力阻止漓国反过来侵略他国。 在这样群雄割据的乱世，本来应该满是杀戮的时代，却被她以这种蛮横又简单的方式，强行阻止了下来。 而漓国皇室并未对她的决定提出什么质疑，反而大肆宣扬她的功绩，一时间，战神烬影之名响彻天下。 漓国也因为和她的些许联系，有了不小的收获。 而烬影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她一个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辗转了世间不少地方。 救了一路因为战争遭祸的普通人。 旁人只以为她是悲悯世人，所以才不惜如此劳神费力。 一时间有许多佳话广为流传。 可旁观的言灵几人却看得清楚，她救人反而是顺便而为，真正的目的，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 …… 第二年。 开春时节，烬影的足迹已经遍布了万千山河，她也救了许多人，但似乎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然而，当她一个人沉默地走回寒山时，却又遇见了蹲守多时的漓国三皇子。 …… 当夜，漓国国君元晁慎，便亲自带领着漓国都城的所有百姓，在寒山之外跪伏参拜。 这一跪，就是一整夜。 乌泱泱的人群，直直从寒山脚底排到了天边去。 跪在地上的人们，整夜未眠，一下接着一下地叩首。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言辞恳切地请求着战神的庇佑。 月色之下，寒山依旧如昔，长久地沉默着。 仿佛无声地表达了主人的拒绝。 可看到这里的季临星几人，已然是眉头紧锁。 漓国以这些无辜人作为筹码，强行逼迫这位战神并入漓国阵营。 其背后的真正原因，未必仅仅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大公无私。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漓国皇族们大部分考虑的都是自己。 若换成其他人或许这招数并不会奏效。 可按照他们目前对这位战神为数不多的了解，这招对她来说，怕是有用的。 果然，几人心下刚刚泛起嘀咕，这边天色便渐明。 在微曦的晨光之中，烬影面色沉静地出现在了众人面看，沉默地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 …… 在那之后，她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漓国国师。 穿上了那一身华丽但繁重的、代表“国师”尊贵的衣袍。 除了禁止漓国对外侵略，重燃战火以外，她几乎可以说是倾力相帮。 药品、典籍、灵器…… 只要漓国皇室求了，她便给。 像是散财童子一般，毫不收敛。 她似乎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鼓捣着什么东西。 漓国借由她这股东风，飞速壮大，即便不使用武力，也很快吞并了周遭各个小国。 …… 可人的欲望有时候是无穷的。 第四年时，漓国周边基本平稳，全都被漓国纳入国土范围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国家或者部族，能和漓国一争风头。 随即，漓国开始大肆召集世间的修士和灵武家族，意图组建一只强大的军队。 一个全部以高阶修士作为兵卒的军队。 这将是一股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力量，且只为他们漓国皇室所有。 有烬影的威名在，这件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原本这事儿他们做得也隐蔽，但还是被偶然出关透气的烬影撞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在，漓国皇室慌了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烬影对于他们组建什么“强大军队”的想法，非常支持。 这几乎完全不符合她一心止战的行事作风。 然而漓国皇室可不管这些。 既然过了烬影这边的明路，他们便索性直接以烬影的名义进行。 这便引得了不少真正有能耐的家族或者修士，开始蠢蠢欲动。 …… 很快，漓国的实力，因为有了这些人或势力的加入，有了质的改变。 而在所有闻风前来的灵武家族里，有一家非常特别。 他们的家主修为在八阶巅峰，本身战斗能力就极为不俗，而且家族实力非常雄厚，人才辈出。 即便在灵武界，也是人尽皆知的大家族。 漓国对于他们，可谓是下了不少功夫，许诺了很多好处。 然而，不同于其他家族的巧意迎合，这个家族像是铁了心似的，一心想要面见烬影。 甚至放出话来，说只要能见她一面，他们整个家族上下都甘为驱使。 有了这句话，对于这个要求，漓国自然是想办法满足。 …… 原本看到这里，季临星几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毕竟一路看下来，漓国皇室的脾性，他们也算是看了个清楚。 然而，当这个家族的家主同烬影见面时，他们一行人却全傻了眼。 烬影很少会驳了漓国皇室的请求，于是在当天傍晚，便抽了点时间见了那位家主。 他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四十，但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周身气度从容又大气，给人一种极为稳重的感觉。 然而，当他看到烬影的那一瞬间，却猛然红了眼眶。 重重跪地，虔诚又恭敬地冲她行了个大礼：“言长宁，拜见尊上！” 声音带着哽咽，可语气却激动无比。 烬影面对突如其来的行礼愣了一下，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突然笑了起来：“竟然长这么大了。” 笑容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看得旁边的季临星有些失神：“看了这么久，她似乎是第一次笑啊……” 而这时—— “言灵？你怎么了？”蒋宵月看着呆愣的言灵，有些担忧地问道。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转了过去。 然后者这会儿，似乎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有些恍惚地喃喃道：“不会吧……怎么会……” “言灵，你是认识这位‘言长宁’吗？”温谨方低声问道。 温谨方的声音，让言灵略微回过了神。 她几乎是有些呆滞地看向众人，声音带着些微弱的犹豫：“言家……第一任家主名讳便是这个……而且，他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位‘言姝玉’前辈的父亲……” 季临星几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内心原本已经快要淡去的猜测，再度强势浮现了出来，并且以迅雷之势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同样都是寒山的主人，还和漓国有瓜葛，又是言家历代追随的人—— 这位烬影…… 十有八九就是言逢欢！ 这样的猜测，原本因为两者那天差地别的性子而逐渐淡去，然而此刻却如同燎原的火种一般，极为强势地抹去了所有的犹豫和怀疑。 然而—— 一知道了主人公是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太是滋味。 “温医生，你早就看出来了？”季临星看了一眼，一直兴致不太高的温谨方，轻声问道。 众人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而温谨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难怪……”季临星叹了口气，“从一开始就觉得你的情绪不太对。” 他们几人之中，哪怕是言灵，或多或少都能看得出，这漓国并非一个值得深交的对象。 但是顶多也只是为这位战神多叹息一句。 可温谨方从头到尾，对于这位烬影的所有事情，都表现得有些低沉。 第160章 言家追随(1) 而此刻，一旦将言逢欢代入这个战神的位置时，他们之前对这个漓国的不满和愤怒，也开始无限放大。 这个幻境，他们似乎一直处在一个“上帝视角”，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将漓国的阳奉阴违看得清清楚楚。 可烬影没有。 她甚至对此一直没有上过心。 众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而这时，蒋宵月突然沉声道：“诸位，情况有些不太妙。我对大地之力的感应，开始弱下去了……” 众人一惊。 “应该是我们被幻境，拖入得太深了。”温谨方轻声道。 他们之前每次幻境，清醒过来后就会迅速破开，而这次……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原本就因为这个幻境和言逢欢有些关联，才停留了下来。 然而随着所看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又基本确定了烬影就是言逢欢，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离开？ 蒋宵月显然也是深有同感，她深呼吸了几下，果断做出决定。 沉声道：“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等我到了极限时，大家必须立刻跟我走！否则，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一个都别想出去！” 柳暗花明，众人纷纷点头。 而这边，烬影和言长宁的“叙旧”并未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她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 明眼人都看得出，相比于之前的锦袍加身，万人传颂，反而是此刻这样的闲聊，才让她真正显露出了些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但当听闻言家举家来了都城后，她嘴角的笑意淡了去，微微蹙起了眉头。 清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不赞同的情绪：“是非之地，为何要来？” 季临星几人一惊，这才发现，她或许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毫不知情。 而言长宁闻言，却表现得非常从容，他笑着坦言道：“因为听说了您在这里。” 烬影看向他，一双眼睛干干净净地将言长宁的身影映了出来。 明明烬影什么都没说，但言长宁看着她却突然笑了笑：“您是想问我，为什么是这个理由？” 烬影眼底闪过些意外之色，但还是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言长宁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暗中探寻您的消息，直至三年前才终于有所获。这两年我一直都在为见您做准备，言家现在也算是有些底气站在您这边了。” 他说的很真诚，但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烬影静静地看着他。 丝毫没有被他糊弄过去的意思。 言长宁脸上突然乏起些许羞赧，但烬影等着他的答案，他也不敢过多耽搁。 无奈地笑了笑，他冲着烬影摊开右手，一道璀璨的印记在他的掌心亮起。 印记纹路，通体赤红，像是殷殷血迹。 然而其中却夹杂着银色的雷弧和金光，于是诡异的血色中，突兀地带了些神圣之感。 伴随着烬影微讶的眼神，言长宁有些尴尬的解释声音响起： “当年在混沌深渊，您以这印记救我性命时，我曾跟您发过誓，如若有朝一日我学有所成，即便千里之遥，也……” 言长宁活了几百岁的人了，但在烬影面前说起自己的“年少壮志”，仍然有些尴尬，不由得声音小声了些，“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烬影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然而见此，言长宁突然低头闷笑了一声，但大概是顾忌烬影在场，所以他憋得很是辛苦。 烬影视线顿时锁定在了他身上。 “原来您忘了呀。”言长宁轻声道。 “……” 烬影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最后还是作罢，沉默地站着。 像是有些理亏的模样。 这样的“言逢欢”，看得旁边原本心情沉重的几人，突然有些感慨。 季临星淡淡地笑了下：“要是换成现在的她，应该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这个‘指控’。” 众人被他的话逗笑了。 然而，下一刻反应过来这种差别，心情却无疑更加沉重了些。 而言长宁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为了让她出糗，于是很快笑道：“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烬影一顿，随即无奈地笑了下，轻声道：“我并不需要人帮忙，这个时候，独善其身才是最好的。” 言长宁料到了她会这么说，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色，一字一句郑重地道：“尊上，是我想追随您。” 烬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意有所指地道：“你难道没有听说，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言长宁脸色微变，旋即沉声道：“尊上，我这个人一向认死理，既然选择追随您，就绝不犹疑。况且——” 说到这儿，言长宁苦笑了一声：“当年混沌深渊，魔族老巢，我见过你们并肩作战，永不背弃的样子。又怎么会相信‘您为了抢夺力量而诛杀主神’这种无稽之谈？” 或许这件事是真的，但理由绝不可能这样的荒唐。 言长宁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眼角微湿：“尊上，您知道吗？那次，您没来之前，生命主神他其实有好几次都快撑不住了，可是他说，有一个人一定会来，他得等。” 烬影因为他这话，神情微怔。 “尊上，我想帮您，既是因为您，也是因为他。毕竟，他绝不会愿意看到您孤身奋战的。” 话说到最后，言长宁一个年过几百的人，竟然有些哽咽。 这番话不知是哪一部分触动了烬影，总之，她最后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让言家明哲保身的事情。 而旁观的一群人，还来不及多加思考他们话里那些深藏的意思—— 便看见言长宁缓了缓心神，又轻声问道：“尊上，您既然知道漓国是是非之地，为何……还要留下来？” 对于这个问题，烬影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她终究没有千百年后的言逢欢狡猾，面对言长宁，她并没有过多隐瞒的意思。 “三位主神以神魂封囚世间魔族，只是为了解一时之困，并不是永久之法。宿虚明说过，解决魔族的关键是在人族身上。” 言长宁一愣，对于这所有的一切，终于恍然大悟。 他有些凝重和担忧地看向烬影：“所以，您认为策算主神他指的是漓国？” 烬影缓缓地摇了摇头，言长宁有些惊讶。 “我不确定，但我信他的判言。”烬影眼神转向殿外，没有焦距地停留在某个方向上，“漓国求到了我面前，我淌进了这趟浑水，或许就是这个时机也说不定。” 她并不确定，只是不想错过机会。 言长宁眉头有些焦虑地皱起：“可是尊上……漓国皇室——” 并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 烬影知道他都未竟之言：“我明白，只是他们争权夺利，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言长宁愣住：“您想做什么……” 烬影深呼吸了一下，轻声呢喃道：“也不怕你笑话，我虽然信他的判语，可人族……” 她近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终究太弱了。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试图找到他所说的‘关键’人族，可无一例外，和无穷无尽的魔族相比，人真的太脆弱了。” 话到最后，带着深深的叹息。 言长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关窍：“这就是您支持漓国组建自己的‘修士军队’，甚至默许他们那您作为噱头的原因？” 烬影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还不够。” 众人正屏息凝神，同言长宁一起在等她的下文。 然而下一刻，烬影两人周围却突然升起银色的魇阴风雷。 隔绝了一切画面和声音。 言灵有些急躁地跑了过去。 然后整个人却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影像，她愣了一下，旋即懊恼地跺了跺脚。 这么关键的信息反而没有听到，几人都有些抓狂。 “或许这正是因为，当初在此处偷窥的人，并没有听见这段内容吧。”温谨方皱着眉，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季临星几人突然瞪大了眼睛，些微毛骨悚然之感瞬间爬上了背脊。 偷窥…… “难怪我一直觉得那里不对。”蒋宵月沉声道，“之前所有的幻境，我们都是‘第一视角’去经历，譬如虞枝经历传承之火灼烧，我们便也同样遇到了离家传承之火的攻击。”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看到的是全貌！”言灵惊呼出声。 “所以这就是说，即便这些幻境的画面不全是真的，但被魔族吸纳的这段记忆的主人，当初一直都在暗处。”季临星脸色沉了下来。 一直在暗处看着。 还能将这段记忆，变成如今这个“吞梦魔族”的养料的人…… “是封灵子吗？”温瀚池轻声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怀疑，“他想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 而这时，伴随着魇阴缓缓散去，时间又开始飞速流逝。 没有得到答案，众人怀着满腹的疑问，只能先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蒋宵月额头微微出汗，服下了一颗温谨方给的回复丹药。 众人原本以为，满心的疑问注定无解，然而没想到，却在接下来的幻象中，找到了答案…… 第161章 言家追随(2) 这场叙旧之后，在烬影亲自出面的情况下，言家顺理成章地被冠上了一个“国师护卫”的名头，成为了只用听命于她的家族。 漓国国君为了表示诚意，更是亲自下达诏令： 除了烬影以外，在漓国的国土范围之内，言家可以不必再听从任何人的调派。 这是漓国皇室给烬影的面子，但言家却并没有因此肆意妄为。 甚至于，他们更加谨小慎微，对于漓国，也从来没有漏掉半分礼数，在这上面，谁都找不到他言家的错处。 第四年的冬末，漓国东面传来大捷的消息。 据传言，那边一直锲而不舍挑起战乱的领国，被一位女将军带领的大军，直接打到吓破了胆。 连夜退遁千里之远。 后来，听说这位女将军更是一人深入敌营，挑落了那曾经屠过漓国一城的敌将首级。 此一消息传出，漓国举国沸腾，奔走赞颂。 听闻捷报，漓国国君更是大喜，大手一挥，洋洋洒洒赐了一堆奖赏。 但又有传言说，这位女将军对这样的奖赏一眼都没有多看，尽数换了银两和物资，分给了将士和百姓。 这更为她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 短短时间，其被高歌传扬的程度，直逼当年“素衣白纱止干戈”战神烬影。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女将军，真正的一战成名。 …… 同年冬月，举国欢庆之时，漓国特意召回了几位在外的武将。 其中就有这位近两年，在军营里大放异彩的女将军。 她是所有人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位。 名声大噪的这段时间，她拒绝了所有势力的示好，对于各方的明示暗示，充耳不闻。 丝毫没有她在战场上，那般足智多谋的“圆滑样”。 而她的姓名，也逐渐落入远在朝堂的各方势力耳中。 言姝玉。 谁也没想到，这位“凶煞将军”的全名，竟然是如此温婉娴静。 明眼人都看得出，漓国有意重用于她。 不过宴席之前，众人原以为这只是个依靠战功，侥幸飞黄腾达的草莽。 即便招揽不来，也不算可惜。 但宴席之后，各方才惊闻，她竟是言家的嫡女。 而且是那个强大的灵武家族里，最耀眼的天才。 十二三岁的年纪，她便只身入军营，没有家族的支持，没有身份的庇佑。 仅仅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巾帼英雄。 一时之间，举国哗然。 同样震惊的，还有早就听闻过这位“言姝玉”的季临星几人。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这个人的传奇故事，从另一个方面，又听了一遍。 “难怪她当时提到言姝玉，神情还有些怀念。”季临星低声道，“而这位前辈，也真的配得上‘惊才绝艳’一词。” 几人纷纷点头表白同意。 蒋宵月轻声道：“她恐怕也是为了言小姐，才会入军营的吧。” 温谨方几人并不知道这位“言姝玉”的事情，陡然听他们如此说，有些疑惑。 言灵见状想了想，又照之前的说法快速说了一遍。 听完，离虞枝和温瀚池皆是默然起敬。 即便在灵武界，像言姝玉这样的人，灵武家族千百年能出一位，都是这个家族祖宗庇佑。 基本上没有可能会被家族“散养”，更别说直接隐姓埋名混入军营。 烬影在朝堂之上，虽然能力非凡，但终究形单影只。 若说她不是为了烬影，谁都不信！ 而随着幻境的时间飞速推移，事情也逐渐往着他们所猜测的方向而去。 言姝玉的身份公诸于众后，言家本就位于顶峰的地位和名声，再次突破到了极点。 但除了言姝玉回了军营，继续她保卫疆土的职责外，言家一直没有过什么大动作。 甚至对族中子弟的管束变得更加严格。 除了烬影的事情，言家从不参与任何斗争，他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只是为了维护这一个国师。 倾尽全力，就只为了杜绝任何可能让烬影被攻讦的理由。 然而，即便他们再如何谨慎，有些人心终归不足。 烬影越来越长的闭关，让漓国皇室那颗发动战火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但他们终归不敢大张旗鼓，于是只能私下偷偷进行。 烬影来到漓国的第八年，秋末。 漓国突然兵发西北方向的南箜国。 这些年来，漓国国力早就远超其他周边邻国。 南箜国地处严寒之地，凛冽的冬意，对他们来说更加不友好。 为了安稳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寒，他们必须得从秋季就开始准备。 在这样的“天时人和”之下，漓国的突然发难，十分有奇效，很快就攻破了南箜国的边关。 一路势如破竹，直抵南箜国的“咽喉”——行庐山。 此处是南箜国的天然防护线，一旦突破，整个南箜国便全然变成漓国的笼中兔。 眼看胜利在即，漓国军队士气大涨。 然而，就在大军在行庐山扎营当夜，一位红衣黑发的女子，孤身一人拦住了大军的去路。 清冷月色之下，女子一身赤红色长裙，裙摆纹饰着银色的焰火，手持一柄细长的灵剑，显眼又嚣张。 墨色浓郁的夜里，月色倾泻而下，接着有人认出了那张清冷沉静的美丽容颜。 “是言姝玉！是言将军！” 一声接一声的惊呼，穿透夜色，惊飞了一群山林栖鸟。 …… 就这样，言姝玉一人一剑，加上其精湛绝伦的阵图之术，守了一夜。 她没有伤任何一人性命，却使得军队半步不得进行庐山。 晨光熹微之时，漓国大皇子出现在行庐山，他带着约两百位修士，皆是隶属于漓国近些年组建的“修士大军”。 声势浩大，远远自天边就可以看得出气势逼人。 然而，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言姝玉仍然寸步不让。 战了一夜，言姝玉脸上也有些疲态，面对大皇子的步步紧逼，她没有再多说，轻挽剑锋，回手一招—— 行庐山之中，像是应和她都命令似的，猛然跃出几十道人影。 他们穿着绘制了言家族徽的灰色法袍，每一个都精神抖擞，气息强劲。 虽然人数比不上，但他们都状态俨然比赶了半天路的“修士大军”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大皇子因为这样的突发状况，气得狠狠挥了下拳头，有些懊恼地道：“她居然还隐藏了实力！” 言姝玉以其聪慧绝顶的智谋，和超乎寻常修士的身手闻名于世，然后却从没有人听说过，她竟然还是一位阵图师！ 而且是一位能够临场绘图，以阻止千军万马的阵图师！ 若不是因为她这个能力，怎么可能在军队的手中坚持过一晚上？ 有人怯怯答话：“言家追随战神殿下，听说这些年，每逢休假，这位言将军就会一直待在战神身边，恐怕……” 早已经得了烬影几分真传。 随从的话没敢说完，但大皇子却不敢冒进了。 迫不得已，他只能先试试攻心之法： “言将军，您如今这样，是想背叛自己的家国吗？身为一个将领，深受君王器重，这就是你的回报吗？” 言姝玉长剑斜指地面，面色清浅，看不出情绪：“言家追随的是战神尊上，我并未背叛我的家族。至于这将军的身份，从我现身的那一刻起，你便可以忘记了。” 大皇子有些恼怒：“言姝玉，今日仅凭你们，根本拦不住我的大军。两败俱伤的结局，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言姝玉静静地抬起了眼，目光自眼前的漓国大军轻轻扫过，对上她目光的人，都畏惧地转开视线。 “尊上说过，禁止漓国掀起战乱，她如今不得空，但言家却不是摆设。” 话里话外，都是绝对不会放弃阻止他们的打算。 言姝玉长剑一挥，巨大的阵图灵光拔地而起，瞬间困住了在场的军队。 “上！不计代价，突破他们的防守！”大皇子咬了咬牙，狠声道。 这场大战，又持续了一天一夜。 言家这边顾忌着不伤人性命，而大皇子带来了好些灵药以及木系修士，于是形势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对言家极为不利。 但言家人似乎各个都不怕死，即便落了下风，却一个个越战越勇。 众人伤口逐渐累积，尤其是言姝玉。 她虽然修为并不是在场言家人中最高的，但却能同时挡下众多攻击，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数次逼近极限。 而就在她又一次逼退大军进攻时，浑身灵力突然躁动不息。 她面色刹那间一红，似乎被什么反噬一般，闷哼一声，剑锋一转，插入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 “她居然要进阶了！” “天呐，五阶！她才不到二十！” 惊叹声自各方传来—— 言家在场的修士几乎都已经精疲力尽，但见言姝玉这样的异常，却仍然强撑着身体挡在她面前。 大皇子冷哼一声：“趁她病，要她命！给我上！一个不留。” 大军和上百修士，强撑起来一拥而上！ 季临星看到这里，不由得爆出了粗口。 蒋宵月几人，更是急得下意识地奔了过去。 谁都不想看到，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葬送在小人之手！ 第162章 漓国之祸(1) 然而即便几人速度已经拉到极致，但跃到了言姝玉身边时，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军”穿过他们的身体，朝着言姝玉那边攻去。 周围的言家修士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军侵袭而上，几番抵抗之下，他们灵力消耗殆尽。 言姝玉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毫无还手之力。 言灵刹那间红了眼：“前辈……” 蒋宵月几人也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天边一道银色“流星”，势如破竹般劈开了这静寂的黑夜。 所过之处，银芒四溅，冰寒的能量冻结出了一条银白色的长路。 银光抵达众人头顶上空时，极寒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行庐山—— 天空飘起了些银白霜雪，而万千奔涌的大军，在那一刹那间，被全部冰封在了晶莹透亮的寒冰里。 甚至他们脸上狰狞吆喝的表情，还停留在被冰冻的那一瞬间，栩栩如生。 大皇子吓得一瞬间跪坐在了地上。 “尊上——” “是尊上！” “尊上出关了！！” 言家众修士脸上却陡然涌现出惊喜之色。 随着他们的惊呼声，银白透亮的冰层之上，烬影的身影悄然浮现。 容颜绝丽，神情清冷。 而她周身环绕着的，正是致使此处千里冰封的元凶——魇阴风雷。 那传说中本源极寒，雷火却炽烈无比的奇物。 而烬影目不斜视穿过满场的“冰雕”，即便那里面封存的是活生生的人，在她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的动容。 言姝玉额头满是冷汗，察觉到了烬影的气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然而气息冲撞之下，她是真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烬影走近言家人，纤手从旁边的半空划过—— 空间凭空自她指尖剥离开来，言长宁和一些修士的身影，自空间裂缝中踏了出来。 相比于身后神色慌张的修士，言长宁显得很冷静。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给场中的言家人疗伤，随即自己往烬影和言姝玉的方向走去。 烬影往言姝玉身上注入了一些力量，帮她安抚住了躁动的力量。 她收回手，轻声解释：“她灵力满而外溢，是水到渠成之象，晋级迫在眉睫，若我出手强行压制，恐坏了机缘。” 言长宁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虽然她现在其实并非进阶的最佳状态，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烬影抬手，在言姝玉眉心隔空画了一道符文，随即站起身来， “我现在送你们去寒山，她在那边进阶成功率会高一些。若功亏一篑，她眉心符文也会尽力保她性命和修为。” 烬影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旁边的言家众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言长宁闻言，只是又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唤了一声：“枫溱。” 烬影微怔。 在言长宁旁边，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家主。” “护送小小姐去寒山，为她进阶护法。若有什么不测，尽快传信于我。” “是！”名为枫溱的男子面色沉静，郑重地应道。 烬影脸上有些不解之色，但还是先挥手拨动空间之力，将言姝玉和枫溱两人送往了寒山。 随即她才转头看向言长宁：“你为何不亲自去？她这一次进阶难免凶险，即便是我，也不敢担保绝对会成功。” “我知道。”言长宁低眉轻声应了一句，但他没有立即回答烬影的问题。 而是先看了一眼周遭冰封的万物，顿了顿轻声问道：“这些人，您打算怎么处理？” “我没想杀他们。”烬影神色平静。 言长宁勉强弯了下嘴角，轻声道：“我知道。” 眼底有些言灵几人看不懂的担忧。 但烬影像是没注意到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路上找人花了点时间，赶到的时候，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最快阻止他们。” 言长宁叹了口气，问道：“所以尊上，您是打算告诉漓国您的计划了吗？” 一旦将底牌托出，恐怕引来祸事啊。 烬影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转向了旁边的凛冽寒冰。 空中微微飘下的霜雪，随着她的转身很快消失，魇阴风雷化作流光，自寒冰周围逡巡而过—— 冰层随着魇阴的“牵引”散去。 万千名将士，以及大皇子带来的修士，无一例外的，全都因为腿软跪倒了一地。 “扑通”的跪地声、劫后余生的喘息声还有牙齿打架的声音，全都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大皇子哆哆嗦嗦地望着烬影的方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水声突兀地出现，众人循着声音望去—— 才发现是这位大皇子，一时间恐惧紧张过了头，竟当众尿了裤子。 一身蓝色的锦袍上，水渍明显极了。 “……” 一时间，即便是他带来的那群修士，也不由得眼露鄙夷之色。 大皇子顿时羞愤交加，然而这会儿在烬影的眼皮子底下，他丝毫不敢“耀武扬威”，唯恐被她拿来杀鸡儆猴。 “国、国师。”大皇子战战兢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冲着言逢欢跪下，“您听、听——”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个字都打着颤，“您听我解释……” 烬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大皇子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如何。” …… 大皇子吞了口唾沫，随即才抬眸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便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更是连害怕都忘记了，直直地盯了她许久。 然而烬影对他的视线似乎并不在意，转身同言长宁说起了话来。 …… 明明这景象并没有什么特殊，可偏偏幻境却如此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必然是这个幻境吞噬的记忆，对这一段印象格外清晰。 所以映射出来的幻境，也会相对来说更加细节。 他们此刻灵识清明，能够敏锐地发现这样的不同。 可为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让这段记忆的主人，对一个大皇子的愣怔如此在意？ 甚至连烬影和言长宁的对话都忽略了去？ 众人心里，绕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 后面的时间又开始飞速流逝。 烬影出了面，大皇子即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指使人上前强攻。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继续攻打南箜国的计划。 而这个消息，当天就传回了漓国都城。 各方势力也都收到了消息，就连百姓都有听到些风声。 等到第二天傍晚，漓国大皇子赶回都城时，漓国百姓对于此次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已经明显分裂成了两派。 有些人认为，漓国好不容易才将国力提升到如此地步，若不趁机一统天下，实在对不起这些年的气运。 然而同一种理由，也有人反驳，毕竟如今的繁盛得来不易，若因为野心一朝散去，那不得痛断肝肠？ 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而事情发生的第五日，空荡荡的国师府，才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烬影虽然回得悄无声息，但漓国国君早就派人驻守在国师府，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 烬影回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漓国国君元晁慎，带着自己的妻妾，三儿一女出现在了宫门外。 他们身穿布衣，卸去身上的金钗玉石，自宫门起，朝着国师府一步三叩首而去。 一路上，不断地高声解释着他们发动战争，并非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是为了百姓打算。 态度诚恳，字字真情。 漓国都城的百姓，早就将他们所行进的路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多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听到他们的解释，感动不已。 毕竟身为皇族，能够如此“低声下气”又为百姓考量的，实在是不多了。 许多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样的气氛感染，也自发跟在了他们身后，一路行礼叩首。 国师府离宫廷并不远，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一行人花了整整一个上午。 等到了国师府门口，发现大门紧闭，众人都有些失望。 一些人甚至小声嘀咕起了这国师做派实在太大。 而元晁慎自手中的储物指环里，取出了一把上好的灵器长鞭，双手举于头顶，俨然是一副谢罪的模样。 他毫不局促，又将先前一路而来的“解释”，再一次高呼了起来 而这一次，解释到一半，国师府的大门缓缓开启。 “国君请。” 入目是一位红衣女子，声音清冷而沉稳，容颜舒阔妍丽，英气十足。 正是言姝玉。 许多人脸色都有些诡异。 而身为国君的元晁慎倒是非常镇静，他甚至还笑了笑：“孤倒是从没见过，言卿这般便衣常服的样子，今日一见，比起战甲仍不逊半分。” 对于这样的夸奖，言姝玉并未多言，往常的君臣礼节也没有再行，只是微微垂眸请他进去。 元晁慎也不以为忤，笑了笑随着她走进了国师府。 看热闹的人在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但直到天黑，都没再见到有人出来。 …… 季临星几人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从幻境来看，在这之后，漓国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漓国皇室似乎真的完全歇了对外动兵的心思。 而言姝玉成功晋级五阶的消息也传了开来，随即不久，她辞去官职，交出了兵权，回了言家。 原本一个威名赫赫的女将军，却从此在烬影身边，当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护卫”。 这不少人都扼腕叹息。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漓国国师常年闭关，其实是在为人族对抗魔族做准备…… 这本来是件好事。 然而，末法时代，魔族的消息只是个遥远的传说。 谁也搞不懂，这位高高在上的国师，不去想怎么帮漓国开疆拓土，费心费力快十年，竟然只是为了对付这莫须有的“魔族”。 一时间，流言四起。 而看到这里，季临星几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她一直在做的，就是和衷？！” 第163章 漓国之祸(2) “什么和衷？” 季临星几人的惊愕太过明显，温谨方心里升起了些不祥之感，沉声问道。 “一种团体阵图，前几天她刚送给了华国。”面对温谨方，季临星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语速飞快，“听言家主说，她为了创造这个阵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听到“极大的代价”，温谨方面色微变，离虞枝和温瀚池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你们是怀疑，幻境里的她常年闭关，就是为了研究这个阵图？” “时间对得上。”季临星眉眼间的笑意彻底散了下来，有些严肃， “如果说这真的是她研究和衷的关键点，那或许我们会来到这儿，正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人想让我们看到这些往事。” 想到和衷，言灵明显有些慌了起来：“尊上……” 蒋宵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点。 “我对大地之力的感知，越来越弱了。”蒋宵月抬头看向季临星，“再停留下去，我真的没办法再找到出去的路了，一旦陷进去，就真的彻底失去了机会了。” 季临星算是这个小队的“领头人”，然而此刻一向果断的他竟然有些犹豫： “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接近了核心，或许我们被卷入这个幻境，正是因为，这是一段关于她的记忆。” “或许——不，这一定有什么意义！我们看到的东西，在未来能有什么作用也说不定。” 季临星话里有些激动，但说着说着，也语气却不自主地犹豫不定。 时间已经隔了几千年，即便看到了这个时代所有的事情，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其他人也知道这点的，于是面对这样的话，也只能默然。 季临星一向是个肆意妄为的，然而他此刻的决定，却影响着在场所有同伴，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 过了片刻，当幻境又开始波动，熟悉的压迫感倾覆而来时，言灵突然道：“我要留下来。” 众人一惊，转头看向她。 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小姑娘，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她直直看着蒋宵月，轻声道：“宵月姐，你现在先带大家走吧。” “不行！”季临星皱眉，“把你一个小姑娘留在这儿算什么事儿！” 言灵不说话，但眼中却是主意已定的坚决。 “言灵，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离虞枝低声问了一句。 言灵视线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温谨方身上，后者也正看着她，似乎也想知道个答案。 到了这一刻，言灵也不再隐瞒：“之前，尊上阻止了我说下去，但其实，这位言姝玉前辈，弃官接受传承后不过几年，就——” 言灵眼眶一红，声音也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继续说了出来：“就去世了。” 众人大惊！ “什么？可她现在不是已经辞官了吗？”季临星难以置信。 言灵脸上满是不忍和难过：“我不知道，可我看着这位前辈，一想到族谱上记载的她的结局，我就……” 说到这里，她已然湿了眼眶。 那是他们言家族谱都不吝冠以最高敬意的人，却早早就亡在了她大好青春的时候。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然后扭头就走？ 而且—— “我不明白……以前，我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只是偶尔也会疑惑，为何前辈这样的人，会无声无息地消亡。可是如今一路看了过来——”言灵神色晦暗， “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 众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言灵看着他们的模样，突然苦笑：“你们是不是也猜到了。” 有烬影在，言家人绝不可能会出事。 然而，如果言姝玉这位言家继承人，真的突然暴毙在了这个当下，那么足以说明，烬影一定出了什么事。 以至于她连言家都无法保全。 而如果这真的是烬影研究和衷的第八年，那言敬所说的惨痛代价，很有可能就是成为言姝玉死亡的导火索。 即便是他们这些外人，在看到过言姝玉惊才绝艳，沉稳大气的样子后，都难以释怀她会有如此惨烈的结局。 更何况言灵。 她有着和言姝玉一脉相承的血缘，甚至某些时候还学过后者所留下来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言姝玉的结局，所以才更没有办法离开。 况且这事儿还和言逢欢息息相关。 其他人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于是一时都没有出声。 时间真的不多了，眼见着幻境还是在重复着些无意义的记忆，蒋宵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正准备说话劝一劝，却看见原本在沉思的温谨方，突然抬起了头：“不用管我，我也想留下来看看。” “……” 蒋宵月的嘴角一瞬间抽了抽。 怎么……她那么像个反派？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温医生，您如果出事，言小姐不会放过我们的。”蒋宵月叹了口气，“实在不行，等比赛结束了，我们再来碰碰运气吧？” 说着，她拉了一把已经准备往前走的言灵：“我们回去先做好准备，然后再来也是好的！” 言灵转身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幻境突然如翻覆的江海一般，汹涌滚动。 言灵一怔，旋即催生了十几根坚固粗壮的树藤，向众人飞速延展而去—— 瞬间拉扯住了被幻境拧得四零八落的众同伴，然后死死地缠绕了起来。 波动的力道太大，言灵用尽全力，才勉强护住自己没被近乎“五马分尸”的酷刑撕成碎片。 季临星借助藤条在空中稳住了身形，他挥手召起一卷卷狂风，瞬间捞回了逐渐飘散的众人。 “什么情况？”言灵一朝得以喘息，不由得急声咳嗽了下。 众人来不及说话，只能勉强在风漩中保存平稳呼吸。 过了一会儿，波动停下，风漩带着他们回到地面。 “我彻底感受不到大地之力了。”蒋宵月将手放在地面上，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神色一凛。 下意识地放出了灵识感应，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还记得一路而来的记忆，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 “宵月姐……对不起。”言灵呐呐不知所言。 “言灵，这不是你的错。”蒋宵月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即还笑了下，“其实我也挺想留下来看看的。” “对啊，我也是。”离虞枝从她身后钻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个腼腆的温瀚池。 “刚刚走或不走都很艰难，现在倒好了，不用抉择了。”离虞枝走近言灵，轻声笑道。 …… 时间过得飞快。 流言对于一直深居简出的烬影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国师府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女管家”，任何宵小都难以逾越半步。 人们对于和自己过于遥远的事情，总是擅长忘记。 各种怀疑、猜忌烬影是言语，开始随着时间慢慢平息。 而漓国皇族拜访国师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一开始，他们想用民意来掣肘烬影，不断旁敲侧击，试图劝说烬影放弃这个可能会让她“伤尽元气”的计划。 但言姝玉并不是什么傻子，相反她极为聪慧，很多时候漓国来人甚至看不到烬影，三言两语间就被言姝玉将太极打了回去。 她不和漓国皇室起冲突，然而后者却也耐不住了。 周遭邻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分裂的天下就是这样，除非统一，不然争斗永无宁日。 漓国皇室越来越不满烬影的“一意孤行”。 他们不明白，为何真正的敌人就在眼前，烬影却偏偏一心扑在那莫须有的“魔族”之上。 漓国国君召集谋士的时间越来越多，扩大修士军队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但对此，不论是烬影还是言家，都没有阻止过。 烬影来到漓国的第十二年冬末，大雪。 天寒地冻的时节，烬影十来年的准备，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阵图出世，需得经天道记名，如此才能引动天地之力，化为己所用。 然而这次她所做的东西有些惊世骇俗，即便是烬影，都有些紧张。 她在一座离国师府不远的荒山山巅，站了一整夜。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夜想了些什么。 只是第二天，她还是照常执行了计划。 和衷是十分违逆天道的阵图。 竟然想赋予凡人之躯，借助天地之力的机会。 如此的痴心妄想，对于天道来说无异于挑衅。 然而在它完成的最后一步，烬影替它承了来自天地的怒火。 三道天罚。 之前仅仅听言敬转述，众人还不觉有如此惊心动魄，然而当亲眼目睹这一幕幕时—— 那令烬影几度濒临崩溃的痛苦，仿佛顺着那些划破天地的紫金雷，穿越千万年时光，一道道抽在了他们背脊。 遍体生寒。 烬影咬死了嘴唇，然而透过凛冽电光和风雪，她隐忍的闷哼声还是清晰地传入他们耳朵里。 言灵跪倒在烬影身边，一遍遍穿过虚影而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烬影的气息快速萎靡下去，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一声声的尊上声嘶力竭，最后却还是只能亲眼目睹，烬影从半空无声无息地直坠而下—— 季临星几人都下意识地飞身上前，然而最后接住烬影的还是早早守在旁边的言姝玉。 烬影双眼紧闭，浑身看不到一块好肉，焦黑如炭 鲜血在焦黑的皮肤间凝结一层又一层，她的气息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眼望到头。 而原本张扬跋扈的魇阴风雷，也只剩下零星的雷火，在她周身无意识地跃动两下，看上去渺小又可怜。 众人一片沉寂。 而漓国军队，却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第164章 漓国之祸(3) 似乎是感知到了动静，烬影在言姝玉怀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原本就是木系修士，尽管此刻神体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想恢复些眼周的皮肤，让它们不至于血肉粘连也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她身上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此刻对于天地之力，也无法催动。 原本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瞳，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满身死气。 “尊上。”言姝玉抱着她，虽然面色还算冷静，但眼底有些只有烬影看到的慌乱，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手中碧绿如玉的修复之力，不断往烬影的身上渡去，然而—— 完全看不到效果！ 言姝玉天赋非常好，更是医武兼修，这两道之上，都是极为出色的，从来没有遇到过完全都无法治愈的问题。 眼见着烬影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眼底慌乱之色加重。 重新调整了一下气息，她试图再换一种治疗术。 然而就在此时—— 烬影沙哑的嗓音响起：“无事……” 说着，她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一字一句都仿佛粘连着血肉，透出肺里的千疮百孔之感。 听得人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是满背的洞口，毛骨悚然。 即便是时隔几千年，看到这一幕的言灵几人，也不可置信地红了眼。 即便是心里已经做了准备，然而真正见到天罚之时，他们也被这样的场景震惊。 也再一次意识到，此处真的仅仅是幻境。 即便是他们看得再痛苦，再心疼，也无法出手，所有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他们和烬影隔着的，不仅仅是这短短几步，还有不可逾越的时间洪流。 …… 言姝玉还欲继续，然而烬影非常缓慢地抬起手，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却非常坚决地隔开了言姝玉的动作。 阻止了她的治疗。 言姝玉茫然地顿在了原地。 魇阴风雷颓靡地出现在烬影的身边，似乎想做些什么，然而却又被紫金双色的惊雷，瞬间卷席回她的体内。 紫金雷！？ 旁边围上来的漓国军队，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停下了脚步。 “将、将军……”一些人语带畏惧地出声，“国、师身上，还有那神雷——” “慌什么？！”在后面，一位黑甲男人骑着马从大军里走出，沉声喝道。 旋即，他才看向烬影和言姝玉的方向，看着那跃动的雷影，眼角都抽了抽。 下一刻，他猛然深吸一口气，坐在马上沉声道：“国师大人，我等奉王上之名，来迎您回都城。 言姝玉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然而似乎她顾虑着什么，因此并没有动手，只是冷眼看着大军一步步逼近。 “她在想什么？”季临星有些急躁地围着言姝玉转了两圈， “这漓国明显不怀好意，她为什么不走？以她的实力，万军之中都能取敌将首级，带走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其他人也是面露焦虑。 甚至怀疑起来，言灵所说的言姝玉的死亡，就是发生在这种时候。 然而—— 这太难让人接受了。 不管是一个将军，或一个惊才绝艳的修士，都不该是以这种方式迎来她的结局。 她可以战死沙场，可以在追求至高之道时献出生命。 独独不该是在这样，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之下…… “虽然我们刚刚看的东西不多，可言姝玉前辈不像是会对漓国愚忠的人。”离虞枝轻声道，“而且她已经卸甲，没有道理会顾忌漓国皇族。” 众人一怔。 不是顾忌漓国，那若要说她有什么必须要留下的理由……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烬影身上—— 也只有她了。 漓国是冲着她来的，按言家对烬影的忠心程度，如果不是后者发了话，必然不可能让此时的她陷入危险。 “为什么……”季临星头一次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人了。 在他的印象中，言逢欢虽然表面上看着沉静如玉，可实则称得上一句“狡猾圆滑”，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然而，如今他们却也清楚地知道，烬影就是言逢欢。 这样的对比太诡异。 “……” 众人一时哑了声。 大军就在这时，接近了烬影。 他们手持长剑、长矛，恐惧和敌意同时出现在他们身上。 正当有人上前，意欲从言姝玉手里接过烬影时—— 言姝玉袖袍一挥，祭出她的长剑，她半抱着烬影冲着大军冷声道：“尊上我自会带着，要去哪你们只管带路便是。” 那位黑甲将军吞了吞唾沫，咽下心中的恐惧，没有再得寸进尺。 他其实也没有想到，能够兵不血刃地就完成这项任务。 毕竟刚刚接到这项命令时，他甚至恐惧得连自己的配剑都没拿稳。 他要面对的是战神，以及那年少成名，从无败绩的女煞星！ 不管哪一个，都够他吃一壶的。 这会儿言姝玉愿意配合，他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也不耽搁，一行人很快就回转了漓国都城。 然而，幻境却停留在这方焦土许久。 此处早已经被刚刚三道天罚搞得面目全非，比之魔族肆虐过后的场景亦是没什么大差。 “为什么尊上会想要留下来——”言灵惴惴不安，被困在这个幻境里，根本无法自由控制所能看到的东西。 他们只能在这干巴巴等着。 言灵此刻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突然，沉默许久的温谨方缓缓道：“大概是为了，主神的预言吧。”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别人耳中，无端引起了些战栗。 而这话，也突然勾起了众人的记忆…… 之前的幻境里，她曾经对言长宁说过的，关于主神的判词。 她说，策算主神曾说过，解决魔族的关键在人族身上。 所以她入世，入漓国。 成了漓国国师，一心研究和衷阵图。 这会儿他们仿佛被这一语道破了迷雾。 烬影这十来年，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就为这个？” 季临星眉头皱的死紧，精致的脸上满是严肃，而眼底却是不可置信，“她不是说过她也不确定吗？” 不确定的事，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 温谨方低头，没有再说话。 他的神色很难看。 然而，冥冥之中，众人却突兀地觉得，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我之前听说过一些猜测，言小姐和主神的关系，似乎非常深厚。”蒋宵月叹了口气，“或许，在她眼里，那并不仅仅是一句判词。” 那是策算主神所下的预言，是她用尽一切，都愿意去实现的目标。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在得知言敬的犯傻后，才会那般无奈地妥协。 因为这些她自己也曾经一一做过。 “主神……”言灵有些茫然，“那为什么主神不阻止她呢？” “……”众人瞬间哑然。 这一次，就连温谨方都感觉到了一些窒息的无力和痛苦。 是啊，如果主神能够预知未来，那他们有没有看到，烬影为了他们的一句判词，做到如此地步的疯狂和荒唐？ 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连千万年后的事情，都能够掌控的话，为何却没有阻止烬影犯傻？ “我其实从刚刚她说这话开始，就一直有个猜测。”季临星似乎冷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出声道。 众人一时间纷纷看向了他。 “如果说这个判词真的有如此神奇，那或许只是烬影她所执着的时机不对。” 蒋宵月微微睁大了些眼睛：“你的意思是说，策算主神口中的人族，并不一定只能是漓国。还有可能是如今的人族？” 也就是他们？！ 季临星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我相信能让她如此奋不顾身的，绝对不是什么玩笑的话。”季临星继续道，“我们今日有这番机缘，或许正是有人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情。” “越看到后面，我越不相信什么机缘巧合。”季临星面色沉凝，“尤其是还有策算主神这般奇异的人物在。” 第165章 荒唐结局(1) 策算主神…… “一个人的能力，真的能达到那种程度吗？”温瀚池低低地问道。 真的能隔着时间的鸿沟，找到所谓的解决的关键点吗？ 这个答案众人都不太确定，但他们知道，烬影是相信的。 这也没想到，初见时那样安静又淡然的人，内心竟然藏着如此深切的执念。 就在众人沉默至极时，幻境再次翻覆。 重重叠叠的幻境，如同满天风雪一般扑面而来。 …… 再次恢复平静时，众人又出现在了一间装饰极为华丽的殿内。 内里金碧辉煌，鲛纱为帘，外间玉石雕栏，银砖铺路。 极为高调奢华。 而烬影正沉睡在里间的一张华丽无比的床榻之上。 墨发铺陈，素色衣衫，呼吸平缓。 只是睡颜安静得仿佛像是死去，让人不禁有些担心。 她身上之前那些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皮肤又恢复了莹白如玉的模样，只是毫无血色，所以青紫色的血管都有些明显。 身上还有些地方，留了些细细的疤痕，但看其他地方的样子，想必恢复原状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殿内还有一人，言姝玉。 她抱着自己的佩剑吟灀，坐在床榻边，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烬影的方向。 说是安静也不太对，她神色之间，有些警惕，身上灵力也处于活跃的状态。 她左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整个人是一种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的姿态。 …… “这里是哪儿？”言灵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轻声道，“国师府和言家的装潢，都不是这种风格的呀……” “漓国皇宫吧。”温谨方指了指窗外，“这周围的建筑风格，和之前的宫门很像。” 这么一说，几人才发现的确如此。 而这时，静寂的院落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两名宫人带着一大串侍卫进了院内，直奔这边而来。 及至檐下，领头的两名宫人停下，对里间轻声问道：“言少主，今日国师大人可醒了？” 里间的言姝玉眼神都没动一下，声音被灵力携带着落入外间人的耳里，语调冷沉又严肃： “李总管近日倒是来的很勤，只是你大概贵人多忘事，我说过尊上若醒了要见谁，我自会传话，不必你们日日来蹲守。” “言少主折煞奴等了，王上只是关心国师，才特意交代，奴一定上心。”宫人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那你们现在可以走了。”言姝玉语气丝毫没有什么起伏。 “这……”宫人语气犹豫。 但言姝玉并没接招，室内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传来。 于是宫人有些站不住了，直接摊了牌：“言少主，王上担心国师，嘱咐我等务必亲眼确认国师安好才行。” 他咬重了“务必”二字，似乎是想借此来增一增自己的气势，顺带压一压对方。 然而这招对言姝玉却明显没什么用，她低笑着哼了一声：“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来‘亲眼’确认？你们想确认的，是尊上的安危，还是那份阵图的所在？” 两位宫人的脸色明显一变。 言姝玉似乎也没有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缠的意思，她眼睛一直注视着烬影的方向，语气却淡淡地同外面的人作“总结陈词”： “多余的话便不必再说了，如今时间不对，我没有心思和各位打哑谜。住在漓国皇宫，是因为尊上同意，但她的安危我言家自会一力担下，不需要尔等插手。” “言少主，我们也是——” 外面的宫人想说些什么，却被言姝玉打断了：“不管你们是出于何种心思，都不需要。至于阵图，它是属于尊上的，在她醒来之前，谁也别想碰到它。” “……” 言姝玉一改往日慢条斯理同漓国人打太极的风格，今日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坚决利索。 着实有些让外面的宫人惊愕不已。 一时间进退两难。 而这时，殿外又远远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男声：“言少主何必如此拒人千里。” “大殿下。”殿外众人纷纷弯腰行礼。 来人俨然便是漓国的大皇子。 他漫不经心地穿过侍卫和宫人，走到了殿门之外，抬手轻轻敲了敲：“言少主，漓国深受国师福泽，我们也想尽尽心力而已。您还是让我们见见她，如此我们才好和漓国百姓交代啊。” 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大皇子耐心非常好，面带微笑地在门外等着，他身后众人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躬身等着。 …… “怎么又是这个大皇子？”言灵微微皱着眉头。 其他人也是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他们可没忘记，之前这位大皇子可是当众被吓的尿了裤子，而这会儿却春风得意地在反驳言姝玉。 不知为何，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想起之前他看着烬影的眼神，众人心里那股子不安又犯了起来。 就在他们讨论这个大皇子到底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寝殿大门开了。 言姝玉正拿着她的灵剑吟灀，静静地站在门后看着他们。 见言姝玉真的开了门，大皇子眼底闪过些得意之色，脸上的笑意更甚。 “大皇子，即便是国君来了，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尊上醒来之前，你若敢再进一步，我言家便敢带着尊上离开，不惜一切代价。” 言姝玉神情冷然，完全不像正在说威胁人的话。 然而大皇子却因为她这几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去。 “言少主，国师昏睡之前已经说过，同意留在宫内静养了，你这是想要违抗她的命令吗？” 言姝玉微微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大皇子被她那双眼睛看着，一时间竟有种自己内心所有的秘密都被看透的错觉。 血气翻涌间他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怎怎么？难道不是？” 言姝玉移开了视线，情绪没什么起伏：“有一件事，你们或许误会了。” 大皇子一愣，却听见言姝玉继续道：“言家之所以现在还按兵不动，的确是因为尊上答应了你们在先，可言家和尊上并非主仆，一旦你们太得寸进尺，言家也不会再顾忌这虚无缥缈的‘约定’。” 她直接搬出了言家，让大皇子一时间没了章法，很快认了怂。 带着人，着急忙慌地逃离了。 仿佛生怕言姝玉一言不合，就指使言家带着烬影离开了。 “这人，有点废物。”季临星幽幽评价。 离虞枝有些不解：“为什么他似乎笃定了，言小姐一定会留在漓国？” 这个问题众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烬影完成和衷的那一天开始，漓国的态度就开始有了变化。 连表面上的尊敬都演得极为敷衍。 然而直至刚刚，从这位大皇子的身上，众人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漓国会如此肆无惮？ 他们知道烬影创造和衷阵图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将其交给漓国的。 毕竟这个阵图她费尽心力，想要让漓国试验效果，实在是情理之中的。 可问题就是，在当时，这个打算只有言长宁知道。 而他必然不可能将烬影为何铁了心要创造和衷的原因泄露半分！ 他不说，烬影也没有透露过，那还有什么理由，让漓国皇室如此有恃无恐？ 不对—— 众人神色猛然一怔。 “还有一个！”季临星声音都有些变了。 不是一个理由，而是一个人。 “这个幻境记忆的来源者！” 言灵抬头，茅塞顿开。 然而这个答案一出，众人心下皆凛。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从千年前就目睹了你的一切遭遇，却总是如一个幽灵一般环绕在你周围。 像看客，像游乐者。 那背后，该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心思？ 第166章 荒唐结局(2)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个人对烬影的敌意。 和衷阵图，的确是烬影为人族创造的，也拼上了一整条命。 可一旦将这件事情暴露出去，被有心人抓住机会，就反而成为了掣肘烬影的关键。 只要她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费，那么就必然会有所退让。 “所以如今‘和衷’一出，漓国又觉得可以拿捏她了吗？”一旦顺着这个思路，众人的怒火不由自主地开始升腾。 大概是因为曾经听言敬说过，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众人难免一直都带着悲情的视角。 也更加明显地注意到了，漓国那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的态度。 漓国皇室生了别的心思，唯独烬影的心，还停留在原地。 或许在她眼里，除了完成主神的预言，其他的事情皆可以放到一边。 众人甚至怀疑包括她的性命。 如此的顽固又天真。 …… 烬影醒来的时候，是温暖的春日时节。 一名内侍收到了消息，着急忙慌地又带了一群人来到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寝宫。 言姝玉这次没有说话，她小心翼翼的扶起烬影，随即轻声告诉了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烬影长发如瀑，面色仍然苍白无比，但那双眼睛却非常的亮，即便是听完言姝玉的话，也依然是平和的。 她摊开右手，和衷阵图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 温和又广阔的能量波动，在场的，即便是身为普通人的内侍也能明显感觉得到。 一时间，内侍眼睛都扬起了些期待的神色。 然而，烬影并没有将这东西交给谁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底带着着些难得一见的温和满足。 “这件作品，算不算是您最满意的？”言姝玉旁若无人，微微弯下腰笑着问道。 “目前看来，排得上前几吧。”烬影也淡笑着回答。 “那这次，您有给阵图取名字吗？” “嗯……”烬影又看了一会儿阵图的模样，随即轻声笑道，“就叫‘和衷’吧。” 言姝玉因为这个名字，有些意外地愣怔了两秒。 旋即她看着烬影，又恢复了如常的笑容：“‘和衷共济’……看来您是早就想好了？” 虽然是问句，但她显然已经确定了烬影的心思。 果然，烬影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眼底仍旧带着笑。 就在这时，那被忽略久了的内侍清了清嗓子：“国师大人，听闻您终于醒来，国君大喜，特地为您举办了庆功宴，请您尽快梳洗一番，随我等一起去参席罢。” “……” “……” 一时间，不仅是言姝玉，就连明知道结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的季临星几人，都感受到了无言和愤怒。 在末法时代，这个皇权已经初步显露的节点，如果换成别人，漓国国君这番作派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被这么对待的人，是烬影，是言逢欢。 是言家护着敬着，也是如今华国视若珍宝的人。 如今却要在重伤醒来的第一时间，被“通知”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宴。 言灵几人气得呼吸都乱了，要是眼前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几人恐怕已经冲上前用拳头教他们做人了。 而在场的言姝玉，不管是作为言家少主，还是征战多年浴血奋战过的言将军，她都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性子。 这段时间心里一直担心着烬影，所以就算憋屈在这鬼皇宫里，也勉强忍了下来。 然而这时，听这位内侍对烬影所说的话，烬影本人还没说什么，她却已经遏制不住脾气了，冷笑着道：“参席？哪门子席？你们家国君的丧席吗？！” 她声音冷冻如霜，透着些杀意。 内侍两股战战，差点就给她跪下了。 幸亏身后及时上前了两个侍卫，扶住了他被吓软了的身子。 “言少主……慎言，你可是漓国的子民！”内侍伸出手指着言姝玉，声音颤抖地警告道，“怎么敢对国君不敬！” “不敬？你信不信，我可以立马让它变成真的。”言姝玉微微握紧了右手吟灀，而左手已经扶上了剑柄。 以她的能力和地位，在言家人的掩护下，穿过皇宫重重守卫，杀一个养尊处优的国君，虽然不易，却也并非做不到的事。 “你、你……”内侍看着一脸冷意的言姝玉，又气又怕，一时间不知言语。 在他身后，一群侍卫涌了上来，神色警惕地看着她。 而言姝玉嘴角挑起了个近乎轻蔑的笑，吟灀已经被她拔离了剑鞘一截，泛着霜雪般的寒意。 而这时，烬影的手轻轻放在了吟灀之上，阻止了言姝玉拔剑的动作。 “尊上？”言姝玉一愣。 而烬影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地看着内侍一行人的方向：“既然如此，诸位还是去外间暂等一会儿吧。” “呃？这……”内侍一脸犹豫和为难，似乎是怕烬影有什么别的打算。 烬影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语气仍然温和： “想必诸位也知道了，我如今力量全失，行动上自然是会迟缓点。” “……” 似乎是没有想到，烬影会直接将自己此时的“窘迫”坦诚相告，内侍有些懵然。 但终归他也算会看眼色，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没有再多说，恭敬地冲着烬影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姿态莫名比刚刚还要尊敬一些。 ……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内殿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烬影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腰间以银线绣着些简约的花枝，墨发以布条简单地束在身后。 面色苍白但神色自若。 “国师大人，这会子咱们是去国宴，不如换成大皇子亲自为您置办的衣裳？”内侍轻声说道。 “不必了。我闲人一个，名贵华服或是金钗玉珠都是浪费。”烬影慢条斯理地道。 说着，她踏过门槛，转身扣上身后的房门，大概是身上不济，所以她的动作格外的缓慢。 而那内侍还想说些什么，斟酌两下之后，一抬头却陡然和烬影的眼睛对上，顿时一窒。 烬影自然地移开了眼睛，内侍如同劫后余生般，重重地呼吸了几下。 然而这下，他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甚至连言姝玉这么个大活人突然就不见了的问题，都不敢多问一嘴。 乖巧至极地行了礼，随即尽职尽责地为烬影带起了路。 刚刚那一个对视，他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个问题，即便烬影如今是龙困浅滩，却也绝对不是他这种鱼虾可以戏弄的。 在烬影这种强者面前，或许漓国国君也好，路边乞丐也罢，亦或是路边蝼蚁，在她眼里，大概都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或许，都错估了这位强者的能力。 内侍一边引路，一边心下复杂至极。 他是国君身边比较亲近的内侍，也知道些许国君的打算。 如果说来之前，他还觉得国君的打算有可能会实现，那么在真正对上醒来的烬影后，他却完全改变了想法。 这位战神，即便是力量全失，恐怕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示弱和妥协。 他此刻只想早点逃得远远的。 否则，恐怕有朝一日，连小命都保不住。 …… 没有人知道这位内侍在这一路上的复杂心态，只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后，这位内侍在引烬影进殿之前，突然深深地行礼，随之还轻声道：“先前有些地方，若奴做得惹您生厌，在此向您赔礼了。” 烬影长眉微扬，有些惊讶，但很快她淡淡地笑了下：“无妨，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内侍微微哑然。 但他也知趣地没有再多说，又行了一礼，这才将人引了进去。 入了内殿后，他找了个理由，先溜了开去。 一出大殿，他便麻溜地回自个儿的地儿收拾东西去了。 望着他仓皇奔逃的背影，蒋宵月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内侍，反而比那些漓国皇族聪慧不少。” “他这样的人，常年为了活命，费尽心力揣摩主上的心思，人情世故看得多了，在看人看事这些东西上，往往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更加真实。” 温谨方沉声道。 “漓国那群眼光短浅的蠢货。”季临星冷笑了一声，“我这会儿倒是挺希望他们多闹腾两下的，直接惹毛烬影，一套带走不也挺好。” 这话听得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他们明白季临星这话有气话的成分在，但看了刚刚的幻境之后，他们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烬影的从容，不仅让内侍感到窒息，也让他们微微安了心。 第167章 荒唐结局(3)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烬影在力量全失的情况下，还能如何自保，可她的态度，却实实在在地让众人的心落下去了一截。 原本他们以为，烬影真的会因为“和衷”，而对漓国有所妥协。 即便他们都知道，烬影最后并未将和衷交给漓国，可毕竟付出的代价太巨大了，即便是再心智坚韧的人，恐怕都很难立刻就“壮士断腕”。 只要有犹豫，便多出了弱点和把柄。 漓国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就是刚刚那一眼，不仅是那名宫人，他们也在那双眼睛里的平和中，看出了其中深藏的冷冽。 她该是藏锋的利剑，是永不熄灭的烈火。 很多人，包括他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她的决绝。 也真正被初见时，她那般不染尘埃的模样所“欺骗”了过去。 然而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们才终于恍惚确定了一件事。 她是战神，怎么可能真的平弱可欺？ ……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引路的宫人悄然退去。 百官大臣静默列坐，酒兴微顿，面面相觑之下，却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烬影一个人垂手立于中央，显得形单影只。 大病未愈，她原本就瘦削的背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漓国国君元晁慎脸色微红，颇有些醉意，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眯着，打量着泰然自若的烬影。 离他最近的的，是他的大皇子元凌宇，以及三皇子元和玉。 元晁慎的二儿子早夭，膝下如今只有这么两个儿子。 近几年来，更是走哪儿都将两人带在身边。 此时他们没有起身行礼的动作，在场的人也不敢妄动。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元晁慎几人一直打量着烬影，然而后者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般模样，让他们的各种准备，毫无用武之地。 几人心下一时有些急了起来。 元晁慎冲着三皇子，也就是他的大儿子元和玉，使了个眼色，后者微笑一礼表示明白，丝毫没有被当枪使的不愉快。 随即他斟了一杯好酒，沿着台阶而下，面带微笑地走向烬影。 站定于后者面前，他将手中的酒递给了烬影：“国师大人，今日是为您举办的庆功宴，在此本王仅以这杯酒，来祝贺您得偿所愿！” 烬影垂眸看向他手中那酒香四溢的杯盏，沉默了一会儿。 而三皇子也在她的沉默里，有些紧张了起来。 纵然他心智比大皇子元凌宇稍好一些，却也不得不畏惧于烬影的余威。 即便是在知道烬影力量全失的情况下，也仍然会心存些畏惧。 于是在越来越长的静默中，他的呼吸声都开始重了看来。 过了一会儿，烬影才轻轻抬手，虚空一挡：“大病未愈，心领了。” 说完，她淡淡地看向元晁慎：“我今日来，原本是有件事想问问。” 元晁慎一怔，手中的酒杯，因为手的抖动而溅出了一些美酒。 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元晁慎这才沉声道：“国师请说。” “现在的话，倒是不用了。”烬影嘴角微微勾起，只是丝毫看不出笑意，“看来我们都得到答案了。”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周遭的墙壁。 这话一出，季临星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场中众人当即色变。 随着大皇子将手中酒杯掷开，周围守卫的侍卫，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将烬影一人团团围在了中央，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言灵几人快速奔到了烬影身边。 此刻的场面，若是换做之前的烬影，他们自然不觉得如何。 然而此刻，偏生烬影一点力量都没有。 言姝玉和言长宁甚至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即便是他们相信烬影，却也不由得为她担忧了起来。 然而，烬影本人倒是非常冷静，面对锋利的剑矛，她甚至还漫不经心地往前移了几步。 众侍卫被“吓得”连连后退，在最外面的人被踩倒了一圈。 “废物！慌什么？！”大皇子怒吼道，“她如今捏死只蚂蚁都费劲，你们一个个还能被她吓成这样，漓国要你们何用？” 图穷匕见。 然而即便他发了话，众侍卫还是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 烬影身为神级强者带给人的威慑力，绝非几句话就能消除的。 然而烬影听了大皇子的话，却淡淡地笑了笑：“此言差矣。” “嗯？”元凌宇皱着眉头看向她，但在目光移过那张脸时，眼底深处还是划过了一抹惊艳之色。 “我如今的确弱不禁风，但捏死几只蚂蚁还是可以的。”烬影缓缓道。 大皇子一怔，人老成精的元晁慎有些不安地朝着众侍卫挥了挥手：“拿下！” 他的话自然比大皇子好使，于是下一刻，周遭侍卫全都攻了上去—— “不！”言灵大惊，然而往前一冲，却仍然是从影像里穿了过去。 下一刻，回过头，季临星几人却全都愣在了原地—— 因为烬影面对那一拥而上的攻击，竟然选择了正面对敌！ “疯了吧？”季临星有些失态地跃到她身边，其余几人也跟了过来。 他们以为，烬影如此胸有成竹，敢只身赴宴，必然是藏有什么“秘密武器”。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孑然一身而来。 “尊上……” 言灵担忧的喃喃自语还未说完，便看见烬影一个人穿梭在黑红甲胄的身影当中，来去无阻。 她身影蹁跹，如一只轻燕，飞花摘叶，过处无痕。 单凭她这幅模样，很难让人想得到，她还是个病人这件事。 于是渐渐地，几人竟然也看入了迷。 也渐渐发现了，比起挥舞灵力，催动术法这样的战斗方式，她似乎更喜欢近战。 以往她力量太强，即便收敛，也找不到谁能够当她的陪练。 然而如今这会儿—— “她这是把这群人当成练手的了吧？”季临星哭笑不得。 几人甚至能从她苍白的脸上看到她此刻的略带兴奋的眼睛。 想来的确是憋得太久了。 然而，看着越来越多的侍卫涌上来，烬影额头上也出现了细汗，几人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言小姐这……”离虞枝皱着眉头，有些担忧。 众人也不太理解她为何突然如此浪费体力，不禁有些担忧。 而另一边，烬影仿佛不知疲倦地在和众侍卫们来回角逐。 她一直没有伤人性命，仿佛猫逗老鼠般，逮着敲巴几下又给放了。 她无需考虑灵力的消耗，动作之间更是多了一些利落飒爽。 仿佛越打……越来劲了？ 三皇子也意识到了这点，附耳在元晁慎旁边说了什么。 后者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 然而随着烬影越了越近的身影，元晁慎终于狠下了心点了点头。 元和玉笑了笑，旋即冲着烬影高声道：“国师大人，我能问问您，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师益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烬影回身反拧的动作一愣，若不是她反应还算快，真的就会被利剑直接砍掉半截手臂！ 吓得言灵几人都惊呼了起来。 然而烬影对这样的惊险似乎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她的目光直直地穿过人群，看向元和玉。 第168章 荒唐结局(4) “国师大人很震惊我们知道您诛杀主神这件事了？”元和玉见她的模样，微微一笑，视线落到她那双白皙如玉的双手之上，“其实我也很震惊，国师竟然还是位如此出色的体修。” 烬影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毕竟以她往日的能耐，往往一个心意就能翻山动海，所以三皇子这话并不假。 然而烬影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她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心不在焉”地躲开密集的攻击，实在躲无可躲时，就随手拨开。 虽然眼睛看着三皇子，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她神情略微恍惚，显然是在走神。 见此，元晁慎赶紧冲着在场的侍卫长使眼色，收到暗示的众人，趁着烬影“分神”之际，再次提剑，一拥而上！ 烬影被迫中断了思绪，眉头微微一蹙，手上气劲变得凶猛了一些。 这下，凡是被她拍中的人，都无力再爬起来，安静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很快，她周围一片，就躺成了“人墙”。 见此情状，生死威胁之下，后面的侍卫们开始犹豫了，疯狂冲上去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 收拾完最后一个冲上来的人，烬影额头细汗浓了一些，但呼吸仍然和缓如常。 “这也太厉害了吧。”旁观的离虞枝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重伤之下，竟然还能有如此的战斗力……” 其余人也是目露惊愕之色。 之前不是没有看到过她出手，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即便是在如此情境之下，她仍然能以一敌百。 恐怕全盛之下，其战斗力在神级强者之中，也是绝对佼佼者。 …… 前面的侍卫折戟，余下的人对烬影都畏惧又多了一层。 隔着快半人高的“人墙”，没有谁再敢往上冲。 元晁慎几人脸上也漫上了些慌乱。 而这时，烬影一个轻身，越过了侍卫，径直落到了这几个漓国皇族面前。 大皇子猛然瞪大了眼睛，慌乱地高声呼和道：“来人啊！给本王上啊！快抓住她！” 一众侍卫颤抖着围住烬影，但却都没敢往上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烬影并未理会咋咋呼呼的大皇子。 落地之后，她直直走向正努力保持镇静，护在元晁慎身前的三皇子。 后者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虽然乱了烬影的心，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战斗力。 甚至可能还……起了反效果。 看着神色自若逼近的烬影，三皇子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视线不由自主落向殿外。 目光深藏着些许焦急和恐慌。 “姝玉应该替我拦住了外面的客人，今日他们暂时不会进来了。” 烬影清浅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叙述道。 “……” 然而，父子俩闻言，却顿时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向烬影。 她难道早就知道今日他们的打算了？ 烬影似乎读得懂他们的想法，淡淡地笑了笑：“原本只是打算和你们聊聊，但考虑到如今我能力不济，只能让姝玉留在外面帮我一手，却没想到，歪打了正着。” 父子三人脸皮都抽了抽。 她这还算力量不济？ 然而此刻，没有了他们安排的修士大军作为后手，几人明显慌乱了起来。 连连后退。 “国师想做什么？”站在最前面的元和玉，勉强深呼吸了一下，声音颤抖地问道。 “不用担心。”烬影没有再上前，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和，“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刚刚所说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几人神色一凛。 元晁慎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挡在自己身侧的元和玉，突然心里有些怨怼他刚刚提了这件事。 后者自然感受到元晁慎的目光，心下沉了一截。 然而此刻他并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之色，思量之下，他猛然朝前走了一步，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元晁慎面前。 “这件事情，近日早已在全天下传的沸沸扬扬，我们只是听说……” 虽然已经极力保持镇静，但三皇子不自觉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听说？”烬影嘴角微微勾了勾，“这段时间你们如此大动干戈，仅仅是因为听说？” “……” 自然不可能。 他们这一趟下来，无疑摆明了要和烬影结下梁子 怎么可能就因为些许“流言”，就对如此重要的事情，下如此草率的决定？ 可对于烬影这个反问，几人神色几经变化，嘴边嚅嗫着半晌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让我猜猜，是我的哪位故人，才能把这些事情翻了出来。”烬影淡声道。 这下不仅是元晁慎几人瞳孔猛然收缩，就连围观的季临星几人都呼吸一顿。 烬影这话，无疑就是默认了之前三皇子对她的指控。 可是为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时，一旁的三皇子也突然问道：“难道国师大人对此，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烬影嘴角牵扯着些笑意，不达眼底。 三皇子一愣，显然是被她这个反问搞蒙了些许。 不过烬影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她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随即才轻声细语地道： “他们的确是我杀的，只是有一点要澄清一下，他们三位并没有谁是我的师傅。” 言外之意就是，刚刚三皇子的指控里，那句“恩师益友”有所错误。 然而…… 太平静了。 这么大的罪名，她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应承了下来。 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地去纠正三皇子的话，如此平静又冷酷的态度。 仿佛像是从骨子里面，就透着极端残忍的恶。 然而这样的态度，配上她干净漂亮得如谪仙般的面容，实在让人有一阵恍惚。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元晁慎颤抖着哑声问道：“国师……不，战神尊上，您今日是做何打算？” 如果说原本元晁慎抱有什么翻盘的想法，那么在听见烬影如此轻描淡写地应承下来这个指控后，他便知道烬影比他们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据说主神得天独厚，神魂神体均是无上尊贵和强大，即便面对汹涌的天地之力，也能与之分庭抗礼。 然而却齐齐陨落于烬影之手。 这如何能让人不怕？ 几人抖得牙齿都碰撞出了声音。 然而烬影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捡起了一柄掉落在地的铁剑。 这番动作，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拿着长剑的烬影一抬头，便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淡淡地笑了下：“不做什么。” 说着，她长剑倒转，划破了一丝染了泥土的裙摆。 青色衣料顺着剑锋扬起，又飘然委落于地。 做完这些，她突然笑了笑：“虽然说这种仪式麻烦了点，但也算有商有量。”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而烬影又继续道：“咱们也算是有过缘分，我也不妨再向各位提一个忠告，若与虎谋皮，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咣当—— 随着话落，烬影松手，冷剑自她手间刹那掉落。 而她也慢条斯理地转身，往殿外走去。 丝毫没有再留恋的意思。 这样的场景，看得季临星几人百味杂陈。 而这时，一直缩在后面没有出声的大皇子元凌宇，突然冲着她的背影高声问道：“国师，你新成的那份阵图，难道不想让漓国军队试试吗？你甘心吗？” 第169.荒唐结局(5) 众目睽睽之下，烬影的脚步果然停下。 但她也没有回头。 天青色的背影，挺直瘦削，迎着外头的日光而立，无端透露着些萧瑟和孤独之感。 大殿之内有那么一段时间，寂静无声。 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们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死命地捂住嘴巴，生怕惹了谁的注意。 见烬影停下的身影，大皇子的脸上闪过些志在必得的笑容。 很快，便听到烬影声音缓缓响起： “这份阵图，我的确是为了漓国军队所创。” 他她回答的太过顺畅，以至于在场的人都纷纷看向了她。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又浓厚了一些。 烬影依旧没有回头，声音清浅而平缓，丝毫听不出该有的急怒和不甘心，“但你们用不了。” 漓国众人脸色一顿。 “哦？”三皇子眯了眯眼睛，“国师大人还没试过，怎么就敢肯定了？” “这群人可真不要脸！”言灵面含怒色。 试个屁啊！ 这么长的时间，从进来到现在，烬影未伤一人。 “割袍断义”和临别赠言，俨然是给足了他们颜面。 或许她心里也对这个，让她因之入世的漓国，有些特殊的念想。 然而，纵然烬影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却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肖想着和衷阵图！ 他们拿刀剑对着烬影，想要驯服她，伤害她。 却如此理直气壮地在觊觎沾染了烬影鲜血到阵图。。 此等无赖行径，让在场其他几个年轻人也同样气的不轻。 如果是以他们的脾气，早就直接上去狠锤漓国那几个皇室之人了。 然而烬影真的表现得十分冷静，她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但最后还是回答了。 “道不同。” 和烬影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温谨方。 季临星几个人猛然转身看向他。 但温谨方的目光，却安静地落在前方的烬影身上。 眼底有些复杂。 “什么意思？” 仿佛时空交错般，元和玉冲着烬影的背影，问出了言灵几人心中的疑问。 然而不同的是，烬影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无人可拦。 大殿沉寂了半晌。 三皇子指挥着那些尚且还算清醒的侍卫们，开始善后。 等场中晕了一片的人墙被挪出殿外，这才陆陆续续有大臣哆嗦着身子站了起来。 而在这段时间里，季临星几人也没闲着。 “温医生，你为何会知道她想说什么？”季临星好奇地问道。 被众人好奇的目光围绕着，温谨方表现的非常平静，摇了摇头：“只是感觉。” “感觉……” 季临星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温谨方垂下眼眸，眉心微蹙，俊美的脸庞像是染上了一层阴云，整个人的情绪都不高：“没有。” 他动了动嘴巴，却最终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烬影，他的心就无端抽痛了起来。 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光景。 烬影不该是如此沉静又不起波澜的样子。 可偏偏，他又好像了解这样的烬影。 她的性子，她所有的行为、反应和选择，他好像……都能预料得到。 这是一种完全超脱于时间的熟稔之感。 一种他完全想象不到，要通过什么条件才能得来的，这种复杂而准确的感知力。 然而，就是理解。 他甚至能够感同身受烬影的难过和放纵。 哪怕她表现得再风轻云淡，可他就是能够看到，她那一落到底的心。 承认自己弑神之时，她双眼平淡无波，甚至嘴角还带着些笑意。 真正的像是一位冷漠无情的神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可他不知为何，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的手。 单手负立，黑发落入指尖处，手指自然蜷缩，背脊挺拔。 是她撒谎时的习惯。 就那一瞬间，他便被这个念头完全裹挟。 也看得清楚，她完全放弃解释的意思。 因为不在乎，所以丝毫不在意被误解，甚至还能自己递上刀去。 这样的行为无疑算不得聪明，但却是她放弃漓国的开端。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说‘道’不同？漓国到底又是跟谁在‘谋皮’啊？”温瀚池轻声问道，“你们听懂了吗？” “言小姐所说的‘道’，可能并非是我们理解的修炼之道。”蒋宵月日有所思，“或许是因为发现了，漓国已经和别人有了交易。” “现在看来，漓国背后最起码还占了一位神级强者。”季临星摇了摇头，“否则他们不可能就此放弃烬影这个靠山，也不可能有胆量来破坏他们和烬影的关系。” “对！也只有重大的利益激励之下，才能促使他们有这个胆！” “那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季临星指着在旁边，正在大口呼吸的漓国几人，“就算是对普通人下不了手，可这群皇族怎么着也不算普通人了啊？” 第170章 弑神之罪 “是谁不知道，但一定是冲着烬影来的。”季临星面色有些难看。 蒋宵月也是面带凝重：“确实，也能是同为神级强者的言小姐，才有可能是这个幕后之人的目标了。” 神级强者所拥有的能力，比他们所能想到的恐怕还要强大无数倍。 那是拥有可以和天地抗衡的力量的存在。 神级之下皆为蝼蚁。 这句话并不是无稽之谈。 如果华国不是因为有言逢欢在，早在他们对上封灵子的那一次，就伤亡惨重了。 能让一个神级强者，如此小心设计，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其目的只能是烬影。 这个道理，在场的人基本都是修士，自然很容易明白。 然而，却更让人心情凝重。 “神级……”言灵有些慌乱，“是封灵子吗？他一直敌对尊上，会不会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众人闻言都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他们其实更希望，这双幕后黑手就是封灵子。 或许是他们陷入幻境太深了，此刻即便是站在上帝视角，也开始因为烬影的处境而感到忧心。 仿佛那双眼睛，不仅注视着烬影，还在看着他们。 一时间，记忆竟然开始模糊。 他们有些怀疑起了这会儿，究竟是不是陷入了幻境。 良久，蒋宵月才哑声道：“我们这个比赛场，能够知道这么多末法时代的事情，除了言小姐，就只有隐藏身份的封灵子了。” “虽然‘封灵子就是幕后黑手’这种假设，不是没有可能，可从目前为止，这些行事风格，和封灵子完全不符。” 众人沉默。 蒋宵月说的，其实也正是他们一路过来所感受到的。 封灵子这个人，傲慢且张扬，或许也是因为他金系属性的缘故，做事直接且强硬。 虽然打交道的时间不多，可众人也看得清楚，他不是能够沉得下心谋划这一切的人。 比起藏在背后，利用各种方式削弱烬影，他应该是更喜欢直接动手，力量胜过一切。 于是问题又来了—— “那他为什么一直选择旁观？”言灵眉头紧皱。 “所以说漓国如今背后这个人，恐怕和封灵子也认识，他们之间，甚至还是能够让封灵子放弃自己的主张的交情。” “……” 季临星这段话，瞬间让一群年轻人起了鸡皮疙瘩。 “两位神级强者……”言灵声音不自觉得有些颤抖。 虽然在言逢欢有意无意的“培养”下，他们对于神级强者已经能够做到尽量客观对待。 可是一想到，同时有两个在烬影背后虎视眈眈，几人还是心头漫上了压抑之感。 “不要沉浸得太深，保持情绪平稳理智。”温谨方轻缓的声音响起，“我们现在已经在很深的幻境里了，越是共情，越是迷失。” 他的声音略沉，像是一阵寒风掠过众人脑子，一瞬间几人都变得清醒了些。 随即纷纷看向了他，有些惊讶他竟然是他们几人之中，最冷静的一位，就连蒋宵月都比之不及。 温谨方自然是看出了他们在疑惑什么，可他内心那些无端生出的心痛和感知，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言之于口。 于是也就只能沉默，不再多说。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淡了一些。 按照之前的经验，不久之后，又将变换场景。 趁着还没有陷入那种眩晕坠落的感觉之前，季临星突然出声问道：“温医生，你觉得那个烬影弑神的传言，是真的吗？” 众人一惊，还不待温谨方出声，言灵便惊疑反驳：“怎么可能？” 她师傅怎么可能会不相信尊上？！ 其他人也是满脸疑惑，不明白季临星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真相，可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传言的真实。 但季临星没有管他们，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温谨方，似乎有些铁了心想从他嘴里知道答案。 然而，非常出乎意料的是，温谨方并没有立刻反驳，他甚至微微低下了头。 像是有些逃避这个问题。 “师傅……”言灵不可置信地眼睛睁大了些。 少顷，伴随着熟悉的空间挤压感袭来，温谨方那略带叹息的声音也在众人耳边响起。 然而这一回，却直直砸得众人回不过神：“或许吧。” 这一次空间的眩晕感觉似乎格外强烈，言灵和温瀚池两人甚至立马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我的修为，弱了好多。”季临星皱眉看了看手掌。 “我也是。”离虞枝轻声应道。 “温水煮青蛙。”蒋宵月苦笑一声，“我们不自觉地越陷越深，对于真实世界的感知也就越弱，或许很快，我们也要成为这幻境的一员了。” 幻生梦死，永无止境，在这里，永远沉沦。 闻言几个年轻人都有些沉重。 温谨方从包里拿出了两枚药丸，递给了言灵两人，见两人吞下后，脸色明显好转，他才直起身来。 对季临星几人轻声道：“我们不会死在这儿的。” 几人这才发现，温谨方的状态丝毫没有变化。 即便是他没有修为可以减退，但精神状态也比他们好上不少。 像是看出了几人的疑惑，温谨方解释道：“自从进入比赛场，我一路都留下了一种灵植粉末。它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唯独其幽香千里飘遥。” “千里？可我一直都没有闻到。”蒋宵月有些惊讶。 “如果想闻到这股香味，须得服下一贴以它根茎入药，而制成的丹丸。” 随着他的话，几人的嘴巴都张得大了一点。 眼神炯炯地看向他。 “您一路都有留下吗？现在还能闻得到？”离虞枝有些惊奇地问道。 而温谨方缓缓地点了点头：“先前不确定，所以没有说出来。” “温医生，你这手后招可太绝了……”季临星惊叹地称赞道。 温谨方摇了摇头，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面前幻境并没有立刻显示出什么景象，而且言灵两个人，状态也很快的回转了过来。 呼吸顺畅了一些，言灵忙不迭地奔到温谨方面前，问道：“师傅，为什么您会觉得——” 问到这儿，她的话陡然一顿，小脸微微扭曲了起来。 她完全不想接着问完下面的话，哪怕是提起，她都觉得是对尊上的不敬。 而温谨方也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只能给出那个答案：“我不知道。” 只是觉得，她不辩解，或许是因为对漓国失望。 可她没必要直接应承下来这件事。 在她的随意里，温谨方看出了很执拗的认真。 第171章 并不完美 像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自我审判过无数次后的平静。 仿佛即便没有漓国的指控，没有这样的传言，在她心里也是给自己如此的判定的。 无需别人来添加罪名，她自己已经量了刑。 温谨方想得有些出神，而这时言灵不可置信地轻声道：“怎么会……” 她像是有些无法接受，一边喃喃着，一边无意识地摇头。 其他人也是面带惊愕之色。 “言小姐和主神的关系明显很密切，她怎么可能是……”蒋宵月谨慎地选择着说辞，眼神有些犹豫地看向温谨方。 温谨方一时没有说话，而旁边的季临星却突然叹了口气：“比赛之前，我听说了一个传闻。” 几人一愣，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 “神只的寿命极为漫长，但终归是有尽头。然而主神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和天地同寿，即便是他们自己，都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 一众人等大惊。 “我其实也分辨不出她刚刚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把‘预计’和‘期望’放的这么高。” 什么意思？ 几人明显一愣，仿佛有点回不过神来，没有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们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主神到底是怎么死的，烬影又经历了什么，她是人修成神，或许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后面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这一点，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季临星难得如此严肃，全程都非常认真地在叙述。 人类总喜欢造神，尤其是对一些本来就优于常人的人，会自动在脑海里，将其刻画成最完美的模样。 可这种完美，或许和现实离得非常远。 所以在完美破碎的那一瞬间，很有可能反而变成了伤害的利器。 言灵几人也不是蠢人，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季临星的未竟之意。 “我没有想要捧杀的意思。”言灵此刻脸上的表情也非常认真，“我只是相信尊上。” 温瀚池几人也接连点头。 相信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季临星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温谨方拦了一下：“他们会有分寸的。” 季临星这才作罢。 幻境雾气浮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真实许多。 几个人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 不同于几人面对“流言”全心信任的态度，世人对于“战神烬影，曾诛杀主神”这件事，不仅许多人信了，而且还大肆宣扬。 很快，这段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说法，被编成各种形式的歌谣、诗词、俗语话本等等，流传到了天南地北。 对于烬影的声讨声也越来越大。 而就在这时，漓国突然宣布了烬影的“逃亡”，并宣称和烬影已经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在这种流言四起的情况下，漓国这一手无意识火上浇油。 那些世人曾经为烬影立过的庙宇、宫祠，被砸毁殆尽，转而是关于烬影弑神的传说，越来越多。 有人说她爱而不得，多年磋磨煎熬，最终因爱生恨，所以动了杀心。 有人甚至因为这个说法，真的编出了一场旷世悲恋，缠绵悱恻。 只是，烬影是个痴恋不得，丧心病狂的大反派。 还有人说，她是因为贪恋权柄，觊觎主神之位多年，所以杀了他们想取而代之。 更有甚者，怀疑她和魔族勾结，早早成了魔族的内应，偷袭了主神。 …… 流言越传越离谱，到最后，原本被世人看作是“救苦救难活菩萨”的烬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没有人出手阻止。 就连言家，也在烬影消失的那一日，人去楼空，全无踪影。 就这样，烬影的名声越来越臭。 “战神烬影”这个称谓逐渐变得“晦气”，世人逐渐开始习惯以“女魔头”、“女疯子”来评价她。 夜里小儿止哭，这个女魔头也是被提到最多的。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着。 没有了烬影撑腰，漓国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于国力更加强大，几乎是一鼓作气，吞并了周边不少国家。 漓国真真正正成为了当世最强大的国，累累胜仗之后，终于万邦诚服。 世人为其歌功颂德，撰文写诗。 也开始纷纷想起当年的烬影，百般阻挠漓国的行径。 他们评价她为妇人之仁，说她不懂装懂，多管闲事。 嘲笑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魔族，耗费时间、人力物力就为了做一个不知道是啥东西的玩意儿。 …… 好像她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都成为了罪名。 在世间最后一座，为人所知的战神神像被推倒之后，有人提议要“修正”历史。 道德有亏，双手染血的人不适合被他们传扬。 于是很快，许多曾经记载过神族传说的东西，全都被翻找了出来。 其中有一本传阅率极高的书册，《众神录》。 烬影的名字被从中彻底抹去，她所有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许多书册、典籍等等，全都没有逃过。 唯独一些被漏掉了野史，像是顶风作般，记录下下了这位战神的名字。 “天资聪颖，利欲熏心，贪得无厌。” 寥寥数语，定了她的一生。 很快，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她。 …… “原来这就是，我们在《众神录》上根本找不到她的原因……”季临星从愣怔里回过神来。 竟然是被抹去了。 几人因为这些毫无依据的欲加之罪，心生恼怒。 然而，就在几人为烬影愤愤不平时，画面陡然一转—— 这一次他们适应的时间很短。 空间再次稳定下来的那一瞬间，空气的湿热和阴暗腐臭扑面而来。 “越来越真实了。”蒋宵月捏了捏拳头。 然而，这一次容不得他们多说，因为就在画面稳定的那一瞬间，几人同时大惊失色—— “尊上！？” “言小姐？！” “我去——” 不同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言灵几人什么都顾不得，飞速朝着右前方冲去。 在那里，一个白色锦袍女子，浑身是血，手腕被锁链捆住，整个人便就以这样的姿势被吊在半空。 而她虽然脸带鲜血，可却不妨碍他们认出来那张脸。 正是烬影。 第172章 弑神之罪(1) 几个人甚至来不及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烬影，如果是，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光是看到这样的景象，一行人已经脸色大变。 然而，即便感受得到这里的阴冷潮湿之气，但还是无法触碰到烬影。 全都扑了个空。 “该死！”季临星狠狠地砸了一下手掌心。 其他人也是面色难看，眼睛死死盯着被悬吊在半空的烬影。 一路过来，面对所有事情，他们都没有办法插手。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焦虑，那么这会儿，看着满身是伤的烬影，那种焦虑感已经完全变成了绝望和无力。 “为什么？”言灵死死憋住眼泪，不停地在烬影周围打转，不断尝试去碰她的裙摆，然而每次都是抓了个空。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为什么尊上会在这儿？师傅，你能看出尊上她怎么样了吗？我完全探知不到她的状况……”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看向温谨方。 他们无法感知到幻境里的人的身体状况，而且此刻他们已经完全陷入幻境，灵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以说除了一双眼睛，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来判断烬影的状况。 温谨方的目光也放在烬影身上，脸色十分沉凝地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具体检查，我也无法给出准确结论。但以她的体质，能有这样的外伤表征，必然是伤及了内脏肺腑，恐怕这个时间点，上次她受的伤还没有好完全。” 此刻显然是伤上加伤。 “什么？！”几人脸色忧心之色变得更加浓重。 然而还不待他们多说什么，一声粗犷的男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谁让你们私自给她喂食的？” 季临星几个人飞快转身，一个做狱卒打扮的人映入眼帘，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做小伏低的手下。 “大人恕罪，小人只、只是给她喂了口水，其他的……”一个年轻男人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那被称作“大人”的男子便抬腿给了他一脚：“混账东西！上面说了，就是得熬她！你有几个胆子能可怜她？” 那年轻男子一时间抖如筛糠，连辩解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只能一个劲的磕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小狱卒性命难保之时，一声“愉悦”的男子笑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惊。 几个狱卒转身，随即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拜见神尊大人！” 随着“啪”得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收起来的声音—— 一名华服男子，手持一把折扇，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有意思，你们是怎么抓到她的？” 季临星几人面色大变！ “封灵子？” “怎么可能？！” “难道这个幻境，不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吗？” 一时间众人心乱如麻。 而温谨方走近了些季临星，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季临星表情明显一顿，随即掠过恍然大悟之色，对温谨方轻轻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温谨方退回原地，也不再动作。 蒋宵月几人自然看到了他们的互动，然而季临星只是给他们递去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几人见此，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惊疑。 而另一边，狱卒已经开始毕恭毕敬地解释了： “神尊大人高看我等了，是那位大人出了手。” 封灵子眉头一挑：“她出手？连本尊都没有察觉到这女人的踪迹，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语气里，对狱卒话里的那位大人，甚至有些轻蔑之意。 狱卒们闻言将头又埋得低了一些，两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这种时候他们只恨自己不是哑巴聋子。 但封灵子还等着，那狱卒头头也只能尴尬地笑了一声，老实答道： “那位大人是找到了销声匿迹的言家。而且非常赶巧的就是言家家主和少家主，竟然同时到了修为进阶的点。” “听说那位大人只是在他们晋级之时，稍微出了下手，就引出了国——咳，这个女魔头。” 封灵子脸上一闪而过厌恶之色：“不上台面的手段。” 这番评价，让原本还想夸两句马屁的狱卒，猛然闭了嘴。 而封灵子也没有多注意他们的意思，他视线一转，落到半空被吊着的烬影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嗤笑了一声：“蠢货。” 狱卒们头埋得更低，对于这位仿佛见谁骂谁的神尊，他们唯恐多说多错。 而封灵子抬手，挥出一道金光直直冲着烬影而去。 狱卒以为他要将人放下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神尊！不要！那位大人——”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到了喉咙间。 因为金光并非冲着锁链，而是直直奔着烬影胸口，然后毫不留情地重击了上去。 “混蛋！”言灵眼眶瞬间红透，眼泪直接砸了出来声音嘶哑地吼出了声。 其余几人也瞬间咬牙，捏紧了拳头，气得青筋暴起。 而昏迷中的烬影，因为这道攻击，胸口衣衫碎裂不少，衣下皮肉被横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往下淌血。 血带金丝，暗含黑纹。 而同时，她嘴里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大概因为这样，她也随即转醒。 因为浑身的剧痛，她闷哼了两声，等到能完全睁眼时，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 冷静如温谨方，眼底都泛上了些血丝，双拳紧握。 但作为当事人的烬影，却表现得尤为平静。 她看到封灵子的一瞬间，甚至还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我醒来见到的人，会是我那位好师侄。” “见到我不好吗？不过，虽然我不太喜欢她的行事作风，但你也配称她为师侄？”封灵子打开折扇，挡住鼻尖走近了她，“看着你如今这副惨样，我内心可真是痛快不已。” 烬影平静地垂眸看着他。 “怎么？没想到我们会联手？”封灵子打量着她周身，眼含讥笑，“如果换成别人，我自然不屑于她这样的合作者，但对象是你的话，再阴险的招也没什么。” 烬影转过头，移开了视线。 显然也没什么兴趣接这样的话。 但封灵子却面露不满，微微抬手，一道金色的力量强行掰着烬影的头转了回来：“你心虚什么？难道我说不对吗？” 第173章 弑神之罪(2) 大概是因为刚刚呛了口血，所以烬影的脸色竟然还恢复了些微血色。 被封灵子转过了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微抬，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后者：“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总不可能，还要给他们叫声好吧。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正好拨中了封灵子那根恼怒的神经，他脸色顿时扭曲了一些，随即猛然撇开烬影的脸。 后者被他的力道掀得重重往后一倾，脑袋有些昏沉，于是又陷入沉默。 而封灵子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呼吸有些急促，冷哼一声：“你说呢？你以为躲躲藏藏几百年，所有的债就能一笔勾销了？” 烬影的眼睫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片刻的游离。 封灵子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又是一声讥嘲的冷笑：“想起来了？” 忍着筋骨传来的痛，烬影勉强深呼吸了一下：“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 声音满是无奈。 封灵子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又是抬手一抽：“狡辩！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金光稳稳地抽在烬影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烬影微微晃了晃脑袋，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这个疯子！”旁观的几人看得心头火起。 而封灵子这边也不遑多让，他看着烬影的眼神满是厌恶：“你亲手了杀了他们！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你转头却告诉我们是为了救他们？呵，烬影，天道都判了你的弑神之罪，你当我们傻吗？” “……”烬影垂着头，没有说话。 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俨然就是认了这个指控。 “你躲了几百年，如今还敢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你配得上他们当初的倾心教导吗？”封灵子字字带着质问，掷地有声，“说话啊？！” 一道金光再次狠狠劈在烬影的手臂之上，这回金光的力道更强，后者痛得闷哼一声。 烬影手臂上凝固的血痂被劈开，又是一道新伤，鲜血顺着红白交错的手臂缓缓流了下来。 “你既然不信，为何又要问？”烬影这一次没有沉默，抬眼看向他，语气开始有了些不耐。 “呵，你觉得你的这个说法，谁会信？”封灵子逼近了几步，“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为了救你？” 烬影微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 而封灵子这番逼问，却把言灵气得不轻。 她什么都做不了，暴躁得只能不断地用脚跺着地面：“这封灵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说了不信，又非得逼着烬影说。 嘴上说得理直气壮不屑于阴谋诡计，可趁人之危下手，他一点没少干。 其余几人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烬影的情况，此刻即便是肉眼也能看得出来相当不好。 按理来说，神体坚韧无比，封灵子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伤到。 恐怕进来之前，为了保护言家，她和那名隐藏在背后的神级强者，已经大战过一场。 这样的情况，在封灵子的攻击之下，恐怕她又得在鬼门关走一遭。 …… 温谨方几人担心得一颗心悬了起来，而烬影却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连忙看去—— 只见她轻轻眨了眨眼，脸上是有些顽劣的笑意，她有些勉强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即才笑道： “哎呀呀，真是可惜，我原本还以为能骗到些人。” 众人一怔。 却听得烬影继续道：“行了，如果真的恨我入骨，那你有胆子现在就动手，否则就滚远点，别碍我的眼。” 语调散漫轻佻，像是不知悔改的囚徒。 而封灵子似乎对她话语中的挑衅不甚在意，闻言脸色甚至比之前好了一些：“你总算承认了。” 烬影脸上的轻笑没有再落下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对，我承认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语句上的不连贯透露出了她此刻的虚弱之态，这般傲慢的话，真的会让人心生忌惮。 封灵子眯起了眼睛：“我是不能杀你，但你还是逃不过这一关。这一次，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哦？”烬影挑了挑眉，“就凭你——” “哦对，还有个奚涟，可纵然你们联手，又有谁敢……取我性命呢？” “耀武扬威”的话勉强说完，她眉头微动，脸上猛然泛起潮红之色，随即一大口鲜血无可抑制地咳了出来。 “尊上！”言灵惊呼出声。 “没事，是淤血，吐出来反而好受一些。”温谨方沉声道。 他这么一说，众人呼出了一口气，但仍旧面色沉重。 而这边，封灵子折扇一展，璀璨的金光就这么绕了一圈，牢牢地抵挡住了冲他溅洒而来的鲜血。 “啧啧，你在人间混迹这么多年，该听过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吧？” “听过，可我这个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话？” 果然如温谨方所说，烬影吐出这口鲜血后，突然说话都比之前顺畅了些。 语气里的“矜傲”之意，也越来越明显。 “呵，果然作为人的野性难驯，矜贵地当了十几年国师，我还真以为你像个神了呢。”封灵子讥讽地笑了笑、 烬影鼻间也轻哼了一声：“你师傅教你那么久，还是没改掉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毛病。” 封灵子脸上的笑意迅速凝固，又是一掌金光冲着烬影拍了过去：“你也配提我师傅？” 而这次，烬影双手猛然用劲，借着头上的铁链强行扭转了一下身体。 随着伤口四处崩裂溅开的血液，她和冲着腰腹而来的金光匹练擦身而过。 “哼。” 随着封灵子的一声冷哼，金光又回转向她的背脊。 眼看着随着惯性回落的身体，将以更加凶猛的力道撞上，烬影手腕扯上锁链，凌空一旋—— 双腿踢出了两道凌厉的气劲，冲着金光一前一后砸了过去，随着爆鸣声响起，金光的攻击真的被消解了下去。 所有人眼中都闪过惊愕之色，即便是封灵子都有些愣怔。 而烬影丝毫不停，顺着旋转的力道，身形半倒立着地又踢出一道—— 深海寒铁所制的铁链，被气劲瞬间断裂了去。 烬影的身体猛得落向了地面。 这一串动作，她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带有金光的鲜血溅开—— 没有了寒铁压制，此刻烬影身上的神血，轻易就能将普通人烧灼成灰。 几个狱卒似乎也知道这个事，于是竟然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一瞬间就惊恐地跳得远远的。 而烬影在地上滚了几下，卸去了坠地的大部分力道，随即她撑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封灵子视线移向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反倒是烬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觉得你实在不用这么惊讶，毕竟当年你们的招式都是我教的。” 第174章 弑神之罪(2) 封灵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眼睛微眯，意味不明地打量着烬影。 后者撑着墙壁，淡笑着回视，坦然无谓。 出乎意料的是，封灵子并没有反驳她的话：“那你还记得你这一身能力，又是谁交给你的吗？” “……” 烬影一怔，苍白的唇微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变成了一个轻笑。 “你笑什么？” “笑你学来了这一身戏骨，胆子却小了不少。”烬影慢条斯理，“什么时候你也喜欢拐弯抹角，兜兜转转地说话了？” “你——”封灵子眼神一厉。 而烬影突然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封灵子的话下意识停了一下。 玄铁所制的牢房，刀剑难摧，此刻却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而烬影却不是很在意，她手臂上满是伤口，于是她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用还算干净的手掌揩去嘴边的血迹。 顺便打断了封灵子想要继续说的话：“你如今是想当一个什么角色，天道的化身？正义的审判者？还是你觉得自己能代表他们？” 封灵子看向烬影的眼光仿佛已经要杀人了。 而烬影的姿态却更加自若：“你不断提起他们，可我和他们的债，干你何事？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离烬影！”封灵子神色暴怒，拂袖一甩，巨大的灵光就冲着烬影轰了过去。 “不好！”烬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看得季临星心头一跳。 这道攻击绝不是开玩笑的，即便是隔着幻境，他们也能一窥其中磅礴的力量。 以如今的烬影身体状况，恐怕挨上一道，就真的又能丢半条命！ 一群人都冲上了前，随即和那庞大的能量擦肩而过…… 眼看着金光毫不留情，直冲烬影面门而去，众人一瞬间头皮发麻。 然而下一刻，空间扭曲，一股深邃又冰寒的气息瞬间笼罩向整个房间。 半空逐渐出现了一些冰蓝色的水雾。 金光像是被水雾吸走一般，飞速消解在了半空，而烬影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懒洋洋的站在原地。 “这是……” 众人一愣。 下意识以为是烬影还藏了后招，然而理智又告诉他们这绝对不可能，于是纷纷都傻愣在了原地。 而封灵子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出手。 雾气散去，一位身着水蓝色金纹绣云月曳地长袍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墨发以一只碧玉银珠钗松松挽起，耳坠冰丝玉玦。 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而且不同于言姝玉的清冷，此人身上仿佛藏着极北山巅上的冰雪，哪怕是淡淡的一眼，也能冻的人满心寒意。 “多管闲事。”然而封灵子却丝毫没有什么顾忌，翻了个白眼轻嗤道。 而被冻傻了的狱卒，这会儿才猛然一抖，连滚带爬地朝着女子行礼：“拜见天尊大人。” 封灵子又是一声轻嗤。 而女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有任何不快：“我若不管这闲事，你下手没个轻重，真要了她性命怎么办？” “呵，她的命，你还可惜上了？” “不可惜。”女子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腕上的镯子，“只是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在你手下，那才是可惜了。” “哼。”封灵子不屑地笑了，“轻易？你倒是敢说。只是你做的，可不没有你说得这么有底气啊。把人抓来这么久了，竟然还是好皮好骨的，你若是怕那弑神的天罚，大可以说一句，我来便是。’” 封灵子语含挑衅，面对这两位“不和”，狱卒们只能瑟瑟发抖。 而奚涟倒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受他言语影响：“天罚？她若是还是昔日的战神，我倒还顾忌三分，现如今，不过掌中之物罢了。” 封灵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在打什么主意？那漓国国君说，你想出了如何兵不血刃取她性命的法子，这会儿你又是想生什么幺蛾子？” “只取性命，你不觉得太便宜她了吗？”奚涟偏头斜睨了他一眼。 她眼中漠然和冷厉交杂，竟然一时间让封灵子都有些愣。 “我人还在这，你们倒是讨论的欢。”烬影淡淡笑道。 “就是说给你听的。”奚涟冲她笑了笑，“我以为你打算一直端着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那样的话倒是会少了很多趣味。” “什么趣味？”烬影嘴角带笑，好奇地问。 “自然是让你生不如死的趣味。” 烬影闻言一愣，随即突然笑出了声，而且还越笑越放肆，笑声回荡在整个牢房里，让人不自主地窜了些鸡皮疙瘩。 “你做什么？”奚涟极为冷静地注视着她。 而烬影却没有立即理她，笑得差不多了，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角还带着些笑出来的泪： “我的乖师侄啊，这些刑罚跟挠痒痒似的，你想怎么让我生不如死？如果只有这些手续，那你恐怕得失望了。” 烬影笑得张狂又傲慢，曾经属于战神的骄傲之色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 封灵子眼神复杂了起来。 而奚涟捏了捏拳头，稳下心神这才笑道：“你不必试图激怒我，我并不会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耽搁正事。虽然我还是觉得‘师侄’这个词从你嘴巴里冒出来，实在是恶心。” 烬影仍旧那副懒散的模样，仿佛什么样的评价对她来说也没有关系。 而奚涟的脾气看起来要比封灵子好上不少，至少这么久她也没有出过手。 甚至连嘴角的笑都没有变过。 不过她看向烬影的眼神里，也藏着令人窒息的憎恶。 “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师侄’这个称呼，侮辱的不仅是我，更是侮辱了我师傅。” 烬影长睫轻眨，嘴唇微抿，有些走神。 见此，奚涟嘴角轻扯：“从你杀了我师傅的那一刻起，你和他就已经缘尽了。烬影，你难道忘了吗？称呼着‘师侄’，你是想证明什么？” 第175章 弑神之罪(3) 烬影神色淡淡的，闻言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证明？这倒是没有。叫你师侄，纯粹是占个便宜。” 说着，她扯了个笑，语气慵懒，态度有些无赖。 封灵子嗤笑出了声，而奚涟也脸色微变。 她微微眯起眼睛，手上摩挲着腕间玉镯，安静地打量了一会儿烬影。 或者这会儿大概因为没有什么力气，于是肩膀半靠在墙上来稳住身形，不惧不躲地迎着她的打量。 “我师傅教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学的最多的，竟然是宿虚明那厮的顽劣。”奚涟冷冷出声。 然后这一次，还不待烬影反驳，封灵子抢先出了声：“奚涟！放肆！” 后者淡淡地撇了一眼他。 而封灵子丝毫不让，面色黑沉：“虽然我们师傅以友相称，但你别忘了，论辈分、尊位先后，我师傅都在生命主神之前！” 奚涟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封灵子突然摆手：“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对你师傅又存着什么心思，今日对我师傅不敬，你就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不介意直接乱了你的计划！” 他语气微沉，带着些威胁。 奚涟藏在衣袖下面的手顿时握紧了一些。 而封灵子却冷冷地看着她，丝毫不退让。 过了一会儿，奚涟对着西方深深一拜，神情郑重。 策算主神属性主金，洞府位于极西边的高山，她这一拜，算是赔罪，也是让步。 等站起身来，奚涟脸上已经扬起了些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此可好？” 封灵子冷哼一声，“若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虽然说的狠，但俨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这边烬影“十分可惜地”咂了咂嘴。 “你做什么？”奚涟冷声问道。 烬影转头看她，轻笑：“没有，就是觉得你说的挺贴切的。” 这话一出，封灵子和奚涟都皱起了眉头。 而烬影已经慢条斯理地又继续她的“阐述”： “只是你言过其实，宿虚明那份散漫的功夫，我至今也只学了个皮毛。” “……” 一时间，两人的面色非常精彩。 “唉，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连看戏都准备好了。” 两人像是被噎住了似的，看着烬影的目光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少顷，奚涟才冷哼了一下，冰寒的气息瞬间又笼罩了下来，数十道冰棱冲向了烬影，它们牵连起一片巨大的水蓝色“薄幕”，直冲冲朝着烬影覆盖而去—— 烬影似乎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按照她这会儿的能耐，也没有办法破开，索性呆在原地节省体力。 冰蓝色的水雾扫过烬影身躯，旁观的几人吓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而烬影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摊开双手，有些出神地的看着掌心。 奚涟打量了她一眼：“怎么？很意外我会连你的气学一起封掉？” 烬影没有理她，而奚涟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看见烬影这副模样，她有一种扳回了一局的畅快： “我未拜师之前，就听说过你是个硬骨头。我知道你对这些刑罚嗤之以鼻，但你相信，我一定会慢慢、慢慢折断你的傲骨，你一定会尝到比我痛苦十倍，百倍的滋味。” 说着，她的笑容竟然大了起来。 而烬影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神色平静。纵然此刻所有的实力都被封存，她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畏惧。 过了一会儿，奚涟情绪平复了下来，突然冲着烬影挥手—— 下一刻，烬影那满身是血的锦袍，突然变成了一袭轻柔的暮山紫色的薄纱裙，面料像是盛满了日月交替时的霞光月色，莹莹生辉。 而裙面更是以银线勾勒着烟笼寒月之景，而裙边在褶皱处坠了一些细碎的晶亮之物，像是会发光的玉石。 华贵而温柔。 “？”烬影眼角带着些血，挑眉看向奚涟，模样看上去竟然透着些邪气。 封灵子也是眉头紧锁，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奚涟并没有去管别人，她只是“专注”地看向烬影，红唇抿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这是我师傅当年，替你准备的生辰礼。” 烬影瞳孔猛然一缩，有些僵硬地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衣服，明显的失态。 见此，奚涟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一些：“既然刑罚对你来说只是挠痒痒，那我就送你去另一个地方吧。” 烬影抬头，这次脸上的笑容散了去，整个人显得无双绝艳。 “送你一场好风月。”奚涟笑盈盈的。 “你什么意思？”封灵子看着她，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而奚涟丝丝毫不受影响：“漓国那位大皇子求到了我面前，说是心仪于她，我不过日行一善，替她打扮的漂亮点，满足那位大皇子的所求罢了。” “奚涟！”封灵子怒喝出声，“你疯了吗？” “你急什么？”奚涟面带讥笑。 “我急什么？纵然她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怎么敢指使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来欺辱到她头上！你说我急什么？！”封灵子神色冷峻，语带质问， “为了报仇，你连神族的尊严都不顾了吗？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又对得起你师傅吗？” “别跟我提这些！”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刺激到了奚涟，她也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她早就不配被称为神族了！况且就算是！我、也、不、在、意！” 最后几个字，是被奚涟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封灵子有些愣怔。 “封灵子，我和你不同，我要的不仅是她的性命。”奚涟面色冷然无比，“关于这件事，你若是想阻止我，还是趁早歇了。不过，你若是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也可以早点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帮你。” 她说的隐晦，而封灵子却大惊，有些失态地猛然看向她。 奚涟也似笑非笑地回看着他。 在这样的对峙之下，最终竟然是封灵子很快“落败”。 他收回目光，攥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了头，算是默许了奚涟的打算。 见此，奚涟满意地轻笑了笑，随即手一挥，巨大的灵光水雾瞬间笼罩了烬影。 后者本就虚弱，被封了周身气穴后更是体力难支，水雾漫上的瞬间就晕了过去。 天地忽黑。 第176章 齐力擒魔 意识到此处幻境又将开始消解，季临星神色一厉，轻喝一句“趁现在！” 蒋宵月几人飞身上前。 离得最近的言灵，速度拉到极致，纤云流野成型，能够克制力量的荆棘丛林瞬间限制住了封灵子！ 而言灵周身的灵力也瞬间被抽了八九成，她腿脚一软，连退数十步。 封灵子被限制了一瞬间，他举手一挥—— “它的攻击是幻象，不用怕！”温谨方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沉稳有力。 他的提醒恰到好处，原本准备躲闪的几人，眼神一狠，速度又拉了回来。 果然，封灵子那看似凶猛无比的攻击，却在温谨方出声之后，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还没到众人跟前，就火速“熄灭”。 而几人已经将封灵子的身影死死围在了中央。 蒋宵月抬手一扬，灵力瞬间牵引出了一大片尖锐的土刺。 封灵子攻击不成，开始匆忙躲闪，最后被接连攻击的土刺，逼退到了东南角—— 而那里，一股青色风旋，瞬间绞住了封灵子的身形。 随即一声声刺耳又难听的惊叫声，从风旋里传了出来。 听得众人直皱眉头，头晕目眩。 然而非常神奇的是，幻境的消融停了下来。 几人瞬间精神大振！ 温瀚池和蒋宵月同时朝着风旋的方向一捏—— 巨大的土墙和水幕凭空而出—— 那一声声诡异又惊悚的尖叫，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趁着这个时间，温谨方将恢复的丹药扔给几人。 围困封灵子的风旋似乎极为特殊，为了控制它，季临星不得不全神贯注。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额头也冷汗淋漓。 温瀚池勉强将丹药给他喂了下去，但显然有些入不敷出。 季临星身上的灵力流逝速度十分快。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封灵子”坚持不住了。 然而，季临星的状态也濒临绝境，他咬了咬牙，声音有些抖：“这家伙，藏得太深了，我找不到啊！” “瀚池，言灵，你们恢复得怎么样？”温谨方十分冷静。 两人飞快点了点头，几乎同时意会到他的意思，飞身上前，将灵力渡向季临星。 两人一水一木，和季临星的属性，相生或相同，是可以通过灵力渡送来短暂地维持力量。 虽然传递灵力的过程，耗费极大，但此刻显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季临星似乎也知道轻重，等到了言灵两人的灵力支援，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好家伙，小爷今日就陪你斗到底！” 在他身后，言灵和温瀚池也涌上一些豪气之色。 而这时，离虞枝突然轻声道：“温医生，我准备好了。” 她手上是一团炽烈璀璨的暗红色烈火，隐隐又萦绕着些金焰。 外焰暗红张狂，内焰里竟然还隐隐带着些怒张的蓝黑雷弧！ 温度看上去极为恐怖，因为它周遭的空间，都肉眼可见地被灼烧扭曲了一些。 而烈火跃动间，金光隐约地也扑腾在火焰之中，几种颜色交叠，像是光华流转，煞是好看。 但给人的威压之感，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沉重。 和当初封灵子给人的压迫，仿佛同根同源。 “原来离家真的拥有神灵之火啊……” 即便是此刻场合不太对，看着这个场景，蒋宵月都不由得惊讶地喃喃出声。 “温医生，这‘祸斗之焰’我不能完全驾驭，得抓紧时间！”离虞枝眼睛完全不敢离开手中的东西，满脸都是警惕和慎重。 “季临星，就现在吧。”闻言，温谨方也不拖延，立即朝着季临星示意。 后者也不是拖拉之人，一边极快地变化术法，一边对言灵两人道：“你们先撤！” 两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并没有耽搁，飞快地收势，然后退到了一边。 季临星灵力运行路线一变—— 风旋瞬间切割，封灵子的身体瞬间被分成了数十个青色的风旋，随即消解而去—— 众人面前，霎时间只留下了最后一个风团。 它被层层的风困住，暂时不得动弹。 而季临星从半空落下，手腕一招，风团朝他手里飞来。 随即，他看向离虞枝：“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它的本体必然在里面，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你了。” 离虞枝没抬头，但郑重地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季临星也不耽搁，风团朝着离虞枝，随即逃命似的退了开。 其余几人也猛然离得老远。 温瀚池甚至又给众人升起了一道防护的水幕。 而离虞枝见众人推开，也不再压制手中的火焰，她双手缓缓展开—— 她手中那团火焰迅速扩展开来，极为霸道地占领了这方天地，堪堪在水幕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即便如此，众人也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灼热气息。 “祸斗之焰……没想到离家一直藏着的竟然是这个。”蒋宵月有些惊叹。 “什么是祸斗啊？”言灵有些疑惑。 “根据古籍记载，祸斗隶属妖兽一类，食雷电，吞烈火，所过之处火灾频生，是极为不祥的征兆。” 几人都听得愣愣的。 “听说，这种妖兽历来都崇拜跟随在火系神只身边，而离家追随供奉的那位，也是一位火系神级强者。” 众人恍然大悟。 想来那位火焰神尊通过什么方法，才将这祸斗的火焰传了下来，并且还留存至今。 “有朝一日，等她能够熟练运用这个火焰，实力绝对会大涨。”季临星砸吧了下嘴。 其他几人也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言灵突然问道：“师傅，为什么你会发现封灵子不对劲？” 一瞬间，几人的视线都看向温谨方。 他们也不明白，为何温谨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幻境之中的封灵子会是假的。 而且还确定他们能碰的到，抓得住。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身为修士的他们，都根本没有发觉封灵子的异常，甚至还开始怀疑这个幻境到底是不是以封灵子的记忆展开的。 “之前听你们说了这种魔族的能力，突然想到有一种灵植跟它的效果非常像似。” 季临星一愣。 其他人丝毫未觉，言灵有些好奇地追问道：“是什么？” “吞梦花。”温谨方轻声道。 “言逢欢她也跟你说了这东西？”季临星惊讶地问道。 大概是有些突然，所以季临星一时间竟然没注意，直接唤出了言逢欢的大名，引得众人都看向了他。 温谨方正欲说话，众人便听到离虞枝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抓到了！” 第177章 黑兔魔族 随着离虞枝的声音落下，祸斗之焰如同花瓣绽开一瓣，自上而下剥离开来。 离虞枝的身影也再次清晰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祸斗之焰开始缓慢地往离虞枝身上“收缩”而去，然而奇特的是，那火焰竟然隐隐有暴躁逃离的趋势。 但却囿于离虞枝的灵力，而“不甘心”地被生生拖回。 一人一火仿佛展开了拉锯战，但好在优势是在离虞枝这边，众人看了一会儿，那颗提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入目之处所有的祸斗之焰都被收回，离虞枝长舒一口气。 额头淌下了两滴汗，在她还抬着的右手上绽开水花。 众人这才发现，她手上还卷绕着一些微弱的火焰，而掌心紧紧攥着两只黑乎乎的长耳朵—— 视线往下移去，那是一只通体纯黑的……兔子？ 耳朵被攥着，它只能四足不停扑腾，黑的都快看不出表情的脸上，畏惧和挣扎兼有。 几人眼睛一亮，纷纷奔了上去。 那兔子扑腾得厉害，可是每每碰上离虞枝手上的火焰，就像是被什么电击了一般，僵硬一会儿。 等缓过来，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像是不知疲倦。 温谨方走近，他白皙修长的右手上正拿着一瓶蓝黑色的玉瓶。 等走近离虞枝，他才将玉瓶递给后者：“专门修复火系伤口的药液，应该能帮你快速祛除祸斗毒焰的反噬。” 祸斗之焰还有反噬？而且，温医生的药还能治这个？？ 几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温谨方能治修士这件事已经很让人刷新认知了，没想到他竟然连祸斗之焰都能应对。 而离虞枝震惊过后，几乎没有犹豫地接过玉瓶：“全喝了吗？” 温谨方点头。 离虞枝单手推开玉塞，闷头就喝了下去。 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豪气。 然而一口下肚，她愣怔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感受一下体内状况。 “看来温医生这个药液，味道比凝神丹好上不少。”季临星若有所思。 蒋宵月几人也听出了他的意思，都笑了笑。 而离虞枝很快睁开眼睛，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些，她惊喜地朝着温谨方道谢。 温谨方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见此，季临星打量起了离虞枝另一只手，准确地说，是她手里攥着的那只黑兔：“这就是聚起这场幻境的东西？” 一边问着，他一边伸出手凑近了些，全神贯注地动用起了灵识。 然而最后，他还是无奈放下了手，“果然，即便是看到了它，灵识也没办法感知。”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尝试，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脸上都是困惑不已。 季临星更是有些少见的泄气。 他特殊的风属性，不仅让他擅长攻击，而且极度擅长隐藏和寻觅，风就是他的耳目。 然而刚刚即便他倾尽全力，也没能找到这东西的真身所在，而此刻纵然已经在他面前，他仍然是毫无所觉。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更别说一向在感知这件事上，能力位列“巅峰”的季临星了。 而这时，温谨方缓声解释道： “万物平衡有序，吞梦花一族造梦致幻的能力越强，则本体越弱，为了自保，它们自身存在感就会愈加降低。” 几人一愣，纷纷看向他。 季临星刚才想起来，刚刚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温医生，她是不是告诉过您关于吞梦花的事情？” 温谨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缓缓摇头：“不曾。” “那您为什么会知道吞梦花？这种东西现在应该早就不存在了才对。” 其他人也聚精会神地等着。 但温谨方神情不变，只是轻声道：“只是知道，没有原因。” 这个答案几人听得纷纷一愣。 然而对象是温谨方，他们却好像突然又懂了他的意思。 能和言逢欢有旧的人，不简单是必然的。 因此，几个人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 季临星更是和盘托出：“进来之前，刚好她也告诉我，她怀疑这种魔族和吞梦花有关。” “谁？尊上吗？”言灵好奇地问道。 “嗯。”季临星点头。 一众人等，心下瞬间倾向于这种说法。 “那为什么您会发现‘封灵子’就是这只魔族呢？”蒋宵月轻声问道。 这里是在场许多人的疑惑。 刚刚也是季临星灵识传音，告诉他们全力抓住这个“封灵子”。 若不是相信他和季临星，他们绝对不会什么都还不清楚，就闷头往上冲的。 “正是因为怀疑两者的练习，所以我就想到了吞梦花的能力。它们会吞噬靠近者的梦境或者记忆，来编织幻境，当遇到一些非常深刻的记忆时，为了幻境的完整，它们便会自己伪装成记忆主体。” 蒋宵月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只魔族伪装成封灵子，不仅说明了它和吞梦花习性一致，而且还说明了这段记忆的的主人……正是封灵子！” 而他们之前所看到那么多事情，很有可能许多都是真的。 其余几人也反应了过来，一颗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不错。如果是按吞梦花的特点，越真实的幻境，则越有可能是来源于记忆。”温谨方声音沉稳。 “吞梦花……所以您才这么肯定，我一定能压制它？”离虞枝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问道。 大多植物怕火，这是常识。 温谨方颔首，又解释道：“吞梦花一族属性皆为水，但不惧一般凡火灵焰，所以也只有你所拥有的祸斗之焰，才能捕捉到它的痕迹，抓住它的真身了。” “温医生，您可真厉害！”蒋宵月真心地赞叹道。 他说的这些，即便是她饱览群书，都未曾听过。 却没想到，他能在这么小段时间里，就找到破局的方法。 温谨方又被夸了一脸，但他仍旧只是沉稳地摇了摇头。 “温医生，它该怎么处理？”离虞枝又提了提手腕，让黑兔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之前我们被动陷入幻境，没有办法确定时间的流逝，空间的转换。但如今有了它在手里……” 不知为什么，说到这儿，温谨方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下来。 “温医生，您是想继续看下去？”季临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 第178章 惨烈下场(1) 温谨方脸上有些踟蹰，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打算的。但如今抓到了它，最保险的方法是现在就离开，所以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这几个年轻人却懂了。 “师傅，我不会丢下您离开的！”言灵首先不赞同地急声道，“况且事关尊上，身为言家后人，更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她说的很快，小脸上满是严肃郑重。 温谨方应该也想到了这一茬，闻言只是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转而看向其他人。 “温医生，其实不止你，在场的人都很想知道后面的事情的。”季临星难得地苦笑了一声，“虽然结果我们都应该猜到了，可还是会忍不住。” 他们并不是真正生活在末法时代，对于这些事情本不该如此上心，可他们真真正正地见过言逢欢这个人。 她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战神，也不是漓国国师，不是什么末法时代救世主。 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朋友。 “是啊，温医生，刚刚即便已经没有底牌，我们都敢留下来，没有道理在这儿半途而废。”蒋宵月笑着接话，直接指出了温谨方所担心的事情，“至于比赛，虽然可惜，但对我们来说是值得的。” 其他几人也纷纷迎合。 和之前决定留下来时，脸上的认真一模一样。 他们是真的很想要知道，这段记忆里，言逢欢，又或者说烬影，到底经历了什么。 甚至于，连言逢欢许诺的奖励都顾之不及。 比赛，在此刻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温谨方也没有再阻止的理由。 他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这上面耽搁时间，看向离虞枝手中的那只挣扎的黑兔：“带我们去幻境的结局。”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季临星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温医生，它应该还是属于低等魔族吧？比较我们拿到的探测器显示，它只有三阶不到的修为，听不懂人话吧……” 说话间，那只黑兔仍然胡乱地在扭动着，即便不断地被祸斗之焰驳回，还是仿佛不知道怕的，一遍遍凑上去。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理智的样子，更别说听得懂人话了。 众人原本就怀疑的态度更加坚定了，于是都疑惑地看向温谨方。 而温谨方不为所动，面色冷静地盯着那只黑兔：“我知道你听得懂，幻境能够制造得越逼真，则本体的灵智越高，你已经能够自主地拟化成记忆主人，说明你的灵智，已然堪比一个成年人族。” 几人霎时间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眼神在温谨方和黑兔之间来回转动。 温谨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但黑兔仿佛什么都听不懂一样，一直在盲目地挣扎着。 温谨方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即看向离虞枝：“离小姐，既然只是个低等魔族，那就烧了吧，我们现在赶回去，继续比赛也来得及。” 离虞枝面上愣了一下，但她反应极快：“好，听您的。” 话音都还未落，她就已经毫不犹豫地运起灵力，祸斗之焰一下子猛升，瞬间裹住了那只黑兔。 先前众人听到过的惨叫声又猛然响起。 紧接着就是一声略显阴柔的男音响起：“行行行！放过我！我送你们去！啊——好痛！别、别杀我！” 男音一边呼痛，一边求饶。 若不是在场的都知道那祸斗之焰里的东西，恐怕真的会以为里面是一个男子！ 众人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之色。 “它装得也太像了吧！”季临星感叹道。 而离虞枝看向温谨方，后者示意她稍安勿躁。 很快，求饶的声音越发凄厉，但音量却越来越小，显然是快撑不住了。 温谨方这才示意离虞枝可以停手。 祸斗之焰飞快回缩，露出了一只焦黑如炭的兔子，皮毛已经被灼烧殆尽，浑身皮肤不断地往外渗血。 半大不小的身体，大概是因为疼痛，所以正不断地颤抖着。 “我虽然对魔族了解不深，但恰好深谙各种灵植的弱点，你若不老实，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温谨方温声细语，然而那黑兔听完却下意识地一抖。 “我知道了……”它颓丧地垂下了头。 随着它的话落，众人眼前的景象飞快剥离，又飞速重建，比之之前陷入幻境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景象重新稳固，众人又出现在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 烬影之前受伤，待过的那间富丽堂皇的寝宫。 不同的时，这一次并没言姝玉在旁日夜守候，而烬影更是比之前重伤还要惨烈一些。 之前她尚能勉强使用体修手段自保，然而此刻，她四肢和脖间都环绕着水蓝色的“锁链”，不仅锁住了她的修为，也封住了气穴。 而那一身原本华贵又温柔的暮山紫裙，已经被她身上淌出来的血浸染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而她脸上，是鲜少出现的怒容。 她是真的在生气。 那双向来黑白分明，干净得不染纤尘的眼睛，此刻满是厌恶和愤怒，甚至夹杂了一些恨意。 她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呼吸急促。 而在她的对面，是漓国那父子三人。 那位大皇子，甚至已经宽下了外衣，满脸的意乱情迷，像是逗弄笼中鸟一样，慢悠悠地往烬影走去。 “国师大人，你看，女人就该柔弱些才对。你知道吗？之前那副模样，看得我真想扯断你的骨头，听你婉转哀嚎……” 大皇子越说越兴奋，脸上的笑十分灿烂。 而他身后，正是国君和三皇子，他们虽然没有动作，但眼中那种惊艳和迷恋之色，也是瞒不过别人。 “从小到大，谁都要夸你一句容色盛绝，我竟然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这么用上你这张脸。” 奚涟的声音在这大殿里响起，已经处在愤怒边缘的几人猛然看去—— 她正端坐在不远处的金椅之上，手上还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品茗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内心愤怒又惊恐：“我寻思着这一个不够，又多找了两个来，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烬影的呼吸声越发急促，听得季临星几人都红了眼眶。 “不……”言灵无措地站在原地，嘴唇苍白，近乎祈求地道，“师傅，不、不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好不好？” 她声音颤抖，痛苦不已。 其他人紧紧握着拳头，死死地瞪着奚涟或是那几个漓国皇族，却偏偏没有再往烬影那边看过一眼。 第179章 惨烈下场(2) 他们留下来是为了看烬影的结局不假，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绝望的境地。 烬影的状况实在是太差，即便是向来主意众多的季临星和蒋宵月，都丝毫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可以脱身之法。 灵力全无，气穴被封，浑身重伤到甚至连站稳，都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之下，即便面对的是一群普通人，她都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更别说还有一个奚涟在旁边虎视眈眈。 他们想看到的是明珠染尘，跌落神坛，然而这样的结局，对于言灵几人却无疑是一种折磨。 谁也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然而，即便是刚刚哭着说不要看的言灵，都没有提出离开。 即便背对着烬影的方向时，已经满目通红，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抱着一丝希望。 那可是言逢欢啊。 “滚！”烬影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推搡的动静。 烬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大皇子轻佻的调戏声，奚涟得意的笑声，交杂着不断响起。 如同魔音一般，让众人的背脊一阵阵的发凉。 突然，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传来，紧接着是烬影清晰可闻的闷哼声，还有大皇子痛苦的呼叫：“啊啊啊——好疼！”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见大皇子正捂着他的左眼，血流如注。 他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痛苦得在原地直跺脚：“该死！啊啊啊——好痛……” 而烬影，正颓力地靠在床榻边上，双手摊在身侧，毫无力气。 有鲜血顺着床柱流了下来，而透过凌乱的发间，依稀可见她的额角正是一大块血口。 显然刚刚那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正是她在推搡之间，被磕到了柱子所发出的。 温谨方登时跑了过去，随着他的动作，有血滴从他身上溅开。 众人才发现他双手竟然满是鲜血，手掌间伤口嶙峋。 而他刚刚站的地方，也淌了一些鲜血。 几人心下震惊，一时间连惊呼声都堵在了喉咙边。 不过下一刻，他们也立马跟了过去。 不同于之前在牢狱的那次，烬影的血液不再能够灼烧任何东西，而她四肢和脖颈之间的水蓝色光环，一阵一阵地发亮，仿佛是在特意压制着什么。 啪嗒、啪嗒。 烬影额头的鲜血不断滴落，身上的伤口大概又有所崩裂，衣物被鲜血又浸染得深了一些。 整个人都快变成暗红色了。 此刻的她，微微偏着头靠在床边，双眼紧闭，呼吸缓慢，仿佛失去了意识。 温谨方是第一个到她身边的。 刚蹲下，他便下意识地去碰烬影的手腕，似乎是想要替她查看脉象。 然而，就如同之前遇到无数次的情况，他的手也径直地穿过了烬影的手腕。 …… 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做不了。 众人赶到，看见这一幕，再一次浮现出失望之色。 言灵有些担忧地走近温谨方，声音还透着些鼻音：“师傅，您的手……” 然而，温谨方并没有顾得上回答她的话，他正在竭力地确认她的状况。 与此同时，奚涟的似笑非笑的骂声传来：“真是废物，本座已经将她的力量全都封了起来，你竟然还能被她偷袭成功。” 元晁慎父子三人齐齐跪下，连忙请罪：“天尊息怒——” 大皇子不敢再呼痛，只是哆嗦着声音道：“是小人一时大意，求天尊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痛的。 “哼。”奚涟轻笑一声，有些鄙夷，“废物。” 不过虽然话这么说，但她还是随手挥出了一道神力，大皇子的眼睛的伤瞬间不再流血。 “回头自己找人去治。”奚涟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 大皇子自然不敢违抗，老老实实地又磕了几个头。 而奚涟没有搭理他，转手又冲着烬影的方向一挥—— 众人大惊。 然而他们根本来不及动作，因为就在一瞬间，奚涟所挥出的那道冰棱，就穿过了众人的身影！ 随即迅速一分为二，精准地贯穿了烬影的手腕，带起一阵血雾。 烬影口中猛然呛出了一大口血，眼睛也缓缓睁开。 而这时，浅蓝色的冰花，从烬影的手腕处绽放开来，伴着血色，剔透晶莹。 颓靡又洁净。 温谨方眼睛起了血丝，有些失态地右手狠狠地捶在了地上，仿佛在发泄什么似的。 “师傅——” “温医生——” 见此情景，几人惊呼出声。 而温谨方却没有抬头，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烬影的手，嘴里突然喃喃：“不可能……” 看着这样的温谨方，就连一向擅长活跃气氛的季临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冰花开得越来越多，烬影的手腕也开始被挤得变了形，骨头不断传来了裂响。 然而烬影闭着眼睛，即便痛得满头冷汗，却再也没有出过声音。 众人什么都做不了，一颗心拧的死紧，仿佛烬影没有宣之于口的痛苦，全都通过幻境传递到了他们身上。 几个女孩子已然是满脸清泪，然而纵然是哭到颤抖的言灵，也死死地捂住嘴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奚涟好整以暇地在欣赏着烬影的痛苦。 整个空间，突然开始安静了下来，很快就连烬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随即，一片白色突然笼罩了下来。 下一刻，所有人的身影，像是突然变成了水墨画一般，只剩下了墨迹勾勒的身形。 然而他们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几人大惊。 “怎么回事？”离虞枝最先反应过来，手上火焰猛涨，厉声问道。 绚丽无比的祸斗之焰，也变成了水墨风。 跃动之间，十分古怪。 黑兔痛得尖叫一声，不住地挣扎：“哎哟！不是我！啊啊啊别烧啊啊……” “虞枝，等等。”蒋宵月抬手按上了离虞枝的肩膀，示意她看温谨方。 众人的视线此刻也紧紧锁在温谨方身上。 因为满目纯白之中，只有他此刻双手的血液，是殷红无比的。 而他仍然垂着头，像是入定了一般，目光依旧落在刚刚烬影的方向。 他手中的血液仿佛有自主意识似的，开始朝着前方流淌。 而那方向，正是—— 烬影所在之处！ 第180章 惨烈下场(3) 赤红的鲜血，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很快便在这副黑白的水墨画卷之上，勾勒出了一道巨大的鲜红阵图！ 头尾合环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地面升起，瞬间破开了这方纯白的空间！ 刹那间众人又出现在那间寝殿，而烬影的身影仍然在床榻边靠着。 不同的是，她此时正看着自己的裙摆方向微微出神。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她被鲜血浸染的裙摆之上，那些众人原本只以为是用于装饰的晶亮之物，正在熠熠发亮！ 像一条星河铺陈在她的裙摆之上，安静却璀璨。 而以温谨方的鲜血所绘制的图，也开始闪动，像是呼吸一般，和晶石光芒的跃动逐渐同频！ 当它们节奏完全一致时，温谨方的鲜血，以迅雷之势朝着裙摆之上的晶石裹挟而去—— 明明交隔着两个时空，明明这一切都是幻境，可偏偏，温谨方的鲜血，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全数融入了晶体之内！ 银白晶石瞬间染血，却仿佛久旱之处逢甘霖，一股纯粹而庞大的生机，如同巨龙觉醒一般，从那些晶石身上猛然爆发！ 力量太过纯粹，以致于在它荡开的一瞬间，烬影脖颈和四肢的水蓝色光环倏然破碎！ 不远处的奚涟被反震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是不可置信地惊呼：“师傅？！” 没有人回应。 而季临星几人也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银红晶石脱离烬影的衣摆，在她面前飞速聚拢，有些许“红色丝线”开始张牙舞爪地从中蔓延开来。 “师傅……”奚涟第一次露出茫然之色，看着那些丝线喃喃自语。 “快走！”封灵子的声音突然震响在众人耳边。 然而只见其音，却不见其人。 但众人并不惊讶，毕竟之前假装他的黑兔子，此刻还颓丧地呆在离虞枝指尖。 而下一刻，便见着魂不守舍的奚涟，像是被谁拽住一般，趔趄着往外跑。 虽然说是趔趄，但众人知道他们的速度应该是极快，因为那一刻院中恰好有飞鸟划过，然而它们的动作像是被慢放了数十倍！ 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描淡写地遏制住了。 元晁慎父子三人脸上还是刚刚的那般情状，甚至大皇子眼中的垂涎之色都没有轻减分毫。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对比之下，看起来慢条斯理的红色丝线，却丝毫没有受到时间的掣肘，已经卷上了父子几人的手腕。 磅礴的生命之力，顷刻涌动开来。 即便是身为局外人的季临星几人，都有飞快奔逃的冲动。 几人都是修士，自然能感受到里面涌动不止的力量并非冲着他们而来，然而，却仍然是升起了无比的恐慌。 说不上缘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惧。 果然下一刻，像是应证了几个人的直觉，父子三人几乎是在瞬间，青丝白发。 扑通—— 元晁慎跪倒在地，华服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 他的身躯飞速佝偻，皱纹如同有灵性的虫一样爬满了皮肤，眼珠极速混沌了下去。 原本看着只有四五十岁的一个人，瞬间行将就木，死气沉沉。 而他旁边的两个儿子，也开始步他的“后尘”，并且这种衰老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些银白色的晶石，此刻已经变成了沙尘状，聚在一起，仿佛像一条银色的星河。 其周围的力量更为庞大和清晰，准确地落入了众人的感知之内。 银尘血线，明明涌动着强大的生机，可谁能想到这却并非是救命良方，而是阎罗的催命符！ “回来。”烬影这声音很轻，带着些喘，若不是几人一直关注着她，加上修士本身就耳聪目明，是绝对听不到的。 然而，就在这略显混乱的场面之下，那血线的“蠕动”却顷刻间一顿，明显是听到了她的“命令”。 随即三人的衰老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元晁慎已然须发尽白，昏死了过去。 而他身上的皮肤，如同肉泥一般耷拉在地上，完全丧失了生机。 他的两个儿子，此刻也已白发苍苍，虽不似元晁慎那般惨状，可他们的气息不再如之前那般强劲，更不再如青年人那般活力。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大的动作和声响，但仿佛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流逝殆尽。 无端的后怕和惊恐，随着眼前的景象，一股脑地窜入众人的头皮。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才能有这般闻所未闻的手段。 大皇子和三皇子死里逃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带着胸腔嗡鸣的杂音，有些刺耳。 而银尘回转，绕到了烬影面前，红色的丝线仍旧在它们四周张牙舞爪，仿佛夺命的触手，看得人心惊肉跳。 然而烬影大概是精神不济，所以连动作都没有，只是抬头静静地看了它们一眼。 就这么一眼，银尘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十分有节奏感地晃动起伏了几下，随即又是一阵庞大的力量涌动开来—— 言灵大惊失色：“尊上！” 季临星几人也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下意识地惊呼道：“小心！” 然而，下一刻，红色丝线尽数收敛，力量直直裹上烬影的一瞬间，众人发现烬影手腕上的伤竟然开始愈合！ 那是神级强者制造的伤口，此刻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 伤口之处，正是银尘周围的那股强大的能量涌动不息。 这么看起来，那股夺了元晁慎三父子青春年华的东西，竟然转头在替烬影疗伤！ 几个人脸上的焦急，顿时有些滑稽地凝固在了脸上。 而烬影好像对于银尘的效果并没有太多惊讶，她安静地垂头，不发一言，但并不排斥银尘的“治疗”。 烬影暂时平安，是季临星几人都想看到的事情，但他们此刻还是一肚子疑问。 “……这到底是什么？”离虞枝轻声喃喃。 “应该是生机之力。”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出声的蒋宵月。 然而，他们的眼神里却没有过多的震惊，仿佛都有这样的猜测一般。 蒋宵月见状，知道自己也不用过多解释了，于是轻声道：“榕树灵叶上面蕴含着的生机之力，虽然比不上这银尘周围震荡的力量，可不管怎么看，两者本质都是一样的。” 生机之力，这个在他们的认知中，一个绝对正面的东西。 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那是万物存活的根本，如今，他们却亲眼目睹了它如此霸道的一面。 几个呼吸之间，就能让一个人枯老至死。 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力量，能比这样的方式更加恐怖。 不见血的杀戮，却由生命的本源来操刀。 何等的荒谬和可怖。 第181章 生机 场景又开始消融。 众人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伤势微微好了一些的烬影，面色冷静地抬起手，凭空扔出了一道淡绿色的阵图—— 阵图飞速扩展，空间随之扭曲出黑色的漩涡。 烬影和那些银尘，很快被扭曲的空间裹挟着消失在了原地。 有微风吹进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内的血腥气被吹淡了不少，只留下了一地从烬影身上流下来的的暗红血迹，还勉强能看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情。 而元晁慎父子三人，齐齐晕死了过去，生死不知。 …… 四周熟悉的黑暗笼罩了下来，耳边开始陷入完全的静寂，也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季临星眼角猛然一跳，最快回神。 凝神、提气、轻身一跃—— 季临星如同一道疾风一般跃到了温谨方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温医生？” 温谨方没有说话，但似乎理智尚存，他勉强冲着季临星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连嘴唇上的血色也退了干净。 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仍然在嘀嗒嘀嗒地往下淌血。 季临星瞳孔猛然一缩，赶紧喊了一句：“言灵！” 还不待他话落，言灵几人已经赶了过来。 “师傅！”言灵语带急切冲上前来，但所幸她虽然急，却没有自乱阵脚。 乍一落地，她双手便在同一时间就涌上了璀璨的灵光，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全数覆上了温谨方的伤口。 渗血的伤口皮肉开始结痂愈合。 然而还不待众人松一口气，便听得言灵一声惊呼—— 所有人也是面色大变！ 只见温谨方的伤口，刚刚愈合的那一瞬间，又开始飞速崩裂，鲜血溅开，筋骨撕裂，眨眼间伤口竟然比之前还要严重。 众人脸色同时一变！ 蒋宵月离得最近，遽然上前摁住言灵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拉—— 言灵身形随着她的力道一晃，手上运输向温谨方的灵力也就此断掉。 “情况不太对。”蒋宵月急急低声道，“恐怕越治疗这个伤口会越严重。” 言灵似乎也看出了这个问题，因此并没有反驳蒋宵月的话，也不再有动作。 短短时间，季临星几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身为修士，几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木系修士的修复之力本身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只能是这伤本身有问题。 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众人顿时忧心忡忡。 “温医生，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季临星蹲下身子，低声问道，但他有所顾忌，终究不敢上手，“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他原本也是不抱希望在问，谁曾想却见温谨方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随即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季临星一震，连忙重复了一遍。 而且温谨方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转向左侧腹部，他穿着一套蓝黑色的冲锋衣，那里正是一个衣服口袋。 季临星反应很快，抬手去探，摸到一个冰凉的盒子。 他眼神一凝，直接拿了出来。 是一个碧玉绿盒，看上去没什么其他的特殊。 季临星顿了顿，先轻声问：“可以直接打开吗？” 温谨方眨了眨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季临星不再迟疑，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玉盒—— 浓郁的灵韵和木系能量溢出，在场的人几乎在同意时间，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力量。 “这是……榕树灵叶？”蒋宵月有些惊愕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灵叶仿佛有感知似的，数十片皆从玉盒中升腾而起，飞向了温谨方的方向。 碧绿的漩涡，随着灵叶的动作在温谨方四周出现，很快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隐隐的抗拒之意从漩涡四周扩散开来。 季临星拿着玉盒，若有所思地站起了身，将这方空间让了出来。 “温医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向“博学”的蒋宵月，头一次没了思路。 其他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 榕树灵叶这个东西，华国拿到了的每一片，老早就被编上了号，每一片都是有极其严格的管控的。 温谨方身上这些，恐怕总量都超过了整个华国拥有的，也只能是榕树灵叶的主人，也就是言逢欢亲自给他的。 因此，也就没有可能会伤害温谨方。 这个认知，在场众人即便是不出声，也微妙地达成了共识。 只是—— 奇怪肯定是奇怪的。 这种现象，搁谁来看都是迷糊的。 他们都看亲眼目睹了那一连串的事情，可好像每一步，都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路都十分沉稳的温谨方，突然的失控。 为何仅仅凭着他那普通人都不如的身体，就能将自己的双手攥出那样程度的伤口？ 还有那黑白水墨画般的世界，以及那银色的晶尘……怎么看都像是受了温谨方的鲜血激发。 可是，怎么可能呢？ 可如果不这样想，为何温谨方会有这么奇怪的“后遗症”？这榕树灵叶能帮他治好伤口吗？ 几人脑子疯转，一时间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嘁，他扰动了时间和空间的法则，只受了这么点反噬，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一声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几人一愣，猛然看向离虞枝手中的黑兔——它正是声音的源头！ 离虞枝提了提手，眉头微皱：“什么意思？什么扰动时间和空间？” 似乎是察觉到了离虞枝的焦急，黑兔那黝黑的兔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 “嘿，你们不是看见了吗？虽然我也没搞懂，为什么他能在我的幻境里连结到那位神级强者，但他就是做到了啊，而且他还逆转了结局，是真正逆转了，因为——” 说着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连我自己，也以为结局应该是这样的了。” 众人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眼神有些呆滞，似乎是有些没太听懂它的意思。 而黑兔似乎也没有打算兜圈子：“我明知道他改变了历史，可脑子却也已经接受了这个历史。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季临星一向是个胆子大的，但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刚刚发生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发生了，也在末法时代发生了？” 黑兔动了动耳朵，兔唇挑起了些人性化的笑容。 奈何此刻离虞枝再惊讶，可手上的祸斗之炎却一直没有消弭，于是又烧灼得它猛然一抖，当即转了话题：“哎哟——嘶！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众人一言未发。 见此，黑兔又道：“我本身能力非常弱，除了能引你们进幻境，别的什么也干不了！这会儿，我都把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投诚的诚意还不够吗？万物本是平等的，我见你们也不是动辄就要诛灭魔族的极端派，不如先放我下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它的语气诚恳坦白，一副我底牌尽交的坦然态度，让几个人都有些松懈了下来。 第182章 奉拟现身 然而就在此刻，一声不重不轻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几人一愣，下意识转头。 便见四片榕树灵叶，以极快的速度冲着他们射来—— 他们离得太近，几乎是在发觉的瞬间，灵叶已经逼近了跟前，最后堪堪停在了那张黑色的兔脸面前。 叶缘锋利，灵韵较之之前暗了不少，正如同阴利的冷箭一般，直直对着黑兔的脑袋。 黑兔的兔唇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有疑似冷汗的东西，从它脸颊边上流了下来。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眼见着温谨方周围的绿色漩涡渐渐地淡了下来。 “这是何意？” 气氛沉寂了半晌后，温谨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从漩涡中完全显了出来，黑兔率先出声打破了静寂。 “咳咳——”温谨方单手撑了一下地面，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脸上多了点血色，只是看不出喜怒。 季临星端详了他一会儿，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示意众人不要动。 而这时，温谨方已经转身看向他们，准确的说是看向黑兔：“相比起来，弱的是我们这一方。若放开你，恐怕我们就真的得交代在这儿了。” 他神情清淡，眉眼柔和，说话比之前还要慢条斯理，颇有些闲散之感。 黑兔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惊愕之色，但嘴上却问：“你在说什么……” 显然是试图装傻。 温谨方淡淡地笑了下，转开了眼，没有理它。 他的目光落到了离虞枝身上，光下浅淡的瞳孔，看得离虞枝莫名的头皮一麻：“温医生……” “它性属水之极阴，又吸纳了封灵子的部分记忆，能力增强了几倍，如今你的祸斗之炎只能勉强克制它，莫要分心。”温谨方缓声解释。 离虞枝一怔，旋即脸上涌现出些许后怕，赶紧点了点头，手上的火焰攥得更实了一些。 黑兔有些“惨烈”地叫嚷了一声。 其他人也因为这声音，而陡然“清醒”了过来。 “刚刚我竟然都信了。”蒋宵月闻言，不可置信的目光在黑兔身上流转。 其他人脸上也是同样的情态，与此同时，他们对黑兔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 这会儿恍惚过来，才惊觉刚刚他们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对这只黑兔失去了防备。 甚至因为它的“识相”和无害的外形，隐隐还有些好感。 如果刚刚没有温谨方，他们很有可能再多说两三句后，就答应了黑兔的提议。 如果是那样的话—— 想到温谨方刚刚的话，众人都感觉背脊一麻。 谁能想到，已经“束手就擒”的猎物，其实是个随时都能反杀他们一群人的狠角色呢？ 对于温谨方的话，众人都没有怀疑，而且这时候的温谨方…… 虽然他样貌仍然和往常一样，但，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变了。 而且这种变化，还是有人能察觉出来的，比如季临星—— “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在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时，季临星突然问了一句。 温谨方扬了扬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言灵几人也是疑惑地看着他，而季临星脸上带笑，视线丝毫不离温谨方，又接着摊牌似的问道：“您是三位主神之中的哪一位？” “………”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季临星的问题，还是他如此浅显直白的问法。 唯独温谨方突然笑了起来，神色坦然，直言不讳：“我是奉拟。” 他容色殊盛，眉眼间带着些温柔的笑意，从容不迫的语调，组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像是莹莹生辉的玉石，耀眼却温和。 奉拟…… 奉拟？！ 如果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能化为实质，那这方天地大概已经被淹没了。 “奉……呃。”蒋宵月恍惚，有些哆嗦和不可置信，“生命主神？” 温谨方微笑颔首。 众人头皮炸了。 甚至想当场跪下来叫一声老祖宗。 这到底……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黑兔那阴柔的声音突然讥讽道：“嘁，只是一缕气息而已，也好意思自称主神。” 几人一愣，旋即回了神。 离虞枝微微皱眉，晃了下右手，警告道：“老实点！” 黑兔不以为然：“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们不必这么看得起他，你们之中，就连言灵那个小姑娘，也能轻松收拾了他……啊！” 它话说得正起劲，突然哀嚎了一声。 是离虞枝面无表情地增大了手里的火焰。 温谨方冲着离虞枝摇了摇头，后者这才罢了手。 “我如今的确只有一缕气息存在，所以大家得抓紧时间。”温谨方轻声坦言。 “什么意思？”季临星忙问。 温谨方抬手轻轻一指，停留在黑兔身前的四片榕树灵叶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瞬间钻入了黑兔的双耳。 “唔——” 黑兔双目一瞪，下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昏了过去？？？ “？”众人看傻了眼，包括正拎着兔耳朵的离虞枝。 “它的实力增强了不少，若继续让它来掌控幻境，咱们真的得待上数年。”温谨方淡笑着解释，“故事看了还有事情要做的，不能在这里耽搁。” 话落，他翻转手掌，微微一招，榕树叶自黑兔耳中飞出，携带着一团黑色雾气。 雾团落入温谨方掌心，他手掌微张，雾气被震散开来，里面是一团晶莹柔和的光团。 从他掌心虚握的光团里，众人感觉到了一种和榕树灵叶身上如出一辙的力量。 生机之力。 不多，但足以让他们感受得清楚。 “竟然能从魔族身上，都能直接抽取这玩意儿……”季临星眼睛一向毒辣，此时也是飞快反应了过来温谨方是干了什么。 也因此，语气之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叹之意。 其他几人听他这么一说，又见温谨方并未有什么“纠正”的意思，一时间也惊愕不已。 虽然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也实在找不到别的说法。 魔族吞噬万物，体内有生机之力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直接从魔族体内都能抽取…… 再联想到之前那银色晶尘，眨眼间就让漓国皇室那父子几人青丝白发—— 几人有一种重新认识了“生命主神”这个称谓的恍惚之感。 也是，能位列主神之尊位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位毫无攻击力的绵羊。 他的神力既然能赋予生机，又为何不能收回来呢？ 第183.凌迟之刑 大概理解众人的震惊，温谨方的笑容多少带上了一些安抚的意味。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只是轻声道： “同它牵连的生机，能让我暂时使用它的力量。现在我送你们去这场幻境的结局，之后的事情便只能交给你们了。” “？？？” 之后的事情？什么事？ 因为他这有些突兀的话，几人下意识地晃了神。 然而还不待他们细想，便看见眼前景象的飞速坍缩、重建—— 不同的是，这一次并没有之前的晕眩感，像是有谁将那种负面效果抵消了一般，而且幻境的重建速度都变快了数倍。 时间的流逝变得清晰，他们也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 所有人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耳听八方，所有的信息和影像铺天盖地地涌来，他们却毫无滞涩地全盘接收了。 烬影逃走后，漓国迎来了国丧。 漓国君王元晁慎以及大皇子相继离世，漓国皇室血脉仅剩的男丁——三皇子元和玉含泪宣布继位。 他继位后的是一件事，便是以漓国新任国君的身份，发布了对于烬影和言家的追杀令。 而烬影作为神灵，亲手杀害人族的消息，也如风卷火般，飞速燎原，愈传愈烈。 曾经对她的各种猜测、恐惧和抵触，也开始变本加厉，席卷重来。 也就在这时候，季临星几人才知道，如果一个神灵曾经接受过信仰之力，那么当信徒溃散、信仰之力崩塌之时，神灵更会被天道判定出罪恶。 这种情况之下，神灵不仅要面临失去信徒所带来的力量流失，还可能会在天道的惩处之下身死道消。 看到这里，众人心里那颗大石头又提了起来，不过到底还算镇定。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想到—— 他们以为早就逃走并且远遁天涯的烬影，竟然再次被抓了回来…… 她被重刑架在阴暗地牢里，满身伤痕，全身关节扭曲错乱，力量全无。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数度濒死，最后竟然是奚涟出手，才勉强续了她的命。 而他们也勉强从一些破碎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烬影“重蹈覆辙”的原委。 似乎是因为她逆反天意，强行送一个人族重入轮回，此外还动手篡改了那人的命格之数，所以又受了一道天罚。 说到这个的时候，奚涟意味不明地骂了一句蠢货。 而烬影只是沉默，看起来似乎是再也没有什么反唇相讥的力气。 奚涟留着她，原本是想引出言家。 因为似乎在奚涟眼中，让烬影痛苦，比取她一条命更能让自己舒坦。 相比于封灵子，她更加喜欢攻心之道，但对于烬影的恨意和厌恶，并不比封灵子轻减上分毫。 然而这一次，她却并未能如愿以偿。 言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即便是奚涟已经放出风声，他们也丝毫没有动静。 春去秋来，即便是合封灵子和奚涟两位神级强者之力，竟然都没有能找到言家的踪迹。 奚涟终于失去耐心。 在天下人的“讨伐声”中，奚涟作为漓国新任的守护神，终于同意了漓国新任国君的请求，下令来年春日时节，将烬影交由漓国处决。 对此，万人拍手称快。 幻境的一幕幕流逝得非常快速，季临星几人在这些意料之外的画面冲击之下，甚至来不及有多大的情感波动。 漓国皇城冬雪彻底化去的那一日，烬影被架上了闹市的行刑架之上。 那一日，她精神似乎非常好，眼睛一直没有什么焦距地望着天空，似乎是在透过湛蓝天幕看着谁。 她嘴角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和世人口口相传的“恶魔”之样相去甚远。 漓国最终决定对她施以凌迟之刑。 在繁华的闹市尽头，烬影身上的血肉一刀刀被割下，随即被投入烈火之中焚烧殆尽。 托了奚涟的福，所以她一直清醒着。 然而即便是痛得青筋暴起，冷汗频流，可她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消失过。 明明是肉眼可见的痛苦，可她的神情却越来越安宁。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么，一声不吭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可渐渐的，看不到尽头的躁动人潮，被这样寂静而诡异的痛苦，震慑得安静了下来。 嘴边的叫骂声也终于歇了火。 行刑的时间太长，亲眼目睹着如此血腥又恐怖的场面，越来越多的人承受不住，脸色苍白地四处奔逃。 而烬影眼中的光亮也渐渐消失，烈火焚烧了一切痕迹，她的生命也宣告终结。 负责行刑的三人双手已然瘫软，看着那一地的鲜血，以及绞刑架上森森然的染血白骨，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 能坚持留下围观的人并不多，此刻也已经是个个脸色苍白。 奚涟和封灵子并未在此处，原本来观刑的漓国国君也早早离席，此刻只留下一个施令官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清理现场。 尾声落定。 言灵身形摇摇欲坠，脸上血色尽失，嘴边犹自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不可能”。 蒋宵月扶住了她，抬头看见同伴们一张张同样惊愕苍白的脸。 “言小姐……一定还活着。”蒋宵月声音干涩，但语气肯定。 言逢欢他们是见过的，她既然能活到万年之后，必然不可能在这里身死道消。 其他几人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幻境里那些提着水准备冲刷石阶的侍卫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只是眼前这一幕幕…… 谁都不敢继续多想下去。 拎着木桶的侍卫很快打满了一桶桶水朝着刑场走了过来，尚且藏着冬日寒气的井水毫不收敛地冲着血迹倾覆而下—— 而就在此时，铺天盖地的黑雾，自东南方向席卷而来！ 远远的，几声剧烈而恐怖的嘶吼声自黑雾中传出，冰凉的井水还没有浇在血迹上，便被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黑雾凶猛地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行刑台。 尖锐刺耳的音波，震得在场众人七窍流血。 然而黑雾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们，笼罩住所有血迹之后，它变便不再扩张。 随即在一阵雾气蠕动翻涌之后—— 原本已经被削尽血肉的烬影，目色赤红地自黑雾缓缓踏出。 她周身是肉眼可见的戾气，半边脸颊都被蠕动的黑雾占据，眼底是森森然的杀意和愤怒，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黑雾往天边扩散开来，而她所站之处，原本的森白骨架和殷红血渍全然消失。 …… 黑雾笼罩了天空时，奚涟和封灵子撕裂了空间，出现在了烬影面前。 “躲开！”两人刚一出现，奚涟便突然神色一紧，冷声道。 两人反应极快，奚涟的话音未落，两人已经瞬间移动了身形，躲过了背后而来的黑色魔爪。 烬影一言不发地站在高台，连视线都未曾向他们投去分毫。 而魔爪极速分裂，黑雾中也涌出无数的触手，再次朝着奚涟二人攻去。 “她这是完全入魔了，先走。”奚涟面色冷静地躲闪着，神力将她的声音完整地传递给了封灵子。 “只是低等魔物罢了，清理了再走！”封灵子眼中带着嫌恶之色，手中已经祭出了他的本命灵器——历锦。 奚涟翻手凝出一串水蓝色的冰晶护佑在自己周身，闻言翻了个白眼：“蠢货！以她生前的实力，她所化的魔物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绝对比一大堆高等魔物还要难缠。你要是想留在这儿成为养料，我也不拦你。” 话落，她的身影一阵虚幻，随即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走的万分潇洒，毫不留恋。 封灵子欲往前冲的身影一顿，脸色一阵扭曲，最后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烬影的方向，还是撕开了空间，离开了此地。 他走时，倒是顺手带走了几个苦苦哀嚎救命的人。 魔雾自天空中倾泻而下，仿佛黑色的阴雨，笼罩了天地。 时间到这里停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幻境结束之时，画面又是一变—— 第184章 重回现实 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赛道，山林中间时不时游荡的黑色魔雾，面色警惕的参赛者们…… 还有—— 伪装成参赛者的封灵子。 有那么一瞬间，几人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出了幻境，回到了比赛场。 不过大概是因为，此刻的幻境并没有要迷惑他们的意思，所以几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还在幻境！ 而眼前的景象，很有可能是这只吞梦魔族，前不久才吞噬的记忆。 事情诡异的走向，让几人心里一下子悬了起来。 紧接着是更让几人头皮发麻的事情，这群参赛者，竟然不约而同地全都落入了同一个幻境—— 正是刚刚那戛然而止的幻境后半段…… 时间和空间像是错乱般连接，几人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看见了那血腥的场面。 烬影周身环绕着的黑色魔雾，如同饥饿了千百年的魔鬼，在行刑台前、在整个漓国都城里，展开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而最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和他们一路旁观不同，这些参赛者陷入幻境后，竟然都变成了被屠杀的对象…… 也就是说，那些被魔雾吞噬的人的痛苦和恐惧，也原原本本“映射”到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被魔雾追捕、被吞噬、被折断四肢、撕裂皮肤、烧毁筋脉…… 参赛者们痛苦的哀嚎声，同原本幻境里那些漓国人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声声尖烈，让人头皮发麻。 …… 日月隐行，天昏地暗。 漫天的魔雾，由于吞噬了越来越多的血肉和欲望，变得越来越浓稠血腥。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整个漓国的都城，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迅速变成了魔族的温床。 夜色降临时，魔雾中渐渐滋生出了一小撮“血色火光”。 季临星几人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但他们同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恶火出现，高阶魔族成型。 烬影隐藏了快一天的身影，终于自恶火魔雾中显露。 她面无表情地缓缓挪动着步子，眼中的漠然，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脚下是尸山血海，而她却能毫无动容地踏行而过。 沿着长街，烬影一言未发，一步步走出了这曾经繁华热闹的都城。 而漫天的魔雾和恶火，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聚拢回她的身体，亦消失在了远方。 …… 一声略显厚重的拍手声震响，所有参赛者如梦初醒，眼底血丝遍布，犹自惊恐。 粗重的呼吸声接连响起，空气里仿佛还充满着刚刚那种浓烈的铁锈血腥气。 郁诏慢条斯理收起手中银色的仪器，嘴角几不可见地扯动了下弧度，随即才向着那些参赛者们走去。 …… 时间停止，眼前景象开始塌缩。 随即是一层层的幻境交叠席卷，一阵失重感袭来，众人头晕目眩。 再次睁眼时，眼前变成了幽碧的山林和陡峭的崖壁。 回来了。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提醒他们，季临星几人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事实。 黑兔也随之幽幽转醒，刚睁开眼睛，便猛然一愣—— 紧接着，它的兔脸一阵扭曲，最后憋得慌似的低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这话骂的大抵是温谨方，又或者是奉拟。 但刚刚所受的冲击极大，季临星几人暂时也没有精力去追究它这无能狂怒。 几个年轻人呼吸急促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脸上神情尚且还带着些恍惚。 刚刚的一幕幕，即便他们并未以第一视角去体验，可光看到那千奇百怪的虐杀方法…… 真的就足以让几人永生难忘。 太恶心和恐怖了，以至于他们从小修行的静心要诀，乍然间都失去了作用。 过了一会儿，季临星才像是惊醒一般猛然一抖：“糟了！温医生！” 言灵几人也一惊，下意识地环顾起了四周。 几人最后在离虞枝身后不远处找到了昏迷过去的温谨方。 他身上之前所受的伤已经完全消失，言灵一番查探之后，也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伤口，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言灵抬头，冲伙伴们解释了情况。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又都心忧地皱起了眉头。 “现在怎么办？”离虞枝轻声问出了众人心里的话。 “先去找她！”季临星声音略沉，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如果参赛者们真的经历了那场幻境，加上还有封灵子那厮在旁边，恐怕烬、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几人都是聪明的，就连平时有些慢反应的温瀚池，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纷纷点头同意。 神灵被信徒放弃，不仅是信仰之力要溃散，而且还可能遭受天道的惩处。 这事儿烬影已经遭过一次了，而封灵子这么大费周章，很有可能就是想旧事重演。 毕竟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否则以他的能耐，没道理会被一只吞梦魔族，将记忆吞噬得那么完整。 黑兔似乎也想通了这点，兔爪挠了挠脸：“大爷的，难怪我吞噬掉的记忆那么完整，原来他是在利用老子。” 几人没有理它。 “走吧。”季临星上前扶起温谨方，轻声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青色的风卷便裹挟着他和温谨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其余几人也赶紧纵身跟上。 …… 寻着痕迹，几人只耗费了十来分钟，就找到了在那方峡谷对峙的言逢欢和封灵子一行人。 而温谨方也顺利醒转。 奉拟的意识似乎消散了，但他非常冷静，并没有多问什么。 几人匆匆赶到，总算是帮上了些许的忙。 然而突如其来的满天魔雾，让他们来不及多问什么，就只能开启了“逃亡之路”。 这一逃，就逃了三个时辰有余。 路上几人分批出过手，总算拦了几次“追兵”，得了些喘息之力，但追兵实在是跟疯了似的，聚拢得越来越多。 “怕不是整条道上的魔物都来了吧！”蒋宵月在前面开路，看着又浓厚些许的魔雾，苦笑了一声。 “快到了，言灵！”季临星的声音猛然响起。 随着他的话落，纤云流野再次催生出了庞大的限制阵法，魔雾被阻挡在身后。 言灵自半空落下，脸色苍白，淡青色的风旋笼住了她，一行人的速度猛然提升。 直直冲着前方一个山谷而去。 几人奔进山谷的一刹那，不约而同地朝着身后扔出了手中的褐色药丸。 灵力在药丸周身炸开，瞬间形成了一圈圈褐色雾气笼罩了山谷入口。 风旋勉强落地，脸色苍白的一群人，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妈呀，来不起了。”季临星喘着粗气，从温谨方手里接过一瓶水，咣咣灌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这群东西太能追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接过温谨方手里的水，来不及说话，赶紧往里灌，一通喝下来，才勉强安抚了快要爆炸的心跳。 “我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高强度使用过灵力。”温瀚池声音沙哑。 其余几人也是苦笑。 虽然说他们平日里在族内切磋不少，可谁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打法。 跟这群不知疲倦的魔物对阵，实在是太恐怖了。 若不是温谨方手中有能隔绝气息的丹药，他们此刻恐怕还在奔逃之中。 第185章 赛道融合 “这条赛道的魔物数量，有这么多吗？”蒋宵月目露思量，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她这话是有些效果的，其他几人手上的动作纷纷一顿。 言灵有些恍惚转头看向山谷口：“好像是不太对……” 他们几个都是看过言逢欢分流魔物时的场景的，加上修士自身耳聪目明，记忆力比常人要好上不少，对于数量规模这方面他们自然都有些印象。 “回想起来，这一路的魔物数量，的确越来越多了。”听着山谷口略显刺耳的吼叫声，季临星皱起了眉头。 他们跑了一路，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在如何应对，此时才有空细细回想这其中奇怪的地方。 温瀚池小声地提供了一种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它们一路吞噬了能量，所以数量变多了？” 魔族能通过吞噬的东西来获得力量，现在这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了。 “草木山石的‘灵’其实很稀薄，就算是吞噬了满山的‘灵’，也没办法给它们提供这么庞大的能量。”言灵摇了摇头，首先否决了这个猜想。 她对于练习‘灵’的驯化一直没有松懈过，加上言逢欢时不时还给她开一些小灶，如今的她非常清楚，这些微弱的灵的能量极限在哪里。 即便是这些魔物吞噬了整座山，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数量膨胀这么多。 可他们一路奔来，不少地方都还是原本的模样。 毕竟一堆活生生的人族在眼前，这些魔物基本不会把目标放在山石草木之上。 “难道是参赛者？”蒋宵月有些忧心，“已经有参赛者牺牲了吗？” 如果是相当程度的人族血肉，说不定有可能。 温谨方缓缓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大规模伤亡，华国灵武局不可能不叫停的。” 也是，毕竟只是比赛。 “会不会是幻觉？可能数量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多？”离虞枝道。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临星几人看向蒋宵月—— 后者摇了摇头：“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之前吞梦魔族出现时的差异感。” 换句话说，现在他们绝对处在真实世界里。 看到的也绝对是真实的。 “见了鬼。”季临星挠了挠头，“总不至于是凭空出现的吧？” “那倒不是。”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言逢欢的声音轻飘飘地自半空中传来。 几人大惊，瞬间抬头，立刻锁定了声音的方位。 下一刻便是愣在了原地—— 言逢欢踏空而立，衣物干净整洁一如之前，只是多了一个人，正被她单手拎着。 “哥？”言灵有些犹豫地冒出了个单音。 言逢欢的身影一闪，人已经出现在了众人身边，她手上的人也被她顺势放在了言灵身边的空地上。 “哥！”看清了那人的脸，言灵脸色猛然一边，冲了过去。 “他没事儿，力量透支，昏了过去，再等等就会醒了。”言逢欢解释道。 她说的话言灵自然是信的，一下子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其他几人围了上来，季临星先开口问了出来：“他为什么会力量透支？为什么你又把他带到这个赛道来了？” “不是我带的。”言逢欢随口答了一句，眼神安静地落在山谷口。 “不是你……”季临星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正准备追问，却看见言逢欢的情态，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了？” 另外几个陷入沉思的也瞬间抬头。 只见言逢欢眼神有些幽深地看向山谷口方向，并未看他们，只是一边摩挲着手腕，一边轻声告知： “五个赛场的通道已经被打开了，现在所有的魔族，都在往这里聚集。” 她的声音倒是很平静，然而却让季临星几人大惊失色。 “什么？！” 惊愕过后，季临星眉头紧皱地摇了摇头：“灵武局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蒋宵月也接了话：“对，尤其是爷爷他们还在外面，以他们为首的灵武家族，不可能同意这个事情。” 五个赛道的魔族，最高实力已经达到六阶，一旦低级修炼者碰上，必死无疑。 这绝对不是灵武局举办这个比赛的本意。 “的确不是。”言逢欢道，“五条赛道的隔断是被外力强行毁掉的。” 几人闻言，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强行？ “是封灵子做的吗？”蒋宵月试探地问。 “或许吧。”言逢欢轻叹了一声，难得的像是有些疲惫。 “你……怎么了？”季临星问。 言逢欢沉默了一会儿。 她不说话，季临星几人也只能面面相觑，最后视线纷纷落在温谨方身上，只盼着后者能有些法子。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温谨方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山谷口的魔物叫声越来越难听，言逢欢终于转过了头： “是我愚蠢着了个道，才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赛场被一股强横的力量包围，安全起见，你们的比赛怕是办不成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里带了些惋惜和歉意。 一时间，就连最能说会道、不怕尴尬的季临星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虽然之前经常调侃她，可季临星却从来没想过言逢欢这个人，会有“着了道”的一天。 然而纵然心里再想追问，可谁都意识到，言逢欢并没有往深了说的打算。 沉默了片刻，却是温谨方率先开口：“你打算做什么？” 众人立马竖起了耳朵。 言逢欢微微垂下头，避开温谨方的视线：“送你们出去。” 几人一愣。 言灵急了：“尊上，那你呢？” “我留下，解决点事。” 言灵眉心一紧，急急道：“那我也留下！” “我也是！”其余几人纷纷接话，只有温谨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看了神色激动的几人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 然而她的神色，却又像是把一切都说尽了。 “……” 有些上头的几人，在她的注视之下，冷静了下来。 “未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那万、万一我们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这话季临星说得都有些底气不足，更别提其他几个了。 言逢欢的战场，就算他们各家老祖宗来了，也没这个胆量敢说能掺和。 只是道理都懂，可谁都不愿意离开。 言逢欢有些无奈地浅浅勾了下嘴角，最后叹息着一锤定音：“出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 时间仿佛变缓了些许，众人竟能感觉到巨大的空间之力在她手掌中，缓慢涌动而出的过程。 几人眼睛瞪大，旋即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被远远挪开了原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山谷之中，猛然爆发出巨大的震响，尘土飞扬间，众人才发现原本所处的地方，已经被深深凿开了一圈巨大的深坑。 而言逢欢，正挡在他们身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银雷闪动，战意凌然。 第186章 双神追杀(1) 飞扬的沙石尘雾中，封灵子的身影浮现而出。 他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手里拿着那把金云镶边、绘有千里江山图的折扇——历锦，一步步自半空走了下来。 “找到你了。” 他语带笑意，脸上带着猫捉耗子般的闲适之色，和之前的画风大相径庭。 季临星几人暗叫不好。 他们原本应该被送出赛场，可如今人还在这儿，只能说明言逢欢的手段被拦住了。 “他的实力恢复了？”温瀚池疑惑地小声道。 这个实在没有谁能够解答，然而封灵子身上的压迫感却让他们的身体已然有些颤抖。 他甚至还没有释放出威压！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而封灵子似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停在离地半寸的空中不再向前： “我承认，你的确变强了很多，但也到此为止了。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等我动手？” 季临星几人大惊，下意识想往前，然而脚下仿佛泥潭一般，挪动一步都很困难。 言逢欢一直没有回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旋即背影微弯，脚下蓄力，整个人如一道银色闪电一般，冲着封灵子面门射了过去。 显然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她手上是灿烈的魇阴风雷，其本源冰寒的温度，使得她经过的地方，空气冻结出一串漂亮的冰晶。 而封灵子闲庭信步，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摊开，尖细的金棱自他手中生出，随即像长了眼睛似的，一股脑地攻向了言逢欢。 魇阴开道，但只焚毁了大半，言逢欢一边躲闪凌厉的金棱，一边身影也逐渐接近封灵子。 这场面，如果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华国修士来，绝对称得上史诗级的超常发挥。 可当主角换成了言逢欢，季临星几人看得不由眉头皱得死紧。 这不是言逢欢的实力。 不管怎么看，此刻的她都完全落于下风。 魇阴风雷的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即便没有看见过全力之下的魇阴风雷，可能与天抗衡的力量，怎么可能连封灵子这样寻常的攻击都无法接下？ 几人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刚刚她所说的话—— 她着了个道。 言灵有些愣怔地喃喃：“尊上身上没受伤啊……” 她对血腥气的感应比其他人都要准确。 然而言逢欢展现出来的力量的确有明显的削减，几人“泥足深陷”，只能眼睁睁看着封灵子像是逗猫一般和言逢欢周旋着。 所有人看得聚精会神，没有人发现他们身后的空间翻起的透明涟漪。 等到言逢欢突破封灵子的远程防御，左脚踢向他拿扇子的右肩时—— 涟漪已经扩散到可以瞬间笼罩季临星他们一行人，在那一瞬间，涟漪散开，空间之力席卷上众人。 时间只在一刹那，快到季临星几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总有人能察觉得到。 “该死！”反手抵抗言逢欢那一击的封灵子，没有腾得出手来阻止空间之力，脸上瞬间升腾起恼恨之色。 眼看着众人即将被送出此地，一道青色的身影悄然浮现，周身还围绕着些冰寒四溢的水流。 时间仿佛被慢放数倍一般，只见来人右手轻拨，在季临星几人身后涌动的空间之力，被毫不留情地推回。 季临星等人身形未稳，直直朝着青衣女子的方向倒去。 那寒意凛冽的水流，仿佛一道道随时取人性命的利刃。 封灵子脸上的恼怒转为惊喜，而一击不成的言逢欢，毫不留恋借力转身便走。 封灵子自然不会放过她。 虚空一道庞大的金色巨手砸下，言逢欢的身影碎成千万到银色雷光，又在瞬间幻化成无数道言逢欢的身影。 “……” 封灵子失去了先机，再没拦得住离开的言逢欢。 而季临星一群人被银色雷影拦住了倾倒的身影，与此同时，凶猛雷弧冲着青衣女子咬了过去—— 女子嘴角带笑，也不纠缠，身形瞬移百来米，轻巧地躲了过去。 雷影目的达到，也不继续追了，悉数回缩至言逢欢体内。 这一串变故只在顷刻之间，纵然身为修士，季临星被再次腾挪个位置后也反应了片刻。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所有人的警觉一瞬间飙升至巅峰！ 几人欲走近点言逢欢，后者却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几人也因为这一眼，停下了脚步。 “声东击西，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女子脚下悬空而立，声音清冷如同寒玉。 封灵子的身影悄然浮现在女子身边不远处，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地看着言逢欢。 “这不是也没成功么。”言逢欢敷衍似的笑了一下。 “你做了一个很蠢的决定。”女子也笑。 言逢欢没接这茬，她静静地站在温谨方等人身前，手上的魇阴也散去，看上去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对面那青衣女子似乎也不在意，她轻抬眼睫看了两眼言逢欢身后的几人，像是有些好奇似的问道： “你为了快速逃脱梦境之牢，不惜耗费那么大的力量，却又在争取到时间后，浪费在了他们身上。为什么呢？”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便做了。”言逢欢轻笑，“奚涟，你要是想打就快点，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身后，一群人因为她的话顿时瞳孔紧缩，呼吸都乱了不少。 奚涟…… 不出意外的话，只能是幻境中他们所知道的那位了。 这是一位比封灵子难缠数倍的对手。 而且她对烬影，或者说对于言逢欢的恨意，还要更深，手段也要狠上不少。 “不急。”奚涟缓缓地走近，“他们在这儿，你敢轻易跟我们开战？” “……” 言逢欢没有说话。 而她这模样，让季临星等人心下更是一沉。 言逢欢此刻状态不佳，又是一对二的局面，他们在这里，显然是拖了后腿的。 “让我瞧瞧，嗯——” 奚涟又凑近了一点，目光在言逢欢身后的一群人身上流转了一圈。 “因果线被改过，又有神兽腓腓在身，木系变异……这就是当年你违逆天道救的那个普通人族？” 奚涟目光自季临星身上移开，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言逢欢一眼。 季临星表情有一瞬间的裂纹，但他很快便将震惊掩盖了下来，言灵几人却不由得惊愕地看向他和言逢欢。 而后者缓缓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奚涟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封灵子则又来了一声他惯常的冷哼。 “这血脉……又是言家人。”奚涟目光落在言灵两兄妹身上，旋即眼底浮现出些讥诮，“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言灵小脸上浮现出些怒意，蒋宵月赶紧拉了拉她，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奚涟自然不会在意小喽啰的反应，她如同游玩的旅客一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火系神脉，天赋尚可，身上还有离惑身边那只狗的气息；先天土系，倒是难得一见，可惜生错了时间；这个水系嘛……虽然看着普通了点，但好歹也是个修士——” 她挨个儿数过去，像是故意说给言逢欢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几人听到她最后一句，心里猛然拉响了警钟！ 还不待他们作何反应，奚涟周身环绕的几道冰寒水流，便如同锁链一般，径直袭上了温谨方所在的地方！ 第187章 双神追杀(2) 那攻击虽然只是奚涟意动间的手段，可就算换成季临星也不一定躲得过去，更别说温谨方这个普通人了。 就在水形锁链几欲穿透温谨方脑袋时，三道雷影凭空窜出，凶猛无匹地同水流撞在了一起！ 一股巨大的对冲力道扩散开来，言逢欢拂袖一震，将冲向众人面门的力道卸去。 做完这些，她神色淡淡地看向奚涟：“做什么？” 后者一击不成，倒没多可惜：“你是知道我的，好奇心重。你周围这一圈的人，只有这人太特殊了，我难免想多看看。” “有什么特殊的？奚涟！别浪费时间了！”封灵子有些不耐烦。 “你急什么？冲动坏事的哪次不是你？你既要我帮忙，那有什么意见便给我憋着。” 奚涟偏了偏头，斜睨了他一眼。 “你——”封灵子脸上涌上怒色，然而不知为何，以他的性子竟然没有发难。 奚涟不甚在意地转过头，又看向言逢欢：“他身上，也有着和你一样的掩盖样貌的东西吧？” “……” 言逢欢没有立即回答，而众人看着温谨方那张一如既往的脸，心里却大概明白了奚涟的意思。 掩盖容貌的东西，必然指得是韫玉阵图。 言逢欢来施展的韫玉，想要瞒过封灵子和奚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恐怕此刻温谨方的模样，在奚涟两人眼中，和在他们眼中是不一样的。 又或许，这种不一样，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联系到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脸上愈发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各自凝神收敛气息，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然而在神级强者恐怖的洞察力面前，所有微末变动都能被封灵子和奚涟尽收眼底。 “啪嗒”一声，封灵子收起了折扇，身形一闪，逼近了众人：“有意思，难不成这小小人族真有什么蹊跷，你们知道什么？” 季临星几人自然是不会理他的，然而他们此刻能做的，也只有看向言逢欢。 彼时后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旋即冲着温谨方的方向后退了两步，微微遮住了些温谨方的身影。 “不错，我的确掩盖了他的样貌和气息。但其实我是为你们好。” 谁也没想到言逢欢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就连奚涟都有些惊愕。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下：“哦？愿闻其详。” 她声音如冷玉，笑着问话的时候，却像是柔情的低喃，十分让人舒坦。 言逢欢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奚涟，嘴角微微抿出了个笑容。 奚涟眼睛微眯。 言逢欢又朝着温谨方退了一步，旋即她轻抬右手，雷影波动而过，她的手心浮现出一道碧绿色的阵图花纹。 “磐石护卫……”奚涟眼底神色加深，低喃了一句。 封灵子眉头紧皱，眼神直直地锁定在言逢欢身上，有些警惕。 而言逢欢没有再有其他的动作，她安静地站在温谨方面前，任由掌心的阵图浮现而出。 奚涟柳眉皱了起来，看着言逢欢脸上那奇异的笑容，不知为何她的呼吸竟然也开始变缓了些。 阵图挣脱了言逢欢的压制，重获自由。 下一刻便循着自己的主人——温谨方的方向奔掠而去，速度极快，在空中牵扯出一条弯曲的浅绿色光影。 温谨方脸上神色不明，但还是抬起了手，任由磐石护卫融入他的掌心。 磐石护卫回归，巨大的护卫之力以温谨方为中心荡开，浓郁如碧玉的“花瓣”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展开。 磐石护卫和主人心意相通，并不会对“同伴”出手，因此言灵几人被花瓣穿身而过，却并未有任何不适。 但显然，此刻封灵子和奚涟并不在这个范围。 护卫之力凶猛地朝着两人砸下，封灵子神色凝重地一跃而来，拎开了愣在原地、毫无作为的奚涟。 奚涟这次显然不是有恃无恐，因为当封灵子放手时，她甚至因为心神不稳，踉跄了两步。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仓皇惊愕。 封灵子抿了抿唇，罕见地没有嘲弄两嘴，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温谨方。 气氛开始变得古怪了些。 奚涟脸上的神色更是在短短时间里诡异多变，眼底甚至翻覆着些红意，似哀戚，似欣喜。 她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人也准备往温谨方那边走去，却在下一刻，被封灵子拦住了脚步。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流些什么，奚涟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即暂时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然而刚刚他们游刃有余的气场，也不复存在。 “你们看，我说了，我是为了你们好。”言逢欢淡淡地笑了下，有些戏谑。 “畜生！”这般语气，让奚涟脸上头一次出现无可抑制的怒火，她死死盯着言逢欢，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将师、将他交给我！” 众人神色一凛，注意到奚涟话里不正常的停顿，目光下意识地放在了温谨方的身上。 后者脸上是让季临星几人由衷佩服的冷静，他甚至看起来比之前的奚涟还要气定神闲。 而言逢欢又动了动身子，专门挡住了奚涟看向温谨方的视线—— 不过由于身高不够，倒是没挡全。 温谨方和奚涟的目光交汇了一瞬，奚涟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前者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最后安静落在了言逢欢的背影之上。 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的深思之色。 奚涟理了理呼吸，这才继续看向言逢欢。 而言逢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见奚涟看了过来，淡笑着答道：“你若说要什么秘籍丹药，求求我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一个大活人——” 言逢欢有意停顿了一下，而奚涟和封灵子不同，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她又恢复了冷静，见此只是静静地等着言逢欢的下文。 言逢欢颇觉“无趣”地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想带走也无不可，只是奚涟，你觉得你能拿什么来换一个……安然无恙的他呢？” 她刻意咬重了“安然无恙”几个字，像是在威胁。 所有人都是一愣。 言灵几人更是目露惊愕，不可置信，谁都不敢相信言逢欢竟然在拿温谨方做筹码。 但有了之前一遭，所有人还是强行压下了情绪，不发一言。 此刻封灵子两人也没有兴趣注意他们。 “你什么意思？”封灵子目光紧锁着言逢欢，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你这是耳聋了还是脑子坏了？”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你——” 奚涟微微抬手，拦住了想要动手的封灵子。 她目光又落到温谨方身上一瞬，只是后者一直微微垂头，有磐石护卫在他身上，即便是奚涟也无法窥得他的心绪。 和言逢欢对视一眼，奚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这么多年，你真的变了不少。” 言逢欢脸上笑意浓了一点：“我便当这是夸奖。” 奚涟也笑，旋即也不废话，她当着众人的面，抬起右手—— 她的掌心绽开一朵水蓝色的冰莲花，里面氤氲着些像是清晨山林般的雾气。 “拿这个来交换，如何？”奚涟问。 看清了她掌心之物，言逢欢眸色深了深，嘴角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可以。” 半响之后，众人只听到她略显冰寒的应答声，如霜雪陡降。 第188章 交易 “尊上？！” “言小姐——” “言逢欢！” 几声不可置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犹自带着惊愕之意。 言逢欢没有理他们，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再挡在温谨方身前。 温谨方目光微垂，像是任人待宰的羔羊——如果不是磐石护卫仍然盘踞的话。 “先将她交给我。”言逢欢声音略沉，无端透着些阴狠。 奚涟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 “这里面是谁的魂魄和肉身？”封灵子眉头紧皱，问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残缺不全，还被魔族吞噬了大半，怎么就抵得上……” 他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意思倒是谁都听明白了，可也更让人疑窦丛生。 “这人你也认识。”奚涟难得有耐心地解答了封灵子的疑惑，“当年在漓国，跟在她身边的那个言家女。” “什么？” 不止封灵子震惊，在场的人，即便是被当作“筹码”的温谨方，此刻都惊讶地看向了奚涟手中的冰莲。 “你留着她做甚么？又为什么将她变成这样？”封灵子眉头紧皱。 “封灵子，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奚涟转头看了他一眼，“她变成如今这模样，纯粹是咎由自取，说起来我反倒是她的救命恩人。” 封灵子被她噎了一下，看了一眼温谨方的方向，他了然地笑了下：“是我嘴快了，不过你又是何时‘救’下她的？” 奚涟没有理他，而是将目光转回言逢欢的方向：“当年行刑台前，我以为是你身死化魔。可后来我强拘下一部分的魔雾，却从中发现了那言姝玉的气息。” 众人惊愕。 而言逢欢沉默不语，唯有起伏不定的肩头，能看得出些她此刻心境。 “出于好心，我留了她这么多年，偏偏一叶障目，我竟从未怀疑过你身死的事实。然而此次再见，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封灵子脸上也凝重了起来：“奚涟，神级强者，即便是一丝神魂寻得机缘也有复活的可能，她活着并不奇怪。” 奚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神魂托生，你觉得不过万年时间，她会有这么强的实力吗？你大可不必自欺欺人，就算承认棋差一招，被她骗了也没什么。” “……”封灵子一时无言。 而奚涟脸上扬起了些讥讽的笑：“说起来也真是令人寒心，那言家誓死追随你，可最后你竟然狠得下心用阵图伪装，让人家少主替你受了那千刀万刮之刑。自己躲了万年逍遥快活，离烬影，你说说，比起心狠手辣，这世上还有谁能越过你去？” 奚涟一字一句不可谓不石破惊天。 曾经在幻境里亲眼目睹过行刑场的众人，眼前也浮现出当时的一幕幕。 那身形单薄的女子，一刀刀的血肉，猩红鲜血下的白骨…… 那人不是烬影，而是曾经战场杀伐，护佑万民的飒爽女将，是舍弃功名，忠心跟随烬影数年的言家少主…… “难怪……”众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烬影”被行刑之时，言家竟然无一人出现救援。 可是—— 事实不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奚涟所说的这样。 掩藏身份的阵图，这样的形容几乎准确地指向了韫玉阵图。 可几人非常清楚，言姝玉才是韫玉阵图的主人！ 言逢欢曾经说过，她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能完全抵抗韫玉效果的人。 只要她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行用韫玉掩盖她的气息和身份。 恍惚间，众人想起了行刑时，“烬影”眼底的温柔和嘴角越来越明显的恬淡笑意。 那绝对不是一个“替罪羊”会有的反应。 而是—— “你不用费心重提这些旧事，我既然答应了这个交易，便不会反悔。将言姝玉的残魂交给我，我便不阻你们带他走。” 就在众人心里百转千回时，言逢欢清冷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的语调听得人背脊一凉。 奚涟嘴角勾了勾，旋即无所谓地将手中冰莲抛向了言逢欢。 她和封灵子都在，倒不怕言逢欢耍什么花招。 这边，言逢欢抬起左手，冰莲在雷影的控制之下缓缓融化，露出了里面浅淡的雾状物体，通过灵识可以隐隐看到其中的残魂和躯体。 雷影护卫着雾气，缓缓融入了言逢欢的左腕处，在那里，有几道肉眼可见的错乱疤痕。 雾状物体刚靠近手腕，便像是遇到家人似的，迫不及待地钻入，丝毫不用言逢欢动手。 奚涟两人并没有阻止，等言逢欢做完这一切，如她所言又退开几步时，奚涟才神色略带复杂地开口道： “原来她其余的魂魄都在你这里，难怪我当年遍寻整个都城，也没找到其余的残躯魂魄。神体封印这么多年，你是想复活她？” 言逢欢放下衣袖，右手顺势轻搭在左腕上：“你想多了。死了的人，有什么复活的必要。” “……” 奚涟眸色又深了一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她这话并不是问句，遂也没有期望能得到回答，转而看向温谨方的方向，她脸上的笑容收敛，颇为郑重地朝温谨方拱手一礼。 身旁的封灵子也是难得的恭谨，也跟着顺势一礼。 “……” 大概是受得惊讶太多了，众人此刻竟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还是来了”的顺理成章之感。 “先前我未认出您，如有怠慢得罪，还请您原谅。”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之中竟然是封灵子先开了口。 温谨方没有说话。 “温医生，我诚心邀请您随我去m国，如今您身体虚弱，我……也方便为您随时调理。” 奚涟看着温谨方，柔声劝道，态度诚恳，丝毫没有逼迫之意。 温谨方看向言逢欢。 然而此刻言逢欢离得有些远，她脑袋微垂，似乎有意在回避温谨方的目光。 见此，温谨方眉头微蹙，思量一会儿后，竟然抬脚往奚涟两人的方向走去。 奚涟眼睛都亮了起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迎接，但她似乎有什么顾虑，因此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言行。 言逢欢依旧不做任何反应，见此言灵几人彻底待不住了，温谨方刚走出两步，几人便急急出声： “温医生……别过去！” “言逢欢！你在想什么？”季临星都有些急了。 “师傅，不要啊！” 等言灵这话一出，奚涟脸色骤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言灵：“你唤他什么？！” 言灵被她的目光吓得一愣。 然而电光火石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手瞬间攥紧，封灵子和奚涟脸上神色一变—— 下一刻，言灵一行人，包括温谨方便被一道淡绿色的阵图裹住，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离、烬、影！”奚涟暴怒的声音响彻在言逢欢耳边。 第189章 声东击西 “你怎么敢？！”奚涟的声音带着无可抑制的怒火，她的身影速度暴增，朝着言逢欢攻了过来。 满天冰雨，顷刻成型，朝着言逢欢笼罩急射了过来。 “啧……你是问我将他们挪走这件事，还是让言灵拜了师这件事？” 言逢欢速度也极快，灵活无比地躲着在空中接连而至的寒冰，嘴上更是丝毫不让人:“不过也没差，因为不管哪一样……我都是敢的。” 封灵子展扇攻来，言逢欢面色一凝，赤手空拳回击，萦绕着魇阴风雷的拳头，狠狠撞上那劈山裂石之力。 若不是此处早就被庞大的力量围绕，恐怕余波能瞬间荡平整个山头。 两人皆是后退数步，言逢欢甩了甩手，卸去拳头上火辣辣的痛意。 而这次，奚涟明显也下了狠手，招招狠厉，直冲死穴。 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封灵子，言逢欢纵然脸上带笑，可应对之上明显也看得出来吃力，只能说是勉强平衡。 这样的境地，如果没有什么转机，言逢欢几乎是必输的局面。 …… “临星！” “言灵！” 这边，季临星几人被移影阵图挪出来时，还有些愣怔，还是季鸿智等人的呼喊声将他们拉回现实。 “怎么回事？受伤没？”言敬拉着言灵两兄妹检查着，其余几个老头子也是紧张地扒拉着自家子孙。 “没、没事。”季临星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随即猛的转头看向山林—— “别看了，这周遭是被神级以上的力量包裹住的，幸亏尊上将所有人送了出来，否则里面就得成为炼狱了。”言敬轻叹一声。 “没办法进去了？”言灵瞬间红了眼。 “神级强者的手段，我们都没有办法。”言敬拍了拍她的肩膀，复而又隐晦地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言寂月，“只能看灵武局那边了。” “灵武局？言家主你都没办法的事情，灵武局那边有人能做到？”季临星拧眉问道。 “目前还不确定。只是信息中心有几个小组发来消息，他们已经解析出了这层阻隔的力量组成，正在找能穿透的方法。”季鸿智答道。 随即他打量了一群人一眼，又道：“你们先跟医疗人员回去吧，这里我们守着。” “我不要！” “不可能！” 几道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激动地响起。 “什么不要！什么不可能？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蒋坤礼低喝道。 “这可不一定！”季临星眉头紧蹙，“这事儿发生得这么突然，说不定我们此刻了解的情况比你们还多。这层壳子罩着，你们到现在为止，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他越说底气越足的样子：“她恐怕只是告诉你们她会处理吧？” “……” 不得不说，季临星还是很了解言逢欢的，这一番话虽然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可偏偏基本猜的八九不离十。 见季鸿智等人的脸色，季临星几人对视一眼，心里算是有了些底。 “你们知道些什么？”蒋坤礼问。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蒋宵月还刻意往后退了两步。 “……” 蒋坤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和言敬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旋即才摇了摇头：“行了行了，你们留下。” 几个年轻人脸上满上笑意，季临星留了点心眼，看向季鸿智：“老爷子，您怎么说？” 在场虽然言敬修为最高，可众人都知道，做主的仍然是季鸿智。 后者翻了个白眼，一拂手催促道：“有屁赶紧放！别卖关子！” 话虽然粗鲁，但俨然是同意了他们留下来。 季临星笑嘻嘻地躲过从地上窜出的草链，然后挑拣着将他们一行人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平日里看上去不靠谱，但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倒不是虚名，总结起事情来脉络清晰，条理分明。 他很懂抓重点，在众人疑问刚冒出来之前，就能先一步解释清楚。 很快，在场的人便都懂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你确定奚涟也在？” 季临星刚说完，季鸿智皱着眉头突然问道。 季临星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们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放在边境的探测器，相比之前又升过级，可两个神级强者入境，探测器竟然没有丝毫反馈……是我们托大了。”季鸿智苦笑了一声，“神级强者，真是太恐怖了……” 季鸿智的叹息，让季临星等人方才反应过来，为何这些人一通听下来神色会越来越难看。 华国研究人员鼓捣出来的这些新东西，一直都在取得更优异的成绩，之前甚至有隐瞒过言逢欢的耳目。 这大概是第一次，完全失效的情况。 神级强者一旦认真起来，他们这些手段，还真的不够看。 “季小公子。”一旁的言敬突然道，“你确定奚涟说的是‘梦境之牢’？” 季临星心下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认真地点了点头。 “言兄弟，梦境之牢是什么？”见言敬面色难看，季鸿智立马问道。 “……我知道叫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个往生主神创造的幻境。那是一种无限接近于真实的万千小世界，在里面，任何一点心神恍惚，都会万劫不复。其中面所受的任何伤害，都会经由小世界放大百倍然后映射到真实世界。” 众人听着，表情逐渐失控。 言敬声音微哑，神情也很难看：“按理说，奚涟他们不该有往生主神的东西。可能困住尊上的，除了主神的手段，不作他想。” 言敬的话让众人心情沉了不少。 “等等等等——关于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我们可以过后再追究。”季临星挠了挠头，“咱先想想怎么救人吧？” “没有办法！神级强者之间的战斗，我们插不上手，即便是真的闯进去了，也只是去送死罢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般冷静的判言出自言敬之口，“现如今，我们还是将重心放在越来越多的魔族身上吧。” 这话听得不禁小辈们一愣，就连季鸿智一众老家伙都是一愣。 “言家主……你的意思是？” 第190章 转机 “相信尊上。”言敬缓缓道，似乎是知道众人心里的疑惑，于是他多解释了一句，“我虽然担心尊上，可神级强者如今只能交给尊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分担其他地方的压力，以免尊上分身乏术时，我们被打得措手不及。” 季鸿智几人神色一凛。 近来越来越多的地方涌现出魔族的踪迹，虽然令人想不到的是，言逢欢早就在各地留下了拘魔图，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还没有正面对抗过魔族。 可言敬说的不无道理。 季鸿智开始犹豫了起来，旁边的蒋坤礼一急，想说些什么，却被言敬一把摁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几个小辈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转变，一时间都惊愕得失了声。 几个呼吸之后，只见季鸿智面色一狠，咬牙道：“行！我们先将人疏散，我和言家主留下，同信息中心那边一通密切监控这一片区域，以做后手。其余人全都暂时归各家族和灵武局调遣，随时准备对抗魔族！” “爷爷？！” “季老爷子？！” 在一众呼声中，温谨方不算大的声音，却完整地落在了众人耳边：“我留下。” “……” “……” 在满场惊愕的目光中，温谨方再次重申：“我留下。” “你留下什么留下？！” 一直当“背景板”的温华清急了，撸了袖子就上来准备拎人。 季鸿智、言敬等人眼皮一跳，一时间忘了武力差距，飞速过来一人扯住了他一边膀子。 “温家主稍安！稍安啊！”季鸿智无奈地喊道。 他是人温谨方的爷爷不错，可按季临星的说法，温谨方必然和生命主神渊源极深，他们现在根本摸不清温谨方的情况，季鸿智生怕他去送死。 被这么一拉，温华清也有些尴尬，只得悻悻地歇了往前冲的心思。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还是有些生气：“言小姐将你送出来，就是为了免你灾殃，你留下来做甚么？” 言敬连连点头，也跟着劝道：“温医生，您留下来，尊上必然会分心的。” “她不会。”温谨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非常笃定，琥珀色的眼眸里沉静一片，看得言敬无言以对。 随即他转向温华清，声音仍旧是温淡从容：“爷爷，我今日是必然会留下的，您拦不住我。” 话落，他伸出右手，碧绿的阵图印记就这样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其实他说“没人能拦”更应景一点。 “……” 忘了这茬了。 言敬有些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而其他人则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眼睛都亮了一些，纷纷表示自己也要留下来。 季鸿智一口气没上来，有些头疼地浅浅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被季临星截了胡：“老爷子，就算你赶我们走，回头我们还是会悄摸过来的，别折腾了吧。” “……” 季鸿智看了一眼言敬的方向，发现后者也面色“痛苦”，对上季鸿智的目光，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季鸿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温谨方坚持的话，他没法违背。 有了磐石护卫，所有人都没法探知到他的心绪波动，他们甚至看不出温谨方此刻深浅，谁敢乱动？ …… 真难啊。 季鸿智难得的心里有些发苦。 然而这次还不待他多做考虑，随着身后隐秘的动静传来，言敬和季鸿智眉眼微动，猛然转身—— 其他人这才察觉到不对，也往后看去。 只见山巅之上的天空，数十架银色、灰色、深蓝色机甲破空而来，除了穿透云彩拉出的白色尾巴，连声音都很难察觉。 起码季临星等人，是在它们悬停在面前不远处时，才凭灵识察觉到了机器之间微小的动静。 “……” 见了鬼。 众修士重塑三观的短短时间里，为首一架漂亮的银色流线型战机侧门打开，从中跃下两个人。 微弱的灵根波动，灵力修为几不可查，是修士，但修为却接近普通人。 就是这样的两人，毫无防备地从七八米高的地方跃下，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却身轻如燕，落在地上时，只听得到鞋底和草地摩挲的微末声音。 “……” 两人身穿黑色的作战服，上面贴着许多奇怪的银色圆环，几步上前站定，两人打开面罩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林晖大哥？！”言灵目瞪口呆。 “是我。”林晖脸上扬起笑，“好久不见，诸位。” 在他旁边，同样隶属于百人小队的黎俞深，也是点头一礼。 “你们这是……”季鸿智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探寻之色，显然这个场面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信息中心已经找到了突破这片阻隔的方法，又临时调动了一批改良后的战机来帮忙，我们是中途遇上，搭了个便车。” “找到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尤其是言敬，他甚至有些失态地惊问出声，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有些遗憾啊。 季鸿智轻咳了一声，将众人视线拉到了他身上，言敬也迅速收敛神色。 “信息中心那边为什么没跟我联系？”季鸿智问。 “目前这个方法还只是猜想，没有经过实际验证，我们只能试一试。” 林晖没有出声，倒是他背后的那架银色战机里，传来了一阵机械的应答声。 闻言，季鸿智和言敬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 季鸿智这才转头客套了几句，随即也指挥着人让开了场地。 十来架银色战机里，又纷纷跃下百来个和林晖穿着相同的人，他们并没有说话，却十分有默契地四散开来，站定在四方各处。 “这些人……不简单呐。”季鸿智微眯着眼。 季临星啧了一声，语气里也带着些惊异：“我连他们周围的风都感应不到了。” “和衷是集攻防于一体的阵图，他们修的炼体功法，也经由尊上修改过，和和衷阵图同出一脉，如今这样，算是初见成效了。”言敬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仅仅百来人，都能短暂屏蔽我的感知，也不知道等他们大成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季鸿智惊叹道。 就在几人说话间，数十架战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它们安静悬浮在四面八方，同时朝着那层半透明的“薄膜”投射了一道能量束。 “三种能量……”看着这景象，蒋坤礼眼底闪过些惊讶，“难怪这些战机的颜色也不一样，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能量？” 由于林晖他们的“干扰”，在场的修士里，唯剩言敬几人的灵识还能突破防护，其余人倒是没法儿分辨出这些战机到底在干什么。 “魔族的能量、修士的灵力、还有……魇阴风雷的气息。”言敬微眯着眼，像是在分辨。 “？？？” 开什么玩笑？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可大脑却在疯狂地消化着他的话。 什么时候机器也能用动用灵力了？魔族的力量又是什么？魇阴风雷也能被这样用了？ 然而谁也没法反驳言敬的感知，毕竟在场的，没有谁如今修为高的过他去。 于是，众人刚刚勉强拼凑起来的世界观，又碎了一地。 “不过，应该是他们模拟出来的能量。至少魇阴风雷可没这么温顺。没有尊上在，它就算一小簇雷火也暴躁得很。”言敬笑了笑，“但也很厉害了，你们看——” 像是应和言敬的话一般，面前笼罩严实的隔膜，像是得到了正确的解码，肉眼可见地淡去。 一阵几欲冻结血脉的冰寒之气，猛然流窜了出来，山林瞬间裹上一层寒冰！ 瞬息之间，冰天雪地。 第191章 帮忙 众人各施展手段，纷纷离开了原地，战机也飞高了一些，避开上窜的寒气。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林晖这一队人却没有任何撤离的动作，他们百人队伍所围的区域，也丝毫没有被寒冰侵袭，仍然保持着山林地面的样貌。 他们周身有奇特的气劲和微弱的灵力涌动，呼吸频率趋近于完全一致，个人的气息逐渐隐匿进入了一个整体，以此形成了一种堪称恐怖的能量场。 即便是季鸿智这等七级强者，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有些瞠目结舌。 如果是没有防备，他自问是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而这种威慑，却是一群连二级修为都没有的低阶修士造成的。 “和衷的增幅竟然如此恐怖吗……” “刺啦——” 剧烈的呼啸声掩盖了季鸿智错愕的低喃，紧接着，众人便被一股堪称暴戾的风雪迷了眼。 还不待他们运起灵力御寒，空气陡然变得灼热，魇阴风雷的银色雷影化作一道长链，破空而来。 而它的目标，是一道被冰雪裹袭的身影—— 正在极速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散开！”言敬厉声喝道。 然而那身形速度极快，言敬一句话刚说一半，她就已经到了跟前，其余人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更别说她的目标，是毫无反击之力的温谨方。 “不——”一时间，言敬几人都忘了呼吸，面上陡然浮现出惊恐之色。 而温谨方面色沉静，几乎是在奚涟抓向他肩膀的那一瞬间，调整了磐石护卫护佑的范围，巨大的碧绿色花瓣以他为中心，瞬间笼罩了他们一行人。 奚涟被护卫之力排斥开来，行动被她周身威压限制的言敬等人，得以喘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奚涟刚被磐石护卫弹开，她身后追来的魇阴风雷便已经卷住了她的足踝。 炙热的雷火瞬间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奚涟痛得闷哼一声，连忙回神防护，与此同时她冲着半空厉喝道：“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来不及消化这一系列的情况，便被她这句话吓得一下子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倒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此刻我也遇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封灵子悠闲自得的声音响起，在这片天空荡开，带着足以令普通人五脏俱伤的震动威压。 “他们在干什么？”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随即每个人眼中都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此刻施展出和衷阵图的百来人面色逐渐发白，而他们的身形和手印变化，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以此支撑起来一个庞大的阵图。 而被“困于”阵中的封灵子，则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不过他倒是并不在意缠住自己手足四肢的半透明“丝线”，以及天空中战机的攻击，只是一边颇为兴味地打量，一边懒散地应对着。 “封灵子！”奚涟恼怒地喝道。 魇阴风雷一旦缠上，极难摆脱，她属性为水，本就不喜火焰，奚涟脸色有些难看。 “来了。”封灵子不满地瞥了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 随即他将历锦一展，有些可怜地看了一眼林晖等人：“胆量不错，可惜没时间陪你们玩了。” 金光匹练冲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那纤弱的丝线瞬间被斩断！ 然而意料之外的，林晖等人并没有因为丝线断裂而有所反应，反而是那些断掉的丝线，由淡转深，凭空又现！ 封灵子长眉一拧，又出手两次，直到丝线仍旧如春风野草般火速复原时，他眼底出现了些愕然之色。 “蠢货！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越陷越深了！”奚涟刚挣脱大部分魇阴风雷，发现封灵子此刻的境况，眉心猛跳，怒喝道。 这话封灵子自然不爱听：“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话落，他脸上的自若神色散了一些，随即历锦收起，在一阵剧烈的灵光中，化形出了一柄长剑，金纹环佩，华贵凌厉。 他没有再废话，长剑纵横，恐怖的金系匹练混合着剑气，以一种无可抵挡的姿态，直接劈开了整个阵图！ 林晖等人被激荡的剑气掀翻，整个空气也卷出乱流，半空的战机机身晃荡了两下，随即接连变化形态，机身覆盖上魇阴风雷，才一鼓作气突破了气流封锁。 封灵子没有追他们，手中长剑一转，又化成了折扇模样，他面无表情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力量从他脚下荡开，直逼周遭倒下的百人队伍而去！ “砰砰砰——” 接连而至的爆响在众人耳边回荡开来，银色的灵力凭空而至，严密地拦住了冲向这些人的金光。 一时间，尘埃四起，飞沙走石。 封灵子猛然拂袖，将烟尘荡开，言逢欢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那一身血迹寒冰的身影，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惊愕不已： “言小姐！” “尊上！” 而言逢欢反而成了最淡定的一个人，她随手扒掉了左肩上穿透的冰棱，这才转头望了一眼战机和林晖等人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您不必……咳咳——”林晖和黎俞深状态还行，勉强撑着身子有些歉意地看着她，“您还好吗？” 他们也只拦了一小段时间，还是占了封灵子脾气骄傲，面对他们难免大意的便宜，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你们先退开吧。”言逢欢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笑，随着她的话落，一行百人瞬间出现在温谨方身后。 而磐石护卫的范围，也随之扩大了一些，十分默契。 “你挣脱的速度倒是快。”不远处，奚涟冻结碎裂最后一丝雷火，轻笑了下。 言逢欢面不改色：“托你的福。” 在她身后，战机浮空而来，逐渐聚拢在她周围，同封灵子和奚涟两相对峙着。 “你如今都废物到这种程度了？”封灵子斜睨了一眼战机的方向。 言逢欢笑：“看来你亏还没吃够。” 封灵子冷笑一声，几道灿烈的金光掠过言逢欢的身影，直直奔着战机冲击而去。 而数十架战机周身浮现出浅浅的能量薄膜，而机体计算出运动轨迹，以一种最简单的代价规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果然。”封灵子眯起了眼，“这些是他们研究那些魔物飞出来的成果吧？” 薄膜外部有一层浅淡的魔族能量，自然逃不过神级强者的洞察。 言逢欢嘴角扯了扯：“似乎是吧。” “你违背了我们的契约。”封灵子声音带了些怒意。 “嗯——那又如何？” 封灵子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言逢欢。 “还没明白吗？你被她骗了！几千年前就入魔的人，哪儿来什么神格可以同你签立契约？”奚涟声音仿佛沁着寒冰。 封灵子脸色一沉：“她身上的魔气并不浓，我以为……” “哼，不能掩藏魔气，和故意显露些魔气可不是一回事，你这眼力的确……堪忧。”奚涟轻笑。 封灵子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得出什么话来。 “不过今日，就算你逃得出梦境之牢，也没什么大用。”奚涟看向言逢欢，手中出现一柄冰蓝色的长剑，“因为你的结局只会有一个。” 话落，天地温度陡然骤降，而奚涟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尊上小心！” 第192章 栖凰 奚涟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动手，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次言逢欢和封灵子动手的场面他们没有看到，而这一次，却实实在在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回不过神。 神级强者一旦认真起来，光是攻击的余波就能覆灭一方万物。 奚涟招招要命，天地之间冰寒之气四溢，草木顷刻枯死，山石碎裂，天昏地暗。 若不是有磐石护卫，恐怕他们在奚涟出招的一瞬间，就已经变成冰渣！ 而言逢欢身上带伤，几处之前被奚涟攻击留下的伤口，不停地绽开新的冰莲，随着战斗的时间延长，她身上的血色染了整个衣裳，发丝也覆上了白色冰晶。 奚涟也不好受，魇阴风雷炽热的雷炎，让她周身也带上了大大小小的余火，她不得不将部分心神耗在抵御魇阴侵蚀之上。 两人似乎是斗得不相上下，而原本众人以为是大患的封灵子，此刻却被那三种战机和林晖等人联手拖住了脚步。 林晖等人虽然不在战场，可谁也没发现他们之前早已经布下了完整的和衷阵图！ 此刻他们位于磐石护卫里，全凭百人心意就能催动阵图，无穷无尽的透明丝线困住封灵子。 而战机似乎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完全不惧封灵子周身的威压，它们灵活地穿梭往来，封灵子一边抵抗阵图，一边面对那层出不穷的攻击。 三种能量交替打在身上，不知为何造成的效果竟然奇好，封灵子竟然真的被限制住了手脚。 所以人都凝神屏气，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 他们坚持的时间越久，言逢欢的胜算就越大。 这点他们看得出来，奚涟自然也看得出来。 她嘴唇微动，随即远处已经显得明显焦躁的封灵子一怔，面上浮现出了些犹豫，但转瞬即逝。 他微微吐出了一口气，旋即以他为中心，猛然爆发出剧烈的金光。 所有缠连在他周身的禁锢和攻击，都在金光之下瞬间消弭，与此同时，一道冰蓝弧光划空而来，巨大的剑雨猛然淋下！ 众战机被瞬间冻结下坠！却被一股云雾般的东西兜住，悬吊在了半空，奚涟的身影也逐渐浮现出来。 而原本困顿在雷火之中的奚涟身影，顿时碎裂成数道灵光，这边的奚涟脸色一白，猛的吐了口鲜血。 可脸上却带着些笑意。 声东击西，是她赢了。 金光中心的封灵子身形一闪，硬碰硬就抵上了追击而来的言逢欢。 “让开！”言逢欢清冽的声音一厉，手上魇阴风雷猛然增大，一把拨上了封灵子的脖颈。 后者自然抵抗，巨大的冲击让两人都各退了一些。 奚涟嘴角牵起些笑容，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言逢欢丝毫没有停滞的打算，她左手自半空划过，一张巨大的弓箭出现在她的手中。 鎏金色弓身，蜿蜒着天青色的神秘纹理，弯弓之上，一只银色凤凰振翅欲飞！ “栖凰？！”奚涟面色一瞬间扭曲，声音竟然无端凄厉。 而言逢欢丝毫没有废话，面色冷凝地提弓拉箭—— 一道迅猛无比的光芒自弓身射出，化作凤凰之形，不闪不避射穿了一切障碍，然而速度不减，激扬起了一路风沙碎石。 它直直冲着奚涟和封灵子而去，所过之处如雨霁天青，冰雾、寒气亦或是封灵子的护体金光全都瞬间消散，露出了澄澈的天空。 奚涟无暇顾及冰封的战机，堪堪移形，躲过了箭矢的攻击。 然而箭矢一击不中，去而复返，又攻向两人。 言逢欢同他们擦肩而过，闪掠向下坠的战机，魇阴风雷接住战机，一边移向地面，一边缓缓地灼烧着冰层。 待到战机平安落于地面时，寒冰化水，战机舱门被打开，里面的驾驶员们全都陷入昏迷，脸上还余些寒霜，身体有些颤抖。 季鸿智几人出手，将他们一众人挪到了身边，在场的木系修士顿时来了活，聚华阵图的光芒接连亮起。 而这边，奚涟和封灵子各自出手，地动山摇间几乎出了全力，才抵挡住了凰影的三次冲击。 三次攻击过后，凰影散去，两人面色苍白，呼吸都有些急促，显然是费力不少。 “你果然……藏着后手，栖凰……”奚涟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牙在说话，“为什么？凭什么？！” 封灵子看着言逢欢手里那张精致异常的弓箭，没有说话，可目光亦是非常复杂。 “你们走吧。”言逢欢没有接奚涟的话，而是看向封灵子，“我只给你们十步时间。” 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封灵子比奚涟理智多了。 言逢欢话落，便转身朝着磐石护卫的方向走去，左手仍旧拿着栖凰，振翅欲飞的凤凰在日光下漂亮至极。 可封灵子却知道这美丽之下是何等的危险。 一步、两步…… 言逢欢脚下的速度不快不慢，可十步很快也走到了尽头。 她停下步子，再次转身，目光落在封灵子身上无悲无喜，与此同时，她左手微动—— 封灵子脸皮一抽，拉住已经飞身上前的奚涟，一阵空间波动后，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众人被这走向震懵了，以至于温谨方打开磐石护卫放言逢欢进来时，都忘了上前行礼，眼睁睁看着言逢欢走近了那群受伤的驾驶员们。 她站定在离他们不远处，收起栖凰，魇阴风雷奔涌而出笼罩在半空，炽烈的火焰灼烧着空气，也逐渐逼出了他们体内难以察觉的孤寒气息。 几个呼吸后，魇阴风雷归拢，言逢欢敛眉静立了一会儿，待到伤者全部被治愈，她这才突然问了一句：“这比赛还继续吗？” 冷静沉着如季鸿智，都有片刻的茫然，顿了顿，他才试探着道：“此处……魔族已经损毁殆尽，若要继续，得花点时间重新规划……到时候我们再告知您如何？” 言逢欢随意地点了点头：“也可，那有事用言家族令唤我罢，我已经收回周遭所有的寒冰和金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言逢欢声音未落，而身影已然消失在风中。 留下一地错乱茫然的心思和欲言又止的话。 …… 有季鸿智等人在，又有信息中心那边各大研究组帮忙善后，这些事情并未声张太过。 信息中心那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轮又一轮新的议题，像是诸如季临星等人这般目睹了一切，又和言逢欢最为密切的人，毫无疑问是无法抽身。 不过其中倒有一人是例外，温谨方。 他默不作声地配合了一路，当夜却提出想要私下见言逢欢一面的请求。 对此信息中心那边倒是没有反对，但极力争取让他携带录像设备，可最后只是被他缓声拒绝。 他仍然温和如常，但一番合计之后，信息中心也没违背他的意愿，言敬更是立马动用族令，联系了言逢欢。 随即在还没有得到答案的情况下，他力排众议将人带出了信息中心，星月一路护送去了言家。 第193章 栖凰渊源 “族令没有立即收到回应，尊上此时应该是有急事处理，得请您在言家多等一会儿了。”言敬领着温谨方走进言家待客大厅，亲手给他沏了茶，随即轻声解释道。 “多谢。”温谨方颔首，接过茶杯轻声道谢。 “您折煞我了。”言敬苦笑，别的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他隐约能感知到现如今的温谨方，早就和之前有大不同了。 然而有磐石护卫在，即便是言逢欢亲自来，也很难窥探到温谨方的深浅。 更别说他一个区区八级修士了。 言敬心里发苦，但面上不显。 而这边，温谨方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 他放下茶杯，虽然是坐着，但背脊挺直，目光落向门外，平和而深邃。 窗外月光洒落，还有着夏日余韵的时节，却连一些虫鸣都听不到。 言敬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以如今这番高龄，因为紧张而致使脑溢血时，一直没有回话的言逢欢终于出现。 待客厅内灯火通明，她染血的身影一出现在大厅时，便格外刺眼。 “尊上！”言敬大惊。 言逢欢淡淡地冲他笑了笑：“无事。” 说着，她还抬了抬手，果然之前身上出现的伤已经全数愈合，只是血迹染了衣裳，所以看起来瘆人了点。 “听说你找我啊？温医生。”言逢欢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温谨方。 “嗯。有些……担心你的伤势。” 伤势？ 言逢欢看着他微微蜷缩的指节，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沉吟了一下后，她笑了笑：“伤倒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会儿闲着也是无聊，温医生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个地方？” 温谨方一怔，旋即很快颔首：“好。” “小敬，你且去顾着言灵他们罢。” 言逢欢成功阻拦了言敬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后者看着言逢欢平静的神情，最终只能满腹疑虑地答应：“……是。” 空间一阵波动，言逢欢和温谨方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被留在原地的言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叹息一声，赶回了信息中心。 …… 天幕深蓝，星月沉沉。 两人站在几近黑色的水域之上，踏水而立，周遭静谧地连风声都没有。 “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探知到，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心说。”言逢欢放开温谨方的胳膊，看了眼他的表情，笑道。 温谨方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讶，旋即笑了起来：“你果然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所说的，担心她伤势只是托词。 “嗯。”言逢欢轻声应着，以眼神示意他跟上，“我猜以你的眼力，当时离得又不远，约莫早就看出我身上的伤并不像表面那般严重。” 温谨方低声“嗯”了一句。 “所以这么晚找我，是想问什么吗？” “不是。” 言逢欢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不是？”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愕。 “不是。”温谨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他伸出手，“我来见你，是想将这个交给你。” “……” 言逢欢看着他手上那一块晶莹剔透的、指节大小的蓝色晶石，脸上的神情空了一瞬。 后灵时代，往生主神本体为潭渊青龙，是天地之间唯一本源为水的龙族。 而许多人都猜测，造成他那样独特的存在的原因是，他的诞生之地，是位于神灵之境的万里寒域。 那里常年酷寒，即便是神灵也少有所居，因此生灵极少，于是那处的天地灵气没有流转，极为充沛。 被天地间的灵气和极寒之息常年笼罩，那里诞生出了一种奇特的石体——寒渊晶。 婴儿拳头大小的寒渊晶，便可以容纳她曾经作为神祗时1\/3的神力。 这是鲜为人知的天地宝物。 而奉拟为她准备的那件生辰礼，裙摆上正是镶嵌了数颗细碎的寒渊晶。 奚涟没有见过，否则绝对不会为了羞辱她，将那条裙子交到她手里。 也正是借助里面留存的奉拟的神力，那时她才得以逃出生天。 “你这颗……从何处得来的？”言逢欢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从幻境里带出来的。”温谨方轻声解释了起来，并未隐瞒当时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而这个晶石，的确就是奉拟送给她的那条生辰礼裙摆上的碎石，只是最后落到他手里时，已经聚合成了一块完整的。 他情绪和语气都非常稳定，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无端让人安心。 言逢欢安静地听着，等温谨方说完，她才恍然大悟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苦笑，轻叹了句：“难怪，我一直都没想通，为何当年奉拟的神力能为我所用。” 又为何在那之后，寒渊晶消失无踪。 生杀予夺，操纵生机，那是独属于奉拟的能力，而纵然是同为主神的其他两位，都是无法借用的。 这一点，恐怕奚涟也是百思不得解，却没想到真正操纵这份力量的人，竟然在万年之后。 真实虚幻，时间往来。 也不知道当年的三位主神，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竟能在这么多年后，还能频频干涉到她的一举一动。 “如今形势变化莫测，我猜或许它能对你有所帮助。”温谨方对于言逢欢提到奉拟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将晶石递近了一些。 言逢欢目光在晶石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温谨方：“它最大的功效便是能够储纳世间万般力量，但对我却并没有多大作用。” 温谨方眼神微黯，似乎有些失望。 言逢欢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也不瞒他了：“寒渊晶虽然能存储力量，可困不住魔气，也承受不住大量的魇阴风雷。我如今体内三种力量混杂难分，相互制衡，不管是分离哪种力量，得不偿失。” 温谨方安静地听完，微蜷指尖，收回了手：“我明白了。” 完全没有任何震惊的模样。 他冲言逢欢笑了笑：“那我便没什么事了。之后你若需要，我随时都在。” 他点头告别完，似乎才发现此处并非自己能随意离开的，于是又只能看向言逢欢。 眼底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平日里几近琥珀色的眼眸沁了些沉沉月色，却不显冷意。 “你不想问问什么吗？”言逢欢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问了出来，“譬如隐瞒你的身份，或者拿你算计奚涟他们，再或是今日将你们拖入险境……这些你都不打算问个清楚吗？” 今日她以他为饵，先是诱使奚涟交出了言姝玉的残魂和躯体，后又转移了奚涟和封灵子的注意力。 她以为他就算不是来秋后算账，也是要问个清楚的。 温谨方愣了一下，随即将身子转向她，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才缓缓答道： “言家那位少主为救你而亡，今日你为她所做的都是理所应当。况且说起来，是我主动配合，算半个合谋，谈不上受害者。” 他当时站在言逢欢身边，注意到了她负在身后那只紧绷的手臂。 即便不是修士，他也知道那是满身警惕的状态，即便是没有言灵临时的神来一笔，言逢欢也绝对不会让他落到对方手里。 只是这些，他自觉没必要说个清楚，问个明白。 因为其实哪怕没有发现，他也会配合。 言逢欢不会害他，这种信任，仿佛与生俱来。 “关于身份……我并不在乎自己是谁。奉拟也好，温谨方也罢，终归如今活着的，和你对话的都是我，这样本身就值得珍惜了。” 那一身天赐的神魂神骨，那么多年拼死修得的至高神力，大抵也只有他自己说得这么轻巧吧。 言逢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至于你说的拖入险境——”温谨方难得苦笑了一声，“难道不是我们阻碍了你的计划吗？” 言逢欢一噎，一时间都怀疑谁才是活得久的那一个。 “……你怎么猜到这儿的。”言逢欢慢吞吞地问道。 “在你拿出栖凰之前，我只是直觉不对，有些怀疑。”温谨方坦诚以告，“但——” 他没有再说，对上了言逢欢的眼神，眼底藏着些笑意。 后者也反应了过来，有些懊恼：“……你认出了栖凰。” 或者说，栖凰认出了他。 别人或许只以为栖凰是柄称手的灵器，奚涟他们败退也只是心有忌惮。 可实际上，栖凰并非普通灵器，它是世间唯一一把可以无视品级认主的神器，是奉拟和宿虚明练废了无数把灵器，几乎掏空两人全部力量才熔炼出来的。 那一次，即便是以他们两人的能耐，都只能躲在梦境森林里恢复了三年多。 奉拟和宿虚明都曾带着栖凰在征魔战场上亮过相，栖凰威力堪称恐怖，有了神力加持，更是无往不利，一度被众神追捧。 许多人都猜测过栖凰真正的主人最终会是谁，但谁都没有等到这个结果。 因为栖凰刚出世不久，就已经被这两个不靠谱的给送了出去。 而所送之人，恰好是当时刚从混沌深渊爬出来的她。 那时候她尚为人身，在混沌深渊呆了半个月，几乎没了人样，浑身都是魔气，每时每刻都是掩藏不住的戾气。 偏偏就是那时候，他们将栖凰这等足以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的杀器，当做生辰礼送给了她。 第194章 破绽，出路? 只是这事儿他们做的隐秘，后面栖凰又从来没有在她手上呆过，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后来…… 主神身死，栖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她身边，此后百般际遇，她的力量数次崩乱，也是有栖凰傍身，才熬了过来。 栖凰是一件完全违背常理的利器，一旦认主，即便是普通人，只要身体本身气力足够，也能威胁到神级强者的性命。 更何况言逢欢如今，还拥有者不下于神级的力量。 奚涟两人自然是不敢硬碰。 而栖凰远比鸣风更有灵性，出现的那一刻，大概就凭着气息认出了温谨方，后者自然也能知晓它的厉害。 有栖凰在手，却一路被奚涟两人“掣肘”，显然是极度不合理的。 温谨方如果是靠这点看破了她的局，那自然是没话说的。 然而——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言逢欢目露疑惑，“我自问一路没有哪里露了馅。” 一切事情她并没有出手干涉过，她所做的，仅仅是顺水推舟。 “你的确……做得很好。”温谨方看着言逢欢脸上真切的不解，想了想，缓缓道， “漓国的事被人知晓，在封灵子的推波助澜之下，你乱了心神，仓促之下落入梦境之牢，非常顺理成章。后来又因为强行突破而耗费大半力量……” 因为他的语速并不快，像是也在整理措辞和思绪，“在这种情况下，被双神追杀，身受重伤也是情理之中的。如果不是言家主阻挠失败，在比赛场外的人大概已经尽数撤离。” 言逢欢微微抿唇。 “没有了人族这边的顾忌，你便可以展开手脚同他们“殊死一战”。照一路而来的事态，你会在这场战斗里完败，甚至是……死亡。而这个结果偏偏是你所希望的吧？” “……”言逢欢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回话。 “这一切都很顺理成章。”温谨方叹息着摇了摇头，“但熟悉你的人，即便当时心乱没有发现，可回过神来，应该都能发现些不对劲。” 这下言逢欢终于有了反应：“……什么？” “譬如一向嫌麻烦的你，却让封灵子掺和进了赛场；又或是最后，你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将我们送出去，但是却偏偏等到了奚涟他们追来。如果是真的危险之境，你绝对不会耽误片刻时间，就像最后你唤出栖凰那样，不会拖泥带水。” 奚涟最后挥出的那片寒雾，仅仅笼罩了战机瞬息，便已经让驾驶员失去知觉，寒气入骨。 在那种情况下，多耽误片刻，就是神仙难救。 温谨方没有再举例子，而是直言道：“而你此前所做的，从情理上来讲没有太大的漏洞，可细想下来，却和你平日里有些不符。” 但仅仅是些许，也够了，因为刻意，所以显得突兀。 言逢欢揉了揉麻木的脸，也懒得否认了：“看来下次，应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她是奉拟一手教起来的，非常了解这个人聪明敏锐到了何种地步。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遮掩也影响不了他的判断，索性摆烂。 温谨方笑了笑，不忘替言敬邀功：“言家主应该也是猜出来了些，他的确有努力帮你清过场，最后被我搅黄了。” 要是认真算起来，他还是导致这场戏错漏的推手。 温谨方毫不忌讳地坦诚以告。 言逢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钻入这个牛角尖的意思。 一件事的走向，由太多命理绑缚着，即便温谨方没有阻挠言敬—— 言敬清场，本身就足够令人怀疑了。 而她的敌人，远比奚涟更狡猾和谨慎。 “是我急了。”言逢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有机会在眼前总要试试，你没错的。”温谨方轻声道。 他说的含糊，像是猜到了言逢欢今日这一系列动作的缘由，又像是一句随口安慰。 然而言逢欢听着，这一天之中，紧绷的精神和积累的郁气却渐渐散了去。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末了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哦对了，今日奚涟认出了你，之后磐石护卫千万不要离身了。” 有了磐石护卫，奚涟即便是用尽手段，都没办法违背温谨方的意愿带走他。 至于，温谨方会不会跟奚涟走这个问题，言逢欢倒是没想过。 她说得理直气壮，一派嘱咐自家人不要落入对家手里的态度。 完全没有自己目前已经被奚涟、封灵子双双指认为是杀害主神“凶手”的自觉。 而温谨方面色如常，似乎也不在乎这点，反而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的默契，不同于其他人，以至于即便温谨方如今没有记忆，但信任却像是与生俱来般根深蒂固。 “还有个东西，得交给你，跟我来。”言逢欢对他的反应没什么意外，笑了笑，示意他跟上。 温谨方颔首，抬步走在她身后。 言逢欢一路脑袋微垂在前面带路，没有说话。 两人在寂静的空间里踏水而行，却丝毫听不见脚底溅起的水花声，空间静谧无比。 天空繁星密布，反而加重了整个空间的窒息感 又走了一截路后，温谨方看着前面言逢欢的背影，轻声问道：“在想之后怎么办？”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但在静寂的空间里仍旧无比明显，言逢欢身形一顿，转头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这话把温谨方也问住了，他顿了下，憋住心底涌上来的笑意：“……猜的？” 言逢欢尴尬地转过身继续带路，但却不否认温谨方的问题：“我的确还没想好……今日已经打草惊蛇，恐怕以后再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了。” 正因如此，今日她才心绪难平。 等了太久了，眼看快要到最后落笔，因此耐心消耗得格外快速。 “也不见得。”温谨方道。 言逢欢一怔，转头看向他。 “引蛇出洞是一个好办法，却不一定要用苦肉计。”温谨方意有所指，“如果我是你的敌人，在这种时候，你若是越来越强，我也会坐不住。” 言逢欢瞳孔一缩，愣在了当场，满脑子都是震惊。 一方面是因为的是温谨方猜到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思路……她不是没有想过。 然而—— 惊愕褪去之后，言逢欢苦笑一声：“这法子……大概不行。” “为什么？”温谨方倒也不急，轻声问道。 言逢欢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右手，魇阴风雷跃动其上，然而站得极近的温谨方，却丝毫感受不到其中灼热的焰火，或是属于魇阴风雷那如冰的本源。 “魇阴风雷是天地奇物，本性凶狠酷烈，当年我实力大盛之时收服它，后期借了三位主神的全力，才能勉强压制。主神各自拥有一枚当年天地崩裂时散落的本源碎片，神力堪比远古众神，却也只能堪堪助我。而如今……” 言逢欢低眉看着乖巧跃动的银色雷火，抿唇道，“我的实力，如同万年潭渊，早就满无可满。” 她说的话若是让后灵时代的众神祗听到了，恐怕都会妒忌得眼红。 然而她语气里却带着真切的苦涩，让人下意识地就相信，她是真的因为这件事非常苦恨良久。 言逢欢话并没有再多说，可温谨方却懂了她的意思。 集合三位主神和她当年全盛时期的力量，都只能勉强压制的魇阴风雷，如今却对她来说如臂使指。 她的实力，不仅远超当年的自己，恐怕也早就超过了当年的三位主神。 然而直到如今，她也没有把握能将她的敌人彻底揪出来。 看着言逢欢低垂的头，温谨方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你做得……很好了。” 言逢欢因为他拍肩的动作停机了两秒，这才缓缓抬头：“……我不是小孩子。” 倒不用这样安慰人。 “我知道，但大人也需要肯定。”温谨方笑，非常自然地收回手，“而且，也不是没有变强的办法。” “什么？”言逢欢表情都有些滑稽。 “潭渊若满，便筑高壁垒，注水而进，或开凿沟渠，引流入海。” 如今时间紧迫，自然容不得第一个法子，毕竟她如今的能力，再怎么拼死修炼，短短时间，也不过是泥牛入海。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第二个。 言逢欢有些犹豫地望向他：“你是说……华国？” 温谨方笑着颔首：“不错。” 第195章 进步飞速 言逢欢眉头皱了起来，斟酌着用词：“华国……我承认他们那些‘科技’和稀奇古怪的想法的确新奇，但在认真起来的神级强者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虽然温谨方如今也算是“人族”，但终究是不一样的，因此言逢欢说话也没有迂回。 “神级强者跳出因果线，难以受天道制约，更能动用天地之力，一个意动之间就能摧毁一座城池。人族一旦与之宣战，那道为了保护人族而生的天道规则，就没有作用了。” 即便是拿命填，也不可能抗得过封灵子或者奚涟中的任何一个人。 而隐藏在背后的敌人，却比这两个人更难缠。 难缠到即便当年三位主神，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即便是她，也不得不耗费这么多年的时间。 言逢欢看着他，再次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或许再过几百年，他们的确能拥有抗衡神级的力量，但现在……即便是倾尽全力，也不过是阻挠片刻罢了。” 温谨方安抚似的笑了笑：“这一点我明白，也并没有想让华国对上他们的意思。” 言逢欢不解地等着他的下文。 “华国目前没有正面对上的实力，但你有，不是吗？’”温谨方笑着问道。 这问题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言逢欢也不瞒他，点了点头。 “想要引蛇出洞，就得有足够精妙的饵。而这饵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得完全盘顾局势，算计心理，懂进退取舍，随机应变，必要时还得会煽风点火，演戏造势……” 温谨方看着言逢欢有些“愣怔”的脸笑了笑，“在这些方面，你应该并不精通，可敌人却非常熟悉你，是吗？” “……”言逢欢轻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早早暴露了她的心虚。 她不是不懂算计斗争，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了，虽然万年时间里大部分都在独处，但好歹也混迹过人间，听过见过不少故事。 只是于此道上，她也只是了解几分火候，但却没什么实操经验。 毕竟大部分时间，她还是能打得很，中间偶尔有虚弱时段，也在言家和栖凰的保护下安然度过，自然很少用到什么谋划计算。 这也直接导致她如今的被动局面。 而华国，却刚好能弥补这一点。 这些时日，她是见识到华国那群人的特别之处的，温谨方说的这精细活，她一个人干不了，但华国总能找到最合适的一堆人来干。 凭心而论，这绝对是一个好方法。 然而…… 言逢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有些出声：“我需要时间，再想想。” 温谨方毫不意外：“好。” 话落，他便没有在这上面多说的意思，脸上也没有任何失落之色，转而道：“还要带我去看看‘那个东西’吗？” 言逢欢一怔，点了点头：“要的，跟我来。” 话毕，她又转身带路。 这一次，温谨方稍微上前了一些，在满天星光笼罩之下，和她几乎并肩走着。 两人没有走多久，一条白玉铺陈的小路出现在视野里，尽头正是那座灵草繁花包裹的小屋。 言逢欢带着他一路走到了院落，最后在左侧一间屋子面前站定。 她双掌合拢，院落中的奇花异草飞落些花瓣和叶片，纷纷朝她手中聚集，最后汇聚成了一把天青色的透明“钥匙”。 而原本木质的房门，也变成了一道玉石大门，门上雕刻着复杂又精美的图纹，图纹汇聚之处，正是同“钥匙”一样的形状。 言逢欢将钥匙交给了他，随即退开了两步：“进去看看？” 温谨方缓缓接过了钥匙，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言逢欢的身影。 “……你别看着我，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我更不知道了。”言逢欢耸了耸肩，“这空间我虽替你保管了上万年，但也是来见你之前，才突然知道了这么个法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是什么时候封入我脑子里的，但我猜想，约莫是有东西想经由我的手交给你。” 温谨方看着她平淡的神情，想起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不由得感到歉意和无措。 这种什么都被掌控和算计在内的感觉，谁来受着都不会开心。 他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见言逢欢冲他笑着摇了摇头：“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温谨方动了动唇，最后低声应了一句。 …… 随着温谨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大门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木质房门。 言逢欢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最后索性坐在了门前的阶梯上，半个身子靠在栏杆边，开始思考起了先前温谨方的提议。 今日这一出，其实华国的处理方式，的确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在救出参赛者的时候，她就明确地告诉他们立即撤离，为了达到效果，更是直接搬出了奚涟和封灵子。 两大神级强者，有这个名头在，即便是修士听了也会退避三舍。 在她的预估里，比赛场外应该早就被肃清的干干净净。 但没想到，一切不仅没有照着她预想的路子走，竟然还出了那么多岔子。 百人所掌控的和衷阵图、初见威力的战机……还有，当时隐藏在周围的，那些她也没见过的机械群。 其中有一小部分，在她的神识查探之下，动静微小得如尘埃一般，若不是她对这些有所熟悉，差点就忽略了过去。 她相信他们是有备而来，但却并不理解他们的选择，毕竟如果这不是她布的局，那今日在场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有来无回。 蚍蜉撼树，毫无意义。 可偏偏她又矛盾地觉得，这一切也没什么错误。 “‘人’啊……”言逢欢又想起了当年宿虚明算出来的那一卦，一个她已经放弃了的命理。 那个演算结果，到底有多荒谬呢？ 后灵时代，扛过数十次灭世大灾的诸天神，费劲心力，周旋百年都无法完全解决的魔族，最后却会由“人”来终结？ 不说他们，就算是宿虚明本人，也因为不可置信，又重复策算了两次，耗尽神力才堪堪罢休。 当年的漓国兵强民富，修士们的数量和水平也远超如今。 后来在她的影响之下，实力更是与日俱增。 鼎盛时期，漓国任何一个城池的修士们，即便是没有她，遇到魔族围城时，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然而…… 最后的漓国，在她“死去”之后，没了奚涟他们的庇护，在得知魔族也有神级强者的消息后，不攻自溃，尽数信奉了所谓的魔神。 后来半数城池，全成了循着味儿而去的魔族的盘中餐。 而如今…… 她虽然从未将华国看做第二个漓国，但她也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呼出了口气，目光缓缓落在木屋大门边的草地上。 那里除了青草随着微风徐徐晃荡，并没有什么特殊。 可言逢欢目光却仿佛锁定了什么似的，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几分钟后，那藏在草丛里的两根“青草”，试探地冒出了头，嫩叶尖随着它的动作微微跳动着。 最后，两根青草浮空，缓缓朝着言逢欢飘了过来，及至她跟前才悠悠停下，叶片垂落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并且从青草里发出了一声弱弱的人声：“言小姐……” 言逢欢的目光终于转开：“你们进步得很快。” 言逢欢的声线冷冽，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青草叶之后，正坐着一大批待命的人，自然有人能摸准她的性子，接上这个话茬： “实在是对不起！时局关键，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多谢您刚刚手下留情。” 言下之意，是发现了刚刚在梦境巢之外，是言逢欢出手，才阻止了他们这个探测器被毁灭的命运。 言逢欢眉眼微动，她倒是并不介意被跟踪，毕竟大话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但华国这一小段时间的进步，实在是快得几近诡异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也没什么心思去追究这其中的缘由了。 “你们刚刚一路都听到了吧？”言逢欢问。 青草叶子晃了晃叶片，一个略显软糯的女声应了一句，随即飞快继续道：“温医生说的我们都能做到！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完善的后续处理和更多的可实行的计划方案，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会拼劲全力保全您——” “保全我？”言逢欢眉眼微动，有些好笑，“言敬，你告诉了他们多少事儿？” “刺啦——”青草也那边传出了一丝杂音，随即还有些推搡声。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言敬仿佛心虚气短般的应答：“尊上，没、没多少……” 言逢欢哼笑了一声：“是没剩多少了吧？” 言敬迎着不少人“怜惜”、“同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上：“尊上，有免费的帮手不是也、也挺好的吗……” 在他旁边，一群加班加得快失去人性的免费帮手们：“……” 虽然这话的确是在促进他们的合作，可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言逢欢也是好笑地摇了摇头，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知道我的敌人是谁吗？” 这一次青草叶静了好一会儿，言逢欢也不催。 “不瞒您说，之前我们最坏的猜想，也不过是魔族的神级强者。”说话的人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现在呢？”言逢欢不动声色。 “我们认为魔族或许存在可媲美主神的统领者，能力数据甚至还要更高。只是我们如今对您和栖凰的了解还不够多，无法给出评估更准确的数据量级。” 言逢欢眯起了眼睛：“所以你们了解主神的能力数据？” 对面顿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是。” 第196章 四成记忆 言逢欢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觉无需再去确认一遍这是谁的手笔了。 “你们既然知道敌人的能力，为什么不选择静观其变？”言逢欢颇为苦口婆心，“鹬蚌相争，渔人才能得利。” 对面传来苦笑声：“言小姐，您这个比喻并不恰当，我们并不是渔人，或者说，我们并不只想当这个渔人。” 言逢欢无声地笑了笑，然而随即却沉默了起来。 青草叶子也不再发出声音，两片嫩叶在风中悠悠晃荡着，若不是它浮空而立，倒真的像是普通的青叶。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突然问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叶子突然就立挺了一些：“如果说对战的话，我们把握不大，但若只是引蛇出洞，我们有九成把握能做到！” “为何是九成？” “因为所有的计划都需要您的配合。毕竟……您也知道，您对魔族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有言逢欢在，任何魔族的首要关注目标都在她身上，再香的诱饵，都得靠边站。 “……”言逢欢无言地揉了揉额头，他们简直不遮掩已经快把她的老底摸透的事实了。 魇阴风雷诞生于魔族的老巢——后灵时代的混沌深渊里。 是在不知其数的魔族千百年滋养下，又凝聚天地精华而诞生的奇物。 它本源极阴极寒，是所有魔族都会本能垂涎的东西，可包裹本源的雷火却炙热无比，天然克制魔族阴寒诡谲的体质。 没有魔族能抑制住对于魇阴风雷的欲望，而直接顺走了人家老巢里的魇阴本源的她，自然成了所有魔族的目标。 “行。”言逢欢摇了摇头，笑道，“只要能把背后的虫子引出来，我都可以听你们的。” 对面传来一阵克制的庆祝动静，随即一个负责人表示会立马整理好相关的计划，派人送到她手里。 说完这些，青草叶子绕着言逢欢飞了两圈，又晃了晃身子，最后落在了言逢欢的脚边，不再动弹。 全程都没有询问言逢欢具体的打算，这让她有些意外，却也感觉舒适。 捡起地上毫无特征的青草叶，言逢欢冲着它问了一句：“我能拆开看看吗？” 草叶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来：“可以的……言小姐，您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将设计图纸和相关资料都一并给您。” 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前面，怎么听都透露着些勉强。 言逢欢被逗笑了，放弃了暴力破开的想法，她轻握了握手心：“算了，回头有机会再研究。” 草叶里传来几声长长地呼气声，像是劫后余生。 这东西目前成功率太低，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要是真得被拆碎了，少不得得多加不少班。 言逢欢的耳朵自然没有漏过那些细微的动静，不由得乐出了声。 “这么开心呀？”身后突然传来轻笑声，言逢欢脸上的笑容一顿，机械似的转过头去。 温谨方的身影从房里踏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此刻他正微微倾身看向她，脸上是散漫而轻松的笑意。 这是温谨方不常有的神情。 言逢欢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你……” 然而温谨方却突然变得熟稔很多，他琥珀色的眼瞳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朝着言逢欢旁边的台阶走了过去。 他弯腰将言逢欢散落在身边的裙摆挪了挪，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回头研究的时候带我一个如何？” “……”青草叶子不知为何抖了两下，里面传来一些浅浅地吸气声。 而言逢欢最初的那阵惊愕过去，又听到温谨方的话，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奇特大门，目光落回温谨方身上，耸了耸肩：“我也只是个偷师的，说了不算。” 温谨方哑然失笑。 虽然是一样的脸，一样的风光俊朗，可即便是青草也会后面的那群工作人员，也能看得出完全不一样了。 有眼疾手快的人迅速关掉了传音器，遮掩住了一大片惊疑不定的声音。 言逢欢余光瞥了一眼绿叶的方向，随即看向温谨方。 后者含笑摇了摇头。 言逢欢这才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这是恢复多少记忆了？” 温谨方状似思考了一下：“四成吧，所幸大部分你犯傻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即便是听到四成时心下一沉，言逢欢仍然因为后面这句话而抽了抽嘴角。 看着温谨方调侃似的笑容，言逢欢深呼吸了两下沉声道：“那么庞大的记忆，你撑不住的。” 奉拟当初神体尽碎，随着周身神力一同融入了天地万物，而温谨方就是极小一小部分神体碎片暂时聚形。 连普通灵力都无法承载的身体，更别说容纳神级强者几万年的记忆。 “你在胡闹什么？”见温谨方不说话，言逢欢眉头一皱，“稍不注意，又得花上几万年！” “寒渊晶里留存了一部分我的力量，上次借业画灵留下的因果线溯回时，已经完全融合了。这点记忆并不算负担。”温谨方意念微动，解除了磐石护卫的主动防卫，“你自己看看？” 说着，他将手臂的衣袖挽起，冲着言逢欢伸了过去。一副你若不信自己探探便知的神色。 言逢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全然是坦荡的笑意。 然而—— 言逢欢紧皱的眉头仍旧没松，抬手就搭上了温谨方的手臂，凝神静气，将神力小心地探入经脉。 眼看着言逢欢真得在探，温谨方“啧”了一声，想要往回缩时已经为时晚矣，不由得小声嘀咕：“还真来啊，长进了。” 几个呼吸后，言逢欢面无表情地放开了手。 温谨方丝毫没有心虚，笑问：“你看，我也不算说谎吧？” 确实不算，只是夸大了而已。言逢欢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四成记忆对他已经是有些超出极限了，此刻他相当于勉强靠着身体里融合的力量吊命，每一刻都是险中求生。 思及此，言逢欢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什么。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了温谨方。 后者挑了挑眉，微笑着接了过来，还没打开就仿佛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虽然是你从小养到大的，但一直薅人家叶子，它不跟你闹啊？” “是薅得多了点。”言逢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恩情你记得还，它还没开灵智呢。” 温谨方愣了一下，旋即老实地笑着认下了这个恩情，“我记着了。” 言逢欢也笑，有他这话，大榕树生出灵智的时间必然不远了。 而温谨方说完也不扭捏，从容地打开木盒，上千片灵叶有条不紊地浮出，其中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的灌入他的身体。 他如今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自然知道如何吸收这些和他同源的力量，于是整个过程也没什么阻碍。 灵叶中的生机之力不多，但胜在数量客观，两人肩并肩坐了一会儿，温谨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院里原本肆意妄为地占据地盘的野灵草、灵花们，仿佛收到了命令似的自己重新挪起了位置，很快就变得整齐又干净。 那块快被草堆淹没的，写有梦境巢的门牌，也重新露出了真面目。 自小屋而始，沉沉星夜开始逐渐变亮，晨曦的光洒了下来，原本黑沉沉不见底的水面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变得清澈起来。 剔透的水波，照映出下面奇特的、悠悠晃荡的灵植，偶尔还能看到缩小版的“异兽”身影在叶片石块间穿梭游曳。 四通八达的玉石铺就的小路浮出水面，犹自带着深潭的凉意，但沾染了晨光后，从两边钻出了一路的嫩芽，飞速生长，开出了一朵朵鹅黄色的小花。 黑夜褪色，晨光温柔。 原本死寂沉沉的空间，像是春回大地般复苏，连石块都仿佛有了生命，透过镜头，也足以惊得另一边的一群人目瞪口呆：“这是在……创、创世吗……” 向来严谨的研究员们，难得的感性压过了理智，万千思绪在这样的画面冲击之下溃不成军。 让他们清醒过来的是言逢欢的轻笑声：“远着呢。这只是修士自己的空间领域罢了，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天地。” “原来……这片虚空幻境竟然是——” 竟然是属于温谨方的！ 然而这位研究员话没说完就被同伴摁住了。 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若到此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实在对不起这么久的研究了。 一群人匆匆忙忙告别，又急急忙忙将这件事上报，随即又是一堆人一头扎进了更新计划的研究和会议。 有温谨方这个新的助力在，很多事情也有了更多的解法。 …… 而这边，言逢欢捡起了“蔫儿哒”的青叶，也并未阻止他们的动作，只是看向已经睁开眼站起来的温谨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确定，华国就是命理指向的结果啊？” 第197章 解惑 “嗯？”温谨方被她问得一愣，反应一会儿后，他才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不确定。” 怎么可能？言逢欢颇为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撇了撇嘴：“不想说算了。” “真的。”温谨方修长的大手落在言逢欢头顶拍了两下，“宿虚明那家伙的命理一向玄乎，当年光是算个命理就累得够呛，魔族大军压境之际，他哪儿来的力量解得了这么似是而非的答案。” 言逢欢不解地看着他。 温谨方耐心地解释：“解不了的命理，难免扰人清梦，当年若不是被人听了墙角，他根本没打算将这事儿透露出去，自然也就更没有什么选定了谁的说法。” 被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言逢欢：“……” 然而想了想，她又心觉不对：“那你们安排这么多事，求得是什么？” 这次温谨方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假装可惜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当年送给宿虚明那家伙那么多的灵果，也不知道赚了多少本回来。” “……” 言逢欢眼观鼻鼻观心：“……那大概血本无归吧。” 温谨方脸上的笑更浓了一些：“是嘛。” 梦境森林长在中央圈的顶级灵果，需要奉拟的神力日夜滋养，两年的灵果供养，是宿虚明答应教她卜卦索要的学费。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言逢欢也笑出了声。 等笑过了，言逢欢回归正题：“不是选定，那为什么帮他们这么多？” 进步是需要时间的，倒不是她自夸，但想要突破她的神识防御，以华国之前的能力，起码还需要几十年。 然而却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跟吃了仙丹似的突飞猛进，即便是奚涟他们都没这能耐。 除了掌控天道之力的主神以外，不做他想。 “你还记得，干扰命理的条件是什么吗？”温谨方问道。 “什么？”言逢欢脸上全是茫然。 温谨方无奈地摇头，也不卖关子了：“目标。命理变化无穷，干扰的目标越具象，他的能力才越有效。他的确做过一些安排，但却不是为了什么人族或者国家，这种目标太泛泛，跨越这么长时间，倾尽他一身的神力也是做不到的。” 言逢欢听的很认真，见温谨方停了下来，不禁疑惑：“然后呢？” 温谨方实在没忍住，轻弹了一下她凑近的脑门：“你觉得这个目标会是谁？” 他用的力道不重，但言逢欢还是配合似的夸张地后缩了一下，摸上额头的时候，言逢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这也不用思考太多。 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和事并不多，加上她还目睹了这么多起，要是还没反应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那真就白学了那两年。 只是，她也确实没想到。 “傻了？”温谨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言逢欢回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终于问出了疑惑了很多年的问题：“那你们专门引我去挨奚涟刀子，是为了什么？” 她神情平静，语气里也只有疑惑。 然而温谨方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一把摁在她脑袋上。 言逢欢眉头一皱，顶着头上的压力抬头略微谴责地看着他，动了动脑袋，结果没挣扎开。 “……做什么？”言逢欢干脆放弃，慢吞吞地问道。 “摸摸毛，吓不着。” 言逢欢嘴角抽了抽，抬手就准备拨开他，却见温谨方脸上的笑容收起，目光复杂地又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然后近乎叹息般地道：“对不起。” 言逢欢缓缓挪开他的爪：“我没怪你们。” “我知道。”温谨方很淡地笑了笑。 “引你过去，是因为在那个节点，又有一场祸事。而宿虚明演算得到的结果指向很明确，只有你才能解决。” 言逢欢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白的答案，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祸事？” 在他们眼里，还能称得上祸事的，程度绝对堪比后灵时代那几次灭世大劫。 “可是你们拥有的本源碎片早就被天道收回，神族也不复从前，为什么它还会继续？”言逢欢眉头紧蹙，“宿虚明算错了？” “不是它。”温谨方的目光从天际移回言逢欢的脸上，“宿虚明说这一劫，是人祸。” “人祸？”言逢欢掀了掀眼皮，随口猜了一个人，“玉奚涟啊？” 温谨方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反驳。 言逢欢身子陡然坐正，神情认真了起来：“真是她啊？” 温谨方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宿虚明的能力算的是命理，并非是具体的人事。但就结果看来，概率很大。” 能够和天道制造的灭世大劫等同的人祸，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能耐，也只有能够借用天地之力的神级强者还有可能做到。 而命理指向的方向，也正好是当年奚涟所在的位置。 “你倒是大义灭亲……”言逢欢嘀咕道。 “就事论事而已。况且我跟她师徒缘分早就了结，哪儿来的亲？”温谨方淡淡道。 言逢欢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没道理啊。”言逢欢想了想，最后还是肯定地摇了摇头，“她不是那种人。” 温谨方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她。” 言逢欢撇了撇嘴，直白道：“我肯定是不喜欢她的。” 奚涟出身很高，本性也骄傲，但入门比她这个废物迟，而且辈分低她一道，每每见着还要行礼，因为这个没少被其他人嘲笑，自然是不爽的。 虽然奚涟表面不显，但却瞒不过当了多年废物，早就习惯了看破他人假意的言逢欢。 长年累月下来，两人自然难以相处和睦，奚涟没少给她使绊子，她大概脑子也不太多，于是常常吃闷亏。 只是那时候她憋着一口气，自尊心强得很，谁都不愿意求助，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接动手。 不过以她初期的实力，往往结果都不太乐观，不仅没解得了气，反而让她实力不足偏爱逞凶斗狠的名声，越来越响。 后来她落入混沌深渊，也是多拜奚涟所赐，等她一身戾气从底下爬出来时，两人的矛盾也自此为人所知。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不是她？”温谨方问。 “简单啊，她恨得是我，你若说她为了杀我而殃及无辜我信，但她只要没傻，必然不可能做出灭世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的。” 毕竟如今这这世界，是奉拟碎尽神体，真正倾尽了一身神力才换回来的。 看着默然不语的温谨方，言逢欢眯起了眼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对你的感情。” 温谨方沉默地看了言逢欢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还挺多。” “怎么着也活了这么多年，以前不懂的，想着想着也就品出来了。”言逢欢调整了一下快要滑倒的身子，“所以我说，她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理由。” 奚涟对奉拟的执念非常深，后者用性命爱着、护着的世间，她没有道理想要摧毁掉。 温谨方看了她一眼，十分复杂。 然而还不待言逢欢追问，他便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当年你只是去救了人，其他什么都没做吗？” 言逢欢点了点头，但她也知道这事儿必须得弄清楚，因此也不隐瞒，一一将那天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温谨方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会提出一些细节问题，帮她回忆，而言逢欢也总能捕捉到他的意思，每每回答起来都直戳重点。 明明已经相隔了万年，但两人的默契却仿佛从来没消失过一般，即便是言逢欢，都逐渐在这样的对话中开始恍惚。 她如今的模样，分明跟烬影已经是两种人，可她所预想的一切难堪和陌生都没有发生。 重逢来得意外而平淡，却让她煎熬了数千年的身心在温谨方的面前，整个人都无端的从容 “想什么呢？”温谨方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脸上带着如常的笑意。 言逢欢回神，摇了摇头：“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后来睡了很久，伤好后就闭关了百来年，再没出来过。” 温谨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地上装死的青叶：“奚涟近年来有什么动静吗？” 青叶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还是怀疑她？”言逢欢问。 “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且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向，那就不能放过。”温谨方静静地看向她，“要知道极寒莲羽是她的杀手锏之一，一旦被锁定，即便是神级强者，也很难像你那般轻易躲藏的。” 言逢欢一愣。 她对奚涟的招数不怎么了解，只知道那冰莲的确难缠，当年若不是她的魇阴风雷缓过了劲，及时恢复，她可能得全身都得被冰莲穿透占据。 然而却不知道这东西还有追踪的效果。 奚涟自然不可能是好心放过从她手底下抢人的贼，除非是突然有什么更为要紧的事情，要紧到即便知道贼人逃脱的方向，也抽不出更多空来。 如果只是这点，自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可当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时，的确值得人深思。 然而想了半天，言逢欢还是想不出更多的细节，她摇了摇头：“这倒是麻烦了。” “没关系，还有时间。” 言逢欢抬头看向温谨方，却见后者已经笑眯眯地冲她伸出了手：“起来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言逢欢看着他的手掌愣了一下，旋即才摇了摇头，就着他的手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 正在言逢欢打算问问他有什么想法时，一直躺在地上的青叶子悠悠飘到了两人面前。 “那个……我们或许有些线索。”一个女声从叶子里传来。 第198章 线索 “嗯？”虽然电流让人声有些失真，但言逢欢还是认出了她，“崔枚研究员？” “是我，真高兴您还记得我！”崔枚的声音激动些许，不过还是条理清晰地直奔主题，“言小姐，那对耳环您现在带着吗？” “嗯。” “左侧耳坠里藏着一个实体投影仪，刚刚收到消息后，我们已经将最新复原的一个影像发了过去，您试试摸摸看呢？” 言逢欢挑了挑眉，在温谨方的注视下，按照崔枚的说法做了。 下一刻，一枚约半颗米粒大小的淡青色小东西便从耳坠里飞了出来，当着两人的面，飞快投射出了以假乱真的环境出来。 原本的和风煦日，突然变成了血色的湖泊和寸草不生的山谷，连风里都带着血腥气。 “这里是我们复原出来的当初奚涟闭关的山谷，那六十几份人类血样也是那里采集到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并不是第一次去这个山谷闭关，而每次似乎都动静不小，只是被人刻意掩盖了痕迹，所以鲜为人知。” 言逢欢听着，目光却落在远处落日余晖下的山峰上，那里峰峦叠嶂，然而却在中间一段，仿佛被什么锋利的劈过一般，陡然少了一部分。 “你刚刚说，当初你带着言敬逃到一处荒芜的山巅，将他藏到一个山棱死角，跟奚涟打了最后一架后寻了个机会逃脱……是在这处？” 温谨方的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目光仍然停留在远处山巅，有一种荒诞而离谱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看着她的表现，温谨方和崔枚等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不过崔枚等人还在斟酌言辞时，温谨方已经直接问了起来：“那架是不是输得挺惨的？” 言逢欢突然横了他一眼，目光里透露着些谴责。 好似在说他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眼神，看得崔枚身后的那些观察员们都吓出了冷汗。 然而温谨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笑了笑：“但按你的性子，就算是自损一千也不会让对方讨得了好，你又做了什么？” 他问得直接，而言逢欢瞅着他脸上那好奇又调侃的神色，最终也只是撇了撇嘴，然后闭目回想了起来。 见状，温谨方也不打扰，而青叶子更是连晃都不晃了，生怕打断了她思考。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面前突然有一个半人高的淡青色图案开始飞快聚形，每一笔仿佛有生命一般自主流动。 图案庞大又复杂，完全看不出规律，却在眨眼间完整，看得青叶后头的一众人目瞪口呆。 言逢欢仍旧闭着眼睛，她抬起手，双指抵拢眉心，从里面牵引出了些银色的雾状物，随手扔进了那绘制完成的图案里。 淡青色的复杂图案随之飞速扩大，瞬间笼罩了整个入目可及之处。 血色湖泊变成了葱郁的山林，原本被凭空削去一半的峰峦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天边卷云纯白，天光正好。 “还是看吧。”言逢欢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纤长的手指指了指山峦的方向。 空间随着她的动作，瞬间被无限拉近，原本还相隔甚远的峰峦，突然变得近在咫尺。 崔枚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复杂的图案，言逢欢竟然是临时造出的一个森罗万象！ 围观的、负责研究阵图的研究员们瞬间炸了，只是立刻被同事们暴力压制，才歇了立马上去搞清楚的冲动。 而这边，山峰边缘，已经有了一个血色身影凭空而立，在她对面，是一袭青色华袍裹身，手持长剑的奚涟。 “本座很久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奚涟的长发随风飘扬，明明是皓齿青蛾、不染俗尘的佳人，目光却淡漠得像是索命的死神。 “多谢夸奖。”言逢欢轻笑了一下，看似云淡风轻，但细听之下声音却有些颤抖。 她身上的衣服破烂，全是一个个血色的洞口，正在往外冒着寒气，有些许稀碎的冰凌从伤口里凝结开，又被隐约跳动的银色的雷火吞噬。 血浸染了她一身衣服，又从衣角滴落在森然林海之中。 “将那小孩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些。” “什么小孩？”言逢欢咽了咽口中的血沫，笑问，“我说阁下，你无缘无故追我这么久，现在还给我扣个拐人的帽子，是不是过分了？” “拖延时间，不知死活。”奚涟摇了摇头，压根不吃她这一套，身影随风而动，猛然攻来。 言逢欢眼神一凝，身形速度暴增，飞速闪退！ 她并不恋战时，整个人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纵然是奚涟也没能第一时间擒住她。 不过奚涟并不急，毕竟目前的情况，言逢欢已经是她的瓮中鳖，她有的是时间。 在奚涟看来，言逢欢只是在无谓地拖延时间，而旁观的众人却看得到更多细节。 在高大的山峰阴影处，有一个被银色光圈笼罩、满头冷汗的小男孩，正扒在山石旁，双眼通红地看着两人交战。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他周身那足以致死的伤口，也在言逢欢拖延的这么点时间内，奇迹般地合拢复原，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以鲜血绘制的移影阵图，以一种虽然缓慢，但非常顺畅的速度成型。 在即将完成的那一瞬间，一直只躲不攻的言逢欢，突然周身爆发出恐怖的银色雷火，瞬间席卷所有的寒冰，冲着奚涟奔涌而去。 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灼烧出裂缝。 奚涟猛然瞪大了双眼，电光火石之间只能硬抗满天而来的雷火之力，然而坚冰覆盖周身之前，她几乎用全力朝着言逢欢的方向挥出了一剑！ 雷火一出，奚涟自然认出了言逢欢，那一剑是认了真的，以言逢欢的状况，一旦挨实了，恐怕老命也丢在这儿了。 然而雷火消弭之后，只余下一个被削去一半的山头和冰冻千里的荒野，哪里还有言逢欢的影子？ 画面到此处戛然而止。 “就是这样。”言逢欢耸了耸肩，“我用移影带着言敬挪到了华国境内的一个沙漠里，而奚涟的追踪也到此为止。” 也就是说，这一战之后，必然有什么东西拖住了她的脚步。 他们的角度看到的画面，对情况可以说是一览无余，言逢欢很明显没有恋战，她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为了移影阵图的完成。 而她会以血来绘制，足以说明当时她的状况，实在已经没有心力做其他的事了。 这大概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崔枚等人沉默了起来。 而温谨方却突然拉起了言逢欢的手腕，脚尖轻点，整个人如同毫无重力似的往后飘飞而去：“去另一边看看。” 言逢欢一时不察，整个人恍惚地被他拽入半空，很快到了另一边，青叶赶紧尾随而上。 “这边不是一样的吗？”言逢欢四处又打量了一番，纤手一挥，时间回转，又重新来过一遍。 “不一样。”等到两人对峙时，温谨方松开她的手，指了指森罗万象里“言逢欢”的右腿，“你看。” 在那里，有一个直接贯穿小腿骨的窟窿，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先前他们站在左边，加上言逢欢一身的血色，右侧伤口并不显眼。 而这会儿离近了，才注意到这个伤口比其他地方更为恐怖，她身上滴落的大部分鲜血都来源于此，甚至连寒冰和雷火都没有能完全阻止它流血。 这样的场景，看得一众人心都拧紧了，青叶里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言逢欢作为当事人倒是面不改色，又按照温谨方的说法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我们假若这处山谷就是绊住了奚涟的原因，那么一定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又或者是留下了什么。” 言逢欢一怔，目光顺着他的手又看了过去，这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的血？” 温谨方颔首。 言逢欢沉思了起来。 她的血的确非常特殊，三种力量隐藏其中，恐怖和特殊程度绝对是远超普通神级强者的，但即便是这样，却也绝对没有强到能绊住奚涟的地步。 若要是真那么有用的话，她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而她的血……作为常年浸淫在阵图一道的人，言逢欢自然想到了另一种作用。 破除或者催发所有奉她为主的阵图效果，究竟是什么效果，全凭她的心意决定。 每一份新的阵图出世，都会经由天道记名，无论此后多少人使用，创造者都对自己所创造的阵图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不论等级。 当年的诛魔战场上，她能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创造的阵图尽数分享出去，也正是因为即便有心怀不轨者，她也能控制得住局面。 言逢欢心里有了猜测，顺着这个思路，不由得发现许多事情已经解释得通了。 只是—— 言逢欢目光在周围缓缓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心里有了目标，所以这次，还真的让她看出点不一样的来。 第199章 噬魔图 她纤手轻轻拨动，眼前的所有景象开始按照她的心意变化。 山林褪去，峰峦移位，湖泊扩张至山脚，最后…… 言逢欢闭目，突然山谷以湖泊为中心，有三个距离各自不同的地方亮起猩红的光点，裸露大地成为画布，蛛网密布似的攀爬出张狂的线条。 约莫一盏茶后，言逢欢才缓缓睁开眼，而此时，整个山谷的土地上，已经布满了红色的线条，起承转合完全迎合山谷峰流的走势。 如果不是那颜色过于突兀，所有的轨迹真的像是浑然天成。 而言逢欢的脸色却已经不是那么好看了。 看着眼前的阵图，言逢欢不知道奚涟想干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很想干什么。 如果奚涟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将她的狗头拧下来，即便是后果会直接导致她体内力量失衡，她也绝对不会留手。 “先别急。”温谨方的手按在她肩膀上，使了点力，言逢欢恍惚地侧头，迎上了温谨方垂下的目光，刹然间回神。 “如果她真的在做这个阵图，那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所以得先弄清楚，以免仓促之下打草惊蛇。” 言逢欢皱眉不解，还有什么没弄清楚？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温谨方淡淡笑了笑，意有所指：“噬魔图可不需要活人做祭品。” 言逢欢一怔。 温谨方已经接着说下去了：“你先将森罗万象收起来，用他们给的最新的地形，再试试。”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言逢欢原本已经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起来，她对温谨方自然是信任的，没有犹豫地按他所说的又做了一遍。 等依凭最新的地形重新绘制出噬魔图，言逢欢沉默地睁开眼睛，神情凝肃。 “怎么了？”温谨方看出她的异常。 “你应该真的猜对了。”言逢欢转头看向他，目光沉静极了，“噬魔图在这样的天然地势里成型，功效被改变了太多。” “不仅是魔族，只要走进阵图范围内，任何带有生机的东西，都已经成了它的目标。” 温谨方眉眼微动，在阳光下原本就浅淡的瞳色仿佛更淡了一层。 而言逢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霎时间锁定了安静“躺”在温谨方肩膀上的青叶。 那目光认真而郑重，看得镜头后面的一群人下意识一抖。 “我上次，让那些人撤回来，你们撤了吗？”言逢欢声音幽幽的。 “……有一部分人已经及时撤回了。”回答的人是崔枚研究员。 言逢欢不为所动：“剩下的人呢？” 对面的声音开始有些慌了：“他、他们，现在正在这个山谷……刚刚的影像也是他们采集到的最新数据生成的。” 话音刚落，仿佛应景似的，对面突然骚乱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惊呼谁的通讯断开。 言逢欢无声叹了口气，转头对上了温谨方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言逢欢耸了耸肩：“现在，没法儿不打草惊蛇了。” 温谨方笑了下，轻声嘱咐：“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救出来了，就带到这儿来。” “嗯。”言逢欢随意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空间之中。 “言小姐——”青叶那边头一次发出有些刺耳的惊呼，电流声杂乱了一瞬。 “她已经赶去现场了。”温谨方转过头，“那副耳环，能传递其他的消息吗？” 对面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人立刻回答道：“能的！耳环里嵌入了微型通讯。” “她走得急，要救的人是谁也不清楚，未免后面麻烦，你们最好尽快将人员情况告诉她。” 他这么一说，对面自然立马应了，只是难免担忧：“言小姐她一个人……” 温谨方缓声道：“她能应付得了。” 末了，他又问：“还剩多少人在那里？” “啊？”对面一愣，猛得反应过来，“包含两个引路的人，一共二十三个！” “我知道了。”温谨方点点头。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房间，但房门没关，青叶在原地犹豫再三，还是飘飘悠悠地跟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但并没有封闭许久应有的灰尘和腐味，离近床榻旁有一方比床还要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放着许多东西，可以说是这个房间最为杂乱的地方。 上面放了些书简、手稿以及类似手绘的地图，最面上那张字迹沉稳，墨迹如新，仿佛是刚刚写下。 此外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摆放在里侧，位置明显有些凌乱，还保持着它们主人当初随意放下的模样。 而温谨方的目标，正是其中一个灰色的矮瓶，他走近，伸手拿起后又走回院落里，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随即凝神闭目。 随即灰色瓶子的木塞被打开，里面那似液体般的东西一滴一滴地浮了出来，绕着温谨方打转。 院落里，数十种灵草灵花飞落而至，又肉眼可见地化为新的液状物，随即缓慢地融入之前的液滴里。 一阵幽幽的浅绿光芒覆盖后，液滴变成了凝实的丸状，又老老实实地一一飞回了瓶里。 温谨方睁开眼睛，拿着瓶子站了起来：“你们还得多找些高等级的木系修士过来，至少四级以上。找言灵带你们来，她知道怎么进空间。” “我们明白了！”不用温谨方过多解释，对面几乎是顷刻间懂了他的意思，“我们马上准备救护。” 温谨方点点头，手指摩挲着瓶口，不再多说。 而青叶这边静了静，竟然壮着胆子飞近了温谨方，最后停在他胸前约半米的地方，正好是温谨方微微垂眸就能看到的位置。 “请问……我们现在应该怎么称呼您？”语气带着许多小心翼翼。 温谨方眼底是惯常的平和：“都可以，我是奉拟，也是温谨方，两者都是我，并无什么差别。” 他这么一说，对面这群人精自然懂了：“温医生，您能恢复，实在是太好了。” 温谨方淡淡地笑了下。 “温医生，那个……噬魔图，对人类的威胁很大吗？”对面有些犹豫地问道。 “目前还只是推论，原版的噬魔图是专门用来对付魔族的，杀伤力非常恐怖，至于更改之后的……”温谨方沉声答道，“等她回来，应该就有结论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言逢欢。 然而即便是温谨方并没有将话说死，但一众人员的心也快沉到了底。 以言逢欢和温谨方两人的眼力，都得出了同样的判定的话，那出错的概率实在是非常小了。 魔族当前，本就是不安稳的时间，陡然生出这样的波折，实在是打得人措手不及。 “温医生，这个阵图和言小姐布置在各地的拘魔图有什么关系吗？”暂时没有答案，对面的研究员只能另寻去他方向。 听到这个问题，温谨方明显失神了一瞬，而后才道：“拘魔图……应该算是她大幅度弱化和改良的噬魔图吧。” 这两个词明显有些矛盾，研究员们听得有些稀里糊涂，自然也问出了这个疑惑。 而温谨方十分耐心，知无不言：“两者的构建思路都是一样的，通过炼化魔族来转换出灵气。” 他刚说到这里，耳边便接连响起不可置信的抽气声。 “难怪阵图所在的地方，灵气浓度会略微偏高……”有研究员恍然大悟。 他们自然也组织人研究过这个，然而阵图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并不是光还原纹路就能完成的，还原不出来，自然进度一直不佳。 众人思绪万千之际，温谨方已经继续解释道： “噬魔图没有任何生门，一旦被卷入，便不可能逃脱。而相应的，它的使用要求也极度苛刻，神级强者必须非常小心才能成功展开阵图，期间一旦控制不住，主阵的人也会一同被吞噬。” “噬魔图是利器，也是凶器。” “拘魔图的效用虽远不及，但绘制难度和要求却降了无数倍，而且它……应该只会针对魔族。” 说完，不知为何，温谨方缓缓地叹息了一声。 而在这声叹息中，众人不由得想起他们在拘魔图里来去自由的场景，原来这种特殊并不是巧合。 “如果奚涟真的更改了噬魔图，那……还能挽回吗？我们能做些什么？”有研究员问。 温谨方摇了摇头：“阵图是逢欢她的战场，你们的优势也不在这里。” 一群人瞬间懂了。 只不过还不待他们多追问什么，虚空幻界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十来个人的身影。 为首的是带路的言灵，其次是言敬、季鸿智两人，后面则是十来位木系修士。 “你们到早了些。”温谨方依旧随意地盘坐在地上，淡笑着冲他们打招呼。 这声立马将有些恍惚的众人神智拉了过来，言灵有些看到了他，顿时惊喜地准备上前：“师傅——” 站在她左后方的言敬眼皮一跳，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言灵，不得无礼！” 言灵一愣，却见言敬已经快步走上前，冲着温谨方就跪了下去，随即毫不犹豫地行了个言家最高等级的族礼。 整个言家历代都只对言逢欢行过的那种。 听着言敬那实打实磕出来的声音，言灵目瞪口呆。 不过身体比理智更快反应过来，言灵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言家第二十二代家主言敬，恭迎尊主归来，请尊主宽恕先前不敬隐瞒之罪！” 第200章 逆势救人 “……” 场面静了一瞬间，随即被接连串的轻微的落地声打断。 “嘶……你们这是哪门子路数呢？”刚放下一堆人，最后落地的言逢欢，被迫目睹了言敬这“深情并茂”的请罪。 温谨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走近地上昏迷不醒的一群人，一边答道：“不清楚，毕竟他动作太快，我没拦住。” “哦——是哦。”言逢欢眼底带笑地看向言敬，不乏调侃之意。 准备先认错为强的言敬，被这两人这么一唱一和的，原本酝酿好的情绪，霎时间破了防，将就着姿势又冲言逢欢行了个礼。 “起来吧。”言逢欢挥手将地上两人扶了起来，“先救人。” 言敬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季鸿智也带着一堆木系修士走近伤者。 “路上我替他们止了血，但致命点是他们体内生机直接被抽取掉了。”言逢欢轻声解释，“我试过大榕树的叶子，但他们身体已经不再主动吸收的生机之力了。” 在场的除了温谨方，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生机是一个人活着的根本，不再主动接受生机之力，那只能是死透了啊…… 看着地上一堆已经失去温度的躯体，又发现他们输送的木系灵力毫无作用，一种低沉的悲戚霎时间笼罩了下来。 青叶那头也传来压抑的哭声，以及一些泣不成声的自责。 “那就强灌吧。”温谨方并没有受这样的情绪影响，仍旧十分冷静，“他们情况特殊，还不算彻底死亡。” 众人又是一傻，然而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却犹如燃起了希望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啊，生命主神可是能直接操纵生机之力的。 言逢欢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闻言也不阻止，只是确认道：“你的力量坚持得住吗？” “将这个给他们各自喂一滴，然后将木系修士的修复之力集中到我身上，应该能把人拉回来。”温谨方淡淡地笑了笑。 “我来！”言灵闻言立马自告奋勇地上前。 温谨方和言逢欢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都没想到言灵是最快回神的人，不过前者非常自然地将灰瓶转给了她：“那就辛苦你了。” 言灵摇了摇头，然后麻溜地去喂药了。 很快，二十三个人全都被她强行掰开嘴巴喂了药液进去，各位木系修士也通通围拢了过来。 “你先出去。”温谨方抬手阻止了言逢欢分离灵力的动作，“这里我们会处理的。” 言逢欢抽了抽嘴角，原本温谨方这会儿的实力没可能打断她，但骨子里的怂还是让她的动作一顿。 顶着一众人等惊愕又诡异的目光，言逢欢勉强争取：“我的助力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小。” “我知道。”温谨方仍然扣住她的手臂，目光直直看向她，没有转圜的余地，“但你还是得出去，治疗的时间会很长，你不适合。” “……” 场面一下子静寂了下来，言敬几人面面相觑。 而言逢欢叹了口气，却没反驳：“行，我在外面给你们护法行了吧？” 温谨方脸上浮现出温润的笑意：“好。” 言逢欢摇了摇头，按她所说的退到了一边，等温谨方将细节告诉众修士后，言逢欢双手往两侧抬起—— 随着她的动作，一张覆盖了整个院落的聚华阵图浮现而出。 感受到灵力效用被数十倍增大的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好在众人控制力还不错，心中惊愕，但灵力控制却非常精准。 言灵和言敬也跟着言逢欢退了出来，前者是力量不足，后者又并非医修。 “尊上……您是有哪里不适吗？” 言逢欢偏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言敬：“没有。” “那刚刚为什么尊主他……” 言逢欢看着他犹犹豫豫的神色，笑了笑：“嫌弃我治疗的能力不行呗。” “怎么可能？！”言敬一下子眉头都皱紧了，满脸都是不相信地看着言逢欢，对温谨方但维护极为明显。 “啧。”言逢欢眯起了眼，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我怎么有种微妙地被背叛的感觉。” 言敬一下子傻了，一张脸跟调色盘似的变了又变，脑子里一万种解释，到嘴巴边上也只成了，“我没有……” 言逢欢笑出了声。 言敬这才反应过来，无奈极了：“尊上……” “好了，说正事，你刚刚那阵势是想做什么？”言逢欢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听到这个问题，言敬脸色一下子发了苦，老老实实地交代起了他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哈。”言逢欢毫不留情地嘲笑起蔫儿哒的言敬，“当时我瞧你教言灵的时候，不是挺积极的吗？” “这不是当时……”言敬苦哈哈地，“被、被冲昏了头嘛——” 那可是生命主神诶，是他们言家的两位守护神之一，能让言灵拜他为师，是他以后就算是进了坟墓见了祖宗，都得被挨个儿夸的程度。 大概是诱惑太大，他当时完全没考虑到后果。 后来越想越心虚，然而温谨方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他提都不敢提。 而如今…… 他生怕温谨方一个不顺心，想起当初被他们连哄带骗地收了徒弟的事儿，直接砍了他们。 毕竟之前他的徒弟，是奚涟那种级别的。 更心虚了。 这才有了先前他先下手请罪的一遭。 可惜被言逢欢打断了，他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言逢欢好笑地拉起了旁边，因为刚刚知道发生什么，眼眶已经发红了的言灵：“他要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当初我也不会默许的。” 什么意思？言敬猛然看向她，眼睛都亮了。 “就是你的项上人头保得住，言灵这个师傅也跑不掉的意思。”言逢欢用了下言敬刚刚那声情并茂的说法。 言灵突然嘴巴一瘪，哭了出来：“我还、还以为……我快没师傅了……” 她非常清楚，以她的资历，根本没可能成为生命主神的弟子。 然而刚刚知道自己的师傅是生命主神，就面临被逐出师门连累族人的情境，言灵感觉自己坐了一趟生死跌宕的过山车，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蔫儿碎了。 而言逢欢的话，却又仿佛是给粘上了些胶水，她一口气儿终于喘了上来。 言逢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狗头：“放心，你离出师还早得很。” …… 如温谨方所说的，此次的治疗持续了很久，中间有好几次众修士都坚持不住，只有季鸿智在榕树叶的帮助下，还能勉强维持着给温谨方输送自身的灵力。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一直没有停下的温谨方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尊上……”言敬看着都有些急了，第四次喊道。 “他成功了。”言逢欢终于应声。 而她的目光落在天际之上，透过空间，她已经能看到虚空滚滚的雷云蓄势待发。 然而，随着众人收回力量，雷云却始终没有降下来。 它找不到可以进行裁决的理由，哪怕温谨方的确是以特殊的手段，救回了一群必死的人。 熟谙漏洞，不愧是曾经钻了无数次空子的人。 收回目光，言逢欢抬脚朝着温谨方走去，原本闭目的后者，也在言逢欢走近之时睁开了眼睛。 上下打量了一番言逢欢，再次确认她没受伤后，他点了点头：“有打一场吗？” 言逢欢摇了摇头，淡淡道：“她发现不了我。” 温谨方微微挑眉，随即笑了笑，正想夸两句，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口中呛出了些血丝。 言逢欢脸色一变，瞬间扶住了他：“怎么回事？！” “力竭而已，不碍事的。”温谨方不躲不闪，任由言逢欢的力量进入身体查探。 少顷，她脸色不算好看地放开了温谨方：“你这力竭得可真彻底干净。” 如果有她帮忙，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温谨方不乏心虚地笑了笑，随即十分自然地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干脆摆烂：“我这会儿没啥力气，要站起来还需要些时间，来，说说那边什么情况？” 言逢欢咬了咬牙，最后白眼一翻还是坐了下来。 言灵已经带着大部分修士和伤者出去了，空间只留下言敬、季鸿智和伪装成青叶的录像设备。 然而两人都没有驱逐谁的意思，言逢欢双腿盘坐，双手撑着膝盖，以一种颇为豪迈的姿势阻止了一会儿语言。 这才慢慢开始讲述她遇到的事情。 总得来说，在那山谷里她的确是遇到了奚涟，不过当她想要隐藏踪迹时，奚涟的能力是探查不到的。 找人的过程中，她也确定了山谷里的确有噬魔图的痕迹。 不过，现在还叫噬魔图不太准确了。 “奚涟那家伙是有点能耐的。”言逢欢咬了咬腮帮子的肉，“现在那阵图效用比我估计得还要强，连阵内的一颗石头都没放过。而且并不听我指挥，用血也是没用的。” 毕竟当年吃了亏，奚涟这么些年，恐怕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避免重蹈覆辙上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季鸿智有些着急。 温谨方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言敬也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先不要出声。 季鸿智一愣，顺着温谨方带笑的目光，视线落到了言逢欢身上。 第201章 命定劫数 后者此刻正单手撑着脑袋，脸上不再是平常高深莫测的笑，而是变成了一种…… 仿佛立马要去干架，充满了战意和必胜的锐气。 言逢欢的锐气……季鸿智下意识抖了一下，余光瞥到温谨方脸上的笑容，心里却突然安稳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言逢欢一拍膝盖，从那种诡异的沉思状态转了回来：“行了，给我点时间，我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语气笃定，非常自信。 “好——”温谨方一句话没说完，言逢欢和温谨方的目光猛然看向右边—— 在那里，言灵狼狈的身影蹿了进来，声音沙哑：“尊上！季临星出事了！” ……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原本跟言灵几人一样，都在研究中心帮忙复盘的季临星，在言灵刚把一群伤者带出虚空幻界时，毫无征兆地昏迷了过去。 而且所有设备和仪器，都检测不出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对此都是茫然无措。 言灵不得不返回空间找言逢欢。 等言逢欢几人赶过来时，季临星仍旧昏迷着，身上无数血口崩裂，若不是旁边浮动的榕树灵叶和数十位木系修士全力吊着，恐怕光那些伤口就能将他撕裂成无数份。 最为恐怖的是，他周围还在涌出黑色的雾气，虽说是雾气，可却像液体般流动在他周身，将他周围的家具、地面腐蚀出巨大的黑洞。 为了自保，木系修士们只能往门边退开，等他们赶到时，整个房间都快被雾气占领。 而从雾气里，持续地传来一阵阵低哑而压抑的嘶鸣，听得人鸡皮疙瘩四起，心头也血气翻涌。 “临星——”季鸿智当即红了一双眼，想也不想就要冲进去。 幸好言逢欢手疾眼快将人拉了回来：“你现在进去，可能死得比他还快。” 季鸿智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停止了挣扎，一双老眼通红：“言小姐，我求求您救救他——” 言逢欢没有立即答话，她闭上眼，神识如同蛛网一般飞速覆盖整个信息中心，将所有的细节都收入眼底。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看向言灵：“今天你们组队的几个人，都叫过来，要快。” 言灵飞速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房内。 而言逢欢纤手一挥，魇阴风雷涌出，迅速将房内张牙舞爪的黑雾灼烧干净，而后将季临星围了起来，阻止了他体内涌出是黑雾扩散。 而黑雾被不断地焚烧，似乎也给季临星带来了痛苦，他无意识地断续低哼了出来，声音同那些黑雾里的嘶吼声一样破碎而痛苦。 然而言逢欢并未手软，魇阴风雷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任何黑雾逃脱的机会。 “尊上，人带来了。”言灵用了纤云流野，速度远超平时。 言逢欢头也不回，又挥出几道魇阴风雷迅速裹住了蒋宵月几人，吓得几人灵力自动护体。 不过魇阴风雷并非要伤害他们，而是仅仅在他们周身环绕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言逢欢一只手控制着房内的魇阴风雷，身体半侧过来看着几人：“灵力护好心脉，别乱动。” 几人下意识地相信了她的话，灵力猛然调动起来护住周身，紧接着魇阴风雷瞬间大盛，几人脸色突然通红，皮肤也开始皲裂—— 尽管言逢欢已经控制了魇阴风雷的力量，但很显然几人肉体凡身还是被侵蚀身体的雷火灼伤。 随着几人皮肤灼伤，一连串碎裂的声音自他们体内响起，像是石块被捏碎成粉的那种动静。 随着最后一声碎裂声音落下，言逢欢轻挥了下手，魇阴风雷随之消散：“好了。” 言灵立马扑上去给人治疗。 “刚刚……那是什么？”蒋宵月有些后怕，她明显感觉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从身体里消散了。 “梦境之牢。”温谨方淡淡道，“没有被触发之前很难发觉。” “是奚涟干的？！” 众人自然对梦境之牢有印象，之前甚至被奚涟用来“困住了”言逢欢的东西！ “看来她早有留手，也不知是想干什么……”季鸿智面色难看。 明眼人看得出来，必然是言逢欢救人这件事激怒了她，才导致她这般陡然发难。 若不是这样，还不知道她在这些年轻有为的小辈身上埋的炸弹，什么时候会被突然引爆。 “这东西有没有什么解法啊？”言逢欢一边控制着魇阴风雷，一边腾出神问道。“我直接拆了行不行？” “不行。”温谨方答道，“你之前能直接撕开，是因为你本身就没沉入梦境，而且自身力量也足以破开梦境之牢。但他不一样，他已经入梦了，所以梦境里遭遇的一切也会映射到现实里。你直接撕开，他的命格和因果也会跟着碎裂。” “就没有什么特殊的破解方法吗？”问这话的是季鸿智，此刻听着两人的话，他一下子仿佛老了百岁。 “梦境之牢本就是为了困死敌人，会被卷入梦境的，都不可能会识破梦境，只会按照梦境度过一生。” 这正是梦境之牢的可怕之处。 被卷入其中的人，无论梦境如何荒谬，都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会在千奇百怪的绝望痛苦里，度过一生。 而梦境终止之时，也是现实里生命结束之时。 听到这里，纵然是言逢欢都有些头疼：“我说你们没事儿，把这么难缠的东西送给她干什么？送了还不给留个活路，干的什么事儿！” 温谨方苦笑：“这你得去问业画灵了。” 言逢欢翻了个白眼，眼见着季临星的气息越来越弱，她也有些急了：“不行，这小子越陷越深了，不能等了。” 说罢她便准备动手，凭她和季临星的联系，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护住季临星的魂魄的，后面再想办法重塑身躯也不是不行。 “你先别乱来。”温谨方眼皮一跳，赶紧阻止了她，“我还没说完，还没到拼命的时候。” 言逢欢因为他的话动作一顿。 “你当初送他入轮回，是不是直接抹去了前世的因果，重塑了他的命格？”温谨方突然问道。 言逢欢并不意外他能猜到这里，毕竟之前奚涟那张嘴都透露了不少，而且这也是广为人知的方法，于是乎也不隐瞒地点点头。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方法弊端非常多，就像一根原本完好无损的绳子，被她粗暴地扯断之后，又拼接了点完全搭不上边的藤蔓一样。 裂缝非常明显，以至于一堆乱七八糟的因果一直理不顺畅，一旦触及，心魔必生。 这也是为什么言逢欢极力阻止他探究往事的原因之一。 “那梦境之牢第一重梦境，必然就是被你抹掉的因果。”温谨方轻声道。 “……”言逢欢抽了抽嘴角，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报应不爽。 她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避免前世干扰，却没想到反而会让季临星面临这么困难的处境。 简直是所有的不利因素叠满了。 “不是你的问题。”温谨方道，“他的存在违背天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劫的。” 言逢欢神色晦暗地胡乱点了点头。 温谨方又问：“你知道梦境的终点在哪里吗？” 言逢欢点头。 梦境之牢的终点在于入梦人的死亡，她当年是亲眼目睹过的，自然清楚。 “度过整个梦境，最后以注定的形式结束。这是梦境之牢的规则，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温谨方沉声道，“随机产生的梦境我们没有办法帮他，但如果知道梦境的走向，就能提前干预他的结局，将人救回来的同时，也能避开天道的裁决。” 梦境之牢虽然能连通现实，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世界。 如果可行，这的确是比硬来要好。 “你的意思是我进去，然后挡住他必死的那一劫？” “是我去，我知道梦境之牢的运作机制，能避免被它当做异物清除。”在言逢欢说出否决的话之前，温谨方又补充道，“你也曾经历过这段往事，很有可能也被卷入其中。” “我……”言逢欢想争辩一下，然后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底气，又熄了声。 她能不受梦境之牢的影响，靠的是实力压制，但如果不能用这种办法，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这鬼东西里游荡。 “况且，只有你能保证，他不会在梦境终结之前就完全入魔。”温谨方面不改色地继续扔下一击。 言逢欢彻底被说服了，但是—— “他的死亡有神级强者出手，你如今力量没有恢复，进去了，是你救他还是他救你都说不定。”提到这个，言逢欢声音有些低沉。 这倒是让温谨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笑了下，冲着言逢欢摊开莹白如玉的手掌，丝毫不客气：“那我带栖凰进去。” 言逢欢一怔，却发现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有栖凰在，她倒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了。 随着心念闪动，沉睡在她神识中的栖凰被召唤而出。 银色长弓出现的那一刻，清锐的凤鸣从中激荡而出，众人识海一震，而季临星身体表面不断翻涌黑雾都吓老实了些。 第202章 流浪 温谨方单手微抓，栖凰收敛了威压自动飞向了他，最后变成一块银色的弯月印记，停栖在他手背。 栖凰虽只认主言逢欢，但自然也能听制作者的召令。 两人都不是拖拉的性子，言逢欢不用担心他会一去不回，于是手脚麻利地将关键的记忆引出交给他：“小心。” “等会儿见。”温谨方冲言逢欢笑了下，转身随意找了个墙角靠坐着，闭上眼睛前，他冲着季鸿智的方向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些什么。 季鸿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同言敬一起，悄无声息遣离了众多无关人员。 只留下了言灵几个被奚涟牵扯到的小辈。 随着温谨方闭目，众人也十分有眼力劲儿地连忙噤声。 不过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言逢欢无声地压制着翻腾的黑雾，也没有说话。 众人也只能聚精会神地盯着，不敢出声打扰。 一时间，场中静寂。 …… 过了大概半炷香后，季临星身上的伤不再继续恶化，而不断挣扎溢出的魔雾，也突然失去了所有动静。 “成功了？”季鸿智有些激动。 言逢欢放下控制魇阴风雷的手，收拢回袖中，任由魇阴风雷安静据守在季临星四周：“还早。” 只是找到了人而已。 然而仿佛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似的，“沉睡”的温谨方手背刻印的弯月突然一亮。 紧接着四周云雾起，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与季临星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少年的脸。 视线是从下到上，高度几乎立刻让他们联想到正在温谨方手背上的银月，他们……似乎看到的是“栖凰”的视角。 “啧。”言逢欢发出了个轻佻的短音，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然而看着焦急的季鸿智，最终还是放弃了阻止的动作。 “这是……临星吗？”看着影像里明显阴沉些的少年，季鸿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是，也不是。”言逢欢眯了眯眼睛，“他叫慕文，是漓国宰辅慕高澹的幼子。” 云雾中的时间仿佛快进了无数倍，但在场的人都是修士，各个都是耳聪目明的主，看懂发生了什么也不算太难。 慕文自幼体弱多病，母族式微，天赋不显，常受同族兄长和叔辈的陷害和排挤，14岁时，他母亲替他引开了追杀的死士，保得他一命，却也从此下落不明。 为了保住小命，自此后他扮作小混混在外浪迹了七年，他似乎一直想回去，为此他四处求师拜学。 七年间，他倒是变成了个合格的“混混”，为人处世极为圆滑伶俐，几次险境，也凭得他的机灵险处逢生，身手也不可同而语。 这原本该是个废柴崛起的爽文，但不幸的是，相比于他那些天赋不错、母族强大的兄弟们，他无法凝聚灵力，再怎么历练也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他的极限，也不过是在普通人的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 然而七年后，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遇到了一个女子，一个似乎极为貌美的女子。 起初，慕文凭着自己街头“有名有姓”的地位，从一群街头地痞手里“救”下了她，随即他说自己一见倾心，于是趁势邀请她酒馆一叙。 然而通过云雾旁观的众人，却和温谨方此刻一样占领了上帝视角，看得清楚当时暗地里藏了不少黑手，慕文明显是想先将人带到更容易突围的地方。 不过被接连围堵的那位绝色佳人，却不想理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沉默地将拦路的人挨个儿揍了一顿，然后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后来当慕文知道这个人是漓国国师时，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项上狗头，为自己的运气出神了一秒，随即嗤笑一声，又混入了热闹的赌坊，去赚下次出行的盘缠了。 …… 看到这里，众人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他们看不到那名女子的容貌身形。 漓国的国师，又和季临星前世有交集的人，用脚想也知道是谁。 众人的目光有一小段时间，隐晦地落在了言逢欢身上，但谁也没敢吭声。 漓国，言逢欢，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他们就有种不详的预感，留在这儿的，都了解这两者之间的恩怨纠葛的，简直可以称作言逢欢的黑历史大全了。 而他们正当着本尊的面，高清全屏地看人家狼狈凄惨的黑历史，即便是看不到脸，也足以让众人心中发毛。 不过言逢欢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就连发现自己的存在是个“透明人”时，也只是兴味地挑了挑眉。 ……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可谓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竟然很快又有了第二次相逢。 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国师似乎受了重伤。 不知为何，看起来没心没肺，不像是会做好事的慕文，竟然为了救她，第一次停下了自己流浪的脚步，将她拖到了一处灵力充沛且极为隐秘的山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口中那“赤脚大夫”的医术起了作用，国师的伤竟然真的慢慢好转了起来。 两人的第二次相遇并不美妙，但好歹有个救命之恩在，慕文并不掩饰自己的所求。 在国师醒来的第一天，他便提出了自己索要的报酬——希望国师帮自己解决无法修行的问题。 慕文的算盘打得叮当响，然而唯一让他失算的是，国师人是醒了，但力量没了。 而且时不时地还犯点稀奇古怪的病。 一会儿忘了自己是谁，一会儿又莫名奇妙地变痴傻，又或者是大晚上的做噩梦，鬼叫连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慕文顶着两个斗大的黑眼圈发现，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给国师准备了三天的吃食，啥都没说就轻装简行地出了山。 梦境的时间过得极快。 众人看着他竟然就这样抛弃国师的冷汗都还没滴下来，慕文就已经一身是伤地爬了回来。 除了他自己，还背回来一颗湛蓝色的蛋。 比成人脑袋还要大上两圈，背在他背上难免有些滑稽。 两天后，被慕文当祖宗似的供着的蛋，自己在一个晨光温柔的清晨，裂开了。 从里面爬出了一只肉嘟嘟的小“狐狸”，巨大漂亮的尾巴，浑身皮毛雪白，中间偶尔夹带着些蓝金色流光，它眉间有着同色的图徽，小小的一团，像是踩着一朵朵云雾般，看上去却矜贵异常。 而旁观的众人，比梦境里的慕文还要先知道它的身份。 腓腓，一种拥有极强的安抚力的瑞兽。 也是从后灵时代幸存下来的神兽，只是还需要些先辈启蒙，才能真正蜕变。 清醒过来的国师如此说道。 慕文的盘算总算是走上了正轨，国师不再疯疯癫癫，总算是能安安心心听完他要的报酬。 然而他又算岔了些，国师的力量，并未随着她的清醒而回归。 不过国师认同他的救命之恩，所以也认下了他索要的报酬。 国师虽然翻山倒海的力量没了，但活了那么多年的见识还在，有了她的帮助，关于慕文为何无法修行总算是有了点头绪。 他们决定去南方的山脉里找寻几种珍稀的药材，这样或许能治好慕文的“病”。 两人一兽就这样暂时结盟，踏上了流浪的征程。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国师大人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过抓眼，而且一路都有人在搜寻国师的踪迹。 力量偶尔恢复一些时，她能用一种奇特的阵图遮掩，然而有时候她灵力也会消失，这种时候，两人就不得不东躲西藏。 幸好按国师的说法，她力量全无，即便是在神级强者的神识里，气息也不过只是普通凡人，否则慕文就算是带她钻入泥水沟里，也躲不过一个呼吸。 虽然一路有惊无险，但耗费的时间却被拉长了数倍。 相应的，盘缠也早早地耗光了。 慕文不得不带着国师这个拖油瓶，四处想辙，筹谋生计。 而国师虽然很多年不曾因为口腹奔波，但脑子却没坏，学起东西来一等一的快。 慕文混迹江湖多年的技术，很快就给国师学出了精髓，甚至青出于蓝。 她的灵力虽然时灵时不灵，但身手却随着伤势好转越来越恐怖。 越到后面，她越能独当一面，不论是弄盘缠，做伪装，还是鬼话连篇混淆视听，不费力气摆脱追踪等等…… 她做得一次比一次顺畅，到后面慕文甚至愁起来，说怕国师大人就这样抛弃他这个拖油瓶。 回应他的，据说是国师大人一个大大的、毫无仪态可言的白眼。 一路奔波了快七个月时，他们翻过了好几座不同的山林，却只找到了一种灵药。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他们弄清楚了慕文无法修行的真正原因—— 夺灵之术。 看到这里，言灵和言寂月两兄妹着实惊了一大跳。 原因弄清楚了，解决办法却没有变。 按国师的说法，这个方子，治疗功效广，啥都能用。 慕文怀疑她是个蹩脚大夫，然而国师大人今非昔比，面不改色地收下他的夸赞，却一句安抚人心的话也没说，扭头继续走了。 按慕文从前的性子，这时候该考虑考虑清楚利弊再行动了，然而他只是叹了口气，一边说着自己亏本买卖，一边屁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腓腓趴在前方透明的肩膀上冲他叫的欢快。 彼时天光好，风华正茂。 …… 第203章 功败垂成 国师大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跋涉一年多后，两人一兽竟然真的在她的带领下，找齐了炼制灵药的十六味灵草灵花。 不过药草难得，用一份就少一份，于是国师也少见地忐忑了起来。 兀自沉默地翻了一段时间的无名手札，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开始练起了药。 慕文虽然很怀疑她说的必然成功的话，但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揽下了所有杂活，国师大人又过了一段饭来张口的日子，相当惬意。 炼药的过程不算顺利，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月，失败了几次后，总算是有了成果。 慕文拿到药的时候愣了半天，最后脸色通红地憋出了句“小爷总算没白供你。”，被国师大人赤手空拳地打了一顿。 周身没有任何伤，却疼得他满地打滚，汗流浃背。 末了，国师大人还说这是为了给他松开筋骨，以加速吸收药性。 历来嘴强王者的慕文被摁着头，“心甘情愿”地憋出来句多谢大人。 ……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但慕文还是难得拘谨斯文了起来。 焚香沐浴，夜观星象，最终找了个大吉大利之日，翻山越岭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服下了那枚能帮他破咒的丹药。 服下药后的慕文，周身开始窜出冰冷的黑色虚影，一圈又一圈，像黑色的锁链一般，不断地试图锁紧，嵌入他的身体。 然而药力融化，又变成一圈一圈的涟漪，自他体内扩散开。 两相冲击之下，很快他就像是冲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脱力。 但他一声未吭，咬着牙抗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对冲的痛苦。 像凌迟般，久久不得解脱。 …… 言灵两兄妹心有余悸地看着，隐隐明白言寂月的夺灵之术为什么会解得那么顺利。 …… 在数不清的钝刀子划肉般凌迟之下，黑色的锁链越来越淡，而慕文的脸色也像是白纸一般，攀爬的青紫经络十分明显。 摇摇欲坠。 …… 言逢欢的目光深了些。 …… 咔嚓—— 最后一丝锁链碎裂开去。 慕文没有耽误时间，艰难地盘腿结印，随着他的动作，环绕在他周围的风突然安静了许多。 一个周天之后，他的身上，出现了非常微弱的灵力波动。 微不足道的，所有修士踏入修行之路时炼化的第一股灵力。 须臾，他睁开眼睛，明明很累，但整个人却透露着从来没有过的精气神。 即便是并不算高的天赋，却仍然让他欢欣雀跃。 众人看着，不由得万千感慨丛生。 他们一路看着少年走来，非常明白这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相比季临星，他的路苦了无数倍。 他混迹流浪在世间，拼尽了所有到处求师问道，然而身份低微，天赋不显，处处失望。 他和季临星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比之季临星，他更阴郁，更圆滑，更懂钻营算计。 他所有的出发点，都建立在利益权衡之下，即便是胆大包天，冒死救下国师，百般护持，都只是为了今天。 隐忍沉默，十年不弃。 这个少年，时间从没消磨掉他奔向目标的决心。 众人佩服他的魄力，也不由自主地为他的守得云开而欣喜。 虽然他算不得什么正派的好人，但他偶尔也会拉着国师去管管闲事，也会为失去亲人的小孩子寻找个可靠的托付。 善有善报，这是人类都喜欢看的结局。 …… 风声悠悠，阳光明媚。 慕文心情极好，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奔向国师，他站定，大笑着抬起手掌，似乎兴之所至，想来一个成功的庆贺。 …… 就在这时，画面荡开些涟漪，众人目光所及，云雾突然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昏黄光晕。 时空仿佛交叠了起来，一时间他们分不清到底哪一幕是真，哪一幕是假。 …… 慕文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他击掌的前一秒。 无数的黑色锁链凭空出现，在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带出破碎的脏腑和白骨。 他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外力一瞬间扭曲，身形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国师面前。 …… 而交叠的画面里，时间被拖慢了一些，巨大的金色凤凰从天边而来，呼啸着席卷而过。 慕文被激起的狂风掀翻在地，身上却没再出现那可怕的锁链，鎏金凤凰不闪不避，所过之处，万法湮灭，露出了赤裸的黑色空间。 空间乱流席卷，仿佛要将所有人的灵魂扯出。 然而凤凰箭羽丝毫不受影响，最终，它飞向了另一边天际。 …… 慕文被国师吊住了片刻的性命，然而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字句断续：“下、下次见面，要答应……” 一句话没说完，绝了生息。 同时冲击众人眼底的，是天边炸开的巨大凰影，一瞬间灿烈过日光。 随即而来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哀嚎声，绝望刻骨，仿佛即便是死也要将他人的灵魂一道扯出来。 …… 头晕目眩之际，魇阴风雷回环四周，挡住了那直抵众人灵魂的冲击。 …… 分不清死亡和真实，众人的思绪，仿佛跟着那个少年戛然而止的生命一起停了下来。 最后的画面里，他们看到的是少年茫然地踩在一片虚无里，朝他们的方向望来…… 与他身影重叠的，是那已经分辨不出原本样貌的尸体。 无穷无尽的绝望和不甘席卷而至，恍若地狱伸出的枯爪，目标是所有尚有生气的魂魄。 …… 光影回缩，世界坍塌。 一切归于静寂。 紧接着，耳边一声清脆的响指，将众人悬吊的思绪和灵魂一并拉回。 然而即便是强如季鸿智和言敬，也哑然了半晌。 太真实的世界交错，即便是作为旁观者，也难免陷落。 难怪，季临星无从逃脱。 “太可怕了。”季鸿智嚅嗫着，说出这么点干瘪的评价，以此来缓解他心里对这种力量的敬畏。 言逢欢单手一挥，魇阴风雷猛扑而上，将季临星周身最后一些魔物烧了个干净。 魇阴风雷撤开，伴随着皮开肉绽的痛苦，季临星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一边自己撑起身子来，一边呲牙裂嘴：“嘶，痛死小爷了。” 季鸿智几步跃上前，给了个老泪纵横的拥抱，展现了两人之间难得的祖孙温情。 季临星着急地喊着“轻、轻点”，一边抽空对围上来的众人笑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波人轮番对他嘘寒问暖，季临星也一一回应，轻快的，没个正形的。 …… 温谨方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言逢欢身后，他没说话，目光微垂。 “你说我该怎么办？”言逢欢静静地看着季临星几人的闹腾，神情莫测。 一番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温谨方静了静，却答了出来：“他会熬过去的，他已经是季临星了。” 不再是只能靠言逢欢硬抗一道天罚，化血铺路，重编命格才能救回来的慕文。 他拥有堪比天生神族的天赋，命格尊崇，凤毛麟角的变异属性，伴生灵宠…… 即便是亲身经历了慕文的一切，他也不会慕文那么大的执拗和怨念。 言逢欢全了慕文梦寐以求的一切，梦想，遗憾。 他和慕文同样聪慧，会明白如何才算不辜负。 言逢欢抿了抿唇，最终无声叹了口气。 或许对这段往事有执念的傻货，是她自己才对。 过了会儿，言逢欢有些后怕地自嘲：“今天还好有你在，否则我又得干出些蠢事儿了。” 温谨方摇了摇头，在言逢欢看不到的地方，向来干净的瞳色覆上了些晦暗：“你做得很好，比我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要好。” “你……”言逢欢疑惑地转过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声音的沙哑，“你怎么了？” “没事。”温谨方自然地放下手，挡住言逢欢凑近的脑袋，随即低眉看向言逢欢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笑意，“就是很遗憾，当年没能看到你混迹人间的风采。” 言逢欢抽了抽嘴角。 屁的风采。 “我说过吧，人间很有趣的。”温谨方突然躬身凑近了些，以至于言逢欢能看到他漂亮的眼睛边缘，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红，“现在呢？觉得怎么样？” “什么？” “我是说这段记忆。”温谨方直直看向她的眼底，“还是觉得不堪回首吗？” “……”言逢欢眨了眨眼睛。 场面僵持了几秒后，言逢欢慢吞吞地挪开了些脑袋，嘴先脑子一步得出了结论：“没。” 她不太爱回想那些事，因为越回想越会觉得，许多事情都办的相当难看，而且还没有挽回的机会。 多糟心。 然而蜉蝣一瞬，她突然发现跟慕文那些挣扎求生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堪。 在她亲手断送主神性命，迎来后灵时代终结命运后，那是第一次，她全凭自己心意在活着。 跋山涉水，谈笑吹牛。 就连躲避追杀，似乎都只是一场冒险一般。 …… “毕竟我聪明。”言逢欢应上温谨方的目光，十分认真，“即便是混迹人间，也是青出于蓝。” 温谨方哑然失笑，退开了去。 …… “你别过来啊！你别别别——”看到言逢欢走近，季临星一跳三尺高，猛然退到了墙边，像只被惹急了的猫似的，浑身炸毛。 他手上打点滴的针头被扯开，又溅了几滴血出来，季鸿智和言灵的治疗也被打断，前者气的眉心猛跳：“闹什么！还要不要命了！” 第204章 耍威风 季临星毕竟差点被心魔和魔物一起吞噬，又在梦境里折腾了那么多年，慕文受过的伤，挨过的饿，除开最后的死咒反噬，一次性全都映射到了现实里。 虽然还能喘气儿卖乖，但小命是真的快丢了。 以至于季鸿智都有点手忙脚乱。 “赶紧下来！你伤口又裂开了！”季鸿智气得眉心都在跳。 “我不！”季临星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走近的言逢欢，“她不走，毋宁死！” “……” “……” 这是哪来的傻子。 莫不是还伤到了脑子？这着实是在场的人共同的心声。 毕竟这个尖着嗓子，明明还没到生死关头，但已经试图以命要挟言逢欢的货，谁能把他跟灵武界那个一骑绝尘的天才对上号？ 但毕竟是刚刚差点失去的孙子，这会儿在季鸿智眼里，再制杖也是个宝贝疙瘩，摔不得碰不得的。 看着季临星身上裂开的伤口越来越多，季鸿智不得不冲言逢欢求起了情：“言小姐，他这会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您看能不能……” 言逢欢的脚步终于停下。 季临星眼睛亮了起来—— “季家主放心，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站在言逢欢身后的温谨方，淡笑着保证。 有了他的话，季鸿智也不上火了，没多犹豫就乐呵地让开了路。 季临星的笑瞬间垮掉，试图挽留：“诶诶诶——” 然而没人理他。 言逢欢走近了床沿，看着那个已经放弃脑子，试图变成一张纸贴在墙边当壁画的男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临星啊，我是为了你好，抹去记忆，才能一劳永逸，你真想自己有朝一日心魔丛生，道心尽毁吗？” “你别诓我，我坚决不同意！” 这话不仅是季临星炸了，旁人也听得头皮发麻。 毕竟长辈的怜爱悲悯，同言逢欢一起出现时，真是诡异的不和谐。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偏偏平日里机灵极了的季临星丝毫没察觉出来。 还在那儿以死明志，坚决抵抗——以他扒拉半天的水泥白墙作为底气，同言逢欢“据理力争”。 言逢欢也将季临星口中的“霸道”、“一言堂”演得淋漓尽致，激得季临星好几次都差点找她同归于尽。 两人的口舌之争最后终止于言逢欢的一句“你要是真有把握，醒来第一时间就会将我曾经说过的话反手拍到我脑门上，顺便理直气壮地嘲我一番杞人忧天。” “……” 季临星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来。 墙也扒拉不动了，他缓缓地靠坐在了墙边上，神情萎靡。 季鸿智心疼得脸都灰了，嘴皮子动了几下，似乎想上去阻止言逢欢继续说，然而却被言寂月拦了下来。 遂捡回他碎成几瓣理智——言逢欢，他打不过。 而这边，言逢欢单脚踩上了床榻边缘，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明明是为季临星在考虑，但偏偏被她整出了一个土匪头子的架势。 像是看不到季临星的失魂落魄似的，言逢欢毫不留情地落下最后一问：“现在，我能动手了吗？” 季临星木木地抬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她，似乎在理解她的话。 言逢欢这般阵仗，就连旁观的众人也有些不确定了。 言灵犹犹豫豫地想劝两句：“尊上……” 然而话刚起了个头，就在自家师傅温和的目光中，怯怯地闭了嘴。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 温谨方看着好说话，可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他往言逢欢背后一站，更像是个随时准备递刀的帮手。 “不、行。”就在众人出神时，季临星终于有了点反应。 言逢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像极了得志的恶人。 不过这次季临星到没有耍赖撒泼，他眼底红丝遍布，神情固执而坚决地重复：“再说一百遍还是不行。不管是哪段记忆都不行！我、不、愿、意。” 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没啥反抗的权利，所以季临星说一字一句说的尤为凶狠。 不过语气凶狠没啥用，毕竟他连骂人要戳心窝子的道理也没贯彻好，来来回回就这么些没杀伤力的话。 好像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预知了言逢欢的答案。 然而，言逢欢收回了踏在床边的脚，末了还慢悠悠地拿衣袖蹭了蹭上面沾上的灰尘。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掌心相击的声音，让季临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睛闭得死紧。 “啧，你这怂样，之后千万别出去说咱俩认识，我丢不起这人。”言逢欢咂咂嘴，不无嫌弃。 季临星一愣，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 然而直觉已经先一步跑在了理智前面，让他的脸上已经爬上了些劫后重生的喜意。 却见言逢欢已经转头往外走了，只留下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回头别找我哭，哭死也没用。” 冷漠无情。 季临星脑子空空地看着她离开，一时间竟然感觉不太真实。 “别担心，她既然选择尊重你的决定，就不会再提这事儿了。”温谨方笑眯眯地替言逢欢善后，说着他放了个盒子在床边，“先治伤。” 季临星目光移向他。 “虽然斗争成功是件挺爽的事情，但你的情况的确很危险。”温谨方直言不讳，“凭你如今的实力和灵识强度，很难全身而退。” 什么都得付出代价。 曾经言逢欢帮他将那些代价受了，所以有了季临星安稳顺遂的生活。 然而如今记起两世的记忆纠葛，那季临星就得承担两世的因果重负，他要面临的不仅是随时能吞噬他的心魔，还有命格的重叠。 天道命运可不是言逢欢，并不会因为一两句壮志豪言就心慈手软，它没有喜怒哀乐，越过了线，便受惩罚。 没有例外。 季临星有些心虚地偏了偏头：“那我也不会后悔。” “等你伤好了，就来温家找我吧。”温谨方淡淡地笑了笑，对此并不做什么评价，“虽然要受点苦，但我至少能保你修行之路，不受太大的影响。” 季临星“唰”地看向他，目光从震惊转为局促，像是这会儿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人已经不再只是那个普通人了。 “谢、谢谢。”季临星瞬间老实了不少。 这边安抚下来了，温谨方又转头告诉季鸿智等人，关于言逢欢接下来好一段时间联系不上的问题。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 不过还不待他们大惊失色，温谨方便火速说明他会在这段时间帮忙，这才勉强镇住了急得快要跳脚的研究员们。 言敬也十分会抓时机，立马表示言家上下绝对听从温谨方指挥，并不会因为言逢欢不在而拒不配合。 强势表了一波忠心，速度快得众人侧目。 …… 时间一晃就过了十来天，虽然时间紧迫，但华国仍然在意外发生的第三天后，重新举办了这次的灵武大赛。 只是这次，万众瞩目的言逢欢并没有出现，有这个遗憾在前面，像是诸如少了温谨方这样的被护送人员的消息，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也有些参赛者被吓破了胆，没敢继续，灵武局也不挽留，只是又将奖品的数量和质量往上怼了几层，而且大肆宣扬开来。 于是几天之内，参赛者不减反增。 这让众多已经身心疲惫的修士有苦难言，但退赛是不可能再退的，这奖品实在是太让人眼馋了。 季临星几人仍旧心照不宣地组成了个小队，而且各个干劲十足，干脆全都并入了言寂月那边，在第二赛道猖狂无比。 这次他们准时出发，一行人在上头的参赛者里尤为突出，别人是尽量躲着魔族走保存实力，他们一进赛区就追着魔族杀。 而且表现得十分老练，即便是难缠的幻境制造类的魔物，也没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第二赛道的参赛者们跟在他们身后，好不轻松。 赛程中段，言寂月成功晋级二阶中期。 这一行人突然就像是皈依佛门似的，转眼间就收了杀心，开始披星戴月地往终点赶，对一路上的魔族丝毫没有留恋。 一下子速度快得让跟在后面准备捡便宜的人，连魂都还没捡回来，就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 “……” 被鬼追啊。 参赛者们不懂他们这前后矛盾的操作，但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第二赛道的热闹一度超越了其他更高界别的路，连花里胡哨的攻击都比别人响亮了许多。 然而，积极是好事，但在实力面前还是没啥作用。 很快，在大部分第二赛道的修士还在半路跟魔族斗智斗勇时，灵武局已经宣布季临星几人获得优胜，并且还将他们自己选的奖品公之于众。 这几个人丝毫没客气，选的全是第二赛道的奖品里排的上号的，看得人眼红。 妈的，欺负人。 纯纯的欺负人。 就在第二赛道众修士满怀心底的愤愤不平完成比赛后，却听闻这群人丝毫没停歇，又跑去了第三赛道耀武扬威。 虽说三赛道的魔族明显强上了不少，可他们队伍里的各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然又一路从终点将第三赛道打了个穿。 最让人上头的是，灵武局认可了他们的成绩。 彼时第三赛道名列前茅的修士们，想起之前还跟他们擦肩而过，甚至友好地互相招呼：“……” 两个赛道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奖品的质量不可同日而语。 已经到了让人想要杀人越货的地步了。 两个赛道的修士们乍一碰了面，互相交流之后，更是一个个不由得怒向胆边生。 太欺负人了。 必须得给这群小崽子一点颜色瞧瞧，他们绝对值得一个善意的群殴！ 然而就在众人摩拳擦掌时，却发现这群人并没有拿第三赛道的奖品，甚至还将第二赛道的也归还了回去。 据说之前之所以拿奖品，是怕他们第三赛道拿不到第一，得空手而归。 来都来了，怎么着也不能白来。 “……” 玩儿呢。 那怎么现在就两个都不要了呢？ 这个答案，注定是没有人回答的。 因为这个小队的人，风风火火地来，又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好似就是为了来耍这么场威风的。 于是乎，几个人的名声一下子就响亮了起来，与此同时连仇恨值也拉到满满当当。 第205章 引蛇出洞(1) 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时间去了解自己的“万众瞩目”，因为季临星这边不出意料地出了意外。 几人一边感叹温谨方的神机妙算，给的药竟然真的只能让季临星坚持完比赛，一边火急火燎地将季临星送回去救命。 路上言灵处理了季临星受的外伤，不过对后者又陷入了无法探知的昏迷状态，却是束手无策。 要不是温谨方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几人怕是早就要乱了阵脚。 ……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温家，温谨方和季鸿智已经早早地等着了。 见到他们，言灵几人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落了些。 温谨方接手了治疗，季鸿智也腾得出来些注意力了，笑眯眯地告诉几人他们如今的“四面楚歌声”的处境后，扬长而去。 他走得潇洒，然而却苦得言灵一行人，自此连温家大门都没敢踏出一步。 即便骄傲如蒋宵月，对此也直言“出去就是找死。” 惹了一两个修士还好，他们这一遭可是踩着上百修士的脸面蹦迪。 现在出去，太招人恨了。 他们又不傻。 一行人干脆就直接赖在了温家。 毕竟教他们这么干的人是温谨方，几人赖得理直气壮，温家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这么一呆，就呆了六天。 …… 等到温谨方和季临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后者精神倍儿好，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颓样。 季鸿智像是掐着点似的赶来了温家，同时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奚涟和封灵子两边，都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奚涟，季临星安然无恙，还能在赛场上招摇过市，大展威风，显然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也挑起了她的好胜心。 “这段时间她已经偷偷潜入两次，我们的人并没有现身。她没找到临星的下落，颇有些气急败坏。”季鸿智说起这个的时候，神情舒展，“真的多亏有您的帮助。” 如果不是温谨方出手，三天不到的时间，别说参赛了，季临星实力能恢复几成都是未知数。 更别说还能将季临星藏得严严实实。 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这么快能掌握主动权，将局面扭转过来。 如今奚涟乱了阵脚，他们便能进一步来 “再等等。”温谨方点了点头。 “好。”季鸿智自然应承。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众人一怔，发现是一排端着各式各样菜肴的人静候门外。 “进来吧。”温谨方轻声道。 随着他的话，领头的人沉默地鞠了一礼，这才指挥后面的人有条不紊地入门，很快布满了一桌菜后又安静退去。 “这是……”季鸿智不解，却见季临星跟猴一样从他身后一窜而过，毫不客气地扑了过去，大快朵颐。 像是很多年没吃过饭似的。 看着还有点香。 季鸿智的问题有了答案，然而他知道季临星这会儿情况特殊，也没狠得下心让他收敛仪态，最后只能尴尬地冲温谨方一礼，随即扭开脸去。 温谨方倒表现得十分平静，他甚至招呼起了言灵几人一同入席。 饭菜管够。 当然，几人自觉还没禽兽到跟饿了许久的季临星抢口粮，于是都礼貌地拒绝了温谨方的招呼。 后者一个客都没揽到，对此也不觉沮丧，慢条斯理地盛了碗饭，坐了下来。 “……” 蒋宵月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也凑上前去。 “师、师傅啊……”言灵被推在前面当先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温谨方擦干净筷子，又放下，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 有戏。 众人眼睛一亮，言灵也是受到了鼓舞：“尊上她……现在怎么样了啊？” 见温谨方看过来，她立马怂了：“我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一声清冽如水的女声在房间内突兀地响起，惊得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离得最近的季临星更是瞬间后蹿了几米：“谁？！” 等他定睛一看，发现温谨方身边的空位上，言逢欢已经大咧咧地捧起碗筷吃饭时，不由得大跌眼镜。 季临星定了定神，端着碗走了过去：“你没事儿吧？” 其他几人也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言逢欢，没敢吱声，神情里难掩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儿？”言逢欢的目光自碗里露出一截，淡淡地瞥了一眼季临星，“还吃不吃了？” “吃啊！当然吃！”季临星语调升了升，凑了过去，“这可是专门给我做的一大桌子菜！羡慕吗？” 言逢欢扒饭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看了两秒，把季临星看得不自在了后，才慢悠悠地继续夹菜。 “……” 季临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靠近了些，再次确认：“你真没事儿啊？” 言逢欢没说话，人却不耐烦似的离他远了点。 “她没事，气息之所以变化，也只是因为拟练阵图的原因。”温谨方抬手阻止了季临星的追问，又朝着众人笑着解释了下，“会好的。” 然而听了这个解释，几人的脸色却并没有什么好转，反而难看了不少。 拟练什么阵图，能连整个人的气息都能完全改变？ 况且此刻的言逢欢，明显和平时的她不符。 从出现到现在，她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出现过。历来黑白透彻的眼睛，也像是淬了些寒冰，冻得人心里发冷。 “我没事。”似乎是被几人盯得烦了，言逢欢放下了碗，左手指节在桌上叩了叩，和桌面相击的闷响声，让众人心里一紧。 “大人的事儿少管。倒是你们，比赛怎么样了？拿到名次没？” 声音冷冽。 “拿、拿到了……” “心虚个屁嘞。”言逢欢嘟囔了一句，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温谨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时顿了下，随即端起了饭继续吃了下去，温谨方无声地笑了笑。 言灵几人如获重生地深深呼出了口气。 明明说的是真话，可被言逢欢的目光盯着，什么底气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太可怕了。 tat。 如果不是温谨方在旁边作证，他们真的要怀疑言逢欢是不是被谁给掉包了。 “言小姐……呃，没事就好。”季鸿智一时间也是心有戚戚，“阵图的事您别太着急，得注意休息……” 季鸿智这话说得没啥毛病，虽然其中多少有客套的成分在，但总也不至于到了言逢欢和温谨方两个人都给他目光注视的待遇。 “怎、怎么了？” 言逢欢收回目光，继续扒饭，季临星也忘了自己刚刚做过啥事儿，哥俩好的挤在言逢欢旁边吃得欢快。 “奚涟那道阵图她闭关两天后就已经破解了。”温谨方笑了笑，解释道。 “什么？！”季鸿智惊到有些失态，“那、那怎么这段时间……” “她只是在试试其他的变化。”温谨方看了眼只露个脑袋顶在碗外的言逢欢，目光染上柔和的笑意，“她对阵图举一反三的能力一向很强。” 岂止是很强…… 众人心里惊涛骇浪，这么一来，他们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言逢欢会因为拟练阵图导致气息变化。 这哪是拟练阵图啊，这分明就是变态体验游戏啊。 而且她还不光是体验，而且还秉持着奚涟那种恐怖的心思在拓展。 成了那就是天才，疯了也不奇怪。 真怕她试着试着的，给华国多试出来一个敌人。 这种事情着实越想越可怕，一滴冷汗就这么从季鸿智的额头滴落了下来：“那言小姐实验得怎么样了……” 言逢欢放下碗，脸上浮现了些兴味的笑：“差不多了。” 那就是不会再继续了，季鸿智猛然长舒一口气。 “还要吗？”温谨方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言逢欢顿了顿，和旁边季临星的视线对上，突然扯了扯嘴角，将已经放下的碗递给了温谨方：“要，多来点。” 季临星脸色大变。 “……” 鸦雀无声，整间屋子里只余下了季临星着急上火的“等等”“给我留点”的惊呼、言逢欢的嗤笑声以及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 面面相觑。 几人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气氛转变得这么快。 温谨方却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游刃有余，还腾得出手安顿了一下他们，免了他们站着看完这两人的食物争夺大战的尴尬。 …… 如温谨方所说，言逢欢这种“礼貌有但不多，见谁都想挑事儿”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约莫五天后，终于恢复了正常。 期间言灵几人被折腾得提心吊胆，身心俱疲，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乐在其中。 有温谨方的指导在前，言逢欢的实践虐待在后，几人即便是各自专精领域不同，却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尤其是季临星，据温谨方所说，原本他为了摆脱命格重叠的影响，尽可能保留本世的命格，需要至少半年的来回历练。 却因为言逢欢给予的压力而进展神速，关于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她“举一反三”的成果了。 奚涟更改她的噬魔图，用来吞噬万物生机，她摸透了这套法子，又自主开拓了些其他的用法。 比如说：凝练杀气，缩小或者扩大阵图所覆盖区域某一部分的怨气，强化恶念邪欲作为攻击的源头等等…… 乍一听起来没一个好的，言逢欢也丝毫没有将这阵图传授给谁的意思。 言逢欢随手聚了个小型阵图，季临星几人被扔进去磋磨了几天，却也正好让季临星自身的命格凝实不少。 …… 第四天的当口，季鸿智带来了他们最新的计划和一肚子腹稿，但他对于言逢欢的状态委实有点怵，于是又拎着蒋坤礼一起来作为说客。 然而不出所料，他们的话刚一出口，就得到了言逢欢的礼貌回应。 第206章 引蛇出洞(2) “又比赛？”彼时言逢欢单手撑着脸，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没什么坐像。 闻言斜睨了一眼季鸿智，干脆利落，“不比。比赛多没意思，他们不如直接来受死。” 说完，她咧嘴一笑，杀心骤现。 “……” 如果不是温谨方已经告诉过他们，言逢欢最近杀心和戾气成倍增长，行为和说话都会受到绝对的负面影响，并非本意，他们真的会以为言逢欢对他们积怨已久。 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仗着有温谨方在场，季鸿智还是顶着言逢欢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将话说了下去。 总得来说有三点。 第一，奚涟很生气，这是他们观察了十来天得出来的结论。 而对于这点，言逢欢表示很高兴。 不过她还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就被温谨方递来一杯茶给打断了。 第二，在季临星“销声匿迹”的第七天，奚涟和封灵子会了面，地点在m国一处孤立海岛。 对此，言逢欢不咸不淡地“呲”了一嘴。 不过就季鸿智所言，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查到，毕竟是两位神级强者，华国也没敢凑得太近。 第三，m国有奚涟的使者来访，向华国下达了奚涟授意的战书，群战还是单挑，由华国来定。 并且，下达的同时，已经将消息公之于众。 这招他们用过，如今被奚涟还以颜色。 伴随着现代科技的传播手段，讨论度空前绝后，热闹非凡。 修士间的比拼，瞬间上升到了国与国、神级强者等顶级战力的斗争。 成王败寇。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也是季鸿智两人一来就被言逢欢否决了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人心虚地将目光投向了温谨方。 离他们放出季临星的消息已经十多天，在温谨方的帮助下，奚涟即便是亲自出马，也一直没能找到季临星。 奚涟骄傲，再加上他们时不时递过去的似是而非的消息，不管奚涟有没有识破是他们做的手脚，可终归这种超脱她控制的情况，已经是让她动了怒。 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给言逢欢造的势，吹的牛，世人慕强，数不清的信仰之力已经开始流向言逢欢。 现在的程度已经影响到了奚涟和封灵子。 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两位这么些年，在灵气枯竭的时代还能晋升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信仰之力。 如今突然被言逢欢抢了去，自然快坐不住了。 戏已经做足了，再不收杆，鱼就该脱饵了。 那样可不好玩了。 而且…… 这些事儿多多少少还是温谨方教的，他们也只有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 接收到两人求助的目光，温谨方淡淡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彼时他正站在院子里，将不知名的药草一一铺开在木质的药架上，秋日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 药草的清香，伴随着茶香一起飘散开来，慢条斯理，安抚人心。 季鸿智两人脸上的焦虑有些滑稽地顿住，随即很快平静了下来。 而这边，温谨方也已经晒完了药，他就着院内浇花的水管洗净了手，一边走向石桌，一边道：“不用着急，再等等。” 季鸿智：“她已经接连入境七次，虽然我们能掌握她的模糊动向，但还是心下难安……” 能够任由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家地盘上转悠，已经是他们经过很多轮争论和辩驳的结果了。 直到现在，还有很大一波人非常反对，认为这样去刺激奚涟是件非常不理智的举动。 如今他们并不算正面“挑衅”奚涟，只是“恰好”他们做的所有事情让奚涟不快而已。 但他们谁都不知道，天道对于神族的限制到底到什么程度。 “放一百个心吧。”说话的人是言逢欢，她掀了掀眼皮，模样懒散，却仿佛将季鸿智的心思看得清楚，“她不敢轻举妄动。” 季鸿智眼睛一亮，赶紧一礼，虚心求教。 言逢欢朝着温谨方的方向扬了扬头：“他既然敢让你们干，就代表奚涟不可能从这里抓住你们什么把柄。那道规则对于人族保护的极限，谁能有他清楚？” 温谨方脸上笑容温润，没有反驳。 季鸿智两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大概是温谨方除了暗地里帮他们“出谋划策”以外，并没有刷过多的存在感，他们潜意识里竟然还是没有将他和传说中的生命主神联系上来。 然而他们是同一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道规则，可是经过他的手亲自添上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两人不再多言，对着温谨方深深一拜。 后者端着茶杯浅啜了一口，还是淡笑着对自己之前的话解释了下：“奚涟行事非常谨慎，多年过去，这样的习惯大抵也是有增无减。想要请君入瓮，得再耐心点，你们越热切，她越是会怀疑。” 季鸿智两人神情凝重了不少，奚涟的谨慎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所了解了。 就算只身入境华国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但她每次仍旧非常小心，全都是伪装身份进来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探测器已经升级了无数个版本，又有奚涟的血液样本在手，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奚涟入境的消息。 而且入境之后，也是数次失去了奚涟的消息。 她太敏锐，即便是并未察觉他们的检测，但也完全没有放松警惕。 神级强者掩藏踪迹的手段，是层出不穷的。 对付封灵子，他们可以利用对方的轻视心理，然而奚涟虽然同为神级强者，却没办法同等待之。 思及此，季鸿智两人还是叹息着应了。 “咦。”言而逢欢闻言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她直直地看向季鸿智，“你们这到底是想避还是想战啊？” “能不战，自然是不想战的。”季鸿智老实回答道。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通常这种情形下，你得接一句但是吧。” “……是。”季鸿智坦言，“但是奚涟对我们的敌意已经在那儿了，魔族又蠢蠢欲动，与其坐等两面夹击的窘境，我们想的是不如引蛇出洞，分而化之。” “啧。”言逢欢起身，而指腹搭在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 在她旁边坐着的温谨方突然笑道：“别担心。” 言逢欢突然转过头看他：“我没有。” “好吧，是我猜错了。”温谨方从善如流，又给添了些茶水。 “……” 言逢欢一屁股又坐了下来，声音仍旧清冽：“分而化之，奚涟要是知道你们的心思，表情一定很精彩……你们这赌的可真大，也不怕将自己赔进去。” 既要顾忌天道规则的极限，不能给奚涟寻着可以主动出手的错处，又要一步步引她上钩，按他们的计划走。 奚涟并非任人摆布的性格。 这其中任何一环漏了馅儿，以奚涟的警惕，必然会抽身走人或者瞬时发难。 虽然她不知道华国究竟准备了些什么，又有多大的把握，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如果她没有破解奚涟改得面目全非的噬魔图，这场赌局华国必输无疑！ 而到时候，就很难轻拿轻放了。 原本的噬魔图，就已经凶残到连控阵的主神都能吞噬，更别说奚涟修改后的。 那是完全无差别吞噬的阵图，一旦被卷入，没有任何生灵逃得过。 除非华国如今的科技和实力，已经超越远古大神们，能直接对抗天地之力。 然而，单看现在的情况，必然是没有。 华国这是把所有的计划，都压在了她一定能破解阵图的基础上。 他们哪儿来的自信？ “你们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不是挺好的么？”温谨方仿佛知道她内心的腹诽，笑着打圆场，“起码结果证明他们赌对了。” 季鸿智：“其实除了相信您以外，也是因为这的确是我们衡量过后，最好的方法了。” 如果真的等到将来对付魔族应接不暇时，奚涟突然发难，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这个理没错，然而言逢欢微微蹙了蹙眉，总感觉有哪里她疏忽了。 然而就在这时，季临星的声音传来：“哎，答应吧答应吧。” 话音刚落，便见着季临星几人便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季鸿智和蒋坤礼的眼睛一亮。 以他们的实力，自然能看得出来自家孙子孙女实力精进了不少。 就在这么短短十来天之内，进步却能抵得上一年的苦修了！ 几人精神看起来不错， 实力几乎都上涨了一截，季临星跌到三阶巅峰的修为，也已经在突破的边缘，就连言寂月那暴涨过快的修为，也是彻底稳固了下来。 “混小子，说什么呢！边儿去！”心里高兴，但季鸿智还是没忘了分寸，先开口训斥了下。 季临星朝他乖巧地笑了笑，一溜烟却跑到了言逢欢边上：“这几天满世界都传疯了，都说这是‘众神之战’、‘真正的巅峰对决’……啧啧啧，说真的，你要是不做点啥，风头真得被奚涟他们抢尽了！” 言逢欢睨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跃跃欲试：“公报私仇？” “嘿嘿，是有那么点算盘在的。”季临星咧嘴一笑。 第207章 引蛇出洞(3) 那致使慕文被死咒反噬的幕后真凶，并非是那现身的魔族，而是隐藏在其后的奚涟和封灵子。 没有他们的力量供应，即便是高等魔族，也没法在一瞬间就致使慕文到了毫无挽救余地的地步。 最后逼得言逢欢以那样惨重的代价，才能将人送入轮回，也将自己彻底暴露。 两人心底敞亮的很，季临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私心和敌意，言逢欢也没有打算再干涉什么。 即便有温谨方在，季临星到底还是受了慕文的影响，一生所求在最后功亏一篑，加上被死咒折磨而死的痛苦，换谁来都没可能轻易揭过。 言逢欢缓慢地挪开目光，突然道：“你去修炼吧。” 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临星一怔，不明白怎么话题转到这儿来了，正想追上去多说两句，却见温谨方笑了下示意他不用再追。 “她已经答应了。” “？”对此，季鸿智几人完全没摸着头脑。 答应了？什么时候？ 然而温谨方老神在在的，对此十分肯定，出于相信他的原因，季鸿智俩人也暂时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已的心。 …… 季鸿智和蒋坤礼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并未久留。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温谨方和季临星几人。 “你修为跌了不少，得抓紧时间恢复到四阶，不然即便她有心带着你，你也没办法自保。”温谨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茶具，一边对季临星道。 “哦……好。”季临星有些恍惚地应着。 “觉得不真实？”温谨方看出了他的出神，笑问。 季临星点头，坦言道：“我以为……好歹都得多纠缠几轮。” 毕竟最近言逢欢这性子，谁都不太摸得准。 温谨方笑着摇了摇头：“她分得清。” 杀气重是一回事，但言逢欢的理智始终主宰。 否则在场的人早成了那些新阵图的养料了。 “师傅，您今天好些了吗？”言灵走近了些，声音怯怯，神情关切。 最近这个问话，每天都要上演，不过温谨方并未觉得不耐，仍旧微笑颔首：“好多了。” 话落，他扫了几人一眼，将他们的状态纳入眼底，又给出了些针对性的建议，对于几人身上的伤，也给了处理的药方。 几人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漏了什么东西。 言逢欢试炼用的阵图，用温谨方的话来说，基本都越过了他们的极限，几人每天从那些个阵图里滚一圈，虽说收获不小，但同样的代价也不小。 她最近甩手掌柜当得无所顾忌，得亏言寂月修炼的功法正是出自温谨方的手，否则他这边刚开始修行，没人指导倒是麻烦。 不过也正因为有温谨方在，言逢欢似乎才无所顾忌，变着花样地改换阵图，温谨方则任劳任怨地收拾烂摊子。 在两人的合力之下，蒋宵月几人在短短时间内，接连突破。 言灵晋级了三阶中级，言寂月则稳固了他二阶中级的修为，这两兄妹修行的速度，若是公之于众，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的惊疑之声。 蒋宵月可谓是受益最大的，她天赋绝顶，又很懂得把握时机，完美把握了这一连串的机会，从三阶后期一路突破，最后竟然趁势突破了四阶的瓶颈！ 离虞枝的心思没放在进阶之上，一直都在埋头研究言逢欢交给她的“狩焰神诀”，对于她来说，一旦掌握这套功法，绝对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温瀚池对比起来不算起眼，三阶中期的他修为并无多少进益，不过这才是正常修士的水平，因此他倒没觉得有多失望，心态十分稳定。 …… 言逢欢恢复平日模样之后，终于不再一声不吭将人往阵图里扔，因为找不到事儿干，被温谨方拉来当起了人肉陪练，为此，言灵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温家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没有外面的消息再递进来，几人在温谨方的指导下，过着极为规律而自在的修行生活。 温谨方丝毫没有什么藏私的意思，他虽然属性为木，但他的典藏，比常年自闭、不通人世的言逢欢丰富多了。 在谈到其他属性修士的修炼时，丝毫不含糊，对于季临星等人的指导，更是恰到好处。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不仅在药理，甚至阵图、占卜、兵器冶炼等等旁门杂类东西上，他也是精通非常。 虽然用他的话来说，只是活得久了，见识的机会比较多。 然而作为修士，谁都明白这里面，哪一样挑出来都需要天分。 …… 整整十天时间里，他们每时每刻都能有新的收获，这对于修士来说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几人沉浸在这样的生活里，几乎忘了岁月流逝，直至季鸿智的再度到来。 他来的时候，面色含霜，气场凝肃，整个人都同以往不一样了，向来慈眉善目的人，周身竟然沾染了些许肃杀之气。 仅仅十天，魔族大范围爆发，世界各地都已经被迫进入了紧急状态。 虽然说华国很早就将魔族的消息秘密共享给各国，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魔族的突然爆发，让各国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动荡。 人类现有的武器，对魔族的伤害属于事倍功半，大规模杀伤手段更是自损八千伤敌一百。 而且最让人焦灼的是，魔族吞噬欲望、恐惧和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而这些，都是人类难以避免的天性。 面对魔族，人类似乎天生就注定了失败。 而局面也一直在应证这一点。 华国是准备最充分的国家之一，但即便有提前预警，普通人也难以避免地惊慌不已。 “已经有很多人被魔族侵蚀，我们毁灭它们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它扩张的速度。” 人心难平。 季鸿智神情晦暗地说着，语气沉重极了。 光听他描述，几人就已经开始不寒而栗，对于魔族无孔不入的特点，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谁能保证，下一个被魔族侵蚀的不是自己、朋友或者亲人呢？ “幸亏世界各地越来越多隐藏的拘魔图逐渐被唤醒，否则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实在没想到，您在人烟罕迹的地方也布置了那么多……” 说到这里的时候，季鸿智惊叹又后怕。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拘魔图的数量，还能随着越来越多的魔族出现也开始增加。 并且效用越来越强，绝大部分魔族都难以逃脱，这为各国都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言灵等人也惊愕不已地看向言逢欢。 难以想象，遍布全世界的阵图，她一个人究竟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布置完…… 而言逢欢神色未变，淡淡道：“拘魔图解决不了最终的问题。” “我们明白。”季鸿智叹息。 它们太难被完全消灭了。 这是直面魔族后，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话到这里，季鸿智却不再追问更多魔族的事情，转而问道：“那奚涟下的战书……言小姐您怎么看？” 这一次言逢欢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时间久到所有人心里都开始发紧，季临星甚至悄悄往季鸿智的方向移了几步。 而季鸿智并没有避开的意思，他努力回视着言逢欢的目光，似是一定要求一个答案，他的额头随着时间流逝冒出了些细密的冷汗。 半晌，言逢欢轻声道：“可以。” 季鸿智猛然松了一口气，郑重一礼。 …… 季鸿智走后，场面沉寂了很久。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情？”静寂之中，季临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在他旁边，蒋宵月几人也是一副疑虑重重的模样。 这太异常了。 虽然奚涟的危害不容小觑，可从季鸿智的话里也能看出，魔族才是最为紧迫的危机。 可刚刚季鸿智甚至连继续问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其中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可言逢欢却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意思，她只是伸了伸懒腰，提醒道：“这‘比赛’大概是不远了，你们若是想凑热闹，得抓紧时间。” 几人一愣，对视中的全是惊恐。 言逢欢要参加，那他们肯定是要去的。 他们当了这么些天“不通世事”的原始人，连这个比赛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都不知道！！！ …… “他们很关心你。”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背影，温谨方笑道。 “你在打算些什么？”言逢欢这次却没有接话，单刀直入。 温谨方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言逢欢走近了些，声音冷静：“给华国出谋划策，你要的不仅是牵制奚涟，你想要提前终结这场战争？” 两人目光交汇，里面藏着的是曾经万千挣扎和和遗憾。 半晌，温谨方道：“是想试试，你还是那么聪明。” 他笑着，像是调侃，又像是叹息。 言逢欢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冷笑：“有什么好聪明的，不过是似曾相识罢了。” 第208章 一箭双雕 这是第一次，言逢欢表现出了对于往事的愤怒：“你想拿什么去终结？你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你该这么付！” 然而回应她的是温谨方的沉默的注视。 沉默，却温柔。 言逢欢看得怒从中来。 亲手杀死三位主神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涌，这对于她来说，是一场经年不息的噩梦。 她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是！当年我毫无办法，没资格干涉你们的决定。可如今我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 温谨方顿了顿，随即摇着头走近她：“这话不对。你的意见对我们来说，一直都非常重要。至于我——” 他的目光毫不躲闪，隔着半米的距离，微微躬身望进她的眼底，“烬影，不论什么时候，我全然相信你。” 言逢欢的满腔怒火一顿，体内属于魔族的那部分力量，翻涌又停息。 “看来一直生着气。”温谨方直起身，叹息。 言逢欢声音干涩：“我没有。” 温谨方这次没有顺着她说下去，而是抬手按在她脑袋上，稍微用了点力。 随即非常认真地道：“但是烬影，当年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没想过要失约。魔主的出现，是我们都没有料到的事情，棋差一招，生死一刻，我们只能选择扩大噬魔图。” 言逢欢错愕。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却已经信了大半。 “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支开我？”言逢欢目光紧锁着他，企图找出什么漏洞似的。 “我没有。”温谨方无奈地笑了下，“让你取南明离火，是真的想用它来撑起五行火位，而你是最佳的人选。只是……我们都失算了。” 魔主的存在，即便是宿虚明都没有算得出来。 “扩大噬魔图困住魔主，是我们在那一瞬间，认为最有利的选择。然而当你闯进噬魔图时，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后悔。”温谨方浅咖色的眼睛深了些。 “……” 他眼底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色，这样的情绪极少出现在他身上。 而万年来的认知这么突然地被颠覆，言逢欢一时间也心乱如麻，茫然四起。 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机械地转开视线，脑子终于开始转了起来：“所以，是为我做的安排……” 温谨方和华国并不知道“魔主”的存在，但奉拟却清楚得很。 恢复了不少记忆的温谨方，必然猜得到她费尽心思要等的敌人，正是那个堪称“缩头乌龟”的魔主！ 温谨方颔首，刚刚那般复杂的情绪已经不见，此时的他甚至还能调侃一句：“总算是想起来了。” 言逢欢木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刚刚为什么一副赴死的模样？” 温谨方脸上带着些浅淡的笑，像是开玩笑似的道：“这不是，给你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吗？” “……” 言逢欢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沉沉叹了口气：“那比赛呢？你还是要去。” 这么问着，但她的语气却已经像是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温谨方点了点头：“自然要去的。” 言逢欢纤眉皱了皱：“奚涟好办，但要是真的能将“魔主”引出来，我就腾不出手……” “我知道，所以才要去。”温谨方看得出她的担心，因此也没有避讳地直言道，“魔主的首要目标必然是你，我的力量也足以自保，也能尽量避免其他人被波及。最重要的是，我在，你能撑得久一些，胜率会更大。” 言逢欢一怔，脸色白了些。 面对魔主，他们谁的经验都不算多，胜算能多些自然是必要的。 温谨方说的没有错，生机之力是抵抗魔族侵蚀最直接的力量，这也是当初他即便被恶火缠身数年，也没有失去自身掌控权的原因。 而她…… 的确很需要这个能力，尤其是对上魔主的时候，她绝对不能被自己的魔体掌控，否则真的全完蛋。 言逢欢深深吐出了口气，终于妥协。 见此，温谨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转身简单收拾起了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言逢欢聊着。 不过聊的都是些琐事，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言逢欢接。 “季临星在状况已经稳定了，不过如果要在比赛前重新回到四阶，得放到虚空幻界里待一阵子，后面再将虚浮的实力补回来。” “哦，那比赛的时候，就让他打头阵了，多消耗消耗就行了。” “倒是个好主意。”温谨方赞赏不已。 …… “言灵的确适合走医修的路子，不过入门晚了点。”温谨方颇为可惜。 对此言逢欢倒是十分自信：“她能追得回来。” 言灵看着柔弱，但对自己一直狠得下去手，为了修炼，能孤身一人天天往深山老林里钻。 温谨方打趣道：“无怪她每每提起你，精神都好了几倍。” …… 温谨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大多数还都是最近他新搞出来的丹药，收拾起来非常快。 两人闲聊之间就已经收拾完毕了，他将东西放进虚空，转头看着仍有些出神的言逢欢。 后者虽然掩饰得不错，温谨方还是察觉到她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索性又走近，等到引起她注意后，才笑了笑：“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嗯？”言逢欢抬头，否认道，“……没有。” “好吧，那我去静修了。”温谨方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似也不打算勉强，交代了一句就往外走。 最近为了尽可能恢复实力，他每日也必须空出很长一段时间修行。 温谨方的身影出了厅门，沿着院内的鹅卵石往外走，阳光洒在他身上，两人隔出了一段距离。 空间感拉开，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没那么逼仄紧张了。 “那个——” 温谨方脚步应声停下，却没回头，但这样却反而让言逢欢松了口气。 她干巴巴地开口道：“漓国……我、我没有引魔族屠过城，也没有对漓国其他人动过手。” 原本言逢欢是想再多解释些的，但话到这儿，却发现她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证据。 毕竟当年恨极之时，她不是没想过让漓国所有人陪葬。 不由得苦笑。 她毁了那只黑兔魔族的同时，也接收了它的“记忆”，知道温谨方他们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可她之前并不是很在意。 类似的话她对那群修士也说过，但她那时并不在意他们信或不信。 可这次，却不一样。 她或许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事儿。 言逢欢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然而下一刻，却见温谨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意：“看你憋了这么久，就是为这事啊。” “？”言逢欢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平淡，“这不重要吗？” 温谨方看向她，浅色瞳孔里带着笑：“唔，是重要，所以我从不怀疑你。” 言逢欢皱起了眉：“这俩个……有什么因果关系？” 温谨方突然偏了偏头，笑道：“你猜猜？” “……” 猜个…… 言逢欢咬了咬牙，原本一腔的感慨一扫而空，她干脆大不敬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温谨方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望着空落落的院子，言逢欢沉默良久，最后呼出了口气，松快地笑了出来。 能亲口说出这件事，对她来说至少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毕竟她是真的，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 后灵时代，魔族之乱持续千百年，等神族作壁上观百来年后，才发现魔族已经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它们的老巢混沌深渊，从没有任何人能够活着走出来！ 而离烬影，是唯一一个例外，两次进入混沌深渊，两次都活着走了出来的—— 用那些曾经质疑和声讨她的人的话来说，一个怪物。 第一次，是在她刚晋级六阶不久。 那时候她和奚涟的矛盾还只在平日里的小打小闹。 但随着烬影的实力日渐强盛，很少有人敢再在小事上得罪她，奚涟也着实消停了不少时间。 那段日子，她们相处得还算井水不犯河水。 而变故发生在一次外出清扫魔族的行动中。 有两位神级强者带头，她们只需要转移和安抚受惊的人族或者妖族。 两人不对付，自然不可能一起行动。 然而就在烬影正安顿救下来的妇孺时，奚涟却突然赶来告诉她，东南方向有两只铰狼，为了保护人族受伤不轻。 他们周遭魔族太多，她应付不过来。 奚涟那时修为在四阶巅峰，因此烬影对奚涟尽管有所防备，但并不算多。 而梦境森林的铰狼一族，和她感情极为深厚，不管那两只铰狼是不是她认识的，她都得去探个究竟。 但当她往东南方向赶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个，被什么法器划开的，巨大而恐怖的空间乱流。 被卷入的一瞬间，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六阶强者，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前够看。 但在天地之力面前，太脆弱了。 …… 第209章 混沌深渊(1) 乱流的出口，好巧不巧地就在号称“有去无回”的混沌深渊。 烬影被甩出空间的时候，犹自没有反应过来。 来不及理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已经被无穷无尽的魔族包围。 混沌深渊不见天日，好在她被抛下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魔族。 除了永不停息的诡异嘶吼让她头痛之外，还算能应付。 于是她没敢走远，一边抵抗着，一边勉强计算着时间。 过了两天，没等到任何人来救她。 烬影灵力快要耗尽，深渊里灵气绝迹，无法补充，她用不了随身携带的灵器。 不过幸好她作为体修，没了灵力，身手还在。 而且随身携带了不少可以直接使用的防身阵图，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她知道，也到此为止了。 既然难逃死劫，她索性放弃了原地等人的想法，转头朝着更深处走了下去。 反正都是死，那她多逛逛这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巢，死了也不算亏。 第五天，魔气攻入她周身经脉，无数的凄厉声音在她耳边昼夜不停，野心、不甘、怨恨、痛苦……各种情绪如同山海倾覆般涌来。 她的理智开始混沌，但没忘记自己要去哪里。 魔气的催化下，她下手开始逐渐狠戾起来。 她一路杀了过去，不知道撕碎了多少低等魔族，它们以不同的模样出现，但最终都变成了不知名的碎肉和鲜血。 不过花费些时间，它们就能重新组合成别的样子，扑上去，又重新被烬影撕碎。 …… 随着越来越接近深处，烬影发现她体内魔气流动的速度凝固了下来，追在她身边想要吞噬她的魔族也越来越少。 于此同时，她也开始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没有了魔气的主导，她对身体的感知完全恢复。 迟缓的剧痛一波波袭来，她的动作很快慢了下来。 她没时间去处理伤口了，到了这里，走不走都是死。 看着周围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魔雾，烬影试探又往深处走了些，果然追在身边的魔物更少。 底下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惧怕。 烬影看着黑黢黢的前路，扯了个僵硬的笑容，拖着半残不残的身体，头也不回走了下去。 她倒要看看，能让这群怪物都害怕的是什么？ …… 混沌深渊底部，是一个极为空旷又宽广的“地下世界”，蠕动的魔雾凝成天空、地面，化成水流，树木和山川。 诡异又阴森。 如果不是全然黢黑，倒真有模有样。 烬影不敢调用任何灵力和灵识，她体内的灵力一旦用尽，体内魔气就能将她彻底留在这里，成为游荡的魔族之一。 地底世界安静极了，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一个高耸的圆柱，安静地伫立在整个世界的中心。 烬影能清楚地看到那些魔雾里涌动的各种“身影”，感受到它们其中某些东西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们十分安静，这是以往她都没有遇到过的魔族。 她呸了几下，将嘴里的血沫吐掉，望着魔雾蠕动的来路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地底世界。 …… 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蠕动不停的触感让她面皮有一瞬间扭曲。 她的鲜血滴落在地面，飞速被黑雾吞噬，然而没有任何攻击到来。 空旷感加倍袭来，被一道道“视线”注视着，一种不同于修士的威压倾覆而下。 烬影的脚步霎时间如有万钧，迈得万分艰难。 周围这些东西，比她所遇到过的魔族还要强大很多！烬影顷刻间有了比较。 她毫不怀疑，它们是想将她撕碎的。 然而…… 烬影脸色如霜，一瘸一拐地朝着中间的高台挪去。 那或许是她还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天空”和“地面”涌动得更加厉害了，它们也察觉到了烬影的打算。 …… 森林之主的徒弟丢了。 这个消息在烬影消失的第一天，就已经席卷了整个神界。 各个遥居天南地北的仙者、神者都听到了风声，很快这个消息也蔓延到了人妖二族。 一开始很多人都没当回事。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超出众人的意料。 首先是火焰神尊，他气怒之下闯入梦境森林，跟森林之主狠狠打了一架，梦境森林被他一把火烧了三分之一。 世人这才知道他和烬影的关系，惊愕不已。 森林之主的徒弟，一向是响当当的名号，毕竟能当神级强者的徒弟，天赋能那么弱也是罕见。 烬影能够修行的消息，也只有离得近的人知道，很多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 但经过离惑这么一闹，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认识了烬影这个人。 ------------------------------------- 两位二阶神祗这场架一点没有来虚的，若不是森林之主的亲子出手阻止，两人必然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少人对这个消息表示怀疑，奉拟虽然已经有名气在外，但刚刚晋神不久的他，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然而没等缓过神，却发现梦境森林的妖族已经倾巢而出，开始满世界找人。 火焰神尊和森林之主也没闲着，各处探寻消息，他们的友人们也陆续出了手。 一群神级强者出手，世间简直快被翻了个底儿朝天。 就在不少人已经惊叹不已时，又听闻奉拟请动了两位主神。 举世震惊！ 即便是清剿魔族，最多也就一两位神祗出面，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凡人，有这么重要？听到消息的人，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可思议和惊恐。 尤其是曾经跟烬影有过不少冲突的人，更是坐立难安。 ------------------------------------- 然而，即便是这般让人惊叹不已的阵容，这么多能翻山倒海的神者； 即便往生主神敕令四海水波搜寻，复又翻遍幽冥； 即便策算主神耗尽神力，算尽天机…… 都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烬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开始恐慌。 并不是因为烬影，而是因为他们难以想象，这世间居然有事情，是集这么多神级强者还无法做到的。 如果落在他们头上…… 阴霾和恐惧逐渐生根在每个人的心里。 …… 第三天。 第五天。 第十天…… 奉拟等人连闯了世间数个举世闻名的险境，身上也带了伤，却一无所获。 第十三天，混沌深渊传出一阵震天撼地的惊雷声，巨大的银雷冲天而起，直奔虚空！ 虚空有雷影灿然而出，毫不相让地同银雷撞上，发出恐怖巨响，无数人霎时间被震晕了过去。 隐藏在世间各地的神祗大能们，纷纷被这般动静震了出来。 银雷和虚空之雷谁都不肯示弱，两者似乎在比拼似的，不断对冲着。 它们两方的能量都仿佛无穷无尽，谁都不肯相让。 那一圈圈震荡开的能量涟漪，很快就让天空裂开了数道大口，裸露出了背后恐怖的虚空。 里面是神级强者都不敢沾染的东西，一旦倾泻而下，世间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众神顾不得其他，电光火石间，只能强行以神力撑起天幕。 往生主神业画灵幻化出本体，以耳目难及的速度靠近了惊雷。 在他背脊之上，还站着两个身影——策算主神宿虚明和奉拟！ 两人皆是神色冷肃，只见宿虚明手印翻转，转瞬之间遏制了两道雷霆的时间—— 张牙舞爪的雷影瞬间冻结似的不动了。 奉拟毫不犹豫，手持天青色长剑掠向虚空—— 业画灵紧随其后，但他的目标是那从混沌深渊奔涌而出的银雷！ 他们想强行将两方都压制回去！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这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对冲。 所有的人的心都揪紧了。 天雷正是虚空之雷的分化形态之一，说是所有修行之人的噩梦也不为过。 而那银雷更是能与之分庭抗礼，无论那一边都绝对不是他们能硬抗的。 即便是神级强者，恐怕也够呛！ 然而就在奉拟身影刚靠近虚空裂缝处，天空陡然炸响一声惊呼：“让开！” 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一副破烂嗓子硬吼出来的一样。 然而声音未落，两位主神和奉拟的身形便同时一顿！ 下一刻，宿虚明身形微转，挥手就将力量倾注在了业画灵身上。 后者速度瞬间暴增，以超越惊雷百倍的速度接回了奉拟，转头又带着宿虚明闪掠到了天边。 不再受时间限制的两方雷霆，霎时间暴起，然而银雷却突然飞速膨胀—— 旋即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它猛然爆发出了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力量。 银色雷火奔涌，将它的对手死死摁回了虚空之中！ 而它也好似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萎靡着落回了混沌深渊。 众神连忙催动力量，将碎裂的天幕一一修补。 天空下了一场银色的火流星。 一道浑身焦黑的人影，从银雷中被甩出，跟着银色火星从天际坠落。 那道气息，是烬影。 神级强者目力极好，望着被青龙背脊上的奉拟接住的“焦炭”，所有人满心惊愕复杂。 …… 第210章 混沌深渊(2) 烬影的平安归来，并没有引起多少的欢喜，更多的是恐慌和不安。 她出现的时间和方式，都太奇怪了。 而她所说的，混沌深渊别有洞天，关于更强的魔族，关于那银雷的由来，却很少有人相信。 为了找她，不少神级强者，包括两位主神，早就用神识将混沌深渊扫了个遍。 神级强者的神识，细微得能将混沌深渊的每一缕魔雾、微尘都敛入眼底。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她所说的地底世界的“入口”，更没有发现任何生人的踪迹，不然奉拟他们早就进去了。 而且最为诡异的是，如果那银雷连她口中的强悍魔族都能压制，为什么她还能活着回来？ 谁能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于是，烬影的话换来的是更多的质疑和不安。 对于这一切的质疑，烬影没办法解释。 她的情况并不好，被奉拟带回了梦境森林，这趟混沌深渊一游，她身体先是被魔气侵蚀，又被银雷劈练，多年体修积累下来的强横体魄废得差不多。 经脉断裂，她灵力也无法恢复，作为人族，她底子并不像妖族那样强悍，没有了修为护体，她甚至承受不住神级强者修复的力量。 最后只能靠奉拟用灵药吊命，而且药力还是被弱化数倍的。 各方探究和声讨，她师傅奉呈渊懒得跟应付，一挥手直接封了梦境森林的入口。 而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想解释，魔气侵蚀过重，她又一路杀伐求生，心性也受了很重的影响。 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不肯相信她的原因之一。 她浑身都被魔气占据，从以往的经验看，她已经可以算个魔族了。 即便是高阶修士，当魔气占据到一定程度时，就必然会堕魔。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现在的“烬影”，是魔族的伪装，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混沌深渊的银雷没有要了她的命。 流言就这样越传越开，如春草疯涨。 …… 烬影在梦境森林休养了一年多，几大神祗长居梦境森林，联手替她疗伤、驱逐魔气，总算将她救了回来。 然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她的情况，并没有随着身体的伤而好转。 她魔气入骨，难以完全剥离，但后灵时代，不少修士体内也有魔气沾染，只要灵力控制得当，并无大碍。 可烬影不同，尽管她体内魔气残余很少，但性子却仍然大变。 她记得一切，却对所有人都怀有警惕和杀心。 即便是面对她最熟悉的奉拟，也很难放松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她不但没有好转，还开始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众人毫不怀疑，要不是实力没恢复，她早就动手或者“逃出”梦境森林了。 往生主神说，这大概跟她闯入了那个“地底世界”有关。 但他们神识已经将混沌深渊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烬影说的那个“入口”，自然对解决之法也没有头绪。 所有的事情都僵持了下来。 梦境森林外，仍旧有许多坚持让奉呈渊交出烬影的人，即便有主神在，也难免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 而这种气氛，在烬影实力恢复的那天到达了顶峰。 但预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出现，因为奉拟当天就带着人消失了。 神界又掀起了一阵狂澜。 一年间他很少出面，跟烬影一样一直呆在梦境森林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谁能想到，向来“温润知礼”的少年神君，能干出这样的的事儿呢？ 而他这一走，就走了二十来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连他的两个弟子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为了躲清静，奉呈渊等人也早就各处逍遥去了。 期间魔族除了日常的骚乱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找不到针对人选的神众、仙者们，逐渐也歇了下来。 …… 而另一边，奉拟告诉烬影，打算带着她游历四方人间。 烬影摸不准他的意思，但知道他干了件绝对算不上明智的事情。 “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两人走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烬影终于开口问。 奉拟一手拿着一只先前两人遮雨的“草帽”，目不斜视：“你这话说的没道理，你一个大活人，谁能说交就能把你交出去？” 烬影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见烬影没有接他的玩笑，奉拟也不恼，他笑了笑又道：“况且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信你，那我们费那劲干什么。” 烬影眉眼微动：“你还信？” “信啊。”奉拟丝毫没有犹豫，“你编不出那么完整的谎话。” 烬影捏紧了拳头，换来的是奉拟粲然一笑，催促她快点，否则赶不上晚饭。 “……” ------------------------------------- 烬影满脚黄泥，一只手拎着两只晕过去的山鸡，站在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时，仍旧恍惚。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恢复了实力，却跟着奉拟，硬生生用脚爬山越岭，为了抓两只山鸡上蹿下跳，为了躲雨而缩在草堆下半天。 而且最为诡异的是，带着她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一个神级强者，是奉拟。 烬影脸上出现了许久未见的错愕和茫然。 “曲阿婆。”奉拟轻轻推开木门，冲着里面唤了一声，“我来蹭饭，带了两只山鸡哩。” 烬影的沉思被这声音打断。 奉拟说的是土话，她之前赶杀魔族的时候听到过，基本能听得懂。 但是…… 右边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老妇的声音：“是疯小子吗？” 她一愣，却见奉拟脸上笑大了一些：“是我，阿婆。” 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后，一位有些矮的老妇人自厨房里快步走出，她身上还系着沾了灰的围裙，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但看上去很精神。 此刻快步走上前来，直接上手就拍了两下奉拟：“臭小子嘞，又瘦了唷！还晓得回来看我老婆子！” 奉拟不躲不闪地受了，还假装趔趄了下，一下子就让妇人收了手： “哎唷，瞧你这么高个块头，怎么拍两下都站不稳？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正好，我——” 妇人正想拉着他进屋，这才发现他身边还站了个姑娘，“噫？” 妇人眼睛亮了些，一瞬间脸上带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啦？” 烬影哪里见过这样的变脸，她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做出个什么表情，扯了扯奉拟的袖子，后者冲曲阿婆笑道：“她叫离影，是我师妹。” “噢哟！师妹好，师妹好得哩。”曲阿婆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明显了。 奉拟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扶着曲阿婆的肩膀道：“阿婆哦，我们俩走了好久的路，好饿。” 闻言，曲阿婆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一拍巴掌：“哎哟，快进来，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千万别给饿坏了——” 说着，她才注意到烬影手里拿着的两只山鸡。 脸色又是一变，非常不满地又拍了下奉拟：“你一个男子汉，怎么好意思让小姑娘拎这么重的东西！” 奉拟借着往前踉跄的时候，从烬影手里把山鸡接了过来。 一手拿着草帽，一手拎着山鸡冲曲阿婆认怂。 “回头我再好好跟你说说！”曲阿婆笑骂了一句，又赶紧催促两人进屋。 说话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拉烬影的手臂了。 烬影尚有些回不过神，毫无防备，竟然被她一个普通人拉得一个趔趄。 奉拟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一把，烬影转过头，发现奉拟正对她促狭地笑着。 “……” 这太诡异了。 烬影被曲阿婆拉进去，围着灶台和奉拟一起吃烤红薯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么个念头。 曲阿婆怕他们饿着，先让他们吃个红薯垫吧，自己则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她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菜，奉拟则坐在旁边听着她的吩咐烧火。 他神情安静，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温柔和宁谧。 曲阿婆一边烧菜，一边问着他的近况，奉拟也笑眯眯地应着。 从两人的话里，烬影得知当年曲阿婆救下奉拟时，他就因为雷劫被劈得乌漆嘛黑，极为凄惨。 曲阿婆便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修士，而且修为还不怎么样，为此曲阿婆很是担心。 以至于此次看到烬影，她委婉地请求让烬影平时一定要多帮帮这个师兄，千万别嫌弃。 为此，她掏出了家底，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感谢。 奉拟说，这是他们村子最高的礼遇。 其实不用奉拟解释，她也察觉得到。 虽然觉得荒唐，但她还是顺着曲阿婆的话应了。 她没想明白，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为什么扒拉她的时候，她能克制住反手扭断她脖子的欲望。 这个问题，她和奉拟上山砍柴，替曲阿婆修木门的时候没想明白；被曲阿婆按在椅子上，手在她脑袋上来回折腾，替她梳洗的时候也没想明白。 他们在这个小村子呆了三天，最后曲阿婆泪眼婆娑地送他们走，将奉拟拉到一边，还小声地嘱咐后者： “小影儿不爱说话，但心是好的，你可别又欺负人家！” 奉拟状若心虚，连连应是。 烬影耳聪目明，听到了全部：“……” 她究竟哪里像是能被欺负的样子。 …… 这样的情况还遇到过几次，全都是因为认识奉拟的人实在不少，她自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梦境森林，却也不知道奉拟是什么时候在人间混熟的。 很多人已经白发迟暮，眼睛沧桑浑浊，但见到奉拟都是激动不已，目光欢欣。 连带着她，也受到了善待，她走不掉又不能动手，最后只能当个木头。 …… 二十年时间对修士来说并不算长。 两人走走停停，没什么特定的目的，穷山恶水踩进去过，风景绝伦处也欣赏过，走过人族炊烟袅袅的村落和城镇，妖族的栖息地。 除非遇到魔族或追查他们的强者，两人几乎没有动用过力量。 两人都没有提及过混沌深渊的事，若不是烬影坚持着日常修炼，到后面她甚至快忘了俩人是修士。 他们遇到最多的是凡人，走过最多的是炊烟袅袅的村落和城镇，他们 魔气对她的影响，也在这年年岁岁里，悄无声息地消弭而去。 等他们回到梦境森林，烬影体内的魔气已经完全探寻不到，对此，就连主神都是啧啧称奇。 人族情感复杂而脆弱，历来都是魔族最喜欢的对象之一，谁能想到奉拟带着烬影人堆里滚了二十来年，竟然就解决了他们一度束手无策的问题？ 各方都想知道其中玄妙，然而奉拟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神叨叨地说着“可遇而不可求”。 彼时他已经成为有史以来最快晋升二阶的神只，名声大噪。 第211章 主神空间(1) “找到你了。” 树下，温谨方一身灰绿色休闲装，手里拎着两坛月白色的酒坛，看着半个身子都耷拉在树干上的言逢欢，淡淡笑道。 言逢欢睁眼，偏头往下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天际的月亮。 温谨方轻轻纵身，跃到了她旁边的树枝上，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对着树干也靠了上去。 树叶轻轻摇晃，他将其中一坛酒递给言逢欢：“喝吗？” 言逢欢挑眉，接过了酒，但没有打开：“大战之前，不饮酒。” “还记着啊？”温谨方笑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句话是曾经奉拟告诉烬影的，言逢欢摩挲着坛身：“嗯。” “至少明日不会，所以不算。”温谨方开了酒坛，往左倾了身子过来，手中的酒坛同她手里的一碰，发出略显沉闷的碰撞声。 说完，他回正身子，仰头喝了一口。 “……” 言逢欢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扒开封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问：“你在紧张？” “是啊。”温谨方据实以告。 “紧张什么？”问完，言逢欢也往喉咙里倒了一口酒，辛辣刺激的酒水涌入，带着清淡的花香。 即便是曾经他们深陷魔族老巢，他恶火缠身时，也没见他紧张过。 温谨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言逢欢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她动了动脑袋，偏向了些温谨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做什么？”温谨方失笑。 言逢欢单手一晃，一个缩小版的栖凰出现在她手心，她将东西递过去，语气沉静：“我已经将它消耗的两只箭补回，如今九箭齐全，你拿着。” “……”温谨方目色深了深。 言逢欢见他不动作，干脆直接将栖凰抛给他，正正落在温谨方的怀中。 温谨方顿了顿，这才拿了起来，栖凰融入他的掌心，风里恍若传来阵阵清鸣。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言逢欢松了口气 “会顺利的。”温谨方看出了她的紧张，靠在树干上笑道。 也不知道在指什么。 而言逢欢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但她脸上没有了笑容，神情清冷，眸色深深。 “倒是越来越难哄了。”温谨方看着她严肃的模样，失笑，手掌穿过两人之间的树枝，揉了揉言逢欢的脑袋。 青丝被揉的一团乱，也打断了言逢欢的思虑。 她转过头看向温谨方，后者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当年大战前，他们也曾这样在树上聊天，那时他们意气风发，无所顾忌，无话不谈。 所以即便后来结局惨烈，她仍无数遍怀念。 “会顺利的。”言逢欢如是道。 两人对视的目光，藏着未说出口的默契。 …… 这次两国的比赛，华国拖得够久，以至于拿到了绝对的主动权。 场地、规则全由华国制定，可谓是优势大好。 然而即便如此，当奚涟带着她的修士团出现的时候，不少人还是怯了阵。 她足足带了三百多名修士，出现在约定好的比赛场外时，实在是有遮天蔽日的威势。 而且最让人感到心惊的是，其中竟然有五名八阶修士，三十多名七阶，六阶修士更是高达九十多名！ 然而华国这边，八阶还只有一个言敬，七阶目前有季鸿智、蒋坤礼以及刚突破不久的温华清，六阶倒是不少，之前的灵武大比集中了不少老怪物，总数已经多达60多个。 在真正碰面之前，他们对华国的阵营还算是有底气，毕竟灵武界的绝大多数精锐力量都在这里了。 然而，谁能想到奚涟竟然悄无声息地带了这么多高阶修士！ 六阶之上，随便多一个都是能影响战局的结果，更遑论对方的数量和质量都完全超越了他们。 肉眼可见的，华国这方的修士脸色都难看了下来，即便是季鸿智几人也没能保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们怎么可能……”蒋坤礼眉头皱的死紧，眼底满是震惊，“为什么我们完全没有发现！” 季鸿智不比他知道的早，此刻也只能勉强压制住情绪：“老蒋！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露怯！这身后的两百多名修士，还指望着我们呢！” 他们两的声音都压得极低，而且用了灵力掩护，拒绝了旁人的探查。 蒋坤礼烦躁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先别慌，等尊上来。”站在他们旁边的言敬低声道。 然而还不等季鸿智两人做什么反应，一道冷漠如雪的女音便遥遥传了过来：“烬影呢？怕了？” 众人看去，只见奚涟被众多强者簇拥着，容貌娇美，神情漠然，垂眸看着他们的眼神，如同盯着死人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言敬轻轻吸了口气，这才踏出一步淡笑道：“你这话说笑了，上次被打得屁滚尿流逃窜的人，又不是我家尊上。” 言敬的语气并不算客气，虽然对方大多数修士听不懂华国语言，但光看他脸上的神情和动作，便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话。 一时间奚涟周围的几名八阶强者都有些蠢蠢欲动，想上来教训言敬，言敬身边的季鸿智几人也不是吃素的，也都调动起来身体的力量。 不过言敬这番明显挑衅的话，对奚涟来说似乎无关重要，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封灵子有句话说的没错，言家人的确不讨喜。” 言敬八风不动：“多谢夸奖。” “呵。”奚涟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如轻铃悦耳，却陡然让言敬内息震动，霎时间红了脸皮，一口血涌了上来。 季鸿智见状不对，赶紧以手抵上言敬的背，低声道：“撑住！” “你们胆子倒是真的大，敢在我面前拖延时间。” 不少修士都因为奚涟这句话脸上冒出疑惑的神情，而季鸿智几人脸色却几不可见地白了些。 “这说的……”言敬刚想继续纠缠一番，然而话到一半，眼睛却突然一亮，转成了，“还的确是真的。” 他咧嘴一笑，像个少年人赢了什么赌局一样，神情兴奋地看着天空某个角落。 奚涟也是猛然转过头看向那处—— 空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阵蠕动，随即封灵子的身影从中踉跄着“滚”了出来。 他一身华贵的衣衫破烂，活像是被雷劈了的模样。 从空间出来的姿态，也不像是自主动作，倒像是被人踹出来似的…… 就在众人腹诽时，空间里又踏出两个人，赫然是言逢欢和温谨方，两人凭空而立，和奚涟的修士军团遥遥相对。 封灵子应该是被踹出来的，在场的人几乎都肯定了这个猜测。 而他一出空间什么也没做，直直朝着地面栽去，眼看着不死也要摔成肉饼时，终于被一道冰蓝的的水莲接住缓冲了一下。 “你似乎忘了个人，我帮你带过来了。”言逢欢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道。 奚涟目光深邃，一言不发。 在场的修士一时之间脸色各异。 能来这儿的都不是傻子，言逢欢这话，稍微转个脑子就能懂她的言外之意。 一时间，许多散修都嘀咕了起来。 “这封灵子一直躲在暗处，他想干什么？” “嘁，谁知道呢？要是他跟m国那位商量好了，那说不定真能打我们这边一个措手不及嘞。” “……” 以言逢欢几人的耳力，自然将场中的声音尽收，不过奚涟仍然面不改色：“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 言逢欢耸了耸肩，和温谨方一起落向地面。 奚涟垂眸，亦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在了华国众修士的对面。 “看来上次着实把你吓得不轻，带了这么多帮手。”言逢欢微微抬头，往她身后打量了一眼。 奚涟没应他，手指微动，将昏迷中的封灵子叫醒，后者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离烬影！” 引得众人目光顿时聚集在他身上。 封灵子形容狼狈，等反应回过来在哪儿之后，本来就黑的脸更深了几层。 “封灵子，有什么事等会儿再算。”奚涟声若冰霜，略带警告。 但他似乎顾忌着什么，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言逢欢，支起身体，转眼间换了一套行头，转身走向了奚涟的阵营。 两个神级强者…… 华国修士们的士气更是低了一些。 奚涟没给他们质疑的机会，她只是对言逢欢笑了笑：“临时请的外援，希望你不要介意。” “随意。”言逢欢摆了摆手。 她开了口，季鸿智自然不会违背，只能宣布比赛开始。 “？”三十秒过去了，场地一片静寂。 “然后呢？” 不仅是奚涟方，就连言逢欢都摸不着头脑了。 然后…… 只见季鸿智冲言逢欢合十双手，做了个不断求饶的姿势，脸上神色也是十分亏欠心虚。 众人皆是一怔。 然而即便察觉到不对，所有人却恍若陷入泥淖，周身动作被放慢了无数倍。 就在这仿佛时间被冻结的片刻里，周遭空间转换坍缩，光怪陆离的景象在众人面前重组变换，很快，季鸿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一阵令人心惊的呼啸风声自耳边来，众人回过神，已然站在一片陌生的冰原之上！ “这是……”有人声音沙哑，极为震惊，“什么情况！” “先别慌，可能是专门用来比赛的场地，之前灵武大比也有这样的空间。”有人安慰道。 然而当看到在场的三位神级强者，都同时脸色凝重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第212章 主神空间(2) 风雪呼啸间，周围传来不少惊呼声，像是大变活人似的，很多人的样貌、外形都变了。 有一个娇俏婀娜的姑娘，突然变成了金发粗犷的汉子，吓得她旁边的人连连后跳了几步。 与此同时，众人听见封灵子一声怒吼：“离烬影！你搞什么鬼！” 这声音吓了很多人一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封灵子。 却见他也突然一愣。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又看向了不发一语的言逢欢——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碎裂，原本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面容，也恢复成了烬影那极为惹眼的模样。 肌肤胜雪，眉弓如月，鼻梁挺拔，那双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灵气逼人。 即便是在幻境里见过烬影的几人，也是有些恍惚。 她比幻境中的烬影看起来更凌厉和妖冶了不少，整个人亦正亦邪，突然变得十分有距离感。 众人因为这等变化静了一会儿，但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样貌不凡。 更是因为不仅封灵子发现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明显是因为周遭有什么力量，去掉了所有的伪装术法，即便是……言逢欢的。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就在这时奚涟突然笑了：“看你这猝不及防的样子，是又被骗了？真是可怜。” 她的语气里没多少同情，反而透着些痛快。 声音唤回了众人的理智，离言逢欢最近的季临星几人围了上去：“怎么回事？” 言逢欢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季临星和蒋宵月。 这一眼可把两人吓了一跳，蒋宵月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言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言逢欢仍旧不语，她目光移向天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奚涟方静静地看着他们，华国众人摸不着头脑，也只能等言逢欢的反应。 冰原之上风雪凛冽，视线看不到多远，脚下是冰蓝的坚冰，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空间，我们都暂时出不去。”静寂之中，温谨方将手掌从冰面移开，轻声道。 “温医生，什么情况？” 言逢欢不说话，季临星几人只能询问温谨方。 “这空间自成一个小世界，规则之力很强，即便是神级强者，想要强行突破都很困难。”温谨方解释道，“为了维持空间运转，现在整个空间都在吸取他们三人的力量。” 这话刚出，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唯独奚涟和封灵子神情一怔，前者看着正低头同言灵几人说着什么的温谨方，有些失控地往前走了两步。 “奚涟！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封灵子冷声警告。 奚涟捏了捏手掌，停下了脚步。 而另一边，季临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为什么？这里不是比赛场地？老爷子他……” 说到这儿，季临星停了下来，同蒋宵月对视一眼之后，突然明白了，刚刚为什么言逢欢会看着他们两。 季鸿智和蒋坤礼两人都没有进来！ 按原定计划，他们应该也是一起参赛才对。 连几个神级强者都被悄无声息地圈进了这个空间，他们却逃过了…… 想起最后季鸿智那心虚的动作，季临星和蒋宵月的脸色飞速难看了下来。 “不可能！”蒋宵月眉头紧锁，看向言逢欢急声道，“言小姐，爷爷他们不可能做对您不利的事情！” 她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言逢欢看了她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 蒋宵月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呵呵……”奚涟的笑声传来，听起来竟然颇为顺意，“你倒是会自欺欺人。” 言逢欢没有理她，转头看向温谨方：“我先送你出去。” 虽然此时受制于人，但没人怀疑她的话。 然而温谨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对这里比较熟悉，你们需要我带路。” 言逢欢一怔。 温谨方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跟着他来。 另一边，封灵子看着出神的奚涟：“还不走？” 后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跟上了华国众人的方向。 …… 冰原之上难辨方向，而温谨方却仿佛有什么特殊手段似的，一路都没走过岔。 但冰原实在宽广，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绿色草地，中途也有修士试图飞行，却被空中凌冽的风雪给重重拍了下来。 一切都透着诡异，三大神级强者都没妄动，众修士一下子就老实了。 “温医生，您怎么像是来过这里一样。”一路没有什么阻碍地走到绿地之上，季临星搓了搓已经快结冰的身体，好奇发问。 这不仅是他好奇，就连言逢欢也投去了目光。 “确实来过。”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这里是远古众神的埋骨之地。”温谨方继续带他们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原本远遁在虚空之境，但被宿虚明无意中发现，我们几个寻了个机会进来探过。” “？？” 你们几个？哪几个？！ “……”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过了很久，他们也没办法将温谨方和言逢欢，同传说里的“宿虚明”这些人物放在同一个时代来看。 震惊的低呼声，随着反应过来的人数增多，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以众神的埋骨地，为什么会在这里？”季临星问。 离虞枝也刚好问出了声：“后灵时代的神就是在这里消亡的吗？” “不清楚。”温谨方停下脚步，对季临星摇了摇头，众人闻言有些失望。 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离虞枝的问题却是奚涟回答的：“谁跟你说后灵时代的神只消亡了？” 众人一愣。 “他们没有死，只是被自己的同伴背叛，封印在了永不见天日的混沌深渊。”奚涟说着，目光如冷锋一样，直直看向言逢欢。 言逢欢静静回望，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 一种荒诞而恐怖的心情，在众人心底层层涌起。 投向言逢欢的各色目光里，也越来越多的怀疑和畏惧。 …… 静寂之中，忽听温谨方突然轻笑了一下，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 “你就是这么宣传自己的啊。”他跟言逢欢中间隔了几个人，但丝毫不影响他调侃，语气熟稔，难掩信任和亲密。 奚涟脸色猛然变了一下，有些失态地望向他。 温谨方替她递了台阶，然而言逢欢却没有多说意思，只是淡淡道：“抓紧时间找出口吧。” 说着，她抬脚欲走。 “封印众神，实际上是我的计划。”温谨方一句话，成功定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就连言逢欢看他的眼神都透着诡异，活像是在说“你是不是个傻子”？ “不可能！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您还要替她掩盖？！”奚涟有些烦躁地往前走了两步，被封灵子眼疾手快地拉住。 温谨方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奚涟，你真的没有疑惑过吗？” 奚涟挣扎的动作一顿：“……” “你是最擅长权衡利弊，分析时局的。封印诸神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代价极大，她没有理由这么做。”温谨方眉目如画，轻声道。 “她有！”封灵子沉声反驳，“当时全神界都在追杀她，这难道不是理由？” “！！！” 原本只是来参加比赛的众人，心里真是又激动又紧张。 他们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秘辛，真的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相比于其他修士的紧张，季临星几个早就同言逢欢熟识了的人倒是冷静不少。 闻言季临星甚至能冷静而真诚地发问：“如果她这么强，那众神为什么想不通要去追杀她？” “……” 这问话明显让封灵子和奚涟脸上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然而季临星是谁？他自然发现了这点。 “看来，他们也并没有你们语气那么理直气壮吧？” 封灵子神情晦暗地瞪了一眼季临星的方向，若不是温谨方在场，他早就出手撕破季临星这张嘴了！ “而且如果是追杀的话，那被反杀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蒋宵月淡笑着走近了些言逢欢，也接话道。 “就是啊……”一些华国修士也开始应声。 灵武界强者为尊是永恒不变的规矩，因为技不如人被反杀，别说封印了，就算是身死道消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m国的修士自然是挺奚涟和封灵子的，因此两方人马倒是突然争执了起来。 “……” 言逢欢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她并不是很想待在这儿听这些，关于陈年旧事的掰扯。 然而温谨方却突然笑着拉了下她的手臂，阻止了她转身离开的动作。 “？”言逢欢看向温谨方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温谨方冲她笑了笑，却没解释，只是手上又多用了点力，将人摁在了原地。 …… “她偷袭三位主神，致使他们不得不以身作祭，囚禁魔族。难道不该杀吗！”奚涟目光森然地扫过众人，“你们大可以问问她，断主神命脉的人是不是她！” 什么？！ 不少修士脸色骤变，谁也没想到，奚涟会在这个时候爆出这样的消息。 修士慕强，对于主神自然是信奉尊崇的。 事实上华国早就将很多信息和世界各国共享，包括主神和神级强者的差别科普。 普通人可能对那些没有具体的概念，但身为修士却明白这其中到底隔了多少个银河。 远古众神是天生天养的神祗，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掌握天道规则，是真正能撼天动地的存在。 然而不知为何，他们全然消亡泯灭，只留下了只言片语的传说。 第213章 出乎意料 而后灵时代虽然说是众神崛起，但真正可以说能触碰到远古众神级别的，恐怕也只有主神才有可能。 神级强者，也不过是修炼到他们以为的巅峰。 可远古众神和主神，却是真正能够造世的存在。 那是所有修士都渴求不已的境界。 “……” 场面一下子静寂了下来，数百双眼睛都盯着言逢欢的方向。 就连一向绝对维护言逢欢的言灵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旦搞不好，恐怕所有修士真的都会敌对言逢欢！ 虽然后者并不惧怕，但那绝对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言逢欢皱了皱眉头，她垂下头，被碎发遮挡的眼底掠过些思索之色。 片刻后，她抬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杀便杀了。” 明明盛绝的容颜，可此刻落在众人眼中，却只剩下凉薄和无情。 她眼中的淡漠，让不少人都背脊发凉。 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接踵而来。 “……为什么？”有些颤抖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是华国的一个散修。 微风过耳，言逢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人心躁动。 片刻。 言逢欢周身开始浮现出很多金色的光点，一点点从她身上抽离，随即炸裂成淡淡的灰黑雾气，像一阵风一样又窜向她。 言逢欢淡漠地挥了挥手，将她周围的人一把挥开老远，自己却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那团烟雾似的东西笼罩。 对此，奚涟抱手冷笑。 抽离的金色光点越来越多，扑向言逢欢的灰雾也开始将她的身影淹没。 “言逢欢！” “尊上！” 言灵几人瞳孔紧缩，大步冲了过去。 “别动。”言逢欢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听上去有些虚幻。 几人的步子顿在了原地！片刻后，季临星冲向一直没有动作的温谨方，低声道：“温医生，怎么回事？” 言灵几人也返回了过去。 “这是属于她的信仰之力在反噬。” 温谨方看起来很冷静，但言灵几人却震惊不已：“什么？” 蒋宵月第一个发现不对：“那金色光点是信仰之力？为什么我们能看得到？” “在这里，无所遁形。”温谨方目光看向远处的奚涟，“幻术如此，信仰之力亦然。” “可为什么会这么多？！”蒋宵月蹙起眉头，“就算这里所有的信徒背离，信仰之力反噬的浓度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你怎么知道？”季临星问。 蒋宵月一噎：“……我的研究生导师，正好是参与研究信仰之力的成员之一，我作为他的助手，进实验室了解过。” 研究生。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真牛。”季临星难得略显懵逼地给出赞叹。 言灵几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蒋宵月能在这个年纪，在修行上取得这样的成就，必然花费时间不短，难以想象她竟然还有那么多精力去兼顾学业。 面对众人的傻脸，蒋宵月显得非常游刃有余，礼貌地笑了笑。 至于她的疑惑，则由温谨方解答了：“因为不仅是在场修士的，还有很多来源于外界，现在外面是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众人震惊。 就在这时，言逢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阵风将浓郁的灰黑烟雾吹散开去。 “师傅！”言寂月离得最近，赶紧跑了过去，“您怎么样？” 言逢欢摇了摇头。 “可惜了，这么多信仰之力，还没吸收就散了。”奚涟的声音传来，明显顺心欢快的语调。 在场众修士神色各异，有同样幸灾乐祸的，有警惕打量的，也有面色担忧的…… 唯独知道内情的季临星几人脸色古怪。 虽然那么大量的信仰之力流失的确可惜，但对言逢欢实际上没多大损失。 毕竟她从来没打算吸收过。 而这点，奚涟他们似乎并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误会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看言逢欢的样子，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暴露出来。 几人中，诸如季临星、蒋宵月这样的人精，或是言寂月这样察言观色一流的人，顿时觉出味儿来了。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几人却背脊一凉。 对面是奚涟和封灵子的这样的神级强者，他们任何的不自然……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就听半空突然传来一阵咳嗽。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像是万花筒一般空间错位，随即走出两个人影来。 赫然是季鸿智和蒋坤礼！ 两人神采奕奕，连头发丝儿都整洁干净，比他们这群在风雪之中步行了快一个时辰的人，看起来滋润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影呈现半透明的样子，像是什么投影一般。 m国一位离奚涟最近的八阶修士，试探性地打出一道灵力，两人身影不闪不避，灵力形成的气刃穿身而过，毫发无损。 封灵子沉下脸：“华国这是想宣战了？” 他周身威压震得一群修士弯下了腰，然而直面他的季鸿智和蒋坤礼却丝毫不受影响。 季鸿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直接摊牌：“宣战倒不至于，只是几位力量太过恐怖，不管放在哪里都让人不放心，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此处空间的掌控权在我们手里，目前各位只能进不能出。不过请放心，等魔族问题稳定下来，我们再来商讨各位的去留问题。” “……” 场面静寂了一瞬，随即猛然躁动了起来。 奚涟和封灵子的脸色不算好，任谁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难有好脸色。 然而最让人关注的，却是言逢欢。 因为季鸿智的话里的“几位”，明显也包括她，这其中的深意足以让人心惊。 她和奚涟、封灵子不同，言逢欢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华国盟友出现的，可谁能想到，如今她也在这被算计的名单之内。 就算言逢欢现在暴动，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众修士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季临星眉头皱的死紧，看向半空中的季鸿智：“老爷子，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 季鸿智神色平静，他垂眸看向季临星，冷静而漠然，“可我们有别的选择么？这场和魔族的战争，关系到几十亿人类的存亡，三个神级强者，这时候谁敢放在外面任他们行事？！” 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传开，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季临星瞳孔地震：“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她一路帮了我们这么多！你们到现在连她也怀疑！究竟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季临星指着沉默不言的言逢欢，几欲跳脚：“她是强，可她怎么可能去帮魔族！你们究竟有没有脑子？！” 季临星像是真的气急了，完全没顾得上尊卑长幼，每句话都像是埋了成吨的炸药一般，怒不可遏。 季鸿智对此似乎早就料到了，闻言只是冷冷一笑：“你以为这个决定很好做吗？我们倾尽全部计算资源，九个小组不眠不休，最新型高阶超级计算机联合演算了上亿种情况，可最后的数据结论都是一样的。神级强者一定会成为我们对抗魔族的最大隐患！” “……” 众人震惊，季临星也一时无言。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虽然对季鸿智口中的“计算机”精准度不了解，可所有人都知道，华国不可能因为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就这样同当世所有的神级强者撕破脸皮。 除非他们真的算到了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季鸿智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不信……”季临星还在挣扎。 季鸿智冷漠地道：“数据不会说谎。比起虚无缥缈的感觉，我们只能相信数据。” 只能两害择其轻。 这时候他才真正显露出些，杀伐果决的季家家主风范出来。 而这时，蒋宵月也站了出来，看向蒋坤礼眼眶泛红：“爷爷，您不是说过，我们蒋家会一直追随言小姐吗？” 蒋坤礼目光微动，看了一眼言逢欢的方向，又看了眼恨不得刀了他们的言敬：“今时不同往日。” 蒋宵月似是难以接受一般，脚一软往后倒了下去，被言灵一把扶住。 “就为了这个，两位族长不仅背信弃义，甚至连自己的血脉至亲也打算舍弃吗？”离虞枝声音平淡，但眼底却窜起了如血般的火焰，她周围三米的土地瞬间化为焦土。 祸斗之焰的恐怖动静，惹得不少修士都心惊。 然而她的话却夺去了众人大部分的注意力——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季临星和蒋宵月身上。 如果说这里还有谁会是季鸿智他们的弱点…… 两人衣角皆被祸斗之焰的热浪掀动，但他们背脊如松，神情冷静，情绪已然是平静了下来。 “别高看我，我不比在场所有人知道的早。”面对众人躁动的心思，季临星耸了耸肩，似乎是在回答离虞枝的话，“直到刚刚我都以为这只是场比赛。” 蒋宵月也低低一笑：“诸位不用盘算了，就算你们拿我俩做人质也没用，我们俩的价值还远远比不上三位神级强者。” 她的话里满是自嘲，像是认清了现实一般。 对此，蒋坤礼不发一言。 季鸿智笑了笑，道：“他们说的没错，不管诸位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冒着放出神级强者的风险放你们出去的。” 他坦诚得紧，却字字句句让人上火。 然而季鸿智却视若无睹，继续道： “其实往好了想，大家只是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只要你们不乱来就不会有事，就当寻了个风水宝地修行，也算赚了。” “……你放什么屁！”人群骚动，有人低骂了一句。 第214章 扑朔迷离 季鸿智淡淡横了他一眼，这位m国的修士突然被击飞了出去，他重重落在不远处，痛得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空突然一阵惊雷，天地变色，随即巨大的狂风呼啸而来，不少修士被吹得身形不稳。 混沌不清之间，天空突然闪掠而来两道巨大的光痕，分别落向了奚涟和封灵子手中——赫然是两人的灵器，灵剑月禅和折扇似锦。 然而灵器入手，两人却脸色一白，接连后退数步，一前一后跌倒在地。 他们眼、耳、口鼻同时流出鲜血，奚涟反手将月禅剑刃刺入地表，在地上划拉出了一大条口子。 封灵子只来得及单手撑地，也勉强稳住身形。 m国的修士大惊失色，簇拥而上！ 下一刻，另一边的言逢欢突然也背脊一弯，嘴角溢出些鲜血来，她微微皱起了眉。 顿时吓得言灵脸色都白了：“尊上！” “师傅——”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谁也没想到几位神级强者同时出了事。 一下子，恐惧不安伴随着黑沉滚雷的天空，一下子笼罩了众人。 “两位还是安生些吧。”季鸿智拢袖叹息，“你们在外面纵然呼风唤雨，可进了这里，还是三思而后行。” 奚涟揩去嘴角的鲜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杀意涌动，然而季鸿智并不受影响。 另一边，随口服下温谨方递来的药，言逢欢看向奚涟，淡淡道：“你们要找死的时候，好歹也通知我一声。”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帮着季鸿智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 “你们看天空！”有人惊呼。 众人目光看向天际，只见天空雷云滚动之间，蛛网似的裂纹遍布整个东北角落，像是天幕差点被什么东西劈开一般。 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少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而这时，只听见奚涟冷笑了一声：“通知？呵，如果能拉你同归于尽也不错。” 言逢欢不语，封灵子却讥嘲地低笑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这话的。 他收起似锦，拂开周围搀扶的人，开始调息。 强大的威压让周围的修士连连退开。 奚涟横了他一眼，最后却也没做其他的事，转而也坐了下来。 空间反噬叠加了他们两人的力量，他们措手不及，都是受伤不轻。 而随着他们的偃旗息鼓，天空的裂痕也开始恢复，黑沉散开，天光洒下。 …… “我没事。”言逢欢随意擦了擦嘴角，看着一堆关切的眼神，简略解释道。 季鸿智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幸亏您没有跟他们一起强行突围，否则三位神级强者的能量反噬，后果会严重不少。” 他对言逢欢的尊敬，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 然而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尊敬更像是讽刺。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言灵气红了眼，咬牙骂道，“卑鄙小人！畜生都比你们懂得感恩！” 季鸿智没同她计较，只是同蒋坤礼一起，向言逢欢拱手行了一礼。 礼罢，季鸿智道：“言小姐，您对华国的帮助，我们铭记在心。若事情能顺利结束，我等定三跪九叩向您请罪。” 言逢欢凝白如玉的脸上沾染了些血迹，她目光淡漠地看了一眼季鸿智，随即移开：“不必。” 声音平淡无波，可众人却听得头皮发麻。 没有怒火，也没有不甘，这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也不敢去猜言逢欢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突然被这样“背刺”，她实在是平静得过了头。 季鸿智两人似乎也猜到是这么个情况，叹息了一声。 “奚涟他们留了一手，打着后灵时代的名义，散布了很多真假不知的消息，我们没完全拦住。”身影消散之前，季鸿智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虽然我们已经尽力在挽回，但信众数量还是在飞速递减……很快您可能将借用不了信仰之力……” 错位的像素块重新合拢，季鸿智和蒋坤礼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了无痕迹。 …… m国众修士目光警惕地看着这边，全然是一副生怕言逢欢趁这会儿发难的样子。 不过言逢欢作为被空间抽取力量的人之一，自然也受到了空间的反噬，不过不比奚涟两人严重就是了。 季临星清咳了一声，问：“……你要不要也调息一会儿。” “不用。”言逢欢瞅了他一眼，“你心虚什么？” “……”你说我心虚什么。 季临星脸色变来变去，像是把所有的脏话都骂了一遍，最后他肩膀一沉，有些丧气：“我真不知道。” 见他这样，其他人心里的怀疑又去了一些。 “嗯。”言逢欢随口应了一句，随即往四周张望了起来。 季临星欲言又止，旁边的蒋宵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对视苦笑，颇有种难兄难弟的滋味。 “在找出口？”温谨方显然是了解她的。 言逢欢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给人当牺牲品的习惯。” 听这话，俨然是不打算配合华国。 温谨方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有个地方，或许有办法出去。”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 而温谨方只是看着言逢欢：“诸神冢，那里是上古众神为自己所选的埋骨地，也是这个空间最为危险的地方，要去试试吗？” 最危险，也是最核心。 言逢欢看了他两秒，随即果断点头：“去。” …… 言逢欢走的潇洒，除了温谨方谁也没招呼。 以言敬为代表的几个人言家人自然是不用说，直接跟在了两人身边，当起了护卫。 而离虞枝和温瀚池没多犹豫也紧随其后，季临星和蒋宵月有些扭捏地追在后面，两人到底知道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 至于其他华国修士，明显分裂出了几派。 一部分年纪稍轻，没有那么多顾虑，有季临星他们牵头，遂没多想一股脑地跟了过去。 一部分属于保守派，对于那所谓的诸神冢怀有戒心，大多数修士越修到后面，越慎之又慎。 既然季鸿智已经说过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么安心待着，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观其变，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小部分，走向了奚涟那方的阵营。 他们谁也不信，在这种诡异莫测的情况下，跟着两位神级强者的存活几率，明显高上不少。 对此，奚涟来者不拒。 不过这些，早就走远的言逢欢一行人是无缘得见了。 …… 是夜，星空璀璨，月色清亮。 一行人脚步瘫软地坐在地上，离虞枝正在控制着火焰，烤着几头巨大的似牛非牛的东西。 刺啦刺啦的油水不断从皮肉上冒出，滴落在火焰之上，迅速被暗红的火舌卷没。 “你这控火的能力，进步的可真快。”蒋宵月也瘫坐在地上，看着离虞枝的动作不由赞叹。 不久前她还被折腾得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已经能这么娴熟地控制这等神焰，由小见大，这无疑也是她真正开始炼化体内神者血脉的表现。 等到她真完全融合神血的力量，离家也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都是多亏了言小姐。”离虞枝额头滴落了些汗，她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口中的言逢欢，此刻正远远地坐在一边的石墩上，周围二十米内，除了温谨方替她升了个火堆，没有谁敢凑上前去。 火光晃得她身影扑朔不明，更让人望而却步。 毕竟这五头传说中的灵兽——身高足足超过三米的龟背狂犀，将他们一行人折腾得筋疲力竭之际，却被她赤手空拳给收拾干净。 任谁见识过那等场面之后，都不敢往前凑，他们带的防护具实在不一定比得过龟背狂犀。 华国跟上来的修士有五十来个，此刻三三两两地在更远之处休整。 他们同样狼狈不堪，许多人体力飞速流逝，眼巴巴地望着离虞枝的方向。 一个个饥肠辘辘。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比赛，转眼间变成了一个荒地求生。 到处都是没见过的灵兽，领地意识一个比一个强，连只兔子都是真的能咬人。 还有一些防不胜防的高阶灵植，除了有高阶凶兽环绕，它们本身也能攻击人，一旦踏入它们的“意识”范围，就会被攻击。 他们一天走了不到六里路，步步惊险，连震惊都变成了耗费体力的事情。 要不是言敬这样的高阶修士带头捞人，又有言逢欢兜底，恐怕第一天他们就得折在这儿大半。 体力耗费比外部快了几十倍倍，即便是以修士的恢复能力，都不得不通过进食来弥补。 “真是个鬼地方。”有人低咒道。 “小声点！”他旁边的同伴推了他一把，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别又招来什么东西！” “……” “你们说，咱们真能跟下去吗？” “……” 没有人回答。 仅仅是一天时间，他们冒险的热情已经被浇灭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大多数人只想填饱肚子，再找个地方窝着等出去的时机。 然而没多少人敢完全相信季鸿智的话，在这个地方，谁也不敢让自己落单。 众人心思各异，祭奠完五脏庙，又在周围放置了些防护的法阵，这才三三两两地挨着闭目打坐了起来。 …… 时间静静流逝，托这个空间的特性所赐，待到月亮终于慢悠悠地爬到最高点时，不少修士已经困顿到了极点。 季临星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眼底有些血丝。 很快，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笼罩而过，空气仿佛易阴冷了一些，却正好让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 温谨方带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起来吧。” 季临星像猫一样翻身而起，快步走向温谨方。 刚走两步，季临星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转头跟几道目光直直对上：“你们——” 话还没出口，他恍然大悟似的看着同样清醒无比蒋宵月：“难怪我总觉得你今天的表现浮夸了些。” 第215章 夜话(1) “……” 蒋宵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拳头紧了紧。 离虞枝憋着笑，从后面拍了拍蒋宵月的肩膀，拉着人越过季临星，走了。 言寂月拉着刚清醒过来的言灵，对他淡淡颔首，也跟着走了。 季临星无声笑了下，枕着脑袋跟在了后头。 …… 走近，几人才看到言敬和温瀚池已经在了，两人一个乖乖蹲在温谨方身边，一个跟护卫似的站在言逢欢身后。 温谨方指挥着温瀚池往火堆里又添了些奇怪的药粉，一股淡香从火焰里传了过来。 压抑下去的困倦感又开始升腾。 几人内心一凛。 “大晚上不睡觉，想做什么？”言逢欢微微倾身坐在火堆前，抬头打量了他们一下。 她脸上带着懒散的笑意，看得众人一阵恍惚。 他们近来看到的言逢欢，总是带着些冷厉和沉默，这样的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 格外让人心安和怀念。 “咳，这不是来对对口供吗？”季临星挤了过去，邀功似的问道，“白天我配合的好吧？” 言逢欢也笑：“反应挺快。” 言灵迷迷糊糊有些反应过来了：“白天……你们是在演戏？”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她，言灵一下子红了脸，她下意识地看向言寂月，后者低眉淡淡笑了下：“我也只是猜测这里面可能有不对劲。” 所以才偷偷让言灵晚上尽可能保持清醒。 言灵一双眼瞪得有两双大，言逢欢被她逗笑了。 言灵窘迫不已的视线在言寂月几人身上来回辗转：“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言寂月顿了顿，答道：“我是看爷爷没说话。” 如果不是有什么内情，言敬恐怕听到季鸿智的话就能第一个炸了，哪会有那么平静，平静得一直在试图当一个背景板。 要不是这空间真的很奇怪，让奚涟他们没时间注意这些，恐怕言敬是第一个暴露的。 这话引得言敬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不是揭他短吗？ 季临星看了一眼言逢欢，接过话继续解释道：“我嘛，纯粹是觉得华国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季鸿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言逢欢这么久以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华国的事情，相反还帮了那么多，以华国历来的风格，没道理就这么背叛这个盟友。 “我是因为，我爷爷他……”蒋宵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能是我太熟悉他了，所以一开始就能看出来他在摆谱。” 也因此，她一开始就有些游离，不至于思路被季鸿智带着走。 离虞枝的理由简单些；“我只是赌一赌，没想到真的能等到这一茬。” “……” 这理由好笑又有理，言逢欢都忍俊不禁：“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温瀚池脸有些红，补充道：“我是、是小舅舅告诉我的。” 他的母亲是温华清的大女儿，也是温谨方名义上的姐姐。 这个小舅舅自然指的是温谨方。 属于“关系户”。 言灵要哭了：“所以季家主他们也是……” 也是在演戏？ 可她白日里，可真的是气上头了，骂人也是没留面子的，这不得得罪光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但别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们都没有你发挥得好。”季临星真诚地安慰。 再声泪俱下的表演，也抵不过言灵那真情实感的怒气。 言灵的尴尬更甚了。 言逢欢笑看着言灵：“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这得问你师傅，我也是被骗进来的，所以你替我出气也合情合理。” 听了她的话，众人“唰”地齐齐转过头看向温谨方。 这一点，和他们的猜测完全偏离。 蒋宵月试探着问：“您也不知道爷爷他们的计划？” 言逢欢点头。 一阵鸡皮疙瘩从背脊冒了起来。 谁也不敢去想，言逢欢今天展示出来的怒气，有没有那么一刻是真实的。 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她是受影响最深的人之一。 整个空间的运转都在消耗她的力量，可结果她却是被骗进来的，为了什么？ “温医生，言家主，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突然发现事情比想的要复杂多了，季临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走近了些言逢欢。 蒋宵月几人也和他站到了一起，脸上神情还算平静，可那细微的忿忿不平也逃不过温谨方的眼睛。 后者没有立刻回答，他偏头看了一眼言逢欢，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有人替她不平，他对此乐见其成，欢欣不已。 温谨方收敛思绪，解释道：“季家主说的并非全都是假话，神级强者留在外面，的确会是个麻烦，这个地方虽然出乎我意料，不过的确是个分散火力的好地方。” “所以……真有他说得那种计算机啊？”季临星震惊。 温谨方点头。 “准确率怎么样？”蒋宵月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以华国的科技程度，绝对不至于造得出能让温谨方都信服的预测模型出来。 可现实却似乎并非这样。 对于她这个问题，温谨方笑了笑：“这就得问宿虚明教得怎么样了。” 这关宿虚明什么事儿？他不是还在 众人一愣，不得不强逼自己去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然而这里面可追究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众人想的一个头两个大。 电光火石之间，季临星猛然想起来一个关键点—— “等等！难道说你们都不知道完整的情况？！！” 面对温谨方和言逢欢默认的目光，众人一下子瞠目结舌。 脑子里转了半天，季临星最后只能问出了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话：“……为什么？” 言逢欢不明不白地往这个火坑里跳，还能解释为相信温谨方，当然或许还有那么点相信华国的原因在。 可温谨方最近一直都在跟华国保持联系，竟然还能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就这么大咧咧进来的理由，他们却怎么也想不通！ 破罐破摔吗？可他会拿言逢欢的性命来做赌注吗？ “行了。”言逢欢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头脑风暴，揶揄道，“别回头想晕了。” 于是，一道道求知的眼神就这么落在了她身上。 “……” 言逢欢偏头看了一眼温谨方，后者冲她无声一笑，甚至还做了个“你请”的手势。 言逢欢浅浅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个姿势，缓缓讲起了一些她已经很久没去想过的旧事。 这个空间的夜拉得很长，昼夜时长约莫是外界的三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 如果说“魔族来袭”就算是末世级别的灾难，那么后灵时代则经历了不下二十多次，同等级甚至更恐怖的末世。 无一例外全都是天灾。 诸如天空崩裂，虚空之源流出，卷席万物； 又或是万水翻腾，直接淹没山川城池，轻易带走无数生灵； 诡异的毒气弥漫，一个呼吸之间就能让一个成年妖兽暴毙，千年灵植枯萎； 天空降下的流星飞火，一点火星能让大片土地变成焦炭，无数生灵烧成飞灰； 地表崩裂，地下岩浆和上古封印的各种妖兽涌现…… 千奇百怪的灾难，苍穹之下，不论神、人、妖，都不得不面对生存的困境。 幸而各族都诞生了优秀的“领袖”一般的存在，其中战斗力最强大的神族，更是陆续出现了三位主神。 也是他们的出现，开始扭转各族只能等死的僵局，开始能从这样的天灾之中活下来大部分。 在这一场一场的艰难求存里，他们找到了这些灾难背后的推手。 听到这里，众人一震：“这不是天灾吗？” “是。”言逢欢扔了一块木头进去，砸出了些火星，“所以真正造成这些的，就是天道。” 众人脑袋一阵发晕，有种不可思议但又发现合乎情理的感觉。 “怎么可能？它想毁灭它自己？”季临星脸上满是“你别唬我”的神情。 “它想聚灵。”言逢欢淡淡道。 “……” 什么玩意儿？！众人一下子眼睛瞪大了。 这个答案实在有种荒唐的感觉。 聚灵一般来说，都是指常年浸在灵气充裕的环境时，在某种机缘之下，万物都可能会诞生出“灵智”。 可这里面，绝对不该包括天道。 若不是因为这个话出自言逢欢的口，任谁都会当成是无稽之谈。 “它在千万年里早就形成模糊的意识，本能驱使着它去吸收能量。因为能调动天地之力，对它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催动天灾，收割生命以吞噬更多能量。” 最直接不讲道理，也最暴力不可阻挡。 像是最恐怖的力量放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手里，任谁都能心提到嗓子眼。 几人听得脸色发白。 离虞枝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既然我们能安稳至今，那说明它是成功了？那它能帮我们驱逐魔族吗？” 言逢欢抬头对上了一圈期待的目光，最后还是抛出了让人失望的答案。 “没有，它现在只是类似于沉睡状态，但终归还是会继续它的聚灵。” “而且就算它聚灵成功，也不会帮任何一方。它是天地的意志具象化，想让它做事，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众人难掩失望和忧心。 “它难道也是一个变数吗？” 如果在这个当口，它也苏醒了，那么对于人类和各种生物来说，无疑是比对上神级强者还要恐怖。 第216章 夜话(2) 然而这跟面对奚涟他们还不一样。 他们本身就依存于天地，如果天道真要出手，他们能做的只有被动地等待和抵抗，这绝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如果它真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苏醒怎么办？” “不是如果。”温谨方轻声道，“它已经在苏醒的过程中了。” 众人脑子一阵晕眩。 还不待他们作何反应，言逢欢的声音已经继续。 上古时期有过一次天柱倾塌，导致天地崩裂，生灵涂炭。 是女娲大神周转世间数年，费尽心血找回了大部分四散的天地本源，以五彩石作为承载，集众多天神的力量，才将其补回。 但仓促之间，仍有一些本源碎片游离世间，后灵时代的三位主神，便是各自获得了一枚本源碎片。 碎片让主神得以踏入众多神级强者都不曾知晓的领域，也造就了他们存在的特殊性。 而这本源碎片，与他们的神魂相合，除非身死否则不可转移。 听到这里，众人当即涌上了些不祥之感。 当年天道之所以偃旗息鼓，正是因为主神身死，属于他们的三枚碎片被它得到，没有五彩石的帮助，它需要时间才能将其炼化。 然而很不巧，在这个时间节点，它已经完成了。 也就是说，它彻底苏醒的时间，和魔族突破虚空之牢的时间，只是个先后问题。 言逢欢面色平淡地说到最后，指了指温谨方，强调道：“当然，最后这点，是他告诉我的。” 在这儿站着的人，全都知道温谨方的身份。 作为曾经拥有一片碎片的人，再没有比他的话可信度更高的了。 所有人的心一沉到底。 蒋宵月苦涩地笑了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问了出来：“那……我们是不是没有任何生存的机会了？” 神级强者虎视眈眈，魔族随时可能倾巢而出，现在又来一个不可抗的天道…… 即便他们真的能解决完前两个麻烦，也没有可能阻止天道的无差别收割。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里，脸色难看的不行。 离虞枝轻声问：”那要是我们再找到几枚本源碎片……” 温谨方缓慢地摇了摇头：“这世间已经没有本源碎片了。”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季临星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下：“你们选择进来是为什么？” 反应挺快。 言逢欢撑着下巴咧嘴一笑：“还想继续听啊，这些消息不够刺激吗？” “……” 够刺激了。 然而几人脸色苍白，但都不约而同地点头：“听！” 债多不怕愁。 言逢欢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低声嘀咕：“小屁孩好奇心重。” 温谨方笑着接过话题继续讲了起来。 …… 后灵时代的灾难，除了各式各样的天灾以外，无疑还要算上魔族。 它们的出现，可以说是有天道的无意推动，但也是万物的因果。 世间各族的欲望恶念，经久不息地沉淀在混沌深渊，层层堆叠，经年累月之后，魇阴风雷逐渐形成。 它似雷似火，拥有着世间极致的破坏力，偏偏诞生得悄无声息。 它在混沌深渊底部劈开了一处隐秘的地底世界，最初的魔族也因它的锻造而生。 那处地底世界，能够屏蔽世间所有的力量探知，只有血肉之躯才有可能找到入口。 多年来，只有烬影曾经在绝境之中，阴差阳错地走了进去。 后来更是利用魇阴风雷暴动的机会，突破了混沌深渊的桎梏。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没办法证实，她的话也只有少数神祗相信。 而且因为无法找到那出入口，导致神族对魔族的评估严重不足，直接或间接的，都注定了他们的失败。 不同于吞噬而失去神智而形成的魔物，由魇阴风雷锻造过的魔族，拥有极为优越的能力和特质。 在他们之中，还会形成争夺和厮杀，最后会出现一位类似领袖的魔主。 可以说魔族所有的行动，不仅有它们的本能唆使，还有魔主的意志在后面。 但非常遗憾，在那些年所有同魔族的交锋里，谁都没有发现过魔主的存在，他们从一开始就棋差一招。 …… 一股冷意攀爬上众人心底。 “看来你们猜到了。”温谨方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神情平静地直言道，“我们的确是被魔主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实力很强，而且出现的时机把握得极好，我们腾不出手，只能选择引动噬魔图的反噬，将他一起镇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唯独言敬脸色有些发白地看向言逢欢，目光里是隐晦的担忧。 身为言家家主，不用温谨方说，他就已经知道这后面发生了什么。 因为诛杀主神，她同时担了三道天诛地灭的罪责，也因此被天道直接抹去了神位，修为大跌。 她的本命神器替她扛了一部分罪罚，也化为一堆尘烟消散。 所有的传言里都在说，战神觊觎主神神位，利欲熏心，居心叵测，即便暴露仍是死不悔改，叛逃神族。 对此，她全盘接受。 但即便言逢欢从未辩解过只言片语，可言家历代家主却知道，这绝对不是真相。 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三位主神的逝去，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触碰的死结，在这万年里，更是数次差点让她完全被魔体掌控。 因为这个，她创造了封魔阵图，唯一的使用对象，是她自己。 关于主神之死，是历代言家家主都竭力避开的话题，到了如今，先是被封灵子和奚涟不断挂在嘴边，现如今又是被温谨方提及。 言敬一颗心真真儿地是被吊了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言逢欢只是抬头冲他笑了笑，神色自然而平静，没有历代传闻里的疯魔癫狂。 她拍了拍手，将掌心的泥灰都抖落进火里，对众人总结了一下温谨方的话：“所以简单来说，魔族有个老大，能打，能躲，对付起来挺麻烦。” 说着她咧嘴一笑，“听了这个，是不是发现前面的困难没有那么困难了？” “……” 瞠目结舌。 哪儿来的这么个对比法？ 而且—— “那就更不对了，既然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为什么你们还会这么自愿被坑进来了？你们甚至连线索都没有互通……”季临星皱眉。 他看着言逢欢和温谨方脸上的笑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然而没来得及抓住，于是变成了更深的迷惑。 “现在怎么看，我们都掌握不了主动权吧？” 连主动权都没有，还谈什么对付魔族，对付奚涟，对付天道？ 先把自己玩儿死在这个破空间里了吧！ 然而，言逢欢脸上的笑更浓：“这有什么不可以？” “什么？” “魔主是个能躲的，虚空之牢不可能困得住他万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就只有在言秋身上，找到了一丝掺杂他力量的魔物。” 言秋！言家三长老！ 之前他被魔族附身的消息，在灵武界传了好久，自然很多人都听说过。 “魔主竟然那么早就出现过了？”蒋宵月神情凝重，喃喃道，“可那个魔物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啊，甚至各项数据的表达都没有后面抓捕的魔物强……” 越说，她眼睛睁的越大，其他几人也突然对言逢欢所说的“能躲”，有了具体的认知。 连言逢欢都追查不出来，能量表达也毫无特点，偏偏能在关键时刻给人致命一击的存在，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魔族都是他的耳目，所以即便互通了线索，计划精密，你觉得最终到底是谁比较得利？”言逢欢看着季临星道。 季临星顿了顿，没有说话。 但这个答案却已经在所有人心里明晰了。 “我之前的确是搞错了方向。”言逢欢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直言不讳，“因为破坏永远是最简单的，越是精密的计划，越是容易被毁掉。这个亏，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了，就不能再吃第二次。他既然一心想当黄雀，那就让他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火光映着她略带讥嘲的笑，“只是天道已经苏醒，就看他坐不坐得住了。比如你们觉得，今晚说的这些消息，有多少他已经知道了？” “……” 几人语塞，心脏却狂跳。 魔主会知道多少？这谁也没有答案。 但有差别吗？ 没有。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今晚这段对话，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信息是否完整，是否真实。 现在看来，就连言逢欢和温谨方之间，或许都各自藏有秘密，各有各的计划和打算，那么谁还能保证什么是绝对真实的？ 信息差一旦存在，那么所有的设想就会无限开始偏离。 所有人的计划都会被打乱，一道道似真似假的消息，足以让黄雀也变成惊弓之鸟。 “天道即将苏醒”，这样的重压之下，一池水被彻底搅乱。 不管愿不愿意，所有的人都会被卷进来。 可这次没有结局可以预料，因为就连牌面全都是模糊的。 入局的人千奇百怪，谁都有可能成为失败的导火索，或许是同伴，或许是敌人。 大概理解了言逢欢他们的打算，几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完全就是乱来！ “万一……失败了呢？”离虞枝声音略带颤抖。 即便这样做，能将隐藏在背后的所有黑手都拉下水，可也让时局变得扑朔迷离。 原本就看不到多少胜利的希望，这么一通下来，只会更加渺茫。 “那就失败吧。”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话出自于温谨方的口，“是赌局，总会有输赢，这没什么。” 在这样的时间下，显得异常冷漠。 因为失败的代价，必然是无数族群的灭绝，没有人承受得住这样的后果！ 所以才需要更加缜密的计划和思考。 可如今，他们这方最大的战斗力们，却都在打算“破罐子破摔”。 这种冲动放肆，以命搏命的打法，让人无法赞同。 却又心潮澎湃。 “……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赌徒。”季临星面色复杂地感叹。 火焰劈里啪啦地烧着，其余人亦是愣怔不已。 他们触碰到了秘密的核心，心里反而涌出了更多不确定。 言逢欢笑了笑，撤去周遭用于阻隔的力量；“睡前故事讲完了，休息吧。” 第217章 诸神冢(1) 天光破晓，休整了一夜的各修士们，总算没有那么狼狈。 季临星顶着一头鸡窝，挪到了言逢欢身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神秘兮兮：“昨晚上思路不清楚，其他事情我就不管了，你们去哪儿我跟着就是，但有件事儿得问。” “说。” 季临星盯着她：“你还能撑多久？” 言逢欢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怀疑他是不是没睡清醒：“什么？” “我是说你的力量，还能撑多久？你这状况真的能去众神冢吗？”季临星姿态做作，但神情认真。 言逢欢没想到他唯一想问的竟然是这个，顿了顿才道：“放心，我绝对比奚涟他们撑得久。” 她明显不打算说得清楚些，季临星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言逢欢不躲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 有了昨晚那一茬，季临星对于打破砂锅这种事儿突然有了点心理障碍，于是他叹了口气，道：“那如果出现意外，你就拿我和蒋宵月做筹码试试，不管是我家老爷子，还是蒋家家主，想来都还是会舍不得自家优秀的孙儿孙女的。” 言逢欢被他的话震惊到了。 震惊过后，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行了，别贫了。我没有怀疑你们，也不会沦落到需要拿你们当人质的地步，这地方规则之力固然强，但我还能对付。” 她语气和神态端的是一派轻松，总算是让季临星心安了不少。 在旁边一直竖起耳朵的几个年轻人，也几不可见地同时松了口气。 这个情况下，只要她能撑得住，那所有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都没有那么难。 他们对于言逢欢的信心，可能比言逢欢自己还要大。 …… 这个空间里昼夜交替的时间很长，每日都是高强度的作战状态，一行人即便都是修士，半个多月后，也开始撑不住。 陆陆续续有些修士选择停下，这个空间灵气浓郁得很，一路虽然艰难，但有不少地方都是修炼圣地。 越靠近诸神冢，危险便越多，温谨方和言逢替替扛不住的修士们，都指了些适合修炼的地方。 按季鸿智的说法，他们将人困在这里面，到了一定的时机就会打开空间。 这里虽然危险，但一路过来，众修士都体会到了在这里修炼的好处，一时间也不着急要立马出去。 加上有言逢欢留下的守护阵图，大部分修士都选择了合适的地方窝着，没有坚持一定要跟下去了。 于是一行人走到最后，除了言家人，就剩下季临星这几个和言逢欢混得最熟的“热血青年”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言逢欢和温谨方的信任，这几个修为不算顶尖，但打起架来闷头往前冲，比其他高阶修士积极多了，跟刷经验值似的。 而他们的天赋也恐怖，多方加持之下，每个人的修为都有了突破。 升得最快的是言寂月，不仅突破三阶，更是直接蹦跶到了三阶后期，这种速度，让不少人都将他视作怪物。 言灵则成功突破到三阶巅峰，直接赶上了进度最慢的温瀚池。 至于季临星、蒋宵月和离虞枝，则全都稳定在了四阶以上，不过几人的情况各有各的特殊，修为上下浮动得厉害，具体阶别还需要时间压缩稳固。 但总的来说，即便是因为有灵气充裕的环境，他们的修炼速度，也能排在众多修士的前茅了。 第十九日的午间时分，一直在前方带路的温谨方停下脚步：“到了。” 随着他的声音，众人目光往前方看去。 他们面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花墙，往两方无限绵延，遮蔽了望向里面的视线。 言逢欢眯了眯眼睛，右手在左腕之上轻轻摩挲着，神情有些奇异。 “你没事儿吧？”时刻注意着她动静的季临星立马问道。 言灵几人也担心地走了过来。 虽然这十来天，她一直表现得非常强悍，但所有人都没有忘记，这个空间一直在蚕食她的力量。 言逢欢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们就留在外面。” 她没有商量的意思，但这话让几人都急了。 言灵直接拉上了她袖子，顾不上其他：“尊上，您和师傅在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会离开您的！” 言寂月问：“师傅，发生什么事儿了？” 言逢欢摸不清情况，只是凭感觉发现不对劲，因此一时间没说话。 温谨方走了过来：“这道花墙，是诸神冢对外来者最后的防护，这一路过来，她尚有余力可以照顾你们，但跨过这里，上古众神对神级强者的压制会增大很多，就什么都不敢保证了。” 几人一愣，温谨方继续道：“所以我的建议也是一样，你们在这里，可以找个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修行，等我们出来或者等人来接。” 众人一愣，蒋宵月问：“温医生，您也没有把握安全出来吗？！” “实话说，没有。”温谨方淡淡笑了笑，“我的确曾进过诸神冢，但那里面万千变化我也只得窥一角，没什么参考的意义。” “……” 众人心里再次感受到了他们“胆大妄为”，更分辨不出他们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索性也跟着破罐破摔。 “我要进！” “我也是——” “我跟着你们！” “我一定要去。” 不算整齐的话，在几乎同一时刻响了起来，闹麻了。 言逢欢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言敬和言寂月站的方向上，不知道在看谁。 温谨方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没有过多阻拦，甚至还笑了笑：“该说的都说了，任他们自己选吧，生死各有天命。” 颇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神棍感。 言逢欢沉默，竟然真的没再多说，转头抬步走向了花墙。 有些陌生于她的反应，几人多少都有些惊愕，愣神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 花墙的距离，比他们肉眼见到的要远上不少，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巨大的花墙之下。 走到面前，众人才发现之前远处看到的那些巨大的花朵，竟然是一朵朵，约莫婴儿手掌大小的，艳烈如火的细长花朵“拼”出来的。 而看到的晶莹“绿叶”，也并非真的叶子。 而是一串串冒着寒气的坚冰，蜿蜒地纵横在花朵之间。 言逢欢走近花墙，丝毫没有耽搁，抬手就贴了上去，力量涌动间发尾翻飞，众人屏息。 一串串细长的花瓣飘飞而出，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像是得到了什么甘霖一般，花瓣都艳丽不少。 紧接着，花墙突然往两侧展开，露出了一道约莫两米高的拱门。 “走吧。”言逢欢收回手，脸色如常，“别到处乱摸。” 几人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 等走了进去，周围光亮被迅速吞噬，天光被层层叠叠的花瓣掩盖。 好在都是修士，即便黑暗里，目力也能支撑着走完约莫七八米的通道。 只是这实在像是走进了巨人国，安静的环境，让几个年轻人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走到出口时，他们听到了些潺潺流水的声音。 比外面强了数倍的压力和灵气皆扑面而来，几人不得不暗自调动灵力防身。 刚走出去，天光洒下，景色映入眼帘之时，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早就消失的奇珍异兽，但都不如此刻一瞬间看到的视觉冲击来得大。 从墙壁往里延伸，无数条泛着寒意的溪流叉开，四通八达地铺陈在大地上，沿路盛开着那些火焰般炽烈的花朵。 从天幕云海之中流下瀑布，色彩绚丽的各种鸟兽时不时地发出哼鸣，满地灵植，灵韵强得已经能形成实体雾气…… 他们进来时是下午，太阳还大的出奇，而这里却是清晨，风裹挟着阵阵奇特的香味，让人神思清明。 众人下意识回头望去，却见来路已经消失，那赤红的花墙也全都消失。 而下一刻，几人看着彼此一身或多或少的“鲜血”，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季临星一下子摸了摸身上的“血迹”，摸到一手粘稠，“那些花的？” 他们一行人里，只有言逢欢和温谨方还保持着整洁，就连言敬都沾了不少血。 想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只有那些火焰般的花朵比较可疑了。 “我说了，不要乱摸。”言逢欢笑。 “……” 实在冤枉，几人欲辩无言。 突然，言灵道：“这难道是赤野？” 温谨方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不错。” “原来真的有这种花啊……”言灵喃喃自语，脑子里响起了之前言逢欢告诉她这话的场景，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这东西，没有血腥味……” 她“唰”地望向言逢欢，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言逢欢之前的谎话，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那时候尊上身上的，果然是鲜血。 然而言逢欢看着她，眯着眼睛笑了下，做了个“嘘”的手势，言灵下意识地把眼泪和话一起憋回了肚子。 “有毒吗？”季临星比较关心这个。 “没有。”温谨方道，“它们没什么攻击性，一般团簇开在低温水边，对于阻止能量的外泄非常有效，数量越多，能抵挡的能量就越强。” 几人想起那遮天蔽日的高墙…… 咽了咽唾沫。 突然明白为什么言逢欢会看到花墙的那一刻，就直接让他们回去。 离虞枝评价道：“这花真厉害，就是脆弱了些。” 毕竟他们一路过来，应该只是衣摆碰到了些花瓣，就沾了一身。 “尊上说过，这种花茎叶都很脆弱，碰之即碎。”言灵轻声道。 季临星问：“这花看起来连普通灵植都达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效？” 按数量起作用，这能力越想越逆天。 言逢欢一边往里走，一边警惕着四周，没有说话，倒是温谨方轻声为他们解惑： “世间很多存在都是不可解释的。传说中，赤野是因战死的将士鲜血浇灌而生，每一朵花里都承载了些他们生前守卫家国的信念。它生长在阴气深重的冰河旁边，也是为了替这些战死亡魂，指向去往轮回的路。” 风吹动着鲜红的花瓣摇曳，几人垂眸看着身上的“鲜血”，突然哑了声。 第218章 诸神冢(2) 之前一直是温谨方带路，但进了这里之后，言逢欢像是无师自通一般，一直走在前面。 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言逢欢一直在沿着赤野开放的方向前进。 想起温谨方的话，加上这个地点，几人心底都有些猜测。 雪水的冰寒之意不断蔓延到他们身上，几人这次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衣摆，没有再碰到那些脆弱无比的花瓣。 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言逢欢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温谨方：“是这儿吗？” 众人这才发现，冰河似乎走到了“尽头”。 前方几米处，伴随着火焰般的花朵，它的源头凭空出现，像是直接从空气里流出，有些诡异。 温谨方颔首。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却见言逢欢点了点头，没有耽搁地转身，只见她以手触额，冲着河流消失的方向微微躬身。 温谨方也随之低头一礼。 众人吓了一跳，即便一时间没理清楚情况，也赶紧跟着动作。 礼行完，言逢欢直起身，右手平探而出，随着她的动作，半空突然出现数百支璀璨的银箭。 雷火升腾，空气瞬时灼热了起来。 巨大的碧绿色花瓣从天空笼罩下来，空间对他们的压迫感和灼热感全都消失。 众人转头一看，果然是温谨方开启了磐石护卫。 同一时间，言逢欢闪掠到了后方约莫三十来米的高空，随着她单手轻划，漫天银色雷箭，如同暴雨一般冲击而下！ 随着雷箭冲击，冰河消失的地方，仿佛突兀地出现了一面镜子，无数极热雷火绽裂开，全都被它挡了下来。 散开的雷火滴落在磐石护卫之上，荡开些涟漪，而那“镜面”闪了闪，又比烟尘还要快得消失开去。 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而言逢欢神情丝毫未变，她继续挥了挥手，霎那间又是数百只雷箭奔涌而下。 这次她没有给丝毫的喘息时间，密密麻麻的魇阴风雷，不断聚合成新的箭矢，一批比一批接连不断地攻下。 没有被磐石护卫笼罩的地方，空中不断爆裂出火花，星星点点的火花落在地上，瞬间灼烧出一片焦黑。 那面镜子没有再能消散，因为它已经被魇阴风雷的本源死死冻结，雷弧闪烁之间，又叠加上了恐怖的冲击力。 在这样密集不停的攻击之下，镜面逐渐爬满了裂纹，在最后一波雷箭的冲击下，碎裂成千万片冰棱一样的东西，随即变成氤氲的白雾。 魇阴风雷功成身退，逐渐平静。 “……”太猛了，众人目瞪口呆。 甚至怀疑刚刚言逢欢的“恭敬”，就是为了这场往死里打做铺垫。 白雾散去，众人终于隐约看到冰河的尽头—— 那是一座高耸的雪山，山顶有阳光撒下，和蓝白色调的雪融合在一起，相比于他们周遭狼藉不堪的“战场”，美得十分温柔。 然而诡异的是，山脚之下，直到他们所站的地方，大地上除了蜿蜒无尽的冰河和火红的赤野，只有是一望无际的裸露土地。 之前的“镜面”，仿佛真的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 彼方沉寂荒芜，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却生机勃勃，永无黑夜。 “这是……怎么回事？” “赤野所在的地方，必然有过战场或者大量生灵死亡，正常。”言逢欢抬脚就走。 众人正欲跟上，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哼鸣——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聚集了不少奇异的灵兽，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瞳清澈，但看起来有些急躁。 但它们却不敢上前，只能不断用前肢在地上扒拉着，嘴里发出奇特的叫声，鸟禽则盘旋在附近。 “它们这是在做什么？”言灵问。 季临星转头瞥了一眼：“很明显，在劝我们不要往前走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嘀咕了句：“倒是比外面的那群温柔多了。” “它们拥有更高的智慧和力量。”温谨方冲它们晃了晃手，笑着说了句，随即转身跟上了言逢欢。 几人若有所思，也学着他的样子“招呼”了下，但却并没有过多停留。 不敢前进的众兽在原地转圈。 哼鸣的声音更大，像是挽留，又像是悲悯。 …… 一行人安然无恙地走过“分割线”，周围的环境又冷了下来，空气里甚至能闻到些血腥味。 蒋宵月皱了皱眉，脚下的土地给她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正与说些什么，却听言敬一声疾呼：“尊上！”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言逢欢的身形，突然像是透明图画一样，飞快淡去。 “？”几人瞪大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温谨方已经拉住了言逢欢的手腕，言逢欢也回身看他，但动作略显迟缓。 魇阴风雷迅速出现护主，她发丝伴随着银色雷弧荡开，眉眼恢复清明。 然而魇阴风雷没有找到可以攻击的目标，没头没脑地在周围晃荡。 温谨方左手从空中一划，栖凰出现在他手中，但仍是缩小的，长度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伴随着清锐的凤鸣，他将弓身一横。 魇阴风雷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迅速裹挟而上，弓身有了雷火的加持，更加凌厉无比。 两者叠加的威压，更是将冲上来的言敬几人，远远掀开了去。 言逢欢身影透明到几乎消失的最后一秒，温谨方将栖凰掷出，银色长弓化作流星一般，将她身边的空间，直接生生划开了一圈—— 漆黑的空间乱流争先恐后地涌出，随即像是饿虎扑食一般，分裂开无数缕，对着言逢欢周身的“空气”缠了上去。 魇阴风雷也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迅速加入了空间乱流的阵营。 言逢欢迟缓的状态迅速恢复，她反手拉住温谨方，两人瞬间挪到了不远处。 她抬手，大范围的魇阴风雷迅速包裹她之前所在的地方。 言逢欢几乎快消失的身形，也恢复正常！所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奔了过去。 “没事——”关切的问候还没说完，几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毫无缘由的“空旷感”。 时间仿佛被抽离，他们像悬浮着的玩偶，完全失去了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 晕过去之前，他们甚至连自动护体的灵力都没有出来。 …… “咳咳咳——”言灵是被呛醒的，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火堆，愣了一会儿理智才回笼，她赶紧去找言逢欢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 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言灵瞳孔一缩。 是个女孩，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小袄子，头上有两个小小的发髻，一双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 只是她看上去有些狼狈，一边的小发髻松松散散，小脸蛋脏脏的，还带着伤。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小眉头皱着，手里拿着一片比她脑袋还大不少的叶子，正半蹲着同言灵对视。 言灵愣愣地眨了眨眼，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醒啦？先喝点水缓缓——”说着，小孩又走近了些。 “等等——”言灵没有因为她的模样放松警惕，正欲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基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她顿时暗道不好，脸色也变了。 小孩子看上去并不意外，她冷静地将手上的叶子放低，让言灵可以看到叶子里盛着的水。 “你伤的不轻，这会儿用不了灵力，这水是灵泉，可以帮你缓解。”小孩子声音软软的，但一字一句非常清晰。 “……你是谁？”言灵勉强躲开了那喂到嘴边的、来历不明的水。 问话间，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却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山石峭壁、树林和黑沉沉的天际，唯一的光亮还是来源于他们面前的火堆。 小孩没回她，而是仰头倒了一点水进嘴里，随即毫不犹豫地咽下，言灵一愣，只见小孩将叶子又递到了她嘴边。 “喝吧，没毒，我要是想杀你，你觉得自己还能醒来吗？” 言灵哑了声，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 那灵泉是真的非常神奇，如小孩所说的，那一叶片里的水下肚，言灵很快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灵力恢复的速度比较慢，但已经能让她自主运行了。 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在一旁烤鱼的小孩子，又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偏头看了她一眼，言灵被她那双眼睛一盯，竟然有些不自在：“那个……我叫言灵，咱们认识一下？” “我姓离。”小孩子面无表情地翻转着手里的烤鱼，尽管她看起来很冷漠，但那声音却仍旧是小孩子独有的软糯感。 言灵心里的警惕，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 …… 当小孩将烤鱼递给言灵时，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七成。 言灵也不扭捏，她接过树杈，低声道谢，但小孩只是点了点头，退开。 “等等！”言灵叫住她，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没那么脆弱。 小孩转头看她：“怎么了？” “小离姑娘，你那个——”言灵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给你处理一下吧？身上还有其他——” 言灵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孩打断了：“不用。” 小孩继续道：“等你恢复了，可以往东边走，那边人族修士多，你应该能找到自己的同伴。” “那你呢？”言灵下意识问。 小孩没说话，扒拉了一下木柴，让火光更亮了一些。 “这里是哪里啊？”见此，言灵只能又主动搭起话。 “平苏山。” 哪儿？？？ 言灵皱眉，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这里……还是灵武界吗？” 第219章 万象域(1) “什么灵武界？没听过。”小孩咬了一口烤鱼，声音变得有些含糊，“这里是平苏山，位于殁古大陆东部，受森林之主的庇佑。” 言灵死死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她傻眼了。 “殁古大陆，森林之主……”言灵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脑袋发晕，“我去！开什么玩笑。” “玩笑？”小孩嘴里还咬着块鱼肉，她抬头看着言灵惊愕不已的神情，眉头微皱：“你有点奇怪。” 小孩子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像是在辨别什么。 言灵心里一凛，她嘴巴长了张，编了个理由：“那个……刚刚撞到了这儿……”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破罐破摔地摊了摊手，“我脑子有点乱。” 小孩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了她两秒，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你休息吧，早点恢复。” 言灵好奇：“那你呢？” “我守夜。”小女孩神色淡淡的。 “……” 有些诡异。 言灵自然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休息，她凑近火堆，又加了点干柴进去，见小女孩没有多大反应，她再次尝试： “小离姑娘，你有看到我的同伴吗？” 小女孩头也不抬：“有什么特征？” 言灵内心一喜，赶紧描述了一下他们一行人的样子。 然而小女孩听完摇了摇头：“我没见到跟你穿的衣服差不多的人，此外修行之人外貌优越是常有的事，按照你的描述，殁古大陆能拎出来的人不知凡几。” 言灵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沉默了半晌，言灵有些犹豫地问：“小离姑娘，如今是后灵几年啊？” 刚问出这话，言灵心脏狂跳，不可置信和接受现实的两种思维，来回拉扯。 “三万五千八百四十二。” “！！！”言灵感觉到了内心疯狂奔腾的骏马野草。 后灵时代一共持续了三万八千多年，小女孩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言灵顿时头晕目眩。 慌乱之中，她抓住了最后一丝稻草：“哦……对了，那你知道战神吗？” “战神？”小孩声音里第一次有些意外，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言灵，确认她是认真地在问之后，十分肯定地道，“没有。” 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时候尊上很有可能还没有晋神。 言灵感觉自己思维逐渐明朗了起来，她顿了顿又问：“那生命主神呢？” 这一次，小孩静了静才道：“世间主神只有两位，你身为修士，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言灵：我连自己现在是不是真实的都不知道。 “那……梦境森林你知道在哪里吗？”言灵又问。 小孩咬下一口鱼肉：“梦境森林是神者居所，以你的修为是无法找到的。” 言灵心底的警惕又升了上来，眼前的小孩子分明毫无灵力，可她却仿佛看得透自己的实力。 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探知结果。 “别想了，吃完休息。再有几个时辰，你的伤就好完了。”小孩咬下最后一口，淡淡补充道，“要打要杀，你也得等到那个时候。” 说完，小孩似乎也为了让她安心，扒拉着头发走远了些，最后找了个草垛靠着，闭目养神。 小小年纪，竟然比她这个成年人都还要沉得住气一样。 言灵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乱如麻地吃完烤鱼，又赶紧重新凝神恢复。 …… 两日后。 “你伤已大好，不必再跟着我了。”小孩皱眉看着身后跟了一路的言灵，眼里有些烦躁。 这两天言灵已经有些熟悉了她的性子，一点也不怕：“我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只能跟着你呀。” “……”小孩清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愕。 言灵忍住笑意，又虚虚实实地卖了一波惨，最后成功得到了小孩的同意，两人结伴而行。 不过小孩真的是个口风紧的主，关于她自己的信息，除了姓离以外，言灵愣是一句都没有再问的出来。 小孩应该是想帮她找到同伴，所以他们一路都在往人烟多的地方走。 看到那些曾经在幻境里看到过的相似建筑，言灵彻底接受现实：那阵可以控制尊上的奇怪“波动”，是真的把她送到了这后灵时代。 两人又走了两天，却还是没看到熟悉的人，言灵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她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所有人都被那突如起来的力量卷入。 但是她害怕，他们不仅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甚至没有出现在同一个时代…… “停下。”突然，小孩低声道，脸色也变得凝重了些。 她迅速拉着言灵躲到了一处高地。 言灵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她下意识地动了动，然而小孩摁住她的手上力气极大，一下子就稳住了她地身形。 “什么情况？”言灵无声问道。 小孩轻声道：“有烈纹狸出现在这儿，是高阶凶兽。” 言灵瞳孔一震，这无疑是超出她认知的生物，但高阶凶兽几个字，足以让言灵意识到有多危险。 能被称为高阶灵兽的，实力绝对超过普通的六阶修士，而凶兽则更甚。 地面一阵阵滚烫起来，言灵终于明白为何这周围难见草木。 突然衣领一紧，视野突然变小，言灵被小孩拎着跃上了高空，她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被烈火包裹！ 眼看着她们俩的身体向悬崖坠去，言灵双目瞪大，迅速运转灵力，反手抱住了小孩，仓促之间扭转了身形，两人有惊无险地落地。 言灵松了口气，却见小女孩古怪了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小孩摇了摇头，突然空气又灼热起来，她神色一凛，攥着言灵的手臂，直直跳下悬崖，躲过了极速攻来的烈火团。 两人的身形极速下坠，底下是嶙峋的岩石，不过这次言灵还没出手，就发觉空气成为踏脚石一般，小孩带着她在空中身形几转，最后安稳地落地。 言灵目瞪口呆，被小孩拉着跑的时候，还有些感觉虚幻。 她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然而这招却不是她能做到的！ “这只烈纹狸实力应该逼近八阶，等下我会引开它，你往东南方跑，那边有很多人族修士。”虽然在极速狂奔，但小孩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沉稳。 言灵：“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 小孩像是抽空一般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近乎是无情的冷静：“我们不是同伴，没理由同生共死。” 说完，她松开言灵，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她轻巧地跃上高空，反身又抓住言灵的衣领，随即将言灵一个成年人直接扔到了三十多米开外！ 巨大的火团从后空袭来，瞬间包裹她们刚刚站的地方，没有任何可以助燃的东西，然而烈焰却熊熊不息。 “不——”言灵惊愕，反手催生出无数条枝丫，迅速生长出绿叶，裹住小孩所在的地方，她没有空留手，身上的灵力转瞬就消耗大半。 灵力氤氲，荡开了无数热气。 然而面对烈纹狸甩出的恐怖火焰，言灵用枝叶做成的屏障迅速枯黄碎裂，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力。 言灵不敢耽搁，一边继续催生，一边身上裹了一层灵力就朝那边冲去。 她看不到小孩的身影，只能凭印象大面积催生，这无疑是极为消耗能量的，但她也顾不上了。 然而火焰温度极高，她空有一腔不管不顾的心，却最终还是灵力不济，倒在了半途。 身上附体的灵力消融，言灵感受到了皮肤被烈火灼烧的剧痛感。 就在言灵以为自己得交代在这儿时，突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惊的威压！ 随即周围的火焰笼罩上了一层青色的灵力层，然后迅速消弭，周遭的温度也瞬间降低。 言灵得以喘息。 原本以为已经死在火里的小孩，正飞快地从远处跃来，她身形速度极快，完全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 如果两人交手，或许她根本打不过这个小孩子。 言灵恍惚地想着，意识混乱之时，她看到了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正站在小孩身后不远处。 仅仅是一瞥，言灵便知道那股威压来源于何处，而这翻手之间扑灭烈火的力量，也必然是他的手笔。 看到奔到眼前的小孩安然无恙，言灵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醒了？”言灵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木质的屋顶，还不待她思考，就听到了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转头望过去，看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身着月华青纹丝袍的男子，衣摆纹绣着些天青色的竹枝，乌黑如墨的长发以灰白玉冠绾起，剑眉星目，俊逸出尘，俊美无双。 看着这张脸，言灵直接大脑死机：“师、师傅……” 奉拟怔了一下，还不待说什么，又进来了两人。 “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头进来的，是一位外貌和气场都不输奉拟男子，他眉眼带笑，几步走近床榻，冲言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 言灵几乎是本能地抿紧了嘴巴。 在这位男子身后，是那个姓离的小女孩，手上正端个草篓递给奉拟，奉拟接过，拍了拍她的脑袋淡笑着对她低声说话。 小女孩目光看向言灵，很快又收回。 最后她像是松了口气般，紧皱的眉头松开，对着奉拟笑了笑，说了句什么，这才走向了言灵。 至于后者—— 早在看到奉拟时，她的大脑cpu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了，更别说看到后面这一幕幕了…… 第220章 万象域(2) 苍天呐，如果想要我死，也不必开这么大的玩笑啊。 言灵欲哭无泪地望着眼前的“小孩子”，恨不得立马上去磕几个头。 现如今尊上还没有晋神，就连她师傅的大号——奉拟都还没有成为主神，那么这个能和她师傅如此熟稔的离姓小孩…… 除了她家尊上，还能有谁？！ 言灵内心抓了狂。 她脑子里飞速旋转，回想这短短几天，自己到底有没有对尊上做什么不敬的事情。 最后她悲哀地发现，挺多的。 她先是怀疑这孩子是什么危险人物，百般套话；又让人家给她烤鱼，替她疗伤又替她守夜；因为冷又跑去硬抱着人小孩睡；最后死乞白赖硬要跟着小孩，一路上没少受人家照顾，最后甚至又救了她一命…… 想起自己面不改色地编瞎话博同情，言灵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缝里。 “你怎么了？”小烬影古怪地看着言灵这变化多端的脸，随后她拿手摸了摸言灵的额头，确认没有中邪的迹象，于是只能问道。 “我……”言灵眼泛泪光地看着小烬影，“我、我有点饿了……” “……”小烬影一愣，但却没有反驳她这个说法。 那位靠近床榻的男子突然笑出了声，他低头拍了拍烬影的肩膀，道：“我刚刚从人间酒楼带回了点吃的。” 小烬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稚嫩，但非常理智：“什么条件？” “唔，一颗碧天崖下的金圣元果？” “成交。”烬影想了想，应了，随即冲他摊开手。 男子摇了摇头：“放在你师娘的小厨房里了，你去跑一趟，顺带将东西热一热再带过来。” 小烬影不疑有他，对言灵道：“那你休息会，他们是我家人，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扭头就走了，风风火火。 言灵头疼，“啪”地捂住脸，寻思着该这么挽回。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刚刚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也知道这个买卖做的太不划算。 “别担心，那果子她有能力拿到。”似乎是读出了言灵的心声，男子笑道。 言灵心中一凛，突然意识到这会儿面前站的两人的身份。 她连滚带爬地下床，正准备对两人行大礼，却被一股力量扶住，男子道：“看来你已经认出了我们，你的命格不属于这里，时间紧迫，劳烦姑娘将知道的情况都同我们讲讲？” 言灵有些犹豫，她虽然还没搞清楚来这儿的原因，但却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有违常理，万一行差踏错，恐怕惹来不可逆转的麻烦。 然而面前的人，言灵已经基本猜到了他的身份：策算主神，宿虚明。 再加上还有自己的“师傅”在旁边等着，她是真的不想隐瞒。 两种念头牵扯之下，言灵脸上的纠结显而易见。 宿虚明退开了些，走到木桌旁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浅啜一口后才道：“你尽管说，有我在。” 言灵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一些，她偷偷看向奉拟，却听宿虚明突然道： “不用看他，这件事他也被卷进去了。小烬影一来一回约莫半个时辰，时间可得抓紧些。” 言灵愣住，却见奉拟冲她微微颔首。 默念着死就死吧，言灵心底天平彻底倾斜。 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最后忐忑地道：“事情就是这样，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尊上、哦不，那个小离姑娘——” 言灵窘迫无比。 宿虚明失笑：“看来小烬影果然以后有大出息。” 奉拟瞥了他一眼：“那必然是的。” 言灵不安：“主神大人，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还有我的同伴们……” 宿虚明：“你们应该是掉进了万象域里，啧，说起来这东西我也第一次见。” “万象域……”言灵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 “至于你的同伴嘛。”宿虚明一把捋起了袖子，左手修长如玉的手指，神神道道地在桌面点了点，须臾后，他道，“啊，找到了。” 言灵激动地等着他下文，却见宿虚明看向了奉拟：“你走一趟吧？” 奉拟不言，然而微垂眼眸的瞬间，身影已经从房内淡去。 最后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言灵明显变得更局促了些，坐立不安。 而宿虚明倒是老神在在的：“别慌，你那几个同伴运气都不错，掉落的地方都挺安全的。” 言灵点了点头，鼓起勇气打听了起来：“主神大人，您刚刚说的‘万象域’是什么啊？” “万象域嘛……”宿虚明手指在桌上扣了扣，“传闻是上古神灵，收集了天地中逸散的时空隙流，创造的一种超越神级的攻击手段，被卷入的人不管落入哪个时空，最后的结果都是神形俱灭。” 言灵脸色一白，一时间惊疑不定。 “不过很明显，你们不仅没有分开，还都活下来了。”宿虚明道，“说明你们当中，必然有神级强者出手，强行将你们锁定在了一起。” “是尊上！”言灵立马反应过来。 “不错。”宿虚明突然笑了笑，像是有些自豪般叹息，“能做到这般，她的实力必然已经超越我们了。” 言灵嘴巴微张，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言逢欢实力的具体量级。 “接下来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宿虚明的感叹没有过多久，他拢了拢衣袖，神色正经了些：“这个时空里，没有你的‘尊上’和‘师傅’，他们只是烬影和奉拟，你不属于这里，你们的因果也不在这儿” “当然，如果你们能顺利回去，他们自然也同样安全。” 言灵张了张嘴，虽然说理解，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宿虚明像是无事发生似的，又开始打听起了言逢欢的事情。 言灵因为他的话心乱如麻，但涉及到自家尊上，她还是下意识地有所保留，很多事情都浅浅带过。 宿虚明倒不介意，听得津津有味。 …… 另一边，奉拟的动作很快，顺利地将懵逼的言敬几人全都带了回来。 看着周围灵光氤氲的森林，几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空洞茫然：“这是……哪儿？” “梦境森林。”带他们回来的奉拟轻声道，声音略显清冷，如薄雪微微，跟温谨方的声音明显有差别。 几人摸不准情况，也没敢喊人。 于是，在失散多日之后，季临星对离虞枝憋着气儿说的第一句话是：“要不你拿火烧一烧，看看这儿是不是真的？” “……”想死可以自己去。 离虞枝无言以对，只能选择离远了点。 而走出房门的宿虚明听到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你们要是敢让丁点火星波及了这儿，小烬影必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烬影？几人一愣，迅速看向笑声来处。 …… “所以，我们穿越了。而且最大的两个主力，还因为不能跟本体共存，暂时没办法出来了？” 听完宿虚明的解释，季临星眉头拧紧地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手上啃了一半的灵果都不香了。 不过相比于其他几个战战兢兢的同伴，他实在“怡然自得”得过了头。 但宿虚明看起来非常适应他的跳脱，赞叹道：“穿越？唔，你这说法还真合理。” 而季临星是真的在忧心，他抓了抓头发，有些蔫儿了：“那没辙了啊。” “你们的确没啥辙了。”宿虚明也抓了一个啃了起来，“不过往好了想，万象域的杀伤力都聚集在最开始掉落的时候，但你们已经躲过去了啊。” 季临星心不在焉地又扒拉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蒋宵月听出了话外之音，连忙问道：“神尊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这个嘛，要么再找到一个万象域，要么就再等等。” 再找一个？要是那么好找，怎么可能连宿虚明他们都没见过。再说就算是找到了，他们几个进去，分分钟就能被撕碎，那才真的玩儿完。 所以答案也只剩下一个。 “等……什么？”言灵好奇。 宿虚明顿了顿，没说话。 一旁的奉拟见状，直言道：“等他的伤养好。” 伤？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生龙活虎”的宿虚明。 宿虚明暗瞪了奉拟一眼，随即冲几人摆手，颇为豪迈：“小伤、小伤，过几天我一定全须全尾给你们送回去。” 奉拟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也没再揭穿。 “您能送我们回去？”蒋宵月几人惊讶极了，脸上都有些激动。 宿虚明点了点头，几人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而蒋宵月一愣：“那是不是说，您也可以到未来？” 宿虚明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蒋宵月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她的心思，仿佛一瞬间无所遁形。 “小姑娘，你的想法挺危险啊。” 他这话像是给了希望，蒋宵月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但如果有您和其他神众的力量，我们的形势必然逆转！” 其他几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都有些激动 如果后灵时代的神众能去到他们的时空，以众神之力，完全可以解决他们当前的困境！ 这绝对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但宿虚明和奉拟却毫无波澜，前者淡淡道：“从事实上来说是可以的，但没有意义。” “为什么？” 宿虚明：“因为时间不可逆。送你们回去是拨乱反正，但若是想逆向操作，那不管做得再多，都无济于事。规则之力为了维护稳定，会不惜代价抹杀一切影响。” 规则之力使得混沌分开，是这个清明世界运行的基石，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这个道理其实不难理解，几人虽然失望，却也没有过多纠结。 就在这时，不远处跃来一个小身影，几人眼睛亮了一下：“这是……” “嘘。”宿虚明微笑着阻止了他们的惊呼，“小烬影现在的能力，承受不了第二个时空的力量，你们什么也不能说。” “……” 憋死人。 虽然没有灵力可用，但烬影的速度很快，空气对她的阻力似乎被降到了最低。 几个熟悉言逢欢的人，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孩，一时间百味杂陈。 第221章 万象域(3) 不过这种感慨，很快就被他们抛诸脑后了。 他们在梦境森林呆了九天，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当然，除了言敬。 他情况特殊，一日不修行便会倒退修为，所以能修炼的时候都得抓紧时间，宿虚明专门给他带到了一处宝地，说是对他修行有些裨益。 其他几人，则是被小烬影带着到处跑。 这事儿说起来也让人哭笑不得。 几人命格都不属于这个时空，所以为了避免过多的麻烦，他们也只能待在梦境森林。 大概是有言逢欢的面子在，奉拟对他们放开了梦境森林大部分权限，各种天材地宝，即便是梦境森林最中心的，只要他们有能力拿到，奉拟绝不阻拦。 几人一开始其实没上多大心，也没人觉得短时间内，自己能有那本事从这种神者领地里，能顺走什么好东西。 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天天往小烬影跟前凑。 尤其是现在的烬影实打实是个小孩子，虽然装得正儿八经，但一夸就脸红，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很好摸得透。 惹得众人天天想逗她，就算被恼羞成怒的小烬影扔得远远的，也能满脸笑容屁颠颠地又凑上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小烬影虽然面上极力保持冷淡，但身体却诚实地开始“献宝”。 她虽然才十一岁，但在奉拟的教导下，她作为体修的能力，已经远超大部分四阶修士了。 一旦被她近身，即便是五阶修士也难以讨到好去。 而她对梦境森林十分熟悉，哪里有适合言灵几人的宝物简直是门儿清。 她带着言灵几人到处窜，没几天，就替每个人都找到了许多适合各自修行的灵物。 而且每一种，都是她自己拟了单子，专门去请奉拟确认过的，这事儿她做的隐蔽，但还是被蒋宵月发现了。 对此，言灵几个人泪眼婆娑地给了她一个熊抱，惹得小烬影，憋红脸想了半天，最终愤怒驳斥他们举止不当。 …… 他们的寻宝之旅，总体来说还算顺利，毕竟小烬影趋利避害的敏锐度十分高。 中间偶尔遇到了跟小烬影关系比较好的妖兽、灵兽，但亲兄弟明算账，天生地养的宝物，对妖族的作用远高于人族。 小烬影却准备抢人宝贝，所以两方也没多客气，打得那叫个鸡飞狗跳。 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对方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地闭眼让他们取走了部分。 一半屈于淫威，一半也是给烬影面子。 用烬影的话来说，不打不相识，跟她做朋友的妖兽们，基本上都是打过无数架的。 妖兽生来凶悍傲慢，除了实力，他们什么都不认，但他们也坦诚，交友交心，永不背叛。 因此小烬影打架打得神气，但转头还是偷摸趁着月色回去送药，奉拟给她准备疗伤药，她几乎全送了出去。 奉拟的疗伤药，那是难得的珍品，这群皮糙肉厚、恢复力堪称赖皮的妖兽们，喜笑颜开地全盘皆收。 但转过头，还是声泪俱下地指责小烬影“重色轻友”、“喜新厌旧”，对此，小烬影挠挠头，又给揍了一顿。 遮掩声息跟在她身后的季临星几人，见此差点没笑出声。 …… -如果说前几日几人过得自在，那中间遇到奚涟，便是个十分不愉快的插曲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两人的梁子结下得这么早。 这个时代和他们那边显然不同，神级强者不仅仅是传说，他们甚至各自麾下都有许多强者追随，其中凡世间的妖兽、聚灵化形的精怪以及人族修士都有。 此时的奚涟，正是修士间风头正盛的新一代强者，比季临星在灵武界的风光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父亲是闻名一方的神者，母亲也是实力强大的水系妖兽，自己更是自小天赋出众，加上自幼得各方高人青睐指导，年仅二十五岁，已经是六级巅峰强者，就差临门一脚，就能跨入高阶强者之列。 这个成绩，即便是季临星几人也难免咋舌，这么年轻的六阶巅峰，难怪她一向眼高于顶，骄傲无比。 而奚涟所拜的师傅，更是一位神界远近闻名的人物——奉拟。 他是绝对顶尖修士，即便是放在神界，也配得上这个评价。 作为神族后裔，不仅天赋异禀，悟性拉满，更是恒心毅力都不缺，一百二十岁时晋神，是史上最年轻的神级强者，修行之路基本没有凝滞的时候。 作为木系神只，他的战斗力甚至碾压同阶火系，加上他独到的炼器之术，就连晋神多年的前辈，也没办法在他手里讨得了好去。 即便是强者如云的神界，他也是异类得耀眼。 据说他成神之后，不封神位，不受香火，谢绝外客，鲜少与众神往来，如此孤僻独立，却偏偏有无数追随者。 只因他虽没有开宗立派，但近些年流传的许多高阶功法，炼器之术甚至是灵丹配方，都是他公布出去的。 这其中 世间高阶修士数量，也在近百年暴增数倍。 也因此，在世间修士的心中，他的声望并不低于他的父亲，甚至能与两位主神齐平。 而这样的神只，座下真正收归的弟子，却只有一个。 所以奚涟能成为第二位拜入奉拟门下的弟子，着实令不少人都眼红。 但这事儿唯一的痛点在于，奉拟的父亲——【森林之主】奉呈渊十来年前，悄无声息地收了个徒弟，而且还是唯一的亲传弟子——也就是烬影。 但这弟子收是收了，可奉呈渊常年封闭修炼无暇顾及，便将这事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奉拟。 奉拟基本算是自学成才，所以尽管烬影一直跟着奉拟学习，但按辈分还是喊了一句师兄。 原本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但奚涟拜师拜得隆重，间接也导致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有个小师叔本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修士之间辈分本来就错乱，这不是什么问题。 但小烬影的情况实在特殊。 有眼睛的修士都看得出来，即便拜师十年有余，又有奉拟这样天纵奇才的教导，她身上竟然一丝灵力的痕迹都没有，这无疑是个废物！ 奚涟这个天之娇女，费尽心思拜入师门，却平白无故被这样一个废物压了一头。 实在是难得的笑料。 不过有奉拟等人镇着，没人敢明面上笑话罢了。 可这事儿，的确是根刺儿。 即便是奚涟明面上不说，但多的是跟在她身边献殷勤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拿这个“小师叔”开刀，隔三岔五来“叨扰”一番。 …… 季临星几人在这儿呆的第四天，就刚好碰到了一群。 但小烬影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她甚至用不着季临星几人出手，身形如闪电一般，这群人高马大的修士，转眼就被她踢晕了一地。 众人来不及感叹她身法的诡异和奇特，就见她业务熟练地将人用结实的树藤牢牢地捆起来，又一个个倒挂在树上。 几人看着她这么虎，明明挺好笑的场景，心里却不免难受。 他们突然明白，为什么烬影这几日带他们看过那么多朋友，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同族。 为什么她说，妖兽有时候比人族更温柔。 …… 小烬影从树上跃下，看着他们的脸色，像是有读心术一般，撇了撇嘴：“你们用不着多想，我没那么惨。” 几人纷纷看向她。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很正常。”烬影随意拍了拍头发上沾上的灰尘，小大人似的。 季临星蹲了下来，颇为认真：“你真不在意？” “我占着个名头却没实力，多的是人看我不顺眼，最多来一个我打一个，要是挨个儿去在意，哪儿忙得过来？”烬影也不避忌，直言道，“这不累吗？” ……当然累。 这话说的本身没啥毛病，可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心无波澜。 尤其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小烬影。 都说她德不配位，嘲笑她废物如斯，可体修的修炼比修士不知苦多少倍，有凡人之躯的限制，即便有奉拟等人手段通天，能帮的也有限。 她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身手，必然在背后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这绝对不是一个心无波澜的人会有的状态。 一般来说，决绝的韧性往往来源于刻骨的执念。 但她身上虽然有强劲的韧性，可性子却不盛气凌人，甚至带着些绵软温和，必然有其扎根的厚土。 “那你在意什么？”想了想，季临星又问。 小烬影一愣，旋即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她指了指他们的来路，答道：“都在意。” 几人愣了一下，却听小烬影立马补充：“我拥有的，都在意。” 她说的掷地有声，像是在扞卫什么的勇士。 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在回忆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能看到纯粹而幸福的光亮。 不用她说，几人便已经懂了。 她所在意的，也正是那些让她安心扎根的厚土。 那些在她口中，被称之为家人的存在。 因为拥有着足够的爱和信任，所以她不会因为他人的排挤而伤心黯然，自暴自弃，她只会越挫越勇，坚定不移。 而且也是了，在这梦境森林里，怎么可能有奉拟不知道的事情？又有什么能瞒得过策算无遗的主神大人？ 小烬影的性子，注定她是要翱翔九天的，她必须要有足够强壮的羽翼才能支撑自己。 而一柄宝剑，需要的是经年累月的锻造和磨砺。 奉拟他们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将这种磨砺，规整到一种可控的范围里。 …… 第222章 万象域(4) 如果说原本几人争相往小烬影面前凑，是因为有“言逢欢”的滤镜在，那么这短短时日，他们却已经逐渐为烬影本身所吸引。 她和言逢欢虽然是一个人，但性子却真的天差地别。 言逢欢终日看着悠闲懒散，但真正的心思却谁也捉摸不透。 而小烬影虽然聪明，但活得认真纯粹，说难听点，多少有点一根筋，很好骗。 也正是这样的对比，让他们越相处，越是感到无比惋惜。 在梦境森林长大的小烬影，如果没有那一系列的世事变故，她本来该是神族最为强大的力量之一。 …… 第九日，宿虚明、奉拟以及言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彼时他们骑着几只须弥兽，正准备出发去寻找着找传说中的圣兽遗骸。 看到他们俩，最先愣住的小烬影。 但她好像知道什么似的，低头和为首的须弥兽说了些什么，原本跃跃欲试的须弥兽，将季临星几人放下，悄无声息地退去。 言敬走到了他们身边。 小烬影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再见。” 随即她转身走到了奉拟身后，什么也没问，十分冷静。 几人愣住，他们谁也没有告诉过烬影他们的来历，也没有提过他们会回去的事情。 奉拟抬手按在小烬影脑袋上，安抚似的拍了拍，随即他看向踌躇的季临星几人：“时间到了，你们该回去了。” 几人面上有一瞬间的空洞，随即是迟疑，宿虚明笑：“怎么，还不想走了？” 几个人没说话，眼神都落在小烬影身上。 “放心，你们一离开这里，跟你们有关一切我都会剥离。”宿虚明俊美如玉的脸上仍然带着笑，话轻飘飘的。 “那……再、再见。”向来口齿伶俐的季临星，这会儿也只能道别。 其他几人也突然感觉到恍惚和不舍，就，这样了吗？ 他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 他们还在沉思，一种奇异的波动就淹没了众人，几人的身体瞬间变得轻飘飘的。 梦境森林的一切，全都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小烬影和奉拟的身影也再看不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几人反应过来，这是淡笑着、正站在他们面前的宿虚明的手笔。 …… 另一边，为言灵盖上一层防护之后，奉拟放下手。 他低头看了眼小烬影，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把其他几人带回来的时候。”小烬影声音低低的，明显兴致不高，这种前后时空剥离的感觉，她不能像奉拟一样平衡完整，“他们都认识我，太明显了。” 有宿虚明的教导，她自然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废物。 这么多蛛丝马迹，她要是还没猜出来什么东西，她不如自请离开师门。 奉拟因为她的话笑了笑：“是啊，他们认识你。” 不仅认识，而且信赖。 他话里的笑意，让小烬影读出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说什么。 言灵他们一言一行里透露出来的善意，也让她珍惜。 “放心，还会见面的。”奉拟往森林中走去，声音温润。 小烬影快步跟了上去，言灵教她扎得两个小辫子，垂在在身后晃晃悠悠：“嗯！” “你将南面的风筠草祸害了大半，记得自己去种上，否则小心那群采风鸟掀了你的老巢。” “噢……”小烬影的声音明显心虚。 “昨日你掉下剑气泥淖的时候，用的身法不错。” “真的？！” “嗯，回去你再去那里试试，我们琢磨琢磨能不能形成适合你的体系。” “好！” 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在灵韵氤氲的森林中。 小烬影的辫子，也逐渐恢复成了她遇见言灵时的模样。 一切归于平静。 …… 回去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长。 而且要长很多。 周围是不断倒退的虚无，比之前言逢欢带他们去过的虚空幻界，还要让人窒息无数倍。 不断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一遍遍洗刷而过，无可抵挡。 “你们以为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人虽然极力隐藏，但宿虚明还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笑道。 季临星干咳：“第一次、第一次没经验。” 宿虚明大笑了两声：“其实若不是奉拟给你们挡住了时空的倾轧，你们晕着被送回去，也算是一瞬间吧。” 时空倾轧，晕着……怕不是死着送回去吧？ 这位主神多少有些不靠谱。 几人内心腹诽，却没敢表露出来。 蒋宵月努力调整了下失重的身体，想了想问道：“主神大人，我们到这来，真的只是巧合吗？” 宿虚明离他们有些远，像是淹没在那些虚无之中一样。 听了蒋宵月的话，他却反问道：“什么才不是巧合呢？” 蒋宵月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宿虚明笑：“别高看我，我不是天地之主，没有操纵因果的能力。你们来这里，所有的原因都只有你们自己。” “我们自己？” 几人有些疑惑，却在下一秒，突然听到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声音属于一向内敛的温瀚池，能让他如此失态，几人下意识一惊。 顺着他的目光，几人看到了一团巨大的球体—— 一眼看过去只以为球体纯黑，可多看两眼，却发现其中闪烁着许多光亮，但被像潮水一般的黑色淹没。 周遭一切都在飞速回退，唯有它，从出现的那一刻，就完全无视了这个时空的压力，一直“漂浮”在他们不远处。 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是什么？”言敬声音明显变得谨慎，脸色也凝重。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宿虚明。 很显然，如果他都不知道答案，那这儿就实在没人能知道了。 “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宿虚明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神情有些莫测。 这话相当于潘多拉魔盒，一下子把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勾了起来。 季临星直接道：“那就是说我们可以知道？” 宿虚明淡笑：“当然可以，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知道为好。” “请您告诉我们吧。”几人对视一眼，几乎瞬间下了决定。 “啧。”宿虚明摇了摇头，“这世上的人，果然不让干什么，就偏要干。” 几人无言以对。 宿虚明：“现在你们正顺着时间流，返回你们之前所在的时间点。但在时间流里，所有的因果之间不存在先后问题，而你们之中一些人，和烬影有渊源牵扯，所以一些属于她的时间点，会被你们吸引过来。” 几人惊愕不已，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宿虚明虚虚一指，黑色光球猛然散开，无数的彩色光点瞬间散落开来。 然而就像是宿虚明说的一样，光点也一直漂浮在周围，仍旧跟随着他们在“移动”。 “这样不会有问题吗？”言灵不放心地问，“它们一直跟着，会影响尊上吗？” “不会。它们代表的时间点，跟位置无关，这个时间流域内，所有的时间都是同时存在的。” “同时存在……” 几人低喃这宿虚明这个话，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如果在这里改变了什么，会成真吗？”突然，言灵问道。 “当然会。”宿虚明抱着手看了她一眼，像是诱惑一般轻声道，“在这里，你甚至能重新塑造烬影的命运。” “！！！” 这话真的很像个魔咒，激得众人内心一阵发麻，无力思考。 如果能做到，那为什么不…… 突然，宿虚明轻笑了一声，声音像是清晨的山间钟声，众人瞬间，百相清明。 “别想了。”宿虚明看着一群懵逼的脸，咧嘴一笑，“逗你们的。” “……” 这种熟悉的冷水浇头的感觉，几人仿佛看到了以前言逢欢的样子。 而言逢欢这人，和她相处多了便能发现，她说话永远真真假假，尤其是她“开玩笑”时更甚。 要是比照言逢欢，那宿虚明这话的真假性就有待考究了。 然而，言灵还有些不甘心：“大人，如果真的想要改变什么呢？” 宿虚明淡笑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下她旁边的光点：“你可以试试。” 言灵一愣：“怎、怎么试？” “把手伸过去你就明白了。” 言灵不疑有他，按照宿虚明的话，用手碰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浅绿色光点。 刹那间，光点晕开成大片的云雾，几人被其中的画面，瞬间夺取了所有注意力。 …… “果然在这儿。”奉拟自不远处小山丘缓步而来。 他身形挺拔，容貌出众，但走得近了，众人却将他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尽收眼底。 烬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个玉盒扔给他：“罗风道仙说，‘你让那小子有种自己来，回回逮着开花的时间，我连个味儿都没闻到，缺德的很！’” 烬影模仿着她口中的“罗风道仙”的口吻，对奉拟认真道。 她的声音不再像幼时的软糯，清冽如山间清泉。 此刻她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容貌昳丽，眉眼间满是坚韧，十分干练的模样。 奉拟接过玉盒，一撩衣袍坐在她身边，笑：“他这次有没有为难你？” 烬影想了想，回：“机关比上次的难上不少，而且他不知道从哪儿学了套奇怪的东西，满山的桃花都成精了似的为他所用。” 她说着，似乎还在回想。 “哦？那你没把这东西学过来？”奉拟问。 烬影若有所思点头：“是看懂了点，但没学完就被他发现了。” 奉拟粲然一笑，站了起来—— 然而，紧接着画面戛然而止，众人听到了言灵痛苦的呼声。 第223章 时空窥探 一切坍缩回光点，言灵脸色苍白地倒下，被言寂月眼疾手快地接住，又飞快喂给了她两颗温谨方留给他们的药。 众人发现，她身上的力量完全被掏空，就连灵识都有些损耗。 “你们刚刚窥探的，是非常细碎的一个时间点，在她的命运因果里占比少得几乎可以不计。”宿虚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蒋宵月瞬间抓住了关键点：“窥探这些需要消耗的是我们自身？那如果说这个‘因果’占比越重要，是不是消耗越大？” 宿虚明赞叹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颔首。 “以你们的力量，如果想改变，就算是耗死了自己，改变的也不多。” 说着他又举了个例子：“比如改变她某个时间点的修行计划，或者某天吃饭的选择等等……这些无关紧要的变化。” “……” 面对几人复杂的脸色，宿虚明摇头叹息：“看吧，我说了你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浓重的好奇心被牵起，却偏偏不得解法。 几人这下彻底相信，言逢欢恶趣味这点习惯，绝对是受教于他。 ------------------------------------- 有了之前的插曲，几人只能尽量克制他们对于那些光点的好奇心。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季临星突然眉头紧皱地问道：“那是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指着一直漂浮在他前方的一个——有成人手掌大小的黑色光团。 相比于其他的散碎光点，它的体积实在是大了不少。 但因为颜色和环境想合，所以反而没有引起多少的注意力。 当他说完，不远处的言敬也面色不太好地飘了过来。 同样反应的，还有言灵和言寂月。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的灵识。”言敬道，“源头似乎就是这个黑团。” “我也是……”言灵接话。 言寂月没说话，但看样子，似乎也是同样的感觉。 “拉扯？”蒋宵月也飘近了点，“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说着她看向离虞枝和温瀚池，两人冲她摇了摇头，显然同样没有任何特殊感知。 季临星咬了咬牙，和他灵识相连的腓腓此刻也躁动不已。 他看向宿虚明，问道：“您之前提到的‘某些人’，指的就是我和言家人吧？” 宿虚明的视线从黑团移到他身上，缓缓点头：“不错。你们身上，都有她的鲜血和力量在守护着。” 众人豁然开朗。 言家人自不必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言逢欢留下的护卫之力。而言逢欢为慕文改过命格，又送他入轮回成为如今的季临星，想来必然也有各种牵连。 “所以，我们现在的感觉是真实的。”季临星喘了口气，肯定道。 基于此，他又问：“这个黑团后面有什么？” 宿虚明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摇了摇头。 “看来您也很意外。”季临星笑道。 “是。”宿虚明并不隐瞒，“以你们的能力，不该对如此大体量的时间点有任何感知。” 蒋宵月思路清晰：“难道这种感知，就意味着能改变它吗？” 其他几人一下子紧张地看向宿虚明。 “……是。” 季临星突然笑了：“看来这一趟，可能不算白来。” 按宿虚明的说法，很有可能这种体量的时间点，对烬影来说，正是她人生的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不弄清楚，他们不可能放得下。 几人还在紧张着怎么办，却发现宿虚明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将手放进了黑色光球里—— 巨大的黑色如潮水般覆盖而来，众人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宿虚明干了什么。 一阵愕然。 “不用惊讶，我偶尔也会很好奇。”宿虚明笑道，真假难辨。 离得略微远些的言敬，沉默地垂下了眼眸，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意外，有关烬影的事情，他见识过三位主神在乎的程度。 黑色光点铺开，他们看到了烬影正靠坐在身后的石块上，微微阖眼休整。 此时的她，比之前那个时间点里，看起来年轻不少。 但不同的是，她明显已经开始修行，她手边那柄灵光熠熠的长剑就是证据。 周围一片漆黑，他们原本没意识到问题。 直到下一刻，烬影脚下的地面亮起不算复杂的纹路，一圈淡绿色的光晕升起。 空气中的“黑色”蠕动速度加快，不断撞击在这个屏障上，众人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夜。 是浓稠到完全分不出彼此的实体魔雾！ 视线上移，也是无数的魔雾来回逡巡，他们看不见任何天空的痕迹，周围不辨方向，仿佛永夜。 “这里是哪儿啊……”言灵惊愕地喃喃道。 宿虚明闭上眼，似乎在感知什么。 几分钟后，他才睁开眼睛，解答了言灵的疑问：“混沌深渊，是魔族的老巢。” 他此刻站得离他们近了些，几人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泛起的厌恶之色，以及些微晦暗。 言灵猛然抬头：“难道这是尊上第一次掉落混沌深渊的时间点？” “什么？”根本不了解这茬的蒋宵月几人震惊无比。 而宿虚明也对言灵所说的话有些惊讶，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他看着烬影起身，慢慢往魔雾更浓的地方走去，眼底暗了暗，道：“对。” “她这是要去哪儿？”季临星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往上走？” 宿虚明摇了摇头：“混沌深渊的底部虽然离地并不高，但渊底的一切，无法突破它上空的规则限制到达地面。” 众人一哽。 “她看起来快撑不住了。”离虞枝担忧道。 烬影身上的灵力少得可怜，又走了一会儿，那上品的灵剑闪烁两下，从她手中脱离。 “……” 她的灵力彻底耗尽。 宿虚明的目光更沉了些，却没有说话。 言灵几人急得不行，却因为他这态度，不得不按捺下冲上去的心思。 然而烬影显然比他们预估的要强，即便没有灵力，她也一路面不改色地杀了进去。 但这打法，越来越凶，甚至到了放弃防守的地步，明显不要命。 几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没有人来，她也根本不像是在求生。 “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季临星急声问。 宿虚明眼底晦暗：“说来复杂，她是被神级的空间法器卷到这里的，行踪被完全抹掉。混沌深渊又屏蔽所有术法，即便是我们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也无法追踪到。” 神级…… 言寂月沉声问：“谁做的？” “奚涟。”宿虚明并未隐瞒，“她动用了她父亲的法器，按她的说法，放在那里是为了避免村舍被魔族袭击，只是烬影刚好撞上了。” 几人登时拳头都紧了。 季临星冷笑：“推得倒是干净，烬影怎么没把她给撅了。” 宿虚明没说话，几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忿忿不平的心情突然一顿。 “等等，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季临星抓住了关键的问题。 既然言逢欢活着，那必然说明她成功逃出了这里，但问题是，她现在的情况，怎么出去的？ 见宿虚明没说话，季临星勉强笑了笑：“你们肯定找到她了吧？” “……” 众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这段时间点指向的结果，我现在看不到。”宿虚明道，“我此刻获知的信息，也无法传达给这个时间点的‘我’，所有的神族都对她的下落没有头绪，以至于奉拟只能先排查能掩盖踪迹的各大险境。’” “……” 宿虚明掌握的能力并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但他的话几人却听懂了大半。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没有人能找到烬影。”蒋宵月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猜测。 “也、也不一定啊，混沌深渊作为魔族老巢，也很容易想得到啊。”言灵急了。 “是，所以众神已经探过了，但没有任何烬影的踪迹。”宿虚明沉声道，“这个时间点，没有人知道混沌深渊对外有一层特殊的屏障，神识探知的结果也是错的。” 可以说，众神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正确答案。 “难怪传承里说，尊上是孤身出的混沌深渊……”言敬呼出了口凉气，心下发颤。 “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出得去？” 季临星这话没人反驳，就连宿虚明也微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几人看着烬影一路往最浓稠的黑雾方向走去，看她周身被魔族侵蚀，直至皮开肉绽，黑雾蚕食她的血肉，她的神智也开始有些不清晰。 他们都在等一个转机。 直到…… 他们看到一团银光，仔细看去像是什么洞口透出来的光亮，在它周围，几乎没有黑雾敢靠近。 这在已经浓稠如墨的环境里，格格不入，十分清晰。 然而烬影行进的路线，却丝毫没有朝那方偏移的意思，就好像她完全没有看到，那在漆黑环境下极为亮眼的银光。 这明显不正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她即将要与那银光擦肩而过时，季临星突然轻笑了一声：“我突然有个想法。” 下一刻，只见他摊开手掌，灵力化刃在掌心猛然划开，鲜血顺着他掌心流出—— 几人惊愕地发现，那鲜血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竟然缓缓地朝着那虚幻的光影漂浮而去。 眼看着两相交和，却停在了最后，季临星眼睛眯了眯，眼底有些锐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是能行的。” 声音有些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的。 宿虚明抱着手，站在他们身前不到两米处，神情莫测。 突然，言寂月靠近了些，也学着季临星的样子，将自己的血逼出，他一向话少，但做事从来谨慎。 紧接着是言敬，言灵两人…… 第224章 时空反噬 “好巧，我们也有这种预感。”言灵眼睛亮亮的，嘴角扯出了个笑。 蒋宵月、离虞枝和温瀚池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们帮不上忙，只能紧张地看着，心跳加快。 然而，事实却没有他们预想的那般顺利。 季临星他们的血液，的确顺着泼散开的光影，朝着画面里的银色洞口而去，最后停留在了毫厘之间。 然而就是这小小的差距，鲜血却仿佛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不管如何都无法再前进。 季临星几人脸色沉了沉，但却像是笃定这法子有效一样，不约而同地，不仅没有阻止不断流出的鲜血，甚至又割了几道伤口。 几人溢出的鲜血，逐渐占据了大部分视野，甚至快模糊了他们看到的画面。 画面中，烬影的身影已经走远，银色的洞口静静地停留在原地，一大堆魔雾远远避开，追着即将到嘴边的大餐而去。 “……” 季临星几人的消耗，随着时间也越来越明显，尤其是季临星，他皮肤本就偏白，此刻脸上血色退尽，白得吓人。 旁观的蒋宵月三人面色凝重，但却不敢出声打断。 “您不出手吗？”突然，季临星里咧嘴一笑，眼睛直直看向宿虚明，语气笃定，“这层障碍，我们无能为力，但您有这个能力打破吧。” 宿虚明微抬眉睫，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拢在袖中的手白皙修长。 见他不语，季临星又问：“您现在看得到结果吗？” 刚问完，他就笑了下：“我赌是看不到的。” 常年“掌握全局”的宿虚明，难得一次被将了军，他倒也不气，只是道：“你们若是回不去，我没法儿跟她交代。”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蒋宵月几个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显然没想到代价会这么大。 静寂之中，言寂月率先发问：“但是您还有别的办法吗？” 宿虚明摇头：“没有。” 他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漂亮又沉静。 他话里都在拒绝，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否定过他们的行为，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些问题。 “我猜，您有搅动时空的力量，却差一个桥梁。”季临星唇色苍白，笑容里透着孤注一掷的锐气，“现在，我们替您搭上这个桥，您不想试试吗？” 其他人也看向宿虚明。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蒋宵月几人也多多少少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能在混沌深渊里的银色光亮，除了后来任言逢欢所有的“魇阴风雷”以外，他们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东西。 然而这点，在宿虚明无法看到结果的情况下，他们却不敢透露分毫。 他们不是后者，没有那个能力判断什么才是适合的时机，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烬影很有可能错过这个唯一的机缘。 如果连命都落在了这儿，何谈后来？ “大人，求您帮帮我们。”言灵恳求道，“您不是说过，我们和她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所以我们一定能帮到她！或许，这正是我们出现在这儿的意义。” 宿虚明闭了闭眼。 季临星见状又道：“我们能等，可她等不起别的转机了。” 谁都不敢担保，他们不是烬影逃出生天的关键。 如果他们放弃了，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谁都赌不起。 …… 片刻静寂后。 宿虚明修长的手自半空中划过，巨大的时空波动卷席而来，众人陷入一阵窒息感。 那毫厘的天堑，很快被宿虚明的力量穿透。 几人的鲜血被带着穿过屏障，尽数融入了璀璨银光里。 时间一点点流失。 这边，蒋宵月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几人，离虞枝给他们喂了些身上带着的灵药。 温瀚池作为水系，在这种缺乏木系修士的情况下，承担起了部分恢复的工作。 三个人努力维持着季临星几人的消耗，但显然是杯水车薪。 黑色魔雾沉沉，他们根本看不到烬影的身影。 …… 又过了几息，宿虚明单手一拂，逼退了几人：“止血吧。” 言灵一急：“不——” 但见宿虚明并没有停下动作，惊呼的话停在了舌尖，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季临星和言寂月的状态也不遑多让，喘息声都有气无力。 言敬还算有些余力，迅速给几人止血。 蒋宵月几人立马给他们喂了些恢复的灵丹——还是小烬影偷偷塞进他们的储物戒里的。 那些灵丹大多出自奉拟的手，效用自然好，几人停止了消耗，终于缓了过来。 而宿虚明阻止了他们想要继续的心思：“干涉时空的代价还没来，你们得留些余力。真要都折在这儿，我以后还怎么去见你们尊上。” 他语气轻松，但微微不自然的停顿，也没能瞒过作为修士的众人。 但宿虚明没打算表露，他们最终也只能沉默，冲他微微低眉俯首，以示感激。 ------------------------------------- 血气附着在银色洞口旁边，明显引得不少魔雾蠢蠢欲动，但仍旧没有敢上前来。 两边时空保持的联系，此刻完全由宿虚明撑起来。 即便他不说，众人光看他的模样，也猜得到那该是多么恐怖的消耗。 …… 心里越来越沉重之际，却听见宿虚明轻笑了一下：“成了。” 众人猛然抬头，却见烬影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身上爬满了从黑雾里延伸出来的触手，就连眼底也氤氲着魔雾。 她面无表情撕碎一路拉扯的魔物，下手狠辣但肉眼可见的虚弱。 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里，已经看不出什么人的情绪，活像一副会战斗至死的机器。 但她行进的路线，却真的如他们所想，直直奔着这方而来。 不知为何，众人鼻头一酸。 季临星则扯着嘴角笑：“果然她能感知到。” …… 直至看到烬影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宿虚明才缓缓撤回维持的力量。 画面一阵蜷缩，随即恢复成了原本那黑色的光团。 “成功了吗？”蒋宵月轻声问道。 宿虚明拢袖一笑：“等你们醒过来，要是能看到她，那应该是成功了的。” 醒过来？ 几人一愣，却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宿虚明的身影，也在同一时刻佝偻了下来，时空瞬间动荡。 ------------------------------------- 季临星几人是被痛醒的。 彼时他们正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同数千片榕树灵叶一起漂浮在半空中。 而他们周身都被浓厚得如有实质的天青色灵力层包裹，源源不断的生机也随之注入他们的身体，修复着他们身上不断崩裂的皮肉筋骨——一切正是温谨方的手笔。 也只有这种直接填补生机的办法，才能勉强拉平他们身上破败的速度。 但在破败和恢复之间拉扯的痛苦，温谨方替他们用药缓解了部分，让他们不至于直接失去理智。 “什么……情况？”季临星哑着嗓子问。 “时空反噬。”一旁的离虞枝解释道，“策算主神承担了大部分，但剩下的还是应到了你们身上，你们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这两天……你别告诉我，我一直是这副鬼样子。”季临星声音里都透着苦，“太难看了吧。” 他此刻连头都动不了，只能通过言灵几人的样子来判断自己的模样，也因此得了言灵几人的白眼。 而离虞枝闻言，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还真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们刚回来时，几人可比现在惨多了，基本错位到看不出人样了，惨烈无比。 要不是言逢欢和温谨方两人在，恐怕言家几人和季临星，都得瞬间上西天。 离虞枝不说话，但表情也说明了一切，季临星沉沉地叹了口气。 “别耍宝了。”还不等他说什么，言逢欢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冽，“既然醒了，就自己运转灵力。” 几人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言逢欢孤身站在一片片焦黑的地表之上，她身上的衣袍破烂，衣服上都是不规则的焦黑痕迹，活像是被什么东西炸过一样。 周围也是狼藉一片，原本就孤寂冷清的地界，此刻更是看起来荒废一片。 蒋宵月正站在她不远处，似乎在帮忙稳固什么东西。 “言小姐在拦截天雷。”离虞枝适时解释道，“此刻大家的状态，都没那个能力挨上一道。” 几个人闻言，也没有多惊讶。 他们干的这事儿，要是那么好容易逃脱，宿虚明就不会沉默那么久了。 静了静，季临星问道：“……劈、劈了两天啊？” 温谨方突然笑了一声，打破了原本有一些低沉的气氛：“差不多吧。” “……嘶。”几个人浅浅的抽气。 “这天雷……还真是锲而不舍。”言灵喃喃道。 其他几人也似有同感地笑了笑，倒是一点没担忧言逢欢拦不拦得住的问题。 …… 又过了一会儿，季临星试图动动脖子，却发现毫无知觉：“我不会就这样瘫了吧？” 温谨方：“不会，我们在。” 他的话如同有魔力一般，几人闻言，一下子彻底躺平。 下一刻，言逢欢的声音淡淡在他们耳边响起：“让你们运转灵力，歇什么歇。” 第225章 旧事 这声音顿时激得几人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言逢欢刚刚的话，于是忍着经脉传来的剧痛，下意识地照做了。 一边运转灵力，一边心虚地往言逢欢那儿看。 温谨方淡笑着打圆场：“你们越早能自主运转灵力，就恢复得越快。她很担心你们。” 季临星立刻道：“欸——知道知道！” 其他几人也连连点头。 言逢欢头也没回，又毫不手软地打散两道天雷。 …… 他们和外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外面天雷滚滚，全都被言逢欢拦了下来，他们这儿倒是显得有些岁月静好。 言灵调息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师傅，策算主神他……后来怎么样了？” 温谨方眉目微动，看着一群人眼巴巴的目光，轻叹了下才道：“没死。” 这个答案，和宿虚明连在一起，本身就说明了点问题。 “他伤得很重吗？”离虞枝问。 温谨方顿了顿，最后也没瞒他们：“是挺重的，老实说我也是唯一一次见他伤成那样，差点小命都丢了。” 季临星：“这么严重？！那……为什么我们还能活下来？” “他一直没想得起来，我也无从得知。不过现在看来，大部分的反噬他自己想辙揽过去了。”温谨方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用他的话来说， 必然是很划算的事，他才会差点把自己都玩没。” “我、我们……没想到……”言灵自责地喃喃道。 其他人也沉默，他们纵然一腔孤勇，愿意拼死一试，但却从来没想过要连累宿虚明。 温谨方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眼底溢出些笑意：“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难受的。你们更不必觉得牵连谁，他所求同你们一样。所以真要论起来，还要谢谢你们。” 谢谢？几人一愣。 温谨方目光看向远处的言逢欢，眼睛在阳光下像浅色的琥珀：“从结果和你们受到的反噬来看，你们的确影响了烬影的命运。” 几人因为他这话，一时间忘记了继续运行功法。 “混沌深渊底部有一处地底世界，但只有她能找到，我们一直不得其解。现在却明白了其中关窍——是你们一直在指引她，让她得以两次逃出生天。” “你们救得不仅是她，还有曾经因她而获救的无数生灵。” 几人愣愣地听完，心底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而起，让人心潮难平。 转过头，却发现言逢欢不知何时也看向他们，仍旧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漂亮得让人庆幸。 …… 在温谨方接连不断地治疗之下，又过了两天，几人身上的反噬效果终于被消磨干净。 但可惜的是，他们几人的灵力也几近枯竭。 停下功法运转的那一刻，几人累得不行，纷纷瘫坐在了地上。 言逢欢这边也顺利收尾，天空乌云滚滚片刻，在她转身的时候逐渐恢复清明，她拎着筋疲力尽的蒋宵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旁。 此处灵气浓郁，几人在榕树灵叶的加持下，恢复起来倒不是难事。 但他们连续运转太久，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都跟咸鱼似的瘫在原地，在灵叶的环绕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言逢欢也没勉强他们，唤出了腓腓，挠了挠它脑袋后，哄着让它给几人护法，随即她自顾自地在温谨方旁边找了个石块，一屁股坐了下来。 温谨方递给她一瓶水，她顺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在想什么？”温谨方看她这面色沉凝的样子，笑问道。 “觉得……有点怪异。”言逢欢合上盖子，动作慢了下来，有些出神，“从万象域出来的时候，那部分记忆也出现在了脑子里。” 曾经被时空剥离的记忆，又重新回转到正常的时间线上。 她有些恍惚，分不清一切的因到底是在她这儿，还是在言灵他们那里，他们的相遇又到底该从哪里算起？ 或许只有宿虚明那家伙，才会觉得万变不离其宗。 “这不好吗？” “说不出。”言逢欢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言灵几人身上，又像是在透过他们看谁，“原本连我自己都认为，众神当年的怀疑没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我命中注定就该是魔族。” 温谨方目光沉了沉。 “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我能找到那处地底世界。”言逢欢没想隐瞒他，慢吞吞地描述着，目光一直没有焦距地落在远方，“所以当年你们维护我时，我自己其实也没底。这其中原因，我后来又找了很久，但直到最后放弃，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如今突然这样知道答案，脑子却空得出奇。” 至于放弃的原因，不言而喻。 温谨方安静地听她说完，随即没有说话，反而往她手里塞了块热乎乎的肉包。 “……” 言逢欢眨了眨眼睛，感受到手里面团的热度，承情地咬了一大口，含糊地问：“你都带了些什么啊？” “大多都是吃的和药物。”温谨方笑，“味道怎么样？” 言逢欢：“好吃。” “还要吗？”温谨方含笑问道。 言逢欢又咬下一口，顿了顿：“要。” …… 两个包子下去，温谨方又递给她一张湿巾擦了擦手：“还空吗？” 言逢欢第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因此呆了一下才道：“不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爱悲春伤秋的人，更别说还突然被这样“打断”，脑子自然也就空不下去了。 若是当年众神声讨的是此时的她，最后不愉退场的绝对是前者们。 温谨方无声笑了下。 静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记得我们遇到长宁的事情吗？” 言逢欢一愣，看向他。 回应她的是温谨方安静的笑容，遇见长宁，是她第二次进入混沌深渊的事情。 但时间的确有些久远了，她不得不细细回想了起来。 …… 言长宁这名字是奉拟取得，最初遇见他时，他是个普通人族，生于后灵时代一处偏远村落里。 有一次，奉拟发现那里魔气涌动不息，于是赶去救人，却不想自此和众神失去了联系。 她首先察觉不对赶去，用了些手段，才从那些“村民”口中逼问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那座村落早就被魔族掌控，村民自愿成了高等魔族的躯壳，供他们作伪装之用。 他们用一个孤儿作饵，诱骗奉拟进了早就设置好的陷阱里。 大概是为了防止波及到更多的人，奉拟强行带走了当场所有魔族，一群人自此消失无踪。 那群村民对此更是毫无头绪。 被算计的情况下，想要滴水不漏地将场中魔族清扫干净，奉拟必然用了高阶移影阵图，进行了远距离空间传送。 这种阵图消耗很大，但完全听从使用者意愿，传送距离依仗的是使用者力量的高低，以奉拟的力量，整个世间都是他可以瞬移的范围！ 没有具体的方向，找起人来并不大方便。 但就她和宿虚明的猜测，奉拟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混沌深渊。 任由一群高阶魔族在世间晃荡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把这种量级的威胁带到它的老巢去解决，这很符合奉拟做事的风格。 …… 所以她追去了混沌深渊。 她好歹是在混沌深渊实地摸爬滚打过的人，后来多年又常常因噩梦“故地重游”，对地形可谓是熟悉得很。 而且此番并不恋战，一心只想找人。 别人她或许不敢确定，但如果是奉拟，他很有可能会一路朝着深处走去，去寻找她说过的地底世界。 这么想着，她便也毫不犹豫地照着这个想法找了下去。 一路摸索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奉拟，彼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少年，是个凡人。 而那个孩子，就是少年时的言长宁，也正是被那群村民当作诱饵的那个孤儿。 彼时他们已经在混沌深渊底部呆了三天，但因为没有找到地底世界，所以奉拟只能同无穷无尽的魔族对耗。 她找到人的时候，那孩子正踮着脚艰难地扶着奉拟，看见她后，眼眶通红地哑着嗓子求她救救奉拟。 …… 那时候不知是为什么，奉拟和言长宁苦寻不得的地底世界，她却如同如有神助一般，很快找到了。 但第一次她能逃出混沌深渊，是趁着魇阴风雷正值聚灵时期，她藏身在其本源之外，利用它突破的时机冲破。 而这次想要如法炮制却是不行的。 魇阴风雷已经大盛，本身的恐怖就已经翻了无数倍，别说藏身，就连靠近它的外焰，都要被剥皮焚骨。 而且魇阴风雷的周遭，有无数高阶魔族虎视眈眈，想要吞噬其本源。 它们畏惧魇阴风雷，但却克制不住对它的渴望。 她和奉拟猜测，一旦高阶魔族吞噬魇阴风雷成功，恐怕会造就出一个无可比拟的怪物。 一个可能到达创世神级别的存在。 他们都知道，即便不能逃出去，也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两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但他们俩都说不清谁的办法更高明一些。 第226章 足够强横 那时候的奉拟修为已经到达四阶，加上天生神袛的优势，他的神体和神魂皆是坚韧无比，用他的说法，只要他能靠近魇阴风雷，就一定能摧毁它的本源。 而她的计划相比之下就要简陋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更别说什么成功率。 但还好，那时候她终归比恶火缠身的奉拟强一些，在他以身殉道前，成功放倒了人。 她虽然没有神体那般变态的防御力，但防御性阵图她却多的是，而且恰好她创造阵图的能力也极为出众。 最后她靠着寄宿在她骨血里的魔族打头阵，又用了堆成山的阵图，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靠近魇阴风雷的本源。 她自然没有那个能耐，能凭自己的能力毁灭本源，所以她引动了自己的通天雷劫。 她其实早就达到可以渡劫的修为，但通天雷劫的威力越强，锻造出来的神体就越坚韧。 为了提高天雷的质量，所以奉拟曾数次出手为她压制过修为，最近一次，还是奉拟同两位主神联手压制的。 她的修为被压缩到了一个极端的程度，所以她的通天雷劫，是谁都无法想象到的凶厉恐怖。 天雷遇到魇阴风雷，不需要她多做什么，两者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最后不仅是魇阴风雷的本源，就连那些游荡不走的高阶魔族，也会被灭得渣都不剩。 …… 一切都按照着她的预想在走，但唯一没料到的是，她活着。 或许是两方打架忽略了她这个小喽啰，又或许是为了应对天雷锻体，奉拟让她提前服用的天才地宝起了作用，总之，她的身体最终承受住了两方雷霆的锻造，更顺势突破了神劫。 天雷退去，魇阴风雷势颓，本源顺着天地倾泻的力量涌入她体内，试图占据她的身体。 那时候她正在晋神的过程中，身体在重塑，和天地之间也开始建立联系，也正因为如此，能调用的力量也越来越少。 属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自然不可能不想着争一争，于是只能铤而走险，同魇阴风雷陷入争夺的僵局。 中间有这个插曲，她差点没成为第一个刚成神就变鬼的先例。 但好在，最后关头，言长宁呼喊的声音让她找回了神智，最终险险压制魇阴风雷。 成功晋神。 而那小家伙因为想要唤醒她而靠近，受了一身伤的同时，也沾了她重塑到一半的鲜血，半人半神的血脉，让他机缘巧合之下异变出了灵根。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言家结下了无法切断的渊源。 ------------------------------------- 尽管回忆在很短的时间内飞速回归，但言逢欢却有片刻的怔然，时间久得她快要忘记自己以前的样子。 “你那时候说，是因为听到了小长宁的声音，才从混乱中清醒了过来，对吧？” 一直注意着言逢欢的神色变化，温谨方于此时浅浅地笑问道。 言逢欢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是因为长宁唤醒了你，所以你才能守住心神，就像你认为，你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我们当初对你的信任和维护，对吗？” 言逢欢眉睫微动，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说的对吗？”温谨方微微偏了偏头，坚持问道。 “……是。”言逢欢道。 “你似乎从来不曾正视你自己。”温谨方脸上的笑容，因为她的答案突然变得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你明明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信呢？” 言逢欢纤细的眉毛轻拧。 “长宁那时候只是个凡人，再怎么拼命，他的声音都不可能突破魇阴风雷的封锁到达你耳边，更别提唤醒你。” 魇阴风雷有多强，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身为主人的言逢欢更了解。 言逢欢眼眸微垂，沉默地摩挲着手腕。 “你能驯服魇阴风雷，能在谁都没预料到的那种极端环境里成神，只是因为你足够强。” “同样道理。”温谨方将言逢欢手里快要攥碎的湿巾拿开。 “我们对你的维护，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熟悉你的为人或者私心偏袒。” 温谨方侧过头，正好对上言逢欢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他收起了笑，神情沉静认真： “烬影，你早就是个合格的强者了。” 眼见着言逢欢还在愣怔中，温谨方继续轻声道： “魔族侵蚀神体是客观事实，并不是仅凭信念就能抗衡的。你能坚持这么多年，完全压制体内的魔族，是因为你本身就足够强。” “所以你并不需要寻找什么理由，去证明你值得信任。你的强大，本身就是证据。” 说到这儿，温谨方突然轻笑：“你这么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在这事儿上，信了他人的话呢？” 原本内心感慨，复杂得翻江倒海的言逢欢：“……” 众神当年对她的指控，某种程度上，的确成了她千万年都没放下过的阴影。 他们足够熟悉，熟悉到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心里空荡的原因时，奉拟已经替她抽丝剥茧，将最关键隐晦的根源扒拉了出来。 言逢欢缓缓呼出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 清风徐徐过，吹动了温谨方耳边的碎发和……他脸上的笑。 几不可查的空间波动转瞬即逝。 言逢欢脸色一变，魇阴风雷瞬间爆发，却还是没能阻止温谨方的身影被一阵寒风吹散。 极冷和极热的交替，瞬间惊醒了季临星几人。 “言小姐！！” “尊上！师傅？！” “发生什么事儿了？” 几人拔腿跑了过来，然而却只见言逢欢面如寒霜地盯着某个地方，而温谨方已经不知所踪。 魇阴风雷缓缓收回，言逢欢已经收敛了情绪，神情莫测：“奚、涟。” 明明没有咬牙切齿，但听着她的声音，众人莫名抖了抖。 “奚涟？她怎么可能在您眼前掳人……”言敬惊愕不已。 言逢欢笑了笑，意味不明地道：“是啊，这么快，她就能从我面前掳人了。” 几人还在琢磨她这话，却见她突然拂袖转身，直直朝着诸神冢而去。 她乌黑的长发被风撩起，蓝白衣裙之间，仿佛有雷影涌动。 几人除了言敬已经恢复了一些，此刻都还是灵力耗尽的状态，但言逢欢显然没有等人的意思，他们咬牙抱着榕树灵叶，拔腿狂追。 一边恢复灵力一边疯狂赶路，哪怕几人都是修行的天之骄子，也差点整得功法出岔，道毁人亡。 好在有言敬看着，这才有惊无险。 言逢欢并没有阻止他们跟着，但她的速度很快，加上一路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跟丢了。 “……” 看着荒芜一片的大地，他们连方向都打不着了。 天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弦弯月，伴随着仿佛永无尽头的长河和赤野，有一种诡异的苍茫和空旷感。 身后的百米花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类似大型动物的骸骨、残破生锈的碎片、看不出原貌的饰品、奇形怪状的沙土石块化石等等…… 想起赤野一般生长在古战场的说法，他们对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些猜测。 几人喘息着停下，反正也不可能追得上，言敬干脆大手一挥，让他们先专心恢复。 想想也是这个理，一行人就这样暂时安营扎寨。 约莫半个时辰后，言敬突然强行打断了他们，几人睁眼，发现言敬脸色凝重：“没时间了，快走！” 伴随着他的声音而来的，是轰隆的震响，几人循声望去，一瞬间头皮发麻—— 巨大的洪水乱流自天边席卷而来，声势浩大，遮天蔽月。 几人脸色瞬间扭曲，拔腿就跑，比之前追言逢欢的速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求生欲让他们的速度拉到极致，然而很快，他们就汹涌而来的洪水淹没。 洪水的范围和能量太大，即便是言敬都难以做到完全自保，一群人被奔涌不息的波涛打得晕头转向，毫无抵抗之力。 很快失去了意识。 …… 言寂月意识回归的时候，身体正漂浮在“海面”上，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 余光瞥见不远处稀稀拉拉的有些人影，和他一样，正不受控制随着海浪飘荡。 他有些艰难地抬手，先确认了下胸口挂着的吊坠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他从空间指环里拿出了一块长木板，用为数不多的力气翻了个身，躺了上去。 “救、救命……”旁边有虚弱的求救声传来，言寂月粗略看了一眼，周围漂着的人基本上都是此次参赛的修士。 此刻还醒着的人，都开始朝着他游了过来。 他将空间指环里可以用来借力的东西都远远丢了出来，引得人一窝蜂地哄抢了起来。 紧接着，他撒了些淡紫色的药粉在周围，随即闭目催动功法，径自恢复起了力量。 参赛的修士大多都认识他，注意到他的动作，都放弃了靠近的想法。 各自三三两两地扒拉着浮木，珍惜着来之不易的喘息时间。 然而宁静没有持续多久，突然有人弱弱地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水越来越冰凉了……” 日头越来越酷烈，可水面却开始泛着肉眼可见的寒气，漂浮在水上的不知生死的人，身上已经肉眼可见地发青。 第227章 转危为安 似乎是为了应证众人的猜测，水底突然肉眼可见地出现巨大的阴影，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 “水底有东西！”有人惊呼着往四周逃窜。 他们刚挪开，水面猛然被什么东西突破，激荡开无数的水花，迷了众人的眼。 紧接着，伴随一阵阵起伏不定的惊恐声，海面上出现数十只巨大的、从未有人见过的异兽群！ 有浑身赤血，外形如同青蛙一般的巨兽，皮肤上是虬结的青筋，它半漂浮在水面上，如同红灯笼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众人。 还有水蛇一样的，不，那体型说是蛟龙都不为过！ 它半个身子支棱起来，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紫色，大半身子藏在水下，盘桓出巨大的阴影圈，将众人都收揽在里面。 各种各样的，还有像章鱼和珊瑚的结合体，触手带着倒刺；像鲸鱼的，然而背上却凭空多了灰色的肉翅…… 像水母的、犀牛的…… 从它们身上，总能找到他们熟知的动物模样，然而不管是从皮肤、体型还是它们身上的能量波动，都完完全全昭示着它们的不同寻常。 像是沉睡在海底深渊许多年的巨兽，突然获得了自由，满心满眼都是——进食。 被它们的目光锁定，众人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求生本能让他们四散奔逃，然而本就力有不逮的身体，怎么可能跑得过早就将他们视为盘中餐的众兽？ 水面动荡而起，众兽似乎有意识似的，并不急着将他们吃拆入腹，反而是逗乐子一样，将他们吓得来回逃窜。 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上，这些水系异兽占领了绝对的优势。 很快，众修士的力气纷纷耗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异兽之口。 几番动静下来，水面都下降了一些。 而言寂月属于苟到最后一批的人，大概是之前他洒在周围的药粉，众兽都察觉到了危险，因此没有首先将他作为目标。 他一边躲避，一边将药粉分给了一批人，但能做的也就仅止于此。 他们飘荡在海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有路子可以逃。 而且众兽只是忌惮，但并没有因为温谨方的那些药粉，就打算放过他们。 很快，一只蛇形的巨兽突然朝他们吐了一些灰色的水雾—— 众人连忙支起防护，然而两边却没有僵持多久，很快他们的防护层就被水雾腐蚀开来。 而他们周围用于防护的药粉，也像是同水雾起了化学反应一般，刺啦刺啦地冒起了白烟。 见这手段有用，蛇形魔兽身形一晃，又吐了一大圈水雾出来。 很快，药粉就被它消耗殆尽。 早就等在周围的众兽，猛然一拥而上…… ------------------------------------- 随着海水，他们被推挤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伴随着腥臭和腐烂味，他们又完全随波逐流地被很快推进了消化道里。 他们的体型相对于这些妖兽来说，连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但人多了，也少不得有几个要被妖兽的牙齿碾上一遭。 言寂月就是那个倒霉蛋。 尽管他已经尽力避开，但还是没能避得过那蛇形妖兽的毒牙。 巨兽的咬合力远超人体能抗衡的程度，言寂月感觉自己的腰腹几乎是瞬间就被贯穿！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嘶吼声。 紧接着，他感觉蛇形妖兽突然猛晃起了脑袋，他身体本被贯穿在毒牙里，随着它脑袋这么一晃，半条命都快没了。 言寂月正在尝试抓着这妖兽口腔内部的皮肤来稳住身体时，便感觉到有一阵恐怖的震荡从头顶传来，巨蛇仿佛受到了什么攻击，蛇信猛然震颤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言寂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勉强扒拉着毒牙，将身子藏在蛇信子扫不到的死角处。 晃动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发现所在的蛇兽大口里，突然钻进了稳定的光亮—— 是被人强行撬开了嘴。 他艰难地望过去，却见言逢欢正踏空而立，站在蛇口之外往里看：“师傅……” 魇阴风雷猛然窜了进来，下一刻，言寂月感觉身体一轻—— 他的身体和连同嵌在体内的毒牙一起，被移出了妖兽口中。 言寂月感觉脚底踩到了实物，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正踏空而立，而先前将他吞入的妖兽，此刻正被无数银色的“藤蔓”捆了个严实。 它身上的灰色蛇鳞，先前在众修士的围攻下显得坚硬无比，此刻却被魇阴风雷直接烧了大半，凄惨无比。 其他妖兽也相当凄惨，但言逢欢倒是没有取它们性命的意思，否则单以魇阴风雷的能量，怕是瞬间就能给它们燎成灰。 言逢欢单手扶着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问：“言灵他们呢？” 言寂月回神，将事情简洁地说了一下。 言逢欢听完神色未变，单手轻轻挥动，他们身后的空间随之一阵响动，随即数十头妖兽从中缓缓走出。 领头的，正是他们曾经在虚空幻界遇到过的三头须弥兽。 还有青硫免、烈云九音鸾、赛风火驹、断空碧叶蜂…… 多亏了前不久温谨方带他们进虚空幻界，一一见识过栖息在里面的诸多妖兽和灵兽，言寂月此刻才能一眼认出这些熟悉的火系灵兽。 即便是镇静如他，此刻看着这样的场面，也难免有些激动。 这些妖兽的出现，让空气突然灼热了不少。 虽然他们的体量比之在场的水系妖兽，要远远逊色，然而它们出现的那一刻，言寂月注意到，在场的妖兽们，全都在都呜咽着瑟缩后退。 血脉压制。 即便是被魇阴风雷制住，它们也在不断反抗，然而此刻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全线溃败。 碧叶蜂一马当先，飞向了那似牛又像犀的巨大妖兽，它薄羽扑动间，妖兽颤抖着低下头，随即将刚刚吞下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同时吐出来的，还有它肚子里的陈年杂物，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其他妖兽也如法炮制，强逼着那群水系妖兽将到嘴的猎物吐了出来。 众修士身上全都是沾染的酸气，完全昏迷过去的，更是皮肉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样。 在一众火系妖兽的威逼之下，水系妖兽们不得不又背着这群人，飞速挪到了相对干净的海域之上。 旭日猛然大吼一声，口中喷出赤金色的火焰，一下子将那些酸腐之气灼烧干净。 空气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言逢欢接着挥动了一下手，周遭空间泛起涟漪，十来个黑色的扭曲洞口凭空浮现。 一众水系妖兽突然骚动了起来，却碍于空中妖兽们的血脉压制，而不敢乱动。 而那十几个扭曲的洞口，突然像是下饺子一样，开始有人影从里面被“扔”了出来，随即纷纷坠入水中。 “言灵！”言寂月在左侧的人流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紧接着是离虞枝、季临星、温瀚池、言敬还有蒋宵月，也都纷纷被挪到了这里。 随着坠入水底的人越来越多，言逢欢抬了抬手，水流荡开—— 水下的人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然后放到了旁边的水系妖兽们的身上。 它们收敛起身上的倒刺，控制住皮肤上的毒液，瑟瑟地当起了沉默的“托架”。 言逢欢将言寂月也放到了旭日的身上，随即她落向了水面。 当她脚底踏向水面那一刻，巨大的聚华阵图，飞速从她脚底向四周水面铺开。 阵图铺陈的范围极为恐怖，众人完全看不到边际。 于此同时，空中变戏法似的，开始往下飘落榕树灵叶，上面泛着绿莹莹的灵光，煞是好看。 言逢欢双手自身侧抬起，衣袖滑落，露出她带有些浅色疤痕的手腕。 幽绿色的灵力同银色雷霆飞速剥离开来，从她手中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流下，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又升腾起雾气，像清晨山林的水雾一样，笼罩起场中众兽以及修士。 聚华阵图光亮大盛，皮肉血色翻卷间，他们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恢复。 雾气越来越浓郁，到最后，他们仿佛置身在碧玉之中，令人心旷神怡的修复之力遍布他们周身，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妖兽们，不知什么时候也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言逢欢身上，她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裙，静静地伫立在水面之上，手中幽绿色的灵力如有实质，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最后全数化作了升腾在他们周围的幽幽水雾。 几乎没有人看过言逢欢大面积出手给人治伤的场景，但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明白，她此刻的手笔，绝对不亚于上百个季鸿智全力出手的规模！ 如此强大的修复之力，要不是知道言逢欢的底细，几乎所有人都要以为她是个医修了。 “尊上！”言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些惊恐，身形几乎瞬间闪掠到了言逢欢身边。 但他似乎顾及着什么，喊了一句之后就没有说话，一双眼紧紧锁定在言逢欢身上。 言逢欢手中动作并未停止，直到场中所有尚还活着的修士，都逐渐伤好醒转，力量也恢复七七八八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众修士纷纷冲言逢欢感激地行礼。 然而言逢欢没有管他们，她的动作变得明显缓慢许多，眉头也轻轻皱着，气息不匀。 众人不由得想起她刚刚的“大手笔”，想来就算是言逢欢，也少不得有些亏损。 见言逢欢往前走动，言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尊上——” 然而言逢欢步子一顿，对他摇了摇头，随即格开了他的手。 “什么情况？” 言敬的异常太明显，众人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言灵几人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纷纷轻身跃了过来，借着灵力，漂浮在水面上。 第228章 四种力量 “我没事。”言逢欢又看了他们一眼，再次肯定道。 然而这话还没来得及让几人放心下来，就见言逢欢整个左半边身子，像是变戏法似的，突然开始变黑！ 而且是完全吞噬光亮的那种黑暗，被覆盖的地方，像是撕破空间时裸露出来的虚空，完全看不到她原来的身体。 就连衣服也开始“消失”，溶进了极致的黑色里。 然而不等他们多做反应，便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自头顶传来，虽然银色如银铃，但音调略显尖锐，陡然入耳，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是奚涟的声音。 在场众人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海面突然一阵翻涌，随即顶开如同小山似的水柱，奚涟带着一众m国修士，便突然出现在了那水山之上。 “真的没事么？”奚涟身体微微前倾，垂眸看着言逢欢的方向，似乎是关切地一问。 然而还不等言逢欢回答，最先有反应的，竟然是一些修士。 他们刚一看到奚涟，背脊就猛然绷直，手臂青筋暴起，眼睛死死盯着奚涟的方向，身体却微微颤抖。 那是近乎本能反应一般的防备和恐惧。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你们怎么了？”季临星冲其中一个离得比较近的修士问道。 那男人脸色发白地道：“她、她是个疯子！是她引发了这场洪水，是她想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 不知道这茬的修士们都震惊了，季临星几人更是对事情的走向摸不着头脑。 这场洪水几乎覆盖整个空间，奚涟能在这里使这么大的手段？ 而这时他们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言逢欢左边身子的皮肤已经彻底变黑了去，远远看过去，甚至有魔雾在周围流动。 她身上的黑色，让人不由自主地联系到了魔族，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也在应证着这点。 “尊上！”言灵倒吸一口冷气，小炮弹似的就往言逢欢身边冲，却被言寂月拦住了，“哥，你做什么？放开我！” “冷静点。”言寂月神色冷冽，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蒋宵月上前拉住了言灵，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暂时将她安抚了下来。 言寂月得了空手，沉默地退到一边，一只手摸上了胸前的吊坠，目光静静地落在言逢欢身上。 “当救世主的感觉如何？”奚涟踏着逆流而上的水柱，继续问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钩了，该说你善还是蠢呢。” “这算什么？”言逢欢双手垂在身侧，左边脸上也开始蔓延上了黑影，五官逐渐模糊，整个人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黑影覆盖的地方，她的身体黑得像是消失在虚空里。 “你说什么？”言逢欢的话让奚涟眉头一皱。 言逢欢没应话，她垂着头，外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那漆黑如墨的长发被风微微吹动着。 “言家主，她这是什么情况？她以前救人也没有这种反应啊！”另一边，季临星也没闲着，直接冲言敬打听了起来。 他也没心情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话，一时间，几个年轻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就连一些耳聪目明的修士也发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 言敬闭了闭眼睛，神情颓然：“你们也知道，尊上并非医修，就算她有手段能剥离木系灵力用来治疗，但耗费和收益比起来是无比恐怖的。刚刚同时治疗这几百名修士和这些妖兽，又要顾忌着修士们经脉的脆弱，不得不以水来稀释力量，她一番消耗下来，足以引动她体内的力量失衡了。” 这些事情他也是最近完全弄清，事情已经走到了这种境地，言敬也不再瞒他们。 离虞枝问：“力量失衡？是因为言小姐身上有魔族的存在吗？” 她这话问得十分直接，也可以说是大胆，以至于言敬抬眼看了一眼离虞枝，后者冷静地任他打量。 片刻后，言敬收回目光，答道：“不全是。准确来说，是尊上曾经身为神级强者的本源之力、她如今使用的木系灵力、属于魔族的力量、以及魇阴风雷的本源之力。当然，前两种力量同根同源，并不冲突，可以算作一种。但另外两股力量却并非如此。” 离虞枝微微皱眉，神色凝重地问：“您的意思是，这几种力量并不融合，甚至各自完全独立存在于言小姐体内吗？” 她特意咬重了“完全独立”几个字，犹带着些不可置信。 然而言敬却给了肯定的回答。 “怎么可能？”众人对此都是惊讶无比。 温瀚池惊愕地喃喃：“这不合理啊……” 万物存在，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之理，只有和谐的力量，才能维持一个生命长久平稳地延续。 而他们作为修士，更是无比遵循信奉这个道理，即便是再道走偏锋的，体内力量也一定是遵从某种规则运行，最后生发的方向必然是一致的。 他们难以想象，如果体内盘踞着三种极端恐怖的力量，而且还各自为战的情况下，要怎么做，才能时刻平衡它们的争斗，保证一个人正常地活着。 如果言敬说的是真的，那言逢欢无疑是做到了，而且从表面完全看不出异常。 “等等，那魇阴风雷她不是收服了吗？”季临星突然问。 言敬：“天地间的至尊之力，即便是被收服了，也有自己的傲气在的，怎么可能愿意与魔族的力量共存一体，更何况它们本来就是类似‘天敌’一样的存在。” “……” 众人沉默，他们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却没有一个能真正应对眼前的情况。 太棘手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办法都是空谈。 言逢欢依旧低着头，她左边身子已经快完全变黑，实体的魔雾已经肆无忌惮地环绕在她身边，隐隐有暗火色的火焰在魔雾里升腾。 恶火。 那是高阶魔族！ 奚涟带着人站在高高的水柱之上，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言逢欢的狼狈。 在她旁边，封灵子面色冷沉，有些嫌恶。 另一边，言灵眼睛通红地问：“爷爷，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言敬已经恢复了冷静，闻言他看了一眼奚涟的方向，然后给出了答案：“等！” 其他人俱是沉凝不语。 谁都看得出来，奚涟并非想放过言逢欢，她只是在享受后者走向灭亡的过程而已，在这个前提下，她不可能给他们任何打断或干扰的机会。 更让人难受的是，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的，竟然也只有眼巴巴等着。 等言逢欢被魔族吞噬，又或者平衡好力量缓过劲来…… 当然，看奚涟的模样，恐怕后一种可能微乎其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数百双眼睛都盯着言逢欢，众妖兽们也都收敛威风，屏息凝神。 沉沉黑色最终爬满了言逢欢整个左半边身子，她整个人像是被虚空吞噬了一半。 她周身围绕着如有实质的黑雾，恶火肆无忌惮地在其中升腾翻跃。 言逢欢终于动了。 她抬起头，遥遥看着奚涟的方向，整张脸仿佛也只留下了一半，左半边黑沉沉的，完全看不清楚原貌，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没想到你的魔体已经如此强盛，这么多年怕是没少吞噬东西吧。离烬影，你还真是虚有其表啊……”奚涟低眉浅笑。 封灵子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看着言逢欢，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般，随即他对着奚涟催促道：“行了！赶紧收拾吧！回头彻底魔化后，对付起来反倒麻烦得很。” “慌什么？”奚涟闲闲地瞟了他一眼：“我就是要看到她完全魔化！这件事不亲自确认，我怎么能放心。” “……”封灵子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然而出于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再出声。 “我怎么觉得，封灵子在奚涟面前，总是收敛得很，要换成别人，他恐怕早就动手了。”这边，季临星眯了眯眼，嘀咕道。 蒋宵月几人也点点头，显然是有同样的感觉。 而这时，言逢欢突然出声问道：“真不走吗？” 声音并不像她往常的那种清冽，多了些嘶哑。 “你这话问得实在是多余……”奚涟淡淡一笑，然而话还没说完，她的表情陡然一沉。 不对！奚涟皱了眉头。 平静的海面开始涌动，言逢欢周身的水流突然旋转了起来，高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言逢欢位于漩涡中心，仿佛顷刻间就能被吞噬。 周遭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惊呼声，是慌张躲避的众修士。 水流翻涌，在言逢欢周围结成了球形的封锁，阻挡了言敬几人上前的步子。 奚涟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海面之上，她眯着眼看着言逢欢安静地站在原地，眼底有些疑惑。 封灵子也带着人下来了：“怎么了？” 奚涟微微蹙眉：“刚刚……” 她停顿了一下，似是不确定，因此没有再说下去。 奚涟一向果决精明，难得有这样的情态，封灵子不由得认真了些：“刚刚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说着，他往言逢欢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后者也看着他们的方向，但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已经被夺去了神智。 她此刻看上去只剩下一半脸，魔雾和恶火在她周身张牙舞爪的，实在诡异，封灵子皱了皱眉，移开了目光。 第229章 绝对压制 “她周围的水流有一瞬间……”奚涟依旧盯着言逢欢，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说不出是什么状况，似乎脱离了我的感知，但又不像完全丢失……” 封灵子手一张，似锦出现在他手中：“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语气微嘲。 这么含糊其辞，实在不像奚涟的风格。 奚涟淡淡横了他一眼，她的灵器月禅也出现在了手中：“宁可信其有。” 神级强者的感知极为敏锐，奚涟又是水系神灵，在周遭水域都在掌控的情况下，她的感知是最直接可靠的。 封灵子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因此也瞬间提高了警惕。 然而，已经迟了。 言逢欢静静站在原地，对两人的动作丝毫没有动容。 她周围封锁的球形水域，已经被暗红色恶火缠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开来。 恶火吞噬完封锁线，立马张牙舞爪往四周攀爬，似乎想寻找下一个目标。 奚涟和封灵子都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以躲避即将袭来的恶火。 他们都如此忌惮，在场的其他修士更是瞬间恐慌地逃窜。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事情来了。 只见言逢欢抬起了左手，轻轻招了招—— 前一刻还猖狂不已的恶火，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回转到言逢欢身边，绕在她身后，安静地当起了守卫。 她周身的魔雾也开始凝实，最后附着在她左手手腕上，变成了一块透亮的黑玉镯。 “……” 众人被这一番变化打的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奚涟和封灵子，前者甚至惊讶得明显失态。 “既然不走，那就留下吧。”言逢欢说着这话时，整个人突然也开始变化。 她身上纯粹的“黑暗”开始浮现出了些具体的形态，就好像有光终于能被反射出来，以至于她的五官、衣物的细节等等又开始映入众人的眼底。 与此同时，黑色却也开始蔓延向她的另一半身体。 很快，她整个人都被黑色完全裹住，但却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完全看不到任何细节的纯粹黑暗。 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是她整个人，包括周身的衣物，都像是由黑玉琉璃制造出来的，而且看上去也并不影响她行动。 众修士对这变化也说不上来什么好坏，但奚涟和封灵子却是识货的。 奚涟看着言逢欢的变化，顿时声音都尖锐了不少：“你竟然驾驭了魔体？！这不可能！” 旁边的封灵子更直接了，他折扇一扇，数道足以劈山裂石的金刃就朝着言逢欢的面门而去，而后者仍是八风不动。 连躲都没有躲，只是用她还没放下去的左手轻轻一捏，那些金刃被阻隔在她面前两米远的地方，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一般，直接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飞快消融。 这种能力……她的确掌控了自身的魔体。 封灵子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皱着眉头偏头低声问奚涟道：“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吧？” 奚涟恼恨：“我敢肯定，几天之前她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一定、一定是她在诸神冢拿到了什么东西！” 不远处，言逢欢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清晰可辨：“猜的不错。”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奚涟和封灵子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猛然向对方挥出了一道攻击。 两人的反应力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几乎是在被控制的一瞬间，就摆脱了大半，并且及时克制了手中的大半力量。 与此同时，两人身形暴退，躲开了对方怼脸而来的攻击。 离他们近的m国修士，却被两人攻击的余波远远震开，稍微弱点的，直接晕死往海底沉去。 一切发生得极快。 奚涟两人退开后，脸色不约而同的变得非常“凝重”。 他们身上不可避免地有魔气围绕，但言逢欢竟然能操纵魔气影响他们的行动，这实在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奚涟似乎想问什么，然而最终她只是目光死死锁定言逢欢，似乎是想找出什么破绽。 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失态，还没战，气势上就弱了很多。 相对于她的“欲言又止”，封灵子便直接多了：“你是故意引我们出来的？” “倒打一耙。”言逢欢对于这样的指摘自然不会认，她双手垂在身侧，掀了掀眼皮，淡淡回击。 “……”封灵子被她一噎。 言逢欢这话说得没错，虽然如今这情形不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但这事儿，的确是他们挑起来的。 “你想怎么样？”奚涟冷声问道。 言逢欢静了静，才道：“我说了，既然不走，那就留下吧。” 奚涟冷笑，这会儿她已然是冷静下来了：“装腔作势！你真的敢跟我们拼斗吗？” 说着，她睨了一眼言逢欢周围的修士们。 大部分人看懂了她的威胁。 只要言逢欢顾念着这些修士，那么她就不敢用尽全力，毕竟神级强者之间的搏斗，光是余波都能让高阶修士吃一壶了。 然而言逢欢却没有说话，她只是抬手轻描淡写地朝着奚涟一挥—— 铺天盖地的黑雾凭空出现，其中蠕动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身影，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最让人奇怪的是，黑雾外侧，还有些许银色的雷影环绕着。 它们刚刚出现，便随着言逢欢微动的手指，以迅雷之势朝着四面八方铺开—— 覆盖度太广，几乎没有人能完全躲避开，然而最后真正受到攻击的，却只有奚涟和封灵子两人。 恶火和魇阴风雷，同时鞭击在他们身上，两人的护身障被很快打破，逼得他们只能以灵器正面迎击。 然而黑雾铺天盖地，仿佛永无尽头，两人大概也知道这个事实，猛然一击后，飞速脱身开去。 然而黑雾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与银雷拧成一股，瞬间绞住了遁入虚空的两人，将他们毫不留情地拉了出来！ 两人反应极快，身影一闪，瞬间脱离了银黑色长链的禁锢。 然而更多的银黑色锁链穿透黑雾而出，银雷附着其上，光亮更加明显，毫不犹豫地追索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很快，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而这次，众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四肢上都被扣上了银黑色的环状物体。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一般，身形悬空停顿在了原地，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光看此刻的情况，言逢欢竟然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在她耗空了大半灵力的时候，轻松地抓住了两位状态全满的神级强者。 众人终于明白她为何对奚涟的威胁无动于衷。 “我去！！！”季临星一边惊呼，一边往言逢欢身边跃去。 他这声音瞬间将大部分人的神智拉回来，一时间两边的反应简直是天差地别。 华国修士惊喜的欢呼声，将对面的低迷衬托得更加凄惨。 季临星几人大咧咧地往言逢欢身边凑，言灵更是直接扑了过去，不顾她浑身漆黑如墨，拉住她手臂就眼泪巴巴地问“尊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周遭魔雾恶火环绕，但却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言逢欢甚至还抽空安抚了一下言灵，目光掠过旁边的言寂月，最后转向了半空中的奚涟两人。 “这就，抓住了？”季临星有些狐疑地问。 言逢欢笑：“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他们要是狠得下心玉石俱焚，也是能逃开的。” “……” 那必然是一时之间狠不下的。 被禁锢在半空，奚涟竟然像是有所预料一般，并没有慌张。 “你是何时成为高阶魔族的？”她的眼睛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碧蓝水色，深邃得仿佛直接穿透人的灵魂。 这一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即便是封灵子，都有些意外，然而他却没有提出反驳。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怀疑言逢欢是强压体内的魔族为自己所驱使，那么经历了刚刚那一番缠斗，他们便彻底打消了这种猜测。 因为强行驾驭魔体的方法，无异于走悬崖钢绳，驾驭魔体的力量越多，则越很容易就被魔体反控。 而言逢欢在消耗大半力量的情况下，却依旧能驱使足以压制他们两人的恶火，而且还能引动他们体内多年累积的魔气，影响他们的行为。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是高阶魔族。 不是被吞噬，而是占据了魔体的绝对控制权，不会被魔体中其他存在的思绪影响。 真正的，清晰拥有神智的高阶魔族，而且还是属于她自己原本的神智。 高阶魔族对任何低于自己的魔族，有绝对的控制权，类似妖族的血脉压制，效果却比其更加不可抗拒，最重要的是，不需要耗费任何灵力。 非常符合言逢欢的情况。 而对于她的猜测，言逢欢并没有否认。 “真是运气好啊。”眼见着言逢欢没有说话，奚涟笑了笑，眼睛漂亮像霜雪一般，“行，我认栽。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说出来。” 闻言，言逢欢还没说话，言灵几人倒是紧张起来了。 言逢欢费这么大的周折，绕这么一圈，所图之事，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温谨方了。 自从被奚涟带走，他们便彻底失去了后者的音讯。 然而出乎意料的，言逢欢并未询问温谨方的下落，反而声音微冷：“我说了，让你们留下来。你们以为我开玩笑的吗？” 奚涟脸色冷了下来，她垂下眼眸，力量涌动间，有红黑色的阵图纹路在她脚下展开。 海面开始波动，空气也阴冷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奚涟四肢上的银黑色圆环猛然一亮，随即肉眼可见地锁紧—— 她身形一晃，闷哼了一声，脚下阵图的扩展也随之停滞，然后碎裂开去。 言逢欢含笑问道：“在我面前用它，你怎么敢的？” 第230章 带话 奚涟瞳孔一缩，眼底有血丝蔓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没有拿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皮肤在反复皲裂和复原，很显然，阵图铺开的过程被言逢欢强行打断，对她的反噬不小。 “你猜。”言逢欢笑了笑，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个答案。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两人突然脸色变得极为痛苦。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他们四肢上的银黑色圆环，不知道何时生长了无数银黑色的“触须”，而且每一根触须看似柔软，却都穿透了神级强者的皮肉，渗透了进去。 仿佛在吸收什么，有节奏地舞动着。 奚涟他们身上的力量因为护主而自动荡开，然而穿过触须，却像是扑了个空一样，并未对触须造成丝毫的伤害。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只剩下奚涟和封灵子挣扎间，偶尔泄露出的痛呼声。 过了一会儿，众修士突然发现，周围的灵气突然浓郁了很多，而且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有胆子大的，试图炼化一些，然而那些灵气刚进入周天，经脉就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剧痛，像是被烈火燎原一般。 这一变故直接惊得他们屏息敛神，浓郁的灵气，突然变成了避之不及的灾祸。 …… 另一边，奚涟挣扎了几次，发现没什么作用之后，便果断放弃，她忍着神力被强行抽出的剧痛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师傅的下落吗？” “！！！” “温医生在哪儿？！”言敬几人比言逢欢还激动。 然而奚涟预想的松动并没有出现，触须抽取他们力量的速度更是丝毫没有减慢，寄居于他们体内的魔族，也像是遇到了什么激活剂一样，躁动不已，搅得每一根经脉都剧痛。 封灵子看着无动于衷的言逢欢，痛得眉心直抽：“你疯了么！” “你们拿我当傻子还是瞎子？”言逢欢淡淡掀了掀眼皮，“要是真在你们手里，我还会这么跟你们浪费时间吗？” “……” “……” 激动不已的众人，突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冷静了下来，奚涟两人脸上也闪过愕然。 言逢欢这话乍一听，似乎是搞错了因果关系，然而细想下来，却发现她似乎已经肯定了温谨方的下落。 而且不得不说，这态度是真的狂。 即便是跟言逢欢相处最久的言敬，也鲜少见他家尊上如此不留情面的样子，一时间，背脊都都挺直了不少。 就，挺与有荣焉的。 “不知道你在……”封灵子似乎想辩解什么，然而却被打断了。 在他旁边，奚涟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而且越笑越大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笑够了，缓了口气道：“原来你是想用我们作饵啊。” 言逢欢不语，奚涟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继续忍着疼痛道：“可你凭什么觉得能成事？啊哈？你就算灭了全世界，他也只会拍手称快而已！” 说到这儿，奚涟口中突然吐了口血，如玉的脸上沾了血色，加上她嗤笑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疯狂。 “哦。”言逢欢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但银黑色触须的动作，却仍旧没有丝毫影响。 奚涟眼底的讥讽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哼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在诈你么？离烬影，知道魔主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你真以为你能对付他吗？况且你身上的罪孽越多，他胜的几率就越大。今日，你敢动我们两个吗？” 她索性直接挑明了话，众修士听得面色一变，“魔主”这种称呼 ，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什么好的东西。 而言逢欢对她的话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们还没有那么重要。” 奚涟和封灵子俱是皱起了眉头。 “你们的确是有用，但你们绝对没办法引出他来，这点我心知肚明。”言逢欢收回手，右手轻搭在左手手腕边摩挲了下，“我只是需要你们，递个消息罢了。” 奚涟一愣：“什么？” “我累了。”言逢欢偏了偏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没耐心再玩什么捉迷藏，所以我给他两个选择——要么，他自己出来，我给他一个正面对决的机会；或者，十日之后，我去解决他。” 不知道是因为言逢欢这话太过狂妄还是什么，奚涟和封灵子都语塞了一会儿，甚至连身体的痛都好像忽略了些。 过了一会儿，奚涟问：“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言逢欢笑了笑，缓缓吸了口气，随即散漫地遥遥对两人抬起了手。 她黑玉琉璃一般的手上，有细细的银纹静静蜿蜒，若隐若现，但实实在在地布满了整个手掌。 随着她的动作，奚涟两人四肢上的银环突然大亮，两人眼底的痛意猛然被震惊所取代。 下一刻—— 有微弱的波动从他们身上挡开，银环碎裂，两人得了自由，然而脸色却飞速苍白，整个人像是受到重击一般，身子瘫软下来，一头往海面栽去。 m国的修士大惊，连忙凑上前去接人。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灵气，突然猛增了千百倍！ 言逢欢并未再做任何动作，她身上的黑色，也像是变戏法似的渐渐淡去，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奚涟在两个修士的搀扶下，颤抖着站了起来，她眼底满是血丝遍布，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疯狂和不甘。 旁边的封灵子也狼狈至极，但对比起来，他更多的是茫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远古众神的赠予罢了，你们不也借用过了吗。”言逢欢难得好声好气地回答了，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周围的海面。 奚涟脸色更白了。 言逢欢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她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一边嘀咕着“净给人留烂摊子”，一边转身招呼言敬几人。 奚涟两人身受重伤，m国修士自然也不敢造次，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 华国这边的众修士，经历了这一遭，实在不敢再单独“闯荡”，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言逢欢。 后者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突然笑了：“噫，正好。” 看着她的笑容，众人突然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 ……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大群密密麻麻的修士，全都被言逢欢征用来当了苦力。 据她所说，真正的诸神冢，其实在整个空间的外侧，以双层环形的布局，将整个空间包裹其中。 而这双层环形之中，有五行灵域，蕴藏着洪荒时期天地间的五行之力。 这场几乎淹没整个空间的洪水，正是奚涟借用了某位远古神灵的力量，催动水系灵域暴动，这才一把淹了所有人。 他们在这空间暂时出不去，所以这洪水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而办法，就是将这些洪水，哪儿来赶回哪儿去。 这实在是个大工程，即便是言逢欢都觉得麻烦，但正好众修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都来当回“大禹”。 …… 众人不知道言逢欢这么短短几天，为什么知道了这么多信息，但出于对她这个人的信任，倒是没有人怀疑。 于是浩浩荡荡的治水工程就开干了。 金系攻击最为霸道，负责开路，木系和土系修士规划洪水的各向分流，以灵力筑起河道和防洪线，将大部分水流按照计划往四周引回源流。 水系则负责直接引导水流的方向，最后火系修士来收尾，将无法控制的洪流直接原地蒸发。 这些计划看起来容易，都是各系习惯的手段，但想要办成，耗费的灵力太过恐怖，大部分修士都是无法胜任的。 毕竟他们要解决的不是一个小湖泊，而是淹没了整个空间的巨浪。 但这个问题，很快就被言逢欢解决了——那周遭浓郁已经凝成实质的灵气，便是现成的能量供应源头。 他们没有办法炼化，却不代表言逢欢没有。 如此充裕的灵气，足以让大部分修士有所进益，一时间干起活来，倒真的乐此不疲。 空间的日夜很长，但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补充，一大群人日夜不休，在第七日月色开始笼罩的时候，还真的将计划完成得七七八八。 一众修士站在山巅，看着洪水被分流向四面八方，按照他们预定的河道，返回了水系灵域之中，虽然狼狈至极，内心却是极为高兴的。 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些，也就在这时，他们的修为，也迎来了高压之下的反弹。 众人霎时间欣喜若狂，不顾疲累和脏污，一屁股坐了下来入定。 言逢欢也不阻止，反而大手一挥，将剩余的灵气全数压缩在这方天地。 有她在，这里可是说是整个空间最为安全的进阶场所。 言灵几人的气息也开始波动，虽然机缘难得，但他们傻愣愣地一直盯着言逢欢，似乎是不打算入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态。 言逢欢翻了个白眼，将几人强行摁进了修炼状态。 夜色如水，今夜是下弦月，清晖照得周遭亮堂一片。 山巅之上，唯二还清醒着的，便只剩下了言敬和言逢欢。 言敬站在言逢欢身后，难掩担忧：“尊上，你……” 他目光中有忌讳，话也收敛着。 他是少数提前知道魔主之事的人，对于这个有可能无处不在的敌人，他生怕说错了什么给言逢欢带来麻烦。 原本以为言逢欢会有所动作，例如像之前那样升起一个防护层来隔绝窥探。 然而最终，言逢欢什么也没做，她逆着月光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冽如旧：“无事，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第231章 复生 言敬有些意外：“这里没有魔主的耳目吗？” “不重要。”言逢欢摇了摇头，“有没有耳目，他都只有我给的那两种选择。” 她声音较轻，却无比肯定。 言敬心中一震，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冒过了无数种念头。 最后他强压下激动，首先问出的问题是：“尊上，为何你刚刚说的是‘十日’？” 以他们所知的情报来看，言逢欢单方面给出的两个选择，听起来都非常狂妄。 但身为言家家主，此刻言逢欢还是这样的说法，那他就绝对信任。 唯一一个让他不安的点，就是她给出的这个日期。 乍一听这十日是言逢欢给出的容忍限度，可言逢欢有多憎恶魔族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有办法一举端了他们的的老巢，言敬相信，言逢欢一刻都不会多等。 果然，言逢欢听到言敬的问题，突然转过身对他笑了起来，像是在夸赞他的敏锐度一般。 言敬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而紧接着，言逢欢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突然问道：“言敬，想见见你的先祖吗？” 问这话时，言逢欢眉眼弯弯的，眼底也氤氲着笑容，不同于以往他见过的所有样子。 笑容里，是一种从来没有在言逢欢身上表现出来的欢快和轻松。 “什……么？”言敬一愣，但随即疑问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言逢欢抬起左手，衣袖滑落露出了她白皙的手腕，还有些错落的疤痕。 月光洒在她的手腕之上，将从她手腕里涌出的一小团黑雾照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黑雾像是绽开的花瓣一样，缓缓往四周张开，最后真的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黑雾变得凝实，像一座小小的玉质黑莲，月色透过其中，有清亮的光影流动。 或许是月色太过美丽，言敬竟然觉得，原本如此可怖的东西，此刻却显得静谧和优雅。 言敬心神一动，灵力覆盖上眼睛，灵识也完全调动起来，终于发现花蕊之处，有些奇特的波动—— “这是，魂魄……”言敬惊愕地喃喃道。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黑玉花瓣摇动的幅度变大了一些，它花蕊中心的波动也越来越强，有月光在那处盈盈汇聚。 几息之后，光亮猛然一盛，有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随即满目光亮回缩—— 在光亮消失的地方，黑莲消失不见，言敬只看见了一位红衣女子，她漆黑的长发被银色的发冠高高束起，鹅蛋脸颊，鼻梁高挺，黑目深邃而清冷。 她悬浮于半空，似乎有些出神，然而目光落在下方的言逢欢身上，却陡然睁大了眼睛。 “久违了。”言逢欢一手撑着腰，含笑回望，“言将军。” 言敬瞪大了眼，终于想起来这位女子的身份—— 他们言家第一代家主之女，曾经为言逢欢赴死的那位少家主，言姝玉！ “言氏第二十二代不孝子弟言敬，拜见先祖！” “……” “……” 他这一拜，同时给言逢欢和言姝玉整不会了。 言逢欢额头青筋跳了两下：“咳，先起来！” 虽然这“先祖”是她说的，但她还真没往这场面想，毕竟真要论起来，言姝玉虽然血脉是言家先祖那一辈的，但她并没有后人，而且此刻她也只有当年的记忆。 对于她来说，基本等于一个年龄可以当她爹的人，突然跪在她面前高呼先祖。 实在是……一言难尽。 言敬自然听言逢欢的话，一骨碌又爬了起来，但看了一眼言姝玉，还是又恭敬地低了低头。 显然对自己二十二代的身份，接受良好。 托他的福，原本挺郑重的场面，突然变得喜感了起来。 言逢欢笑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这边，言姝玉过了最初错愕的那段时间，也平静了下来。 她对言敬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但显然没有心思先去纠结辈分的问题，她身形径直飘落在言逢欢面前，轻声唤了一句：“尊上。” 她语气恭敬，但却没有再整一出下跪行大礼的意思，显然是还记得言逢欢曾经说过的话。 言逢欢眼底的笑又柔和些，点了点头。 言姝玉恢复冷静，她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言逢欢，极为认真地确认：“我此番……复生，于您有碍么？” 像是料到了她会这么问似的，言逢欢迎着她的目光，很快含笑摇了摇头：“无。” 言姝玉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她轻呼出了口气：“那便好……多谢尊上！” 言逢欢也不去跟她争论这恩情到底怎么算，见她丝毫没打算关心自己的问题，便直接主动道：“你的魂魄当年有损，又在魔体中混沌数千年，如今新生，还需要修养，暂且不要动用灵识和力量。” 言姝玉一怔，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如今有绝对的自保之力。” 听言逢欢这样说，言姝玉也安心了些，这才应了下来。 “尊上，您这是……如何做到的？”这会儿，言敬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震惊，他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作为言家家主，八阶之后又完整得到了传承的人，非常清楚言姝玉的情况。 这世间生灵，生死循环，基本都入轮回。 但言姝玉不能。 她当年受凌迟之刑不得全尸，血肉投入神火完全被吞噬，魂魄也被外力震碎，绝了再入轮回的可能。 后来，重伤苏醒的言逢欢堕魔，利用魔族的吞噬力量，才将言姝玉大部分飘散天地间的碎魂归集。 然而碎魂虚弱，无思无想，遇上浮木也可依，更别说善于吞噬的魔族。 也因此，言逢欢虽然将言姝玉的大部分魂魄寻回，但费尽周折，最后也只能让她停留在魔体之中。 数千年来，即便言逢欢的力量一直增长，可却始终没有办法将碎魂同魔族完全剥离。 然而如今…… 看着垂眸的言姝玉，言敬思绪回到现实，联想到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和您给出的‘十日’期限有关吗？” 言逢欢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点了点头。 出乎言敬意料的是，言逢欢并没有点到即止，她见两人沉思不语，笑了笑：“不必顾忌，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两人的目光登时都看向了她。 “十日期限与其说是给魔主的，不如说是给我的。我提前出关，导致魔族始神的传承力量，我至少需要十日才能完整融合。” “魔族始神？”言敬对这个词非常陌生。 “是。”言逢欢颔首，“洪荒时期，万物混沌，生而有灵的神族，孤寂独立于世间千百年。渐渐地，如同女娲大神一样，寻求其他生灵的神只越来越多，从夙神者也是其中一位。” 言姝玉低声道：“所以他成功了，像女娲大神那样？” 并非寻找，而是创造。 虽然是问句，但是她的目光里却已经带着些许肯定。 “不错。”言逢欢冲她笑了笑，“她成功了，亲手创造了强大而坚韧的魔族。” 言敬震惊不已：“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位神只？” 女娲大神抟土造人，功德至圣，传诵至今，若是同样创造了一个种族，没道理榜上无名。 “是她自己放弃了神位。” “什么？！” “这位魔族始神用了很多心血，赋予魔族许多超越其他种族的能力，但本意只是为了让这个种族有足够的能力去生存延续。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逐渐偏离了她的预期。” “魔族极度向往力量，这也注定他们终有一日会陷入无尽的争斗和杀戮，从夙大神意识到了这点。”说到这里，言逢欢眼里突然有些佩服，“因此，当他们第一次吞噬同类获取力量时，她出手终结了整个魔族。” 言敬愕然地说不出话。 而言姝玉轻轻吸了口气：“真恐怖的决断力。” 创造一个种族并不容易，甚至如果理性上来说，魔族其实是个非常优越的种族。 作为创造者，却能这么快做下决断，实在是让人敬佩。 “是啊。”言逢欢也感叹，“若是任由那一批魔族成长，恐怕后灵时代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神级强者。” “那一批？”言敬问着，却突然发现不对劲，“奇怪！既然这位神者终结了魔族，为何后灵时代还会有魔族现世？” 言逢欢：“她的确毁灭了所有魔族，但却无法一一抹除他们在世间留下的诸多痕迹。也因此，她才舍弃神位和一身神力留下了后手，以应对卷土重来的魔族。” “什么后手？”言敬心下一阵战栗，轻声问。 “魇阴风雷和秘法传承。”言逢欢道。 言姝玉惊讶：“魇阴风雷竟然是被制造出来的吗？” 言逢欢摇了摇头：“也不算完全凭空捏造，她是用自己的神力炼化了几颗虚空雷种，此后放在地底岩浆之中吸纳地心之力数万年。当魔族重现时，它便也跟着出了世。” 言敬恍然：“难怪魇阴风雷和魔族同源。” 都是一个人造出来的，能不同吗？ “那秘法传承，就是您说的需要十日才能融合的传承吗？” 言逢欢颔首。 “所以，有了这两样东西，您就能彻底制衡魔族？” 言逢欢再次点头。 这下言敬急了：“那您为何不等十日之后，现在邀约魔主，不是……” 言敬的话还没说完，却在迎上言逢欢的目光时哑了声。 第232章 信笺 言敬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一旦仔细想想，言逢欢说的话和行为，实在有许多矛盾之处。 如果传承是真，那么最应该做的就是拖延上十天，再一举歼灭魔族。可言逢欢却肆无忌惮地将这件事暴露出来，让成功的几率大打折扣。 只是因为——累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知道言逢欢对于扫除魔族这件事有多执着，她也从不在这件事情上掉以轻心。 可如果传承是假的，那这盘棋，漏洞委实也太大了些，只要魔主依旧龟缩不出，这一切便没有意义！ 以魔主的谨慎，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以言逢欢的性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是不会干的。 可事实就是和逻辑偏离。 言敬一时间实在理不出头绪了，他甚至不敢再多问什么，生怕哪里没有配合好，让这场戏错漏百出，坏了尊上大计。 然而，此时言逢欢却突然笑出了声：“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比姝玉还毛躁。” 大苏打 “……” 言敬突然被“攻击”，也没敢反驳，他下意识看向言姝玉，只见后者微微垂着眼，神情的确非常平静。 似乎是注意到言敬的视线，言姝玉抬头看向他，顿了顿，才出声安抚了一句：“不用担心。” 声音清冷而平稳，言敬听的一愣。 然而言姝玉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只要魔主相信传承的存在，那他就只剩下尊上给的两种选择。而尊上，会让他相信的。” 言逢欢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言姝玉，后者目光坚定又冷静，这么短短时间，她已经从一团乱麻里理出了思路。 反而是言敬，更加迷惑不解了。 这么看起来，言姝玉倒的确符合她“长辈”的身份，虽然两人真要比起年龄来，言敬大了几圈不止。 “……怎么做？”言敬实在没憋住。 这下言姝玉沉默了。 她刚醒来，得到的信息很少，这个问题倒是真没办法推断出来。 言逢欢笑了笑，替言敬解惑：“我不是让奚涟他们俩传话了吗？” “可魔主会——”相信他们俩吗？ 言敬话说到一半，自己就先眼睛一亮。 不对，魔主狡猾谨慎，言逢欢的威胁必然需要足够的证据，真正重要的不是那句话，是奚涟和封灵子本身！ “所以您剥离封灵子他们力量的手段，就是传承的一部分？”言敬后知后觉，又看了一眼沉默的言姝玉，“还有……先祖的复活也是么？” 言逢欢强大归强大，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两件事，都是她以前绝对做不到的，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却接连实现。 若说奚涟和封灵子修为亏损还让魔主心存犹疑，那么言姝玉的复活，就绝对算一击重击。 言逢欢笑了笑，轻轻颔首。 魔主喜欢暗处窥伺，那她就让她看个够，火下得足了，不愁老鼠不出洞。 言敬眉头松了下来，担忧的心暂时有了个着落。 言逢欢见他这样子，又笑了下：“行了，该说的说了。去看看他们吧，我瞧着他们几个有突破的趋势。” 言敬一怔：“是。” 随即越过两人，往人群里走去，还非常上道的，用灵力阻隔了外界声音。 言姝玉收回目光，轻声问：“尊上，您想说什么？” 言逢欢故意支开言敬，言姝玉自然也看得出来。 “我想让你进虚空幻界去静修。”言逢欢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言姝玉抿唇，没有出声。 她几乎从没有违抗过言逢欢的命令，但涉及到这件事，却心有余悸。 当年她和父亲遵了命令，按兵不动，导致后来失去言逢欢的消息，致使她孤立无援，流浪各处。 言逢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又道：“你放心，如今世间没谁能奈何得了我，我也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言姝玉兀自沉默了一会儿，道：“好，但是尊上，若出现意外，请恕姝玉抗命。” 她当年当了言逢欢很长一段时间的近卫，知道如何出入虚空幻界。 言逢欢无奈一笑：“好。” 言姝玉同言逢欢静静对视一眼，随即垂眸低头一礼，一阵清风吹过，她火红的身影便消失在月光之下。 …… 一众修士花了大半晚，待到弦月西沉时，陆陆续续有人从入定状态回转。 一个个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疲惫之感。 奚涟和封灵子两人神力所转化出来的灵气，极为浓郁，天空雷云滚滚，有一部分人显然是想抓紧时机，一举突破。 这其中，就包括言灵几人，看他们一个个手印接连转变，言逢欢眼角抽了抽。 她飞身上前，将跃跃欲试的季临星和胆大包天的言寂月都给拎了出来。 一巴掌给两人拍出了入定状态。 “哎哟——”季临星吼得最大声，言寂月则是震惊了一秒，看到是言逢欢动的手，就立马噤声了。 “对自己状态没点数啊？”言逢欢抱手漂浮在半空，“修为还没压实就想继续升，生怕自己修为之路太长了吧。” 季临星修为大起大落，刚回到四阶初期不久，言寂月则是因为体修和功法之益，加上有温谨方灵药调理，这么短时间就已经攀升到三阶，速度实在太快。 他们确可能借这些浓郁的灵气突破，但也容易让灵力虚浮，于长久来看，并不划算。 两人自认理亏，倒是没有辩解。 “弟子心急了。”言寂月低声认错。 言逢欢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责备。 这个时候他们想要尽快提升实力，也只是想多出份力罢了。 ------------------------------------- 晨辉与月光交映时，大部分修士都完成了进阶。 言灵几人都有所提升，温瀚池成功越过三阶门槛晋级四阶，他的基础打得很扎实，因此雷劫渡得也相当顺利，但最让人惊讶的是离虞枝。 狩焰神诀带来的变化此刻终于有了成果，她对于祸斗之焰的掌控力明显提升，修为也冲到了四阶中期，再次成为几人中修为最高。 “不错不错。”言逢欢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说话间，有破风声从背后袭来。 言逢欢头微微偏了偏，手上包裹上银色雷电，截住了冲着她后背而来的金色羽箭，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形往前一晃，随即她握紧了些羽箭，魇阴风雷蚕食而上，将羽箭变成了湮粉。 她转身看向半空，月光之下，一个男子身影渐渐显露。 是封灵子。 他静静地浮空而立，依旧是那身华贵公子的装束，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很陌生。 以往的封灵子出现时，眉目间总是似有若无的矜傲之意，看人的目光也带着挑剔，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高傲。 然而这次，他面色仅仅剩下了些冷漠，即便是对上言逢欢，也不再有以往那种厌恶之意。 短短几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尊上小心。”言敬道。 言逢欢看着封灵子，口中随意应了一句。 “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两相对视了几秒，言逢欢啧了一声，嗤笑道。 要按封灵子以往的样子来说，言逢欢这样的态度，少不得要激怒他的。 然而这次，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看着言逢欢，难得平静地发问：“你当初，是真的想要救主神吗？” 众人皆是皱眉，不明白封灵子这是在唱哪出。 言逢欢似乎也是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封灵子扯了扯嘴角，却不见笑意，又问：“你有办法让主神复生么？” “没有。”这个问题，言逢欢倒是没有拖沓。 又是一阵沉默。 封灵子低语：“是么。” 随即他也不再提问，兜手冲着言逢欢扔出了一道黑色的流光，最后被张扬的银色雷电遏止在言逢欢面前一米。 流光散去，里面是一张信笺，字迹是规矩标准的隶书。 “信我送到了。离烬影，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去。只要你体内有魔气存在，就不可能战胜魔主，他比你想象的，更加恐怖。” 言逢欢探出手接下信笺，没有理他。 封灵子并未动怒，他看着言逢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即身体化作金色的粉尘，飘散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众人面面相觑。 季临星几人胆子大，直接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言逢欢扬了扬手中拆开的信笺，方便他们也能看得到上面的内容。 上面有两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依旧是隶书写就，端正古朴，甚是优雅。 言敬问：“这是魔主写的吗？” 言逢欢不甚在意：“应该是吧。” “这是想表达什么啊？”季临星又凑近看了一圈，没看出其他东西，于是又看向蒋宵月，“你看懂了吗？” 大概是学历滤镜，其他人也纷纷朝着蒋宵月看去。 后者抽了抽嘴角：“我……是个工科生，顶多看得出表面的意思。” 跟他们一样，几人一脸失望。 其实他们长年和晦涩功法、艰深灵术打交道，这诗表面意思不难懂，可不管是感慨人生还是知交重逢，放在这里，都实在诡异。 “总不见得魔主还把你当朋友吧？”季临星嘀咕。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先恶寒地抖了抖，言逢欢则是淡淡笑笑没接话。 第233章 赴局 离虞枝若有所思：“又或者是个威胁呢？毕竟温医生现在还在他手里。” 一提到温谨方，几人不由得心下一沉。 这几天言逢欢已经将事情告诉了他们，奚涟之所以能掳走温谨方，是因为借助了魔主的力量。 言逢欢一路追过去，后来却误闯了诸神冢，以至于耽搁了时间，失去消息。 只是不知为何，以奚涟对她师傅的在意程度，最终却是魔主“扣押”了温谨方。 这些天，言逢欢一直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平静，即便是此刻说到了温谨方，她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 季临星不放心的地问：“你没事儿吧？” 言逢欢缓缓摇了摇头，她目光回到手中的信笺之上，轻声道：“真正重要的不是诗。” 几人一怔，却见言逢欢左手缓缓放到信笺上空，随即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她掌心流出，倾泻到信笺之上。 素雅的信笺没有被黑雾腐蚀的意思，反而亮起了隐隐约约的黑色光芒。 几息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诗面上缓缓蠕动了出来，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化成了一道玄铁罗盘，上面是跳动的赤红火焰。 言逢欢扔掉了手中的信笺，握住了空中的罗盘，道：“是这个。” 脆弱的信笺被剩余的魔雾瞬间腐蚀，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言逢欢缓声：“魔主挑选的风水宝地。” 随着她话落，火焰仿佛被风吹动般，有了偏向，遥遥指路东南。 众人立刻明白了她的话。 “看来他还是在试探您。”蒋宵月道，“真狡猾。”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即便有言逢欢展露出来的手段，魔主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若言逢欢像他们一样，没有发现真正的信息，恐怕魔主立马会缩得更隐秘。 “不重要。”一缕银雷托着罗盘，言逢欢腾出了手，伸了个懒腰，“倒是你们，现在往西北方向走，越远越好。找个地方等着，等时机到了，外面应该会有人将你们放出去。” 季临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开什么玩笑？！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 他们之所以被“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防止奚涟和封灵子出去捣乱。 现在或许还多了一个魔主。 因此，除非这三人能同时被言逢欢扣住，不然季鸿智他们绝对不会放开空间。 然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但言逢欢先他们一步开了口：“谁想去我也不拦，但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在余波里能不能活下来。” 她甚至没有说帮忙，众人抽了抽嘴角，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热血瞬间冷却。 思量几息，众修士还是选择听从她的话，纷纷向言逢欢拱手一礼后离开。 接二连三的，留下的修士仅仅剩了二十来位。 其中又以言敬几人最为坚决，显然没受言逢欢的“恐吓”。 颇有一种“死就死”的坚决。 言逢欢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她挠了挠头，轻声低嘀咕了一句不省心。 下一刻，众位修士周身突然凭空起了一阵绿色的风旋，很快就带着他们上了天。 “？？？” 伴随着失重，一群懵逼的修士，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升空，混乱颠倒得想吐，连灵力都聚不起来。 “季临星！你干什么？”有人大声问， 正忍着恶心试图控制风旋的季临星，一瞬间就炸了：“什么我干什么？！这不是我干的！” 另一位修士在风旋中几乎倒了个身子，头朝下让他的脸通红，他扯着嗓子吼：“这风旋除——咳咳，除了你还有谁会用！” “就是！”不少修士附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随着他们飞上天的高度增加，风旋的力度不仅没减，还越来越强。 季临星被扣了一口大锅，更不乐意了：“你们讲点道理！光凭我的能耐，怎么可能偷袭得了言家主！” 刚让灵力顺利流通，在风旋里稳住身形的言敬：“……” 他一挥手，数十条有婴孩手腕粗细的青藤出现，在风旋中径直找到了散落在四处的修士，将他们拉到了身边。 有了青藤支撑，众修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立刻抓紧时间调动灵力。 等他们也能自主稳固身形时，发现风旋已经不再带着他们往高处走，反而飞速朝着西北方向席卷而去。 “……” 加上之前季临星的话，他们突然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言小姐还真是当机立断啊。”有修士轻轻咳嗽了一声，找补道。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季临星翻了个白眼，但没反驳。 这次言逢欢连他们多说两句的机会都没给， 就在这时，蒋宵月突然问季临星：“你有办法出去吗？” 后者摇了摇头：“刚就试过了，这风旋是被比我强出无数倍的力量掌控着，我根本没办法驱使。” “哎，如今之计，也只能等到了地方再看了。”说话的人是言敬，“尊上的力量，我也挣脱不了。” 一众人不由得神情沮丧。 而这时，言灵突然一惊：“我哥呢？” 她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维拉了回来，灵识环顾四周后，所有人终于确定——言寂月不在这里，而且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在。 否则即便被风旋撕成碎片，也必然会有气息留下。 他们全都是被言逢欢扔进风旋的，也只有言逢欢能决定谁的去留，也就是说…… 可是为什么？因为两者是师徒吗？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但他们是注定找不到什么答案的了。 言敬没有继续这个问题的意思，言灵也安静了下来，季临星几人更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其他修士纵使好奇，也没办法多问些什么。 风旋逐渐稳定了下来，言敬收回青藤，任由风旋将他们带往目的地。 ------------------------------------- “就是这里么。” 浮空的罗盘停了下来，像是回应她的话一般，罗盘化做一阵风沙散去。 言逢欢没有阻止，她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一眼。 此处说是空间的最高点也不为过， 云雾环绕，空气湿润，视野不是很清晰，但这对言逢欢来说无甚影响。 她身前有块约莫九尺高的石碑，上面用古文字铭刻了“归元”二字。 归元山巅，据说是不少上古神灵的坐化之地。 她眯了眯眼睛，一拂袖，随即靠着石碑坐了下来，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假寐了起来。 周围静寂一片，连鸟鸣声也没有，她静静地坐着，云雾渐渐将她也拢入风景。 约莫一刻后，云雾又被扰乱—— 奚涟和封灵子的身影出现在言逢欢面前。 两人身着便利的劲装，手里的灵器灵光熠熠，奚涟甚至连头发都全部挽了起来。 奚涟挥了挥手，山巅云雾被逼退，露出了整个山巅原貌。 言逢欢睁开眼睛，见两人模样笑了笑：“隆重啊。” “你还是来了。”封灵子目光沉沉。 言逢欢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没说话。 倒是奚涟偏头对他哼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示好就能改变什么吧？” 封灵子横了她一眼，换来后者轻蔑一笑：“别天真了，她明明看得出你的情况，但什么都没做，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封灵子目光波动了一下，他看向言逢欢，后者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视线，冷静的让人心颤。 “你有办法吗？”封灵子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但言逢欢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封灵子的实力原本是三阶后期，她八天前剥离了他两阶力量，按理说他此刻应该是一阶后期，甚至倒退到一阶中期。 但他再次出现时，力量却是四阶中期。 短短几天，能做到这点，言逢欢能想到的只有信仰之力，积累千万年，足够多的信仰之力。 但使用信仰之力进阶，也意味着，将自己的脑袋拴上了链子，掌控权落在了高阶魔族身上，又或者说，魔主身上。 看似强大，实则已经沦为傀儡。 封灵子或许是后悔了，又或许是被迫，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有。”言逢欢如是说。 封灵子有些激动，奚涟则是沉下了脸色。 紧接着，言逢欢又道：“不过你这身力量就彻底废了。” 奚涟顿时讥笑出声。 封灵子激动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你耍我？” “没有。”言逢欢真诚得很。 “蠢货。”奚涟瞥了一眼有些失神的封灵子，下一刻，身影霎时消失在了原地。 言逢欢搭在膝盖上的手抬起，纤细的手指之上，银色的雷电蔓延—— 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银色痕迹，像是流星拖出的尾迹，而奚涟的身影，被限制在了尾迹终点，距离言逢欢仅有半米之隔。 奚涟脸色变了变，周身幽蓝的光芒一闪，极快挣脱了限制，在原地留下了一堆璀璨的冰晶。 银雷没有追，言逢欢在石碑上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抬头的一瞬间，封灵子手持一把金色长刀已经劈到了她面前。 长刀，那是似锦最强的状态。 魇阴风雷瞬间是闪掠而出，不避不让地对上那四阶中期强者的一击。 霎那间，山巅飞沙走石，除了言逢欢背后的石碑，一切都被摧毁，周遭云雾也直接被荡开的余波，凭空削出了一道“长路”。 第234章 现身 对峙没有持续多久，言逢欢冲着魇阴风雷和长刀接触的地方，挥袖又添了几分力。 封灵子脸色一红，似锦脱手，他则被魇阴风雷击中，一头栽到了地上。 “封！”于此同时，奚涟略显冷酷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言逢欢周围瞬间出现了无数条血线一样的东西。 在她头顶有一张复杂的血色阵图铺开，血线如同有眼睛一般，不由分说地缠上了言逢欢的四肢和脖颈。 言逢欢垂眸看着，像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以至于没有立即反应。 血线延伸的尽头，奚涟的身影再次出现，她盯着言逢欢，目光警惕。 封灵子落败的速度，比他们预计的快了无数倍。 “你还真是好运。”奚涟手里捏着法决，控制着阵图的收缩，眼里涌起些嫉恨之色，“以前有我师傅他们护着，如今又随随便便就获得了魔族始神的传承。” 言逢欢任由血线绑着，闻言笑了笑：“我一向如此好运。” 对于奚涟能得知这件事，她丝毫没感觉到意外。 魔主想要驱策奚涟，除了威胁，必然还要给足够的诱惑。 奚涟冷笑：“可惜到此为止了。” 阵图和血线收束到极限，奚涟已经能感受到言逢欢的血脉力量，她瞬间握紧手掌，万千血线猛然一亮。 然而下一刻，奚涟愣住了，因为血线没有反馈任何生机给她。 怎么回事？ “你难道以为，上一次失败，仅仅是因为我阻止了阵图展开吗？”言逢欢问。 奚涟脸色骤变，身体比理智还要更快反应，当机立断地撕开空间，身形遁入其中，顷刻间转移到了言逢欢身后的云雾之中。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却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许多血线一样的东西，像花纹一样，铺满在她的四肢躯干。 奚涟面色一凛。 “回来吧。” 随着言逢欢的话音落下，奚涟感觉自己的身体猛然被什么东西牵引，掠过云雾，又回到了言逢欢面前。 她脚下出现红黑色的阵图，似曾相识的纹路同她如影随形。 这个阵图，是言逢欢起的，而她却没办法破开。 挣扎了一会儿后无果，奚涟不再费功夫，她看着脚下的阵图，突然笑了起来：“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到后面竟然无端凄厉。 捆缚在她身上的血线，限制了她的力量，却没有抽取她生机的意思，奚涟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为什么……” 言逢欢静静地看着她，而奚涟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阵图纹路：“为什么每次你都有这般好运？阵图一道，我自问天赋并不弱，这噬生图更是我费尽心血，可为什么你一出现，所有的事情都要偏向你……” 数千年的心血，她拿来当作杀手锏一样的东西，却被言逢欢如此轻描淡写地击溃。 而她这个创造者，此刻却被言逢欢还以颜色，以一种她无法理解、无从挣脱的方式。 多可笑。 巨大的差距，让奚涟感到极度不真实的同时，还有挫败。 过了一会儿，奚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言逢欢依旧没说话，她看上去像是很有耐心，任由奚涟发泄。 就在这时，山巅边缘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陌生男人和温谨方。 而那男子一身广袖飞肩襕衫，大面积的云杉绿色，以银线在胸前刺绣着花枝，腰带同色，以银饰镶边，其下坠了一条流苏玉坠，呈现通透的雪花白。 他黑色长发用简单的银饰发簪束起，剑眉星目，身如玉树，即便是和温谨方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输。 男人走在前面，抚掌而笑：“不愧是战神，心如冷铁，百折不回。” 话尾带着些叹息，似乎是在遗憾。 温谨方略显沉默地跟在身后，仍然穿着他被掳之前的那件银色冲锋衣。 言逢欢目光从男子身上那个掠过，停在了温谨方身上：“师兄，还好吗？” 男子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却没有打断。 在他身后的温谨方，目光柔和地和言逢欢对视了一眼，淡笑着摇了摇头：“注意安全。” “好。”言逢欢垂眸轻笑，漂亮极了。 他们俩的“互动”旁若无人，男子倒不觉被轻视。 等言逢欢目光又转回他身上时，他才淡笑着继续开口：“还没有自我介绍，失礼。计余凰，见过战神阁下。” “魔主倒是比之前更加有礼有节。” 言逢欢说的，自然是他之前那附着在言家三长老言秋身上的一缕魔体。 计余凰从容一笑：“之前力量未复，战神见笑了。” “这么说如今已经恢复完全了？” “不及阁下，魔族始神的力量，即便是我，也心怀敬畏。”计余凰笑了笑。 看来是恢复了。 言逢欢挑了挑眉，她被困的这十来天，想必外界的虚空之牢已经破了。 就是不知道，外面战况怎么样。 似乎是看出了言逢欢的想法，计余凰十分贴心地道：“不用担心，实话说，我族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暂时奈何不得人族。您的准备的确令我赞叹，华国如今倒真是像个刺猬，不是很好下嘴的。” 言逢欢点点头，算是应答。 计余凰有些意外地笑了声：“您竟信我？” “你觉得呢？”言逢欢挑了挑眉，一边反问，一边往奚涟的方向走去。 计余凰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没有阻止。 言逢欢在奚涟面前站定，她垂眸看着突然憔悴很多的奚涟，轻声道：“你知道我真正参破你这噬生图，花了多久么？” 奚涟漠然抬目，然而还不待她说话，言逢欢又接着说：“一天不到。” 奚涟瞳孔猛然一缩。 计余凰挑了挑眉，有些兴味地看着。 “你是在羞辱我吗？”奚涟讥讽一笑，声音微哑。 “不是。”言逢欢四平八稳，“其实你说的不算错，能破你这阵图，的确是我的运气——因为我也做过同样功效的阵图，在很多年以前，花费了很多时间。这次不过按图索骥罢了。” 奚涟愣住了。 然而计余凰却突然鼓起了掌：“妙啊哈哈哈哈，您果然是个妙人。” 言逢欢静静地瞥了他一眼，计余凰微笑以对。 “那你为什么又放弃了？”奚涟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嘶哑。 “因为结果和目标不符。” “什么？” “这阵图展开，集天下生灵命脉，要炼制一副容纳神魂的躯体不难。”言逢欢低头笑了笑，“可他们不会接受。” 奚涟脸色一白，争辩道：“就为这个？这世间万物延续至今，全因我师傅牺牲换来的生机，我如今拿回来有何不对！况且，就算他无法接受，我也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不知道这一切！” “可这世间从此生机断绝，你又要如何瞒？” “哼，瞒？笑话。随便寻个小世界就是，管它外界巨浪滔天还是哀鸿遍野！” 这话说得冷漠，奚涟表情亦是少见的狠厉，但言逢欢看上去却并不意外。 她只是认真地又问：“那最后，你确定他还是你想救回来的那个人吗？” 奚涟猛然一愣，片刻后，她抖着嘴唇道：“同一个神魂，为何不是！” 然而言逢欢点点头，不再与她争辩这点，又问：“奚涟，你是神者的后裔，又天赋异禀，你为此感到荣耀吗？” “自然。”奚涟一愣，不知道她耍什么花样，顿了顿，还是颇为咬牙切齿地憋出了两个字。 “那你觉得他们呢？我是说主神们，或者再具体一点，奉拟。” 奚涟脸色白了一瞬，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其实显而易见。 天生神只，又位列主神，说没有自己的骄傲那绝对是假话。 奚涟有些明白言逢欢要说什么了。 她低低地笑：“你是想说，我这样的法子，侮辱了我师傅么？” 言逢欢不语。 却见奚涟猛然一挥袖：“可生就是生！只要能让他活过来，手段如何又有什么分别！” “有啊。”言逢欢低眉看她，声音有些缥缈，“奉拟他半生游历，行迹最多的就是人世间。人族复杂多变，他早早洞悉了人族的卑劣和弱小，但他最后仍然选择了他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奚涟额头青筋暴起。 “我想说，这样的计划不是侮辱，你只是纯粹地在折磨他。” 折磨。 很难以想象这个词，会和奉拟放在一起。 奚涟脸上的血色褪尽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只是在找借口而已！你不敢做，就想要阻止我。” “如果这样想，你会舒服一点的话，请便。”言逢欢神色淡淡。 “……”奚涟突然抬头瞪向言逢欢，眼底是肉眼可见的血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旁边的计余凰眼睛亮了些，显然也是很有兴趣。 言逢欢低眉看了奚涟一眼，突然脑袋一偏，脸上扬起了些“纯真”的笑容：“因为要拖延时间呀。” 奚涟一愣，而计余凰脸上分兴味之色也猛然一变，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懈了防备。 然而已经晚了。 随着言逢欢的话，周围一切，都动荡了起来。 计余凰脸色猛然变化，随即身形不进反退，他朝着言逢欢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上延伸出无数黑色的气线，气线划过空气，又不断分裂出更多触手，末端像婴孩的手掌一般伸展开。 然而言逢欢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任由那万千细小的“手掌”裹挟。 第235章 底牌 气线抓住言逢欢的同时，如同坚不可摧的利刃，迅速侵入她的四肢百骸，黑色的小触手如同游蛇，在她的皮肉骨血中穿梭，迅速穿透她的四肢关节。 血流如注。 计余凰眼底的慌张和惊愕散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还未完全扬起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不！！！” 他倏忽转头，看向温谨方的方向，似乎想要奔过去。 然而言逢欢不知何时已经手反握上气线，限制住了他奔向温谨方的动作。 同一时刻，周遭天地震动。 计余凰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他直接放弃了对气线的把控，身形如闪电般飞掠向温谨方。 他的速度极快，然而就在他奔向温谨方的途中，一切都像水墨画一样晕染开，被拖入水墨画的东西，时间像是被拉慢了无数倍。 几秒后，眼前的一切全数溶进水墨之中，天地忽换。 ------------------------------------- 风雪声呼啦啦地在耳际响起。 他们的视线，开始被冷灰色的天空、浮空的山体，白色的雪花以及一棵巨大的榕树身影剥夺…… 最为特殊的，是天地间细密的红色纹路，从天穹一直覆盖到地表。 所有的一切在短短几秒内由虚变实，然后占领所有的感官，凛冽的寒风似乎要割裂皮肤。 几人都不是吃白饭的，几乎在变化的第一瞬间，就意识到他们被拘进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然而此前，他们完全没有任何预感，以至于毫无准备地全都被拖入了这个世界。 …… 包裹了整个天地的猩红纹理，像是星星一般闪烁了几下，随即猛然凝实，爆发出极致的血色红光—— 杀意像囚笼一样，层层笼罩了下来。 漫长得几乎凝固的时间回缓，计余凰陡然扑了个空，径直穿过了温谨方的身影。 此刻温谨方的面色也不算好看。 血红色的复杂纹路，在他脚下延展开了立体的镂空花形，不仅规避掉了计余凰所有的动作，花蕊中心仿佛有特殊的吸力一般，让处于中心的温谨方，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见什么手段都不得法门，计余凰脸色猛然转头，看向略微漂浮在空中的言逢欢，怒喝道：“你做了什么？” “噬魔图……” 回答他的不是言逢欢，而是被噬生图扣住的奚涟，她的目光在周遭立体的血线之间来回移动，惊愕不已，“这是噬魔图！可是为什么……” 会是这种模样的？ 奚涟的话还没有说完，计余凰便猛然反驳：“不可能。连主神都没有，噬魔图即便成阵，也不可能限制得了本座！” 奚涟微怔，旁边刚刚醒来的封灵子也是一愣：“你哪儿被限制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真正陷于阵图攻击中心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温谨方。 计余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一变，他低骂了一声，回转身形，立马试图再次催动言逢欢身上的万千触手。 不过回应他的，只有言逢欢淡淡的笑容：“不用白费力气，你已经失去最后的机会了。” 果然，正如言逢欢所说的那样，那穿透了她四肢的黑色触手，像是枯萎的花藤一般，迅速蔫儿巴了下来，随即化作粉末，从她身上剥落了下来。 她左侧身体伤口飞快愈合，然而右半侧伤口却仍旧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同时，左侧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变成虚无的极黑之态。 不同的是，她似乎有意控制了黑色的蔓延，全部压制在了脖颈以下。 而周遭的猩红血线，也立马在她周身聚拢出了和温谨方脚下一样的花型，瞬间限制了她的动作。 计余凰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战神殿下这是何意？投诚吗？” 对战之前，伤友伤己，看上去的确像是不战而降。 “非也，是收网。” 计余凰看上去没多少惊讶，他双手垂在身侧，同她对视一瞬：“所以你说的一切，都是编的，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不全是。” “哦？”计余凰挑眉，“愿闻其详。” “传承是真。”言逢欢勾唇一笑，“但不是给我的。” 闻言，几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言逢欢仿佛没看见似的，对计余凰又下了一记猛药：“是你们魔族始神，留给魔族统领的，换句话来说，是给你的。” 这个消息，即便是计余凰，都难以抑制地显露了些激动。 然而下一刻，却见言逢欢耸了耸肩：“不过这传承倒霉，先遇到了我。” “……你做了什么？” “嗯——”言逢欢状若思索了一下，诚实以答，“学了一些，用来归整我这半残的魔体，后面学不了的，自然就毁了。” “……” “……” “……” 风雪声在耳边呼啸，场面有一瞬间的死寂。 计余凰的脸皮扭曲了一下：“战神好手段呐。” “惭愧，我也受了些伤的。”言逢欢摇了摇头。 “你觉得光凭这个，就能挟制本座了吗？”计余凰目光横了一眼周遭，意有所指地问。 “这的确就是我的底牌了，你若有解法，便随意吧。”言逢欢平静地叹息道。 计余凰脸色顿时扭曲了一瞬间。 但言逢欢没有在意，她右手微张，掌心一块极小的红色立体阵图显露了出来—— 细密复杂的立体纹路，正是和这天地间的阵图相合。 计余凰脸色突变，身形急攻而上，目标正是那小小的立体阵图。 但就在那一瞬间，一直沉默的温谨方突然发出了些痛苦的低呼声，紧接着，奚涟和封灵子脸色也突然煞白。 “唔……” 奚涟和封灵子身上，有源源不断的魔气和一些不成气候的魔族被抽离出来，魔气透明无相，难以捉摸，此刻却在阵图中，有了淡灰色的实体。00 两人身上的魔气，大多都是因为炼化信仰之力，深入骨髓，虽不致命，但极为棘手。 因此，即便伴随着剥皮碎骨的痛苦，两人也在最初的挣扎之后，选择了隐忍。 魔气和魔物脱离他们身体的瞬间，就被吸纳进了四面八方阵图之中，消失无踪。 …… 同一时刻，外界一直守在002号秘境外的季鸿智，和严阵以待的某个研究小组，几乎同时感应和勘测到了空气中无端多出来的浓郁灵气。 这样的情形，只有在言逢欢拿出的缚魔图上见过。 “这是……”季鸿智眼里闪过亮光，“动手了！” 在他旁边，蒋坤礼一挥袖袍，声音猛然散开数百米：“快！通知所有人戒备！” 消息迅速下达传播开来，无数暗地里等着的人登时忙碌了起来。 “以作战点为中心，有言小姐的力量波动，正以超过60km\/s的速度扩散，经过的范围，所有的缚魔图全被激活！！！” 耳机里传来监测中心工作人员颤抖而兴奋的声音。 季鸿智和蒋坤礼对视一眼，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眼底便泛起震惊和激动之色。 他们突然有一种感觉，言逢欢花费那么多功夫，在世界各地留下缚魔图，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帮助人类抵御魔族。 或许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现在！ “小心啊……言小姐。”季鸿智吸了一口清晨的冷气，几不可闻地喃喃。 ------------------------------------- 而这边，在温谨方痛苦地弯下腰的一瞬间，冲着言逢欢攻上的计余凰，便仿佛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动弹。 紧接着，温谨方身上突然延伸出无数黑色“触手”一样的东西，触手的尽头，有一些甚至还长着人脸，正在拼命地往外逃窜，每一张人脸都在痛苦地嘶吼。 眼看着有几个人脸触手即将脱离温谨方的身体，却见他周身猛然爆发出幽绿色的花瓣，瞬间内裹，将所有逃窜的触手全数拉回了身体之中。 是磐石护卫。 同一时间，定格在半空的计余凰的身影，也像是玻璃碎裂一般，噼里啪啦散了一地，旋即飞快消融进了立体的阵图里。 连任何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温谨方抬起头，极度的痛苦，让他俊美的脸变得扭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座真身在此的？” 这一出声，竟然是计余凰的声音！ 奚涟和封灵子身体猛然僵硬了一下，前者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周身剧烈的疼痛，不得言语。 言逢欢答：“你出现的时候。” 伴随着声音，她左半侧的身体，开始像柏油一样融化，淅沥地全数落进了脚下的阵图里，在她对面，“温谨方”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开始被逼出身体。 他们俩是魔体直接被消融，比之奚涟两人，痛苦更甚百倍。 占据了温谨方身体的计余凰，瞬息之间已经痛得青筋爆起，浑身颤抖痉挛，然而言逢欢只是气息略显不匀，即便是至痛之时，也只是眉头皱起，一声痛呼也不曾有。 像是已经习惯了种非人的折磨。 计余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言逢欢道：“奉拟现在，可是和本座、一身同感，同生、同死的！” 大概是因为疼痛，又或者是愤怒，他的话像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语调重极。 第236章 犹豫 面对这样的威胁，言逢欢仍旧不动如山：“我清楚。” 阵图的蚕食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清楚？”计余凰嗤了一声，挣扎起来：“他万年，就、聚了这么、一个身体，一旦损毁，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言逢欢笑：“未来的事谁知道呢？我只想解决你而已。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 像是应和她的话一样，“温谨方”身上的磐石护卫又是一亮。 迅速压制了计余凰刚刚的自救，逼得他脸色一青。 言逢欢眼底有瞬间的痛色，无人可察。 磐石护卫是为了守护奉拟而生的阵图，此刻却被他用来做了囚牢，用自己身体作为载体禁锢魔主，也就他能想出这么疯狂的法子。 而她，不得不依照这样的情形继续行事。 …… 言逢欢的冷静，显然超过了计余凰的意料。 他一时半会儿从她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另寻他路。 静了一会儿，计余凰脸上的焦躁之色一松，突然道：“这阵图，和噬魔图不同。虽然展开阵图的、是你。可真正维持的力量，却来源于魔族。” 虽然极力掩饰，但他声音中还是难免颤音，非人的剧痛，时刻割裂着他的神智。 言逢欢微微抬眸。 “看来，本座说的不错。”计余凰笑了出来，眉目间不掩惊叹，“你是怎么、完成这种东西的？” 阵图吞噬魔族，又将力量反馈给本身，以至于阵图越来越强，让陷于其中的魔族，无从反抗。 这样的阵图闻所未闻，简直是为魔族量身定做。 言逢欢没有回答，再度闭上了眼睛，天地之间，阵图吸纳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属于温谨方的外表，像是被虫蛀了一般，已经千疮百孔，露出了纯黑的魔雾，在惊恐地蠕动。 忍过阵阵剧痛，计余凰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涌上血色，神情竟然有些兴奋：“是拿自己，做了实验品么……” 魔族被困囚万年，言逢欢想要拟练阵图，必然只能对自己下手，但无异于一次次，清醒地把自己往绞肉机里送。 对自己都能如此狠辣疯狂，计余凰嗤笑：“烬影啊烬影，你合该、是天生的魔族才对。” 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此刻的言逢欢，看上去状态并不比计余凰好多少。 她左半边身体已经完全融化，正在逐渐地被阵图吞噬，不过蚕食的速度比计余凰慢一些。 而右侧身体被奔腾不已的银雷、还有她自己的力量折腾得找不出半块好肉，碎骨血肉被银雷灼烧得焦黑一片。 除了头和脸还保持原样，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人。 实在是非常，恶心又恐怖的场面。 然而，计余凰却在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眯了眯眼睛，缓缓道：“你身体力量失衡，又只有半身魔体，即便竭力减缓阵图消耗你自身的速度，也不可能耗得过本座。” 吸收的魔族越多，这阵图就越强，这一点既是优势，也是破绽。 言逢欢以身入局，这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在魔主被吞噬之前，一直保持清醒。 然而阵图不断吞噬她自身，她一定是比计余凰先玩儿完的。 因为不管是被吞噬的魔体，还是因为力量失衡开始破败的神体，她都没办法比计余凰坚持的更久。 甚至中途一旦魇阴风雷完全爆发，她会瞬间毙命。 计余凰看出了这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同一时间，言逢欢依旧沉默，但头微微偏了偏，正好看着依旧逐渐恢复的奚涟二人。 他们身上的魔气在这么短时间里，已经被完全抽离，修为有所降低，但未动根本，已经渐渐从痛苦中恢复平静。 没有了魔气和魔物掣肘，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不仅体内隐患尽除，而且不会再受魔主挟制。 两人看着言逢欢，神情十分复杂，尤其是封灵子，难掩震惊。 毕竟不久之前，言逢欢才告诉过他，要想摆脱体内的魔族，只能修为全废。 计余凰勾了勾嘴角，咳出涌上喉头的血，对两人笑道：“二位，不出手么？” 奚涟两人一前一后从地上晃悠悠地站起来，目光在言逢欢和计余凰身上逡巡一瞬。 显然是之前听到了计余凰的话。 计余凰幽幽道：“此刻她为了牵制我，无暇他顾，二位再犹豫，可就不一定了。” 空间风雪呼啸，冷冽得能将人冻僵。 言逢欢收回目光，依旧沉默，但阵图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白皙如雪的脸颊上，也开始出现被侵蚀的现象。 奚涟和封灵子没有动作，后者脸上犹豫之色更深了些。 “你们的恩怨，可不是，能消解的。”计余凰说话已经极为困难，但仍然坚持又加了把火，“是她生，还是你们活？” 这话显然触动了两人。 说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封灵子脸色开始发白。 奚涟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之色，她问言逢欢：“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活我师傅？” 静了一会儿，言逢欢缓声道：“无。” 是真话。 此刻她已经无力防护神魂，任何犹豫都瞒不过奚涟和封灵子，两人皆有些失望。 “那就你死吧。”奚涟笑。 说话间，她那柄修长的冰色长剑月禅，已经落入她掌中。 风雪一顿，漫天冰蓝羽箭随之而现，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住手！”封灵子猛然掷出似锦，长刀一路劈开最前方的羽箭，金光自它所过之处泻下，形成了遮挡的盾幕。 奚涟眉头紧皱，终于不耐烦：“滚开！” 似锦回到封灵子手中，又化成折扇模样，他挡在言逢欢不远处，沉声道：“你不能动她。” “后悔了？”看着封灵子脸色又白了一点，奚涟嗤笑出声：“所以我才一直看不起你。封灵子，你爱恨都不干脆，都虚伪计较，她未必稀罕。” 她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封灵子顿时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奚涟剑锋一指，周围水气凝结出无数冰刃，每一片都平滑如镜，映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身影，如万花筒令人眼花缭乱。 冰刃锋利之处，直指言逢欢。 “胡说？哼。”奚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封灵子，这么些年，我做的事情哪样少了你的身影？事到如今，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封灵子脸上血色尽褪。 他偏头看了一眼言逢欢，后者额头有冷汗滴落，身形微颤，魔体已经被蚕食大半，神体也破败不堪。 显然支撑得很艰难。 然而她仍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却又好像恩怨都说尽了。 她眼底全然是平淡，甚至是冷漠，没有丝毫因他的维护而动容的意思，就好似和奚涟说的一样，她并不稀罕。 封灵子忽然想起当年，她诛杀主神后，捱着反噬的痛，极力向他们解释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是没有如今这般平静的。 “……” 封灵子无力放下了手。 奚涟冷哼一声，身形化做流星，同万千羽箭和冰刃，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着言逢欢重击而去。 空间霎那冰寒透骨。 这一击，十成十，她丝毫未有留手。 计余凰嘴角牵起了笑容。 …… 然而于此同时，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声响起：“树兄！靠你了！上啊！” 和声音同时而起的，还有一股奇特的嗡鸣声，让人一阵眩晕。 紧接着，言逢欢身后，有浓郁的绿意幽幽荡开—— 一棵巨大的、将他们所在的浮空岛完全笼罩的榕树，在言逢欢身后显形。 幽幽绿意，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席卷开来。 所过之处，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奚涟和封灵子两人被击飞，又被地面窜出的两根手腕粗细的树藤抓住，树藤瞬间锁紧了两人挣扎的身形。 藤身绷直的瞬间，有剧烈的破风声响起。 两位神级强者，顷刻间都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四肢疲软地耷拉着，只能任由树藤吊在半空。 月禅和似锦两把灵器护主，却在沾染树藤的一瞬间，像是生锈的铁器一样，迅速老化碎裂下去。 “怎么回事？”计余凰脸色大变。 “干得漂亮！”仍旧是刚刚那个声音，是来源于季临星。 他一边赞叹着，一边从树上跃了下来。 不止是他。 言敬、言灵、蒋宵月、离虞枝、温瀚池几人，也接连跟着从榕树粗壮的枝桠上跃下，显然是很早就呆在那里了。 几人没发出多余的动静，只有衣衫从树叶间摩挲而过的沙沙声，在静寂的当下，尤为明显。 “不可能。”计余凰的外形，已经变成了一团浓重的黑雾，“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仅没有察觉到榕树的存在，甚至连这几人的存在也感知错误，因为即便是此刻，他分体回馈的感知里，他们仍然在外层空间。 这个发现，甚至比此刻周遭的阵图还让他难以接受。 …… “我们的感知都被蒙蔽了。”出乎意料，解答他满腹疑问的，是被悬吊在半空的奚涟。 此刻她仿佛想通了很多事情，神情里有惊愕、意外、不甘、嫉恨，还有很多一闪而过的情绪，最后全都化作平静。 “她、不可能，分得出余力。”计余凰略显吃力地反驳。 第237章 混淆 奚涟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们还是被她骗了。她用尽全力把控的不是阵图，而是这个小世界。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着痕迹地扭曲我们的感知；也能更改规则，让这棵原本只能跟我们纠缠一会儿的万年榕树，暂时拥有了瞬间压制神级强者的力量。” 这个猜测十分大胆，可事实却又应证了这点。 不管是计余凰还是封灵子，一时间都没想得出别的可能。 奚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气喘，她轻声咳嗽了一下，缓了缓气息。 然后才看向言逢欢，继续道：“这阵图如此庞大复杂，又是制裁魔主的重要一环，你必然不可能掉以轻心。所以我猜，你其实将控制的方法交给了其他人，一个即便你失控，也会将这阵图继续下去的人。” 言逢欢尚还完好的眼睛，对她轻轻眨了眨，平静极了。 看上去似乎是认同了奚涟的猜测，又像是不在意。 但虚虚实实，经过前面的事儿，没人敢再轻易相信她的反应。 “好的很呐。”声音是从计余凰化身的实体魔雾中传出来的，和之前的声音全然不同。 大概是失去了身体，计余凰的声音反而没有那么虚弱。 只是字句间都仿佛带着沉郁的湿气，粘稠得让人不舒服，“你真的长进了很多，不论是力量还是心计。是本座小看你了。” 沉默。 阵图依旧在疯狂地消化着魔体。 然而越是快速，言逢欢自我消耗的速度也越快，此刻的她，近乎于在和计余凰同归于尽。 但就目前看来，即便再怎么拖延，她也没有办法拉平对计余凰的消耗。 言逢欢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姣好的面容也逐渐被魔雾和惊雷损毁，她的生命，肉眼可见地消弭。 言灵看得双目通红，泪流满面。 她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为了支撑，不得不扶着榕树躯干。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是哭得凄惨，她身形却仿佛钉死在原地，半步未动。 不仅是她，言敬等人亦是如此。 明明已经隐忍悲痛到了极点，可还是死死咬着牙留在原地，他们身上灵力涌动，有节奏地在“共鸣”。 放在这个时间点，无疑是非常惹眼又可疑。 奚涟眼睛微眯看了一会儿，突然提高了些声音：“这几个人的站位，有八成合乎噬魔图的走势，魔主，你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虽然看不透他们此刻所处的立体阵图，但奚涟能确定的是，这图必然同噬魔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人这种违反常理的态度和动作，计余凰自然也注意到了，此刻有奚涟的话，更是有了把握。 浓稠的黑雾剧烈蠕动着，但碍于四周的猩红血线而不得扩散。 计余凰那有些阴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替你们摆脱这榕树的掣肘，劳您二位替我先行试试吧？” 即便到了此刻，他仍然心存怀疑。 封灵子不屑地冷哼：“胆小如鼠的东西。” 而奚涟对此只是沉默了一下，旋即道：“可以，但有一点需要先说明。” “您请指教。” “机会一线，我只给你这一次犹豫，下一次，就别再啰嗦拖我后腿。” “自然。”计余凰欣然应允。 随着他的话落，他那原本被完全困在血线之中的魔体，开始有些薄薄的雾气往外渗出…… 于此同时，血线收束的速度，和他魔体被吞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突破阵图对他的压制，要付出的代价看起来并不小。 溢出的雾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树藤，捆绑奚涟和封灵子的树藤顶端，缓缓松开了些许。 奚涟和封灵子被压制的力量，开始飞速回升。 两人也不耽搁，身形如电，瞬间朝着言灵几人奔掠而去。 大榕树再次伸出树藤阻拦，然而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它的速度慢了不少。 它没拦住奚涟两人，那站在大榕树附近的言灵几个，便成了待宰羔羊。 然而迅猛的攻击到了面门，言灵几人却被突然出现的碧玉花瓣围住，花瓣微晃，卸掉了奚涟和封灵子的攻击。 是磐石护卫！ 奚涟两人硬生生碰了上去，脸色一变，在被护卫之力弹开之前，脚下翻转，又跃开了数米远，灵光逸散了一路，迷了人眼。 奚涟稳住身形，抬头看了季临星几人一眼：“你们果然是被她叫来的。” 磐石护卫，只有言逢欢懂得制作，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这样的认主阵图。 言逢欢这么费心费力地保他们，无疑是更加肯定了奚涟的猜测。 季临星笑嘻嘻地道：“我们真的是碰巧进来的。要不咱们从头捋捋，别误会了。” 他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样子，但奚涟不打算跟他们废话，偏头对封灵子道：“强攻。” 后者淡淡颔首。 两人身形又急攻而上，磐石护卫因为接连不断的攻击，飞快震荡了起来。 季临星几人灵力蓄满，戒备非常。 而这边，虽然奚涟他们俩的力量，被空间和立体阵图压制大半，但好歹还是神级强者。 这磐石护卫又并非认主奉拟的那一张，能够承受的攻击有限，在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击之下，很快裂纹横生。 于此同时，血红色的立体阵图，吞噬速度也明显缓慢了下去。 有效。 “动手！”奚涟转头，冲身后猛然一喝。 回应她的，是计余凰猛然膨胀开的实体魔雾。 巨大的爆裂声，从魔雾里响起，束缚魔体的阵图血线不断被挣脱，又飞快覆盖上新的。 然而魔雾发了疯似的，伴随着极为刺耳的嘶吼声，不依不饶地突破着封锁。 血线很快有了失守的现象，但还不等魔雾四散，密密麻麻的阵图纹路又闪亮了两下，层出不穷的血线瞬间反扑而上！ 计余凰一声冷哼，仿佛震雷落在众人耳边。 灰蒙蒙的天际，突然出现无数裂纹，接连不断的黑色雾体，就着裂纹从外界钻了进来。 还不待阵图对它们做出反应，层出不穷的魔雾，就如同万鸟归巢一般，迅速集结到了计余凰周身。 庞大的“能源”供应，遮天蔽日。 计余凰原本被阵图吞噬的力量得到填补，甚至开始往上提升。 很快，凭借猛然大增的实力，计余凰突破了最后一根封锁的血线，径直冲着立体阵图边界而去。 魔物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天地间，登时充斥着纷纷而起的嘶吼声，凄厉恐怖。 浮空的山峰云海，为之震动。 …… 磐石护卫摇摇欲坠，季临星几人面色凝重非常。 立体阵图在无数魔体的撕扯中，逐渐衰弱。 而言逢欢的身体，已经完全碎裂，半身魔体被阵图吸食，作为同魔主纠缠的能源。 残破不堪的神体，被魇阴风雷蚕食大半。 无力支撑。 …… 场面混乱至极之时，一阵奇特的嗡鸣声，从榕树方向传来。 悠长而空旷，像是来自远古的残音。 一瞬间，万物皆寂。 万里肆虐的魔雾，被顷刻间拢回原地，然后重新聚拢成了计余凰的模样，只是他身上多了一圈精妙晦涩的符文。 立体阵图红光大亮一瞬，然后血色剥落，耀眼的金银双色光芒从里透出。 威压袭来。 肆虐的魇阴风雷一顿，雷火暂熄，本源下一刻散作无数“星辰”，飞掠进了阵图上的银光之中。 言逢欢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零星的神体碎片停留在原地。 奚涟和封灵子两人，被树根猛然一拍，落回了阵图之中。 霎那间，计余凰、言逢欢、奚涟和封灵子四人，脚下皆升起了全新的金色细线。 蔓延而上，层层叠叠。 细线复而卷席成网，罗织而上。 网又层叠成墙，嗡鸣之中，成为密不透风的金色囚笼，瞬时锁紧了四人的位置。 阵起。 ……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几声痛苦的闷哼声之后，计余凰、奚涟和封灵子三人，看着面前的金银双色流光溢彩的高墙，愣怔在了当场。 言灵几人脱力，直直跪倒在地面，榕树散落下几片半人高的叶子，将几人裹上。 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 …… 须臾之后，有轻浅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言寂月的身影，从榕树粗壮的树干之后，缓缓走出。 在他手上，有一枚浅色的吊坠，莹莹生辉。 吊坠之上，悬浮着一个立体的金色阵图，如同有生命一般，气息与天地之间的阵图，遥相呼应。 ------------------------------------- 空间的风雪又起，只是这次变得轻柔许多。 金银二色，在阵图的纹路之中安静平缓地流动着，原本凛冽的肃杀之气飞快消匿。 阵图变得平和宁静，即便是面对计余凰几人奋力的挣扎，竟也翻不起丝毫细浪。 这恐怕才是阵图真正的力量。 奚涟看着言寂月手上的吊坠，低低笑了出声：“够狠。” 封灵子和计余凰脸色也苍白至极，不过前者是震惊，后者则更多是恼恨。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才算将事情捋出了个头绪。 言逢欢的后手，竟然留在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玉坠中。 她根本没打算自己熬过计余凰的消耗，所有一切的伪装、拖延、布置，包括在场所有的人，最后都成为推手，都是为了让魔主收归自己散落在外的力量，再一网打尽。 她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只是为了当一个诱饵。 那把真正剔骨的、要命的刀，她早早就递给了自己的徒弟。 要是之前，谁都不会相信有人敢这么玩。 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没打算要。 此刻，就连计余凰脸上，都笼上了一层阴翳。 第238章 代价 计余凰看着言逢欢残留下来的些许神体碎片，心头第一次，由衷地生出了一种“荒唐”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比他们魔族还要“疯魔”的人。 魔族天生就受本性掣肘，即使强大如他，自认也难以完全压制对力量的渴望。 而言逢欢展现出来的力量，明显已经超过了当年的三位主神，也超过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驾驭了双体，加之有魇阴风雷，这意味着她完全能够趁天道再次聚灵之时，夺取其力量和尊位，一举成就至尊神。 至尊神，即便是在远古时期，也传说般的存在。 这条路或许是要冒险，但以她的能力来看，绝不至于走到如今这种下场。 至于魔族的问题，大可以在这之后，徐徐图之。 可言逢欢没有。 她离至尊一线之隔，却一心盯着魔族，即便是费力不讨好，也不肯松手转圜。 “愚不可及……” 计余凰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嘲讽之色，眼底反而漫上了些凝重和复杂。 有所求的人，往往比无所求的要好对付，因为他们都有软肋。 可言逢欢明明仍有所求，却还是敢舍下一切，跟他殊死相搏。 而且…… 计余凰闭了闭眼睛，他是真的没想到，言逢欢最后的杀招，其真面目竟然是如此模样的。 他还记得当年的噬魔图是何等霸道凶顽，锋芒毕露，面前这立体阵图，脱胎于前者，理应一脉相承。 就像它先前将他都骗过的“伪装”一样。 然而并不是。 这笼罩天地的阵图，此刻消耗魔体的力度，比先前提升了百倍，他身在图中，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蚍蜉撼树”。 但即便是如此，它透露出来的气息，仍旧清正平和，哪怕有了魇阴风雷这等奇邪之物的加持，仍然是安静包容的，如广阔江海，如茫茫天穹。 这是一种让人无从抵抗的强大。 阵图风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造者的心境。 如今的言逢欢，比不得当年的战神那般赤诚无畏，对魔族的敌意更是有增无减。 多年煎熬，又有魇阴风雷这等奇邪之物傍身，心里戾气恐怕比他这个魔主还要深重。 可她偏偏违逆了自我，手中创造的阵图，完全同她本人的情绪抽离。 傲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敌人，他绝对不希望遇到。 万年困顿，大概的确将她逼成了疯子，可矛盾的是，她又无比清醒。 疯狂地不计代价，清醒地忠于目标。 …… 青出于蓝。 他终于开始认同当年宿虚明的这句话了。 计余凰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费力气。 ……… 魇阴风雷附着在阵图之上，不分对象地蚕食着阵图内的几人。 这其中，又以同它气息最密切的言逢欢为首要目标。 奚涟和封灵子艰难地抵抗着，而言逢欢残余的神体碎片，已经基本被雷火吞噬了个干净。 也就是在这时，言灵几人接连醒了过来。 看到面前的景象，顿时瞳孔紧缩，眼眶红透。 “尊上！” “言逢欢——” “言小姐！” 一群人想也没想，拔腿就往言逢欢的位置冲去，然而刚掠出几步，却被地面窜出的褐色根系挡住了去路。 是大榕树的手笔。 升腾而起的根系，织连成网，隐约透出站在其后的言寂月挺直的身影。 “哥！你干什么？”言灵的声音，因为惊愕而变得有些尖锐。 其他几人也是眉头紧皱。 言敬作为此刻剩下的人里最强的战力，反而站在最后没有说话，他负在身后的手掌里，一道浅青色的移影阵图，在悄无声息地亮起。 而这边，言寂月哑声道：“师傅说过，魔主被完全消解前，任何人都不要靠近阵图核心。” “……”几人一下子哑了声。 顿了顿，季临星先问出了关键：“她怎么样了？” 言寂月平静的眼底波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你不知道？”季临星瞳孔一缩，“这不是你们的计划吗？”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错愕，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巨大的恐慌，飞快地席卷上了众人。 而言寂月接下来的话，更是彻底击碎了他们内心的侥幸。 “不全是。师傅说过，为了完全终结魔族之患，即便是她也必须保持全盛的状态。可很多事情没办法像计划那样分毫不差，一旦中途出现意外，她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因此，师傅将最后用于保险的手段，留在了玉坠里，给了我。” “原本一切都还可控，但是——”言寂月抿了抿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奚涟，眼底有些没有掩藏完整的怒恨：“她改造的噬生图，如果师傅不压下来，会波及非常多生命。” 不远处的奚涟，似乎也听到了这话，一时之间忘了抵抗魇阴风雷的侵蚀，就那么似哭似笑地“愣”在了原地。 而季临星几人，已经听得一阵眩晕。 这话虽然没有说死，可是却仍旧让人绝望。 言逢欢在他们眼里，一直是强大的、深不可测的，即便她一贯表现得懒散。 因此即便她对“噬生图”表现得再平静，他们也会下意识地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什么都是需要代价的。 奚涟研究几千年的东西，即便言逢欢于阵图一道上再有天赋，又怎么可能真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 况且这一路，他们可不仅仅只遇到了奚涟这一个意外。 万象域之后，他们想过言逢欢可能也受了什么反噬，可她表现得太过平常，谁也不敢肯定。 而此后她又孤身闯了诸神冢，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然而从结果来看，魔族始神既然是在等魔主，那对她来说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可她不仅得到了部分足以迷惑魔主的能力，甚至还毁了魔族始神的传承，并且在诸神冢内，悄无声息地留下了能够送他们过来的空间阵图。 一出诸神冢，又接连面对几大强者的连番攻击，构建阵图、将所有人拉入这个小世界，又在魔主几人的眼皮子底下，分神教他们如何拖延时间…… 桩桩件件，她做得似是游刃有余，可此刻想来，却全都是惊心动魄，每一件事，都是足以消耗她的、无法避免的“意外”。 可她表现得很轻松，强大得让人忌惮，以致于真的骗过了所有人。 真真假假，千年博弈。 她是一个绝顶优异的赌徒。 …… 短短时间，明明真相拨云见日，一众人还是恍觉身在寒潭。 他们不曾直面万年前的魔族，不曾真正深陷于那些恐怖的魔族侵袭。 言逢欢在前，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魔族到底有多恐怖，即便是言逢欢也需要以死相搏。 他们生于太平，从未共情过那些远古的绝望和战意。 然而此刻，在漂亮的金银双纹笼罩之下，他们却仿佛嗅到了来自后灵时代，那征魔战场上的血腥气。 决然冷酷，生死无情。 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时间缓冲。 …… 言灵几人身形晃了晃，接二连三地跪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季临星，也目露无力之色。 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没有言逢欢，他们不过是魔族重现时，第一批死在“战场”的炮灰罢了。 榕树伸出了些根须，轻轻缠住了几人的手腕。 一股沉默而温柔的情绪，从树根末梢传来。 惊惧和喘不过气的忧虑被抚平几分，一众人等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 寂静之中，言敬的声音忽然响起：“小月，你能稳住这个阵图多久？” 地上的几人，愣怔地望过去。 却发现相比于他们的状态，言敬似乎平静得过分了。 他的目光深邃又沉静，一瞬间将众人的记忆，拉回了当初他刚刚成为八阶强者的那天。 从那天起，他多了一个就连言逢欢都不曾知道的秘密。 而且，还是和主神们有关的。 “爷爷，您想做什么？”言寂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垂眸，隔着树网轻声问道。 “我知道你此刻谁都不会相信。但我以性命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尊上的事情。”言敬轻声叹息，“我只是想要确认，你能至少稳住阵图一刻钟。” “……可以。”言寂月沉默了几秒，随即道。 言敬深深吸了口气，扯出了个浅淡的笑，夸赞道：“好样的。” 随即，他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抬起，浅青色的移影阵图，瞬间大亮，脱离他的掌心，飞向天穹。 言寂月沉默地看着他，并未让榕树阻止。 两息之后，大风四起，大榕树的树叶被狂风席卷得飒飒作响。 云层之中，逐渐逸散出令人无端心悸的恐怖威压，朝他们四面八方地挤压了过来。 无数浮空山岛开始震颤，其上的经年积雪被抖落，轰隆之间，有山体随之瓦解掉落。 整个空间都晃动了起来，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拆碎一般。 言寂月的脸色变了变，不过等他看到手中的玉坠仍然平稳，这才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雾霭沉沉的天空，有悠长清亮的龙吟声传出。 面前的细雪陡然变成了暴雨，淅淅沥沥冲刷而下，冲开了此界万年的寒雾，声势浩大。 然而空间的震颤却在暴雨之中逐渐停了下来。 瓦解掉落的山体，也像是时间回放似的，又重新飞落回去。 暴雨渐歇，明亮的天光洒下。 山峰少了白雪覆盖，那光秃嶙峋的山脊，在他们眼前，寸寸覆盖上了新绿，有黄白相间的小花，在其上蜿蜒生长而出。 几个呼吸之间，春回大地。 然而最让他们瞳孔猛缩、震愕不已的，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三人。第 第239章 主神 “主神在上，言敬参拜。” 言敬跪地行了大礼，这等动静，终于将众人的神智拉了回来。 先前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已经消失无踪，但大概是因为惊愕太过，他们原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更白了一层。 比之之前在万象域里，那庄周梦蝶一般的见面，此时真正同三人面对面，才更加体会到主神这一词的分量所在。 面对这三位，所有人本能地生不起任何反抗和警惕的心思。 于此同时，奚涟的声音从阵图中传来，微带颤意：“师傅……？” 她清冷的声音，因为震惊，落在耳边有些刺耳。 奉拟自出现开始，便已径自走向了大榕树，万千藤条张牙舞爪，却没有对他出手。 他走到树干旁边，右手抵上树干粗粝的纹路，闭上了眼睛。 周身有天青色的灵韵荡开，护佑在他身边。 见奉拟没有理她，奚涟有些激动地起身，然而下一刻却闷哼着倒地，身上浸透四肢百骸的魇阴风雷，张扬得耀眼。 旁边的封灵子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的宿虚明，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计余凰化身出来的那团浓黑的魔雾，动荡了一下：“怎么会——” 两神一魔，是如出一辙的错愕。 主神当年不仅受了噬魔图的反噬，更是叠加了四阶战神烬影的全力一击，以至于神体破碎无法修补。 后来为了构建虚空囚牢，本源散尽，就连神魂，也全数加持在了虚空之牢上。 虚空之牢破碎，证明他们的神魂已经消散殆尽。 这种程度的损耗，即便是神级强者，也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 也正因为这样，奚涟才会一心想聚集天地生灵的生机之力，来换回奉拟。 这相当于完全重塑一个人的躯体，再注入部分奉拟的记忆或者神识，来做到另类的“重生”。 然而眼前三人，除却力量似乎有所削减，其余竟然和当年别无二致。 这不可能！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主神也办不到，不，就算是上古大神在，也不可能…… 不仅是奚涟他们有这样的念头。 季临星更是没憋住：“你们还活着？” 言灵几人也同样疑惑重重，但还是被季临星这种问法给吓了一跳。 业画灵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那漆黑的眼睛让众人头皮一麻。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见众人脸色不好，便移开了目光。 宿虚明淡淡一笑，大概是知道季临星想问什么，便先一步解释了这会儿才出来的原因：“是还活着，不过我们神魂都有损伤，加之离体太久，所以耗费了些时间。” 季临星一愣，旋即有些不自在。 宿虚明非常自如，他笑眯眯地让言敬起来，后者没再顾及什么礼不礼的，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主神，尊上她刚刚……” “别慌，还没到最后呢。”宿虚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但言敬听懂了，他猛然呼出一口气，心下大松。 安抚完他，宿虚明才转身看向了阵图中的封灵子三人，脸上的笑容更甚，但声音冷了些：“哟，都在呢。” 说这话时，他微微拢着衣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了几步，显得吊儿郎当。 封灵子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回过神：“师、师傅……” “奇文神君所求远大，老朽可担不得这声师傅。”宿虚明意有所指，脚下却径直踏入了阵图，往计余凰的方向走去。 封灵子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他抖着唇，又唤了声“师傅”，但却像是心虚一般，移开了目光，终是没能辩得出一言。 众人还没从这中间品出什么东西来，就见宿虚明已经走到了计余凰面前两米不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就在众人以为他打算回转时，他又抬脚往前迈，言寂月猛然出声道：“请您……别再上前了。” 这话是劝解，也像是警告。 因为此刻，原本只对计余凰三人发难的金银细线，已经随着宿虚明的靠近，在他四面八方升起，罗织出新的囚网，虎视眈眈。 令人意外的是，看上去丝毫没在怕的宿虚明，真的应声停了下来。 言寂月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 只见宿虚明抬手，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大咧咧地拉住了离他最近的一条金丝，细细打量了起来。 他神情认真，颇有一种深深钻研的劲头。 金丝飞速结网向他围拢，魇阴风雷张牙舞爪地横撞而上，然而最后都停滞在了约半米不到的地方。 众人这才发现，他周身氤氲着一层浅褐色的薄膜，阻隔了这些轻易能突破奚涟几人防护的攻击。 而他连表情都没有波动，全程最为激烈的，只有直接和他手指接触的金丝，此刻正刺啦作响—— 金丝蕴含着恐怖的神力，对上他修长的手指，两边毫不相让，对峙之中，碎开的灵韵如星火般散落。 “……”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也没想到，传说中的策算主神会这么……虎。 然而这还不算完，宿虚明研究了一会儿金丝似是无果，又抬眼，撕开了些防护，任由魇阴风雷近身，张牙舞爪地“咬”上他的手臂。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宿虚明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仍然抓着金丝不放，也没有驱赶爆裂的雷火，仍由它在手臂上作妖，目光在金丝和雷火之间来回打转，认真得入神。 不过那金丝和魇阴风雷都不是吃素的，宿虚明周身的防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被撕裂，约莫一分半钟后，防护被破。 金丝和魇阴风反弹似的猛窜向他，以迅雷之速穿透他的“身体”，激荡起一阵金石之音。 众人头皮发麻地看着那留在原地的身形随风散开，一转过眼才发现，真正的宿虚明已经被一道深青色的龙影，带到了业画灵身后。 龙影化作流光，覆回业画灵的手臂，变成了一片深青鳞片，转眼隐于皮肤之下。 业画灵垂下手，目光掠过宿虚明被利物割破的左袖，移到他脸上：“如何？” 宿虚明没有立即回答，他抬了下手，被划开的衣袖往两边滑落，如玉的手臂上有些许交错的血痕，看起来不算严重。 但这样的伤痕，落在他的身上，那便足以见得那攻击之厉。 他弹了弹指尖，卸掉仍旧在上面的神力，自言自语似的：“小烬影如今威力可怖，再慢一点，我这条手臂都得废……” 他虽然像是在打趣，但目光没有着落点，像是在出神。 业画灵瞥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宿虚明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因而也没有再出声打扰，并且阻止了其他人的问询。 过了一会儿，宿虚明合掌一笑，这才道：“这图和噬魔图功效很像，都吞噬魔族，转化出灵气。而且更加完善，怎么说呢……浑然天成。” 宿虚明语气里升腾起了赞叹，甚至可以说有点难以置信：“以魔族起阵，又吞噬阵图内的所有魔族，相生相克，魔族不死，便永不寂灭。” 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既惊叹于这阵图的强大功效，也因为宿虚明这么短短时间，已然探知到了这么多信息。 业画灵显然也有些惊愕，他作为曾经用过噬魔图的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越逆天的功效，制造成功时越要承受更高的惩戒度。 噬魔图是第一张能够炼化魔族的阵图，需要神级强者才能构建完成，使用有所限制，但即便如此，成型时引来的雷劫之盛，也足以媲美一道天罚。 而如今这全新的阵图，虽说功效一样，可光是“以魔族为阵眼”这一件事，难度何止翻了万倍不止。 “她呢？有线索吗？”思绪很快回转，业画灵问。 宿虚明颔首：“阵图留了生门，应该是脱身了，你可以再确认一下。” 有了他这话，业画灵也不用担心是否影响阵图的问题了。 他垂下头，他冷白色的皮肤覆盖上了一层鳞甲，整个天地间的空气，都在顷刻间湿润了一些。 所有人都直觉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然而除却皮肤上感受到的些许冰寒之意，却什么都没能再分辨出来。 那种奇特的波动，越过他们，冲着四面八方而去，即便是阵图，也被一一扫过。 约莫十秒后，一切回归平静。 业画灵身上那层深青色的流光鳞片，在他抬眼间再次隐匿而去，他看向宿虚明和奉拟，摇了摇头，沉声道：“确实脱身了，但她消耗应该不小。” 宿虚明叹了口气：“是啊，想来强行被剥离了魔体，恐怕会虚弱上好一阵。” 她？谁？言逢欢？！ 一众小辈跟上了发条似的，心头狂跳了起来，精神百倍，正想开口追问，却听阵图里传来几声失态的否定声：“不可能！” 比之前所有的惊诧，还要“真情实感”得多。 这其中，最为凄厉和难以置信的，竟然是计余凰——这位已经表现出认命的魔主。 魔体猛然膨胀数倍，剧烈挣扎了起来，然而没有一丝一毫逃得过纤细的金丝封锁。 他挣扎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强悍，即便这使得他被阵图消耗的速度加快，也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无数剧烈的嘶吼声从浓黑的魔雾里传出，带着恐怖的震荡之势，冲向了四面八方，其能量足以当场碎裂高阶修士。 不过这对宿虚明几人倒没什么影响，言寂月有大榕树护着，也没受波及，季临星一众人早早就在磐石护卫之中，自然也没什么事。 真正受影响的，只有奚涟和封灵子。 他们离得近，又被魇阴风雷折腾得无暇他顾，完全没想到竟然能遭了这个道。 铺天盖地、接连不断的魔音灌耳，一瞬间，俩人神魂震荡，七窍流血，好不凄惨，也自然没能继续他们的疑问。 而另一边，季临星一愣，突然悟了似的低喃：“这魔主……演我们呢？” 第240章 金蝉脱壳 与他那略显不正经的话比起来，季临星的脸色就凝重得多了。 同样凝重的，还有他旁边的同伴们。 计余凰保留了实力。 阵图的威力有目共睹，于他来说已经是生死时刻，然而即便是被逼得露出了本体，他却依然不声不响地保留了这么恐怖的实力。 若今日真的被他逮到可乘之机，那后果绝对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想这里，他们后背上直直冒了一层冷汗。 加之此刻随着魔主挣扎得动静越来越大，阵图那圣洁璀璨的金纹也随之动荡起来，这等动静，落在已经如惊弓之鸟的几人眼里，已经是“摇摇欲坠”。 而与此同时，浓黑的魔雾与万千金线交缠，计余凰的声音继续传来，比之前冷静不少：“自欺欺人！” 那嘲讽的语调，让众人心里刚刚升起的激动，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众人皱眉望去。 就连宿虚明和业画灵，都看向了计余凰。 魔雾蠕动，于中央重新聚合出人形，计余凰仍然是刚刚的模样，只是皮肤上横生无数裂纹，像是干涸的地表。 但他脸上看不到痛意，那双眼瞳变成了纯黑，映不出丝毫光亮，着实诡异。 四散的黑色雾气，逐渐向计余凰聚拢、凝实，原本就浓黑如墨的东西，因为层层叠加，变得无比漆黑，连交错而入的金线都被覆盖得干干净净。 随着魔雾聚拢，计余凰因为疼痛佝偻的背也逐渐挺直，面上交错的裂纹也开始消失。 计余凰微抬下巴，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看向宿虚明两人，神情矜傲：“你们说她在本座面前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真当本座三岁小孩儿不成！” 他嘲讽的意味太浓，季临星张口就想回怼，却被宿虚明阻止了下来。 计余凰动了动脖子，有类似骨头摩擦的声音传出，有些瘆人。 要突围了吗…… 就在这时，宿虚明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众人一怔，转眼却只见他淡笑着拍了拍掌。 他衣袖滑落了些，露出来的腕骨上有一圈看不出材质的手串，上面孤零零有两颗黑白二色珠，有些奇特的抓眼，但也只是在众人面前一晃而过，他们来不及多做反应。 宿虚明的动作，驱散了计余凰带来的压迫感，同时他也冲计余凰抬了抬下巴，眼中含笑地邀请道：“你试试。” 宿虚明生得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自带三分善意，任谁看都是个天真无害的少年。 然而此刻他分明在笑，众人却只感觉到了一种霸道的压迫感。 这位金土双系主神，即便手不沾血，笑意吟吟，也并不妨碍他是个极具威慑度的存在。 在他旁边，业画灵也淡淡看着魔主的一举一动，没有什么情绪，奉拟更是不知在做什么，从手掌抵上树干开始，都没睁开过眼。 计余凰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 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这阵图确实厉害，若要强行破阵，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然而现在，虽然口头上说着不相信，但他已经不敢赌了。 时间不等人，计余凰身形化作黑色的流光，就往言逢欢之前被吞噬的地方而去—— 暗红色的恶火，围绕在他身边，扫清了一路的金丝。 身在阵图之中这么久，他早就感应到了宿虚明他们所说的“生门”。 虽然这生门并非为魔族所设，但却也是个薄弱所在。 想必这是阵图主人为自己留下的后路，战神居然也怕死，可笑。 他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动静不小，黑色流光仿佛一柄利剑，想要直直贯穿阵图，阵图之内，天地色变。 然而，利剑刺入之处，并未爆发出什么激烈的火花，它像是入了沉沉的深海，不见影踪。 他成功了？ 众人脸色大变。 然而下一刻，计余凰身影消失的地方，突然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像是晨钟，一声声从重到轻，徐徐散开。 空间伴随着钟声，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随即计余凰的身影被从他消失的那处空间“甩”了出来，重重落到地面，整个右臂和左下腹碎裂成无数魔雾。 浓黑的魔雾里，有无数金色的点如同星光一般，从中漫延开，从一到二、从二到三…… 它们逐渐铺陈开如同星河，融化了漫天魔雾，熠熠闪光。 浓郁的灵气从“星河”之中不断涌出，往四面八方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的感知中。 计余凰跌坐在地上，脸上是见了鬼似的愣怔。 他损伤的部位没有再能被魔雾填补，空荡荡地裸露着一片黑色的“伤口”。 恶火萎靡殆尽，在他身边明灭不定。 星河也渐渐淡去，阵图重新生出纤长的金丝，又有序地围拢在计余凰周围，不疾不徐。 计余凰先前造成的冲击和损坏，也随着金丝的围拢，了无痕迹。 他似乎是没想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竟然毫无反抗地愣在原地。 “战神从不低估她的敌人。魔主，把敌人当三岁小孩的是你。”宿虚明的声音拉回了他一些情绪。 计余凰纯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宿虚明，看上去有些渗人，但后者没什么惧意，散漫地迎上他的视线。 而这时，一直静默的奉拟有了动作，他睁开眼，顺势也收回了抵在树干上的手。 计余凰的视线由此落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旋即眼底铺满的黑色淡了下去，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光风霁月的生命主神，也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此刻他才恍然察觉，他错估了言逢欢的真实实力。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已经在给他下套了。 言逢欢满口谎言，偏生温谨方也同她一唱一和，利用他的自傲和信息差，一直在误导扭曲他的判断。 他做过很多次成功的黄雀，没想到今日，却偏偏是黄雀落了网。 奉拟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计余凰这番话完，他停顿了两秒，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阴险狡诈？” 他状似琢磨了下这个形容，然后颔首道：“能得魔主如此评价，喜不自胜。” 他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意，可语气却见了鬼的真诚。 计余凰脸皮一抽，竟然也被噎了一下。 他拖着真的残了的身子，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喘了口气，这才道：“你们真的敢相信她吗？” 宿虚明噙着些许笑容道：“突围不成，魔主这是想攻心了？” “呵——试试何妨。”计余凰并不否认，语气变得戏谑，“她魔体已经强横到与我匹敌，这足以说明她主动喂养过魔体很久。我们魔族如何变强，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这阵图吞噬我的力量，最后究竟是滋养了谁呢？” 众人脸色一变。 他们根本无暇细思这话里几分真假，只恐主神真的受了他的干扰。 还没等他们思考细节，奉拟已经淡淡道：“真可惜，你没有机会应证你的想法了。” 他既不反驳也不争论，这般态度让计余凰脸色一变。 计余凰稳了稳，仍不死心：“你真的如你表现得这般无所谓吗？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们信任熟悉的战神，早已经变成怪物了。” 几个年轻人闻言，脸上出现了怒气，张口欲辩。 然而奉拟只是目光晦暗了一瞬，随即径直将目光移向了宿虚明和业画灵，正色道：“榕树未开灵智，记忆都是模糊的碎片，线索很少。但烬影应该做了两手准备，以备我们能及时醒来。” 魔主表情倏然一垮。 而宿虚明和业画灵本身就没怎么受计余凰影响，此刻更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话上。 “怎么说？” 奉拟的语速快了些：“这阵图完成很久了，近千年的时间里她都只是在试验，没有再动过一笔。但榕树的记忆里，她不久前更改过阵图，多出的生门，也是那时候添的。” 别人或许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他们了解烬影的习惯，千年未改的阵图，必然是早已完成的。 如果不是有极为特殊的目的，她是不会再动笔更改的。 “最重要的是，这和‘温谨方’出现的时间点是吻合的。”奉拟补充道。 这名字一出，宿虚明和业画灵心里便多少有了底。 他们虽然刚醒不久，但奉拟能知道的信息，他们也都了然于心。 温谨方的出现，虽然不在宿虚明的推演之内，但的确极有可能让烬影临时改变计划。 “现在——”奉拟转头看向了言寂月的方向，声音略显清冷，“就需要找到她留给我们的线索在哪里了。” 言寂月被他那双和温谨方像极了的眼睛注视着，顿时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然而就在这时，阵图内又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 计余凰的身形随着爆炸散开，化作漫天魔雾和恶火，疯了似的撞破金丝的封锁，也瞬间笼罩了奚涟和封灵子的身影。 下一刻，阵图内传来两人痛苦低吼声，声声凄厉。 宿虚明眯起了眼睛，突然转头道：“小月，把他们放出来吧。” 大抵他喊“小月”喊得太自然，言寂月都是一愣，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掩住掌中玉坠，抿唇不言，拒绝之意很明显。 旁边季临星几人闻言也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然而还不等他们说话，奉拟已经解释道：“恶火吞噬的能量，会全数反哺给魔主，两位神级强者的能量不容小觑。” 像是应证他的话一般，恶火刚笼罩两人不久，就肉眼可见地凶厉了起来。 言寂月脸色猛然一白。 “先放出来吧，你师父应该教过你。”宿虚明又适时道。 这次言寂月没作犹豫，立马应了：“好。” 仔细点听，还能听出些许颤音，似乎在害怕什么。 随着他话落，他手中那枚玉坠亮了，阵图也同频波动了一下—— 奚涟二人被阵图剥离出来，身上的恶火囿于阵图不得出。 到嘴的鸭子飞了，恶火猛然暴动，疯狂游荡起来。 第241章 玉坠之谜 魔主大概是真的图穷匕见，光是升腾不断的恶火，都比之前暴躁不少。 然而看上去纤弱的金丝，却仿佛无法逾越的天堑，生生不息，断了又续，永不退让。 业画灵微微皱着眉，挥出了一道深蓝色的水幕，减弱了阵图内那些刺耳的魔音。 而这边，直接被拖出阵图的奚涟两人，此刻已经看不出丝毫神级强者的风范。 魇阴风雷都没能完全碾碎的神骨，就这么短短时间，不少地方已经被恶火烧了个对穿。 说是千疮百孔，都没办法完全形容。 因为恶火是被突然阻断的，两人身上的血肉呈现类似半液体的腐肉状态，正顺着伤口和鲜血汩汩外流…… 大榕树扩展开的根系碰到了些血液，伴随着“兹拉”声，焦黑的颜色迅速朝它的身躯蔓延。 众人俱惊。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凭空而现的金色飞刃，砍断了那坚如磐石的根系，榕树身躯陡然震颤，万千树叶，沙沙作响。 几乎同一时间，幽绿的神力覆盖而上，稳住了榕树倾泻而出的力量，断裂的根系肉眼可见地重新长出。 深蓝色的冰层冻结了地面，也冻住了所有试图往外“扩张”的鲜血和碎肉。 是奉拟三人出的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眼间已经换了天地。 即便是言敬，都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回过神，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地面的血肉像无规则的蛛网一样“攀爬”向外，这么短时间，竟然已经快接近榕树主干！ “这东西，更厉害了。”宿虚明看了一眼阵图内的恶火，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凝重之色，“明明已经被剥离彻底，竟然还能控制寄生过的血肉。” 就在这时，业画灵突然道：“不对劲，限制不了它们。” “什么？” 众人一愣，却见冰层之下，即便被冻结彻底，仍然有淡淡的血雾从血肉里脱离，然后缓慢移动向榕树…… 简直像是活物，让人头皮发麻。 “麻烦。”业画灵眯了眯眼睛，手指微拢，冰层瞬间破碎消失，连带着血肉和血气也不见踪影。 然而奚涟二人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趋势，仍然有血肉往下流窜。 两人看起来气若游丝，但神级强者的自愈能力，又在挣扎着修复，这么下去，将会有很多可以供恶火驱策的血肉。 业画灵看了一眼，移开了目光，颇为无语：“到底是用了多少信仰之力，才能这么好使唤。” 宿虚明和奉拟脸色也不是很好。 “只能你先帮他们恢复了。”宿虚明对奉拟沉声道，“恶火必然要靠某种联系才能驱策他们的血肉，只有你的力量能完全清除这些东西。” “……” 所有人顿时脸都绿了，言敬脸皮也抽了两下。 宿虚明说的事儿，奉拟自然也明白，他也没有耽误时间，抬手帮两人治了伤。 生机之力拥有治愈一切的力量，倾泻而下，奚涟两人身上的伤口，很快复原，也没有再出现再度崩裂的场景。 但众人脸色却青了又青，看不出喜意。 毕竟言逢欢此刻不知所踪，多半还拜这两人所赐，他们没有趁人之危上去踩两脚，已经是素质极好了。 奚涟二人醒转，恍惚了一瞬，最后奚涟看见了奉拟，目光一亮：“师——” 后面的话，随着他们俩的身体，一起被封在了厚厚的冰层里。 不远处，业画灵缓缓放下右手，指尖上神力的光晕还没来得及消散。 他淡定地接受着众人的视线，对奉拟道：“别浪费时间叙旧了。” 奉拟笑：“我没这打算。” 业画灵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仍然被根系围住的言寂月，直接问道：“他有什么问题么？” 奉拟还没回答，他便抬脚往言寂月走去，刚踏出一步，又被宿虚明眼疾手快地拉住：“欸，您歇歇，我们来我们来。” 宿虚明脸上又堆上了笑意，语气略显殷勤，业画灵横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安抚好他，宿虚明给奉拟使了个眼色。 奉拟眼里泛起了些许笑意，轻轻颔首，抬步走向言寂月。 言寂月神色一凛，显得有些紧张。然而周遭一直护着他的根系，却缓缓朝两边散开，为奉拟让出了路。 但奉拟最终只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对言寂月开口道：“你通过这玉坠，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阵图，这不是它真正的作用吧。” 言寂月背脊一僵。 其实从刚刚宿虚明的话里，他便知道自己的斤两已然被他们看透了。 此刻被奉拟点破，他僵硬着点了点头。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奉拟对此并未多说什么，转而又问道：“你知道烬影现在在哪儿吗？” 言寂月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甚至都不知道言逢欢已经离开了，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从玉坠的状态，来判断此刻言逢欢还活着罢了。 似乎预料到了答案，奉拟并未失望，继续问道：“你知道这玉坠是什么么？” 言寂月一愣，下意识地轻轻掩上玉坠，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指节僵硬，甚至连玉坠都没碰到。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无措，奉拟退让道：“我先说说我知道的，你再看愿不愿意交换信息，可以吗？” “……”言寂月缓缓点了点头。 “战神烬影的本命神器，名为沉影天戟，是数位神级强者，用天石、魇阴风雷以及南明离火冶炼百日才成的神兵。随她征战数年后诞生器灵，与她命魂相合，成为极少数能容纳储存本源的器物。” 他的语速较快，众人不自觉已经将心神放到故事本身上，然而听到这里，言寂月原本还没放松的身体，登时紧绷了起来。 “烬影当年弑神时，沉影天戟也出了力，后来三道天罚，沉影为护主碎成湮粉，但器灵被我勉强救下来了一些。” 众人大惊。 就连宿虚明和业画灵都愣了一下：“你救下来了？” “时间紧，没顾得上这个。”奉拟偏头冲他们解释了一句。 “……” 也是。 但这是真的好消息。 业画灵淡漠的脸色都和缓很多。 “器灵沉影一直在我的神魂身边温养，但因为神器毁坏一直未能醒转，可方才他却有了波动，因为你手里的那块玉坠。” 言寂月瞳孔一缩。 “我猜，烬影将她的部分本源放在了这玉坠之中，所以玉坠才有控制阵图的能力，是吗？” “……是。”言寂月声音沙哑，异常震惊。 “我的话说完了。”奉拟的声音拉回了他堪堪飘远的思绪，“接下来，你能告诉我们，为何她要将这东西交给你吗？” 言寂月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问道：“如果我不说，你们会怎么做？” 众人心里一紧。 然而一声轻笑声打破了僵持，是宿虚明的。 而奉拟几乎也在同时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峻：“即便是被术法洗去的记忆，也会在魂魄里留下痕迹，业画灵能搜寻灵魂里的这些印记。而我会保你不死。” 宿虚明远远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先死一遭，魂魄以最完整的情况自然离体，搜完魂给你放回去，奉拟会给你治伤，但免不了受大罪。” 说完，他又劝告似的道：“你相信我，这事儿他是真做得出来的。” 只是要保一个脆弱的人族性命，对他们来说更费时间。 这听起来怎么都像个威胁，其他人都生怕刺激到了言寂月，然而后者闻言，背脊却松了下来，脸上竟然还扬起了些松快的笑：“我信、我说。” 嗯？ 这倒是有些顺利得出人意料。 言寂月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师傅说，如果有人能认出玉坠的伪装，我将一切和盘托出就是。而且真有这样的人出现，我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只是比他想象得要暴力直接许多。 奉拟几人皆是一怔，旋即眼底皆是浮现了些笑意。 他们了解烬影，后者也同样熟悉他们。 言寂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凝重了些：“师傅原先并没有告诉我她的计划，只是说这里面有她的部分本源，同她命脉相连。摧毁玉坠，便能抹杀她的存在。” 什么鬼东西？旁听的众人都愣在了当场。 “她给你这东西做什么？”季临星的声音罕见地沉凝起来，“不对，这东西万一不小心就弄碎了呢？” 这一路，他们没少摸爬滚打，言寂月更是差点葬身蛇腹。 这玉坠要是啥时候直接碎了呢？ 堂堂战神，总不能先死在一个意外里吧？ 言寂月沉默了一下，旋即摇头：“不会，师傅说过只要玉坠伪装不散，没人毁得了它。但若有一日，伪装消散，我就得立即捏碎它。” 蒋宵月也追问了同样的问题：“言小姐她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东西给你？” “因为……魔体。”言寂月声音更沉了一些，“师傅拥有魇阴风雷，若有一日，她被魔体完全吞噬，必然会成为最强大的魔族，这世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杀得了她。” 言寂月平稳的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三位主神的目光交汇，皆是有些晦暗，知道玉坠便是沉影碎片后，他们多少猜到了。 其他人却很惊愕，纵然他们已经知道言逢欢双体的事实，此刻听闻，仍然心下一悸。 而言寂月也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这玉坠就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保障。捏碎玉坠，本源连同玉坠本身一起化为虚无，如此一来，她也会随之陨灭，并成为新生噬魔图的阵眼。” 突然之间，就连一向脑子转得最快的季临星都卡了壳。 他们没想到言逢欢能对自己这么狠，也没想到这师徒俩能将这一切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不同于他们的低迷，三位主神的情绪倒是十分稳定。 言寂月这边刚说完，静了片刻，业画灵便冲奉拟问道：“沉影苏醒了吗？” 奉拟摇了摇头。 损耗太重，离苏醒还差得远。 “你是想让他来找烬影？”宿虚明迅速反应过来。 业画灵理所当然：“沉影是她的本命神器，器灵找起来比我们快。烬影到现在都没出现，必然受伤不轻。” 第242章 神兵栖凰 “的确。”宿虚明目露沉思，“可就算是奉拟，也没法完全修复器灵的损伤啊。” “之前不行，可现在有了沉影部分本体，试试未尝不可。”业画灵目光落在言寂月的手上，黑瞳看得人头皮一麻。 “不错。” 奉拟也有同样的打算，他一边说着，一边单手自身侧划过，一柄弯月长弓出现在他手中。 金色凤凰在顶端振翅欲飞，有清锐的凤鸣声散在风里。 业画灵和宿虚明瞳孔一缩：“栖凰！” “栖凰也是神兵，如果沉影碎片依附于它，应该能支撑器灵苏醒。” 这个设想其实有些大胆。 但偏生作为栖凰的另一个制作者，宿虚明就不是个胆小的人。 他轻笑了一下：“行，就这么干。” 业画灵淡声道：“我来护法。” 话落，空气变得冰寒了下来。 “等下。”奉拟阻止了他的动作，目光看向了有些紧张的言寂月。 沉影碎片还在言寂月手上，但奉拟显然没打算强抢。 业画灵皱了皱眉头，还是停下了动作。 他经常不理解宿虚明和奉拟的犹豫，但不妨碍他尊重两人。 言寂月眉头紧皱，神情矛盾又纠结。 很显然，言逢欢并没有告诉过他，如果主神出现，他应该怎么做。 即便他曾对言逢欢以性命作保，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可就像言逢欢所说，事情总是会有差错，就像现在。 他不惧死，但他更想言逢欢活。 “唉。” 言寂月的天人交战，终结于一声清浅的叹息。 剧烈的困意袭来，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的身体顷刻瘫软，被数条青绿枝桠接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几片漂浮的灵叶，扭巴成小船的模样，取走了他手里的那枚玉坠，越过人群，放在了奉拟的掌心。 业画灵有些意外：“怎么又强来了？” 奉拟嘴角勾起些浅浅的笑：“我没有强来。” 他摊开手，原本莹莹生辉的玉坠，此刻慢慢灰暗下去。 一道紫黑色的阵图，自其中显露了出来。 阵图印刻在指节大小的玉坠里，显得极为渺小，但这并不影响业画灵看清楚。 是很简单的自毁阵图，受修士心神所控，后灵时代的修士基本都会一手。 业画灵脸色微变，目光看向了已经沉睡的言寂月。 他成功在他们面前隐藏了这个秘密，却在失去意识前，放弃了催动它。 “你们是对的。”他说。 奉拟笑着摇了摇头，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只道：“现在需要您帮我们护法了。” …… 奉拟三人重新寻了一处浮空山岛，寒气深重的蓝色冰膜，笼罩了整个山岛，也禁锢了奉拟和宿虚明联手搞出来的巨大波动。 金、土、木三系神力，借着从离虞枝分离出的祸斗之焰，全部灌进了那三米多高的冶炼炉里。 栖凰那金色凤凰收拢翅膀，闭眼悬浮在冶炼炉之上。金色的长弓，缓缓绕上了一些黑色的纹理。 那是玉坠被熔炼后，裸露出来的沉影本体。 大概是因为里面留有烬影的本源，因此奉拟两人炼化起来十分慎重。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玉坠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栖凰弓身上，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长戟的纹路。 金色凤凰睁开眼睛，瞳色转为漆黑，如坠夜幕。 振翅清鸣。 奉拟手上出现了一柄长剑，剑身银白，中有绿痕，泛着天青色的灵韵。 他轻巧动作间调转剑锋，划破掌心。 带着浓烈金纹的鲜血，顺着银白剑身滑落。 而他面前空间一阵虚幻，旋即凭空出现了一团手掌大小的漆黑灵气团。 鲜血滑至剑尖，却又仿佛脱离地心引力似的，陡然转了方向，冲着那一团漆黑灵团而去。 与此同时，栖凰从冶炼炉里飞掠而出，落到了灵团后方。 奉拟的鲜血尽数没入漆黑气团，而栖凰上的黑色长戟也亮了起来。 半分钟后，奉拟轻拢手指，掌心那道伤痕消失无踪。 浮空的漆黑灵气团，此刻也有了清晰的形体和面貌。 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一身黑袍，显得皮肤更加雪白，他闭着双眼，柔软可爱得不像话。 奉拟双手结了个复杂的手印，栖凰陡然大亮，小孩子的额间出现了一道漆黑的长戟，转瞬即逝。 …… 季临星看着面前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孩子，一双眼睛都瞪圆了：“这真是器灵么？神器的？” 旁边一干自诩见过了大世面的修士，尽管已经尽可能在压制自己，但眼睛还是出卖了他们心里的震惊。 而刚被奉拟放下，正杵在地上的小团子，闻言抬头看向季临星，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是不太相称的些许怒意。 大概是不爽于季临星话里的震惊。 然而这些本就不多的怒意，在见到季临星时，陡然转换成了警惕：“你是谁？” 小孩子脆生生的音色，配合这样的语调，多少突兀。 还没等到季临星回答，小孩的目光又掠过蒋宵月几人，最后落到言家人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你们——” 奉拟从身后而来，手掌按上他的肩膀，轻声安抚：“他们是烬影的朋友。” “烬影”二字似乎有特殊的魔力，黑衣小孩，不，应该说是器灵沉影，那紧绷的小脸顿时缓和了很多。 他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奉拟，从苏醒开始就有些混沌的脑子，沉淀了下来。 意识到事情奇怪，沉影暂时放弃探究其他：“大人，我主人呢？” “她和魔主斗了一场，此刻不知在何处。” 沉影脸色一变，不需要奉拟多做解释，便明白为何他会被强制唤醒。 他闭着眼睛，凝神感受了一会儿。 最后颇为泄气地睁开眼：“我也感知不到主人具体的方位。” 除开他本体损坏的原因，还有可能身为主人的烬影，此刻已经全然封锁感知和气息。 很多强者在受重伤时，会用这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来降低消耗。 “或许，他们能帮忙。”奉拟的声音安稳有力。 他的目光，静静落在似有所觉的言敬几人身上。 …… 栖凰悬浮在众人面前，金色的弓弦染上了言敬几人的鲜血，多了几分杀伐之意。 沉影立于栖凰投下的阴影中，闭眼静默。 隐约的血气在他周身环绕，帮他拨开寻找路上的迷雾。 器灵和主人之间天然的联系，让沉影的探知力得以跨越空间，朝着四面八方铺开。 …… “找到了。” 半晌，栖凰弓弦一震，发出破风之音，沉影那幼童的软糯语调也随之响起，暗藏喜意。 下一刻，他脸上还没绽开的笑容一顿，沉凝了下来，“好强的结界。” 结界？不明真相的众人一愣，唯独奉拟几人立刻想到了什么。 业画灵问：“她在梦境森林？” 沉影摇了摇头：“梦境森林被很强劲的结界包裹着，主人在界外的一个山洞里。” 他话音刚落，三人神色皆是一动，最后奉拟垂眸轻声道：“我去带她回来。” 他的身影随着尾音消散在风里。 宿虚明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恍惚了一瞬：“自奉拟舍弃剑道开始，她可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山洞。” 业画灵也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眉眼松缓了下来。 那山洞没什么特别，但可以说是烬影她自己的避风港。 她自幼受伤，都会避着他们，悄摸往山洞里躲上个三五天，靠着满山的草药和日渐丰富的半吊子经验，一边养伤，一边琢磨如何精炼自己的招式。 变强的目标坚定得如同青松，一颗心永远一往无前，没有畏惧。 后来，她从混沌深渊逃生，性情大变，被众神和各方质疑，奉拟带着她在人间游走了二十来年，让她得以回转。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奉拟进阶二阶，同时感知到了散落的第三片天地本源碎片。 他原本是剑修成神，却在最终炼化碎片之前，放弃了剑道。 强行改变功法，借由碎片之力，异化体内的力量，成为头一个能将力量转化为生机的人。 生命主神的力量，对于万物，尤其是被魔族侵染的人来说，都是绝对的救赎。 他能强行灌入生机，以此剥离包括魔气在内的一切负面影响。 可以说，只要一个人不是天生的魔族，他都能在对方被完全吞噬之前将人拉回来。 有他们作保，奉拟又展露过这一手能力，此后无人再质疑烬影的危险性。 也就是那次之后，烬影再也没有去过那供她暂缓喘息的安全地。 她修炼的速度愈发突飞猛进，征魔战场上，永远都在众神之前，在奉拟之前。 那一处山洞，也成了他们不互通的秘密。 而如今，重伤之时，她却还是选择了那处没什么保护的地界沉眠。 …… 空旷的天地之间，只有金色的阵图在静静运转。 奉拟身影消失一会儿后，季临星突然问道：“梦境森林，就是言、烬影她封印众神的地方吗？” 业画灵和宿虚明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正面迎上神的凝视并不好受，但季临星在腓腓的帮助下，还能生硬地笑上两下。 “这种时候了，我还是想知道得多一些。” 宿虚明笑了下，颔首：“是。” 还不等季临星想辙继续探听，宿虚明便已经主动道：“旧事很多，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 “你们若实在想知道，那得等奉拟回来。”似乎预知了众人的反应，宿虚明笑眯眯地提前截断了他们的问询，“言语的交流效率不高，有奉拟护住你们，我们的记忆和意识可以直接传递。” 意识传递…… 几人突然明白，为何这两位主神刚刚苏醒，却表现得丝毫不像缺失了万年记忆一样。 就在他们心神恍惚时，面前的空间，一阵绿叶形态的灵韵汇聚成型，奉拟从中走出。 第243章 自救 聚拢的“绿叶”，随着他身形的显露逐渐消散，也露出了他怀里的烬影。 她一身衣服已然看不出原样，满目红色，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尊上！！” “言逢欢！” 一众人呼啦啦地围了过去，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和礼仪。 大榕树落下一片叶子，在空中逐渐变大，最后飘落在烬影的后背之处，奉拟顺势将人放在了上面。 一道灵光从他指尖落下，冰层之上，聚华阵图瞬间铺陈开来。 “她神体碎裂，力量消耗过大。但好在陷入昏迷之前，不知用什么手段保住了命脉。”奉拟快速说了一句情况，让众人心安了一些。 “沉影。”奉拟唤了一句。 不远处那黑衣小团子，心领神会，登时化作一道残影，融入了烬影的眉心。 藏在沉影本体里、那部分被提前剥离的本源回归，烬影那近若游丝的气息，突然强悍了不少。 奉拟站起了身，双手结起一个繁复又古老的手印。 随着他的动作，烬影身边升起碧玉般的灵韵，很快淹没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榕树身躯一震，万千叶片灿然而亮，遥遥迎合上弥散于天地之间的生机之力，然后悉数转向烬影背后那片叶子之中。 ------------------------------------- 有了生命主神和这棵活了上万年的灵树加持，这场原本应经年累月的沉眠，被无限缩短。 看到了希望，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切，心脏被无形的东西揪紧。 …… 等到终于看见言逢欢睁开眼睛，一众自小学着顺应天命的修士，激动得红了眼。 这世间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平安无虞，若不能，有惊无险也是极好。 “难看。”言逢欢眼睛睁开得颇为艰难，但当看到一堆红眼，还是评价道。 “……” 一众人凄凄惨惨的心情，顿时被她这铁打的心打得散了不少。 他们傻愣在原地，言逢欢便乐了。 不过下一刻，当她转头发现业画灵几人时，也懵了。 她从来没露出过这种模样，季临星带头笑了起来。 快乐大概只能转移。 低低笑了几声，却见言逢欢仍旧愣怔在当场，便突然又笑不出来了。 生机之力仍然在快速修复着她的损耗，得以让她神智愈发清明。 不过这种等同于“普通人青天白日活见鬼”的情况，还是让她愣怔了七八秒，这才像是回过了神似的，眨了眨眼睛。 她缓缓动了动身子，气息不匀地又看了两眼，确认是真活人。 身上的力气一点儿也使不出来，她摆烂似的卸了力，任由破败的身体瘫软在浮空的叶片之上。 “终于回来了啊。”她长出一口气，目光自三人身上移开，没有焦点地落在半空，“幸亏我赌了这把”。 不得不承认，见到温谨方当夜，她临时更改阵图时，就是在期待这一刻。 虽然她也觉得希望渺茫，但能再见他们，再低的概率都值得一试。 宿虚明笑眯眯地赞赏：“赌得很漂亮。” 言逢欢心满意足地领受。 几人相隔万年的会面，平淡得超乎众人的想象，甚至有些稀松平常。 就好像他们几分钟前才见过。 而业画灵的温柔堪称昙花一现，上一刻还在微笑，下一刻就沉下声警示：“醒了，就快些运转功法。” 言逢欢应激似的抖了抖，却罕见地老实：“好。” 言逢欢老实。 人活得长了，果然什么都能见到。 一物降一物，世间不变的真理。 …… 不过言逢欢没老实多久，因为她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一边引导着生机之力往各处薄弱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奉拟几人。 以她的能耐，一心二用倒也没什么，业画灵也并未喝止。 “你算的？”她看着宿虚明问了一句，却不等后者回答，又兀自否定，“不对，你要算得到早没这么多事儿了。” 宿虚明的卜算，对熟悉亲近的人来说，大多数时候挺坑的，业画灵和奉拟都克制地笑了下。 宿虚明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却没反驳，只是颇为深沉地看着言逢欢。 言逢欢挺意外他的反应，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奉拟说：“是沉影帮的忙。” 言逢欢将将才挂上嘴角的笑容裂了。 她僵硬地转头，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眼眶瞬息之间爬上猩红之色。 她张了张嘴，没发得出声音来。 脑子里都是奉拟的那句话。 功法运转陡然一乱，浓郁的生机之力被冲击得无处施展，外溢消散开。 业画灵和宿虚明对视了一眼，似乎对言逢欢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两人心中叹息。 “是沉影，它还留存着。”奉拟恍若不觉，继续轻声道，“当时时间紧，只能保得他灵魄不灭。” “已经很好了……”言逢欢喃喃，“再好不过了。” 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依旧稳定地朝她涌去，“我们暂时让它依附于栖凰，日后寻机会再重塑沉影天戟未尝不可。” 言逢欢像是被捞上岸的溺水者一样，猛地出了一口气，随即大口大口地在原地喘息着。 “沉影……”她有些慌乱，“它现在在、哦对，栖凰，那、那栖凰又在哪儿？” 语无伦次。 “我在你身边。”沉影的声音在她灵台深处响起，略显虚弱，末了竟然还有委屈，“现在，出不去。” 言逢欢灵力干涸，甚至连它刚刚进灵台，都是奉拟帮的忙。 哪怕经过了万年，她依然顷刻之间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大恸大喜被藏于瞬息之间，言逢欢猛然回过神。 “你再等等。”她破涕为笑，“再等一下。” 她心所有求，目光移向奉拟，颇为恳求。 奉拟知晓她的急迫，故而也不出声劝阻，他手印变化，四方生机之力速度陡然加快数倍，尽数汇聚于言逢欢。 她神情肃穆，坐直了身子，登时入定，心神分流无数经脉，忍着痛意最大程度地引导着堪称疯狂的生机之力。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她断裂的经脉可供灵力完整运行时，困顿在灵台的沉影，第一时间就被她放了出来。 黑衣小孩被猛然拉了出来，像是有些回不过神。 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缓缓转身，小脸板得跟个石像一样走近言逢欢。 若不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众人还要以为言逢欢欠了他的钱。 走近了，却发现言逢欢一动不动，沉影那严肃的小脸有些绷不住了。 沉影皱起小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不认识我了？” 怎么可能不认识。 言逢欢嗓子发痛，没说得出话来，勉强抬手抱住了他。 原本像是要发脾气的小公子，一下子红了脸，挣扎了两下：“注、注意礼仪！” “对不起……” 言逢欢没头没脑地重复着。 声音像是掺了铁砂，沙哑难听，却让挣扎的小孩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藕节一样的手臂，从言逢欢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小心地避开言逢欢脖颈上的血口，虚虚环住。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一字一句，很郑重，“咱俩可是一起干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儿。” 言逢欢喉间溢出了哭声。 明明是喜极而泣，但却仍带着撕心裂肺的恸意。 四下静寂，无人出声安慰。 即便是神只，万年的时间都太过漫长。 无人能真的共情，那些孤身一人的时光里，她多少次在旧事里辗转的痛苦。 …… 言逢欢的失态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拍了拍沉影的脑袋，后者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两人之间的联系，让他们大多时候，不用言语也能交流。 见沉影点了头，言逢欢这才将人收入灵台，抽离了些本源养护。 做完这一切，她不在意地拂去脸上的泪，几个呼吸间，就已然收敛好了心神。 奉拟减缓了生机之力灌入的速度，言逢欢也顺势调整，重新运转起了功法。 她心下松快，没过一会儿，就又分出心神，问起来另一件事：“你们还能感应到本源碎片吗？” 宿虚明答了话：“不能。” 言逢欢没多少意外地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你发现了什么吗？”业画灵问。 “大概是，天道的实体？” 三人变了脸色。 “你怎么会感应到它的‘实体’？”业画灵拧眉。 这东西说起来多少有些混乱。 天地初分时，天道规则便应运而生，它是万物变化的依据和限度。 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天道”，却是随着时间流逝，天道规则本身所衍生出来的灵性，它想要聚灵，也是因为本身灵性的驱使。 一旦成功，它极有可能反制、甚至掌控规则。 规则无欲无求，永远稳定，有可以探索延续的规律。 可当规则被有思想和欲望的东西掌控，就一定会有倾乱的一日，天地也不能幸免。 但因为它本身的特殊性，因此没有人能接触到它，甚至并不知道它有没有“实体”这种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以他们当初的能耐，都只能选择剥离天地本源，来暂时阻止天道之灵霍霍世间。 烬影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因此她这话一出，即便是宿虚明都着实大吃一惊。 第244章 神识共享 面对业画灵的疑问，言逢欢并未有遮掩的意思。 她脸上扬起了些笑容，真到了要坦白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没有想象中的难堪。 “因为我之前的存在很特殊。” “漓国那次，我被言家人偷天换日保了下来。苏醒后，我放任魔体反噬，赶去皇城的路上，为了迅速积聚力量，又吞噬了很多魔族。” “但这个决定，也让我在之后被反向吞噬。失去意识前，我赶到了混沌深渊地底，让魇阴风雷归位，又草草布置了个修改过的噬魔阵图，以便能牵制彻底魔化的我。” 说到这儿，她突然感觉经脉有一瞬间细微的隐痛。 生机之力的流走失控了一瞬，以至于经脉没有适应。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奉拟，正好对上对方浅色的眼睛，晦暗难明。 交错一瞬，生机之力重回正轨，两人默契地移开了视线，都没提这个插曲。 言逢欢不着痕迹地继续道：“后来我陷入了长达六百多年的沉眠，再醒来时，发现那片地底新生的魔族，几乎全被我吞噬掉了。我临时留下的阵图，在经年累月里，将炼化魔体产生的灵气，全数反馈给了我。而魇阴风雷将我体内驳杂的力量，桥接出了一种平衡，让我神智得以留存，又同时能驱动之力。” “我那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索性就顺着这种思路修炼，虽然最后变成了个四不像。” 她声音淡淡的，却不乏自嘲：“但这法子的确能变强，我一边吞噬世间逸散的魔族，一边修炼灵力，魇阴风雷也在日益壮大。” “这方法有违天道，所以一开始，我总是会被时不时劈上两三次，不过间隔越来越长。约莫四千七百多年前，就再也没被制裁过。” “换句话说，我游离在规则之外。”她抬头，轻声说出结论，“大概正是因为我所修之法、所存之道奇诡，所以才钻了规则的空子。” 宿虚明的神色深了深，他已然猜到了原因：“而如今魔体消解，魇阴风雷离身，平衡被打破，规则发现了你。” 他的话，像是寒风一般，吹得人心头发冷。 还没等他们多想，言逢欢笑道：“是，所以我也就顺藤摸瓜，摸到了天道实体。” “我能很明确地感受到它的存在。”说到这儿，她脸色沉了沉，“不过我也没发现本源碎片的踪迹，想来已经被吸收完了。它大概很快就会继续动作。”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 言逢欢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沉默了下，这才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以身作饵，再拖延一段时间？” 天道之灵掀起那些祸事，无外乎想要精纯的力量，来作为聚灵的依凭。 即便没有本源碎片在，三位主神也是得天独厚的，他们能提供的力量，远超天道经年累月收割的来自万物的驳杂能量。 他们三人牺牲自己，大抵是能拖上个百年的。 见三人不语，言逢欢抿唇，双手相合用力摁了摁，一并将心中的焦躁压下。 “这个解法治标不治本，即便是你们，也只能拖一时，天道终究要聚灵。” 她神情严肃，声音稳如泰山，丝毫看不出她心神的激荡无常。 然而奉拟却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言逢欢不明所以，愣怔地看向他。 “这是最后的办法，在那之前，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所以……” 他停了下来，眼底泛起些笑意。 言逢欢认真追问：“所以什么？” “所以还不快把魇阴风雷收起来，继续疗伤！有什么事情，也得等你站得起来再说。”业画灵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言逢欢追问的势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又忘了运转功法，甚至魇阴风雷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还绕回了她周身，看上去颇为暴躁，雷火直接将生机之力都烧没了。 她现在最轻的伤都不是好处理的，也就奉拟的能力，能禁得起她这样浪费。 两次出岔，言逢欢自知理亏，没敢再秀。 …… 奉拟借用榕树和聚华阵图，又耗费了快两个时辰，总算将言逢欢断裂的经脉和骨头重新接了起来。 等到灵力完全流通，言逢欢摆摆手打断了这场漫长的治疗。 奉拟睁开眼，浅色的瞳孔里，晦暗一片。 “怎么了？”业画灵察觉到不对，“怎么停了？” 奉拟没有说话。 言逢欢脸上挂着些笑容，避开了奉拟的目光，自己从叶片上轻巧地跃下。 她伸了伸懒腰，重塑的骨骼透过肌肉和皮肤，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余光瞥见了已经被冻成冰雕的奚涟二人，杀意自眼底一闪而过，她神色不变，将手掌拢回衣袖中。 转身看见了周围众人，他们也正将目光集中在她这里。 “舒服多了。”她摆正身子，感叹道。 这状态让众人松了口气。 但业画灵不是好糊弄的：“烬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宿虚明就直接多了，他一个闪身，径直抗下魇阴风雷的自我防护，直接抓住了言逢欢的手腕，感知瞬间探入后者经脉。 言逢欢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了，加上刚刚恢复点，一时不察，真让宿虚明近了身。 被逮到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瞒不住了。 于是她无声叹息了下，收回魇阴风雷，任由宿虚明探究她此刻的状态。 很快，宿虚明脸上闪过惊愕，但却没有回答业画灵的意思。 “啧。”见此，业画灵索性也自己上手了。 这么一来，言逢欢就被他们俩把脉似的架在了中间，麻了。 过了一会儿，宿虚明率先松开手，业画灵紧随其后。 两人神色倒不见得多沉重，但比之前，是要难看上不少。 他们这番情状，着实又把人吓得不轻，言灵颤巍巍地上前：“尊上，是哪里有伤不好治吗？” 言逢欢淡笑着看了眼言灵，小姑娘憋着慌乱和泪意的模样，多少让人看着心软。 然而到这种时候了，她再避而不谈也没多少意义。 于是她轻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言灵脑袋：“不是。只是我的债该还了。” 债？什么债？ 言灵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而以言敬为首，季临星、蒋宵月等人都陆续想到了，先前被言逢欢粗略带过的一件事。 天道发现了她。 脸色齐刷刷地煞白了下去。 瞥见他们这模样，言逢欢淡淡道：“这些年我没少干违背规则的事儿，应该的。” 虽说神级强者跳出因果，但她从弑神开始，就已经神格碎裂了。 “很……很严重吗？”言灵反应过来，声音开始发抖。 “还好吧，还能撑一会儿。”言逢欢眯着眼，竟然有些懒散。 然而这话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落在他人耳中，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叫还能撑一会儿？”季临星有些失态，他上前几步，“你——” “季临星。”言逢欢打断了他的话，清冽的声音直抵众人灵台。 没有韫玉阵图的遮掩，她那双眼睛更加清亮，黑白二色分明，像是能直接透过灵魂。 “没多少时间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完。我不会安慰人，所以为我悲伤感怀的事儿，还是后面再做吧。” 这话不仅是对季临星说的，她笑眯眯地扫过言敬几人，一派轻松。 目光最后落在苏醒过来的言寂月身上：“你做得很好。” 言寂月没有追问什么，他垂下头，深深一拜， 他知道这世上总有事情比生死更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言逢欢才会越过言敬，将玉坠交给他。 …… 言逢欢没有再多耽搁，她扭过头，看向宿虚明。 后者已然收起了先前的沉思之样，对上言逢欢的目光，不用她说，就已经笑了起来：“放心，这次，也不瞒你。” 言逢欢抿了抿唇，想起奉拟解释的当年原委，目光柔和了些。 而宿虚明眉心亮起了金色光点，神识扩散开来。 言逢欢眉头微动。 业画灵偏了偏头，额心一片深青色鳞片显露。 奉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身边，眉心有一个碧色纹路。 风自他们生，三人衣袂翻飞。 即便不放出感知，众人也能察觉到，有极为恐怖的神识，正在覆盖他们。 想到之前宿虚明说的话，他们心里有了底。 宿虚明看了一眼奉拟，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见奉拟略微思索后，便冲着几人抬了下手。 几人眉心一热，顿时发现有什么力量，将整个灵台都围了起来。 “好了，现在可以放出灵识了。”宿虚明提醒道。 言敬几乎是瞬间照做，其余几人也没多犹豫。 随着灵识放出，沧海桑田的记忆一齐涌来，仿佛山海倾覆，灭顶的力量拍下，又被奉拟加附在他们身上的力量，给稳稳隔离开。 于是，那些千万年的、庞大汹涌的记忆，大部分从他们意识里经过，又化作烟尘离开，留下些模糊的印象，让人得窥那些亘古传说的幻影。 然而千万年的记忆浓缩在瞬息，即便是没有了那等可以撕碎灵魂的力量冲击，众人心神还是难免恍惚。 “回神。”宿虚明的声音响起，将他们从那一瞬间的游离中拉了出来。 声音是宿虚明的，但并非在他们耳边响起。 意识和记忆瞬间的传递，这种交流方式闻所未闻，但显然，如果能直接面对秘密，比万千言语都要来得高效。 言逢欢垂手立在原地，直到言敬几人逐渐适应这种新的交流方式，她仍旧没有动作。 她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即便是当年，他们也未曾用过这种方式交流。 但她也明白，只有共享神识，才能在短时间内弥补这万年时间所造成的信息差。 她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短短时间里，犹豫和意动来回拉扯。 神识连接之下，她能控制具体展露哪段记忆，可到底有些关键点不能掩藏。 错误的信息比一无所知更为致命，她深知这个中利害。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犹豫，但即便是支撑起神识大阵的三位主神也没有出声催促。 第245章 薪火不息 少顷，言逢欢抬头看了一眼阵中的人，忽然笑了笑，又抬手一挥，言姝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多个人无妨吧？”她笑问道。 宿虚明笑眯眯地回答：“喜闻乐见。” 同意将季临星几人带入神识大阵里，并非只是一时兴起。 面对天道，他们曾经失败过，或许还会失败。 但这世间总要留下些什么，就像远古大神为他们所做的那样。 薪火不息，总有希望。 身处在阵内的言敬等人，此刻已然能感知到宿虚明的用意，震撼之中又添悲戚。 “姝玉，你先进去。”言逢欢说着，右手搭在了言姝玉的肩膀上。 有了言逢欢的暗中提点，言姝玉很快明白了事情始末，她颔首应答，旋即毫不犹豫地踏步而进。 言逢欢落后一步，看着言姝玉的背影，微微出神。 …… 神识大阵之中，属于言姝玉的记忆冲入众人眼前。 当年修士界的少年天才，刚刚崭露头角之时，却一头扎进军营，数年征战，以赫赫战功夺了将军之位。 宫宴之中，四方势力的明褒暗贬，身份曝光后纷至沓来的追捧，她大放光彩，自此彻底扬名。 行庐山前，她一人一剑让万军止步难行；盛名之下，干脆利落地卸甲让权，从此追随烬影，做起了个沉默的影子。 突破大关之时，与父亲一同被奚涟活捉，被废了修为，毁了根骨却不曾吐露烬影下落分毫。 直到烬影以身犯险，将他二人救出生天。 她沉睡数月，堪堪醒转，拜别家族，以韫玉阵图偷天换日救出烬影。 那日，于万千辱骂声中，于千刀万剐之下，她遥遥望着族人逃离的方向，坦然赴死。 …… 言姝玉并非主阵人之一，同言灵几人一般，二十来年的记忆也非常零碎，在三位主神的神识面前，更是犹如沧海一粟。 瞬息即逝。 然而就是这瞬息记忆，却深刻得让人识海震颤。 即便是奉拟三人，也恍惚了一瞬。 震撼之间，奉拟看了一眼言姝玉的方向，思绪在神识大阵里瞬间传递。 “多谢。” 他声音沉沉，很是郑重，语罢还冲言姝玉拱手一礼。 业画灵和宿虚明也看向她，神色温和。 他们和烬影虽无血缘，但渊源至深，面对言家对烬影的舍命相护，自然动容。 只是奉拟已经行了礼，他们再动作，恐怕要给言姝玉惹来麻烦，便也只得作罢。 而言姝玉对这种交流的方式惊讶了一下，但旋即便微微摇了摇头：“言家所做一切，都是心之所求，无需您如此。” 言家和言逢欢之间的联系，并不是能说清楚道明白的。 但有一点很清楚，言家人从来都只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为此哪怕付出生命。 她的心绪自然也传达了出来。 宿虚明感叹：“言家这一脉，性子的确算得上痴狂。” …… 而这边，言逢欢已经回神，几不可见地吐出胸中浊气，她抬脚向前。 步子挪动间，有雷霆炸开，她分散于银色雷弧中的神识汇聚，一头扎进了神识大阵之中。 言逢欢和言姝玉不同，她入阵，自然是成为第四股支撑神识大阵的力量。 四方神识的汇合，神识大阵完全闭合，这才算彻底生成。 记忆不再和时间的流失对等，它们如同一幅巨大无边际的平面，同时发生和湮灭。 先前只得惊鸿一瞥的那些往事，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得解的秘密，纷飞而来。 ------------------------------------- 三位主神里，活得最长久的，是往生主神业画灵。 他是天地间唯一属性为水的青龙，生于万里寒域的潭渊之下。 万里寒域，难进难出。 他自有意识开始就在那里，不曾涉足人烟。 青龙的血脉，赋予他超乎想象的寿命，也带给了他青龙一脉的传承。 他千万年呆着也没事儿干，便慢慢将传承学了个透。 青龙并不像人族一样需要族群，即便日夜呆在寒域，他也并不感觉寂寞。 无垢的心境，让他即便成神，也没想过强行突破寒域。 后来，他在潭渊深处，找到了一枚碎片。 碎片让他停滞的修为得以更进一层，但至高的修为对他来说并无多少意义，他依旧安静地生活在寒域，孤寂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直至后来，有一个男子强行撼动了寒域的禁制，闯了进来。 青龙早已将此地视为自己的领地，自然会同来人一战。 对方的修为比他低上许多，但却十分诡异，几乎预料到了他所有的动作。 因此，直到力量所剩无几，二人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对方也没有打算与他死战，反而在双双停手之后，笑嘻嘻地递给了他一壶酒，说是为自己的“误闯”赔罪。 那时候的青龙并不知道，这人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为了越过寒域的结界，在外面露天席地地研究了快两年。 算是下了血本。 他同宿虚明一起出了寒域，或者说，是被后者“哄骗”出来的。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他吞下的那枚碎片，是天地的本源碎片之一，而他也因为这个，成了个什么主神。 自此，麻烦事一堆接着一堆。 青龙明白自己遭了道，没少追着宿虚明打。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战场之上，无数灾难之下，往生主神从不曾退却。 ------------------------------------- 宿虚明是神只后裔，不仅天生神体，甚至出生之日便升灵，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位金土双系灵脉。 有此等天赋，原本应该是天之骄子。 然而他还未出世，父亲便丧生于神级劫雷下，母亲也在生下他不久后，遭逢大变后神体溃败，修为消散，最后逐渐老死。 传言说，这是因为他命数太重，即便是神级强者，也难以承托得住。 也因此，他尚在襁褓时，便遭遇了各方势力的围杀。 一开始其实只是争抢，谁不想将一个未来可能出现的天才收入麾下。 但随着这种争抢的演化，伤亡变得多了起来，于是忌惮和猜忌也随之而起，人心浮动。 这在许多人看来，这又是应证了他“命数过重，身带不详”的传言。 非我族类，又牵连灾厄。 各方强者安稳了数十万年，最忌讳的就是大波澜和潜在危险。 于是到后来，大部分人便动了杀心。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辗转多方之手，几度送命，最终却还是被人救了下来。 出手的是东方的韶璆神女，利落干净，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能同时瞒过这么多势力的眼睛，后灵时代那时有这种能力的强者不算多，想找到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代价…… 各方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没有再追究下去了。 这事儿便就这么草草告了一段落。 韶璆神女是白泽一族的族长，她用秘法替宿虚明掩盖了灵根本相，将其化作白泽幼崽留在了族中。 白泽是上古留存下来的神兽，虽然人丁不如以往，但在妖族之中极有名望，加上族中强者不少，鲜少有人会去主动染指他们的地盘。 在白泽族内，除了韶璆，还有一些掌事族老知道宿虚明的身份。 但白泽生性温良，又洞晓世事，对这传言里不详的祸端，并无什么敌意和偏见。 宿虚明就这样被保了下来。 他以白泽的形态，安安生生活到了六岁。 在这期间，韶璆发现了他金土双系灵根冲撞的问题，联合族中长老们，出手为他调理医治了几年。 等到这问题解决了，双系叠加的优势才真正显露出来。 不仅体现在修炼天赋上，两系灵根甚至赋予了他对命理天机的强烈感知。 这是一种极为强大和特殊的天赋。 传闻上古时期的神兽白泽，博学通达，通万物之情，知天机命理，神秘而强大。 后灵时代的白泽族群，虽然没落不少，但能力却和传闻中的一脉相承。 他们的血脉传承教会了他们推演天机，演算命理，但想要知道的越多，就越耗费他们的力量和精神。 可宿虚明不同，很多时候，他都能直接感应到结果，中间推演直接省了。 这种天赋，让一众白泽族老，都极为眼红。 也难免起了些惜才之心。 既然有这等缘分，他们也不是摁着秘法摁到死的性子，便索性将宿虚明收到身边，教他白泽一族的辨识、推演之术。 可以说未来的策算主神，能拥有那般让人忌惮的能力，和他们的倾囊相授脱不开干系。 完美结合了天赋和白泽一族的能力，兼之金土双系，宿虚明的成神之路富有极大的个人色彩。 就连韶璆都说不可复制。 修行之人，到了一定程度，都有能掐算吉凶的本事，但他却是头一个，真正在这一道上，走得让人闻风丧胆的。 如果说这不愿招惹的强者非要有个排行榜，他铁定是第一位，无他，跟他对上，实在是太憋屈了。 什么招都还没出，便已经被看了个透。 …… 大概也正因为修行之路顺遂，宿虚明的性子多少有些“无法无天”。 三位主神之中，他离天机最近，踩在天道规则上蹦跶的事儿，也是最多的，偏偏基本都全身而退。 这人如果不是早早成神跳出因果，还不完的业障必然是多如繁星。 他对白泽一族感情很深，因此即便是成神，自立了府邸，也常年往白泽一族跑。 后来韶璆与森林之主奉呈渊成婚，育有一子取名为奉拟，他便又常常往梦境森林跑。 可以说，奉拟深藏的反骨，多少也有受他的影响，不过宿虚明不承认就是了。 第246章 万载筹谋(1) 奉拟乃双神者之后，也是出世即有神体，升灵入道。 他血脉优势摆在那里，刚出生就让梦境森林访客不断，很是热闹了一番光景。 奉呈渊一向是不管事儿的性子，韶璆也信奉一切随缘，性子冷清，不喜热闹。 两人当神可以，但当起父母来多少有些不称职。 为了躲清净，小奉拟刚满月，就时常被他们俩扔在梦境森林，独自面对那些扑了个空的拜访者们。 小奉拟也不怕事儿，连路都还不会走的时候，就知道笑脸迎人，哪怕对方是外形巨大恐怖的奇特妖族，他也能对其笑得灿烂，直直笑得人心软。 宿虚明后来嘲笑他，自小便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另一边，扑空的次数多了，各方也能明白奉呈渊夫妇的意思，便也消停了许多。 在那之后，宿虚明来梦境森林的次数便更勤了。 这位可不拘什么长幼有序的规矩，奉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就带着小孩漫山遍野地疯玩。 奉拟灵智早开，天生就懂得驾驭灵气，他一岁之后，宿虚明便时不时教他些术法，但不是什么传统大道。 偏门到甚至有些邪门。 譬如如何把木灵力当柴火烧；如何催生出不涩不苦的玄笙果吃；如何帮珀猎鸟筑巢筑得更结实…… 样样都听着实用，但灵火本就可以随身携带；玄笙果也并无特殊作用，拿来果腹都嫌小；而珀猎鸟喜四方游荡，根本不会给自己筑巢。 一大堆没用到甚至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神级强者能教出来的术法。 但小奉拟被他忽悠得勤勤恳恳，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时候，便成天在认真“修行”着。 而最邪门儿的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启蒙方式，竟然真的引小奉拟进了修行之门。 谁也没琢磨明白这之中到底见了什么鬼。 但奉拟两岁之后，就已经会自己去他老爹的藏书里，找适合自己的功法了。 再大点，他开始往外跑，寻摸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宝藏。 越偏僻他越窜得欢。 宿虚明成天乐呵呵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他那时虽然还未成为主神，但战斗力凶悍，韶璆夫妻俩倒是放心得很。 就这样，一大一小倒是闯出了名声。 但不是什么好名声。 毕竟宿虚明的“黑历史”摆在那里，即便他成神后也没报复当年追杀他的势力，但他桀骜的性子，也很难扭转他人的印象，甚至有加重的嫌疑。 不过他并不在意。 这就让各方更加忌惮这世上会再来一个祸害，一个拥有顶级力量的疯子。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 虽然常年跟宿虚明呆在一起，但奉拟的身上，却丝毫看不到宿虚明张扬的影子。 自七岁起，他待人接物就已经挑不出错处了。 因为太靠谱，所以梦境森林的一切事物，全都被他那不靠谱的老爹丢给了他。 他也不抱怨，减少了外出的时间，在梦境森林安心地呆了下来。 随着他年龄渐长，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便开始改良一些功法、秘籍、丹方、武技等等，到后来，甚至开始自创。 遇到一些合适的，便会直接公布出去，不知帮了多少修行者。 渐渐地，他的名声便传开了。 即便他还是常常同宿虚明来往，但世人对两人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 毕竟大多数人，见了已经成神到宿虚明都恨不得绕道走。 但对奉拟，却都是赞不绝口。 温和良善，慈悲心性，谦谦君子，这是奉拟这个名字，伴随着最多的赞语。 对此，宿虚明但笑不语。 后灵时代，众神鼎立，修行者众，大小势力数不胜数，盘根错节。 越是良善的人，在他们眼中只会越有可欺之处。 只是遇到奉拟，算他们一叶障目。 ------------------------------------- 离烬影这名字，是捡到她的神者离惑取的。 有年大陆东部闹了饥荒，饿殍遍地。 离惑去找老友切磋的路上，于荒山山脚，发现了被遗弃的她。 小小的婴儿，不仅被遗弃，还倒霉地遇到了一堆魔族，身子已经被分食了大半截，哭声都微弱至极。 但离惑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破天荒发了善心，将人救了下来。 伤好后的小烬影很乖，乖巧得让离惑那冷硬了很多年的心软了。 真真儿当女儿养了起来。 作为人族，烬影根骨不差，离惑便打算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 加上他着实担心这么小个孩子，哪天一不注意就嗝屁，于是在她百日时，便出手替她升了灵。 木灵根。 火焰神尊花了两个时辰才接受这个现实。 然后认命般地拎上烬影这个小萝卜头，和自己老友觊觎多年的瑶琴，去了梦境森林。 后来烬影便成了森林之主奉呈渊的弟子。 但真正教导她的任务，却被不靠谱的老父亲，转手扔给了自己的亲儿子。 奉拟那时尚未晋神，刚好处在最关键的时间点，但比奉呈渊靠谱得多。 得益于他的用心，烬影很小的时候，强健的体质已然超越大多修士，且身手敏捷。 但也到此为止。 烬影的身体始终无法储存灵力，不论再珍稀的功法，于她而言都没用。 众多神者聚集在一起，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即便奉拟请来了宿虚明，也没能看出这个中命数。 流言是遏制不住的。 小烬影有极高的起点，又得了不少大能庇佑，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难免惹人笑话。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特殊，但更铆足了劲修行，近乎苛刻。 不仅是体魄的修行，她甚至无一日间断对灵气的炼化，即便每一次都是无用之功。 对此，奉拟并未劝阻，那时候的体修不是正统，能参考的东西有限，奉拟索性直接按照她的情况来调整功法。 他们踩着石头过河，但两人心智都坚韧稳定，不急于求成，倒也稳健。 后来，烬影想学更多的本事傍身，他便倾囊相授。 身法、武技、剑道、医术、兵器铸造，他一步步教，不曾藏私。 再长大点，奉拟又请来宿虚明教她策算之术，奇门之法。 小烬影从不叫苦，学得也很努力，但她的天赋点，这些基本都没沾到。 除了身法和武技这些可以靠苦修来弥补，其余的可以说只能掌握到入门，没有领悟高阶的灵性。 可以说学了个寂寞。 她很愧疚。 对此，奉拟只是笑着告诉她，这世间万法，可能很多都不适合她，但一定有属于她的道，她得自己慢慢找。 小烬影一向信他，但当时也没有被完全说服。 后来，在与梦境森林的妖族切磋时，她因为语言不通，被他们明着算计，着实吃了很多亏。 小烬影一向是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左思右想，还是红着脸找上了自己的师母，请教妖族语言。 而韶璆不仅答应了，甚至还教给了她一些妖族秘法。 只是由于血脉限制，烬影能学会的很少。 但她很珍惜。 而这其中，有一种阵图之术。 阵图起源于妖族，据说是上古时期一位顶级大妖所创造的术法，但后灵时代使用这个的妖族却很少。 只因为流传下来的阵图之术，构建复杂，失败率高，且非常耗费灵力，在无数对战手段里，实在排不上号。 可莫名的，烬影就偏生上了心。 韶璆对此有些意外，但毫不藏私，将能找到的十三种阵图，尽数给了她。 于是此后，除开日常的修行，烬影将全部的时间都投入了进去，没日没夜。 她没办法以灵力绘就，就用笔墨、树枝、尖石、湖水来勾勒阵图，走到哪儿，画到哪儿。 这一切在当时所有人眼里，无异于做白功。 但没有人阻止她。 奉拟不再教她其他的东西，反而替她搜罗起了关于阵图的消息。 而他也在这期间，突破了神级那道天谴，成功以剑修成神。 宿虚明嘴上说着小丫头魔怔了，但转头却也踏遍山川，去找寻阵图的遗迹。 但阵图这东西后灵时代本就鲜有，即便是宿虚明出手，也没摸到多少线索。 不过聊胜于无。 对于小烬影来说，零星一点东西，都能够她研究很久。 从十一岁开始，她没有一日间断过对阵图钻研。 阵图一道，她没有引路人，落在旁人眼里，终究是个徒劳无功的笑柄。 就这样，她的废物之名日盛，但得益于尊长师友们陪伴，烬影终归心境澄明。 从稚童，到妙龄，成年，然后……奔向衰老。 终归是人族。 即便是拥有强健的体魄，但没有修炼过灵气的她仍旧无法抵抗时间。 三十八岁，她的青丝里生了白发，坚毅的脸庞上也看得出些许岁月的沧桑之感。 但奉拟几人很早就放开了己身的驻颜之术，一堆人站在一起，和谐得很。 他们这番态度，倒也杜绝了一些讥嘲之声。 烬影四十岁那年的春分。 她在日常运行功法之时，发现了不同。 明明从未感受过灵气随着功法转换成灵力，进而储留在身体的感觉。 但偏偏她就在那一瞬间，确定了灵力的存在。 自然而然地，就像她曾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那样，她引导着灵力，顺利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大周天。 日月反复交替，她不觉疲累。 再后来她是被奉拟强行打断的。 她入定了十一日。 清醒时，已然饿得头晕眼花。 而她修为从零跃至七层，只差三层灵力累积，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一阶修士。 快得令所有人乍舌。 从升灵到一阶，是从无到有的过程，纵然是奉拟和宿虚明，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她只花了十一天，在这之后，她的修行速度，更是一日千里。 毫无阻滞。 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奉拟还封锁了梦境森林一段时间，很是将这消息藏了一些时日。 四阶时，她创造出了一张自己的阵图，取名为焚骨。 起初，很多人都觉得是小打小闹。 直到她用焚骨产生的火焰，烧灭了一整座山的瘟毒，却能不毁草木之时—— 离烬影的名字，头一次脱离开“废物”二字，传扬开来。 也从那时开始，阵图一道才被各方强者重视了起来。 后来的战神，在传言里被誉为阵图天才。 心神意动间，无数高级阵图便可成型，天赋羡煞无数人。 然而却鲜少人记得，她曾几十年如一日，在山川大地之上，描绘过的万千阵图。 第247章 万载筹谋(2) 六阶时，她从混沌深渊走了一遭。 最后闯入那无人之境，她在万魔围绕的地方，创造出了一张新的阵图。 移形换影，空间传送。 是后来移影阵图的雏形，但却并非为了逃出生天。 真正能出去的，只有那快聚灵、已然恐怖至极的魇阴风雷。 彼时的她看得明白，所以在最后一刻，孤注一掷地选择藏进其雷影之中，冲破了深渊的无形禁制。 虚空之雷受到挑衅，冲破天幕，同魇阴风雷狠狠对撞上。 天幕破碎，虚空裸露。 四海震颤。 烬影藏在魇阴风雷之中，一边见着无数防御阵图消散，一边以血为笔绘制出移影阵图。 然后一举将地底世界所有的魔族，通过阵图，全数投入了魇阴风雷之中。 魔族和魇阴风雷相生相克，那些高阶魔族，直接引爆了魇阴风雷聚灵的力量核心。 巨大的力量，消解了虚空之雷的力量，也折断了魇阴风雷的聚灵之路。 漫天的银色火流星，落满了整个大陆。 也烧灼起了四方的畏惧之心。 声讨声，淹没了梦境森林。 没有证据，烬影的解释显得很苍白。 她口中的“地底世界”，没有任何人再找到过入口。 凭空出世的魇阴风雷让人心惶惶，于是六阶却逃出生天、还满身魔气的烬影，成了所有人的心头大患。 可以提前掐灭的祸端。 但他们也没能硬来。 宿虚明、业画灵两位主神，森林之主奉呈渊、白泽族长韶璆、还有火焰神尊离惑…… 当集结的仙神围拢在梦境森林入口那日，见到的就是这群人稳稳当当候着。 奉呈渊根本不等他们声讨，带着宿虚明等人进了梦境森林，反手就设了结界，徒留一群人进退两难。 而另一边，烬影也没有力气再跟他们耗。 虽然她成功从两种天地奇物中脱身，但人也几乎彻底废了。 宿虚明自此才常驻境森林，联手帮她疗伤和驱逐魔气。 ……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烬影好转，森林外的人终究是越来越坐不住，探究的眼睛越来越多。 直到烬影恢复实力，魔气被驱散却仍旧性情大变的消息传出时，声讨声终于到达巅峰！ 他们以天下安危为名，要求森林之主交出离烬影。 这是个不小的帽子。 但最后，他们只等到了奉呈渊两手空空打开结界，宿虚明等人大摇大摆地各自离开，还有一个消息—— 神君奉拟自立门户，早已经带着离烬影离开。 并且还放言说：天地辽阔，欢迎追杀。 转达这句话的时候，宿虚明眼底都是看好戏的促狭之意，也最终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一地碎裂的滤镜。 少年神君的温和慈悲之名，头一次沾染上了些许厉色。 而此后二十余年，竟也真的再无二人的踪迹。 等到他们再出现时，奉拟已然晋级二阶神只，而烬影也一跃成为八阶巅峰的强者，完全摆脱了魔气的影响。 两人这修行速度，快得让人头晕目眩。 时间把冲突消磨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们出现时，更多人在乎的是，他们为何能晋级如此之快。 随着探究的进展，众多目光移向了人间，最后有人发现，人族的信仰之力，竟然可以帮助神级强者晋升！ 这一消息，无异于石破惊天。 诱惑太大了。 神级之上，每一阶都要拆碎本源，重新熔炼庞大的灵气，将修为不断压缩。 除开修为，机缘、造化和悟性同样重要，难度比重走一遍晋神之路还要大。 层层翻覆，稍不注意就灰飞烟灭。 几乎没有神者敢尝试。 而信仰之力，却能完全取代这一痛苦的过程，很轻易就能攀登至高峰。 面对这样的方式，即便是神级强者，也难以克制。 维系了上万年的表面平静，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打破了。 众仙神纷纷踏足人世，各显神通，大肆争取起了信徒。 仅仅十来年，二阶的神级强者，开始频繁地出现。 万事过犹不及，但这是场没办法阻止的狂欢。 渐渐的，即便有烬影和奉拟的极力阻止，诸如离惑、奉呈渊这样的老派神者，也坐不住了。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到底会带来什么，故而阻止也变得苍白无力。 回顾后灵时代，一切的终结，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拥有恶火的高阶魔族出现，面对他们，经由信仰之力涤练过的神者们，优势全无。 而这点，神族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 在那时，魔族已然全面爆发。 神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了驱逐已经完全强盛魔族，奉拟联手二位主神，集结了一些没有使用过信仰之力的强者，他们成为了征魔战场上，最大的主力军。 烬影虽未晋神，但她制作出的阵图效果极好，暂时缓解了神族战力缺乏的问题。 加上奉拟和两位主神，原本一面倒的战况，总算有了拉锯之意。 就这样，二族，打得难分难解，世间也被战火波及得满目疮痍。 …… 再后来，奉拟救人途中失踪，烬影跳下混沌深渊。 局面失衡，这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就在神族颓靡之际，混沌深渊爆发出璀璨的银色雷电，但这一次，却并非冲天而上。 魇阴风雷乖觉地搭起了一座空中浮桥，而烬影扶着奉拟，手上拎着个昏迷的小孩儿，从桥上走了回来。 于此同时，她九日晋神，天授“战神”神位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比这个消息更加令人惊愕的，是她收服了魇阴风雷。 但又没完全收服。 魇阴风雷同魔族相生相克，地脉滋养而成的奇物，拥有不弱于虚空之雷的力量。 它阴差阳错被烬影炼化，自然不甘心。 纵然是宿虚明和业画灵两位主神，也没办法帮她压制下来。 频频要命的反噬，烬影被折腾得无心他顾。 而她身上被魔族侵蚀的痕迹，也愈发深重，简直像是……被魇阴风雷激活了一样。 她驯服魇阴风雷不顺的消息，虽然已经被奉拟等人竭力瞒着，但还是能被无孔不入的耳目探去。 外人可没法对烬影放心。 那日，数千人围集在了奉拟一行人暂歇之地，请求奉拟和宿虚明，看顾大局，诛杀烬影。 不同于多年前那场逼问。 这一次，还有跟他们一起共同战斗的友军，经历过几十上百场战役的神、妖、修士们，皆是目露恳切。 多年的战火和血泪，活下来的，都或多或少放弃过什么。 控制不了魇阴风雷的离烬影，其危险性足够被放弃。 即便她也是同伴。 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现身的人，竟然会是烬影本人。 刚刚压平了一次反噬的她，脸色有些苍白。 但大概是晋神时洗筋伐髓的效果，她身上多了些难以名状的威压。 眼瞳漆黑如墨，目光似清亮月光。 原本哄闹的场面，静了静。 “找他们无用。”她开了口，声音清冽，“我离烬影的命，不会让别人决定。” 她目光环视一圈，里面有一大部分人，曾受过她阵图的惠及，一时间竟然不敢对视，纷纷移开目光或低下了头。 “我的确暂时同魇阴风雷难分高下，但我不会输，也不会成为魔物，你们的敌人不是我。” 那时候的烬影，还不能自如地面对这样的质疑，能给出的解释，也同样苍白，甚至刚出口就抛下致命点。 层层逼近的追问，让她没法招架。 到最后，是匆匆赶来的宿虚明，将恍惚沉默的她拉出了人潮。 “主神这一次还是想袒护她吗？”群情激愤。 宿虚明笑了笑，问道：“我劝各位还是冷静下。魔族大军未灭，诸位难道已经有把握，在没有阵图相助的情况下，对上它们？” 义愤填膺的话，一时间全都噎在喉间。 旋即有人支吾问：“主神大人，如今离烬影的威胁，未必会比魔族大军小吧？” 出人意料的是，宿虚明竟然还顺着这话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怎么敢集聚在这里，口口声声要诛灭她呢？” “……”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渐渐难看。 宿虚明可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又问道：“你们凭的是什么？我的良心吗？我有那玩意儿吗？” “……” 这话实在没法接。 “各位掂量掂量。她如今的身手可不同往日，乖乖在这听了半响，只是因为她傻，而并非你们可以随意拿捏她。” 一直沉默的烬影，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嘴快了。”宿虚明似有所感，转头冲她笑了笑。 “说到底，您还是想让我们放弃……”过了一会儿，有一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奉拟神君和往生主神，也是如此打算吗？您们真的就不在意，我们这么多人拼命护下来的局面吗？战神她已然被魔族侵蚀过重，如今魇阴风雷在身，一旦两者结合，对我们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啊！” 他身上还穿着战甲，上面隐隐萦绕的魔气，昭示着他刚刚同魔族大战过。 面对他的质问，宿虚明笑容淡了下来，神情变得认真了许多。 “我明白，趋利避害是天性。但我早就说过，未来之事变幻莫测，即便再精准的演算，也有可能被推翻，更何况只是惊鸿一瞥。” “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有人声音嘶哑。 是啊，这正是死结所在。 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离烬影能够压制住魇阴风雷，能够抗住魔族的侵蚀。 这次的情况，也并不是奉拟带她去人间消失一段时间就能平息。 怀璧其罪，但她还有不想连累的人。 烬影手指微微蜷缩，从宿虚明身后走了出来，她抬起头，目光冷然。 正欲说话，却被宿虚明一个巴掌拍到了脑门儿：“小丫头，你别搞幺蛾子。” “症结是我。”烬影的声音冷峻，“把我摘出去，就是最好的办法。” “啧，什么最好的。我们还没死呢，你——”宿虚明哭笑不得，话说到一半，他目光移向身后，脸上露出松快的笑意，话锋一转，“得，最好的解决办法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的身影悄然浮现。 正是消失了很多天的奉拟。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几乎凌驾于所有神级强者之上的威压，从他身上展开来。 完全不亚于已经成为主神的宿虚明。 所有人目瞪口呆。 …… 自此，继策算主神、往生主神之后，神界迎来了第三位主神，同样天授神位的生命之神。 “到我身后来。”年轻的主神，温润平和，却强硬地将烬影拉到了自己身后，袒护之意明显。 第248章 万载筹谋(3) 但最终，众人的愤怒和疑虑并没有来得及开口。 奉拟在几个呼吸间，就为在场的所有人，驱逐了体内经年累月留下的来自于魔族的侵蚀。 这一手独特的能力，粉碎了所有的忧虑，无需他再多作解释。 奉拟的力量，必然会极大地强化他们这一方的战力。 宿虚明也表示，他们三人会联手帮烬影压制魇阴风雷，神族只会多出一个强悍的战神，而非敌人。 悲戚凝滞的气氛就这么兵不血刃地化解，所有人都开始庆祝欢呼，为神族出了个这么得天独厚的主神。 只有烬影脸色发白，恍惚地离开热闹的人群，在梦境森林外，那个无名山洞里，静坐着炼化了一夜魇阴风雷。 天际第一丝阳光露头时，她终于力竭，倒地昏迷。 阴影中，奉拟走了出来，他蹲下身，为烬影治愈起身上大大小小被魇阴风雷反噬留下的伤口。 宿虚明和业画灵的身影也走了出来。 业画灵看着奉拟的背影，不解道：“你这不是暴露了我们知道这个地方的事情吗？” 奉拟没说话。 倒是宿虚明拍了拍业画灵的肩膀，叹息：“这孩子以后怕是不会来这儿了。今日一事，以她的性子，怕是要将责任全数揽在自己身上，只会觉得奉拟是为了维护她，才舍弃的剑道。” 这里是烬影的避风港、疗伤地，但却不是战神的。 “这件事又不全是因为她。”业画灵一愣，声音冷沉，“奉拟找到了最后一枚碎片，以他的性子，注定会炼化成为主神的。” 宿虚明轻叹：“是啊，但烬影过不去这道坎。” 业画灵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后还是默认了宿虚明的说法。 本源碎片特殊，炼化后，除了会增加修为，还会改变他们的神力特性，以支撑出现的新能力。 业画灵炼化后，碎片异变了他的水属性，让他甚至能连通幽冥，掌控魂魄，但相应的，他也得承受幽冥的重压，需要时时防范。 而宿虚明则是金土双灵根再次融合部分，这给了他能一定程度上掌握时间的能力，像是短暂改变某个人的时间流逝，或者独身进入时空流中等等。 但这能力，让他踩在因果边缘，常年受伤，数度濒死。 他们也猜测过，奉拟炼化碎片后，很有可能也出现同样的情况。 这也是奉拟多少犹豫的原因。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他以剑道晋神，极尽艰难，数次更迭才达四阶，强悍非常的战力，甚至宿虚明都不敢说能正面对上。 如今虽然成为主神，但论战斗力，绝对是大打折扣的，说是被砍了手脚都不为过。 太过极致的力量，就必然带着巨大的反噬。 即便是神，也逃不过的。 将烬影一身焦黑的伤治好，奉拟这才开口道：“她不会钻牛角尖的。” “你呢？”业画灵摇了摇头，“你如今怕是连自保，都有些困难吧。” 遇上个二阶金系神级强者，可能都够他喝一壶。 别人沉浸在他的特殊能力里没发现，但他们也同样拥有碎片，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暂时的困境罢了。”奉拟将烬影从地上抱了起来，示意边走边说，“我哪儿有那么弱不禁风。” “看来你小子已经有想法了？”宿虚明兴味地抬了抬眼。 “还行，多亏您那些邪门歪道……” “嘿，我那可是倾囊相授！” …… 烬影和奉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们连骨子里都带着绝不服输的傲气。 前者醒来之后，除了见着自己身上已然复原的伤口愣怔了一会儿，一切都表现得十分冷静。 她在战场上表现也更加亮眼。 原本她就是体修出身，身手强悍，有了魇阴风雷，魔族轻易近不得身，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有心人也能发现，她虽然看似更加激进，打法也猛烈不顾，但几乎每一场，她都是守在奉拟周围的。 几乎没有魔族能摸到奉拟，自然也就不需要他动手。 很长一段时间内，奉拟一天要做的事情，除了帮人治治伤驱驱魔气之外，都空闲着。 他倒是也不觉这软饭不好吃，反而趁着这段时间，拉着宿虚明可劲儿研究起了灵器制作，说是得为他们的先锋，打造一柄趁手的兵器。 但最后先拿出礼物的，却是烬影。 战神烬影，成神后制作的第一张阵图，她为之取名为：磐石护卫。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啥时候研究的。 但这个礼物，逆天得的确是让宿虚明都惊了半晌，最后才喃喃道：“这玩意儿少不了要被劈上几道天雷吧。” 认主阵图，意念驱动，十次抵抗四阶神级的顶级防御，无视神级以下攻击，还能自我修复……每一个特点，都是在试图跟老天抢人！ 但她还赢了。 拥有这个阵图，无异于同时多了十条命。 “这东西还是先藏藏。”惊愕赞叹过后，宿虚明回到了正事儿，“传出去，那群人得把小丫头生吞了。” 临时组起来的联盟并不算牢固，面对巨大的利益，必然有人会撕破脸皮。 “我知道。”奉拟摩挲着手中阵图，脸上的笑冷淡了下来，“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方圆百里的花木绿植瞬间枯萎，飞鸟走兽纷纷倒地不起，土地也变得漆黑干裂。 无数的生机之力被抽离出来，浓郁得空气都令人心神发紧。 宿虚明瞳孔一缩：“这……” 他惊讶地看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奉拟也恰好迎上了他的目光，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下一刻，生机之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又回缩到了万物之中。 刹那之间，枯木逢春，万物复苏。 宿虚明难得失语。 “刚刚对不住。”奉拟微微躬身，摸了摸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一株灵植，浅声道。 灵植听不懂他的话，但奉拟身上全是它喜欢的气息，于是依旧蹭得欢快。 “你这招……也藏藏吧。”半晌，宿虚明干巴地道。 救命佛陀突然变成了索命阎王，还是如此不着痕迹的手段，任谁也不会安心的。 奉拟没说话，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 …… 奉拟有了自保之力，烬影在战场上就更放得开手脚。 加之不久后，奉拟联合数位神级强者打造出沉影天戟，战神烬影的战斗力，彻底被引爆！ 长戟纵雷，无往不利，征魔战场上，她是令所有魔族闻风丧胆的存在。 但人力有穷尽，魔族却没有。 恶念、贪欲是无穷的，不断滋生的魔族，让人神妖三族都逐渐疲累，大地疮痍满目，焦土重重。 他们可以守护的阵地越来越少。 再后来，烬影创造出了噬魔图。 十死无生的杀阵，这在烬影创造的阵图里，都是前所未有的戾气。 但的确很有效。 撑开阵图的力量越强，能吸纳的魔族越多，一旦魔族陷落，就绝无可能逃脱。 极大地给了他们这一方喘息的机会。 但事情还是无可转圜地到了最后。 天道衍生出了灵性，而它在有意推动魔族，帮助更多的高等魔族出世。 当奉拟晋升到七阶，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 再之后，三位主神联手探究多年，才终于将天道之灵的意图摸清了几分。 它要聚灵，所需要的代价可不是普通聚灵能比拟的。 他们猜测，要么是这世间八成以上的生命，要么就是他们三人体内的天地本源碎片，才能够满足这等巨大的消耗。 前者肯定不是不行的，但后者实现起来也很困难。 碎片已然被他们三人炼化，想要重新聚合，就必须得找到办法从他们的本源中提炼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边忙碌于对抗魔族，一边就在研究着怎么重新聚合碎片。 可这仍然是下下策。 因为即便聚合了，碎片仍然与他们的本源相连，而且三枚相互呼应，要想取出来，就必须同时取他们三人性命。 这一发现，他们一直没透露出去。 毕竟一方面，他们并没打算就这么束手待毙，另一方面，当时放眼整个天下，即便他们放弃抵抗，也找不出谁能同时杀死他们三个。 奉拟和业画灵开始寻找能够转圜的方法，而宿虚明越来越频繁地演算，受得伤也越来越多。 他算出了烬影在漓国的劫难，于是奉拟准备了那件生辰贺礼，又设法提前剥离了一部分神体，散于大地，这才有了后来的温谨方，即便言敬没有识别出因果梦，温谨方也会在冥冥之中，带言逢欢进入那个赛场。 算出了万年之后，a国的那场祸事，三人瞒着烬影提前做了安排，那一日，注定了有言家血脉会进入那个内院。 算到了烬影会与华国相交，于是准备了那个秘境，留下了一部分神识，在合适的时机帮他们一把。 它预见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安排，有用上的，也有没用上的。 但桩桩件件，全数围绕着烬影展开。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他已然预见了他们三人的终结。 策算一事并不能具体详尽地算出细节，但命理他们三人的命数注定终结于后灵时代。 但这个消息并未让他们放弃。 即便宿虚明的演算从不错漏，但却并非完整的未来，有无数个可能性可以争取。 而最后，奉拟和业画灵找到了一个办法。 使用上古秘技五相观，连接五行，应该能让他们能同时取出碎片却又保下性命和大部分实力。 奉拟占木，业画灵属水，宿虚明则可以一人撑起金土二位，最后只剩下了火位空缺。 他们尝试请过火系神者，但力量相差太大，无法完成。 最后，是离惑建议，他们可以使用南明离火来作为最后一相。 而这个任务，当时只有烬影能完成。 第249章 弑神 烬影身负魇阴风雷，南明离火伤不了她。 那时战况已近焦灼，魔族愈发强盛，他们根本耽搁不得。 烬影没有时间犹豫，当即就出发前往南方。 离开之前，她目色凝重地保证：“最迟三日，我必回。” 宿虚明笑嘻嘻地让她不要着急，奉拟则将一大袋灵药递给了她，惯常嘱咐了些安全为上。 业画灵给了她一件水系护甲，上面嵌了数片暗青龙鳞，阴寒深重。 那一日，平常得就像他们以前各自分别去战场，简单地商议和告别。 却也是他们最后的安稳时刻。 烬影日夜兼程，取南明离火时，也选择铤而走险，只花了半个时辰，最后硬生生将原定三日的路程，缩减到了一日半。 但就是这短短一天多的时间里，魔族暴动。 混沌深渊之下，有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在昼夜之间成型，力量直逼神级七阶，近乎赶超奉拟。 他自称计余凰，乃是魔主。 魔族天生战斗力的优越性，让他能同时与三位主神交手而不落下风，无数的魔族都是他疗伤的资源。 不过一日光景，天地失色。 千里风光化为焦土，连梦境森林等仙府神境，也没能躲过被恶火侵袭，魔族吞噬的命运。 魔主的恶火更加难缠，无数仙神妖族，都败于此下。 说是末日也不为过。 最后，三位主神合力展开了噬魔图。 他们深入阵图之中，以自身作为阵眼，强大得前所未有的噬魔图，终于压制了魔主。 无数人痛哭跪地，遥遥拜别。 而烬影拿着南明离火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前日还同她笑语的人，被她所做的阵图反噬。 那个唯一没有留下生门的阵图。 而里面还有魔主，她甚至不能以血去作废阵图。 烬影站在阵图之外，头晕目眩。 过了一会儿，她低着头，突然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沉影，你帮帮我。” 有血色的泪从她低垂的眼底落下，没入焦土，了无痕迹。 再抬起头时，她漂亮的脸上，只剩下冷静决绝。 而她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静静浮现。 沉影天戟的器灵，平日里是个傲娇的小孩子心性，特别喜欢让烬影哄着干活。 但这一次，他只是嘴角弯弯地对烬影行礼，声音软糯却坚定：“全力相助！” 说完，他便化作本体的黑色长戟，有器灵加持的神器，能发挥出近十倍的力量。 烬影手中结起了一个复杂的阵图，功法运转到极限，天地之间剩余的所有灵气，翻涌而来。 她来者不拒，尽数吸纳。 神级以上许久没有变动的境界开始松动。 天空中雷云滚动了两下又散去。 五阶巅峰、六阶、六阶巅峰…… 七阶！ 烬影的气息暴涨，同时强悍的神体也被从内撕裂，宽阔的经脉被混杂的灵气冲破，本源也受到了污染。 魇阴风雷倾巢而出，不断地炼化，同时也焚烧其中夹杂的魔族和魔气，堪堪维持着烬影这自杀般的吸纳方式。 八阶。 烬影猛地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到极限了。 强行借用的力量，终归还是无法再进一步。 烬影颤抖着握上了沉影，闪掠上了半空，随后直直落向噬魔图中心。 阵图不会对主人抗拒，她毫无阻滞进入其中。 见到她时，奉拟三人俱惊。 她发丝和衣服被血风吹的凌乱不堪，头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 “烬影，你要做什么？！”奉拟从未如此慌乱过，看着这样的烬影，他却没来由得感到了些窒息。 “救你们出去。”烬影声音低低的，却带着无法回还的执拗。 业画灵怒喝：“荒唐！这阵图你还不清楚吗？你今日若折在这里，一切就都完了，还不快出去！” 沉影深深地扎入地底，红色的戟带随风飘扬，她一手持戟，一手贴于地面。 “我无法将你们活着带出去，但是——”烬影咽下涌上来的血水，一字一句地道，“我能赶在噬魔图之前……”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三位主神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噬魔图已然反噬，他们三人如今是必死。 可死于噬魔图之下，他们会被完全抹杀，但若是死于烬影手中，噬魔图的反噬便会终结，他们保留神体和神魂可待来日，还可以分离出碎片。 “不可以！”奉拟三人几乎同时厉声喝止。 烬影没有说话，她周身银色雷弧张狂至极。 “烬影、不可以。”奉拟眼睛里漫上了红意，“你出去！” 往日里，烬影冲动鲁莽时，他总是有很多办法劝服安慰，可这一次，他们都明白，烬影不会回头。 可她要面对的，是叠加的弑神天罚…… 业画灵闭上了眼睛，幻化出本体，生生拔下了心口的鳞片，扔向了烬影。 宿虚明忍着反噬强行算了一卦，又匆忙将栖凰给了她。 数治愈，就在他准备将磐石护卫一并给她时，却被烬影无声拦了下来。 奉拟放弃了防御，倾尽神力将烬影一身的伤全数治愈，然后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磐石护卫也抛给了她。 随即而来的反噬加剧，他们三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烬影手中乌黑的戟身开始绕上雷弧，随即它戟尾刺入之处，大地蔓延出了三道银黑双色交杂的流光。 以极快的速度，在阵图上穿行。 最后冲向了三位主神。 随着流光到达，三位主神背后，小沉影幻化成形，穿着一身黑衣，粉雕玉琢的小脸严肃至极。 他手持着缩小版的长戟，脸色郑重非常，对着颤抖的烬影深深行了一礼。 烬影身边的长戟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 是那孩子在向她告别。 她哑然无声，愧然不敢抬头。 但仍将手贴于阵眼，全身的力量顺着流光倾巢而出！一个八阶神只全部的力量，足以瞬间摧毁一方天地！ 她的眼睛冒出血泪，一滴滴地砸在阵图之上，立刻就被阵眼吸走。 沉影手持长戟，身形如电，往三位神灵攻去，杀意毕露！ 烬影的磅礴力量同一时刻到达。 三位神灵彻底放开防御，命脉在这两股力量的合力之下，被同时被穿透！ 晶亮透明的天地本源碎片，随着鲜血被彻底带出主神的神体。 噬魔图的反噬终结，银色雷弧将烬影和奉拟三人的身体带出了阵图，宿虚明身上有一道金色的光亮飞出，消失在了天际。 烬影独自一人落于远处，她刚刚被奉拟治愈的皮肤，再次皲裂，像个晒干的泥娃娃般，不断剥落。 沉影天戟在她手中化为残灰，器灵沉影压抑的痛呼在她神识里响起。 神器诛杀三位主神，天罚顷刻而降。 她背弃了自己的兵器。 天罚之下，烬影如此想着。 天地间的魔族，已然被噬魔图尽数吞噬，可如今烬影将主阵的人都带了出来，阵图效用大大降低。 三位主神的神魂集结，将噬魔图同万千魔族，一起裹挟而上，消失在虚空之中。 奉拟的神体破碎成万千尘埃，随着清风飘散到天地各处，庞大的生机之力，席卷开来。 那些微末粉尘，落在土地上，江河湖海里；落在山脊雨林、沙漠荒原中；落在受伤的、死去的人们身上；落在这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之上。 天地好似下了一场冲刷一切的大雨，满目疮痍被无限的生机覆盖，温柔得如同天光初乍。 生灵们茫然地苏醒，感受着神力的滋养，迎接这新的天地。 而烬影在数十道天罚之中，麻木地见证了这一切。 业画灵的那片护心麟被天罚劈碎，神志消失之前，她最后瞥见的，是满脸怒意、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神众…… 即便她在天罚之下活了下来，怕是也逃不过众神之怒。 挺好的。 烬影身心俱疲。 …… 她还没死？ 烬影再次醒来时，人犹自是恍惚的。 身体僵硬得如同枯木，动了动嘴，结果喉咙间只发出了几声难听的“咯咯”声。 “醒了啊。”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平常得仿佛她只是睡了一个午觉。 但听到这个声音，烬影身体更加僵直。 是她师娘韶璆。 她眨了眨眼，还是没敢看过去。 “烬影，还有事情等着你做，你得快点好起来。”韶璆走近，用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之上，一边说着，一边如往日一样，替她梳理经络。 “……师娘。”烬影动了动嘴唇，半晌才终于叫出了声。 “嗯，是我。”韶璆微微颔首，眉目比多年前多了些凌厉和风霜，但依旧可见温柔。 烬影讷讷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也不知为何会是韶璆救了她。 可她当着千万人的面，亲手杀了三位主神，却是不争的事实。 若说有谁她是真的无颜面对，那她的师傅和师娘必然居于首。 然而此刻并没有她预料之中的声讨和苛责，韶璆只是冲她摇了摇头：“烬影，我没有怪你。” 烬影一怔。 “你睡了十三年，这期间我研究了很久。噬魔图无生门，想来他们那日是脱不了身了吧？”韶璆起初不是没有痛心愤怒过，可她终归是一族之长，不会被流言带跑。 烬影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韶璆的信任，让她的心多少有些慰藉，她捋了捋混乱不堪的记忆，哑着嗓子将当日的事情一一交代。 韶璆静静地听着，到最后，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烬影也跟着沉默。 末了，韶璆抬手摸了摸烬影的头发，看着有些恍惚的她轻声道：“孩子，谢谢你。” “……” 看着她的神情，韶璆叹息道：“小烬影，你不能自困在这里。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很多事情要做。” 又是这句话。 烬影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宿虚明最后给我传了两封信，一封是让我去救下你，还有一封是给你的。”韶璆递给了她一道金色卷轴。 第250章 等待 烬影怔然接过，恍惚忆起当时宿虚明似乎的确算了一卦，是在为她算生路吗？ 金色卷轴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封禁诸神，隔绝神界，遁入人群，活下去。 烬影手颤了下，几乎拿不住卷轴。 沉稳清隽，是奉拟的字迹，黑色的墨迹干净整洁，显然是写成许久了。 封禁诸神不是一件小事，极有可能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然商定。 是多早之前呢？烬影思绪混乱如麻。 韶璆也看到了，恍然：“看来大战之前，阿明就已经算到了今日这般光景。” 烬影一愣：“什么？” “这十三年里，魔族散尽，于是诸神又回到了人间。”她那双同奉拟相似的浅色眼瞳里，有些无奈和悲哀，“你知道的，信仰之力诱惑太大了。” “师傅和我父尊……” 韶璆点了点头：“也去了几次。” 烬影抿了抿唇，突然也体会到了些无力之感。 这不是战争的结束。 他们还没有找到真正消灭魔族的办法，灾难随时都会卷土重来，他们越放肆，越贪婪，魔族壮大之日就会来得越早。 “师娘，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件事。”烬影黑白分明的眼睛，冷静而漠然。 三个月后，得益于奉拟最后留在她身上的部分本源之力，烬影的伤被基本修复。 此后半月，白泽一族突然传出消息，失踪多年的烬影突袭白泽一族，幸得族长韶璆出手，重伤烬影。 但最终，还是被她从白泽族中带走了宿虚明和奉拟早些年的手札，逃出了封锁，逃向了西南方。 两位主神的手札。 消息不胫而走，往些年怎么都凑不齐的各路人马，蜂拥而至。 这消息除了方位是真的，其他自然都是瞎编乱造的，烬影重伤也是幌子，目的只是为了尽可能集结这些神级强者。 但大概是撒谎的报应，在正式交锋前，她的确被人重伤了。 还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追来的大批神众里，有冲着那所谓的手札来的，有打着“大义”清剿神族叛徒的，也有冲着她的阵图来的，还有一些是觊觎魇阴风雷的。 还有三人，大抵是来报仇的。 一位是奉拟的大弟子栾筠神君，本体是梦境森林的玄光鹿，性情温和，早早成神自立门户，与她有数面之缘，另外两位则是奚涟和封灵子。 于情于理，她也得将实情告知他们，于是便私下递了消息。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韶璆。 那一夜她循着月光赴约，解释的话刚开了个头，就已然迎上了奚涟和封灵子的夹击。 栾筠神君倒是有心听完，但他身有旧伤，在阻止他们交手中又被误伤，她一时乱了分寸，被封灵子的似锦劈中，破了防御，步步败退。 她不敢多留，挣扎着逃了。 此后她伤重这消息，从一分真，成了七八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宿虚明他们已然留下了封印众神的方法，只是需要五阶以上的实力，才能施展。 她受伤颇重，又已经打草惊蛇，不得不暴露踪迹将人引进梦境森林，那本就是一处天然的神境，通天地之力，她以其地脉为基，构建出能聚合天地之力的阵图。 勉强将她自己的实力恢复到五阶巅峰，这才成功使用了封印之法，暗算了追来的众神。 封禁的数量之多，差点连天然的神境都被他们打穿，但索性还是成功了。 当然也有漏网之鱼。 毕竟不是所有神者都会来追杀她的。 烬影又花了数年，背地里搞了不知多少次偷袭，这才将封禁诸神这事儿办的七七八八。 这其中少不了她师傅师娘、还有父尊离惑的帮忙。 而他们三位，也是最后自愿走入封印的神级强者。 因为他们明白，这道封印既是限制，也是保留神族的力量的最后一道锁。 拜别后，她亲手封死了印结。 各大仙府神境，自此隐匿，神界也与世隔绝开来。 而她按照信中所言，去了人间。 不过她并未混入人群，而是寻了处荒山，就此闭了死关。 虽然奉拟留下的本源之力，将她的伤治好，但她神位已破，不过外强中干。 加之多年与众神周旋，暗伤遍布，纵使修修补补还是伤了根基。 但她还是想苟活着，等奉拟他们不知何时的归来。 那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千万年时间本身就是一道利刃，能劈开这世间最坚硬的心脏乃至精神。 而她自漓国之祸起，更是一直在魔族和自我中周旋，难觅静寂。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是在等谁。 时而清醒，时而浑噩。 她不再寄希望于人族，有限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研究如何将魔族彻底终结。 她幽魂一样游荡于世间，吞噬虚空逸散的、世间新生的魔族，再以自己为饵，不断地试炼对付魔族的阵图。 她创造了封魔图印刻在自己身上，将引动的秘法传给了言家家主；创造出小型的噬魔图，取名为缚魔，以镇压零星出现的魔族。 对魔族的执念和憎恶，也在这期间越来越深。 最深恶痛绝之时，恨不得自毁。 随着吞噬的魔族越来越多，她手中的阵图一个比一个凶戾。 一直放在大榕树身边的那几张满是杀气的阵图，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成型的。 但她明白这样的阵图终究无法长久。 这世间贪欲无止，恐惧不息，魔族之祸也必将永恒，她要的、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时安逸。 几千年里，兜兜转转。 为了保持理智和力量的平衡，她不断陷入沉睡。 清醒的时候，她开始将缚魔图放到天南地北，热闹城池、无人沙漠、幽深海底、虚空边界、凶悍险地她都去过。 最后那些阵图之力，足以覆盖整个天地。 而她也几乎看遍了这世间极致的风景，期间还顺手救下了一些即将灭亡的妖族。 最多的时间里，她混迹于人间，就像奉拟信里说的那样。 然后一切事情，迎来了转机。 她自己都无法压制的戾气、不甘和痛苦，逐渐消弭在一日日的晨昏与热闹之中。 最后，她创造了出了全新的噬魔图，最先舍弃的，是对魔族的憎恶。 新的阵图，将以魔主和她做阵眼，以魇阴风雷为骨架，她用周身神力绘制，引天地之力作辅。 阵图成型之后，将真正的自生自长，无需外力维持。 它会将吸纳的魔族一部分转化为灵气反哺天地，一部分流转于阵图之中持续让阵图运转。 魔族存在一日，阵图也会存在。 将阵图创造出来的那一日，她感到了久违的宁静。 此后千年，她不遗余力地开始吞噬魔族，尽可能靠近魔主的等级，以不断地应证阵图效用。 但她终归不是魔主，故而从一开始就多少抱着同归于尽的心。 独活万年，对于死亡她并不畏惧，甚至期待。 唯一剩下引魔主现身麻烦了些。 虚空之牢何时破除她也没个准，魔主是不是早就逃出来了，她也感觉不到。 能做的只有等待，原本她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一切事情，从言灵两兄妹硬闯寒山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华国的试探，她并不觉冒犯，反而感到新奇。 应承他们的一系列所求，也只是因为闲来无事。 她早过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时间，他们敢求，她便也无不可。 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们真的能自己折腾出一条路来。 虽然以她的实力来看，这条路还有很多问题和迷雾，可终归跟当年的漓国不一样。 渐渐地，她也开始好奇，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便也不由得多帮了些手。 后来，当他们成功帮助季鸿智逃脱封灵子追杀时，她第一次觉得可惜，如果再有百年时间，或许他们真的能成功找到压制魔族的方法。 不过可惜归可惜，她却也没想过有一天，能真正跟他们联手。 直到温谨方的出现。 只要有牵挂，人还是会怕死。 期盼重逢的心，让她开始重新考虑，该如何留下一条命。 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人一直在为此不遗余力。 正如同奉拟所说的，宿虚明干扰命理，需要准确的目标。 这位主神很早就预见了自己和两位好友的命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烬影铺路。 宿虚明能演算出来的结果并不指向具体的事件，所以为了尽可能地指引烬影，他们预先做了很多安排。 有烬影遇到过的，也有没有生效的。 但所有种种，都只是围绕着烬影来演算和布置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尽可能帮她。 而这件事，并非只有他们三人想做。 万年后的言家家主言敬，也曾为此倾尽一切。 在那往生主神专门为他准备的造化梦境里，他却偏偏瞥见了因果缝隙中，言逢欢同魔主同归于尽，神魂碎尽，断绝轮回的未来，虽然只是万千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但他却不敢赌这一局，执念起，难脱梦境。 于是他恳求了三位主神的神识投影，舍弃一切进入因果大梦，去寻找他们家尊上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 而最后他也确实找到了些模糊的痕迹。 信仰之力。 第251章 空间融合 短短的关键，却让他耗尽了一生的修为，年华枯竭，道法尽毁。 三位主神叹息着散尽神识投影，为他拼了一个八阶巅峰出来。 而他丝毫不敢赌变幻莫测的未来，便也只能三缄其口，默默地开始准备。 知道了这点，蒋宵月不由恍然：“难怪自从言家主和华国合作开始，39小组的保密等级就突然被升到了最高。” 他们思绪此刻被联通，其他人也能模糊感知到她的所想。 离虞枝：“39？那是什么？” 蒋宵月一怔，解释道：“信仰之力的研究小组。” “这算是我跟华国合作的交换条件之一。”言敬也不再隐瞒，“我知道他们在研究如何‘提纯’信仰之力。所以我向他们开放言家传承，他们则替我收集信仰之力。” 他一切目的，三位主神的目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都只是为了保下言逢欢。 很多事情只需要挑破目标，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这也是为什么，您非要她参加比赛。因为0001号秘境在这里，温医生才能在交错时空里救下烬影；只有我们进了上古众神陨落之地，才有可能落入万象域，回到万年前，联合策算主神，在时空流中，为混沌深渊的烬影指路；而她也需要露脸，华国才能收集更多涌向她的信仰之力。”季临星肯定地看向言敬，思绪瞬间而至，“后面奚涟他们控制的舆论反扑，也在你们预料之内？” 言敬点了点头：“怕被有心人注意到，因此收集信仰之力这件事，不能做得太过火，他们出手，正好遮掩过去。” “原来如此啊。”烬影清冽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疲惫。 “尊上……”言敬苦笑，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件事儿被自己带入坟墓。 但出乎意料的是，烬影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叹息道：“这事儿我怕是没办法补偿了。” 众人一怔，但依托于神识大阵，瞬间明白了情况。 她不知何时，已经拆解了自己的空间，让其融入现实世界。 而此时此刻，外界的小型噬魔图全数勾连，通过言逢欢，又同新的噬魔图融合。 也就是说，天下的所有魔族，都已经被噬魔图笼罩。 也是这时，他们透过烬影的视角才发现，华国在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竟然真的完全独立地控制了局面！ 带有魇阴风雷的新型战机在各大城市周边护卫，无数聚华阵图在各地亮起堪比星海。 还有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万人共起的和衷阵图，对魔族分毫未让。 华国被恶火沾染的地方，被控制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中。 空间融合完成。 浮空的山岛轻轻落于黄沙之中，山体上的冰雪，让沙漠酷烈的温度降低了一些。 大榕树枝叶舒展，层层绿意散开，周围的沙漠被泥土覆盖，有绿叶冒出了头。 他们在浓密的树冠下，看见了静候在不远处的季鸿智等人。 周围上百架银色机甲在来回巡逻，他们身后，错落站着几十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和衷阵图已然将这片区域的魔族清除干净。 魔族之危暂解，可还有一个更加令人忌惮的威胁在。 天空雷云滚滚，缝隙遍生，只有烬影能看得见的庞大金色虚影，裹挟着雄浑的力量，在虚空中翻腾，几欲破壁而出。 天地间江海翻涌，竟有倒灌入天之象；大地龟裂，山川碎裂，有岩浆在其下蓄势以待…… 天道之灵还需要力量，而且它已经在动作了。 他们终于明白烬影先前被奉拟打断的、未说尽的事情。 三位主神仓促醒来，天道之灵来势汹汹，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是强行阻止天道聚灵。 成则皆大欢喜，若败，他们会效仿本源碎片，成为它新的能量来源，以此让它不得不再次因为炼化而耗费百年。 但这办法实为下下策。 他们三人即便是全盛时期，也不足以提供天道聚灵的全部力量，付出生命来拖延，他们已然干过一次，烬影是极力反对再来一次的。 因为她先前未说完的话是，对于天道聚灵这事儿，她有两种新的办法。 其一，也是硬来，但干这事儿的人选主力应当是她。 首先天道之灵是虚无体，七阶以上方能察觉，奉拟三人如今勉强合力能抵得上一位五阶，实现计划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而她虽然魔体被消解，力量损失不少，但总归瘦死的骆驼，强撑着也有神级八阶左右。 现如今她已经被规则发现，这么些年，她身上背负着不知道多少道该被制裁的罪名，既然逃不掉，不如顺带将祸水东引，让天道之灵也喝上一壶。 毕竟规则本身是不会心软的。 这方法她的成功率比主神三人高，但最高也只有四成把握。 还有第二种，助它聚灵。 但并非让几个人去做这个力量之源。 她要的是，剥离这天下一切事物的一小部分力量，将其汇聚起来，共同支撑天道聚灵所需的能量。 灵智聚成后，它虽然会获得掌控天道规则的智慧，也可能会衍生出不可预测的性情，可同样的，它也会如同这世间万种生灵一样，被拉入生克一环中。 而同它相生相克的，会是整个世间万物。 届时，对于世间生灵来说，它是最凶戾的刀，也会是最牢固的盾。 神识大阵里，真正接收到烬影这两种计划时，所有人都感到愕然。 一是因为这两个计划，同样也是烬影在这短时间里想出来的。 二是因为不管哪一个，都透着以命相搏的狂妄。 尤其是第二个计划，就连一向肆意的季临星都不由得砸吧砸吧嘴：“这会玩脱吧。” 烬影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可看不出来多害怕的样子。” “嘿嘿，反正都这样了，我还是站你比较稳当。”季临星笑嘻嘻。 奉拟轻松得像是决定下一顿吃什么一样随意：“那就试试第二个吧。” 相比于第一种损失，其他人也更倾向于第二种。 而且，怎么说呢。 刺激。 有一种富贵险中求的刺激。 神识大阵缓缓散去，晕散的灵光映衬着众人脸上的跃跃欲试。 业画灵是唯一一个面色冷漠的，相比于年轻人的热血，他多少显得像个机器人：“变数太大，实现的每一步几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不乐观。” 宿虚明摇了摇手腕上那串仅有黑白二珠的手串，玉石撞击的声音牵回众人的注意力，他这才笑眯眯地道：“别这样想，咱们这么多脑子在，问题来一个解决一个就是了。” 不远处，季鸿智等人脸上有些许的茫然，但似乎意识到场面不太对，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言敬不动声色走了过去，将事情给他们简要说明了起来。 而这边，业画灵依旧不是很看好：“剥离个体身上的小部分能量容易，可天下万物难以计数，即便是烬影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能量的收集。” “烬影不行，但有奉拟呀。”宿虚明指了指正在低头同烬影说话的人。 业画灵一怔，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这能行吗？” 奉拟抬头笑了笑：“应该是可以的，虽然我的神体碎片这么多年消散得差不多，但终归留下了些微气息，足够支撑我收集附近的能量。” 若说谁的神识能够顷刻间通达世界，那便只有曾经的生命主神了。 他的神体碎片，携带着庞大的生机之力，曾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奉拟从来不说大话，业画灵倒是不怀疑这点。 “那能量怎么收归一处？”他又问，“千山万水之距，纵然我们联手也是做不到的。” 奉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麻烦事，所以我刚刚问烬影，能不能用移影阵图，将各处空间短暂联通。” 业画灵意外道：“结果呢？” “我没试过。”烬影摇了摇头，右手从空中一抹，数十道移影阵图出现，在空中拉开约莫半人高的圆形空间口。 空间入口对面皆是不同的风景，天南地北，各自有之。 移影阵图可以储存，但使用时，必须了解出入口两边的模样，她能这么轻易同时展开数十道，得益于曾走遍天下的经历。 但这点还不够。 她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双手覆盖上幽绿色的灵力，神识蔓延开来。 众人只见，成百上千道移影阵图纹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绘制了起来，几息之间阵图成型，无一失败。 可她身上的力量明显仍然在减弱，而且速度快得有点诡异，即便是言寂月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移影阵图虽然比较耗费力量，但言逢欢神级八阶实力，不至于几百个阵图就有这么大消耗。 而这时，季临星注意到了一点：“我去！阵图里怎么还有那么多！” 只见他们面前的阵图连接的空间里，也在同时生成上百个阵图，以连接其他的空间。 一层又一层，成千上万，不可尽数…… 没人见过言逢欢这般倾力绘制阵图的模样，一瞬间，即便是季鸿智等自觉见惯了大场面的，也头皮发麻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切。 重重叠叠的阵图，在烬影的神识控制之下，联通了天地四方。 而奉拟也闭眼入定，引导起天地各处残留的气息，来收集世间生灵万物身上的力量，再就近通过移影阵图，通过层层空间传送到他们身边。 宿虚明扔出手腕上的黑白二珠，无数阵图里奔涌来的能量，尽数被收进了那小小的珠子里。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奉拟引导能量时，全部将就已有的移影阵图，极尽避免烬影过多费神。 但这套娃似的阵图构建方式，消耗无疑是巨大的，半个时辰后，烬影突然问:“还有多少？” “三成不到。”奉拟回答得很快，“四方海域极深之地、极北冰层之下、我空间里的众妖族还有神界。” “……神族要是现在出来，我怕是会死。”烬影扯了扯嘴角，还有空开个玩笑。 奉拟眼睛里浮现了些笑意：“只取能量，众神还不能现在出来，否则天道之灵更坐不住了。” “我去吧。”业画灵道。 奉拟笑道：“一切小心。” 业画灵“嗯”了一声，身形化龙，飞入云端。 烬影看了一眼云海中的青色龙影，随即道：“移影阵图要一直控制着开启的状态，我的力量以及能调用的天地之力，快跟不上消耗了，现在怎么办？” 此刻尚有余力，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散漫。 奉拟问：“还能坚持多久？” 烬影想了想，说了个保险点的：“两成左右吧。” “好。若来不及，就弃了剩下的那一成吧。” 烬影愣了下，其余人也目瞪口呆。 不是，这位主神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一成……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季鸿智上前，斟酌着开口道，“按理来说，牵制天道之灵的生灵越多，就越算成功吧？” 第252章 信仰净化 “的确如此。”奉拟笑了笑，“但万事总有难全处，尽力即可。” 烬影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巴，但还是没说话。 倒是宿虚明笑了一声，当了烬影的嘴替：“你又想自己搞什么事儿吧。” 嗯？ 众人不明所以。 奉拟无奈地冲烬影和宿虚明笑：“我没有。” “得了吧。”宿虚明嗤笑，“让别人尽力，自己撞破南墙，从小就是这么个狗性子。”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奉拟选择了闭嘴。 烬影忍了忍，还是偷摸笑了出来。 季鸿智试探地问道：“生命主神这是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在烬影的目光中，奉拟笑了笑，没否认自己有私下的打算。 “倒是算不得什么好主意。只是我和她同属木系，我的力量又特殊，能够直接渡给她，帮她多撑一会儿。” 问题的关键是，奉拟还需要分神聚集万物能量。 宿虚明哼了一声：“你也真敢想。” 而这时，季鸿智轻声道：“帮言小姐维系力量的话……其实，我们有一个主意。” 说着，他自手中的空间戒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盒子，隐隐雷鸣，寒气丛生。 …… 那银色的盒子工艺复杂得十分出人意料。 最外层是深海玄铁，又用魇阴风雷裹了几层作为防护。 内层是用了华国最新合成的数十种材料，能最大程度防止能量流失。 再里面，是一个芥子空间，制作方法是他们从0001号秘境里学到的，灵武大比里，六阶以上的修士全被他们聚集到一块儿，数位七阶领头，共同制作出来的。 芥子空间内层之中，又附着了一层特殊的过滤装置，是数个研究组夜以继日的研究成果。 能够过滤信仰之力中，那些能被魔族催发为己所用的物质。 在这些层层防护之中储藏着的，就是这么久以来，所有涌向烬影的信仰之力。 全数都是被净化过的。 烬影八阶的修为，神位又毁，信仰之力没办法让她晋阶。 但为她所生的信仰之力，却能让她的力量不断得到补充。 问题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化解。 言敬曾经在因果大梦中辗转千年，其所求生路，于此刻拨云见月。 当众生之力，通过移影阵图，尽数汇集于宿虚明那黑白二珠时，业画灵也带着神界能量归来。 庞大的能量，大概刺激了天道之灵，天幕顿时缝隙大开，虚空乱流倾泻而下。 奉拟三人同当年一样，孤身迎了上去，快得奉拟只来得及对烬影留下一句“回见”。 比当年还要潦草的告别。 但一切又同当年不一样了。 因为奔向天际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上百架银色战机。 它们以不弱于几人的速度随行，身后掠出长长的银色“水雾”痕迹，张扬的雷弧在其中闪烁。 接近天幕之时，部分战机飞速变幻出人形形态，掌中手持银色巨剑，雷火奔腾。 业画灵变化出青龙本体，速度暴增数倍，带着奉拟和宿虚明穿梭于缝隙之间，以神力暂时修补破损的天幕。 而保持战机形态的百架，来回穿梭于天幕之下，机身飞行轨迹拖出的水雾织连起来，兜住了下落的虚空乱流。 魇阴风雷消磨了其吞噬之力，而手持巨剑的人形机甲，不断将乱流分割。 巨剑剑身上附着的魇阴风雷外焰，将乱流之中的吞噬之力进一步消解，其胸口的圆形装置，将剩余的乱流吸纳，通过特殊装置分解，再变成战甲的能量来源。 情况比预料中的顺利许多。 烬影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白二珠，合上掌笑了笑。 事情走到了她预想中的局面，但比之万年前，却总算能窥见些希望。 烬影抬脚欲走，右手陡然被人拉住。 她疑惑地回头。 季临星眼眶红透，眼底有些血丝，但看着烬影漂亮分明的眼睛，最终只克制地吐出一句：“回见……” 他像是求证一般，语调有些弱。 在他身后，言敬等人、季鸿智等留守的修士们，也正直直望向她。 谁也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生死之距，众人的不安、担忧和悲哀都显露无疑。 “好。”烬影笑了笑，难得温柔，却十分坚定，“回见。” 季临星突然笑出了声，放开了手：“你可别失约。” “不会的。” 烬影轻笑的声音仍在，身影却消失无踪。 随即千米之外，有银色的雷光直冲天际，雷鸣之下，天罚追击而至。 银色雷光速度暴增，越过奉拟三人，直入虚空，同天罚擦肩而过。 天罚瞬时倒转，也随之没入虚空乱流，不见踪影。 天幕被奉拟三人的神力暂时修复，青天朗朗，不见阴霾。 下一刻，天空忽黑，狰狞的紫黑雷电照亮了天际。 有仿佛来自洪荒的哀声，震响在万物耳边，震得人血气翻涌。 世间所有生灵，都惊惧地停下手中的事，看着如同末日的天地，满心战战。 各地聚华阵图起，亮如星海。 同时信息中心将刚刚接收到的视频，发布了出去。 视频是他们曾赠送给烬影的那一对耳坠录下来的。 后来他们又拿回来进行过几次技术升级。 有赖于烬影一直将其带在身边，耳坠中隐藏的新型摄影机得以将一切都记录下来。 当得知信仰之力真的有用时，他们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人手，将关键点梳理截取出来，做成了约莫五分钟的视频。 仍旧完好的网络，让在外面奔波的、在家里求救的，越来越多的人们，得以知晓此刻所面对的危机。 华国为此铺垫了很久，因此虽然仍旧恐惧万分，但所有人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镇静了下来。 魔主仍然具有威慑力，但却没有引得万人屈服，他们抗住了恐惧，让无数的信仰之力，径直涌向了没入虚空的烬影。 这一次，站在末日尽头顽抗的，不再只有那寥寥数人。 …… 他们不知道情况具体怎么样。 因为闭合的天幕将一切动静都掩盖住了。 但一切事情都预示着情况在变好。 紫色天雷响起的频率变少，天空在下了三个多小时的暴雨后，迎来天光。 阳光洒下的那一刻，宿虚明将最后一处龟裂的大地合上，奉拟驱逐掉恶火，又洒下了万年前保留下来的灵草草籽，它们在噬魔图转化出来的灵气中，迎风飞长。 又过了两天，华国基本处理好魔族造成的混乱，大致恢复了秩序。 所有人心有余悸，都还沉浸在这场噩梦里，讨论度越来越高。 华国陆陆续续放出了更多的细节，将那些曾经将众多天才、修士压迫到窒息的消息，一点点掰开，再公之于众。 虽然听上去仍旧难免心惊，可终归已经过去大半。 故事总是比事实更容易让人接受。 加上三位主神、华国灵武局、灵武界、覆盖世界的噬魔图的存在，让恐慌和暴动都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 与此同时，涌向虚空的信仰之力变得越来越多。 为了保持信仰之力的源源不断，华国这边智计百出，可谓是做足了努力。 能被用来吸引视线的，他们几乎都没放过。 言家人自不用说，只要能帮他们家尊上，根本不用喊就十分积极主动。 因为灵气复苏，许多人都有机会修行，言敬干脆直接公开了言家传承的入门功法。 言寂月也将烬影手札里，几种简单的阵图绘制要诀公开了出去。 季临星甚至放出了伴生灵兽腓腓，带着到处晃悠，很是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 奉拟几人也露了几次面，但他们力量未恢复就到处奔走，损耗颇大。 尤其是奉拟，由于缺少神体，直接损耗神魂本源，到后来几人不得不闭关疗伤，倒是有些抽不开身。 不过有信息中心那群人精在，十分也能给润色成百分，更别说几乎所有人都在共同努力。 他们隔着天幕和无边际的虚空，同那人失去了所有联系。 可他们清楚，只要这世间安宁一日，就说明那人还活着，还在同天道之灵较量着。 所以他们也不能放弃。 除开为烬影召集更多的信仰之力外，华国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更多自保的手段。 即便烬影无法归来，事情走向了最糟糕的结局，他们也不会束手待毙。 不过这一次，命运似乎偏爱了众生。 四个月后的初春时节，晨曦之前，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长吟，比太阳先唤醒了世间。 深邃得让灵魂也在震颤共鸣。 有什么东西，烙印在了每一个生灵身上，瞬息即逝的微末感觉，快得让人抓不住。 但确实存在过。 信息中心一直没有间断过对烬影气息的检测，很快就发现了大榕树的方向，涌现出的能量波动。 大批人马立即动身，数千机甲悄无声息出动。 等他们到时，闭关的奉拟三人已然不知何时到了。 周围不断有移影阵图打开了空间，言敬、季临星等人正从其中闪掠出来。 他们显然是匆忙知道这件事儿，几个年轻人身上甚至还穿着睡衣。 季临星脑袋上还有腓腓掉落的白色毛发。 清晨的沙漠中心，温度有些低。 大榕树在这儿四个多月，周围的环境好上不少，呼吸之间还能感受到空气中冰冷的水气和充裕的灵气交杂。 但谁也没觉得冷，心跳如鼓间，甚至感觉到了血液的沸腾。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了一场银色的火流星。 照亮了将明未明的天空。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在流星中随之而落，自由落体的速度极快，那人的黑发被风吹得乱舞，看不清面容，但并不耽误众人认出她。 这场面吓得众人心跳一顿，纷纷纵身飞掠而去，意图救下她。 但青龙的身影早已赶在所有人之前，飞向天空。 最后昏迷的烬影落向了青龙背脊之上，被人稳稳接了下来。 他的身影被云层遮住了些，地上的人看不分明，只能干着急。 当奉拟抱着烬影从青龙身上跃下时，眼巴巴的众人确认了那昏迷的人还有呼吸，一口悬吊了数月的心，终于有处着落。 烬影还活着。 虽然她这次修为毁了个彻底，根基全废，魇阴风雷本源散得七七八八。 但终究活着。 她为这世间独身奔赴死局，但最终，世间众生灵又将她带了回来。 无数信仰之力护住了她各处命脉和生机，保她在天道之灵面前，任意施为，全身而退。 这世界仍旧不完美，未来世间仍旧会有无数的恶念滋生，可魔族不会再出现，天道聚灵后被拖入生克之道，与万物共生，不能再随意掀起灭世灾祸。 这是新的世界，集众生之力，万年之功。 -全文完- 「这是最后一章了。应该也没有人看。 最后十几章是最近几天写的，用了定时发布，所以也不知道这章发出去的时候，一切又将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刚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挺开心的，那时候工作忙，但每天熬夜也想要写下去。 只是后来生活的变故来得太快，于是停更了许久，对曾经给予我信任的青禾，实在感到万分抱歉。 那段时间我自己活得浑浑噩噩，现实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能力，但我又必须撑住面对。 现在仍然时常恍惚，自觉还是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曾经有一度我感觉坚持不下去了，好像死都变成了我能选的最简单的事情。因为很早就知道是绝望，于是每个挣扎都变得很刺痛。 时常一个人躲在浴室里哭，然后硬着头皮活。 为了逃避，时不时地又接着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就好像我的生活还是能正常过一过的。 以前总觉得只要坚持事情都能变好的，但后来才发现，其实只是现实碾压着我过去了而已。 故事刚开始，我没有强求烬影是否要活着，但后来，我只希望她一定得活下来，那么多挣扎和努力之后，在故事里总要有个好结局。 也希望我妈妈有个好的结局。 生活总是有很多遗憾，祝大家在遗憾之前圆满。 2023.08.17山海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