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吉耶里新闻社》 第1章 实习记者 第1章 001.实习记者 上午08:30。 今天是汇报工作进展的日子。 塞利安准时来到公司,进入上级编辑办公室。 上司正在吃零食,大半截指骨在嘴里嚼的嘎吱嘎吱作响,看清来者是谁后,他放下包装袋,语气无奈的问:“这次有爆炸性新闻了吗?” 与此同时,窗外一道人影坠落下去,发出凄厉的尖叫。 塞利安颔首,将一封厚厚的信封以及三块储存卡摆在桌上。 过了没几秒,又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掉下去,发出同样的尖叫。 “不急,东西一会儿再看,按照规矩,你得先汇报新闻点的由来。” 塞利安对窗外不断重复坠落的身影熟视无睹,只是平淡开口道:“那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 上司摆了摆手,表示这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无所谓,我们报社追求的就是真实性,所以越细节越好。” 对方点了点头,片刻沉默后缓缓说道:“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 1月24日,星期六,17:02。 天穹如同搓棉扯絮般,地上的积雪堆了有五六寸那么深。塞利安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刚走出来就打了个哆嗦,外头的天气实在是有些冷得夸张了。 他裹紧棉袄,艰难地在雪地中前行,小镇的街道死寂而森冷,看不到其他行人的踪影。 路的尽头就是圣彼得疯人院,它的外形已是如此破旧,尤其是在这晚冬的夜晚,更是呈现出废土残骸般的效果。 塞利安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十五年前被阿卡姆当地治安官关进来的大人物,眼下这种落寞凄凉的场景倒是和他的经历十分符合。 正前方已经看不出任何路的轮廓,全部被雪掩盖了,只有些杂草露出头,或许在被埋掉之前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打扫。 塞利安用力推开铁门,中途甚至没有一个门卫之类的人出来阻拦,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整栋大楼黑漆漆的,像荒地里的怪兽,只有三楼的一扇窗户亮起一丝桔黄色的灯光,显得飘摇凄凉。 塞利安打量了会四周,随后走上楼去。 明明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但这里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走到三楼时碰到一对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目测有个七八十岁左右。正一脸麻木的听着搭档跟自己抱怨这里有多荒凉,或许他们一开始就应该听导游的话,先把一半灵魂卖给恶魔,毕竟在深层地狱里受苦都比在这要痛快。 二人都对塞利安视而不见。 他来到唯一亮着灯的那个房间,门扉顶端有个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写着“院长办公室”——运气有够好的,塞利安心想,起码这鬼地方还是有人在工作的。 他敲了敲门,门却直接向内滑开了,他这才发现是虚掩着的。 “你还站在外面干嘛?快进来吧。” 办公室的主人很热情的朝他招呼道。 塞利安没有踏进去,因为门内是熊熊烈火,翻涌着无数人头的血海倒挂上方,一个个饱受折磨的灵魂发出细微低哑的哀嚎。 圣彼得疯人院的院长正玩着一团业火,看起来三十岁刚出头,黑色络腮胡乱糟糟的,见对方没有任何动作,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进来吗?外来客。” 塞利安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这情况回什么都是问题,所以他扬了扬挂在脖子上的胸牌,同时露出一个高级从业美容顾问才有的优雅笑容,说道:“您好,我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一名实习记者,来这是为了看望但丁先生的。” “谁?”对方眉头一挑,反应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您的一位病人。”塞利安又说。 “哦,想起来了。”院长挠了挠脸,突然明白了什么,继而伸手指了指他的胸牌,语气唏嘘的说,“啧……你们新闻社招的员工还是一如既往的杂啊,小伙子年纪轻轻,理智阈值居然那么夸张,你是从哪个世界过来的?” 塞利安愣了下,随后轻笑着回答:“只是一个很正常的世界而已。” 这一天是他来到阿卡姆城的第三周。 完全不同于以往他所了解的穿越客福利,这个畸形的世界已经疯掉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某天某时某点,某个正在发呆的人忽然听见来自另一个位面那不知名且令人癫狂的千万呓语;又或许是某一天,本该被送入太平间的尸体突然从整整一个大厅的人们胃里爬了出来;又或许来源于人类在探测到未知领域后迈出的第一步起。 需要追究的原因太多了,总之从那以后,这里就开始了全方面的腐烂。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邪神与恶灵大张旗鼓,把原住民的平淡生活毁得一干二净,并且还往里塞了数不尽的血腥、绝望、黑暗。 然而,醒过来的只有诡异,与其相对应的神灵则像是出场剧本被导演毙掉了似的,从未出现。人类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很快就接受事实了——换句话说,已经陷入世界观崩塌状态的人们自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就彻底丧失了反抗的想法。 因为毫无意义,反正无论是谁,哪怕上一秒忽然死了,下一秒没准就会以幽灵的形态出现在你旁边;自此,人类废除了所有刑法,原因同上——没有意义;不会有人再想着犯罪,因为那些你毁掉的同类可以选择自杀,下一秒就会找你复仇;他们也因此不再畏惧死亡,甚至还秉持着欢愉的态度。 塞利安能够加入新闻社,靠的也是那不同于这个世界原住民们的感知偏差性——也就是院长所提到的理智阈值过高。 用上司的话来说,新闻社的员工实在是太不经用了,基本出去跑个两三次外勤就会死,像他这种理智值高的家伙才是最耐用的,起码不会随随便便的被那些从大脑深处响起的呓语逼疯。 “正常的世界嘛。”院长含糊的说,“这年头还真少有活人能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话说回来……你有采访批准证明吧?” 塞利安闻言,迅速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叠的盖章文稿,为了能够转正且在这疯狂世界有生存下去的资本,他可费了不少功夫准备资料。 对方凑近了几分,将它们接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好一会儿后,尽可能摆出一副很权威的表情,佯装严肃的说道:“嗯,新闻社办事就是严谨,跟我来吧。” 言罢,就见他原地一跳,身体便不受地心引力控制般定格在半空中,塞利安看到他伸出手在那倒转的血池里捞些什么——过了几秒,有串钥匙就从一颗刚浮起的头颅嘴里吐了出来。 他走出门,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侧过头看向塞利安:“你找但丁干嘛?” “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比如为何他能够随意游走在地狱与人间,以及……当初是如何将奈亚拉托提普击退的。” 塞利安如此说道。 院长“哦”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兴趣,接着便迈着有些迟钝的步子走了出去。 他跟着院长穿过一条条昏暗幽静的长廊,途径沾满变质肉沫的阶梯,向顶层封闭的病房区走去。 但丁应该是有能力离开这里的,塞利安忽然这么想,可是那人却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病态的世界,所有人都无处可去,只能困在鬼怪们的手心里。 一路无言,他们很快来到八楼,院长掏出钥匙,将一道又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打开——内里是一条与其他楼层同样的走廊,窒息,黑暗,毫无生机。 左右两侧都是紧锁的房门,塞利安在原地停了会,他能听到从房间里传来窃窃私语和哭声,有的还在笑,整个长廊都散发着一种怪诞且疯狂的气息。 “能送到这的都是理智值接近无的重度患者。”院长耸了耸肩,破天荒的向这位实习记者解释道,“实际上,深层地狱也懒得收他们的灵魂,毕竟都已经变质得不成样子了。” 讲到动情之处,他往地上吐了口痰,边往前走边继续说,“所以这种烂摊子就轮到咱这种当恶魔的社畜来接手了,但他们也算听话,不会惹事生非,跟普通病人没有什么区别。” 院长顿了顿,停下脚步。 “哦,就是这里。” 他说着,挑出钥匙将病房的门打开,按下灯控开关。 黑暗里,刺眼的光线一下子照亮周遭的一切,塞利安看到正坐在床铺上的人,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他却跟照片上的人没有一点儿的变化,没有衰老,同样也没有被长期囚禁的憔悴。 但丁穿着整洁干净的病号服,双眼平淡地望着门外的来客,脸庞毫无情绪,像是在面对一堵枯燥无味的白墙。 “你们好好聊。”院长打了个哈欠,随后剖开腹腔,从胃里拿出瓶酒,一副已经完工下班的样子,“我出去转几圈,别死了啊。” “但丁先生。”塞利安说,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平缓,仿佛在开始讲述某种睡前故事那般,“我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实习记者,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帮忙解答。” …… “所以这就是你那所谓的‘爆炸性新闻’咯?”上司边嚼着断指,边将信封拆开,他把里面的手稿一份份地拿出来检查,感叹着说:“那几个外神跟它们的信徒可不会买账,但地狱的混蛋们特别喜欢看热闹,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晚间新闻吧。要说还是外来客啊,这里可没多少家伙是愿意为同类着想的。” “倘若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邪神,那么新闻社能征用的员工数量也会变得更可观。” 上司听到这话,又好好地夸了对方一番,甚至还打算跟他分享些小零食,塞利安没有搭理。那人抱怨了一句野猪吃不来细糠,把自己那一整袋断指吃完后,才语气随意的说:“回家等通知吧。” 塞利安简单的表达了自己对能为新闻社工作的渴望之心,随后便要离开。 临近门扉之时,上司却又嘱咐了几句。 “对了,通知邮件晚上七点前会发给你的。”他笑着看塞利安,语重心长道:“一会儿回家路上,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会没命的。” “谢谢您的提醒。” 塞利安躬身致谢,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在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内,有这么一条人尽皆知的消息。 上级编辑,可以预知一个人的死亡。 第2章 疯狂色调 第2章 002.疯狂色调 塞利安迈出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那一刻,觉得像是从深海里重新回到陆地,一种隔层感扑面而来。 待他去看时,原本庞大宏伟的建筑体早已消失不见,自己此时正站在一处仿佛爆炸后的焦黑废墟之中。 接着,一颗又一颗带着牵引线的人头从角落里滚出,密密麻麻,带着噬人的恶意。 “你觉得自己逃得掉吗?” 离开废墟的那一瞬间,有道怨毒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塞利安见怪不怪地将包里那些从隔壁恶魔公社那顺来的眼球果实拿出,随后高高抛起,喂给那些不断朝他靠近的人头气球。 做完一切,他便离开了这里。 …… 空气里弥漫着发甜的香水味。 塞利安步行至地铁,通过安检后和已经见过不下数十次的安全员告别后,一路来到进站口,见对方走远了还180°转过头冲自己笑的正脸,又朝他客气的挥挥手,随后进入了直达公寓的地铁。 厢门打开,有具倒吊着的尸体立在面前,容貌已经腐烂到分辨不清,头顶灯光不停闪烁,仿佛是在邀请来客快点进来。 他没有搭理,往后退了一步。 那尸体就这么在空中晃了好一会儿,直到地铁即将运行的提示音响起,才折过腰,将绳索卸下,一蹦一跳的跨了出来。 “操,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了,真难骗。” 塞利安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进入地铁。 与此同时,他脚下正好踩中一颗正要往里面挤的狰狞头颅,像是泡在水里许久那般,质地非常黏腻,甚至还把部分皮肉踏烂了。 他脚步不停,默不作声地把那玩意往门外反方向一踢,正好踢到了中央的广告牌上。 荧屏上拿着推销商品的女人眼珠一动,随后嘴角肉眼可见的咧开,直接蔓延到了耳根,那饱含温柔笑意的双眸直勾勾盯住了落到自己面孔的脑袋。 下一秒,女明星的嘴巴骤然扩张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她伸出一条长满触手的血红舌头,那头颅颤抖的想要离开,但还是被巨大嘴唇中伸出的口器绕住,拉了进去。 渗人的咀嚼声响起。 塞利安听到了模糊的哀嚎和骨肉碎裂的咯吱声响。 过了会儿,广告牌上的女人露出满足的表情,唇齿血红一片。 塞利安了找个空位坐下,并没有和那刚饱餐一顿的怪物对视。他知道,对方显然没有满足,这会也一定是在盯着自己不放,所以只是低着头,玩起手机。 厢门关上,地铁晃了几下,随后开始前行。 但那种被注视的怪异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张形同广告牌女明星的照片飘到他身旁,缓缓落下。 照片里的女人在盯着塞利安。 “我知道你看得见。” 塞利安置若未闻,只是专注地盯着手机。 地铁内灯光昏暗,光影闪动,隐约可见掺暗示着不详的血红之色,天顶的日光灯照在她越咧越大的唇角,还有那长满人形手臂的猩红长舌。 接着,车厢里却忽地暗了一瞬。 车厢里一直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消散了。 再仔细观察看,地铁舱壁上沾着的血迹,手印也统统消失不见,就连乘客都变少了些,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坐着,或是扶着防摔栏站立,智能女音开始播放站点到达。室内暖气常开,足以驱散深冬带来的寒意,令人感到舒适。 如此的宁静,平常。 正如塞利安记忆深处的正常世界那般,一切似乎又恢复回原样了。 然而,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反而就是上级编辑给出的提示。 当已经疯掉的世界突然将獠牙收起,伪装回自然的时候,也就是危险来临之际。 地铁停下,在此站点上了来一群人。 那帮人很明显都互相认识,尽管看上去毫无共同点,且衣着打扮,言行举止跟年龄都各不相同,但自从上车后,他们就都压低了声音在角落内开始交谈。 塞利安瞟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反应跟普通乘客没什么区别。 但那群人显然并非对他毫无兴趣。 他正想着等会到家了该吃些什么,就见眼前忽然有道阴影压了过来。 是那伙人其中的一个女性,约摸二十刚出头的年龄,长了张电影女主角的精致面孔。 她露出个很抱歉的笑容,像是很不好意思冒扰一名陌生人:“您好先生,有些事想跟您说。” 对方无动于衷,依旧刷着视频。 年轻女人见状并没有感到任何窘迫,反倒是脸上还多出了些赞赏,她又贴近了几分,垂着头,语气平稳而温和,但所说的内容却并非其他乘客所想的那般暧昧:“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出乎意料的。 塞利安闻言立马站起身,用一副遇到神经病的厌恶眼神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挪步来到厢门附近,看那样子是准备在下一个站点就离开。 队伍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见最擅长交际的同伴居然受挫,很是不理解。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摇摇头,压低声音七嘴八舌起来。 “没道理啊,以往的npc可没对我们这么反感过。” “这家伙身上难不成出bug了?在剧情稳定的情况下,这副本的原住民不可能会对我们有任何不配合的原因。” “我再看看……还是红标角色,也没出错啊,真是奇了怪。” “难道他是隐藏角色?” 所有人都很震惊。 他们猜什么的都有,但对于塞利安来说,这事跟广告牌上的吃人女明星一样明显。 管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明白或许能来到这的不单单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无论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都装作没发生就好了,那样才能活得更久。 塞利安一直都是个很听劝的人。 至于能否回到原有世界这件事,他目前还是得先保护好自己的命。 地铁刚好到站,几声电子音提示过后,在厢门旁等待已久的塞利安没选择逗留,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便迈了出去。 但还没走多久,他就停下了脚步。 门外的广告墙上贴着那张巨大图样的女明星封面。 而在那旁边,则站着一个女人。 尽管妆容更加复古,甚至连服装都换成了青色旗袍,但很明显,她们是同一个人。 塞利安停在原地几秒,回头望了眼车厢,最后还是往前走去。 视线之中,那人朝自己招了招手,笑面如魇。 空气中浮起了淡色的黑雾,一点一点,缓缓飘荡在地铁站内。 塞利安表情没什么变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但下一瞬,他就感觉有什么搭住了自己的肩膀,与此同时,有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头,去看。”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线如此正常,发音清晰,以至于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按住塞利安的身体,强迫他转过身去看。 他立刻就见到了——一幅足以在其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的画面。 那景象……难以描述。 如果说以往塞利安遭遇的诡异场面称得上现实的话,现在他就像掉进了扭曲梦境的核心,这是一个只在最深噩梦才会出现的东西——那地铁的厢室,变成了巢穴。 一颗庞大而畸形的人类头颅把里面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那地方本来挺宽敞的,但相较于它而言,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有些墙壁已经开始崩裂,露出内里的铁皮结构。 他瞪着眼前的东西,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人首更多部分消失在底部的黑暗中,穹顶灯光能照亮的那一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苍白,仿佛还有些磨损的伤。 而靠近地面的下半部分,塞利安能清晰地看到在断裂口的创面之中,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扭动,密密麻麻——接着他就知道那些是什么,是人类挣扎的手臂,它正在消化。 他不敢想象,只是几秒不到的时间,地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却可以听到那陷入桎梏的人类们发出的细微啜泣。紧接着,有一团同样苍白的小球爬出来——是地铁上试图拉拢自己的女人的头颅,它跟着背景的哭声也哀嚎了几下,随后一滚一滚地落到地面。 当细细看去,塞利安又发现原来有不下三十颗白球在它身上爬来爬去,都是它先前吃下去的乘客——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饕餮,又堂皇的结束,然后就像个变态玩笑似的,把他们又生了出来。 哪怕是现在,这一过程也没有停止。 就像是巢穴的虫后那样——他不受控制的想,这就是这片黑暗里的东西,这疯狂世界的色调。 接着,他转过头,目光麻木的去看旗袍女——对方嬉笑着凑了过来,那面孔让塞利安想起在正常世界里随机见到的哪个女人,五官清秀动人,面带微笑。 “多谢款待。” 她如此说道。 塞利安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无知觉了。 第3章 候汝入梦 第3章 003.候汝入梦 塞利安最后是打车回家的。 不提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怨灵司机和超自然事件,他到达家中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视,将频道切为阿卡姆城的实时新闻报道。 客厅里的电视基本很少启动,其实也算是一直很边缘,在如今这种诡异纵横的时代更是差不多完全淘汰了。 这东西最初也不过是当地政府推出的智能终端里的某个延伸,因为最近死而复生的人太多了,所以阿卡姆特地发展了一下连通地狱的通信技术。后来因为群众不满,高层又把它用来在一些类似于公关、监狱或是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主要还是用以固定的频道反复播放。 不过对塞利安来说,这玩意的使用频率还挺高的。起码有人把它打开后,随便哪个台都有东西在放,不用去选择,一副大伙都很有计划在忙活的样子。 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一个金融节目的主持人表情严肃,讨论着今晚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刚推出的晚间报道——尘封已久的但丁先生透漏出普通人类该如何抵抗邪神的方法,他借此夸夸其谈,说这事肯定涉及什么更高层的阴谋,满脸的痛心疾首,感叹人心不古。 塞利安换了个频道,有个娱乐频道的节目正在推荐新出的几部剧情片大作,说这时候需要看一些关于诡异和人类共存的片子,这样才可以体现他们多元化文明的主题。 他换了个频道,还是类似的话题。 最终,塞利安在一堆花边新闻、鬼怪游行、地狱政变、恶魔失业、痛斥当下世风的频道中找到了一个没多少人观看的小台。 屏幕内正播放着人鬼情未了第二十七季,是一部狗血言情肥皂剧。 他停下来看,片子里的男男女女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恋爱关系,表情跟动作都很激情。他们相爱、猜疑、打架和流产,他们过得非常充实。 电视剧中途还夹杂了许多广告——黄泉路每月收客标准、定制棺木以及驱魔人职业现状之类的,有的还在讨论近期人类自杀几率为何达到了顶峰,但这些消息播出来没几秒就被屏蔽了。 塞利安找的是个格外偏僻,没管理员查看的小台,连个主持人都没有,节目只是人工智能随机在资料库里抽取,就连时间提醒都不再及时更新,只是随便乱放。 他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看了七个小时。 他每天下班都是这么度过的,看新闻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中途内置了用餐提醒的aic会从厨房跑过来,递上一盘刚煎好的牛排,他认真吃掉。 时间很快来到17:30。 电视里插播了一条快捷报道。 画面先是俯拍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大楼,一派辉煌、宏观和历史悠久的即视感,接着切到建筑的正门,立着新闻社应聘员工的告示牌。 一个低沉的女声说,新闻社存在已久,它为所有诡异以及还活着的人类服务,如大家所知,在新世界有记录以来,便有源源不断的穿越客降临于此。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被送过来的,但这些人最终都活不过一周,毕竟光凭借人类目前的科技根本无法在一个已经烂掉的时代生存。 那声音顿了顿,继续说。 时隔五年,阿卡姆的艺术年展又要开始,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肃清盛宴,虽然大部分居民都是原本只存在于恐怖传说、电影或游戏里的奇诡事物的原型,但他们还是得学习一下人类社会的准则——比如了解其他穿越客是怎么死在这世界的,他们身上又有哪些秘密。 大家走过路过一定不要错过。 随着语音的结束,屏幕上亮起一张张宣传画。 黄昏之下的荒芜废墟、不知什么物种扭曲畸形的头颅、布满甲质且长着触手的圆盘、一张背景十分凄惨的临摹画……塞利安坐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那些接连闪过的画面,如同被魇住了似的。 电视里流传出来的图片越来越渗人,已经到了普通人生活难以想象的程度——数十具焦黑的人体跪在地上,双手摆祈祷的姿势,他们的肢体已经退化,甚至消瘦到脱了形,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如同被深层地狱的业火侵蚀过那般。 这些残骸的五官也不似常人,只留下眼睛与口器的三个空洞,又小又圆,尖叫哀号着看客们永远无法理解的绝望与痛苦。 塞利安突然抬起手,关掉电视,房子里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了,周围瞬间静下来。 晚风吹过窗外的林木,声音如同嘶哑的悲鸣,就像是身处于一个空旷无人的绝密之地,这里没有任何活物,尽是森冷凄凉的荒原。 他就这么定定坐了半个多小时,大脑疯了似的试图将今天遇见的所有事关联起来——那些同样是从正常世界来的人,他们自称为玩家,并且印象中的世界和自己所在的异变前的世界一样——人们只信奉科学,嗤鬼神如饭后闲谈。 塞利安曾经囚禁过至少百名个“玩家”,他很确定这些人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对现实的认知也基本相同,只不过那个地方和自己所在的世界又不太一样……不知是否因为代入点不同的问题,两个世界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与变革居然没有任何共通性,许多名人也并没有出世。 而一旦自己问到那些玩家究竟要在这里完成什么任务的时候,他们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掌控着,不是自杀了就是遭遇概率性极小的事件死亡。任凭他怎么保护也没有用,哪怕将人暂时放进新闻社,对方也会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原因死去,甚至有一次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爆体而亡。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尝试。 几周来,塞利安一直试图寻找这几个世界的相通轨道在哪,他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被平白无故的丢进这异变的地狱,但其他人却以更为保险的身份降临。这些源源不断的普通人被迫过来做一些极度危险的任务,每当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就会暂时恢复“正常”。但一旦“玩家们”死去,他们就会成为残留在本世界的怨灵。 就一切好像是有什么更高位的存在把好几个位面里的生物进行筹码交换,打算玩一场大型生存游戏一般。 而最奇怪的是……目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拥有远超常人的理智值。 究竟是他本身出了问题,还是所有的世界产生了错误? 难道是他疯了吗? 真的有数不尽的错位世界吗?还是说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塞利安反复去追寻过答案,他也曾自杀过,但每次都失败了,无论是吞食毒药、跳海、卧轨、上吊还是主动招惹诡异跟那些呓语,这些办法都没有用。 就好像这副本的制作人早早就给出了免死设定——他必须面对这个绝望、疯狂的世界。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在这世界的地位超乎了塞利安原有的想象,尤其是在圣彼得疯人院里探望但丁的时候,那个来自深层地狱的恶魔在知道自己是实习记者后就没有再为难。 只要能成为正式记者,他就能接触到更多真相,届时倘若主动和那群“玩家”接触,或许就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就在此时—— 窗外忽然有道刺耳的尖叫传来,塞利安从电视屏幕的反照面看到了挡风玻璃上的一道惨白影子,那人影孤零零地飘在外面,双眼已被挖去,空洞眼眶正死死地盯着屋内。 接着,他听到剧烈且沉重的敲窗声。 塞利安没有搭理,而是神情无比自然地将打开手机,随便调出了个游戏软件。 下一秒,有只冰冷刺骨的手轻轻搭住了他的肩膀。 他立刻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果汁。然而在起身的那瞬间,那凭空出现的手又突然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窗外那道身影直勾勾地盯着他,它注视了许久,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忽然歪头看向塞利安的背后,空洞眼眶扩张得更大。 如同暗示那般,塞利安转过头,然后也看到了藏在客厅后面的东西。 他第一反应这是地铁里的女人跟了过来,但黑暗里潜伏起来的恐怖没那么简单,这里的东西远不止它应该是的那么少。 那是只极其巨大,由无数人类手指拼接而成的虫子。他看得不太真切,但仍能知道那颗面容姣好的头颅,余下庞大的身体几乎遮住客厅的所有空间,为了把自己塞进这地方,它显然费了不少劲。 与此同时,塞利安听到远方濡湿的声音,之间有些摩擦的声响,似乎还带着婴儿的哭声。空气里有种福尔马林的味道,带着恶臭,他分不清楚。 接着,他就倒了下去。 最后的记忆是那张嬉笑的人脸凑近过来,那甚至比广告牌上呈现得还要妖艳,动人。但之下却又全无人类的部分,只有纯粹噩梦产物的掠夺与阴冷。 …… 在塞利安的幻想中,当他好不容易适应这诡异世界的一切,过上平静的正常人生活时,梦境应该充满了和谐、其乐融融、悠闲快乐之类的宁静图景。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梦如这现实一般——充满了血腥、死亡、绝望。 这一次照旧如此,只是多出了编辑部的上司。 那人是他很久以前刚进公司时见到的样子,非常年轻,一身打扮奢侈而昂贵。 在梦境之中,塞利安很快发现他站的地方根本不是办公室之类的地方,而是阿卡姆的哪片废墟里,他的顶头上司……长着一副顶级贵族的模样,但身上仍有化不开黑暗的一部分。 梦里的他想讲些什么,也许是像以往扮演的角色那样,说自己马上就会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但接着,他就落到了下一个梦里——他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上,正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胸膛。 对面有个陌生女人满身是血,朝他吃吃笑道。 “你终于来了。”那人说,“作为‘门’的钥匙,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因为你死掉吗?” 第4章 你无法逃 第4章 004.你无法逃 塞利安看着她,他不是那种会在工作之时喝酒的人,但在这一次的梦境里,他很确定自己醉得差不多了。 他也记不太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只是在一众鬼怪们厮杀时太过无聊,只是当喝多了之后就觉得不是那么枯燥了,也不像上级编辑经常摆出来的那种傲慢姿态。他只是保持着面无表情,样子看起来非常理性,但脑子里想的却全是癫狂到没边的东西。 “我知道你很想回去,但你必须找到门的踪迹才可以。”那女人凑近他,吸了吸鼻子,像是看到某种食物时下意识的动了动嘴似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事牵涉到的人物有多大,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你来时的权限被锁定了,所以还是逆来顺受吧,不然可要白白丢了性命。” 塞利安依旧用平淡的眼神看着她,对面的人笑起来,完全是感到满意时才会有的笑,还带着慵懒。 “我会回去的。” 他开口说。 对方闻言,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摇了摇头,语气惋惜的说:“我知道,但你没搞懂眼下的局势,比如你现在还不够格,没有机会见到门的踪迹。” 这话刚说完,就有条裂缝在女人脸上扭曲着张开,像一张嘴在品味什么刚吃下去的东西。紧接着,就有颗较小的人类女性头颅从那细缝里钻了出来。 塞利安清楚看到它的脸,那东西眼眸白茫,没有瞳孔,带着贪婪和森冷,像片深寒雪地。 他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甜腻气味,并且知道这就是之前让自己昏过去的味道。在这场突兀且荒唐的梦境,似乎除了变得顺服,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也从没去过其它世界。”这新生的头部开口说,“我的意思是……你所理解的正常对于我们而言或许也算得上恐惧?但感觉上又完全不一样,和我说说你原来的地方吧。” 塞利安张了张嘴,他的确跟很多人讲过,但这一会儿的时间,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说。 “正如你所见,我能接触到的活人非常有限。”它懒洋洋地把整个头部扭了几圈,场面惊悚到足以被纳入世界上任何一部限制级影片里,“我一直守在你们的梦里,看到的只有那些没完没了的幻想,实在是太荒谬了。” 塞利安还是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脑子想的只有这场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毫无征兆的。 那头部怪物突然张大畸形的口器,往他脸上吐了口气。 他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做的,恍惚间似乎是某种触手样的东西一闪而过——来自它扩张到眼角的巨大裂口中,快如闪电,又转瞬缩了回去。 接着,就有个触感黏腻的东西重重落在他手里,窒息且充满力量。 那玩意尖叫起来,扑向他的脸,塞利安立马揪住了它。在这一瞬间,数百颗尖牙离他的面庞只有厘米之遥,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它嘴里那呈漩涡状排列的牙齿密密麻麻延伸进喉管,就像是一个绞肉机。 他费尽全力把它往外推,与此同时,那头部怪物又说道,“别怕,这只是一个从外神胃里搜来的零件,你也许会喜欢。以后每次见面我都会和你分享一些我的收藏品,作为交换,我想听你讲讲,那个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塞利安没功夫搭理对方的话,心想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礼物。 但下一秒,那头部怪物的舌头缠上他的脚踝,随后便有股力量猛地把他往那漩涡中拉去—— 塞利安迷迷糊糊地醒来。 屋子里的光线还是很暗,夜正深,窗外偶尔有虫鸣响起,像一声梦呓。 客厅内没有什么由无数人指组成的怪物,也没写头颅里生出来的畸形器官。 这是个一如既往安详的夜晚,不再有怨灵跟诡异事件发生,他已经回到了住宿。不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名利场,而在阿卡姆边缘地带的一个寂静公寓里,生活安定,还有很多电台节目陪伴。 不过这夜晚总是要有一些不完美的东西存在的,在这片黑暗中,塞利安感到自己的脑袋有点疼,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身——那是种通体白茫且疯狂的东西,甚至还拥有一些固定思维,他双耳听力的尽头猛地传来一阵人群的嘈杂,如同无法避免噪音。 像是数千万人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凄惨尖叫,不知来自何处,可充满了人类无法承受的痛苦,并且还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 其中还有一个隐约的智能电子音,它不厌其烦地在脑海里重复着什么,但他根本听不清楚。 塞利安坐起身,一路从客厅走到卧室,随后抓起放在柜台上的安定药,倒了一大把,也没看具体有多少粒,直接吞了下去。 接着他躺回沙发,闭上双眼,等待那些足以把人逼疯的呓语消散。 塞利安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他找了个尽可能一会儿睡着了会很舒服的姿势,连表情跟呼吸都调整得完美无缺,还做出一副已经熟睡的假态。 等熬过夜晚,天色重新亮起,他就能开始新的一天。 他知道阿卡姆城眼下肯定出了一些事,公寓之外的街区也大多是一个炸了锅的状态,今天出现的异常事件比以往多出太多了。新闻社附近的疗养院估计也已经全部超载,高层会紧急调动周边所有的增援,那些自发组织的驱魔人们可能还会整出个扫除小组,有几个地区要因此会进行通行限制,诸如此类。 城区的高管会在事态变得更加荒唐之前出来辟谣,说根本没有什么秩序崩坏的事发生,阿卡姆是一座诡异与邪神以及少量人类拥有的大家庭,要闹到完全没人管的程度是需要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绝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单凭输入一些字词就能改变的。 那么多只存在恐怖神话中的一些怪物们……它们未必来自原有世界,也有些是其他穿越客留下的残骸,但这些力量毫无共处可言,只会彼此敌对。 几千万亿个——开什么玩笑,真因为但丁的一番言论就全部暴乱,那还得了?塞利安这辈子看过的恐怖故事主角加在一起也凑不齐这么多。 它们的暴动只是因为担心下一次提出反抗策略的对象就是自己。 塞利安对这套流程还算熟悉,但无论外界闹得再怎么大,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只是一次很常见的各方势力斗争所引发的变革而已,一切都在预测之中,但他就这么躺在床上,感到有些不适,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他莫名想起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猎奇烧焦状的残骸们……他上一次见到这些躯壳,是在上级编辑的茶水室里。 那是个整洁但又很破败的地方,他站在一处遍布断指跟腐烂肉沫的玻璃长廊上,身旁有个堕天使同事盯着资料库,正在汇报近期有哪些热点新闻可以挖掘。 照片内,某个焦尸身上被人盖了件脏兮兮的亚麻布,和一堆同样伪劣、狼狈的样本堆在角落,是无人眷顾的废墟中的一部分。 这位同事边往嘴里送眼球零食,边孜孜不倦地讲新闻社在那个地方勘察了好几年,主要是进行“深层地狱扩展”的计划,依据只是一些邪神前段时间犯下的暴行,还有一堆多看几眼就要理智崩溃的尸体,弄得当地游荡的食尸鬼怨天尤人,因为吃下去多半都得中毒。 他语气无奈,说虽然新闻社的管辖权很大,但这也不算他们应该进行干涉的事,实在是太吃力不讨好了。 那时的很多事塞利安都不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在不断往嘴里送安定药,含片进嘴里时有种软性毒品般的快感,那种沉浮不动的感觉非常真实。 汇报里有一个听起来不太友好的故事。 在焦尸发现地的三公里外,当地人曾建立过几处位置非常隐秘的基地,负责人早就死了,但他们进行过一些人道毁灭的生化实验。 那地方简直是一片存在现境的浅层地狱,内部还有几乎无穷的灵魂燃烧熔炉,使得当年被关在那里的实验体至今仍无法超脱,依旧留在轮回里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这些体无完肤的怨灵有时会在夜深时四处徘徊,一年又一年地哀嚎,处于极度的痛苦中,但没人愿意去救他们。 除了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员工。 “基本没什么办法的,这地方的下潜程度已经很接近地狱层了。”同事摇了摇头,解释着说道,“跟外神沾边的人类就是这样,他们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无法挣脱。不过听老板说了,下一批转正员工得被派往那里进行情报获取任务,也是有够惨的啊。” 塞利安猛地张开眼睛。 情报获取任务,他心想,我不就是那一批幸运儿嘛? 也就是在这时。 公寓的门被人敲响了。 第5章 搭档 第5章 005.搭档 晚上02:58。 转正信封是由新闻社的邮递员专门送来的,对方声称这是因为塞利安提供的报道影响颇大,所以迟了很久,上级编辑也特地破例。当然,这也是为了让能下属更卖力地挖掘点新玩意出来。 而作为刚转正的新员工,他自然就在那个情报获取任务的出勤名单上。 “放轻松,我听很多同事说过——你的理智值远超于其他人类,所以就算真死了也能留个全尸,不会变成怨灵的。”邮递员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很轻,“还有,老板说这个权限密匙可以借你用一用。” 他把它递了过来。 塞利安接过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造这种东西,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卡片内里的景象一览无遗——它是由一大团人类残肢拼凑出来的,甚至还在鼓动,或许真是活的。数百条细小如毛发的手脚在无意义的挥动,边缘长满口器,还在尖叫。像是有那么一堆人被某种极为邪恶的力量揉成了一整块肉团,放在地狱里。 这并不像什么“权限密匙”,起码看起来没任何高科技的样子。内里丝丝缕缕的血滴落下来,从卡片底端渗出,更深处只有一片更扭曲、畸形的空洞。 塞利安不知道它到底能用来干什么,他怀疑这东西就是把上级编辑平时吃的肢体全部塞进自己的体内。光是想到这一点,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人乐呵呵啃断指的得意表情,不再想接触。 “晚点会有个帮手过来找你,我还有很多快递得送。”邮递员耸了耸肩,表情看起来对这工作毫不在意,但已经习惯其中血腥的规则了,“那是一个下潜程度很深的感染体,被老板从深层地狱捞回来的,不过非常好用,这玩意就是她的命门。那家伙有时候会很不听话,刚好你的理智值很高,所以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杀人机器的管理员好了。” 他停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句子。 “灵魂认证已经提前给你弄好了,如果情况不对,只需一个念头你就可以让她生不如死。”邮递员继续说,“信封里也有相关档案,你可以看看。” 没人回应。 他又自顾自的交代了一些事——比如那位帮手跟塞利安一样是人类,但本事可比街上乱逛的鬼怪甚至某些外神的信徒还要大,就是脾气不太好——说完这些,他就从门外溜走了。 客厅里一片幽暗,塞利安已经完全清醒了。 而那卡片,这会儿正静止在新主人的掌心之间。 他注意到它无数只眼睛,大的小的,复眼或竖瞳,颜色各不相同,但全部集中在一个方向——塞利安的方向。 仿佛是头凶兽看到了另一只怪物,正用全部的精神劲表达恐吓与威胁。 见对方没反应,它又自作主张地用动起那些手脚,小心爬下手臂,一路穿过走廊跟桌台,在一众复印件内停下,像是陷入休眠似的。 与此同时,居家aic感应到他醒来,将阳台门打开,让外界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塞利安瞪着屋内大片黑暗好一会儿,随后才去拆信件,他将里面的档案资料拿出,看了起来。 “权限密匙”听上去像是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词,但其实是上级编辑对那些从深层地狱里活下来的感染体的控制手段。 在世界疯掉的百年后,人类才在一些恶魔的尸体里发现这一存在,它的载体可以是任何东西,但用处都一样——只要将受限者的灵魂碎片丢进去,连接上合适管理员,二者就会自动生成契约。你要是想再方便一些的话它还能在你视界里长出操作模板,阿卡姆的高层一般都用来约束和控制仍存有主观意识但又极度危险的个体,比如半人半鬼的杂种。 具体的实施手法谁也说不准,但大家还是对其进行了研究跟提升,将契约对象变成他们时不时就会投入到生活里的一部分。 这东西各有形态,内里包含的灵魂可控数也不一样,其中,阿利吉耶里新闻社掌握着的密匙是整个阿卡姆城最多,也是最为高级的。 绮莉,他本次任务的唯一帮手,就是那庞大契约所限制住的怪物。 这是一个放在地狱跟虚无之地都能称得上不可理喻的生物,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 在资料中,绮莉只是个年轻女孩的模样,没有什么吓人或是不自然的地方,但这人的档案就是极其邪门。 她在地狱里存活了百年之久,但一点也没有变老,仍是一副十七八岁的外貌。 没人知道她有什么本领,所隐藏的力量又有多大。根据记载,早些年阿卡姆城还在内斗的时候,这家伙就能随随便便宰掉能吞下一整座城池的庞大鬼怪,甚至还曾直面过奈奥格。 而那权限密匙的使用规则也极其的复杂,需要十分谨慎地按照要求执行,不然极有可能造成重大事故,绮莉曾因为接收错误而直接把新闻社大半个工作区拉入最底层的地狱,这类事还不止发生过一次。 塞利安转头看窗外,他醒来时天还暗得不透一丝光,但现在居然有些泛白了。 新闻社对绮莉这类感染体的行动范围控制得很严格,但密匙内的规定又非常人性化——即阿卡姆城内一旦有新的管理员上任,那她就要“丢下手头的一切,尽快前往报道”。 从邮递员送信结束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去二十分钟了。 塞利安将档案收好,放进抽屉。 他去看那躺在桌台上的权限密匙,无数张嘴依旧不知疲倦的张开,像是屠宰场空荡荡的大门,渴望着吞噬着什么。他突然想,或许这的确是个加工厂类的存在,不过是活的,它会痛苦,会说话。 塞利安就这么站了很久,接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 无论那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破碎,那是种难以言喻的崩灭,好在转瞬即逝。 天还没亮,世界依旧是那片熟悉剔透的蓝黑,偶尔会有几张飘荡的焦炭怪脸闪过,能清楚看到痛苦的表情,它们只留下更深处的几点火星。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公寓的阳台上,穿着件长款浅白色礼服,个头很高,体形同样的修长。 她一头长发,非常凌乱从肩膀后散下,没任何固定的款型,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懒得剪的缘由。 那人就是绮莉。 她朝前走了几步,表情懒散且不耐烦,脚步中有一种超过了人类行为能力的优雅。 塞利安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绮莉。” 那人没有回答。 “进来吧,权限密匙就在我这。”塞利安又说。 对方盯着他看了两三秒钟。 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第6章 首次接触 第6章 006.首次接触 这是一个噩梦般的场景,让人只想远远的离开。 塞利安拿起权限密匙,那东西的表面这会儿又多出了一个坑,他可以看到内里更深处的血红色组织,有个深深裂缝般的口器在扩张,看不见底,但在不停地蠕动。 他抬头去看绮莉。 天色很暗,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与硝烟味。 实在是太浓烈了,像是刚从某个战场里爬出来似的。 那人径直走到客厅中央,随后停了下来。 塞利安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人类独处黑暗里,面对一种庞大怪物时才有的危机感。 他吸了口气,尽可能的保持平静,此时他还穿着白天去新闻社的那套风衣,头发跟绮莉一样,乱糟糟的。面孔在那天穹灰蓝色的光线下映得更加宁静,理性,一如往常展现出来的样子。 这房屋内的氛围光秃而森冷,几乎就像是阿卡姆城最中心的混乱地带,塞利安想起当初刚通过面试时,上级编辑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你估计没法活着离开,当时听上去只是句诅咒,但现在的确感觉真实无比。 “我就是你的新管理员,你可以叫我塞利安。”他开口说道。 那怪物一言不发,沉默地站在一片烧焦人脸之中,看起来像是在发愣,眼眸一片空茫,精神似乎根本不在这里。这也可以理解,他心想,毕竟这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人类大脑难以理解的地狱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阴森森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绮莉穿了件杂牌的廉价西装外套,一点都不气派,但很显身材,胸前还别了个银针。 不过仔细去看,你就会发现她这一身其实脏到夸张,衣服的大部分也都破了,内衬浸透了血浆与灰尘,不知里面包含了多少人类残骸留下的痕迹,或者是其他物种的遗留物。 这行头大概率是上级编辑随便从藏品里丢出来的,阿利吉耶里新闻社最近在为阿卡姆城的会展做准备,有时候还能折腾出一场名流宴会,届时得有不少身份尊贵的非人物种往来其中,租件礼服就是应付这种场合最简单的方法,起码可以让绮莉这类怪物看上去是正常人中的一员。 塞利安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立刻停下。 “说实在的,我们应该都知道新闻社给出的任务有多艰难。”他再次开口,语气尽可能的柔和,“我不知道外面因为我那份报道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想知道,毕竟这事涉及的圈子太乱,水很深。” 他声音温雅的像是豪华晚会里介绍菜品的侍应生,而那人形怪物就站在卧室的幽暗处,眼瞳茫然,表情像是在做梦一样,又或者是什么恐怖电影里的过场角色。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街区外依稀传来的内脏濡湿声响,估计是那些无人看管的鬼怪又在生长跟吞咽,听上去十分恶心。 绮莉终于开口了。 “你的脑子里有一些脏东西,新管理员。”她说。 对方的声音是塞利安难以想象的柔和与动听,但结合眼下到场景,又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塞利安愣了愣,如此回答,他用自己最平静的表情看着那人。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吃掉一些外神的器官。”绮莉说,那副样子好像是在跟梦里的谁讲话。 他简直不想问这家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接下来又要怎么办,光是提起就感觉有些筋疲力尽。 黑暗中的人麻木的看着他,眼瞳里一片银白色的混沌,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勉强算是一个服从的迹象。 “我很高兴认识你,倒也算不上特别开心,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刚转正的新闻社记者而已。”塞利安说这些时没去看绮莉,他朝着那堆满复印件的桌台,双眸毫无焦距,像是在倾听这世界究竟还有多少疯狂的呓语,“我知道你在整个阿卡姆城都称得上强大,并且还参与消灭过那种可以称之为古神的存在。但就此刻而言,这里很平静,用不着杀人或者毁掉什么东西,我也不需要一个单一的杀人武器。” 他语气平稳,带着不容置疑。 “你通过权限密匙找到了我,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但从今往后,你必须按照着我的行为方式来做事。” 塞利安完,又是几秒的沉默,直到那怪物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下客厅内的环境。 “你很成功,你得到了她的喜欢,但让那种角色感到好奇可不是一件好事。”绮莉忽然开口说。 对方的语气散漫而冰冷。 “我遇到过很多你这样的‘穿越客’,也杀过一部分。”她继续说道,“你是如此的可悲,绝望,并且最终都会死得非常凄惨。” 绮莉抬头去看塞利安,露出个不比那番话温柔多少的笑容。 “我想你该跟上级编辑学学如何跟同事相处。”塞利安瞪着她,面孔在灰蓝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还想说句什么,可仔细思考后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觉得跟被困在这里的任何生物一样——彷惶无助,不知身处何地,又该去往哪里。 “是啊,你的理智值很高,但早晚都得上餐桌的,谁都躲不掉。”绮莉说。 她不甘示弱的回瞪起塞利安。 “不过你要是想死前创造些价值的话,可以通过权限密匙让我去把阿卡姆城毁了啊,亲爱的‘新管理员’,我保证结果会让你开心到希望再死一次。没有任何代价,在那之后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会找你麻烦。” 这时,天色稍微亮了一点,他能看到对方具体的模样。 绮莉的长相,塞利安先前在档案里就看到了——她长得很精致,不是那种随便说说得精贵,是那种你在茫然人群中也能立马发现的,独一无二的完美面孔。 尽管此时她此时的打扮非常狼狈,就连外套都破了,内衬的链接线还断了好几节,但那人永远带着个笑容,从灵魂深处透出窒息,迷人的气息。 塞利安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真的将这听起来大概率是在开玩笑的话考虑了下。 “你知道阿卡姆城有多少怨灵跟邪神吧,几千万亿个,你也明白它们有怎样的力量和手段。”他直直地盯着那怪物,语气平缓的说,“我如果真要你去,先死的只会是你。” “啊,你说得也对。”绮莉点了点头,但眼神根本没看塞利安,而是盯着他身后的黑暗,目光虚无而遥远,好像那里有一整个世界似的。 接着,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塞利安感到有种恐怖的力量席卷而来。 近在咫尺,带着致命且庞大的震动。 第7章 了解 第7章 007.了解 塞利安并不太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在感知到那股力量的瞬间,他再次跌入了梦境。 他梦到那个总是吃吃笑的女人,她死在沼泽里,湿土漆黑,把一切吞没。 这一次的梦比原先更加真实且冰冷,带着淹没万物的悲伤,仿佛随着沼泽沉下去的人是他自己。 不要,塞利安模模糊糊的想,这些外神的馈赠我根本不需要,麻烦离我的生活远一些。 你们不属于我的世界,你们来自一个扭曲黑暗的地狱,我不想跟任何一个谁扯上关系。 他听到一声遥远的呼唤,身体跟着微微颤动起来,那震动的力量一顿,接着塞利安就看到一张很哀伤女人的面孔。 但没过两三秒的功夫,那张脸就碎裂开来。 血、脑浆跟骨头四处飞溅,完全像一个人类的脑子被瞬间碾碎的场景。 有一刻,他有种解放了什么的感觉,但并不是,确切来说,是某种东西被杀掉了。 塞利安醒了过来。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绮莉在擦嘴巴。 那人瞪着塞利安,眼睛微微张大,内里只有一片混沌的暗银色。 “看什么看,为了防止你的灵魂变得更畸形,我就吃了一半。你不会真以为那东西的化身能老老实实的在你脑子里待着?每个人死前都这么幻想过。” 她站在窗边的阴影里,一身血腥的盯着塞利安,那副表情像是对阳光、和平生活以及世间大部分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想看悲惨人生或者阿卡姆城的毁灭。 塞利安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平日里耳中的呓语都跟着少了许多,他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标准式的安慰笑容。 “没事的,我一直都很小心。”他说。 绮莉张开下嘴,话堵在嗓子里许久,最后只是叹气着说:“你说得对,谁让你是现任管理员呢。” 他慢慢爬起来,不过一个没站稳,又差点跌倒。 “好吧,其实大部分人都算不上小心。”塞利安捏了捏眉心,继续说,“不管表现得多专业,无论是工作还是日常生活,他们总是有软肋——比如一段语音留言、一张截图、相片、纪念品或是某个死去的人。但我都没有,该丢的东西我都丢了,该死的人也都死得很干净,没有什么人或者事可以影响我。” 说话中途,他又挪到桌台的位置,将那张还在空洞开合着无数嘴巴的权限密匙放进口袋。接着又调出aic的控制模板,将绮莉的入住认证通过,它发出提示音,表示新人员成功入库。 对面的人看着他,那双眼睛的颜色实在是太另类和惊悚了,好似根本接触不了一切关于正常的话语。 塞利安边操纵厨房模板配出两杯果汁,边朝绮莉笑得很友善,那副文雅随和的神态完全是从骨子深处生长出来的。 “所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绮莉,我知道你能随时进入我的大脑,或者灵魂之类的层面。并且在契约控制范围里,你也有一定的行动反抗权,如果我发现你擅自对我做了些什么……” 他非常有体贴的顿了顿,以示威胁。 “我可以想办法把权限密匙毁掉,这之后你只能听从我的命令,我会把你带到一个阿卡姆城下潜程度最深的区域,那地方只会比圣彼得疯人院的还要疯狂,你此生只能被关进囚笼。新闻社平时扣押你的地方多少还有些活物,他们心情好的话还能让你在工作区出去散个步——但在我这,你没有任何权力,你只能困在一个连脑袋都移动不了的地狱里,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刑期永无止境。” “而在那个地方,我可以发誓,哪怕我死后坠入地狱,上级编辑也没办法让我把契约重新吐出来。他们重新找到你的概率就跟阿卡姆变成当代模范城市差不多。” 他说完,依旧用一副温柔平静的表情看着对方:“你听明白了吗?” 绮莉看到塞利安背后的大片黑暗,阳台外又传来几声惨叫跟咀嚼的动静,仿佛是某庞然大物的养殖场。 “我明白了。”那怪物如此回答道。 这几乎是一句非常顺从的话,只是声音太过阴森,让人发冷。 “好,那现在我们来谈谈天亮后要做的事。”塞利安说,“我看了以往的出行记录,需要挖掘新闻的地方是y27区域,告诉我,那里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 “跟昨晚差不多,当地人跟某个外神合作,将一小块深层地狱的碎片投射到了现境。里面待着的所有生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下潜感染,就连治安官以前设置的防御系统都坏死了。”绮莉对此毫无保留,如实说道:“以前老板就来找过我,问我能否做些什么,我说我需要搭档。他找了个十几个实习记者过来,但他们在刚踏入那片土地的瞬间就疯了,接着感染区域就开始二次扩散,放任下去迟早会影响到新闻社的领地。” 她的描述简洁而平淡,但塞利安可以想象那时绝望和恐怖的场面。 他点了点头,又开口提另一个问题:“你来我这之前在执行什么任务?” 这回绮莉却沉默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回答着说:“配合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最高指令,将所有和‘神曲’有关的人员保护起来。” 塞利安愣了愣,脑子里把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追问道:“奈亚拉托提普醒来了?” “抱歉,这则报道的内容只属于所有上级编辑,你没权限知道。”对方盯着自己,眼神好似在通过显微镜观察某种微生物,“等你把级别提高了,自然就明白了。” “那算了,我现在也不想了解太多。”塞利安回忆起当初在疯人院见到但丁后的一段时光,那些被刻意掩盖住的消息——内里肯定夹杂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黑暗与变态,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他将aic的状态调为待机,目光重新转向对面的人。“总之,不管你之前的任务是什么,起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契约在你身上,你说什么都行。”绮莉直勾勾的盯着塞利安,仿佛在估量着什么。 “我知道新闻社里还会有人催你去收拾城里的烂摊子,别担心,我会解决的。”塞利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又补充的说:“作为你的临时管理员,我明白该怎么利用那些权限。” 她吸了口气,其实想说这话听着简直虚伪到没边,但在这么一个世界谈人是否虚伪也是个天大的笑话,况且接受命令这种事在那漫长且血腥的一生里已经演变成了本能。 绮莉再次沉默。 见状,塞利安只是说道:“跟我来吧。” 第8章 栏目记录 第8章 008.栏目记录 塞利安的公寓很大,要说还是因为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实习工资都有够多了,每个月算上二十七天出勤的基本工资就有万把块钱,他给绮莉挑了间设施非常齐全的客房,并且还让aic准备了酒和熟食。 房间内一片幽静的薄光,装修极具现代化风格,光车骏马,还带有观星台跟智能阳台,下面就是大花坛和喷泉。 尽管平日里只有一个人,不过塞利安还是提前把该有的都安排好了。 “你就住这个房间,离天完全亮还有几个小时,时间还早得很。”他边接过智能机器递来的香槟杯,边朝绮莉说,“你可以去洗个澡或者休息会,最好换身行头。屋子里面就有衣柜,我们尺码差不多,但只有衬衫跟西服套装。” 他敲了敲酒杯,举起灌了一口,又转头看身后的人,去碰绮莉的胳膊,她这才看了过来。 对方也没客气,伸手接过,几口就将杯子的东西全部吞了下去,看得塞利安都有些咋舌——那可是一等一的烈酒,这怪物看着阴森疏远,喝起酒来倒是毫不含糊。 绮莉把杯子重新递还给他,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她看着房间半天,最终郁郁说道:“我不需要睡眠。” “那你就抽空把头发修理一下。”塞利安怔了一下,觉得他们的交情似乎好了不少,有时候酒精就是有这种能力。 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来之前有没有见过公寓的房东,那家伙什么都好,但对擅自住进这里的外来客,尤其是从‘深层地狱’来的复生者很反感。我不清楚任务完成后你还要不要跟着我,最好还是给你个适合‘住客’的身份,所以起码你看上去要像个正常人。” 绮莉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危险。 塞利安讲完这些提议,又转身打开aic的调控模板,将她的信息添加了个“家庭成员”的备注——这么一看还真有些怪,但能省不少事。 “我重新弄了个出入权限,这样可以避免你因为不小心踏入私人区域而触发公寓的警报系统。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住宅区的绿化做得很好,观星台里的天文望远镜也是经过特地调整的,足够你感受宇宙间的光景,体验慢节奏生活。哦——还有那个喷泉,有时候你会听到有人在里面唱歌,不要理会就行。”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要是继续这么说下去活像个房地产销售,而对面那人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噩梦里惊醒那样,但他们之间还能讲什么呢?塞利安可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好说的。 “总之,如果没有那些契约的限制,你会喜欢这地方的。”他朝绮莉补充的说,“这才是你一生追求的宁静生活。” 对方点了点头,反正看起来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塞利安又交代了几句,随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中途他把权限密匙拿出,找个沙发坐下,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 他就这么怔了差不多半分钟,随后放下手,表情平静的打开卧室里的电脑,登入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员工的专属网页——上面有关他的操作栏已经更新,比如调取权限密匙内有关绮莉的行动记录,实验录像或者别的什么资料。 塞利安很快就找到了某个栏目。 那是在人类一生中,不管从事多么黑暗的工作,都无法看到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卫星视频资料,但显然经历过漫长岁月,镜头基本由上世纪的监控画面拼凑而成——当时阿卡姆城可谓是外神乱窜,旧日支配者跟各类鬼怪遍地爬的极端环境,发生的地点在y21区,是城区新工产业的始发地,一切资源汇聚的核心地带。 阿卡姆城自诞生以来已延续了数个世纪,这地方简直是一个在无数人死亡跟轮回的黑暗深渊,说是城池但实际面积却大得堪比一个国家,甚至还能连通深层地狱跟下潜区,作为这疯狂世界目前存在的最大陆地,那些非凡存在自然会迫使局势动荡频繁,政治高层的家族精英们基本从小就与那些诡异角色接触,依靠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登上顶层就是他们一生需要角逐的战场。 那天就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拥有庞大领地的开始。 和以往频发的政权变动不同,是上级编辑的最高指令员启动了绮莉的权限密匙。 视频里记录的场面很快就变得极其血腥——无数张脸跟肢体暴露在外,有大有小,斑斑点点的。但没一会就都变成了碎沫,四周墙壁里也不断渗出血肉,一眼看上去,整个走廊像是由残骸构成的洞穴。 那个怪物用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将那些政权家族的继承人全部宰掉,一路杀到主楼顶层,接着权限不知为何发生了崩坏,她又杀光了几乎大半个记者部里的堕天使,恶魔以及女妖。 塞利安将栏目滑到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视频已经接近尾声——绮莉解决那些得到外神眷顾势力的部分。 画面里,有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社会精英人物正神态自若的往新闻社的方向走去,他们途径某个大会堂,那地方曾经还举办过艺术会展,阔气奢华比起现在来说也一点不差,就是污染值太高了,常人待久了基本都要自杀。 这班刚篡改完权限密匙的家伙们还在乐呵乐呵地聊天,开着毫无底线的玩笑,看来对目前的局势非常有自信。 绮莉则面无表情的跟在他们身后,头发比现在还要长得多,她看上去刚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连走路都有些困难,浑身都是血浆跟不知道是谁的肉沫,衣服也破烂到不成样子。 在监控所记录的画面中,她就这么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在边缘,一副已经没有任何思维能力的茫然样子。 领头那人被身旁下属说的一个提议逗笑了,他表情激动,带着跃跃欲试,一看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接着,这人转过身,伸出手去揽绮莉的腰。 怪物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成功,于是只能神情麻木的被他搂着。 塞利安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 第9章 秘密武器 第9章 009.秘密武器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们围着绮莉展开了一系列讨论,似乎那人并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怪物,而是一个可以随意被人点评的玩具——场面瞬间成为了小群体的中心,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期待,况且这可是新闻社的绝密武器,大家都殷勤地捧场,从远视角看上去就跟古时谋反成功的权贵人势差不多。 塞利安听到有个类似助理的男人笑着说:“我当初就想到了,那些深层地狱里有好胚子,只需要把权限修改得天衣无缝,再好好调教一下,到时候绝对他妈的爽到你翻白眼。” 他们显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听到后都点了点头表示说得太对了。 绮莉抬起手擦了擦脸,然后盯着沾血的袖口看。 塞利安心想,估计这套衣服贵到让人心疼,虽说现在脏得一塌糊涂,但谁叫她就是一直盯着呢。 这帮成功人士很快就选好了场地——就在会堂里的待客区,由于事先跟下属打过招呼,所以这地方还特地准备了很多酒水与食物。 接着,画面花屏了两分钟。 等恢复正常时,塞利安看到人群中还傻站在原地的绮莉忽然抬起头,盯着一个方向。 她的视线正对镜头,塞利安心想,不得不说,这怪物还真长了张文艺电影里女主角的脸。 绮莉那时的表情像是在梦游般,那对暗银的眼瞳扫过会堂的每个角落。 紧接着,便有一声号叫响起。 那是完全不属于人世间的声响。 遥远,恐怖,来自更荒谬的空间。 画面内,绮莉突然转过身,挣开领头那人的手,径直离开人群,朝会堂中央的自助餐台走去。 那群还在商量着一会谁先动手的权谋家下意识地跟随怪物看去,他们显然没反应过来,神态茫然而困惑。 绮莉一路走到餐台前,随手拿了个盘子,慢悠悠地选了块牛肋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中途她甚至还露出一副“都是什么狗屎玩意”的嫌弃表情。 看到这种画面,塞利安顿时有种自己是不是再次坠入了梦境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看到了接下来的场景——有什么东西从绮莉的影子里爬了出来。 它……看上去像某种类人体,但又有着很多动物的特征。头颅是倒三角形的,人手的位置被两副骨爪代替,皮肤焦黑得仿佛刚从火海里逃出,内里的骨骼都露出来许多。 这东西有些吃力地从同为怪物的影子里爬出来,但不知是个原因,身体的后半截没能彻底拖出,所以连骨带肉地留在了里面。 获取自由后,它便咧开嘴,显露出里面漩涡状的尖牙。 绮莉拿了把叉子,表情无奈的对着它晃了晃,就像是在驯服些什么。 然后,她转头看那帮愣住的精英,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有越来越多的怪物爬了出来。 画面里的场景一下子变成了由无数畸形躯体组成的森林,你只会在猎奇画家的作品集里看到,那是人类最疯狂脑子里的致命臆想,然而有人把这噩梦轻易地捏了出来。 无数的肢体和内脏在这一大片空间里生长,上接天花板,下面是地板,终点像草坪一样铺着血管,上面长满无数的眼珠,有大有小,都死死盯着他们。 领头那人立马退了一步,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残破的细微血管网上,这里已经被彻底感染,契约里的防御系统也在瞬间被击毁了——而那些来自深层地狱的生物还在不停的生长。 塞利安能看到那些血肉生长的速度有多惊人,它们长出脏器,骨骼,以及皮肤。 他说不清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也不想知道。 一时间,整个视频里传来的只有那濡湿的肢体融合声音,没有更多东西,没有呼喊,没有求救,寂静到让人感到恐怖。 塞利安到这世界已久,对大部分黑暗的事情表示习以为常,可在看到它们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抵触。 他看到会堂角落的黑暗中,更多畸形怪物缓缓长出,大小不一,有部分甚至没有完整的身体,只是模糊黑影,但也足够致命。 接着,它们一扑而上。 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这个过程中,绮莉一直坐在自助餐台的软椅上,一口接一口地啃骨头。 在这异常诡异和血腥的场景下,怪物摒弃了为人的外表,只留下阴森恐怖的气质,对阿卡姆城这疯狂的国度,她也的确是这一个不需要伪装的角色,是一头死而复生的地狱凶兽。 那一时刻,璀璨辉煌的会堂像是被人整个丢进了血海,天花板中央的玻璃吊灯反射出微光,怪物们遵守主人的命令,不断穿梭而过,场面惊悚、渗人、又极有艺术。 这就是从深层地狱回来的复生者。 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清洗武器,这类生物的标签永远都是不可理解,强大。 现代科技的任何热武器和契约里未加持的防御系统在她面前都失去了作用,它来自更高层次的世界,如同神话。 这原本是一场针对新闻社势力打压的完美行动,阿卡姆城有头有面的权贵们基本都参与进来,投以心血,他们自然是有备选方案,是留有后路,乃至及时止损的计划。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武力、计谋和那些外神赐下的眷顾都如同碎纸。 绮莉伸了个懒腰,用那双来自绝望地狱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对反叛者的屠杀。 视频到此结束。 塞利安看得有些头晕,真是太荒唐了。 他不是那种行动前不做任何准备的人。 在加入新闻社的时候,他就知道以后或许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也下定决心会解决一切绊脚石。 但现在这个情况,真是夸张到有些离谱了。 他真的要跟这么一个被契约暂时受限住的怪物,去同样混杂着无数病态生物的地方进行新闻考察,情报获取? 塞利安叹了口气,转头看窗外。 天色已亮。 他们得出发了。 第10章 用餐 第10章 010.用餐 06:38。 智能管家从厨房滑过来,将做好的橙汁递给塞利安,人工语音贴心的提醒他每天需要摄入一定维生素补充养分,这是阿卡姆城的特产,原料由堕天使从浅层地狱摘取而来,在当地很受欢迎。 天色已亮,窗外一片喧闹,没有前一晚的凄厉嘶嚎,仿佛那些声音只是场噩梦。 他又发了会呆,然后重新接了杯饮料,又拿了盘水果,面带笑容的去绮莉所住的房间。 塞利安推开门时,那人正好洗完澡出来。 她已丢掉了布满硝烟跟浓重血迹的衣物,此时只穿了件单薄的灰色衬衣,下身随便搭了条黑色西裤,尺寸正好,显得非常修身。 这怪物光着脚,坐在懒人椅上。 “这是给你的,味道很不错。”塞利安看了她几秒,走过去,把果盘和饮料放下。 绮莉抬头看他,有一刻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她就这么茫然的盯着塞利安好一会儿,然后才像是刚从什么梦里醒来似的,瞪大眼,表情顿时阴了下来。 绮莉的头发还半湿着,全部被掠到了后面,尽管阴沉着脸,但那张面孔简直美得有点不合逻辑,比塞利安看过的任何偶像剧的女主角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我不吃地狱里的东西。”她终于说,指了指果盘里的东西和满满一杯的橙汁,再三强调的说,“它们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塞利安挑了挑眉毛,心想你这会儿又挑剔起来了,真是难相处。 “吃吃看,放心,我没加毒。”他说。 绮莉表情不变的盯着那些玩意儿。 “很贵的,不吃是在糟蹋我的工资。”塞利安又说。 对方瞪着它们,眼瞳中一片暗银色的混沌。 最终,她慢吞吞地拿了一颗葡萄,剥掉皮,将它放进嘴里,连果籽都没吐出来。 塞利安带着好奇的看着,在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资料中,绮莉这类怪物其实不需要特定的进食,他们以深层地狱里的灵魂碎片作为生存下去的必需品——虽然自己的确在视频里看到她在自助餐台旁大快朵颐,但这只是种象征,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我们一会得出发了,那地方很危险,所以在这之前最好还是吃个早饭。” 这话说完,塞利安又盯着绮莉的头发有一会儿的时间,想着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得把它剪了。 然后他转过身前往厨房。 塞利安平时很少吃早饭,基本都是随便应付一下,毕竟换谁天天醒来就要遭遇各种灵异事件也会没胃口。不过今天绮莉在这,那些怨灵倒是不见了踪影,他觉得还是得做些像样的食物,就当是断头饭了。 二十分钟过去。 他动作很快,又榨些了新鲜的苹果汁,煎了四条培根和两个蛋。看起来似乎少了一些,起码达不到一个人类跟地狱怪物的量,于是再花了些工夫炒了一盘小菜,离开厨房前又还从冰箱里了一瓶调味酱。 阿卡姆当地有种奇特的主食,是用一种地狱生物的肝脏以及女妖脱下的皮囊制成的,听起来很惊悚但味道属实不错。塞利原先还找了个食人魔同事讨教技术,今天也特地做了两份。 他的手艺非常不错,香味很快就传了出来。 在塞利安折腾早饭的时间里,绮莉就这么平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怪物一言不发,眼瞳里毫无焦距,微微侧头,安详的坐在晨光中,就像是个普通的女孩。 aic的智能机器人中途爬到她身上进行“家庭成员”健康测量,那玩意儿还是上级编辑送的,是当初面试通过的礼品,样子长得跟缩小版的独眼怪差不多,没任何现代智能该有的模样。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以为绮莉会不耐烦地把它摧毁么,毕竟他打心里感觉对方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近乎麻木的盯着面前墙角里的一片阴影发呆,仿佛在倾听这疯狂世界空气里的声音。 而那双眼眸里同样只有一片死寂。 塞利安简单收拾了下台面,随后端着盘子,走到餐桌面前,将它们放下。 “我建议你还是吃点比较好。”他朝绮莉说。 对方瞟了一眼,站起身,沉默的走来。 他将盘子放好,又拿出刀叉跟小菜,摆到桌另一边,同时对那怪物说:“现在你得坐到对面去。” 绮莉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诡异。 塞利安想了几秒,意识到那人可能以为这是自己作为管理员给出的命令,算了,她想怎么想都无所谓。 “你可以开始吃了,我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没有胃口,但这都是我亲手做的。我们到时候要去做的事可没现在这一幕看起来那么温馨,能享受一点就享受一点好了。” 他说着,又把食物摆得更加整齐,餐桌上精致得拍张照片都能纳入美食杂志。 绮莉没回答,只是盯着他。 她就这么看了塞利安三十多秒。 接着,这人拿起刀叉,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分割开来,一口又一口送进嘴里,中途甚至还喝了几口果汁以此辅食。 绮莉此时的姿态很优雅,跟栏目里纪录的视频类似,只是少了血腥,并且更有条不紊,像是从小就接受高雅教育的贵族在完成每日礼仪任务。 塞利安吃了几口就饱了,见对方动作未停,又把自己剩下的部分推了过去。 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绮莉,心想,这就是深层地狱里存活已久的恐怖怪物,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砍向其他诡异势力的好刀,她手上不知沾了多血,害死过多少人。据说当初阿卡姆城的高层们在分权时就因为这些复生者闹出很大的动静,上级编辑们还擅自修改权限以此反击,简直夸张到没边。 塞利安就这么目不转睛的欣赏对方的用餐过程,时不时还帮忙把果汁添上,这事要是让那些见识过绮莉手段的家伙知道,估计会吓得脑袋离体,并且问他是不是疯了。 “我看了很多关于y27区的当地人的材料,那地方还是有部分得到外神眷顾的人存活下来的,基本都是上一代的贵族。他们对那些非凡力量掌控得很专业,能打的只有你一个,所以我们是要直面强攻还是另有说法?” 趁着吃饭的间隙,他如此问道。 绮莉闻言,抬头去看塞利安,后者怔了一下。因为那一瞬间,这怪物的眼神平和无比,看上去完全是个正常人,像是一个老师在面对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她说道:“不,不用那么复杂,我们只需要作个弊就行了。” 今天或许就一章(无慈悲) 第11章 相处模式 第11章 011.相处模式 绮莉告诉塞利安,因为y27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所以当地还活着的那些信徒准备办一次规模浩大的祭会。他们邀请了很多与外神有瓜葛或是在阿卡姆城算得上有地位的居民,新闻社事先准备了假身份,所以他们到时可以非常轻松的潜入进去。 这消息可没在那份档案里。 “什么祭会?”听到那话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跟过段时间要举办的会展差不多。”对面的人说,“今晚七点会在基姆广场正式开始,就安抚一下信徒们的心情,然后有钱人跟底层人手拉手一起祈祷外神再次降下赐福之类的。” “听起来似乎很安全。”塞利安瞪着她,有些干巴巴的说,“难怪你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只要权限密匙不出现问题你就是安全的,况且我们也不用在广场上和一群人挤在一起,主要任务是调查那些信徒在做什么。” 绮莉说着,像是触发到什么开关似的,脚下那汪影子中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血管草,隐约朝着餐桌的位置蔓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可几秒的时间里,它们就全部集中到一起,表现出十足的饥渴和侵略性,看得人头皮发麻。 塞利安对此无感,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担心个人安危的意思,只是觉得y27区当地人的脑干是不是萎缩了,都这种时候还要举办什么邪教狂欢宴会,听起来就像是个灾难,更别提内里包含了什么黑暗的事物。 但怪物又开始说和这祭会联通阿卡姆高层,是受到部分权贵认可的。这类能整合外神资源的活动对于上面那些人物来说很重要,他们还能搞到一些会展需要的私人藏品,不止是新闻社,驱魔人跟地狱里的恶魔肯定也很感兴趣。 这话的意思就比较直白了,哪怕真有人对此毫无想法,但就是纯花钱的事,所以客人们非去不可。 你想要在一个疯狂世界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那就必须适应这类事,不要拒绝,不要犹豫,不要表现得合群,那样生活就会幸福起来。 塞利安敷衍的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打开电视把频道调成实时新闻台,果然看到有位正在咀嚼同事脑袋的主持人在介绍y27祭会的事,内容盛大到夸张的地步,并且还真有相当不错的收藏品。 他想,虽然那地方下潜程度堪比深层地狱,还有一堆已经失去理智的怨灵跟畸形生物,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任何事只要涉及到深层地狱,阿卡姆城的居民们总是会表现得极度热情,毕竟与之有关的一切在这片土地扎根太深了。 死亡、意外或权谋运营都是正常的,无非是看哪方势力带来的好处更多,他们便要选边站队。又或者是多浪费些资源的问题,但y27区的事不同,那是关于混杂各种层次的,属于黑暗、绝望和没有人性的深渊。 到目前为止,一些习惯上网冲浪的政客已经开始传出话,说那地方的实验基地其实仍在运作,部分科研人员已经找到了直通底部地狱的大门,甚至还掌握了未知的力量。 塞利安非常清楚,y27区的实验结果可没那么完美,那个基地里有名有姓的研究员早就被绮莉灭掉了,这些年苟延残喘下来,能留下十个新生儿都算不错了。 而那些更神秘,更高级的力量或许永远无法公众于世。 塞利安当初刚着手新闻社报道工作时也跟那些人一样,时不时会崩溃掉,他总想着能放个长假,尽管空闲时间也不会放在吃喝玩乐上,因为他缺乏那样的冲动,充其量就是在公寓里发呆,麻木的体验各类灵异事件而已,但那至少这地方的风景很好,比较像正常生活该有的面貌。 他就这么怔怔的盯着窗外几分钟,接着转过头,朝绮莉说道:“既然晚上才开始,那吃完早饭后我们可以到社区里逛一逛,这里的景色可比地狱美得多,是你这辈子都无法错过的世外桃源。” 那怪物抬过头来,穿着塞利安那套浅灰色的衬衫,样子非常好看。 只是脸上表情像是在做梦,而且还是内容最变态的那种,她阴森的说道:“可以不去吗?” “当然不可以。”塞利安认为她和绮应该有段难忘的回忆,比如看起来就很温馨的散步画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一直让这怪物陪自己在阿卡姆城闲逛,中途抽空又和上级编辑联系了下,对方听到他们二人在做什么,表示打心里佩服,并且扬言只要这次任务圆满完成,自己就把权限密匙的期限再加个几个月。 这消息可把绮莉气得不轻。 祭会开始前的两个小时,他们在楼下喷泉旁遇到了公寓房东。塞利安随口介绍说这是他的远房亲戚,对方笑了笑,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还欣慰的说自己也觉得塞利安早就该组织个家庭了,往常一个人住能不寂寞吗? 这世界里的所有生物都不是正常的,并且关系网非常复杂,他知道那人会把这个信息当作八卦传播出去,怎样都无所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就得以这种形式把绮莉暂时塞进自己的生活中。 而塞利安也没有任何过分之举,他让那怪物做的也就是正常散步、评价路人的服装、吃一些当地美食之类的事。她也的确都做了,所以不至于再要求什么,毕竟风险太大,但他还是在这些日常小事中感受到某种病态的满足。 那正常生活的即视感,令人感叹不已。 他当然知道这些行为毫无意义,但还是喜欢让那怪物用杀人无数的手去捡起垃圾,把果盘放进洗碗池,或只是换几套更有人情味的衣服。 他也会在那怪物身上看到一些代表反抗的动作,比如他们途径地铁站时,那个安全员的脑袋一直在上下弹跳,塞利安让绮莉帮个忙,那人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的整个身体就炸开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一点细节都捕捉不到。 事后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还要多问一嘴。 “真厉害,我看过你的所有行动记录,资料里还说你能在半分钟内杀光记者部的所有员工,无论是堕天使还是恶魔,亦或者实力多么夸张的恶灵。”塞利安说,“那么,你能在同样的时间里灭掉编辑部的所有上级编辑吗?” 绮莉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好像她就是个明确目标的猎人,眼下正是探迹寻踪,发掘事情真相的时间点。 但塞利安还是注意到,她露出一个很接近于微笑的表情,那笑容森冷、阴郁,让人看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她说:“当然可以啊。” 五光十色的光影之下,塞利安盯着那怪物,心想,还真是任何阳光都无法浸透这类生物,她又是如此的自信,狂妄,却又很有说服力。 除此之外,情况还是挺正常的。 绮莉也就是故意杀了几个他还算熟悉的怨灵,然后公寓里有几个果盘彻底失踪,塞利安找不到它们在哪里,也懒得去想这些工具的处境如何。 有一次窗台外的无眼恶灵跟绮莉对视了几秒,那玩意吓得发出了一声根本不像鬼怪能发出的惨叫,随后就跑掉了。 他觉得对方是在给下马威,语重心长的说她能不能别那么幼稚,那人郁郁的说,要是亲爱的记者先生很不喜欢的话,那就惩罚自己看狗血偶像剧得了。 总体来说,这新闻社的顶级武器已经接受了这位新任管理员那套无趣空白的相处要求,即使她再怎么不爽,也得照做。 至于塞利安,他的生活只会在绮莉离开后重新变为空洞。 时间很快来到祭会开始前的半个小时。 第12章 祭会开场 第12章 012.祭会开场 18:30。 天空阴得很,看起来是要下暴雨的样子,浮云蔽日,令人只觉压抑。 出发前的几分钟,塞利安又跟上级编辑打了通电话,目的是为了找对方要些行动资金,他们此时扮演的角色可是业界大亨,要是连杯香槟钱都没有可别提有多离谱了。 收到汇款后,他在衣柜里翻出挑一套深色系但款式非常精致的礼服,穿起来显得整个人格外高雅温和,如同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他当然也给绮莉拿了一件风格中性、但料子与外形都非常柔和的西服,本来说是重新准备套裙子的,但那怪物表示穿上那玩意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反正这身行头也还不错,起码修饰了她过于浓重的阴森,有种正常生物该有的随和,是塞利安考虑很久后的成果。 之后塞利安给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他又花了几分钟给她做了个发型,绮莉僵着张脸地他瞎折腾,一副是从梦游里刚醒来的诡异表情。 直到他觉得二人的外表已经非常符合身份形象,这才出门。 他从柜子里掏出车钥匙,盯着看了会,然后转头就丢给绮莉,后者茫然的看着那玩意掉在从自己脸上擦过,然后掉在地上。 “我车技不好。”塞利安解释道。 他说完,就径直往车位走去。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绮莉就把车开了出来,停在塞利安面前。 那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驾驶座上,车顶盖里一块烧焦的肉团从阴影掉落,正落在她膝盖上,它还没接着往怪物脚底滚,就被一个横伸而来的东西咬住,直接吞了进去。 速度极快,只显露出大概的轮廓,像是某种犬类的头部,但嘴很长,并且没有皮肤。是从一堆血管草组成的内脏里钻出来的,当缩回去后,只在地面留下一条痕迹不深的褶皱。 塞利安意识到什么,来到另一侧,视线又往更深处探了探,随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他打开后座的门,坐到座椅上。 “把它们收起来,你不想刚进y27区就引起他们的怀疑吧。”他朝那怪物说道。 那些从绮莉影子里长出来的东西,简直像是在变态世界里行走,没有任何真实感。 里面长满各种树木状的皮肤,苍白且扭曲,边缘爬满血肉和骨头,疙瘩状的肉团丛生。到处长满眼球、舌头、心脏之类的器官,仿佛是个疯狂的梦境。 他的面前,绮莉没说什么,只是关掉安全带未系上的提示音,随后将驾驶模式改为切到手动,直接开出停车场。 塞利安不知道以往的管理员是怎么跟她相处的,大概率都是不友好的氛围。他在刚见到这怪物的时候就有种感觉,那种错位感并不来自其本身,而是更深层,更隐蔽的气场,说是怨念或者煞气也不符合,更像是一种冷冰冰的欲望。 二人一路无言。 阿卡姆城的交通有些拥堵,出了昨晚那种无限制厮杀夺权的事倒也正常。 作为交警的女妖们处理得还不错,起码在活吞了几个准备闹事的司机后路况立马通了不少,今天街区内虽然还有几处禁行区域,但多靠她们尽职尽责,堵车的路段几乎为零。 基姆广场离公寓并不太远,临近开场前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 塞利安让绮莉把车停在外围的一处自动停车场,虽说主办方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会提供免费的泊车区,但这次来宾鱼龙混杂,那里肯定有些隐藏麻烦。 她没回答,只是按照指示将车转了过去,很多宾客也在朝这地靠近,大部分都是些平民,看那打扮估计还是从其他区域赶来的,还真亏他们愿意参加这种活动,但有谁提议把地点换成下潜区,怕不是名单上的人得自杀个大半。 车停好后,两人便散步走向广场。 作为y27区最大的会客广场,这里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客人,塞利安老远就看到一个满脸苦大仇深的食人魔挥动着告示牌配合安保小队维持秩序,场面滑稽得让人以为来到某种喜剧电影的片场。 绮莉看着那些涌动的人群,盯着他们看的那几秒内,从发丝、皮肤和五官之间,冒出无以计数人类般的眼睛,既有成人的,也有小孩的,它们充满进食的渴求。 塞利安把目光移开,心想他知道自己接着要干什么,装作无事发生,然后带着这怪物去参加祭会,得到情报后马上走人,就这么简单。 他们继续向前,穿过广场前景。 不得不说,会场的布置非常别有用心,明明是一帮子非人物种却在这方面比人类还看重。中央开阔的地面上散满大片白色花瓣,据说都是托恶魔从浅层地狱带来的,具有修身养性的功效,并且还能食用。 边缘不断有人把新的花瓣拿起,然后洒下,颇有种婚礼现场的即视感。 没有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什么,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觉得无所谓,塞利安边走进人群边这么想着,他又想起档案上其他记者对y27区的评价,这里就是一片死亡区域,当你进入其中,就很难活着出来,你所要贡献的就是在濒临崩溃前研究员们检测的一条条数据。 但此刻在他面前,有一对正牵手闲逛的的母女,有情侣在议论能否找主办方要点花瓣带回家用,还有兜售零食和酒水的露天商铺,以及宣教的信徒。 广场中央的看台之上,当地治安官正神情悲戚地痛斥昨晚阿卡姆城发生的一系列残忍暴行,它们是如此黑暗、血腥和令人恐惧,他保证那位“凶手”——被关在圣彼得疯人院里的但丁,一定要因此付出代价,不管那将付出多大的努力,他都会反抗到底。 塞利安从身旁听得泪流满面的信徒手里接过张宣传单,上面印着y27区的生活标语——我们由衷希望阿卡姆城的各类物种能够和平共处,但愿所有生命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看了一会儿就丢了兴致,没再选择在这里停留,接着便穿过花瓣池、商铺和喧闹的人群,往祭会提供的高档酒店走去。 那庞大建筑的内部同样辉煌璀璨一片,空间十分开阔,装潢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走进去后甚至令人感觉不在人世间,倒像是来到一座古时的神殿。 塞利安一路跟绮莉闲聊,说这里的怨灵倒是没多少,并且酒店外围种的植被也很不错。看标签介绍是有驱邪作用,到时候完工了自己得顺些带回公寓,如果不行就用她的照片替代。 后者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路上碰到同样聚集在这的宾客时,塞利安礼貌的跟他们打招呼,甚至还跟部分人聊了几句有关未来阿卡姆城商业发展、驱魔人行业光景,或是地狱开发利益的话题。 当有人问起他们是谁,他也会非常自然的说二人是从北部过来的,以前从事过下潜层开发工作,顺便又感叹一下最近城内动乱太多,实在是有些不太平。 大家没有任何怀疑,能到这的人基本都带点特殊背景,他们纷纷表示无论发生了什么,在阿卡姆都能被接受的,他们前段时间还找祭会的主办方引进了很多新型生物技术,诸如移植地狱碎片或是嫁接外神化身之类的,说的全部都是专业名词。 送走这些政客没多久,塞利安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太好还是厄运当头——他们在电梯里碰上了一位胸牌上印着特殊实验负责人的中年男子。 两人彼此都不认识,但见面时还是露出笑容,互相点头示意。 对方同样分享了几句行业知识,但在说话时,眼神一直停在绮莉身上,塞利安眼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平淡介绍说这是自己的朋友。 负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她身上的基因真不错,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如此说道。 第13章 朋友 第13章 013.朋友 塞利安用一种看精神病患的眼神看了那人两三秒,接着露出笑容,说道:“这怎么可能,你不会以为她是阿卡姆城的保卫军吧?” “我当然没想到那里去,但我也没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免费送些别的灵魂傀儡给你,保证都是能承受各种玩法的顶级货色。”负责人说,话音响起的时候,整个空间里像是有条血淋淋的锁链收紧了,他打量着绮莉,“我真的非常喜欢她这种混合大量基因的生命体,实在是太完美了,现在的年轻人可很少有这种品质,更何况是灵魂受创的那部分。” 他用一种欣赏某种收藏品的眼神看着那怪物,崇拜而冰冷。 “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对吧,我明白那里的人都有些小家子气。”他又朝塞利安解释着讲,“你放心,我发誓不会对她做太过分的事,甚至不像那些人形宠物,等灵魂契约生效后,我只会安排点体力劳动活。” 他终于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这事在阿卡姆的权贵层里还挺常见的,大家经常把自己正在玩的或者已经玩过的私密物品分享给其他人。他们也会对那些一眼就相中的东西进行一个问询,尽管那玩意本来就并不属于谁——塞利安刚知道这潜规则时非常不习惯,但在这里,任何事都是需要你去习惯的。 他朝负责人投以抱歉的微笑,就像早就身处这权贵圈子,所以有他们一直以来都该有的随意模样。 “确实不行。”塞利安说,“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她既不是什么宠物也不是灵魂傀儡,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最近城内情况不太好大伙也都是明白的,我才让她过来拍卖点能防身的收藏品。” 他这话讲完,又很自然地去拍绮莉的肩膀,尽量做出二者之间非常亲密,完全是种好朋友的关系。 那怪物并未因为他们的对话产生什么情绪,她抬头看了看身前的负责人,明明只是平静的眼神,但让人有点起鸡皮疙瘩。那对暗色的眼瞳朝着更深的地界蔓延,好像已经在黑暗中走了太久,所以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继续前往那不知深浅的黑暗。 塞利安默不作声的往手上加了点力,示意她别乱来,老实站在原地就行。 “好吧,真是太可惜了。”负责人叹了口气,盯着他们又看了一会儿,满脸失望的说,“我就是觉得她成长性很足的样子,说不准还能变成y27区的新载体。” 对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起来还想就此再多说一会儿,塞利安只能告诉他自己还约了人,告别过后便拉着绮莉往楼上走去。 “听着,你可不能偷偷把他杀了。”他朝那怪物严肃的说。 这位“朋友”完全是爱搭不理的样子,过了好久才勉强的“嗯”了一声。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塞利安耐着性子说,好吧,他是相信绮莉能杀光这里的大部分生物。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负责人的语气里有种森冷压制的意味,一下子就让自己联想到编辑部里的某些大人物——对方也的确是差不多的角色,总之里面有些东西让人感到不安。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看到个人就要杀。”绮莉摇了摇头,眼眸内像一台坏掉的电视机那样闪了闪,接着又恢复了正常,“你是管理员,你拥有我的绝对行动权。” “是啊,好话都是这么讲的,但你当初也把记者部的员工宰得一干二净。”。 看着对方无所谓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过你所有的档案,那次权限错乱以后,你几乎毁掉了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整个工作区,到现在那些损失员工的数目都没统计出来。”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绮莉这会儿的表情像是死在冰水里许久的尸体,她毫无情绪的说,“因为那一次,他们真的让我很不爽。” 这怪物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但塞利安不难听出内里夹杂着的阴森恨意。 具体细节他犯不着知道,所以也没就此说什么,更别提询问了。 他叹了口气,注意到身旁那人的手指在神经质地发抖,如同某种剧毒爬行动物的捕食器。 “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想惹出什么大麻烦,我会想办法替你收尾的。这类事放在以前我也办得多,但既然你被重新唤醒了,并且还来到了我身边的,总归要过上一些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绮莉敷衍的点了点头,只是一脸空洞的回道:“你说得对,我刚刚不杀他,因为他只是说了下我值多少钱而已,商品对客人的评价能有什么怨言呢。” 塞利安有被这话噎住,他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心想,倘若对于那些上级编辑们来说,要是随便一个区域杂种样的人去问他们的秘密武器能否借来玩玩,怕不是全家都要死光,哪怕变成怨灵也要挫骨扬灰,被丢进深层地狱。 他们找到房卡对应的楼层,顺着走廊继续向前走,中途又碰到了几个闲逛的富人。他出于本能地打了个招呼,绮莉就跟在后面,一副别来跟我搭话的冷漠样子。 客套完后,两人继续向前。 “换个角度想,起码在这里你只能碰到我。”塞利安说,“这地方看起来还算太平,在旁人眼里,你就是我的朋友,除了那个脑干萎缩的家伙,大部分人还是很懂礼貌的。” “但我不是你朋友。”绮莉冷丁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加重语气,说道:“在身份设定里,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接着,塞利安又露出一个微笑,样子很温柔,但是态度非常笃定、不容反驳。 “无论碰到谁,只要在y27区,你就不能再说刚刚那种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任何人,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要配合任务的要求,配合我的行为。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绮莉不想就此浪费太多口舌,直接闭上嘴没再说话,塞利安表达出来的意思也很明确,为了情报获取任务,没什么好争论的。 她只要足够听话,打扮成这位新管理员喜欢的样子,配合演戏,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当那个并不存在的“朋友”就行了。 第14章 图腾 第14章 014.图腾 高档酒店的幽静长廊中,塞利安乐此不疲地思考着那假身份所需的各种细节,说实在话,他还挺想找人对下台词,或者摆点象征性动作看看怎么样,可惜周围没其他人。 只有一言不发的绮莉跟在身旁,于是他又自顾自的向那怪物说,y27区这家酒店在阿卡姆城算得上出名了,最具特色的就是每天早上提供的一些私房饮料,他们做完任务后如果还有时间,可以借此消费一下,反正资金很够。 对方盯着天花板,一副什么都不愿意听,只想呆在自己空洞世界的平静样子。 塞利安习以为常,他继续讲公寓的各种家具以及摆设有什么意义,比如那台放在客厅里的液晶电视,那东西就是自己下班后唯一的消遣。 但下一刻,他就停下来,并且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停在一根风格迥异的支柱上。 那柱子的长相非常怪异,表面裹着皱巴巴的皮肤状外壳,还能看到凸出的血管,不远处有几个肢体轮廓的斜杠横过穹顶,和下方的血管皮肤连接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某些血肉组成的植物想要钻回墙里去。 塞利安盯着观察了好一会儿,愈发觉得这像一种他没见过的畸形生物体,仿佛已经死了被做成了标本,又或是正在沉睡之中。 他抬起头,周围光线稳定,节能灯在头顶亮起,仿佛是这畸变之下仅有的幸存物。 前方没多远又有另外一根差不多的柱子,内容更为复杂,乱七八糟地长着各种东西。 “这些是什么?”塞利安问道。 而他的那位“好朋友”则是不紧不慢地侧过头去看,一时间没回答。 他们就这么并排站着,但很默契地都没有接触到彼此,除了之前换衣服之外,塞利安就没再试图接触过绮莉。 有一次,他帮忙去系松掉的纽扣,当时绮莉还在走神,没留意到这动作。而那怪物还是无意识的将他的手推开到一边,身体瞬间绷紧,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可饶恕的冒犯似的。 他能看出来,她从灵魂深处里排斥被任何人触碰。 绮莉瞟了几眼,随后了无兴致的说道:“浅层地狱的图腾,圈内人管它叫做‘掘墓’。” 塞利安“哦”了一声,相关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出来。 当初在新闻社跑腿的时候,他曾听上级编辑提起过“掘墓”这个词,在地狱里它还有个别称叫“生物锁链”,被那些常年奔波在冥河里的堕天使认为是撒旦为了造出来恶心人用的,杀伤力极大,并且污染化严重,简直臭名昭着。 这东西的起效有些延迟,但从开始到结束也就用不到五分钟,起效时会有无数的拇指大小的类人体从图腾里爬出,数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还能自我分裂。它们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包裹住整片区域,然后把网收拢。 再之后,只要过个一支烟的时间,网里的东西就会被捆上一条条锁链,然后被拉入地狱。留下的只有毫无价值的建筑体,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用最先进的探测仪器跟灵魂磁场才能看到那密密麻麻如抓痕或是牙印般的痕迹。 好一会儿,塞利安又说道:“‘掘墓’不是只有高位恶魔才能掌握的技术吗?” “这里没有。”绮莉回答道,她打量着那些死了似的图腾,“应该是临时造出来的冒牌货,只对普通人有用,你脑子里那张嘴一口就能把它们吞了。” 塞利安明白了个大概,继续选择前进,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再往这个方向走,谁知道再往里又会出现哪些地狱产物?可他还是朝前走去。 一路上,二人又看到了更多长满内脏轮廓或是人脸的柱子,分部在长廊的不同方位,显然是人为摆放,它们看上去如此惟妙惟肖,悄无声息地浮上表层,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 塞利安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绮莉,问道:“你当初被派往解决反叛者时,用的力量跟它们也差不多吗?” “来源一样,但我掌控的更夸张。” 怪物很干脆的给出了回复。 “哦,我以为你不会回答。”塞利安扫过那些柱子,接着说,“你身上肯定有上级编辑烙下的信息保密契约吧,照他们以往的做法,类似于某种更高层的禁锢钉在你的大脑里,防止哪天成为俘虏后把新闻社有关的情报都泄露出去。” “是有,但你问的问题算不上机密。”绮莉又离他远了一些,回答道。 从见到她开始,塞利安就很少提及对方在新闻社或是深层地狱里的事,那些恐怖深渊内能发生的事有些也是能想到的,可绝不是什么过家家游戏。 尤其是她这类复生者,编辑部里的高层会想法设法挑战生命极限跟灵魂容纳程度,据他所了解到的档案来看,有几次他们折腾过头了,差点把这怪物弄死。 而绮莉在实验区的很多年都吃不到什么东西,他们故意不给她任何食物——最初是为了测试再次崩灭后会不会重新回到地狱,后来大概觉得这人只是个工具而已,所以不要对待人似的看她,直接丢在角落里就好。 那地方很大,全天都亮着灯,但没有任何东西,光秃秃的——塞利安看过一些观察录像,绮莉基本都坐在角落里,或是茫然的对着天花板发呆,这种日子真的持续了很久很久,足足几十年。 他把这些档案的记忆压下,不再去过多思考,这类事光是想起就让人感到绝望。 他们又往前走好一会,塞利安暗叹这里还真是有够大的,不过更深处却没外围那么冷清,听两侧房间里的动静来看,似乎还有人在举行聚会,无论是对外面的演讲还是拍卖收藏品都毫无兴趣。 塞利安不知道二人走了有多久,这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他往周围看了看,图腾的数量却肉眼可见的少了下来,还真是稀奇。 “你饿了没?我刚就感觉有一点了。”他用一种轻快闲聊的口吻说,“我们回楼下拿些甜点吃吧。” 绮莉根本没搭理他。 塞利安只得强调道:“你得回答我。” 对方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他。 “你能别没话找话聊吗?傻逼。” “不行,我们的身份就是需要经常聊天,况且这样看起来才会比较温馨。”他笑着说,“你看,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绮莉听到这番话,又忽然沉默了下来,塞利安心想,她可能还是想说“我跟你完全就没有朋友的关系”,但是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而且哪怕讲几万次自己也不会听。 也就是在这时。 “那你要答应我。”那怪物顿了顿,接着说,“等你的正常人游戏玩够了,就用权限密匙把我锁回深层地狱吧。” 第15章 发掘 第15章 015.发掘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塞利安也跟着停了下来,瞪大眼盯着绮莉,那怪物仍是副茫然而精致的面孔,但却有一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眼睛,如同凝固的泥潭,静静等待着再次腐烂。 之前在公寓里时,他曾用类似的事威胁对方,但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一旦权限密匙的管理端被冻结,那她就将永远留在某个地方,失去可观测性,无法被人知晓,光是想想就感觉是场无休止的噩梦。 绮莉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这沉默就像是她复生后无法忤逆的设定。 过了几秒,塞利安听到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重复一个字词,她生命中少有的词。 那怪物说,拜托了。 场面压抑又窒息,两侧房间里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尖笑声,塞利安感到一种微薄的悲伤,这情绪在他身上并不常见,他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什么。 “老板不会怪你的,他知道我每次出来都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锁住。这事之前差点成功过几次,所以……任务结束后,等你也玩够了,就把我随便放在哪个地方,把权限冻结掉就行,哪里都行,我无所谓。” 他觉得自己刚刚听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抱歉,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塞利安翻了翻口袋,找到几颗糖果,他总是习惯性的想把这类话题跳过,“吃点吧,很甜的。” “我可以帮你提升灵魂容纳性,最起码也是能超过新闻社的程度。”绮莉又说。 她打扮得如此完美,但所讲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可能是饿太久了所以有些神志不清了。”塞利安边说边把水果糖拆开,强硬地塞进对方手里,“你完全不知道这些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知道你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要重新锁死权限,我会配合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怪物盯着掌心里的那颗糖果,将它吞下,怔怔的说。 塞利安在这世界见过如此之多的恐怖事情,但在这一刻,他还是觉得骨子里有什么东西蔓延出来,并且持续变冷。 他不由的去想,这个被称为完美武器的生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又绝望到了哪种地步?他看着那人的面孔,依旧是带着熟悉的麻木,这大概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彻底崩溃过的可怜人,就像世界上很多的灾难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行。”塞利安终于说,“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好朋友之间得有一些基础的肢体接触,这才自然。 他并不是很想去触碰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怪物,那无异于是找死。但从现在来看,塞利安觉得他们又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相处了。 绮莉漫无边际的盯着他,眼神还是很可怕,但也没拒绝,算是有够配合了。 “所以糖的味道怎么样?”他问道。 十余秒的沉默,最终对面那人说:“挺好的。” 他们不再说话,再次恢复成散步的样子,而那契约之间的承诺,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幽幻,精密。无论是对于谁,都仿佛是块填补人性的拼图,不管现在或以后的样子如何,这就是二人掌握一切的梦。 长廊里逐渐多出先前出现的古怪撑柱,但表面盖满了模拟绿植,假花妖艳丰盛,色调搭配得极有品味,隐约有种古典艺术的风格。 而他们样子也都是高雅且文明的,不会让任何事觉得内里藏着什么绝望又黑暗的血腥。这里的装潢与地价那么好,所有人都其乐融融,所以即便你骨髓里都长满肉瘤,也许还能生出千万条扭曲的肢体、肉块和其它腐烂恶心的东西,从表面上来看也依旧完美。 塞利安准备先找到y27区实验基地的入口,出发前他看了整个基姆广场的平面图,知道大概位置。从楼里一直前行会看到消防通道,穿过那地方再用专属客梯下到b5层,入口就在那附近,或者从这边绕路到讲台旁的会堂也行,只是距离远了些。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酒店相对比较私密并且更为深层的区域,头顶有个告示牌,向来客介绍这里叫“鎏金网”,光是听起来就有够糜烂的了。 这里的布置风格与外围没什么差别,非要研究细节方面也只不过是摆放的植被更多了点,其中还会有一些设计师留下的惊喜,比如签名或是缩小过的做工图纸。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这里似乎在举办什么需要受到邀请才能参加的私密宴会——边缘的墙壁上贴了好几张警示牌,上面写着“请勿入内”。 “从这里开始,‘掘墓’的数量变多了。” 绮莉忽然开口,如此说道。 正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亮起,横贯天际,照亮层层乌云。 那电光巨大,如同天火从穹顶直直落下,广场内再璀璨的灯光在那自然面前也显得黯淡不堪。 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暴雨没一会儿就跟着砸了下来。 塞利安转头去看窗外,只是不到几秒都时间,广场上的画面就变得一塌糊涂,天地间水仿佛都连成了一块。 大家都被这暴雨弄得猝不及防,早之前主办方就说y27区在人工模拟气候这方面颇有成就,而且天之前那么阴不是说单纯为了营造点沉重气氛的吗?谁能想到真下雨了。那帮子信徒跟来宾慌乱地跑进四周的建筑,雨水把花瓣、传单和邀请函毁得七零八落,原本还一派和谐温馨的地方顿时变得凄凉了不少。 暴雨的湿气没一会儿就浸入到这片坚固的建筑中。 塞利安顺便绮莉提了一嘴,他说公寓里也有一套天气控制系统,但一般不会启动,那玩意的温度灵敏太差,有时候还会弄成边下冰雹边烈日高照的尴尬场景。 他边说边穿过这片禁行区域,同时也确信自己坚持前行的话会看到什么,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但那些“掘墓”给出的预兆已经很明显了。 大概五分钟后,绮莉伸手将他拽住,随后指了指某个方向——走廊左侧的挂饰上有一抹血迹。 看起来还很新,半个手掌那么大,但颜色很深,绝不是擦伤之类的小伤。 绮莉突然转头看他,透明的空间在周身伸展出某种灰黑的纹路,像是空气里多出了条裂痕,它在一瞬间拉长,形态如同电路图里的波纹,怪异而复杂。 塞利安顺着血迹的方向走过去,在盆栽附近发现一枚非常昂贵的绿宝石吊坠,已经碎了大半,像是在巨大撞击下掉出来过,这可不是那种能够随便丢掉的消耗品。 就在盆栽的不远处,是一堆由“掘墓”的组成的丛林,大约两米那么高,包围着什么东西,底端细小,穹顶又膨胀得不成样子,仿佛一颗颗畸形头颅。 有绮莉守着,塞利安没多大顾忌,他继续向前走去,最终看到了那具尸体。 第16章 泛滥 第16章 016.泛滥 尸体被人用铁丝捆在吊灯和墙壁的交汇处,有那么一瞬间,塞利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那上面长满了人脸。 他凑过去看,虽然那残骸的大部分都畸形得不成样子,浑身的皮肤也皱巴巴得挤成好几团,但那些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人脸,其中有个还是是畸态婴儿的脸。 它的额头凸出,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眼睛是紧闭着的状态,而当塞利安靠近时,那面孔却动了一下,他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和这些鬼玩意保持安全距离。 在这张脸的旁边,紧紧挨着另一张同样痛苦的脸,这些东西像雨后菌菇似的长了一大片,挤挤挨挨,年龄不一,有些仍是胎儿,而有些却已是老人了。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尸体是个年轻男人,对方光着身子,四肢跟脖颈全断了,勉强能认出眼瞳部分也已经变成了黑洞。 少说有几百条被刻意拧成尖刺的生锈铁丝洞穿了他的身体,使尸体以一个随意又怪诞的姿势挂在支撑柱上,变态得不行,像是心理畸形的杀手才能做出来的事,又或是外神的化身在警告凡人不要踏足自己的领地。 在其背后的整个墙壁血腥一片,表面或多或少都被“掘墓”的网质覆盖住了,层层叠叠,是不断繁衍的成果。 它们在一团腐朽发臭的血肉中生长,所形成的景象反胃而诡异,是那种你在任何影视剧里都看不到的另类产物。 塞利安站了几秒钟,想问绮莉这些人脸是什么东西,起码看起来跟那些从她影子里爬出来的怪物差不多,但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问了,真相肯定黑暗又恶心。 他走过去查看尸体。 死者没有其他外伤,体型非常瘦削,但保养得很不错,身上还有长期佩戴珠宝的痕迹,应该是酒店里的某个贵族。 它就这么吊在那里,体无完肤,就像古老传说里原始部落抓来准备放血宰掉的猎物,那是人类想象最深处的噩梦,鲜活生命不得不在一个悲惨、猎奇又绝望世界中挣扎,然后就可以死掉了。 塞利安试图找点有用的线索,挂尸体的撑柱跟他们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表面被人刻意打磨过,内容也只是各种植被或是动物的雕刻。 他心想,如果治安队在的话,很轻松就能查到更多,死亡重演的远古技术可在阿卡姆城是出了名的厉害。之前上级编辑是说准备教给记者部的每一个员工的,但后面遭到很多恶魔的抵触,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下的场面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只要那些专业小队过来勘察个一会儿,应该能发现不少对情报有用的东西。 想到这,塞利安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好,信号完全屏蔽,前几分钟都还没发生这事呢,鎏金网里还有规模不小的能源干扰装置,可真是大型权谋剧的标配。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音。 看起来是一队背着枪的雇佣兵,总共五个人,正拿着某个仪器往这走来。 “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赶紧把通道中央拦起来,免得那些贵族好奇心泛滥,一个劲往里钻,你知道他们死了负责人得花多少功夫掩盖尸体吗?”其中一个抱怨的说。 “哎呀,反正祭祀要用到很多尸体,富人的命不也是命?没准外神看到了还更满意呢,死了我们还能搜刮点东西,双喜临门啊这不是。”另一个接过话茬,乐呵呵的说,“再说了,事情搞定后我们还能受到赐福,光是想想就觉得美。” 这班子人笑了起来,好像在讨论什么非常幽默的故事。 在塞利安还没下达指令的时候,绮莉就动了。 她转过身,绕过装饰墙,径直迎向那伙全副武装的士兵。 领头那人搭着同伴的肩膀,正表情随意的说着:“他妈的,什么时候来个富家女闯进这里,我们也能……”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绮莉。 整个过程大概是两秒。 那延伸在空中的灰黑波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割断了他们的脑袋,速度极快,人眼根本无法捕捉的程度,五人立刻就死了,领头那位的嘴巴还半张着,连后半句话都没讲完。 塞利安边拆糖果包装边朝他们走去,表情跟去丢个垃圾似的自然。 绮莉杀的这几人的确是阿卡姆城里的某个编外机构成员,从装备跟作战服来看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那一类。他仔细查看了会,发现他们用的枪是驱魔人专用的,内置诅咒子弹,对怨灵作用最甚,用来杀人也非常轻松的。 “一些给钱就愿意干脏活的穿越客。”塞利安翻出几个证件,将他们的资料牢牢记下,开口说道,“是‘玩家’,但不知道为什么被长期滞留了,看来他们是遇到了类似惩罚任务的机制。” “他们的脑子里有‘掘墓’,但好像一直没发现。”绮莉说着,直接徒手敲开脚边一个士兵的头颅,并且从中扯出一根手掌大小的圆柱,那玩意沾满脑液与血浆,还在一鼓一鼓的颤动。 “这些是阿卡姆城最廉价也是最好用的消耗品,数量够多,给点好处就能为你拼死拼活。”塞利安看着那些人的尸体,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堆突兀出现在自己餐盘上的蛆虫,只有纯粹的冰冷跟厌烦。 “我之前抓过一些,正常来讲他们都有保命道具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贡献给y27区供奉的外神化身或者地狱碎片了。” “你倒也不用跟我说的那么详细,你的过去或者未来打算,我不想参与进去。”绮莉面无表情的应道,眼里不再是冰冷或者茫然,只有等待与计算。 “不行,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就是玩多聊天,多分享自己的经历。”塞利安语气笃定的讲。 闻言,她顿了顿,只得将话题别开,省得那人又扯一堆大道理出来。 “如果你很想和谁交流的话,前面二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有群弱智在玩过家家,而且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塞利安回以一个温柔微笑,没再多讲。 他们往刚刚说的地方走去。 第17章 另一批玩家 第17章 017.另一批玩家 那是场规模非常小的刀战,大概是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士兵们连枪都没来得及摸,直接开始了厮杀。 等塞利安走过去时,都结束得差不多了。 走廊前方传来几道声音,空气里全是硝烟与血腥的味道。 绮莉又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真是稀奇,这些人是治安队里的?可差点把我们折腾死。”一个人如此讲着。 “或许吧,阿卡姆城里也就他们跟驱魔人爱管闲事了。”另一个回答着说,一点也不像刚结束完杀戮的状态,仿佛只是在闲聊,“没留下尾巴吧?” “放心,处理得很干净。” “那就行,可不能让他们把祭祀的事传出去,不然负责人得把我们都宰了。” “别慌,只要在y27区,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掀不起大风浪的。” 塞利安停了停,那话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这些人依旧在控制着某个死亡实验,他们变得人类大脑难以想象的样子,而有更深层的东西站在内幕之中。 那是场隐约可见的战争征兆。 他继续向前,长廊的布局六通四达,完全舍弃了常规酒店的单一,这里就像片贵族们的后花园,能隐隐约约看到在前方来回走动的人影 塞利安来时的位置非常隐蔽,周围的光线也暗得很,所以那些人一时半会没能注意到他们。 先前抵抗的治安队成员这会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几个赶来的追杀者正挨个查看尸体,他们甚至连作战服都没穿,打扮得跟在广场里闲逛的客人没多大区别,只是手里都握着刀。 就在这时,又有人从鎏金网的另一个入口冲过来,边跑边大喊道:“操,你们能不能让人安心点啊?” 他满脸无奈的表情,径直从尸体中央走过,对此毫无畏惧——这是y27区活物实验一代人的基本心理素质。 “我强调过多少次了,深层地狱的开启需要尽可能多的祭品!而且一定要活着的懂吗!你们是猪脑使用过度了还是怎么?妈的,还捅了那么多刀,内脏都烂了吧。” 他转过头,仔细看了几眼尸体,又继续抱怨道:“真行,杀的还是治安队里的人……”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老大,他们刚见面就冲我们发难,咱们也只是不想引来更多人而已。”其中一个大概是领队的男人解释道,“再说了,参与进来的嘉宾有那么多,我这就让他们给你揪几个新祭品过来。” 那话刚说完,剩下的人便立马动身,将治安员的尸体拖走,往主厅的方向拉去,剩下领头跟副手一边商量着等会该吃什么,一边朝塞利安二人的方向走过来。 他将自己听到的信息快速整理了下,随后退了一步,侧过头对绮莉低声吩咐道:“别杀他们,我们接触到那场祭祀的机会来了。” 对方在用对讲机跟下属说着“你们听好了啊,一会儿如果碰到其他人的话先别宰了,老大说了我们得多抓几个活人过来”,他转过拐角,抬起视线,正好看到他们。 这一刻,两名追杀者都愣住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塞利安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平淡神色,他此刻现在表现出来样子就是个不小心来到案发现场,感到茫然恐惧的普通市民。 “天呐,总算碰到其他人了。”他朝对方感慨着说,“这地方也太大了,而且信号都被屏蔽了,我想打电话都打不出去。” 他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神态,接着又停下来,目光怔怔的望着那里人别在腰间的匕首。 “抱歉啊,你们是治安队的人?这里是发生了什么暴力事件吗?” 那种语气就仿佛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什么是武器似的,绮莉听得心里一阵发毛,想笑又必须忍住,所以只是盯着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手上还沾血的嘿礼服男人打量了会塞利安,随后嗤笑着说道:“哟,是那个排斥外来者的红标npc,怎么还有个黑标角色,这组合真是惊人。” 他身旁的同伴愣了愣,塞利安这会儿也是真有些茫然了。 居然又是一批滞留玩家。 “你认识?”另一个人问。 那人又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进行某种数据观测,随后露出笑容,充满恶意,仿佛猎人看到猎物掉入准备已久的陷阱那般的,透出远超期待的满足与残忍。 “怎么不认识,这家伙在副本论坛里可火了。”对方止不住的发笑,朝同伴津津乐道的说,“当初接到惩罚任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他算是一个bug的存在,可是那种不肯跟咱们有什么接触的清高人士。” 听这人的说法,塞利安似乎还成了这些玩家讨论圈里某种程度上的名人。 那人的同伴闻言,也盯着他有那么点时间,最后恍然大悟的喊道:“操,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a队伍在地铁碰到,想方设法想要拉拢结果拽得二五八万的npc,人称玩家团灭利器的瘟神啊?!” “可不是嘛,他身上一点能力都没有,也不是鬼怪,纯普通人,但总是摆出一副老子天下无敌、你们都是垃圾的样子,”黑礼服对此可谓是兴致勃勃,接过话题说,“背景好像是个实习记者啊,我都搞不懂这种傻逼怎么在阿卡姆城活下去的——” 塞利安尴尬的看了绮莉一眼,明显能看出来那位“好朋友”在憋笑,也挺无奈的。起码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低调,行为也算得上隐蔽,该杀的玩家该处理的痕迹都解决好了,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那两人继续讨论,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当初有一些小队试图把他绑起来问个究竟,谁能想到这地方的超自然事件实在太多了,根本找不到机会啊,没想到在这让我们遇见了。” “要我说这种原住民就是平时拽习惯了,所以目中无人得夸张。你看他现在虽然被吓到了,但心里肯定还觉得自己可是祭会的嘉宾,一定比别人高贵不少了呢。” “真不知道副本老是造出来那么多没用的npc干嘛,那班废物还能安安全全的在阿卡姆城生活,还不如让我当。” “我杀过不少npc,但这一个的确是叫人印象特别深刻。” 塞利安低下头,盯着地面,绮莉又不怕事大的推了推他,意思像是在说你怎么也不反驳几句? 他都没好意思回应。 第18章 进入 第18章 018.进入 黑礼服玩家朝他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要说还是惜命npc,连参加祭会都得找个打手呢,还是女人。”他打量着绮莉,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这面相倒是不错。” 随后,那人走过来,挑起匕首抵在怪物的脸上,把她耳旁的头发都刮掉了一些。 他充满恶意地盯着对方,语气不爽的说道:“怎么着,你是不是想动手啊?” 绮莉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有哪里是想出手的表现,她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像个不想参与进演出的傀儡。 “行了行了,别闹了,再拖下去老大又得把我们骂个半死。”另一个人摆了摆手,示意同伴别整些有的没的,在他看来二人只是这副本里的npc而已,完全没有欺负的必要。 黑礼服笑了笑,又对绮莉放了几句毫无意义的狠话,无非就是让她老实点,别幻想带着那饭桶雇主从这里逃走。随后便放下匕首,押着他们前往某个地方。 塞利安无比乖巧的跟着,甚至还拉了把绮莉,让她紧紧跟在旁边。 他心想,绮莉估计就等着看一会儿能有什么破天荒的大事发生呢。 大概是觉得塞利安只是红标npc的缘故,非常安全,所以他们没多大为难。况且他身上也没藏什么武器,中途黑礼服翻到了权限密匙,被那玩意吓了一大跳,直呼这副本里简直没有一个正常人,别看他们喜欢装出一派贵族形象,爱好跟心理都变态到了极致。 另一个玩家对此不忍直视,嘟囔了句晦气后说道:“挺少看到黑标角色,这种人物还愿意当打手的吗。” “谁知道,杀了超过一百名玩家就是黑标了,你看她长得这样子……大概率只是捡漏而已。” “也对,就是不知道服务怎么样——” 两人展开一系列猜想,就这么闲聊着往前走,讲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还行,就是这副本的死亡率太大了,不然早被其他队伍联合攻略了。” “他妈的,穿越客遍地爬,都以为能过来当土皇帝,结果一看是地狱难度的异世界,简直离谱到家了。” 另一个人认为自己很有幽默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逃又逃不掉,每个月三次强制传送,真不如吞粪自尽。” 他们一边嘻嘻哈哈的说着,一边经过原先刀战的地方,塞利安还能看到地毯上那道浅色的血迹,是其他人拖行尸体时留下的痕迹。 绮莉还是那副魂游天外的发呆表情,她盯着地面,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穿梭于两个不同的层面,但在某些极度危险的时刻,又表现得非常冷血,恐怖。 塞利安觉得让她忍受当下的处境,简直是太委屈这位地狱生物了。 他们来到了鎏金网的大会厅。 临近入口,领头的黑礼服特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带着恶意的笑,仿佛等会即将有什么精彩绝伦的演出要开始似的。 “那么……”他说,“清高人士,你马上就能看到我们的壮举了。” 塞利安很快就被他们带进了那座大厅。 入口处有一截向上的阶梯。 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尾部,表面被一层黏糊的肉泥覆盖,踩上去的触感又跟皮肤一样。 不知在这祭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会厅的空间明显被人修正过。路两侧不再是什么奢侈的装潢面,而且如同战场废墟那般,层层破裂的“墙壁”,内里呈现的几张人脸轮廓,边缘还能看到内脏、血管、肌肉和骨头的纹理。 绮莉的目光停留在那上面有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望了下身后,塞利安看着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条阶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长,湿腻肿胀的质感上不时可见器官的残余,不难看出它们的原材料来自哪里,这些仍在呼吸的残骸在此时固执地展开,标示曾融为一体的权力。 一行人像走在梦里似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跟窒息,他们没走多远,两旁排列开的墙壁变得更加浩大,接着着,某些蚯蚓一样的玩意从里面流了出来。 塞利安仔细盯着看了下,发现它们的前身大概都是人类,起码顶了张人才有的面孔——又像是直接从那器官墙里生出来的,是做工非常粗糙,劣制。一个个仿佛脱了骨的的躯壳,长着虫类扭曲的口器,体型佝偻,不难看出都处于饥饿之中。 带路的两名玩家见怪不怪,又开始聊起天。 “你的理智值现在是多少?我刚刚掉了30,妈的这地方的容纳性还是那么差。我们都来了几十次了,按理说应该有抗性加成才对,简直见鬼。”黑礼服说道。 “唉,惩罚任务能怎么办?总比直接死在这里好吧,这次已经算运气好了,只要帮那几个科学狂人把实验做好,我们就能获取一个月的驳回权限。”另一个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驳回权限,塞利安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词,他继续听下去,那两名玩家又说了许多,他总算对现在的y27区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在经历了上次的权限争夺战后,高层召来的外神化身大约死去又或以别的什么状态存在,所以他们用深层地狱的碎片进行链接,妄想把那存在复活——比如这器官墙里的生物,就拥有某种力量的残留——当它想“降临于世”,那么祭品通过怪物之手奉上一切就是最好的结局。 这噩梦世界的扭曲和黑暗人性混杂在一起,令人沦为同样的变态。 他们又在阶梯上走了不下十分钟,那些塞满各类器官的墙壁也发生了变化,随着路程向前,这些建筑的整体逐渐变成了钟摆模样。 其中一部分甚至足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形象十分古老,仿佛早已经在此存在了很多年,上面刻着的晦涩复杂的文字,像是什么黑暗传说里的咒语,虽然这些东西才出现没多久。 跨过差不多五十个钟摆后,他们脚下的阶梯终于变成了小路,道路直通百米开外的一处巨大平台。 那地方仍保存着会厅的样子,但还是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好像原本文明的区域忽然做了个噩梦,于是所有人都陷进地狱之中。 就在这时,塞利安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绮莉拉住了他。 第19章 门 第19章 019.门 她看起来很悲伤,那是种久远而古老的悲伤,透出旧时代物件的腐烂味道,无论曾经有多重要,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怪物盯着塞利安,轻声的说:“你听见了吗?” 塞利安一愣,绮莉从不这么跟他讲话。 她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前言不搭后语,说一些自己听不太懂的话,要么又非常正常,会与他讨论接下来该杀谁,哪个鬼怪看起来就很弱。 但此时她说的话不是任何一种。 “我知道你听得见。”绮莉摇了摇头,死死抓着塞利安的手,说道,“那是切入点的声音,‘门’的途径,他们要在这里打开‘门’,但你这把钥匙还不适配。” 她的眼瞳一如既往的泛着银光,精美却如同毫无生机的玻璃,但这一刻,其中正燃烧着什么。 “嘿!那几位剥皮的伙计!我们已经到了。” 黑礼服与另外一名玩家没再管二人在做什么,他们朝着路径尽头的平台招手,大声喊着。 从几人的视线顺着看去,原本作为修饰的植被群被人特地修剪过。不知是为了营造氛围亦或者单纯图个方便,上面躺满了尸体,粗略看过来起码有二十多具,都没有衣服,像在古时黑暗传说里记载的一样,祭品们的范围不止包括牲畜,人类与他们一般毫无尊严,只是供奉神明用的盛宴。 平台的中心按理说是璀璨吊灯与展览墙的光景,但此时那面庞大透光的玻璃墙却变得一片血腥。与“掘墓”技术染出的那种如出一辙,带有惊人头皮发麻的渴望跟饥饿,其中像有人类穷尽大脑最阴暗想象力也无法构造的东西。 玻璃上底下的区域是一条长长的深沟,一些同样塞满尸体,但都是属于死相凄惨的那种,他们身上大多都缺胳膊少腿,或者遍布枪伤,这些无法挂在展览台上的残骸只能被分割开来,丢在这里。 靠近入口的那部分已经填了大半,只是工序未免太过敷衍与粗糙,甚至还能看出些许拇指、口鼻、和肢体的截面,乍一看仿佛是铺满零碎尸块的红毯,又像是地狱在人间露出边角。 “你做过那种梦,黑暗里总有声音,尽管我之前吃掉了它一半的烙印,但你还是会听到的。”绮莉继续朝着塞利安说,“那是活着的,正在运行的东西,你听——” 这一瞬间,他有种接近严重头疼的感觉,视野内亮起尖锐的光,接着,他非常清晰地看到有样东西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就这么横在视野之中。 那玩意塞利安仔新闻社的档案室里经常看到,是一条银色的封存带,上级编辑在整合报道资料时总会用到,电脑的机密硬盘上也有,基本都会印着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标志,名称和字样。 它就挡在塞利安面前,挡住大部分空间,他看不清后面遮住的是什么,但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他听到绮莉的声音,那人说道:“你听到了吗?” 塞利安听得很清楚。 那机械般的智能提示音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载入错误。” 他回视绮莉,此时他们已经经历了不少事,那人也不是大部分时候梦一般的神情,她看上去非常清醒。 这是一个饱受折磨并且无法从痛苦逃脱的失败者,她参与过自己难以想象的各类事件,可现在,绮莉看他的样子依旧很悲伤。 塞利安知道这种情绪,他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在某些鬼怪的脸上,在上级编辑脸上,有时候在他自己镜中的面孔上。 但他同时又不太了解这些,不知道该去怎么做,他是在一个正常世界的约束下长大的。 想到这,他无意识中握紧了手,这里没有武器,枪跟匕首也没多大用处。 所以他只能直视绮莉的眼睛,看着那混沌、森冷和有着幽魂般哀伤的眼。 塞利安说道:“我听到了。” 接着,他又转头去看平台那的景象——中心处已经聚了好几十个人,都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白色丧服,他们把袖子捋起来,一个个如同从原始部落里永远神秘的祭祀使者,表情漠然,正在完成一项项血腥的流程。 有些人在把受害者的胳膊切掉,动作熟练且利索,切割完成后还会捧在手里观察个好一会儿,然后把不符合要求的零件全丢进脚旁的水桶里。 死者大都是被一枪毙命的,也有几个是死于刀伤,不管他们是怎么终结的,反正最后都会被分割开来,或是剥光了挂在展览墙上。 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掘墓”,会有专门负责这块区域的人为它们涂上祭品的新鲜血液,经过处理过的地狱产物很快又分裂出新的个体,如此循环。 还有个发型很有流浪歌手风格的人拿着一把电锯,以一种常人根本不愿再看第二眼的方式把尸体分成好几段,血浆溅得他整个小臂全是,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长着畸形前肢的怪物。 塞利安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人就是之前跟黑礼服他们嚷嚷着留几个活口的人。 平台上发生的一切宛如限制级影视片,而它令人感到恐惧的点却并不是那些血腥与切割,而是其中流露出的正常。 它不属于任何超出你认知的深层力量或是无规则可言的灵异现象,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表现得太过平静,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要去做什么,但却没有任何反常的体现。 这噩梦的运作和秩序,经过他们的努力,使会厅的每个角落都变得残暴和窒息,当文明区域的表象破碎,一切就都沦为盲目的混乱。仿佛只要你再深入进去,就能一脚从现境踏进地狱。 这时,塞利安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哦,融合程度真不错啊。”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人类的眼睛只捕捉到满天的红色。 那展览墙的顶端升起一大片血红色的肉块,它几乎是平面的,上面长有厚重的脂肪组织,其中混合着无数条血管和其他白的、紫的、和黑色的畸形器官,占据视野的一切。 还有部分褶皱的油皮和大概是肠子的东西顺着边缘拖下,像片恶心的彩虹。 塞利看着这个画面,心想,这就是他们费尽心思造出来的那扇“门”吗? 第20章 漏洞 第20章 020.漏洞 提着电锯的人转头看到了黑礼服二人,随后边把尸块丢进桶里,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好了,把新祭品带过来吧。” 两个玩家互相给了个眼色,便带着他们穿过通道,往平台那走去。 塞利安瞪着那场面,这些贵族高层曾衣着光鲜,现在却像一大团使用过度的物品,被丢弃跟摧毁,在后现代装修的会厅里像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这里的一切仍有部分跟外界相同,透着奢侈和优雅,但转眼就能感受到黑暗、反人类的风格,宛如为屠杀诞生的活动点。 离他们不远处的植被网旁,有个类似古时用刑才会拿出来的铡刀台一样的工具,有人拖着塞满尸体的推车,把桶中之物全部倒进去,然后切碎。 他们大概是没准备特别好的刀具,也可能单纯是为了享受过程,塞利安清楚的看到有条大腿骨从车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人骂了句脏话,抱怨着说这玩意真是麻烦,还得剁好几下,那副不耐烦的表情真是形象得没边。 黑礼服朝那个流浪歌手样的人说道:“老大,哥们这办事效率算可以吧,找了两个特别好的祭品,够你折腾的了,那个死妈脸婊子还是黑标角色。” 对方盯着他俩好一会儿,说不清是什么眼神,随后才露出一个不那么疯狂的笑容。 “嗯,质量不错,你做得很好。”他说完,又冷着脸继续用电锯切割尸体。 这真是个庞大,地狱般的现场。 塞利安看着这满目血色,肆意践踏人性的画面,对比并不感到陌生,只是感叹那些同样穿越而来的玩家的确有些疯狂。起码在鬼怪乱窜的阿卡姆城里,他都不曾像看到这些变态扭曲的东西那么清晰,后者显然更接近于真实,更有视觉冲击感。 而他所经历的最终还是会变得这么荒唐,就像是个古时留下的烙印或是诅咒,它们在察觉你无法达到崩溃之时,便要换种形态——比如事物最原始的样子,血淋淋,绝望。 你接触到的一切仍旧存有常态表面,但又是已经从骨子疯掉了。 “喂,还没尿裤子呢?”黑礼服玩家笑着问。 他观察着塞利安的表情,想要从中获取些乐趣,比如能看到他眼里露出的脆弱或是恐惧,塞利安可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东西能给那人挖掘,但对方还是摆出那副满意的神情。 “你看到了吧,npc先生,我们这些玩家在给你们造一扇通往地狱的‘门’。”那人指着展览墙的位置,看起来心情有够好的,正体贴的向他解释道。 “经过几年的实验,我们总算找到能侵蚀你们世界的方法。”他接着说,只是为了分享,也没管塞利安能不能听懂,“阿卡姆城实在是有太多势力了,但你们却不够团结。这是当年某个副本老手留下的记载,在黑暗圣经里也有提到,是最为古老和有用的办法——那就是献祭。我们需要一些古神的帮助来打压你们,它们会很乐意合作的,只要祭品够多就行。” 黑礼服顿了顿,又去看塞利安的表情,随后接着说:“过不了多久,你跟你的打手就要被绑在墙上,我们会先用一些剧情道具把你麻痹住,再通过一种特制的胶水让你身上的皮肤和‘掘墓’融在一起,过程可能有些痒,但很快你就要疼得痛不欲生了——我会先将你的皮剥掉一半,你的大脑会保持清醒,但无法逃脱——” 他自顾自的说那些剥离出来的肌肉跟器官是如何被挂在墙上的,还加重了很多细节,听着就很恶心。 塞利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脸上多出根生殖器官的畸形儿。 讲解结束之后,其他玩家给了个手势,黑礼服便把他和绮莉押到那堆尸骸边上。 中途某个家伙故意推了塞利安一把,他没站稳差点就直接摔在尸堆上,但什么也没说,他们只觉得这人被吓傻了。 接着,黑礼服没选择离开。而且又蹲下身,细心的给塞利安说他等会儿应该是在哪个环节崩溃,过程有多么的痛苦。那人越说越亢奋,大概是希望他能在这些言语的威胁下更了解自己的处境多么危险,好在他跟前哀声求饶,痛哭流涕之类的。 他讲完,还把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又说给绮莉听,似乎也想看看那位金牌打手会是什么反应。 绮莉从走进平台后就再次陷入沉默,她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更别提恐惧或是愤懑了,还是一副完全不想搭理谁的样子。 黑礼服心生不爽,还想继续放大恐吓,就听见会厅里传来一阵电流噪音。 几秒后,有人摘下耳麦,对刚放下电锯的那名玩家喊道:“老大,有人发现d队伍的五个兄弟被人宰了,死得很惨,直接他妈的人首分离啊。” 那人在说之前被绮莉杀掉的巡逻兵。 对方翻了个白眼,快步往声音的方向走去,一副深陷某种大麻烦但却必须把它处理了的痛苦表情。 他把通讯器抢了过来,开始发放指令。 “所有还在鎏金网外的行动组都注意了,治安队派来的人肯定还藏在祭会当中,他们刚刚在酒店杀了我们五个人。都给我提高警惕,从现在开始,只要碰到不对劲的人就都杀了,就这样。” 这人下完命令,又朝往展览墙上涂血浆的那帮人问道:“还差多少祭品?” “五六个就差不多了。”有人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劝你最好快点,负责人还在大堂开会,要是等他过来还没弄好,你们这些穿越客就等着死吧。” 领队的脸色立马沉下来,转过身,大步往平台外走去。 外面情况不对,黑礼服又朝他们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赶忙跟着去巡逻了。 塞利安和绮莉站在尸堆跟前,会厅里甚至没人去管他俩。毕竟在这些人眼里,他们一会就要被送上展览墙了,跟那些尸体没多大区别,充其量让守在入口的人盯一下就够了。 过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不远处有个研究员跑到展览墙的位置,跟那帮涂血的人嚷嚷着说是不是链接出问题了,怎么黏合性那么大,数值一直在涨,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整个深层地狱搬过来,届时可不是打压阿卡姆其他势力那么简单了,是所有人集体升天。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怎么会黏合性超值呢,你的意思是这里难不成还有个受过撒旦祝福的信徒?”有人说。 “我们也不知道啊,妈的。”另一个研究员说,“本来‘门’的兼容性已经够了,等那位的化身降临后再把一部分地狱层拉过来就可以了,但就在五分钟前,有项数值忽然升高。以前也不是没波动过,但那玩意现在只加不减啊。” “赶紧想办法,没多少时间了!” “把阈值加到300%吧。” “那承载压力太大了,如果挣脱了整个空间都得被扯开个口子。” “你觉得现在是考虑空间稳定性的时候吗?” 说话那人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忽然就陷入窒息般的沉默,过了五六秒,这帮人又开始慌乱地处理起尸体。 他们在畏惧某件事的发生。 第21章 权限提升 第21章 021.权限提升 塞利安对深层地狱以及那些古神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那帮子科研人员显然是搞砸了些什么,且后果还是毁灭性的。 那些无骨生物也不再产出,选择藏身在器官墙的丛林里。 随后,这里开始出现另一些更为诡异的东西。 那是种类似投影的画面,刚冒出来的瞬间就把研究员们吓了一跳——它们立在高大的展览墙背后,体质至少超过了四米,没有皮肤,乍一看就像是几团红黑色人形,正默默看着他们。 这些生物的腹部非常大,活像是临盆的产妇,塞利安也说不准到底这念头是从哪来依据,起码看那样子就很像。它们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隐隐可以看到其中空洞的血色瞳仁,是麻木和怪诞的体现。 这一场景维持了许久,完全没有消散的意思,就像是来自儿童绘本里的黑暗幻想。 没几秒的功夫,所有人都放下搅碎尸体的活,往展览墙旁虫般密集的仪器靠近,开始讨论。 “数值还是没下降?”有人问道。 “一直在涨。”另一个人往仪器那看了几眼,表情变得更加惊恐。 “操,深层地狱的投影都他妈出来了,我们的确是要把它搬过来,但只需要一点点!你看到那些恶魔的肚子了吗?搞不好每个都带着高位种的胚胎。”那人还在高声叫道,“载体的最大容量是多少?可别——” 他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会厅的入口传来一阵喧闹人声。 绮莉往那方向瞟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在塞利安身上停了几秒,这有着年轻人面孔但活了很多年的生物少有的露出一副震惊神色,说道:“啊,原来是你的连接点被触发了。” 塞利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股庞大的力量击中了他。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浑身皮肤被沸腾的铁水从上至下浇灌了个遍,不是某个部位那么简单,而是从脚尖至发梢的每一地方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那暴虐,致命的火焰直接在每一个细胞内张开巨嘴,开始吞没——它们接连燃烧,攫住所有活着的一切,巴不得让这幅躯体变为粉末。 并不是单纯的疼,倘若非要形容得更为贴切的话——好比大脑中被隐藏起来的一个限制突然解锁了,它抽动起来,释放着想要复苏的信息,指令席卷一切,还伴着遥远模糊的呼唤与哀嚎声。 塞利安站都站不稳,跪倒在地,两只手控制不住的按着头。 他很确信如果再疼下去,自己肯定连跪姿都保持不了,到时候多半是得蜷缩起来或者直接昏过去。 样子自然会很狼狈,但在这种程度的疼痛面前,尊严可不是人人都要得起的。 这感觉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等痛觉开始削弱的时候,塞利安已经觉得恍惚,那触发的副作用如此之强,有一会甚至抹除了一些细碎记忆。他头脑空白了几秒,随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身旁的人又是谁。 接着,那银色封存带尖锐地刺入视野,又带来一阵针锥入体般的猛烈头疼。 上面印着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字样,写着“授权通过”,“连接点启动”以及“载入修正中”。 这时,他感到身后不知何时升起一个庞大的人影,那生物在轻轻说着什么,又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笼罩其中,前方银灰色的封存带和数不尽的血腥也是如此,是一个额外空间诞生,黑暗扩张如深渊般吞掉一切。 塞利安知道,这是他在员工公寓阳台上见到的那个人,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古老且恐怖的游魂——是那个怪物让他来到这里。 封存带在面前轻微颤抖,仿佛有风吹动,塞利安下意识的退了几步,周围已是漆黑浓郁,有什么东西绕到背后,漫上手脚跟面孔,他再一次听到提示音“载入修正”的声响。 这本不是他该去追寻的路,但此刻已深入其中。 很快,视野内出现了光线。 他看到的是一片似曾相识的废墟,那是出现在无数个虚幻梦境里的场景,是阿卡姆城冰冷,阴森的外围地带。 塞利安看到的东西也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那堆满碎石与破烂钢筋的深坑之中,有一颗庞大雕塑的头部落了进去。 他盯着看了几秒,很快就意识到并非如此,那东西是活着的。 它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蠕动,在生长,并不是雕塑,而是一个更深层的东西。 那表面角质般的壳遍布牡蛎样椭圆形的卵,仿佛某种虫类留下的记号,但隐约又能看到一些正在爬动的只属于人类才有的肢体,头部的内里微微凸起,有什么东西躲在其中。 塞利安光是这么看着,就能感到那生物头颅里不为人知的黑暗,它是如此巨大。而那这几乎算不清数量的虫卵,是只有他才能看到东西,独属于他的权限。 然而,就在他即将看到那头颅中蠕动的生物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有一种新的东西侵蚀上来。 那画面就像是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的纯白染料,它悄无声息地渗入这片黑色,强行将对方与自己进行融合。而在二者接触到那一瞬间,头颅也开始了挣扎跟扭曲,表面覆盖的有虫卵大片掉落下来,其中还带着大量人类肢体,像是一道又一道残破的鬼影。 那黑暗头颅内里的力量也跟着发生了畸变,接着,它真像人一般,原本空洞的眼睛瞪大,发出尖叫。 封存带陷入莫名的暴乱,并且以一种更为癫狂的频率开始颤动,它贴在塞利安的视野上,长度愈发夸张—— 下一秒,身后的庞大人影伸出手,猛地把塞利安向后拉。 这深层空间瞬间支离破碎开来。 塞利安的意识被抽回的时候,绮莉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那是种不确定的打量,又带着骨子里冰冷压抑的审视,仿佛是在估量他的能力。 她看着这位新任管理员,在刚才极短的一刻里,确切感受到对方那夸张的理智值对于这疯狂世界而言多有重要。 但此时此刻,塞利安看上去只是个迷失在自己灵魂中的人。 第22章 巧合 第22章 022.巧合 绮莉叹了口气,将挡在自己身旁的那些尸体踢开,随后蹲了下来。 五光十色的视线之中,塞利安花了点时间才将目光集中回来,随后意识到对方在看着自己,他艰难地抬起头,怪物与人类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注视彼此的眼瞳。 自从来到阿卡姆城之后,塞利安少有像现在这样狼狈,毫无形象过,但他觉得也只能在这一刻看到了绮莉眼中最深的情绪。 而这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诅咒生物,其人的那一部分早就在地狱里被折磨得留痕迹永恒之,几个世纪以来的漫长折磨使她从灵魂层面开始腐烂,变质。 他们是同类,在人生里都存有一种茫然的痛苦,无法理解为何是自己被选中,并且但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 那怪物经历的事物简直糟糕得可以出本书,内容肯定是复杂且漫长的,无以计数的实验、威胁和死亡包围了她,让那双眼中呈现出来的只有空虚冰冷的地狱倒影,和周围的血腥肉块融成一片。 在对视的瞬间,塞利安终于理解了一些事实,为什么新闻社对她如此重用,不只是因为那来自深层地狱的恐怖力量和近乎无限的生命力。她是曾经沉在这变态世界最深处的生物,太容易失控,太无法控制了——所以你必须把她锁住,确保套在其脖子上的项圈足够紧,不然只会产生更多的死亡。 但此刻,那地狱归来的怪物和塞利安离得太近了,他们之间的氛围过于亲密,交谈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似的。 “那么,该到垃圾清理时间了吗?管理员先生。”绮莉问道。 塞利安张了下唇,发现自己这会儿还是有些口齿不清,他停了好久,才回道:“不……再等一等,这事比我想得还要复杂。” 绮莉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随后将他扶起,那副模样真是美得不现实。 也就是在这时,平台入口的位置传来几道慌乱的人声和脚步。 塞利安晃了晃脑袋,仔细去听,是某个人在因为鎏金网里忽然出现空间不稳定性而发出的埋怨,接着又有道声音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干巴巴的汇报链接进展,几人的动静越来越近,继而清晰了起来。 那名女研究员磕磕绊绊的说,语气惶恐的不成样子:“刚刚深层地狱的投影已经出现了,我们的链接技术还是很有效的,整体实验也完成了九成,‘掘墓’的变异项目也非常完美。就是有一项数据不知为什么发生了波动,我们还在努力修正——” 塞利安有些茫然的转过头,接着他就听到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无所谓,数据再怎么乱都没事。只要能把深层地狱转移到阿卡姆城,我们再利用那位的力量把y27区庇护住就行了。”回应者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些高层饭桶平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现在这种情况才符合我的心意,最好所有人都陷入地狱。”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放开手去做,你们饿了没?我让食堂送点牛排过来。” 这人的语气简直轻松到诡异的程度,仿佛这里并不是一个类似邪教献祭的血腥屠宰场,而是家庭聚会之类的温馨场所。 周围另几个声音也根本没有反驳,只是纷纷称好,有人还鼓起掌来。 塞利安盯着那方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心想,还真是冤家路窄。 注视之间,这群人就已经走上了平台。 队伍最前面那位有张偶像剧男主角的面孔,不过细看你会发现大概是经过调整的,不同于市面上那种粗制滥造的微量整形。他的脸足以称得上3d精美制作,说是艺术品都不为过,就是衣品实在太差,双排风衣搭配阔腿裤的装扮简直是灾难。 他身后跟着十七八个穿着实验服的人,不、极少数带着武器,估计是保镖角色,这么一帮子人走来倒显得排面十足。 途径展览墙区域时,对方正在跟旁边的下属说:“没事,我知道这个实验有些吓人,但从大局上来看都是能够接受的。” “我们明白了,劳尔先生。”有人回答道。 他们尊敬的管负责人称呼为劳尔先生。 塞利安看着那班人走到仪器边上,又展开一系列专业术语交流。 接着,劳尔满意的打量了一下平台周围 “进展不错,数据波动的事不用在意了,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顶着。”他安抚着说,“一会儿可能还得有几个投影生物出现,不用理会,它们目前还钻不出来的。如果真有东西从‘门’里面逃出来就开枪弄死,给你们的子弹都是专门针对那些生物的高档货,省着点用。” “好的,劳尔先生。”那位女研究员话是这么说,但从脸色看起来多半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下潜程序将在具现成功的十分钟内启动。” “完美,各位辛苦了,到时候等古神的化身降临,你们都会……” 他话刚说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那模样就仿佛是余光之间发现你什么非常能引起注意的新鲜东西。 然后劳尔转过身,看到了站在尸堆边上的塞利安和绮莉。 这人足足愣了有个半分钟,接着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且狰狞,旁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劳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与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像是在确定着什么,他不顾身旁下属的询问,就这么重复了好几次,最后放下手,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那帮保镖形象的人便跑向尸堆的方向,全部抬起枪对准塞利安二人。 一条象征着红色警告的细微波纹猛地扬起,几乎无法被肉眼发觉,像道凄厉尖锐的音符。 绮莉平淡的看着他们,没有一点儿正常人被枪瞄着脑袋时该有的反应。 这时,有个刚从展览墙上涂完血的家伙跑过来,凑到劳尔耳边说了些什么。 后者听完,慢慢露出笑容。 塞利安都能猜到这俩人交流了什么,八成是在讲他们看起来就没什么本事,势单力薄的,身上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带,眼下祭品正好还差几个,完全可以拿来充数。 简直不要太敬业。 他这么想着,就见劳尔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刻意提高声音说道:“容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可是本次祭会最为清高的人物。” 那人讲完,故意停了一下,又接着说:“终究还是又见面了啊。” 第23章 都杀了 第23章 023.都杀了 用圈里的话来说,劳尔是个对古神极度着迷的疯狂动物。 他的世界里没有人类这种概念,在阿卡姆城诞生以来,这人就无止境地沉迷在实验与各类灵异事件之中,这些工作就是他生命里担任刺激的部分。 此刻,那人的姿态充满仪式感,仿佛在宣告一件正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碰到的大事。 “这位就是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记者,将人类如何抵抗邪神方法公布于世的伟人——塞利安。”劳尔说着,佯装出一副很钦佩的表情,“但丁大家都知道吧?曾经以凡人之躯击退奈亚拉托提普的传说,我们亲爱的记者先生历经千辛万苦,在圣彼得疯人院找到了他。” 这番话一讲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会厅里泛起一片惊悚的讨论。 但丁,十五年前阿卡姆城最高治安权力部门——divine edy的代表人,负责控制世间所有鬼怪、恶魔、古神化身引发的超自然事件。 在人们对阿卡姆城那带有浓重神秘色彩的高层幻想里,能在这一部门任职的都是那种可以随意进入下潜区,出入于各种深度地狱,每天参加各类上级会议,能直接动用机密武器,掌握超文明科技的狠角色。 塞利安站在这片饱含畏惧与怀疑的目光之中,脑内那激活不久的东西还在发疼,总觉得有什么更为庞大的东西即将来到这里,又或者只是幻觉。 “我是没想到你这样的原住民会跟那些玩家合作。”他说,“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呢?” 劳尔舔了下嘴唇,仍带着微笑,不怀好意的盯着对方看,回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如今局势变化得太快了,我也只能提前做些准备。” “上次高层分权的斗争死了差不多五万人,还不算你们从地狱级调配过来的其他物种。”塞利安移开目光,盯着那又开始长出新型生物投影的展览墙,说道:“这一次你们又想消耗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他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长满眼球果子的藤蔓,慢条斯理地把它剥开,露出其中内脏般的果肉,送入口中,“拜托,办大事总是需要牺牲的。再说了,他们死后都会下地狱的,对于阿卡姆城而言,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大大的区别吗?” 塞利安没有回答,但劳尔说得很对。 对方又开始打量起他。 “之前刚在酒店相遇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身上有那些穿越客都有的灵魂烙印,但又跟他们的不太像。”那人说,声音因为咀嚼着什么所以有些含糊不清,“我一直认为自己很了解你们这类温室里的花朵,没那么难猜的。你们来自一个毫无诡异的世界,从小娇生惯养到大,一直被和平法则调教得乖巧听话,来之前可能还拥有稳定的工作,爱人,朋友以及幸福的家庭。” “但你不一样,你灵魂中的那些烙印太深,太多了,远不止一个。我找那些玩家借了个剧情道具,对你进行了调查——用他们圈子里的话叫做数据检测?你表现得简直称得上优秀,把那些该杀的累赘,该丢掉的废物都处理得一干二净,需要妥协的时候你也会毫不犹豫的低下头,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所以你能在新闻社转正。” 劳尔说完,又一脸惋惜的去看塞利安。 “所以我真的不太理解,为什么你非要掺和进来呢?因为那些上级编辑给出的指令吗,他们是在阿卡姆城内拥有一定的话语权,甚至就连我也不知道那些玩意的真身究竟是什么,但你为了‘报道’而踩我的线,那就得承担后果。” 塞利安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放弃理解这人在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只是将注意力放在那对仪器跟展览墙上。 这噩梦般的祭品呈现区域,已经挤满了数十个地狱生物。 它们像一个个守墓人,浑身血红一片,盯着正不断往墙上挂尸体的研究员看,面孔越发畸形和扭曲,已经完全看不出生物该有的样子。 烂掉的肉块掉下来,带着一连串黏腻的污血,像燃烧塑料时落下的残渣。 那些红色人影中央隐隐长出某个巨大头颅的轮廓,完全和那泛着霞光的内脏组织连成一起,带出许多血管跟软烂皮肤,接着又汇聚成小小的一团,不断抽搐。 有个胆大的研究员想近距离看看这些投影,那东西立马变化出一张堆满尖牙的嘴,把那人吓得发出惨叫。 塞利安没搭理劳尔,但一点也没影响那人继续发挥下去。 他又接着讲了一堆自己是如何与其他穿越客制定这计划的,那些受到惩罚任务的玩家又如何佩服他的实验。 在他的描述里,像塞利安这样的人简直无限接近于成功,但怎么内心又那么失败,甘愿为了区区一份报道的事就妄想毁掉别人的大业,并委婉地表示自己所说的一切绝不是因为嫉妒。 等那人从各方面讽刺完塞利安后,又故意露出一种才发现绮莉的惊讶表情。 “哎呀,这位女士是谁?”他假惺惺的说。 绮莉正盯着那些投影发呆,从权限空间回来后没多久她就又陷进自己阴郁的世界,对外界的喧闹与杀戮毫不在意。 “这位是那个记者先生的……打手。”身旁的下属顿了顿,小声跟劳尔说,也不知道自己形容的准不准确。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并且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些血腥且折磨人的念头。 劳尔做了个眼色,举枪的保镖中立马有两个走过去,从背后一把锁住绮莉的胳膊,又朝小腿关节处猛踹了一脚,迫使她跪到地上。 “我劝你别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看到此番景象,塞利安却没劳尔预料之中的慌张或是恐惧,反而还用一种教育小孩子“你只要不去碰这个东西就是乖宝宝”的语气说。 “那如果我非要做的话怎么样?”劳尔诡异地看着他那反应,恶狠狠的说,“不光是基因不错,长得也还真可以,难怪你去哪都要带着。” 好吧,你说得的确很对,塞利安心想,反正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绮莉,那人此刻的姿势很狼狈,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但那双异色眼眸之中却透着难以言喻的阴沉,带着骨子里的空洞与刺骨深寒,在等待着什么。 塞利安叹了口气,又按了按额头,链接触发实在太疼了,令人反胃。 他说道:“都杀了。” 第24章 饥饿主题 第24章 024.饥饿主题 接收到管理员指令的时候,绮莉仍保持着那副跪倒的姿态,抬着眼眸望着所有人。 两秒过后,那原本细小如发丝的波纹在这噩梦般的血腥空间里呈辐射状蔓延开来,速度极快,宛如一张遮天盖地的巨网,天花板、平台地面和墙壁都开始退化衰老,渗出不明的银色液体,空气里传来阵阵哀哭声。 绮莉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缩小了很多,那看起来……就像是个婴儿的轮廓,它蜷缩成一块,在不断的颤抖和蠕动。 塞利安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幻听了还是怎么,因为他确切地听到一声类似于胎儿啼哭的声音,很尖锐,又像是野兽在嘶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变化的过程,但又能明白,那些东西其实是虫子。 这些从地狱归来的怪形们在成长,不到眨眼的功夫便将脊骨骼、内脏、血管以及皮肤完全塑造出来,彻底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接着,影子里传来铁器摩擦和吞咽的声音,它们又被新长出的某些东西分食一空。 块块手脚的形状从那汪倒影里凸现出来,像是有无数生物在其中拥挤爬动,等待胎膜破裂的时候到来。 绮莉双眼空洞,但体内却存活着深层地狱的力量,残暴而畸形。 又是一秒的时间过去。 押着她胳膊的那个保镖忽然晃动了几下,随后他的整个身体便“噗呲”一声被压缩了数十倍,二者转换的频率极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变成块拇指大小的肉团。 鲜血喷溅而出,有些溅在塞利安的脸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相较来说,会厅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对地狱拙劣的模仿,此刻绮莉呈现出来的,这才是人类最深处的噩梦。 在她动手的一刻,平台周围的光线都带起一团团赤色,是那些的吸收无数人血液的掘“掘墓”,它们在感应到地狱波动时就像活物一样伸展,带着某种阴暗的怒火,散发开来。 “掘墓”是浅层地狱里恶魔们用来折磨游魂的专属技术,它们有时会把自己继承而来的古老力量分出一些,灌进去。因为对于其他同类而言,这东西其实没多大效果,放在人间倒是一个不错的杀人利器,尽管样貌残破,起效周期很慢,但掌握起来非常轻松。 然而,就此刻而言,“掘墓”的表现未免有些太超纲了。磅礴惊悚的力量从这些图腾中渗出,每个角落都发了出窸窸窣窣的蔓延动静,天顶、地板和展览墙发生了变化,柱体肆意伸长,表面甚至还钻出数十个蠕动的口器,透出进食的欲望。 不再是任何已记载的地狱产物,是经过本质提升,无法被形容的怪形。 它摆出任何一种怪物即将捕猎时的渗人姿态,浑身游离畸形器官,回应着绮莉的呼唤。 劳尔站在对面,脸上仍是刚才那副得意忘形的表情,在这巨大杀戮开始的三秒内,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利安注视着这位负责人的面孔,有那么一刻,他变得开始迷茫起来,这人一直对自己的计划存有信心,是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他也很成功的坐到了常人一生都无法触及的权贵坐席上,所以很难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但其实往往就是这种人才能顿悟一个道理——你升起,那就注定坠落——尤其是跟古神和深层地狱有关的事上,那下降的速度只会快到让你不可理解,连规律都找不着。 当你一如既往的杀死那些挡路人、清除成功道路上的障碍时,基本意识不到这点。你总认为只要有足够的策略,也为之付出巨大牺牲跟努力了,那么事情就该照那样想的发展。 塞利安忽然想起劳尔一开始说的那些话,如果自己学聪明点,按照他计划去做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他会去向上级编辑申请其他任务,比如继续跑一趟圣彼得疯人院,从但丁身上挖掘点别的爆料。反正那家伙以前权位高得夸张,哪怕现在被囚禁起来,其实也没那么狼狈,他完全可以利用但丁得到很多好处。 塞利安也知道劳尔的想法,比如如果没有绮莉的陪同,自己被送到展览墙上要发生的事——这些变态肯定不会立刻动手的,而是想尽一切法子把他的精神摧毁,折磨他,没准还会把他带到下潜区,那里有很多喜欢养活人的女巫跟食人族,然后好好赚上一笔。 如果绮莉只是个普通人呢?那他或许也会杀了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很亲密的“同事”,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在杀之前还得狠狠把玩一番,实行过程他会让塞利安跪在跟前,至少要让他亲眼看到细节,而这一切是为了让人感到绝望与痛苦。 他挡了劳尔的路,践踏了本来是安然无恙的命运,就该受这种折磨。 塞利安太熟悉这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了,因为他看过太多了,有时甚至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但此时思考这一切,他只觉得很累。 他杀过很多试图阻拦自己回到原来世界的玩家,可在这一刻,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或许是因为在如此丧失人性的地方,你所能想到任何行为都那么的悲哀和痛苦。 塞利安麻木地转过身,余光看到那人的脑袋直接被绮莉捏爆,血雾瞬间浮现,这死亡如此乏味,如此枯燥,没什么可在意的。 对于那地狱生物来说,人世间存在的斗争、权贵和挣扎都没任何意义,充其量不过是他能轻易杀掉的垃圾而已。 他朝展览墙附近的仪器堆走过去,留下一句“动作快点”。 与此同时,不断有打破屏障的怪形试图从墙壁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会厅里无时无刻不在传来恶心黏腻的声音,它们在互相吞噬,进化。 接着,穹顶的建筑板如胎膜般破开一个口子,有头极其瘦削,皮肤惨白的生物稳稳落下……那样子就像是缩小版的沙漠蠕虫,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张嘴,正流出带有腐蚀性的黏液。 在它被生产出来的一瞬间,塞利安看到天花板内里的景象——在那滩刺目猩红的倒影之中,无数与其同样的蠕虫疯了似的长出人类的肢体,畸形而怪异,无数张嘴在彼此吞噬,不断有新形态的生命产生又很快的死去。 他看不清其他的细节,但以后也不再想看到了。 第25章 下降 第25章 025.下降 接下来发生的事,即使是在这样有着荒诞色彩的地方,也过于超前了。 先是那些穹顶生长的蠕虫们开始突出大量油漆般的液体,如此之多,很快就吞没了原有的建筑。无数翻涌的虫子接连死亡,但尸体却层层拼凑起一个新型空间,其中似有很多的神殿模样的会堂,甚至还有些极具人文特色的装潢,只是一眼看不到边,宛如隐入尘烟的古老文明。 塞利安能感觉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片新生的领域正试图向外界蔓延。 那蠕虫交替繁衍的国度显然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的规则,但又因为它们的“召唤者”绮莉,所以才被迫融入了些带有人类风格的东西。 他想起之前邮递员说的“非常好用”,这一类常年浸在深层地狱的复生者往往可以无视大部分古神定下的法则,以一种看起来就很夸张的方式。 比如吃掉一部分空间,瓦解它,然后再造个新的。 但绮莉却又并不是一回事,她属于另外一种——更神秘,更古怪,也更复杂,仿佛不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的畸形儿。 此时此刻,塞利安已经走到那堆仪器面前,离他更远处的领域,建筑已不再继续蔓延,空间的边缘也跟着发生了波动,像是不适应而出现了溃烂,庞大且诡异的生长过程终于受到了阻滞。 溃烂从穹顶落下,进入平台,地板和墙壁不受控制的长出血斑,血管草疯也似的长出来。 透过这些地狱生物,塞利安看到那空间深处闪掠过一张哀伤的面孔,还有部分建筑仍固执地立在原地,其中有个是大概三米高的可视橱窗台,里面的色调迥然不同,带着童话故事的暖色调,还有些卡通动物图形、玩偶之类的,软装家具固定在地上,似乎已经在那很久了,所以有些老化跟褪色。 一个光着脚的女孩站在窗后,注意到外来者的视线后,转过身,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整个空间都带着一种精致玩具被主人丢弃后的冷清,尽管它们都是活的。 塞利安没问什么,接着那些东西便消失了,衰老的空间合拢封上,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踩过满地的残肢内脏,去看那些仪器,面前还倒着几个尸体。之前劳尔身旁的那个女研究员也在,头颅被蠕虫啃得七零八碎,脑浆正从裂口里淌出来。 平台上方的警告灯在周围无以计数的“掘墓”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目,那些东西已经停止了生长与捕猎,重新静止不动,如同来自远古故事里的雕像。其包裹下的光线呈现薄雾飘起的状态,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暗淡和孤寂的,什么都很模糊,任何事都能发生,并且还是特别黑暗的那种。 这才像是向古神奉上祭品的场地,死亡是迅速且悄无声息的,光线永远亮不起来,透着压抑与绝望。 塞利安看到一个智能终端的屏幕,上面全是实验测量的数据和列表,旁边的桌台上还有几页手写记录。他看了一会儿,总体不明白在表达什么,只读出他们对连接深层地狱的计划准备已久,中途还浪费了很多实验体,大部分在触碰到那片区域时都“完全失去活性”了,不是变成蜷缩起来的虫卵,就是类似燃烧物的灰烬。少数在发生了变异后还能保持人类的思维,但最后都自杀了。 终端的操作面板阿卡姆城去年年底才推出的最新的款,造型类似古老年代的大型主机,外表非常普通而枯燥,有种原始科技的即视感,但那些恐怖的技术就是由这台“老古董”创造出来的。 内部账号还没登出,他试着将面板调到截停程序,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所有的安全数据都在上升,其中一项叫做“空间连接数值”——不知具体是做什么的——没人会知道,现今有关深层地狱的太多东西都很隐晦——但那东西的数值高得吓人,已经超出临界线几倍了,界面内升起的图柱全是象征着警告的深红色。 塞利安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找到机器自带的报停键,迅速按下,结果还是毫无反应,他又按了几下,最后那键位甚至直接弹出个操作视线的提示。 他愣了会,很快就意识到,在这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这庞大机器所能测量控制的数据已经远远越过了安全线,程序完全被锁死了。 就在这时,一部屏幕粉碎的手机被人递了过来。 塞利安转过身,表情有些惊悚,是绮莉。 那人身上的血实在太多了,已经彻底浸透,血浆与脑液之类的顺着下场往下落,但她依旧表情淡然,一副“我很完美”的样子。 她召唤出来的所有畸形生物也都消失了,把手机递给自己的样子很正常,如同二人在公寓里所做的任何一件正常的事那样。 平台遍地全是尸体,血腥味浓得让人窒息。但展览墙的墙面却恢复了光亮洁净,尸体估计都被那些蠕虫吞了下去,此刻倒像是文明毁灭前留下的一避难所,塞利安看到上面映出自己的面孔,非常清晰,仍是那副无辜受害者的表情。 他吸了口气,伸手接过手机,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不想惊动什么凶兽。 屏幕碎得不成样子,但好在储存卡没受到损坏,劳尔联合的那些玩家与高层的资料就在里面,它们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报道来源。 塞利安把手机放到口袋里,站在这片血腥之中,身形单薄,看上去像是跟那怪物一样的幽魂。 他说道:“连接程序失效了,他们想召唤的那个化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但从数据上看,有一大部分深层地狱要降过来,这群人早就把目标锁定成——” “我知道了,会没事的。”绮莉没听完他的话,直接打断着说。 她眼神平静的看着塞利安,经过这一番杀戮,原本堆满的煞气倒是没了不少。 “我会解决的,我生来就是解决这种烂摊子的。” 那怪物的眼瞳里映着数不尽的残骸和穹顶投下的光影,像是片颠倒的深渊。 塞利安忽然意识到,绮莉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26章 深层侵入 第26章 026.深层侵入 塞利安没花太久时间就看到了绮莉一直在等的那些东西是什么——通过平台墙壁上的玻璃窗,他看得很清楚,并且其他还在广场里漫游的嘉宾们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 那从黑暗天际落下的,如暴雨般反反复复出现的东西,是无数张孩子的脸。 伴随着电力系统的崩溃,外界的空间瞬间变得一片昏暗,从平台内的视角看过去,仿佛是一湾椭圆形的沼泽。接着一道闪电划过,电光从低垂的乌云中挥洒而下,把广场照得雪亮,影子漆黑。 当他们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些人脸已经爬得遍地都是了,从建筑表面蔓延到穹顶,就连石板的缝隙里也长了一大堆,只是眼睛的部位大都空洞或是紧闭着,并且还没有毛发。 塞利安看到那个负责维护秩序的食人魔不情不愿地往其中一张人脸走去,是被某个权贵推着过去的。就在他接近之时,那孩子的眼瞳突然张开,于此同时,其他一些眼睛也纷纷张开,朝向他们。 这些天降之物死死地盯他们,随着对方的动作而移动,如同错觉一般,塞利安觉得那些东西虽然长着一副人类的脸,但内里依旧有些别的什么存在,它们让这些孩子看上去就像是关押已久的肉食动物,散发着对活肉的恶意与渴望。 那个食人魔走进那一片面孔的森林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中途回过头对着人群说了什么,随后像是听到指令那般,抬起手里足有两米长的铁锤砸了下去。 动作娴熟利落,带了那么一点儿的心不在焉,这类从下潜区移民过来的物种经常帮阿卡姆城的高层干些杀人越货的脏活,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特长,非要说的话就是蛮力足够,很适合暴力拆卸。 它攻击的地方有三张叠在一起的人脸,在锤子落下的瞬间,肉沫和碎掉的血管飞溅,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跌了出来。 绮莉忽然笑了起来,用种阴郁的语气说:“真是好久没见到了呢。” 塞利安很快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那从人脸中摔出来的东西,就像是某种没有皮肤的婴儿,但当它站立起时,却有一米左右的长度。 这生物长着满是尖牙的嘴,前肢呈螺旋绞刀状,随时准备肢解掉什么。 接着是越来越多这样的生物从那些孩子的脸里钻了出来。 它们发出尖锐的争吵声,开始撕咬食人魔的身体。 他听到无数人的呓语,婴儿哭泣的声音,还有诅咒、谩骂和求救声,中间甚至还有不知从哪来的咯咯笑的声音,听起来直叫人感到惊悚。 在那片混乱中,塞利安又听到了某个格外清晰的声音,非常稚嫩,它在叫“过来” 接着又变成无以计数的女孩的声音,带着变声期沙哑,可声音却又有某种怪异之处,根本不太像是人类能发出的。 他不确定是因为今天见到的离奇事情太多所产生的幻觉,还是真的如此。 那些剩下的人脸也在说话。 它们不停叫着,“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过来”——面孔扬起,都盯着广场上的宾客们看,内里是来自未知之处的混乱与癫狂,透着令人骨子里发冷的饥饿。 “你也听到了吗?”塞利安盯着那一幕愣了会,如此问道。 “当然。”绮莉耸了耸肩,她指指那些诡异的不停叫他们过来的生物,像是在评价一道菜能打几分似的,“深层地狱的特有产物,它们就是阿卡姆城的骨头、血管、内脏和皮肤。”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又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从天上降下。 那是一座十分怪异宫殿的倒影,当你见到的时候,只会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和人类以往了解的任何建筑不同,是全然不同的异种。 同基姆广场的气派风格,但它又是完全颠倒过来的,在电光的照射下如同剪影,表面遍布影影绰绰的黑色线条,仿佛来自什么古老的遗迹。 塞利安看着那巨大黑暗的降临,感到的只有荒谬。 没人知道深层地狱里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没有明确的记载,是因为去过那里的人基本都死了,除了那些靠着契约苟活的复生者。 “门”的制造就相当于连接两个空间的桥梁,更别提劳尔他们到底跟哪个古神献祭,又获得了什么力量,才能维持这种跨越深层空间的对接。 绮莉站在塞利安身旁,静静看着外面如同灾难片似的画面。 控制终端的面板上依旧数值狂升,显示还有更多从地狱引来的部分在向这里侵入。 在外界不明的光源下,天际尽头仿佛多出了什么更为古怪东西,只露出些许轮廓,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庞大且凶残巨兽的侧脸,眨眼掠过,但粗略计算过来都和新闻社的鸿工作楼一样高了。 塞利安盯着那片混乱看,说道:“这就是你活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地方吗?” “也不完全是。”绮莉看了他几秒,开口说,声音平稳而低哑,“他们用力过度了,把下潜区的一些投影也拽了过来,至于那个古神化身……这会儿估计是迷路了。” 她讲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侧过头,朝塞利安说道:“我得过去一趟。” “过去?”对方带着谨慎算计的表情,在衡量这句话的意义。 “对,我得先去找到那个化身,把它宰了,然后顺便拿些我落下的东西。”绮莉点了点头,就这么承认了。 回忆起先前二人在公寓里说过的事,塞利安这才想到她说的是什么。 “提升灵魂容纳性的道具?” 绮莉之前说过,她会帮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作为交换,他必须利用着远超新闻社权限的力量把她永久锁定在随便什么地方。 那人就站在一旁,平台天顶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镀上亡灵般惊悚的压抑色彩,但绮莉脸上却挂着笑容,并不虚假,是真正意义上的愉悦。 塞利安还是头一次见她那么开心。 “我去去就回,那些东西还降不下来,因为波动太大了,最多吐几个地狱生物就没别的了,你可以在这里随便做些什么,等我回来就把它推回去。”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平静,轻描淡写的,有种潜意识安慰他人的效果,仿佛那建筑的倒影只是虚幻的,完全构不上威胁。 但塞利安知道,绮莉能做到,你几乎无法想象到这人有多强大。 第27章 虫卵 第27章 027.虫卵 说完这些,绮莉便朝展览墙的方向走去。 警示灯刺目的光线中,那曾无数蜿蜒爬行的“掘墓”又生长了出来,逐渐在墙面构成一扇“门”的轮廓。 深层地狱嫁接而来的力量弥漫开来,对现境里的物质进行修正。 原先劳尔等人填尸的沟壑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黑红色的瓷砖路,缝隙里浸着血浆与细碎肉沫。 那些缠绕在墙体之上,吸收了大量祭品的地狱图腾再次开出肉芽般的口器,它们本应只在平台之内的范围活动,但此时此刻,塞利安能清楚看到它们顺着那条黑红色的路深入门内,延伸至一片虚幻领域。 绮莉盯着门后的世界,又回头看了眼塞利安,比起人世或许她更属于那里。 她轻声的说:“你哪也不要去,虽说深层地狱下降的速度很慢,但也足够危险,我找到那个权限程序就回来找你。” 塞利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点了点头,只能这么回应。 那人转过身,径直走进这扇可以直通另一个世界的门,身影没多久便消失了。 他静默地站在“门”前,就这么持续了有一会儿,随后拿出手机扫了眼时间,发现才过去五分钟。 等人是件很枯燥的事。 塞利安不得不移开目光,他穿过平台里的那些残骸,无所事事地逛了几圈,中途还找到一个被人随意丢在尸堆里的智能管家机器,同样也是阿卡姆的最新款,这帮搞科研的人可真够有钱的。 他把机器调到强效清洁模式,将范围设定好,接着就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坐下,麻木的看着那东西将周围的尸体跟血迹清理干净。 窗外的广场已是血肉横飞的场景,只有穹顶那庞大神殿的倒影还在静静停着——其实还是在向下降,只不过速度太慢,几乎接近静止罢了——或许是因为权限触发的缘由,此时此刻塞利安对于这类地狱来物的感知更为敏感,并且能以一种自己完全不理解的方式感觉到它——压抑,窒息,如此饥渴,像是荒漠里渴望水源的末路客。 “门”就在他身前几米的地方,看上去已经没之前那么恐怖了,主要原因是少了那些高高挂起的尸体,但依旧代表着人们可以通这里前往一个更为绝望、没有人性和尊严的世界。 塞利安只看了几秒就挪开视线,不再去望那个方向,越看那东西越他就越确定,这地方的诞生就是为了让人迷路的,正常人根本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静静的看着那外表跟儿童玩具相仿,配色粉红的科技产物清理尸体。 当它遇到工作范围内的“垃圾物品”时,便会熟练地伸出切割工具,将他们分成几段,进行一番细致的销毁后,全部吞入分解盘中,最后降解成可溶解物排出。 这机器乐此不疲地把那些阿卡姆高层的权贵们一个个吃掉,看着就像是一头被召唤出来的痴呆肉食生物。 吞掉尸体后,它又开始清理排出的粉末状废物,地板很快变为洁净,塞利安心想,作为酒店的话这地方其实真挺不错的,等事请结束后,开发商肯定会整顿个几礼拜再重新开业,毕竟生意还得继续做,他也会再来做客的。 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 接着,他感觉到了那东西。 最初的时候,是空气里忽然多出的臭味,那气味像是来自于某个灰暗地道,堆了严重腐朽的动物尸体,完全是一种腐败肉体的味道,光是闻到的瞬间就让人作呕。 他还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经过洒满沙石的路径,又如同衣服刻意磨擦在墙壁上发出的动静,其中还混杂了些黏腻的声响。 过了两三秒,塞利安看到了它,正从“门”后的那条道路穿过。 幽暗的光线下,那东西看起来是个正在爬行的活死人,个头很高,足有两米左右,体型却瘦得夸张,穿着件灰黑有点像工作制服的衣服,跟他在走廊里碰到的治安队类似。四肢呈现出一种接近完全断裂的形态,整个上半身以极为渗人的角度扭了几圈,正用手脚并用地向深处爬行,一路留下细碎的血迹。 塞利安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甚至不是鲜血,是人死了很久之后,才会凝固起来晶状碎片。 那活死人的眼睛只有两个空洞,显然被人用什么东西扩充过,大了好几倍,占据了大半张面孔,过程是人类无法想象的痛苦,并且曾流出过很多血,绝望折磨留下的痕迹在他脸上早已干涸。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以为他的眼睛深处藏了些什么,因为在那东西爬行过去的瞬间,他看到对方眼眶内里反起的亮光。 接着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什么。 这活死人般的生物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往“门”外看了过来,缓缓逼近。 他这次看得非常清楚,实际上,那和想象之中的没差多少,只是不知道怎么能如此疯狂,这都是在他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里也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超前了。 那是触角,很多长满人类眼球的触角,密密麻麻,此时正盯着他看。 它们都只有芝麻粒那么点大,但塞利安的确产生了困惑,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睛里能长了如此之多细密的玩意儿,但那些蜗牛般触手的眼睛看到了他,像个活人似的转来转去,开始在空中扭动。 它朝自己的方向缓慢抬起手。 这似乎只是一个反射性的动作,他看到那活死人的嘴随着动作慢慢张开,像是个普通人准备用餐一样,正常无比,但完全可以让人感到恶寒。 “我觉得你应该有些反应。” “什么反……”塞利安说,接着才意识到这里早就没别的人在,他也并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来的,非常熟悉,就是无数次出现在那些荒诞梦境里的声音,而自己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他猛地站起身,想去捡一把掉在附近的枪,但不知为何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也就是在这时,有什么新的东西凑了过来。 第28章 被迫进入 第28章 028.被迫进入 它站在塞利安旁边,因为那人之前摔倒的动作,所以离得稍微远了一点,不然他大概发现不了。 那东西正盯着他,仿佛是在判断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物,或者在想有没有可食用性。它三米来高,身体臃肿,像只被放大几百倍的甲壳虫,他看得不真切,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些节肢类的长腿,还长着倒刺。 但这鬼东西的脸……塞利安抬头望了一下,那是张青春期少女才有的面孔,却怪异地长在虫子的身体上——这场景突然让他想到儿时结识的一个玩伴,那家伙的性格很恶劣,总喜欢把玩偶和手办的头摘下来,随后安在各种古怪的东西上,比如动物的尸体或者其他模型之类。有时还会弄得十分反人类,但那孩子只觉得自己很有创意,经常拿去展示,他父亲知道后还特地找了心理医生,估计是认为自己儿子疯了。 可此时此刻,塞利安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东西,是更深层的变态跟扭曲,那女孩的头朝他露出笑容,牙齿间渗出黏液般的东西,如刀般尖利,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周围的节肢也跟着舞动起来。 那一刻,他十分清楚对方想要一跃而起,就像是你在吞下药片的瞬间就能知晓自己会产生怎样沉沦的幻象,没有任何质疑。 他抬起身边的枪。 接着那东西就扑了过来,朝着塞利安直接而去。 他扣动扳击。 子弹呼啸而出,打在它前行的轨迹上,对付这类无法沟通的地狱生物就是得这么预判,当初塞利安杀那些玩家的时候就明白这道理了。 它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斜线,撞到那堆仪器,身体又在地面滑了些距离,留下黏稠发黄的体液,一颤一颤的。 塞利安瞪着瘫倒在地面的怪物,对方也抬起头,盯着他。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那东西慢慢爬了起来,非常人性化的用那些前肢戳了戳自己胸前的窟窿,然后它停下来……指了指他背后,表情是那样的哀伤和不理解。 塞利安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那些东西。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因为就在回过头的瞬间,周围已经不是会厅的场景,而且一个荒废的商场大楼。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那活生生的,折磨他许久的噩梦。 这地方一如既往的难以描述,如果说先前塞利安所经历的都是现实世界,那这里就是所有黑暗故事的核心,扭曲传说的内核,这是你穷尽一生幻想都无法想象的恐怖空间。 这是个巢穴。 一只极其庞大的红色蠕虫把面前的空间塞得没有多少空隙,作为商场大厅,这里本来足够宽敞,但相较于那庞然大物而言,实在是有些为难。天花板也没得到扩充,以至于它在蠕动的同时会有部分墙体裂开,碎石掉落下来,甚至还露出内里的钢筋,可以想像那是种怎样长久且夸张的磨擦。 他瞪着眼前出现的东西,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多大,一辆大卡?或是专门牵引建筑地基的巨型拖机?没有什么参考的意义,因为虫身大部分都藏在黑暗中,天顶灯光所能照亮的简直九牛一毛。 在它贴近地面的那部分身体附近有无数东西在扭动,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接着塞利安知道了那些是什么,全部都是刚孵化出来的幼虫。 这是一只虫后,它无时无刻不在生产。 他能听到刚问世幼虫发出的细微嚎叫,一只又一只同样血红的肉块爬出来,嘶哑着喊了几声,随后就舒展起身体,试图往外爬。 啊,又是某种地狱生物的遗留物,塞利安心想,这些就是那无穷黑暗里活着的东西了。 他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些什么,比如其他活人或者是绮莉,但后者显然不会突然被送到这空间。 塞利安只看到单薄灯光下,每一寸地面都爬满长着婴儿面孔的虫子,它们速度极快,都发现了自己,所以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很像人类,像得令人反胃。 “你真是个蠢货。”有个声音说道。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线非常柔和,并且很清晰,绝对是未来播音行业里的魁首。 接着,那张脸在黑暗里幽幽浮现出来,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很美,带着埋怨的表情,和那虫后畸形肿胀的身体。 塞利安盯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算不清现在是要转头逃还是原地等死,但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它爬了过来,动作缓慢,却在这空间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靠近的过程里还压死了五六头幼虫,他想,反正一次能生出来很多,但我需要提醒一下吗?还是算了吧。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简直蠢到无药可救!那是我派来救你的孩子!可你居然把她打伤了?” 它边数落着塞利安是如何愚蠢,边往他那方向爬进了几米,路上又带走了一大片幼虫。 “你……”他吸了口气,对这一幕有些不忍直视,“你压死了几个……你的孩子。” “哦。”那虫后的女人头部翻了个白眼,实在是过于人性化,接着又说,“那我总得过来吧?” 塞利安点了点头,表示对方说得没错。 它笑了起来,总算心情好了些,笑容带着慵懒的神色,能看出有多满意。 虫后懒洋洋地动了下身体,周围的虫婴四处乱窜,它身上绽现出无数个裂缝般的口器,像是人类在进食前先闻一下食物有多美味似的。 “你越来越不懂事了,明明是我先选中的你,但这才过去多久啊,我留下的烙印就被吃掉了一半。” 塞利安心想,那是你们习惯性自作主张的结果,无论是绮莉还是虫后,她们在实施行为前都不会通知一声,二者在这方面还真是相似。 “抱歉,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 “嗯,你是个愿意承认错误的好孩子。”对方说着,同时一口将某个爬到她嘴上的虫婴咬死,利索地吞了下去,然后假装这事儿不存在,继续说,“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我非常理解,现在‘门’打开了,你这把钥匙得进去找到‘锁’。” 塞利安想说自己其实听不太懂它在讲什么,况且绮莉也跟他吩咐过,深层地狱里遍地都是能把他杀掉的怪物,自己没必要冒这种险。 但那一刻,他看到虫后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它很像个正常人。 倒不是说有什么具体的变化,只是即使是在一个巨大的虫子身上,那张脸有某些和所有人类都相同的东西。 “我也很抱歉,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但你必须进到‘门’里,否则你永远回不去。”它说道,同时体表那些恶心畸形的口器猛地伸出,牢牢捆住了塞利安的身体,“你得去把‘锁’找到,还得掌控它的用法,你们是同源物,所以进入没多久就能感应到的。”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吃掉,惊悚的是那过程居然如此温和,毫无痛感,他从未想过有生以来会体验到这个。 虫后继续说道,并且保持着咀嚼:“别怕,我正用一种非常方便的途径把你送进去,这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但你会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有太多人想要你这把‘钥匙’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崩溃了,只是如此微小的一部分,塞利安不知道那究竟来自他的灵魂还是肉身,亦或者是这疯狂黑暗的世界,他说不太清。 最后,无穷的黑暗席卷而来。 他被送进“门”内了。 同人文流量真好啊,写原创的就是比不过,唉。 第29章 地狱游 第29章 029.地狱游 等塞利安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入那本该存在虚空的世界,进入到那之无人知晓的黑暗之中。 此时此刻,他身处一条由无数细碎石头铺成的漫长路径上,带着远古森冷的氛围。 空气灼热,有种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门”已经消失了,在其身后只有同样暗淡且无止尽的通道。 塞利安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入这么一个地方——那阿卡姆城无数人放进小说、电影、报道和传闻里的黑暗国度,他们总是喜欢以各种方式幻想过深层地狱的模样,就连曾进入过几次的高位恶魔们也对此夸夸其谈。有的说它其实和现境一样平凡,没什么不同的;有的描述起来是如此恐怖和荒诞,只存在最深的噩梦,好比那万千怪物的大本营。 但现在,他打量着周围,并没看到什么现代科技的痕迹,好像也没有其他畸形怪物出场,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芜。 前方能隐约看到通道的出口,光线黯淡,像是他刚到y27区时的阴沉天气那般,上方压着层层乌云,无论多强的阳光都难以穿透。 他没再停留,开始往前走,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后,终于走到了那片极为压抑的天色之下。 正在这时,塞利安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安全地通过眼前呈现出来的区域。 四周烧着火,像是刚经历了场爆炸那样,他想着对于人类而言这里肯定不安全,但又意识到在深层地狱讨论安全简直是个笑话,不管那是种怎样的爆炸,都足够这世间大部分生命消亡了。 他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旁边的墙壁,以及内里藏着的东西——那是一张脸,已经严重炭化了,但仍能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死亡与折磨在周围游移。 塞利安左右张望,很快就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有那样的面孔,有些还是人类肢体里的某一部分,它们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正费劲全力地想要从墙中爬出来。 与此同时,他又听到一声完全不似人的惨叫,不远处有张面孔的皮肉大概是因为探出的动作太大了,所以被刮下来了打半。他能看到那焦化皮肤之下烧得烂红的肉糜,呈现一圈又一圈的溃烂,肌肉和血管都因为剧痛而扭动起来。 他退了一下,重新挑了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主线路,快步走去,好在那些还在烧着的火没蔓延过来。 路的分支是一个商场入口,跟塞利安来之前到的那个极为相似,像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还以为自己根本没醒来,仍在梦里。 背后那片恶心的血色已经退去,直到某个界限就不再延伸,看上去就像是区域特定的力量到了尽头。到这之后就是其他游戏规则,一切如同背后有只巨手在修正与操纵。 他往一堵贴满示意图的墙壁走去,但还没走几步,就见那墙体表面忽地张开条裂痕,紧接着就有具尸体啪的一声被吐了出来,在落地的瞬间就变成堆碎片。两三秒后,又有几具一模一样的尸体也七零八落地滚了出来,一时间场面就跟自动售卖机失灵了差不多。 塞利安立马停在原地,反正这距离也够他看清墙上贴着的内容是什么了。 上面标着“地狱理发师争霸比赛”、“抵制神曲从每一个恶魔做起”、“美食家汉尼拔私密课程将于下周展开”、“堕天使乐园无限期延后”、“路西法个人传记售空”之类的名字,里面还混迹了一些明星类的宣传标语。 一堆示意图旁边还有个非常恶心的铭牌,上面遍布污渍,像是排泄物、血液以及肉块的混合物,表面还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齿痕来看不似人类,倒与虫子比较贴近,当然了,在深层地狱里能出现的虫子肯定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塞利安保持着安全距离,费了点劲才看清上面写着什么,那玩意介绍说在他面前的这座商城由全地狱最有善心的恶魔——玛门建立而成,是所有居民最喜欢来的地方,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私人问题关闭了,接着又被下潜区移民来的女巫们收购,但那群八婆根本不懂运营,所以就变成了这幅德行。 铭牌下方还特地注解了每层区域以前是用来干嘛的,客人们在这里可以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还说这里曾是“轮回置换区”,但具体细节得你自己体会,只要别玩脱了就行。 这感觉真像是某种正在展现背景故事的沙盒游戏。 他又转头重新去看地图,想找条能快速通过商城的路,那上面显示出来的构造当真跟很多大型商场没什么区别,虽然布局得很乱,但该有的店铺都有。 塞利安努力将地图上的各种细节记下,随后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出口在负四层,他心想,到底是哪个天才会想着把出口建在地底下呢?简直思维过人。 不远处就有个通往下层的手扶电梯,排除通往商城内部的两个入口,也只有那地方能走了。 塞利安往那方向看了几眼,扶梯下方有条幽暗的通道,灯光全无,完全看不清更深处有什么。但照那地图上的指示,只要穿过道路,直行个五百米,接着再向右转两个弯,就能穿过商城了,这是最方便的路径。 相较于那烧着火的凶险地带,那里看起来实在是太平淡无奇了,但也平静得叫人不敢轻易踏入。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刻意压制住的号叫,那声音仿佛电锯在生锈的铁片上摩擦,并且离你的耳膜很近。 塞利安转过头,看到来时的路径中有什么东西从地底爬了出来,是一种有部分身体未被爆炸波及,侥幸存活下来的畸形生物。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露出的半截身体正在颤动,有一刻他看到那东西的皮肤,遍布极细的鳞片,如同蛇类,先前的动作大概是在尝试着蜕皮。 那东西的背部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破损的脊椎就这么暴露在外,明明在火光之下,却仍没有停止生长,恢复力简直顽强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程度。 塞利安盯着它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他发现这玩意儿似乎就是从绮莉影子里爬出来的那些生物之一。 第30章 重逢 第30章 030.重逢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塞利安有些始料未及。 等那阵难以忍耐的呕吐感爆发而出,直到收尾之时,他才看到自己吐出来了些什么东西,或者说它们是怎么来到自己的胃里的。 当细细观察时,那无数只血红虫婴已在地上来回爬行,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濡湿声响,哪怕它们已经逃离了巢穴,一举一动间也有种进食战争的即视感,那种想要吞掉什么的欲望就没有停止过。 塞利安这一会儿的时间才意识到,并不是它们离开了巢穴,而是巢穴换了个地方。 就在他体内,像个扎根灵魂深处的诅咒。 新的虫后,一个变态物种的替代领袖,他想,自己现在也成为了黑暗里的东西。 恍惚之间,塞利安看到一只刚伸展完身体的虫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玩意——正颤颤巍巍地爬向那堆挂满焦尸的墙体,旁边一只瞟了一眼,脸上透出恍然大悟和狡猾的神色,然后猛地朝自己的同类扑了过去,接着咬掉了它兄弟的脑袋。 周围还有几只正在游荡的虫子看到了这一幕,迅速跑过去参与这场盛宴,进食的速度很快,没几秒就什么也没留下了,然后它们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四处乱爬。 在更远的角落,这样的事接连发生。 塞利安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离他最近的那只个头儿很大,正在啃食个体型小一些的虫婴,它吃了一大半,显然心情很好,扭动脑袋冲他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被吞食那当还在发出哀鸣,但不会有谁关心,只有另一头想爬过来分上一羹。 无以数计的虫群占据视野的一切,他清楚的看到它们的脸,眼瞳灰白,没有瞳仁,带着渴望与贪婪,像片深渊。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我好饿,好饿啊,好饿……” 所有虫婴叽叽尖叫起来,沾染黏液与血浆的嘴疯狂开合,好像要疯了似的。 塞利安甚至能感受到它们那无穷胃袋每一次的抽搐与蠕动,他还没说话——也不知道该对它们讲些什么,所有的语言和思想都跟死了一样,根本动不起来。 他知道它们很痛苦,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塞利安看得非常清楚,但这些只是一些虫子。 无数张嘴张开,像是空荡荡的地狱幻影,渴望吞噬些什么,他想,这也的确有够地狱的,而它们是活着的,还表现出人类的情绪,还会说话,仿佛真如哺育已久的懵懂孩子。 “我很抱歉你们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塞利安对着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虫群说,他这会才注意到原本还陷在地下的,那绮莉召唤出来的生物已是幅干干净净的骨架,自己甚至没注意到对方是怎么被它们吞完的,但也不想知道细节。 他接着说:“你们喜欢我,你们跟随我,只是因为它让你们喜欢而已。” 塞利安看着四周的一切,那些原本还想从墙壁里钻出的焦尸也不见了,之前血色还很浓郁,但现在流淌在外的只有进食后留下的残骸以及一些粉色的汁液,好像被吃进去那一部分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他说完,原地等了几秒,它们还是没有反应。 然后他转身就往手扶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一动作才引起了虫婴们的骚动,有一些跟同类埋怨起来,说“都是因为你们吃太多了!爸爸现在讨厌我们了!”,又有的在哭着说“还是好饿”,剩下的则开始疯狂撕咬周围的兄弟,他觉得一阵头疼,自己难道真要带一群精神变态的生物前行吗? 塞利安没再搭理它们,顺着手扶电梯来到底层的通道面前,停下脚步。 这里似乎发生过战争,在上方的时候看得不够清楚,眼下来临面前才注意到有多混乱。周围有凌乱的衣服和枪械,还有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躺在角落里,身上贴满便签,上面写着“这就是跟梅菲斯特作对的后果!”,用的还是红色签字笔,别提有多细心了。 他搜刮了下物资,找到两把还能用的左轮,子弹是满的,跟驱魔人用的那些一样,但一直以来也没人拿它们对付过深层地狱里的物种,估计效果不是很好,但总比没有好。 还有几枚类似手榴弹的武器,看起来是挺像的,感觉来自某种科幻电影的片场,出现在这倒显得有些怪异,塞利安将它们带上,周围还落着几把猎枪,型号很特别,他从没见过,但弹匣是全空的状态,已成了废品。 有一刻他在思考这些装备出现的意义是什么,以及枪里的子弹去哪了——然后就看到有头长着孩子面孔的虫婴屁颠颠地爬过来,在自己面前呕吐了好一会儿,然后吐出数十枚镀银子弹。 它露出骄傲神色,那属于虫子的节肢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来回颤动,在跟同类炫耀。 “谢谢。”塞利安松了口气,起码这些怪异生物对自己的态度是很友善的,他低下身捡起那些子弹,用那些尸体的衣服擦干净,然后塞进口袋。 做完这些,他又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其他虫婴,惊悚地发现它们的数量居然在这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翻了不少倍。 因为那些死去的虫身在分裂。 没有任何停产的趋势,无数半透明的人首虫从已经沦为容器的空壳里钻出来,身体是半透明的红,边喊着“爸爸”边盲目地爬行。就跟它们以往做的一样,有些又开始同类相食,在这可没其他的基因可以摄入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不知餍足。 “那是下潜区游民制造的腐蚀手雷,用之前得离得很远,不然会被融成血水的。”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从那通道深处。 塞利安退了几步,背后那群虫婴顿时噤下声来,它们破天荒地聚在一起,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仿佛遇到天敌那般。 大概两三秒后。 绮莉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睛微微张大,内里只有浑浊的银白,好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她盯着塞利安以及他背后的那群虫子,眼神虚无而遥远,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 “说吧,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31章 迷惘 第31章 031.迷惘 塞利安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解释自己是怎么被送到“门”内的。 绮莉“哦”了一声,看起来根本没放在心上,好像刚刚的提问只是随口说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抬起手去触碰他的脸,指尖冷得要命,对方愣了几秒,一把将她的手挥开。 “你身上的脏东西越来越多了,管理员。”那人说着,又固执地用指腹按了按塞利安的额头,像个顽童在确定自己的玩具是否还能使用,“我很担心你还能不能保持跟之前一样高的理智。” 他瞪了过去,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怪物看起来很低落,想问缘由,但决定还是算了,对方脑子里的那堆黑暗想法还是少知道为妙。 “你得知道,深层地狱很排斥外来物种,我们也都或多或少地控制在别人手里,通过契约或者灵魂烙印的方法。”绮莉顿了顿,侧过头去看那些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的虫群,继续说,“就像它们……一生活在进食的欲望里,从生到死看到的只有那个庞大的巢穴,受生殖诅咒的奴役。” “这种生物会延伸出居民等级,也会创造出恶心的怪物,你是它们全新的巢穴,需要摄入更多养分。就像那些被吃掉的又沦为孵化器的同类,有些事只适合在死前知道,你死后,又一个无知的你醒来,什么都不懂,这才是最合适的。” 然后绮莉低下头,去看塞利安的手,注意力又被转移走了,她说道:“手雷给我。” 那张面孔有大半陷在黑暗里,年轻得惊人,眼中只有一片混沌的疯狂,是被什么东西摧毁后的残余。 塞利安想说句什么,可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背后那群只会嚷嚷着自己有多饿的畸形生物一样,仿徨茫然,甚至不知身处何方,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终,他还是问道:“你没找到那个道具,对吗?” 过了好一会儿,另一个人才点头。 塞利安思考着要不要说点安慰话,但此时此刻,绮莉背后的那条黑暗通道内忽然传出些动静,他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到惨叫和濡湿的咀嚼声,像是个血腥的养殖场。 “哦,还是追来了。”她嘟囔了这么一句,抢过他手里所有的手雷——那些个玩意件瞬间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触发的开关,反正看着很高级。 接着他就看到那怪物用一种随手丢垃圾的神色,把它们全部抛到通道里。 塞利安僵在那里,瞪着手雷落下的轨迹,心想,你不是说用之前要躲得远远的吗? 他这念头还没在脑里转个几圈,绮莉猛地转身,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塞利安没有挣开,他对这人仍旧没太多的了解,但这时候乖乖听话肯定没错。 接着他就感觉到了那东西。 最开始先是物体清脆落地的声音,非常细微,几乎都不在人类的听力阈值里,又或者说更像你灵光一闪时脑子里蹦出的动静。 绮莉的身形顿了顿,在这瞬间骂了句什么脏话,随后一把按住塞利安,将他拖到手扶电梯底部的三角空间里,然后整个抱住他。 就连那些饥渴着的虫群也疯也似的聚到他们身边,甚至还有数百只扑到二人身上,尖叫着重复“保护保护保护保护保护”这句话。 混乱中,他听到一声声嘶哑的低吼,在那一刻,通道里有什么东西走出来——没办法,在这里的总是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塞利安转过头,那玩意几乎有着人的外貌,但实在是……太大了。 然后它就炸了开来。 那些腐蚀手雷被引爆了。 这只露出庞大头颅的怪物急速膨胀起来,那趋势就像是要占据他视线内的一切,但很快皮肤、血肉和脑浆便飞溅开来,淋得到处都是。 接着整个商场的区域都受到爆炸的影响,所有的建筑板都崩溃了,玻璃和地砖直冲上天,在半空又碎成了齑粉。合金墙四散乱飞,也被磅礴力量扭成了麻花,一道又一道冲击波呼啸着穿过,所有东西都在其中分解破碎,像史无前例的巨大飓风席卷而来。 塞利安能感到那恐怖的能量一波又一波的冲刷过来,带着致命的震动。 那些虫婴们依旧在扯着嗓子喊谢“保护保护保护保护”,大部分都在爆炸后的几秒内就死得不能再死,好在它们依旧能自我分裂,只是太多体液溅到他身上,实在有些恶心。 好一会儿的功夫,这灾难般的力量才彻底停息,绮莉抖开盖在她身上的那些虫子尸体,伸出手拉了塞利安一把。怪物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楚。 他看了看四围,他们刚才躲藏起来的手扶电梯早就不见了踪影,连块随时都没留下,还如果不是虫婴们挡在前方,估计二人早一起变成粉末了。 绮莉站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血迹跟灰尘,她瞪着周围废墟,固执的说道,“我可能看错了,但那个款式就是腐蚀手雷,千真万确。” 这显然不是手雷那么简单,而是另一种东西……好吧,起码它看起来就是手雷,但引爆的原理以及威力都不是塞利安所知道的任何一种。 活下来的虫婴还有五十来头,这会儿正往绮莉身上爬,想去抓她的胳膊,那怪物伸出手对准其中一只敲了敲,声音听着就跟钢板被某辆极速行驶的车撞击了似的响,它们这才不清不愿地缩了回去,随后绕着塞利安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这又是什么东西,你在深层地狱的仇家吗?”他忙不择路地把那些虫婴从自己身边推开,朝绮莉问道。 对方站着不动,一声不吭,在他们相处过来的时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你还能让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复生者说些什么呢?不过塞利安怀疑这会儿她可能只是因为找不到提升灵魂容纳性的道具而不高兴。 “绮莉?” 没有回应。 她只是茫然的盯着废墟看,然后扶着墙,慢慢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厉害。塞利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起自己刚到阿卡姆城时的样子,也是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踩着遍地残骸,走过去,在怪物跟前蹲下。 那人坐在地上,抱着头,两只手插进头发里,蜷缩成一团。 “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说话。 塞利安想去碰她一下,但又不是很敢。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抓住那只紧紧揪住自己头发的手,依旧颤动得吓人,像是濒临崩溃,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所经历的绝望和折磨太过巨大,他无法想象绮莉的脑子里有怎样黑暗疯狂的记忆,刚才那只发出哀嚎的怪物身上又有什么故事,这深层地狱里崩溃发生过什么,但这一切却都是她经受过的。 那人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得青白。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顺从本能地紧紧握住。 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两个濒死的人,靠着脑里最后一点儿幻想,才能撑下去。 第32章 再次寻找 第32章 032.再次寻找 他们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一会儿,那人把手抽了回来,依旧在发抖,但没之前那么夸张了。 过了差不多一杯酒的时间,绮莉开口,她说道,“这里跟我离开时变了很多,那些高位恶魔大部分似乎都去下潜区了,刚刚追我的那个只是附属,实力低得没边。但污染性很夸张,所以我才尽量避免跟他直接接触。” 她说完,又一阵发愣,眼里只有空茫一片,灵魂似乎并不在这里。 塞利安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锁’是什么吗?” 另一个人又是陷入了会沉默,她看了面前的空气很久,最后郁郁的说:“深层地狱就是‘锁’,无论怎样,这里就是个贪婪的地方,不会让你完整的离开。我当初想把这里关起来,但失败了,路径不是说锁就能锁住的。” “目前来看是这样。”塞利安说,“毕竟我们现在就在这呢。” 绮莉摇了摇头,对他说:“不,你不明白。‘锁’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无法离开,而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不出来。” 他怔了下,那人继续说着一些内容非常复杂的话:“阿卡姆城的高层们曾经以为他们能掌控住,那的确是个宝藏……一个前所未有的科技,但它也带来了一些很恐怖的东西,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他们总是告诉我体内有什么伟大的力量,所以那些人加以看管,试验,把它放在显微镜下研究。” 她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真的在通过显微镜观察什么似的。 “那个科技是活的,它有生命,比构成我们的细胞还要原始,是远古时代留下来的证明。”绮莉接着说,“可是他们越界太多了,所以它生气了……将大部分权限撤回,锁了起来,但还是存在漏洞。” 塞利安茫然的看着她。 “你就是‘钥匙’,打开路径跟‘门’的钥匙,是那套系统留在外界的锚点。” 绮莉望着他,眼神是那样的哀伤。 他瞪着那怪物,想知道接下来对方还会说些什么,但没有了。 绮莉站起身,随便指了个方向,并且开始往那走去。 “好吧,你无法知道的太多,因为权限不够,越界行为是灾难性的。”她说着,又抹了把脸,“我们得去找点其他办法,你切入得太突然,我还没把深层地狱逛完整,能提升灵魂容纳的道具肯定藏在其他地方。” 塞利安跟了过去,有一刻想再问他关于那些玩家,穿越客以及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世界的缘由。还有之前在梦境里那一瞬间的崩塌感,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他很确定,那感觉现在都还留在脑子里。他想知道这些钥匙跟锁究竟是什么,某种宝具还是一个象征而已? 而无论是什么,他都知道那是种只要存在过,就无法恢复成以前的灾难。一种难以形容的混乱与崩溃,以至于他把这些问题都憋了回去。 他们往商场深处走去,尽管刚刚这里还遭受了场恐怖的爆炸,但还是有些设施跟建筑板顽固地留在原地,勉强还能探索一番。 塞利安看到绮莉拉开一扇门,下一刻,那人就愣在原地,像是见到某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惊世之物那般,表情有些错愕。 前方有种隐隐的力量,是什么晦涩阴暗的东西,很沉重,他能感觉到腐朽的味道弥漫空中,渗透皮肤,钻进人的骨子里。 他走了几步,停在绮莉身后,张大眼睛看着前方。 二人眼前是一个如山丘般庞大怪异的阴影,在映入眼帘的瞬间,塞利安还在想它可能是废品商品堆积而成的轮廓、垃圾堆或者别的什么闲置物,可并不是。 那是颗心脏,无法想象是从何种生物体内剥出来的,高度甚至超过了五十米。 细细看去,表面还用钢丝扎满了大概是人类的头颅,全部都是女性。样貌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内里长满虫子啃食过的空洞,一层层的覆盖表面,甚至能看到里面干掉的脑浆跟头发,恶心至极。 它在这座深层地狱古老荒凉的广场之内,孤零零地落着,不知等待了多久。 无论这东西曾经的主人是谁,现在都成为一座发臭的垃圾山了,场面只让人感到哀伤跟渴望。 “啊,这是我老熟人留下来的好东西,当初我还跟他喝过酒呢,离这300公里外的地方有个酒吧,那朗姆酒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绮莉拽了拽塞利安的衣袖,解释着说,看她那表情似乎是能在这地方碰到熟人简直不要太高兴,尽管那只是颗心脏。 正在这时,她那位老熟人留下的礼物极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塞利安下意识地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中途还踩到了某只虫婴的脸,那东西哭着说“爸爸我好饿”。 接着,就有些新鲜玩意儿从那些洞里爬了出来。 用这世间任何语都难以形容那东西的恶心程度,你甚至在梦里都梦不到,它像是由无数癌变器官组成的畸形物,暗红发黑,体表带着黏腻的体液,恶臭且污浊,这生物又长着跟人一样的肢体,但它却是四肢着地爬出来的。 它勉强能看出头颅的部分只有手掌那么点大,没有五官,只有长着吸盘似的嘴跟尖牙。 塞利安盯着看了会,心想,他现在是真觉得绮莉影子里那些怪物长得有多好看了。 随后那生物猛地跃起,朝他们扑来。 过程并不顺利,塞利安甚至还没做出躲避的动作,背后那些虫婴就欢呼雀跃地迎了过去——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它们是可以飞的,翅膀平时都藏在壳里,需要用到时就跟利刃那般瞬间弹出,在空中嗡嗡煽动。 绮莉饶有兴趣的看着虫婴们将那东西扑倒,它挣扎了会,很快就被开膛破肚了,几乎没有什么屠杀式的过程,非常简单。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在回响着濡湿的进食声,以及难以掩盖的愉悦欢呼。 它们边吃边说:“爸爸跟妈妈对我们真好。” 听得塞利安一阵毛骨悚然。 第33章 权限碎片 第33章 033.权限碎片 他们走过那巨大却空洞的心脏,由于先前那地狱生物爬起时的动作太大,好几颗挂着的头颅都掉了下来。二人脚下是死去干化人类的头发,它们曾经或许本是璀璨华丽的金色,可如今却变成这幅垃圾模样,面孔干扁枯槁,看上去如此忧伤死寂。 这也的确符合深层地狱该有的光景,是一种充满了衰老、灾难和亵渎神性的噩梦。 它庞大而布满伤口的身体就像无人眷顾漆黑空洞的荒芜区域,里面满是垃圾跟腐烂废品,以及畸形生物一样的生命。 塞利安看着那残骸,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朋友……曾经是什么?” “哦,一个泰坦而已,我离开时他应该还在幼年期。”绮莉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眼妄想爬到心脏上啃上几口的虫婴们,说道:“这年头稀有物种可是越来越难保护了。” “泰坦?”塞利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在阿卡姆城可没见过有谁是这类种族的。 “别纠结了,反正都灭得差不多了。”对方没好气的说,接着就沉默了。 塞利安忍不住又看了那巨大心脏一眼,光是一个器官就这么大了,难以想象他本体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他其实并不想深究,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怪异,但这些东西就如同宇宙间固执漂浮的行星碎块,对周遭的一切都有吸引力。 “我在原来的世界听过这称呼。”他想了会,思考着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很多游戏跟资料里都有提到,他们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一个盒子,很多人都妄想得到,于是就有了献祭和斗争,似乎只要产生足够多的死亡就能得到那个宝物。” “不,你说的跟这里出现的泰坦完全不一样,那些是爱与和平神话故事里的,是给三岁小孩看的童话。”绮莉打量着他,好像觉得对方脑子有根筋搭错了一样,“深层地狱里的泰坦只喜欢吃人,心情好的话还会吞些女妖跟恶魔,和你那个天天啃断指的傻逼上司一样。” 他们就此展开了短暂的讨论,基本都在阐述彼此对这一物种的认知有何不同。谈话的功夫里,二人已经走到广场中心地带,四面八方都是漫长的走廊,密密麻麻分布着商家,尽管已经倒闭许久,里面也只有一前黑暗,但店铺却还留着,足够真实。 更远的地方有几盏节能灯微微发亮,并不能让这里看起来明亮多少,反倒只让黑暗更黑暗。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塞利安边往里走边朝身边的人问道。 绮莉差点被这话逗笑了,忍不住的说:“你想得真美,刚死没多久的人在深层地狱是没太大权利的,而且这地方以前是个测试场地,专门卖劣等灵魂和其他物种的器官。” 他能听出对方话语里的鄙夷,同时又能想象她在深层地狱里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受。这里散发着一股腐朽和阴险的气味,完全没表面看起来那么正常,一个大型商场的外壳之下或许其实是角斗场。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谁在此地贩卖商品,并且扎根生存,但多半有很多人死在这里过。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完全走进那片幽暗中,周围依旧死寂,虫婴们也默契的没有说话,但还是带着好奇神色爬向每一个店面,大概是为了找些能吃的东西。 塞利安往某个方向随便看了一眼,接着就发现了那个东西,同时暗叹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大型造梦机器,能随机量产些恶心人的怪形出来。 刚开始他也并不是特别确定,因为商场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那东西就像是有人故意把什么颜料洒在墙上,目的就是为了引人注意——但当他再走近几步时才发现,那大块阴影其实是个人,只不过被糊在了墙里。 这时,头顶的节能灯非常应景的闪了一下,最后终于全亮了起来,但却伴随着不间断的细微电流声。 那生物彻底呈现在灯光下,塞利安“啧”了一声,算是对这门抽象艺术的评价了。 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被强力胶之类的黏在了那里,还特地摆好了姿势,好让闯入者能一眼看见。 那人浑身涂满黏液,呈现暗黄和丝丝的墨绿,估计是脓液之类的有毒物质。嘴巴大张着,就朝向空旷的广场,甚至能清晰地可以看到里面肿胀且长满蛆虫的口腔。 他被固定在一副贴着火焰海报的墙壁上,由于灯光折射的原因,人工火光从身后照出来,映得整个背景赤红无比,有种在火焰里燃烧的视觉效果,身体则是一块废弃焦炭的影子。 塞利安发现尸体眼睛的部分都被剐干净了,他意识到深层地狱的很多怪物似乎都没有眼睛,有违造物主的原则,这让它们看起来只剩下盲目的饥饿和空虚,以至于丧失了原本属于人的全部。 “真是稀奇,这里能居然有‘权限碎片’?” 绮莉一副看到有人走在路上被钱砸死的眼神,盯着那残骸大张着的嘴,感叹着说。 “那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一个对你我都很好的东西,运气不错的话你甚至能得调动我的一部分投影。”她解释着说,怪物这会儿的神情不再如以往那样空洞与茫然,而是带着难得的真实情绪,“就卡在他喉咙里呢。” 塞利安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停在原地不动,脑子里都在想当初她说能封锁契约时的高兴模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绮莉是什么意思。 “我得自己去把那东西取出来?” “你当然得这样做。”另一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回道,“我过去的话可能会引起尸变,这些低等生物很容易被我体内的东西影响,辛苦你了。” 拜托,现在我身子里可锁着一个快饿疯掉的巢穴,而且像这样变态的东西还不止一个。 塞利安心里这么想着,但只点点头,以自己一贯以来的理解、礼貌、理智平静的样子说道:“好的,我明白了。” 然后他走过去,在一众虫婴鼓励呐喊的声响下,伸出手,动作尽可能温柔地往那玩意儿的嘴里探去。 第34章 融合 第34章 034.融合 在这种距离下,塞利安才发现那东西其实是有眼睛的,只不过被固化的黏液挡住了大半,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他往尸体的口腔深处看去,遍布肉芽的腔器内卡着一块灰色肉团样的东西,模样是类似的残缺,模糊,没有生命力,带着畸形且永远无法痊愈的痛苦与恶意。 他看得如此清楚,那存在一片空虚里,本该死掉从未发育的碎片,如同虚中难以想象的东西,处于认知之外,只由病态生物大脑才能臆想出来的宝物。 塞利安把它取了出来。 就在这时,那双指甲盖大小的眼睛动了一下,随后直勾勾地盯着他。 接着,那东西动了起来。 他听到一阵黏液融化,湿润物体移动的粘连声响,这挣扎惨死人类的尸体摆脱了束缚,抬起原本固定在墙面的一条胳膊直接甩了过来——他能看到它的手指,皮肤紧紧裹在萎缩的骨头上,指尖锋利得出奇,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 塞利安在那东西劈开自己脑袋的前一秒往后跳了一大步,对方立刻改为抓住墙壁的姿态,身体整个反转过来,朝天花板爬去。 它四肢并用,极为灵活地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移动,动作快得出奇。 有那么一刻,他想朝着那鬼东西开枪,但又很快觉得不太实际,这玩意的反应速度怕不是比子弹更快,自己是不可能打得中的。 在这想法迸发的同一时间,塞利安听到啪嗒一声,头顶的节能灯灭了。 听起来就像是被谁打碎了似的。 他停在原地,站得很稳。 周围重新恢复了死寂,光线黑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他抢走了它的宝物,所以对方已经不再只是围绕着地图行动了,它会因此感到生气,定要找机会进行报复,所以选择藏在那片阴影里。 塞利安屏息去听——黑暗里的确有什么声音,是那熟悉的湿润磨擦声。 接着,有张长满尖牙的大嘴从他面前的黑暗里骤然张开。 它猛地冲了过来。 那口器的幅度扩充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尖牙带着黏液几乎就要碰到了他的鼻尖,腐烂的恶臭气息前所未有的接近,让人窒息。 然后它就停了下来。 身体静止在半空,那极度畸形的手臂还保持着伸出的姿态,只有指尖还在颤动,在用尽全力地挣扎。 绮莉正抱着一只不断嚷嚷着“我要去救爸爸”的虫婴,慢慢走过来,仍是一副灵魂游离在外的空洞表情。 她眼里的暗银变得更为浑浊,如同不停循环的漩涡,看一眼仿佛便要彻底陷进去。 塞利安心想,你倒是会挑时间出手。 他拿出之前搜刮来的左轮,正欲冲尸体的脑袋开个几枪,就见另一个人抬起手,对那怪物敲了两下——或许也不能说是敲,尽管动作看起来是如此的随意,轻微,但后者的整个身体都被打烂了。 他看到这怪物内里的血管和骨头,没有内脏之类的东西,填充躯体的只有成团的脓包跟软骨,还有少量的固化黑血。 零碎的残骸摔倒在地,绮莉把虫婴丢了过去清场,这动作引起其他同类的不满,它们边冲过来边喊着“偏心偏心偏心偏心”,但还是乐呵乐呵地对着那些堆满脓液的肉块大快朵颐起来。 那人朝塞利安露出个微笑,笑容就像个孩子,她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权限碎片,声音温和的说:“给我。” 塞利安没有动作,仍盯着她看。 大概十余秒后,他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无论遭遇如何,绮莉对于这整个世界而言都算是个真正的灾难,她会引发人心中不可想象的占有欲与狂热,看几年前的权限争夺战这件事就明白了,锁闭她的契约不只是需要升级那么简单,准确来说不该有一丁点儿的漏洞。 只是锁着的是一个疯了大半的杀人武器,怪物的骨子里长满了死亡和折磨留下的烙印。 “啊,一点小小的思维冻结而已。”她给出了个听起来还算过得去的解释,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只是盯着塞利安手里的东西看,“你不放心的话,那就分一半给我好了,反正这是个对我们都有好处的玩意儿。” 他有些怀疑的盯着那怪物,起码新闻社的档案里可没提到她拥有控制生物精神的能力,上级编辑也一个字都没提。那帮高层权贵干事就喜欢这么做,把任务丢给你,交代一句祝你好运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好像其他就没什么值得你知道的事似的。 绮莉一点也没在意他的警惕,依旧像个孩子指望家长给自己买心怡玩具一样,期待的看着塞利安手里的权限碎片——那团灰黑色,布满黏液的肉块。 最终,他还是把它递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塞利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绮莉先是打量了一下那东西,嘟囔了句“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么句意义不明的话,就在他思考对方要怎么把“权限碎片”激活时——只见那人张大了嘴,一口将这看起来永远不可能到谁胃里去的畸形肉团咬下大半,随后直接吞了下去。 塞利安瞪大眼睛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感觉这一会儿他的语言已经碎成了渣,根本拼凑不起来。 绮莉的眼神像是在品尝一盘卖相很差但味道极好的料理,她“嗯”了一声,声音轻缓,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接着,在另一个人有些惊悚的目光下,她捏着还剩半块的肉团,将它强行塞进对方的嘴里。 直到吞咽动作完成之后,塞利安才意识到自己吃下去了什么东西。 始作俑者贴心的提醒道:“别担心,它其实是没有太大毒性的,况且那个扎根在你灵魂里的虫巢会分解掉有害的一部分,只是融合的过程可能会很疼。” 这话刚说完,塞利安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头脑深处传来一阵极尖锐的疼,像是内里有什么东西沸腾了起来,并且还在猛烈的抽搐,移动。 他摔倒在地,大脑瞬间被那庞大的痛觉挤压成一片空白,这是完全不熟悉的疼,比之前在连接点触发时还要巨大,不留情面。是任何生物都无法忍耐的极致苦痛,足以转眼摧毁人的意志。 接着他听到了声音。 仿佛是从更深层的空间里传来的,很沉重,不是某种音域上的低沉,而是真实的存在感,正疯狂的钻进他脑子里。 那是钟鸣声,古老,凄凉。 它带着这世间所有灵魂经受的痛苦,接连上升,在迫切地寻找什么。 他能感到,自己大脑里的某一部分在尖叫——那原本不属于他的扭曲之物,来自虚无外神的馈赠止不住的发出嚎叫,渴望感应到什么。 疼痛席卷一切,钟声还在回响。 塞利安又听到了那个从他来到阿卡姆城起就一直在重复,但从来听不清楚的万千呓语。 但这次,他听到了,它们在不断地说着:“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接着,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脸上。 塞利安抬起头,看到了绮莉。那怪物蹲在他面前,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礼服,依旧是那副摄人心魄的精美面孔,只是手腕不知被什么东西割开,正不断地淌出血浆。 她将自己的手又靠过来些许,平淡的说:“吃吧。” 第35章 伊甸园 第35章 035.伊甸园 绮莉翻过手腕,便有几滴血浆落进塞利安口中。 他的身体正处于极端的痛苦与损伤之中,但在这一瞬间,它们都停滞住了。 那灰色肉块带来的极致苦痛变得平缓了下来,残存疼痛的末端被轻易地抑制和改良,像是有什么作为中和的药剂流入其中。 受损的地方开始愈合,濒临崩溃的灵魂也恢复了正常,如同一块石头落下,水面扑腾了几下转眼就恢复成平静——不过这可是血与肉组成的水面。 一种奇特的养分在虚空中以稳定的方式凝结,构成从无法解析的物质,并且正试图为他脑子里蠕动的东西建立个稳定框架。 塞利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蜷着身体倒在地上,像个在花园里迷路的孩子,只能用这种狼狈的姿态自护。 他坐起身来,又呆了几秒,随后怔怔地往绮莉的手腕看去。 那里呈现深红的破损血肉,还有黑红血管,接近伤口的皮肤钻出个眼球,正慢慢往里靠近,仿佛它就是愈合的关键。 “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现在很好。”塞利安还是盯着对方的手腕,但他的确觉得自己暂时是死不掉了。 绮莉打量着他,好像在观察一个刚植入完生化病毒的实验体会不会突然暴毙。 他就这么在观察的目光里恍惚了几秒,随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另一个人也跟着起来,侧头看他,仍一副不确定对方状态的怀疑表情。 “我现在真的觉得很不错,所以你的血里是有什么能要人命的东西吗?”塞利安又朝她问道。 “奥西里斯的基因。”绮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还残留的几点血喂给周围的虫婴,她把其中一只抱了起来,掐着它的脸像捏面团那样来回揉捏,“只是化身而已,但他死的时候很悲伤,已经快五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是个不知餍足的混蛋。我吃了他,还有很多人,到处都是骨头、头发和人皮之类的东西,但感觉很好。” 他愣了下,脑子里把有关那名字的信息过了个遍,说道:“古埃及那个奥西里斯?” “是有这么个说法,但我觉得他挺弱的。”绮莉认真的想了想,随后给出个还算合理的说明与比较,“他们往我体内塞了太多基因碎片,还有一些没必要的权限,当初因为争夺战那件事,搞得新闻社战损比创了历年记录,所以又多加了个升级版的‘伊甸园’。” 塞利安一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在阿卡姆城经历过很多事情,也看过无数能把人逼疯的变态场景,但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因为绮莉说的一番话而感到震惊。 在这么个黑暗生物遍地爬行的世界,“伊甸园”绝对属于那种传说级别的东西,它刚开始的名字是叫“蔑视死亡”,听起来非常狂妄,但也足够直白,让人能猜到它的作用。 这玩意儿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你灵魂与身体损伤的部分进行修复和重组,并且还能将基因漏洞进行升级,是一种跨越人类认知的恐怖药剂。 只是发行时间太短,甚至还没卖个三天就宣布无限期停产,传说当初高层刚把这玩意造出来就引起深层地狱许多恶魔的抗议,尽管那帮子家伙隔几天就要来现境游行一次,但“伊甸园”在跟死亡拉扯这件事上属实有些无解了。 就连新闻社里的编辑们对此也表示实在可惜,他们说只要注射一定量的“伊甸园”,或许就能与成通往下潜区与深层地狱的长久桥梁,不过这想法显然有些无稽之谈。毕竟当初发行商给出的售价也足够令人望而生畏,“伊甸园”的价格就能买上阿卡姆城近半的驱魔人护卫队,新闻社资源两天使用权以及全城怨灵调配契约,光有这些玩意你自立为王都够了。 而且虽说是市场价,但你有钱也很难买到。 在那些玩家圈里,他们拥有一定的道具提升或是维持理智值,但“伊甸园”不同,它对什么类型、什么痛苦,以及各种你能想到的增幅,都是永远起效的。 此时,这么个绝世宝物在塞利安身体的某个未知层面形成了保护框架,将那外神器官的渴望与狂暴安抚下来,并且将其转化成神秘的稳定形态。 尽管扎根在他灵魂里的烙印远不止一个那么简单,但只要时间充足或是摄入量到一定程度,“伊甸园”都会把它们修复好的。 “我们改变下计划,现在得先去找‘锁’,我也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了,那个权限碎片的用途就是让我们的灵魂频率共处一条线上,或许把‘锁’吸收后,找那些道具的机会能大得多。” 绮莉推了一把,对方仍没反应,眼瞳大张着。 她干脆把虫婴丢到那人脸上,引起一阵撒娇似的“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呼喊,塞利安这才转过头看了过来,有那么一刻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绮莉龇牙咧嘴的回望过去。 “我……”他张了张嘴,又止住声,其实想说自己本以为脑子里的东西稳定后它会消失,但是没有,它仍旧响彻在脑海之中,越发的悲伤、凄凉又带着迫切的召唤,没完没了。 周围明明很安静,塞利安看着在地上来回滚动的虫婴们,而钟声还在响。 他又想起绮莉当初跟自己讨论契约冻结的事,她那发自内心期待的样子。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但最终,塞利安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来带路吧。” 那一刻他的神色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像是个长辈在看自己喜爱的年轻人。 绮莉因为这眼神怔了一下,塞利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甚至忘了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但那人手的触感很纤瘦,弱不禁风,所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她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有只虫婴小声喊着“妈妈抱我妈妈抱我”,想要往背上爬。 塞利安跟在后面,面无表情。 钟鸣声还在响,一声盖过一声。 它唤起某些情绪,让人想起死亡、苦痛和永无止境的孤独,想起一切消亡之时。 而他们即将来到源头。 来点追读吧,我他妈跪下求你们了。 第36章 营地 第36章 036.营地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碰到什么危险。 他们在商场附近又找到了两块权限碎片,接着向南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总算看到了人类世界的痕迹。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广场,放眼望去,你甚至无法看到尽头,说是城市都不为过。 单纯的“巨大”并不能完全形容它的规模,即使是阿卡姆城最大的市民活动建筑都无法与其媲美,二者比较起来好比拟态环境圈里的一颗石子。 绮莉伸手指了下地图,翻译成人类语言就是“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这玩意是她出发前特地画的,就用那些虫婴儿吐出的深色体液,地图上全是数字和坐标,反正塞利安是没看明白。 “我们就这么进去吗?”他说。 绮莉用一副“这事难道还不简单”的语气说,同时踢开一只想啃自己鞋子的虫婴:“那要不先吃个饭?” 塞利安想了想,忍不住朝她说:“钟鸣声是什么?” 那人愣了愣,几乎是没料到他会说这话的错愕神色,直直地转过身,看了过来。 他们此时站的位置地势较高,那庞大建筑群就像什么怪物的尸体一样,在面前铺展开来,望不到边。 整个世界都是阴沉色调的,灰雾从天顶压了过来,让人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那是在现境从没出现过的奇异天色,穹顶呈现出一团又一团混沌未开的漩涡,甚至没有其它的声音,所有事物仿佛都是死的。 “钟鸣声?”绮莉问道。 “对,从我到阿卡姆城的第一天就在脑子里响着,不是灵魂契约的权限提示音,也不是那些外神留下的烙印,是一种更冰冷,更没感情的电子音。”塞利安说,“它跟催命似的让我往里走,到现在都没停。” 绮莉走近了很多,满脸认真的凑到他耳边,仔细倾听,说道:“嗯,是有那么一点点。” “很响,跟谁要发动战争似的,这地方怎么说也死了几百个世纪了——”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绮莉放下地图,打量着他。 塞利安无意识绷紧了身体,那人的眼神太过诡异,她从没这么看过自己。换句话来说,她没这么看过任何东西,平常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望样子。 过了几秒的时间,绮莉干巴巴的说道:“等进去后,你会知道的,因为你是‘钥匙’,也是个旧版本系统载体。” 他一时没说出话。 而她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 “我会给你解释的,管理员。”绮莉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吃力,得稍微踮起脚才够得到,“我答应你,一定会的。” 塞利安还是没说出话,但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向下走,像是在一张烧了半截的历史画卷里游荡,城市空荡死寂,能隐约看到某些建筑留下的断垣残壁。尽管只有残骸,但细节却精致得令人感叹,造出这些东西的大概是和人类一样的物种,只是风俗和生活方式存有差异,起码正常人不会把广场建得跟城市一样大。 塞利安注意到大部分虫婴都分散开来,像是找到了什么食物似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看到身旁阶梯底部堆积了不少污物,模样跟肉类严重腐败差不多,已经风干化了,没有骨头之类的象征,分不清生前是什么。 广场的边边角角都有那些肉干。 “以前有个别恶魔大公会灭些部落解乏,他们习惯杀掉他们后把尸体分成好几份,然后全部塞进地砖下面,并且只盖一半。当下雨的时候,那些烂掉的肉块就慢慢从下水道排出来,堆在了路上。” 绮莉说完,小跑过去,捡了条肉干去喂虫婴,引起一阵腻歪的讨好喊叫。 他们几乎以一种游客的身份在这片庞大建筑群中前行,周围除了腐肉与偶尔一闪而过的苍白人影,还偶有风化到看不出是什么的垃圾。 不过随着继续向前,塞利安脑中的声音又发生了变化——里面传来隐隐的惨叫和笑声,其中还带着铁器碰撞,指甲抓挠粗糙墙面的动静,令人头皮发麻。 大约五分钟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些人类科技的残余物。 先是一些生锈了的弹壳,车胎碎片,破损的枪支,接着出现好几个沾染不明黄色液体的医疗箱。 塞利安加快了脚步,甚至在不远处看到了几辆报废的吉普车,烧了大半,不过依旧能看出是军方制品。 周围出现了许多交火后的痕迹,全是热武器,但找不到尸体,或许是被匆忙清过场,所以处理得不是很仔细。 有个沾着干涸血迹的扫码器横在废墟边缘,塞利安在它旁边还找到一小块动态记录卡,保存得很好,这东西是阿卡姆城远古时代的战争记录装置,一般都被放在无人机或是机械犬身上。 这些东西的历史得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了,那时候黑暗生物们才刚苏醒,它们又怎么会出现在深层地狱当中。 绮莉还在跟虫婴玩投喂游戏,对这里的一切毫不关心,这会儿倒是跟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 塞利安把它们放进口袋,只要连接上终端,他就能知道更多消息。 当视线继续往前观察,人类远古科技的痕迹越发浓郁,你能看到四处可见的废弃枪械、军车和弹药箱,这里显然经过反复多次的战斗。 地上还有搭建信号塔的装置,只不过此时肯定也都报废了,他们曾经试图建立个长久根据地,但却没有成功。 他们还挖了专门的地面堡垒跟公路,广场内当然没条像样的通道,基本都塞满了腐尸和风化肉干,不过那群人在根据地附近清理得很干净,还弄了指引方向的告示牌。 塞利安还看到远处有三个物资储备点,里面堆满了手雷、武器和探测设备,准备得非常妥当,只要再来时的兵力足够,直接就能用了。 他四处张望着,心想,深层地狱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后花园,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给人类进入的——也许偶有绮莉这样的怪胎能熬过折磨成为复生者,但那种人一万年都凑不齐十个——除非跟劳尔那样通过献祭的手段得到外神赐福,借此将两个空间拉拢得近一些,不然根本不存在能让大批普通人类可存在于此的通道。 况且这营地的规模都能参加大规模围剿任务了,不算是空间稳定性跟容纳指数,那得建多少个y27区那样的“门”才行? 就在这时,绮莉放下虫婴,朝塞利安说道:“你听到了吗?” 第37章 回溯时刻 第37章 037.回溯时刻 塞利安没回答那句话,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那个一直徘徊在脑中的抓挠声与电子提示音。 “我现在听到的声音跟你说的那个钟鸣差不多,估计是别的什么玩意儿也感应到我的介入了,正在示威呢。”绮莉说完,又朝他露出个微笑。 塞利安“哦”了声,一动不动,仿佛大脑还陷在那些指尖挠墙的恐怖回响中。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不太像他平时说话的方式,跟还是小孩时那样,被人孤零零地留在陌生环境,警惕任何东西。 “那东西还在呼唤我,而且离得越来越近了。”他说。 “你是旧版本系统载体,它们当然很喜欢你。”绮莉说这话时带着股捕猎的等待语气,就像是游戏高手在等一个出手的最佳时机,“你的版本比我还早几代呢。” 塞利安将那话里的关键词记下,他当然想问对方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又代表着什么,但他知道那人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自毁的欲望如此强烈,怎么说也得等她把其他麻烦解决后才行。 绮莉一直都是个难以理解的生物,但此时此刻,他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一头饿疯了的怪物,等待着去吞噬什么,包括她自己,以此达到完善甚至是摆脱痛苦,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生来便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是在玩具盒里,在实验室的培养缸里,挣扎着给人看的东西。 所以他避开她的目光,那人又说道:“你提升了很多权限,包括我们之间的契约。但那些东西对你而言还是很危险,因为兼容性的问题,最好不要去‘倾听’,也不要去‘感受’任何东西,懂了吗?” “我会的。”塞利安点点头,沉声说。 周围一片墓地般的寂静,那种窒息死气仿佛能浸到人五脏六腑里。 他们都没就此在多说什么,绮莉抱着一只虫婴,看那样子是打算带着它一起离开。 “我去解决点私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提升灵魂容纳性的道具,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她说完,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粉尘,又跟塞利安对了下眼神,确定对方同意后,便转过身,消失在灰蒙雾气里。 塞利安看着绮莉离开的方向,魂游天外了几分钟,又低头鼓捣起那些扫码器跟动态记录卡。 他手机里有个破解终端,是之前编辑部的一个前辈帮忙植入的,方便记者出勤时能将那些存有价值的情报消息保存下来,这会儿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解码程序没耗多少功夫,屏幕上稳定地亮着连接文件提示五六秒的时间,然后显示连通成功。 动态记录卡里的录像列表加载了出来,只有极少部分被损坏了,不过只要能带回新闻社就有修补的机会,每个视频右侧都有日期显示,塞利安看了几眼,距今已经270年了,可真算是半个远古资料。 他点开第一个视频,将模式调为顺序播放,记录器的连接点大概是监控之类的外设,视角偏高,清晰度也很一般,但也足够了。 画面中,有群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正把一个中年男人带到一张放置好仪器的实验床上。 这地方显然不是深层地狱,更像是某个秘密基地,跟y27区的实验场地类似。那人在床上拼命挣扎,手脚都被束缚带磨破了皮。 接着,塞利安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 无以计数的红色蠕虫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研究人员们见怪不怪地在两旁记录数据,甚至没有交谈。整个视频里只有实验体的哀嚎,在这一过程里越来越多的虫子从他伤口中爬出,五花八门。从他的眼睛、耳朵和口鼻里爬出,它们每个都有拇指差不多大,长得非常恶心。 画面进行到一半,从右边屏幕滑来一份平面手册图,上面介绍着1221号实验体——就是正被虫子破壳的那位,他叫赫拉,37岁,是联邦的一名退伍军人,本次测试是经过他本人同意的,所以不会追究任何责任。 塞利安怔怔的看着,心想,那人或许一直都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很文明的,而在他死亡那一刻起,会不会才突然意识到其实并非如此。 他死的时候撕心裂肺,毫无为人的尊严,因为有种剥去文明外衣的恐怖东西将他笼罩,那是人性中最原始且冰冷的东西。 “别紧张,已经不会疼了。”画面里,领头的那个研究员对着铺满整个实验床的稀碎血肉说道。 “感谢您对人类事业的贡献。”另一个也跟着说,“技术的发展总是需要适当的牺牲。” 这对话像从幽暗海底浮上来的尸体,在人类有限的记忆里一闪而过,却足够留下噩梦般的痕迹。 第一个视频就此结束。 时间只过去十分钟,绮莉还没回来。 塞利安看了看四周,一切如往常一样,虫婴们四处攀爬,有的还在啃食枪械,但多半是觉得味道不好,刚吃进去没多久又全部吐了出来,嚷嚷着“难吃难吃难吃”,随后再次开始游荡。 他点开下一个视频,画面里呈现出来的场景赫然就是这片营地。 所有人严阵以待,前方立了足足五道堡垒式的防爆屏障,外加重型攻城武器以及一些现今仍能在治安队里看到的空间稳定装置,虽然过于普通,但对于那时的技术而言已经算是个突破了。 接着,有什么东西从视频左上方蔓延了过来。 场面很夸张,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玩意儿靠过来了。那像是虚空中的雾体,灰茫茫的一片,没有一点光,也没有具体的轮廓,如同从未出现在人类世界的怪物醒了过来,并且正试图吞掉整个世界。 有人在大喊着:“阈值太高了!距离三百米!一百米!十米——临界点要崩溃了,我们——” 是拿着动态记录机器的人,声音歇斯底里,仿佛在直面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屏幕里一时变得有些混乱,简直好比视频乱码的景象一样,一团又一团白斑占据画面,很快就将军队、堡垒、武器等等吞没。 摄像头闪了一下,随后是持续半分钟的白屏,接着又切了回来,已经换了个场地,像是在什么大型运输车内。 那人继续叫道:“但丁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塞利安一愣,但丁? 第38章 至暗之时 第38章 038.至暗之时 塞利安专注地看着,接着就找到了那个人——他出现在视频的边缘,从运输车里走了出来,直视那些灰茫茫的雾气。 混乱之中,但丁仿佛黑暗故事里出现在英雄们尽头的压箱底怪物,他就面无表情的停在原地,一群人在他身边有序地忙碌,而他只是看着那片壮观渗人的空间靠过来。 面孔几乎跟塞利安在圣彼得疯人院里见到的那副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有种强烈的异兽感,冰冷、毫无生机、残酷而原始、只有最野蛮的欲望。 很快,又有个穿着军队款大衣的男人从运输车里跑了出来,这人先是跟周围来回跑动的研究员们汇报了下数据,随后拿出满满一叠的文件向但丁走去。 塞利安盯着这一幕许久,然后定格画面,放大,头排写着一行字——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创立计划。 这足够成为一个爆点新闻了。 绮莉还没回来,他将视频保存进终端,又调出其他录像信息,有个别文件标注着“绝对机密”,还有某种极少见的符号,没记错的话就是他在编辑部曾见过几次。 塞利安打开其中一个文件,接着就看到了极为恐怖的场景。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有个士兵看也没看,就是一枚定向炸弹丢了过去。 摄像头闪了一下,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有个扭曲的声音在尖叫着喊:“空间崩塌了!它们离得越来越近了!后退!所有人后退!” 又是一阵混乱,士兵们像是在跟什么大家伙作战,或许就是那些把军车烧毁的地狱生物。 屏幕里的画面变得愈发的不清晰,时不时还有雪花点闪过,不知道动态记录器究竟受到什么影响,能把场景捕捉的如此艰难,跟物理损伤不同,像是被什么力量侵蚀了似的。 塞利安暂停了好几次,才勉强看清袭击他们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大片“育儿室”,成千上万的盲目人首挤压到一起,形成个庞大扭曲的惨白巨影。 它静静的看着那些冲自己开枪的士兵,身上偶尔掉下一些虫卵样的碎片,形态诡异,节节瘤瘤,像堆畸变的腐肉。 画面乱得很抽象文艺片一样,但内容拍的就是恐怖怪物的故事。 有那么一刻,这畸形巨影消失在原地,其实是动了起来,根本看不清是怎么移动的,记录器的主人立马汇报起侦测数据,说那玩意的秒速达到了两千七百米,并且还在上升。 塞利安对那数字做了个比较,想着,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一批全副武装的部队死得如此容易了。 领队的人依旧很镇定,指挥着下属稳住阵地,下令将空间隔离装置安好。但丁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提着支羽毛笔,面无表情的在纸上写着什么,看起来仿佛就是个局外人,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无所谓且枯燥。 接着就发生了别的事。 士兵们反击时,四周开始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持续不断的电流声,又有些类似无线电的报点音,听不清具体。 他们打了五分钟,画面忽然变成一片雪花点。 塞利安看了眼进度条,这才放了不到三分之一呢,就在这时,它再次恢复了正常。 这一次的视角又跟上次不同,距离更远了些,但画面清晰了不少,可以看到现场中心的场景。 有五六个士兵背对着镜头,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面前那团灰雾里的什么,像是被勾住了魂,但画面里看不见。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抬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开火。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一枪爆头,画面里却没有声音。 他的尸体向后仰倒,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却非常默契地举枪自杀,死亡如此简单,安静。谈不上有什么震撼力,但足够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画面持续了十余秒,直到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又是一阵雪花噪点。 有只虫婴爬了过来,脑袋贴在他腿上,咿咿呀呀的说着“爸爸我们找到了好多好吃的”。 塞利安没搭理,将它抱起放到一边,手机里的视频又发出声音,画面也恢复了正常。 一个人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别他妈打了!自杀!都自杀!” 他将手机拿起来看。 不知道异变是怎么发生的,动态记录录下时所有人已经陷入了疯狂,战场陷入不可逆转的混乱与血腥。 有的士兵在用军刀切割自己的五官,有的在将舌头生拔出来,有的在啃食自己的身体…… 角落里看到这些画面人全部抬枪自杀。 视频画面没维持多久便闪过,接着又是持续好几秒的雪花点,然后播放器开始胡乱运作,跨越式地将其他视频放出。 主视角内,原先询问但丁他们该如何做的人喊着:“那他妈是什么!那是什么?!” 声音已经失去了理智,在这背景下更是显得凄惨而恐怖。 塞利安按下暂停,这次却没有反应。 而那让无数士兵尖叫崩溃的东西——只是一扇门,它突然出现在战场中央,像是两种画风的奇异之物,通体黑白,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胶片电影。 门的表面有一小块锈迹斑斑的锁,那上面还有道裂痕,看得不是很真切,大概是长久积累下来的痕迹,或者是谁留下的损伤。 他盯着那扇门看,它深陷虚空。 他死死地盯着,感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接着,门打开了一些缝隙。 只有三指宽,里面的东西再一点点往外推,动作缓慢,似乎能看到露出的部分躯体,缓缓向外扩展,越来越清晰。 然后是一声枪响,记录器的主人自杀了,但手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塞利安尝试着按暂停,还是没有反应。 他直接把储存卡拔出,把虫婴拽了过来,将手机丢进它嘴里,对方含糊的说“不好吃不好吃不好吃”,但还是一口吞下。 他抬头看向前方,动作僵了一下。 在塞利安面前十米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立着扇门,与视频里出现的一模一样,就连那锁的痕迹也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第39章 原始系统 第39章 039.原始系统 这几乎就是那种只会出现在恐怖片场景里的画面。 四周一片死寂。 不,不完全是无声的,空气里还有那源源不断的无线电声与指甲刮擦墙壁的声响,好像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在哀嚎和尖叫,但他们表露出现的软弱只是伪装,是为了打破某种界限。 与此同时,钟鸣变得更强了一些,越发急迫,试图召唤着什么。 塞利安不受控制地去听,众多喧嚣之中还夹着点别的东西,似乎是个女人,但声音极为模糊,像是在什么隔层背后。 他意识这就是绮莉之前说的,最好不要去感受的“那些东西”。 只要听到了,那它们就会越来越清楚,直到完全占据你的脑子,那么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那门敞开的缝隙里慢慢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长满眼睛的手。 很像人类的眼球,但却生长在完全不合适的地方,与那些畸形的地狱生物相差无几。这会儿正死死盯着他,眼中全是难以遮掩的恶意与渴望。 从来到这里,塞利安在所有生物身上看到的只有一个主题:饥饿。 就在这时,他脑里无限重复着的噪音一停,好像原本断断续续的广播在瞬间完成了链接通畅,紧接着便跳出一个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凄厉尖叫,好比地狱最深处的恐怖怪物,是人脑根本无法理解和想象的。 他终于明白那些士兵为什么会开枪自杀,因为在这一刻,塞利安确切感觉到了一种磅礴的力量,来自那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门,带着疯狂的颤动感,从大脑器官的深处蔓延开来。 下一秒,塞利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片怪异的尸体之中,他看得不太清楚,但能想象这些人生前遭受了难以形容的折磨与凌虐,哪怕死后风干,也能看出曾有可怕。 门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一闪,像是在用一种奇特的方式进行倒计时。 接着,他所处的场地如同帧数跳跃,再次发生了变化,转眼就变为一间挤满人的实验房。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看到有堆研究人员正在激烈争论什么“灵魂容纳性”,这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或者说实验房里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转头看他。 而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热闹的房间瞬间变得寂静,只有无数仪器嘀嘀作响的声音。 在同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齐刷刷地朝他露出微笑,如同游戏设定成接待玩家npc那样,有人走过来,拽着他的手就往一个方向走:“你是新的志愿者吧?很抱歉之前没有发现你,请跟我来。” 塞利安任他们摆布地被放在一张放置了好几个庞大仪器的实验床上。 上面还留着前一任实验体的排泄物与细碎血肉,他几乎能看到残留的几只蠕虫在内里翻涌。 “请不要紧张,只是个实验而已。” 领头那个研究人员安抚的说。 “我们无比感谢您对深层地狱探索计划的付出。”另一个面带欣慰笑容的讲,“人类的伟业将由您的死亡展开。” 他们将塞利安的四肢用束缚带固定好。 他没有反抗,也没办法反抗,并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些噩梦投影里的怪物会让无数只虫子从他的骨头和内脏里爬出来。 塞利安感受着这份临近死亡前的平静,又在想,他曾尝试过如此之多的方法去自杀,这次也会失败吗? 但很快,事情就变得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他头顶仪器里的某个忽然响起警报声,格外尖锐,接着是另一个,这一次更是刺耳。 实验房里顿时乱了起来。 “27号实验体过载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刚注射过抑制剂!” “加到一千倍!快点!” “那样会……” “先注射再说!别管那么多——” 这时,塞利安发现自己能动了。 束缚带的程序自动解除,大概是没人管理的原因。他立马坐起身来,注意到一个噪点似的光点,接着发现那是谁的眼睛,正盯着他,移动过来。 有一瞬间,他看到面前空气里骤然出现一张庞大苍老的脸,像是在号叫着什么,又转眼间消失了。 接着他听到有人开枪的声音,短暂且仓促,只有一下。 塞利安跳下实验床,顺着那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离自己大概十米外还有张轮床。 床上的人摸了摸额头被子弹穿透而出的窟窿,如同变魔术般,伤口瞬间不见,他张开双眼,坐起身来。 塞利安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铭牌——上面介绍着这是27号实验体,也是深层地狱第一批复生者计划的参与人员。 对方神态平静,容貌和十七八岁的孩子那样年轻,但又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塞利安盯着他看,说不清过程,可觉得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 接着,27号实验体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说出什么话,但整个实验房深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生物哀鸣,如同有把生锈钢锯在你神经上来回切割。有几个研究人员因为他发声时没掌握好的力量,受到了波及,疯也般的倒地呕血,惨叫得令人头皮发麻。 27号实验体歪了歪头,像一个太过巨大的生物思考如何钻进狭小的空间。 过了几秒,他似乎调整了什么,再度开口。 “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人说。 在嘈杂的混乱崩溃里,他的声音柔和得不成样子,跟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区别。 “那你是……什么呢?你怎么会被送进这扇‘门’里的?” 他死死的盯着塞利安。 “不是复生者,也不是‘常规玩家’。”27号实验体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从床上下来,他伸出手,指了过去,“啊……我明白了,你是混合体,里面甚至还有‘原始系统’,只不过版本太低,所以被抛弃了。” 他望着塞利安,表情是如此的悲伤与同情,仿佛在看一个幽灵单薄残损的身影。 变动发生在这几秒内。 其实也说不上变动,这里的一切都毫无逻辑与规则,仿佛某个孩子高烧时做的噩梦。先是墙壁与地板开始崩裂,想要留住什么似的,裂缝越来越大,中间还能看到许多密密麻麻如牙齿般的器官在蠕动。 27号实验体就坐在床上,宛若一座无法移动的雕塑,但他的精神在更广阔的层面之上游离,思考。 塞利安看着那个年轻人,觉得对方很清醒,低沉,哀伤。 接着,他就看到那孩子双手按住自己的头,轻轻一扭,竟是直接拧断了整个脖颈。 塞利安下意识抬起手,不过想做什么的话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27号实验体的头依旧盯着他,甚至还能维持着眨眼的动作,随后失去人首的身体又将手伸进裂口,猛地抽出什么——一个跟虫子似的血红色玩意儿——其实是一整条脊椎。 他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床上的生物如同虫子般不断颤抖,头颅带着脊椎回头看了尸体一眼,慢慢朝他“游”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你的权限是最复杂的,我恳求你把我带走吧。” 就在这时,塞利安眼前一片黑暗,有人从后面遮住他的眼睛,轻轻抱住他。 他听到绮莉的声音,正说道:“嘘,不要再看了。” 第40章 归途 第40章 040.归途 “如果你希望自己还能维持人形的话,就别再看了。”绮莉在他耳边轻声的说。 塞利安突然感到一阵呕吐感。 他有一秒钟为那个想要离开“门”的怪物感到悲哀,下一刻又意识到,二者相比较起来,自己似乎也是个能令人觉得悲伤的另类。 他目睹那孩子拔出自己的头颅跟脊椎,觉得对方很可悲,只不过是擅自往里加了些人性的同情而已。 这是对同类情感的一种精准判断……在塞利安刚来新闻社的时候,上级编辑就这么说过,他得把所有人当成配合生存的武器,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片冷酷绝望的世界找到活路。 此时此刻,他再一次体验到绮莉的恐怖。 那“门”带来的空间屏蔽感能直接钻进人的脑子与灵魂内部,可是当绮莉出现时,它们就消失了。 并非遮住眼睛这个动作那么简单,她用一种塞利安无法理解的手段隔绝了所有负面力量,就连那些回荡不断的嘈杂呓语与钟鸣声都跟着静了下来。 很快,就什么都没了。 绮莉放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找到了很多权限碎片,还有可以媲美灵魂容纳性的旧密匙。”她说。 塞利安看到眼前的情况,“门”已消失,周围依旧是那副荒凉寂静的场景,是平坦广场的路面,那些翻到的武器箱、军车、废弃枪械以及装置碎片躺在地面,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大脑深处的疯狂幻想。 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绮莉,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那人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有只虫婴捣蛋般要爬到她身上,绮莉忽然抬起手,在虚空中划了划。 她像是在浏览着什么,塞利安最开始还没看出来,但接着,他就看到有几点银光从她手里落下,它们漂浮空中,跳跃许久。 然后那玩意儿就出现了,如某种高位科技留下的终端产物一般——一个半透明屏幕从绮莉面前滑开,旁边还飘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操纵面板,看起来别提多先进了。 一个全息悬浮屏,塞利安在编辑部见过几次,据说阿卡姆城只有极少数的权贵拥有这玩意儿,它们植入的地方可是灵魂层面,跟那些你需要随时携带的终端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在‘门’里的时候,你碰到的那个男孩,是上版本的系统载体。”绮莉说着,将那几个光屏放大,调出了27号实验体的投影,“他被困在下潜区很久了,你兼容不稳定,所以会被‘门’拉进去。” “我是个系统?”塞利安觉得自己听到了全世界最不好笑的笑话。 “不,载体而已,我也是个载体,属于混合型那一类。”绮莉摇了摇头,程序内亮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数据,她接着说,“你的这个系统,跟‘玩家’同套,但更高级。所以他们只能看到你是npc的提示,阿卡姆城对于那些穿越客而言就是个会闹出人命的副本游戏,而你是载体,充当了检查员的身份,所以有最高阈值的理智值。” “版本过低是什么意思?”塞利安又问。 “我们灵魂里烙着的系统,都有特定代号,我是‘文件管理’,27号实验体是‘垃圾回收站’,只有你……是‘全方位检查’,但太强了,所以开发者后续又升级了好几个新的,但都维持不了多久。”她朝对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几乎很少有这种神色,“所以你很抢手,那帮外神争着抢着也要留下烙印,因为检查员可以连接任何旧新程序。” 他怔了好一会儿,表情看起来还是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代表着什么。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由它们组成的,千万年前,古文明就将我们需要绑定的系统研发了出来,只不过现在都沉到下潜区了。”绮莉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那种私人情绪一闪而过。 她接着说:“你难道以为你原本生存的那个世界,就不是玩家副本了吗,只是那时候你们都还没被激活而已。” 塞利安不觉得自己听到这么多的解释会感到好一些,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还想回去吗?”绮莉看了他几秒,忽然问道。 他“嗯”了一声,目光如扫过一片墓场似的,冷漠且平静。 “好,我会帮你的,因为我还是想着要自封起来,所以我们依旧是合作关系。”绮莉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语气又重新生动了起来,这对一个常年活在地狱里的怪物而言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塞利安没回话,只是对着爬来爬去的虫婴发呆。 她知道他这会儿肯定不好受,当初自己在深层地狱被迫植入那套系统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茫然,无助,所认知的一切都被颠覆的感觉好比把从深海捞出的鱼丢在荒漠里,连呼吸都是奢望,真不如直接死了。 但现在权限修复得差不多了,他们终究会找到一个归宿的,不管塞利安究竟要不要回去,她反正是活到都犯恶心了。 绮莉在悬浮屏上点了好几下,接着一个有气无力的电子音响起。 “您好,亲爱的文件管理员,欢迎回到主系统。”它说,“检测到深层地狱裂缝,是否需要修补?” 她嘟囔了一句“那他妈得花多少权限碎片”,但还是咬着牙回道:“确定修补。” 程序立马弹出一堆警示程序,绮莉看也没看,通通点掉,接着它又说:“检测到‘全方位检查’就在您的附近,该系统破损度为99.8%,是否需要修补?” 塞利安冷着脸看了过来,心想,这几乎全部坏掉的劣质品就是自己。 绮莉没理ai的提醒,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拉出一个自检程序,输入密匙后问道:“修补深层地狱和下潜区的弹出需要多少时间?” “已启动,倒计时两百七十小时——” 她听完倒吸口气,这时间都够自己把新闻社里的员工杀个十遍不止了,虽说是古文明留下的玩意儿,但跟不上进展的地方还挺多的。 ai还在倒数,绮莉听得心烦,直接把它关掉。 “科技改变命运,是这么个道理,毕竟阿卡姆的构成可跟大杂烩一样呢。”她难得跟塞利安开了个玩笑,“现在你也被激活了,虽然等同于没有,但我们回去的路径会方便很多。” 绮莉说完,又看着他几秒,然后伸出手。 塞利安盯着她这动作好一会儿,心想,她是如此的愉悦,因为自毁的愿望终于有盼头了,他甚至没去问绮莉找到了什么东西代替升级道具,反正是有用的就行。 他最终还是抓住她的手。 感觉就是个正常人类的手,没有了当初的冰冷,手指修长,温暖而有力量。 “我们回家吧。”她说。 第41章 踢回去 第41章 041.踢回去 绮莉拉着塞利安的手走向一个通道。 他正盯着前方的道路,不清楚是怎么被找到的。这里一片漆黑,他能看到上方还挂着几具严重腐朽的尸体,天顶仅有的节能灯也都碎了,一直碎到深处。上面还有许多细小的印子——看起来就像是孩子的手印,密密麻麻铺满整个过道,无法想象是何种怪物留下的,但绮莉说这就是穿透空间黏膜的最佳路线。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条路。”她说,然后脚步不停地迈了进去。 在进入通道的一瞬间,塞利安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密度发生了变化,像是裹进某种粘稠、能量极高的力场。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看到二人周遭炸起无数稀碎火星,宛若某种古老文明留下的神秘字符,在他们穿行时隐隐作现,又像摩擦时产生的静电,一闪而过,重新归于亘古的黑暗。 当他走得越深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漆黑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但他能见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不是很真切,稀稀疏疏,像梦里永远看不清面容的怪影。 绮莉握紧他的手,确定了方向,往前又走了一大步。 下一秒,他们穿过了空间隔层区。 塞利安茫然的看着四周,他听到人群嘈杂喧闹的声音,还有空气里雨水潮湿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些许血腥。 有人正用水管冲刷着基姆广场上的血迹,一辆大型冰柜车门敞开着,几个人正往里抬尸体。 隔得太远,塞利安看不清是怎么样的尸体,但能想到是之前那些来宾们的。皮肉白得吓人,大部分都没个完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肋骨与脏器冷森森地大张着,如同一个个绽放的口器。 一个男孩在车后头监督,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在这场景下显得很突兀。以至于塞利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孩子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面容稚气,但冷得像冰,没有任何情绪。 他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挂着的身份牌,上面写着“地狱美食工坊供应商”。 不远处还有批专业的电视台小队正进行着实时播报,主持人朝镜头大喊大叫,在说“目前还没统计完到底有多少市民丧生,具体数据还得询问灵魂回收场的恶魔大公。”在她身旁有人也在拍摄视频,似乎是在直播。 塞利安发现他和绮莉正站在酒店旁停车区的维修人员通道内,附近没什么人,广场中央也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出现。 电力系统依旧未被修复,脚下只有应急灯闪烁,在积水里反射出暗沉的红芒。 基姆广场上空飘着肉眼可见的灰色雾气,整个区域还是那副压抑窒息的黯淡色调,那倒影神殿的轮廓孤零零地悬在穹顶,距离与他们来时没任何区别。 人群混乱得很,还是有极少数来宾活了下来,此时此刻正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会堂周围聚了一堆人,好像是原本演讲的主办方忽然自杀了,你可搞不懂这些沉迷外神故事的狂信徒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些曾铺满地面的花瓣基本都被踩碎了,在这丧失表面平静的地带仿佛腐烂可疑的碎片。 治安队姗姗来迟,开始维护现场的秩序,但大家都盯着空中那座神殿的倒影发怔,那是疯狂且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的y27区是那么的陌生,不是以往熟悉的商业与生物实验良地,这么黑暗,这么压抑,仿佛深层地狱无限空间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那庞大夸张的神殿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开始往回退。 广场里又有人发出尖叫,以一种完全疯了的声音,主持人也激动得直接把摄像师的头咬掉半块,口齿不清地喊着:“神迹!这就是神迹!” 那虚幻神秘的远古建筑退了回去,很难形容场景究竟有多震撼,好比一个真实的世界在你眼前破碎,是恐怖故事里结尾最反转高潮的情节。 绮莉怀抱着双臂,像个熟悉工似的站在原地,而塞利安能看到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傲慢与满足。 她就是为围剿深层地狱以及其他黑暗生物而制造的,杀了之后的下一步也只是继续杀,这类杀人武器仿佛就得去做没有尽头的苦役。 而这正是绮莉在深层地狱里做的事。 她把那些投影通通踢了回去。 广场内的疯狂还在持续,塞利安看着那一幕,觉得自己仿佛还在谁的噩梦里。 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治安队总算是把区域电力恢复完整,黯淡怪异的色调随着神殿的褪去重新问世,现代城市的霓虹灯光简直能将夜晚变为白昼。 塞利安发了会呆,转身往通道深处走去,前方停车区旁有个卫生间,这里同样没人,但光线充足,很有文明世界的气息。 他对着镜子,清理了下溅到身上的血迹与其他脏物。忽然没由来的感到口腔里有阵瘙痒,接着就有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婴从嘴里探出头来,小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我们好饿”。 塞利安愣了愣,神经质的笑了笑,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就是一堆什么都吃的恐怖生物的巢穴。 他不知道自己在绮莉眼中是什么形象,镜中那人斯文温和,模样俊俏得完全可以去演偶像剧男主角,头发有些乱,但此刻这地方也混乱得没边,所以没什么大碍,那仍是一张未经历过痛苦和残忍折磨的脸。 接着,他转过头,对沉默跟在身后的另一个人说:“清理一下你身上的血迹。” 绮莉停下来,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走到他旁边,打开水龙头。 两三分钟过去,那人收拾好自己,又转头看他,一副“你还有什么变态要求”的表情。 塞利安觉得他们现在看上去基本符合正常生活的形象了,虽然衣服破了一些,并且还带着地狱生物的腐臭味,但不会有人在意的。 他思考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低头看了看手机,才过去不到一刻钟,简直跟过了一年似的漫长。 信号也跟着恢复了,大概是治安队已经深入“鎏金网”,把维持“门”的装置强行关闭了,这帮子人的确有那种手段与能力,就是每次都晚来一步,口碑实在是差得不行。 塞利安想了会,随后打开手机里的终端,调出处理面板,播了个电话。 第42章 收场时间 第42章 042.收场时间 绮莉看着塞利安拨出那个电话,中途还加了变声处理,那头刚接通,他的语气就变了,仿佛是个受惊的普通客人。 “玩家公会是吗?”他压低着声音,呼吸急促,好像正在被什么极为恐怖的怪物追赶,“我在y27区的基姆广场这边,有帮小队不知道召唤出什么鬼玩意,把很多玩家都杀了——好像是祭祀之类的道具——我看到一个叫劳尔的土着跟一些人商量着什么,似乎是要把你们公会反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做出被谁发现的样子,失声道:“完了,他们朝我过来了。” 塞利安干这事的时候毫无压力,可谓是一气呵成,演技超群。 接着他将终端设为永久冻结状态,又把储存卡取出,丢进口袋。无论电话那头的玩家在想什么,那人也联系不到自己了,等回新闻社后,将卡内数据调出收集完了,任凭他怎么回拨跟调查,只会显示关机、不在服务区或者已注销。 无法探测一个泄密玩家是件值得怀疑的事,但他给出的消息本来就是假的,况且劳尔他们都升天了,简直是死无对证。 “我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不过反着来就对了。”塞利安朝绮莉说道。 她一脸空白的看了过来,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极大可能也是懒得回应。 “就我以往杀的那些玩家们来说,他们之间总是在猜疑、算计。”塞利安朝外面走去,语气没有之前的惊悚,只有平静,他继续说道,“鎏金网内的监控都被破坏了,他们也找不到我们的动静,至于论坛之类的……那帮人早都死了,不会有谁泄露出去的。” 绮莉跟在身后,依旧没回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她讲这些,二人来到通道外,就这一会儿时间,云层已经开始散去,整片空间又呈现出以往的平缓。 那座阴沉的神殿也彻底缩了回去,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五光十色的光影穿过云层透了下来,璀璨绚丽,y27区正在恢复正常。 尽管底下的人群仍旧一片混乱,但也没有了原先的疯狂意味。 塞利安看到几个熟面孔从他们之间快速走过——都是经常来新闻社串门的几个高层,是阿卡姆城掌握实权的重量级人物,跟其他垃圾不是一个层面的——看样子已经准备对鎏金网内出现“门”这件事来个总结了,他们会疏散群众,将区域彻底封死,以方便进一步调查。 他知道那些人会在平台上看到什么,只有“门”留下的痕迹以及那些沟壑里的尸骸,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劳尔串通的玩家势力肯定还在阿卡姆城的别处,这事治安队会调查到,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塞利安和绮莉走进人群里,成为茫然群体的一员。 他已经做了该做的事,那些不该做的也都结束了,高层管辖的部门会处理相应的问题。虽然现在一时不出去,但能在这次浩劫里活下来的人都一副感恩上帝的表情,尽管他们死了也不算真的死。 塞利安抬头看天。 阿卡姆的昼夜毫无逻辑可言,这一会儿的功夫,天际又露出一线血月的轮廓,把云照得透亮,层层叠叠,十分诡异。 世界依旧安静运作,之前发生的所有噩梦都像个幻觉。 塞利安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干脆站在原地发呆——他也不确定接下来要干什么,人群都在等待着疏散。这里是y27区最繁华的地带,随便哪里都能找到适合歇脚的雅座,然后点上一份烤肉和饮料,悠闲的等着结束,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 他回头看绮莉,后者乖巧地站在他旁边,外表还是那么年轻,带着冰冷神色,几乎是从画里出来的。 塞利安往四周看了一会儿,发现广场中心的讲台旁就有几个空位。 他走过去,运气很好,座位干净得很,然后坐下。 “我们可以坐这里。”他招了招手,说道。 对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盯着那些运尸的人怔了会儿,忽然开口说:“挺可惜的,这要是给虫婴们看到,指不定又要嚷嚷着自己有多饿。” 你还真是喜欢它们,塞利安心想,这也是副本的一部分设定吗,又或者是主宰者们随意规划出来的邪恶游戏。 他把这些念头驱逐出大脑,在这个世界,思考它们毫无意义,对于高位者们而言,所有的感情、思维和恶意都是材料罢了。 他们就这么坐在广场之内,等着治安队挨个疏散。 不远处的冰柜车塞满了尸体,员工们动作利落快捷地关上后门,锁上铁链,样子简直是做惯了这类事,熟门熟路的。 有几个树妖模样的清洁工将地面收拾好,把那些烂掉花瓣塞进嘴里,边说味道蛮不错的,边用拖把擦地面,旁边还有一些地缚灵嚷嚷着晚上吃什么。 这场景让塞利安想起之前在人类世界的某些时刻,他随便在哪都可以坐下,就像坐在一片地狱的边缘,看着那些人过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和言语。 人在生活趋于平静之时,总有这么一种类似的错觉,好像你真的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于世,未来也如计划里想的那样幸福,但时间一久你就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你面临的坏事只会越来越多,有无法想象的那种,也有早就预料到但却无法逃避的,但你无路可退,只能忍耐,这样才能得到短暂的喘气机会。 塞利安近乎头脑空白地坐在那里,以往完成工作后在公寓里就是这么过的,茫然且混乱。 绮莉看着那些怪物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清理现场,表情有些无聊。 他们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她轻声说道:“等晚点回家后,我会把储存卡里的东西发给编辑部——这是一个很大新闻,我会向他提个要求,把契约的时限再延长许多,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提升灵魂容纳性。” 绮莉思考了下那话里的意思,就在这时有个树妖从二人身旁经过,一片枯叶落了下来,顺着她的头发落到手上,她愣了愣,把它扬开,样子很鲜活。 她注意到塞利安盯着自己,觉得是该说些什么,于是回道:“好的,你做什么都行。虽然大部分时间你像个傻逼,但我们相处得也算可以,哪怕你想毁了整个阿卡姆城都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她说话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心不在焉,塞利安觉得这场景真是温馨极了。 第43章 烟土乐园 第43章 043.烟土乐园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跟绮莉讲了一大堆阿卡姆城社工保障和房价的问题,比如他住的那套精装公寓有多大的面积,为了让生活质量能够稍微提升一些,自己花了多久的心血和金钱进行二次装修、重新设计之类的。 塞利安来到这世界之前就是个室内设计师,所以对要如何布置能让环境看起来更心怡、采光与通风对房子有多重要这些琐事颇有研究。哪怕在阿卡姆城,他也会利用空余的时间学习,这人对如何维持正常人生活的复刻已经固执到小数点后几位那么夸张,如同一套“人类如何获取安稳生活”的百科全书。 天空里已经彻底看不到那些旧神建筑的影子了,乌云几乎散去,丝丝绺绺地挂在上方——这场面很符合他对正常生活的幻想,周遭不再有什么恐怖无解的事发生,大伙都趋于平静,甚至还能有朋友相伴,他想要的也就是这么些东西了。 塞利安说了很久,中途有那么一会儿停住,神经质的笑了笑。 那笑容跟以往截然不同,很轻微,却透着十足的阴沉和绝望,不过只维持了短暂的几秒,然后他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用很期待的语气说着那些正常人该有的生活规划。 绮莉坐在旁边,注意到塞利安在讲这些话时身体下意识地绷着,他死死地抓着座椅的边缘,指尖泛白,好像随时都要被莫名的力量捏碎……她想起自己曾在某个时刻也是如此,那会她喜欢幻想,脑里惦记的就是一定要过得幸福之类的愚蠢念头。 “我知道什么样的装修风格能让人感到像是回到故乡一些。”他接着说,言辞间的怀念意味令人毛骨悚然,“我以前在原来世界的时候,有套房子就非常不错。很适合小家庭居住,但是价格太贵了,我还想着……” 他顿了顿,表情空洞如地狱,没再把这话题讲下去。 “反正自从来到阿卡姆城后,我就一直想把当初买房子的计划延续下去,我现在已经几乎要成功了。”塞利安小声的说,听起来是那么的紧张,像是害怕得不到回答,“还好边缘地带的价格很便宜,还有专属的员工公寓,平时没事了就能回家睡个好觉。这里其实挺好的,不会有人突然闯进你的房间,也不会被强迫着去做他们要你做的任何事情。哦对了,我还想再扩建个温泉来着……” 绮莉安静的听着,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们两个都是一出悲剧。 塞利安这么漫无目的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停下来,盯着那些同样等待疏散的人群发呆。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发现是公寓楼下的一个男租客,叫伊莱利,之前来他家借过很多东西,并且都没还。塞利安对这人的印象可不算好,现在更是暗叹阿卡姆城这么大的地方居然还是有偶遇几率,简直离谱得没边。 过来的有两人,除了那家伙之外,还有个他从没见过的生面孔,走在前面的伊莱利毫不见外的喊着:“我刚刚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了,没想到你也在这啊。” 塞利安立马露出个微笑,起身友好的打起招呼。 每次当他遇到熟人并且有这种笑容时,就仿佛走到舞台上的演员那般,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又得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与表情。比如这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在聊那庞大建筑有多么可怕,所以现在他们聚到一起也要聊上几句。 塞利安就此说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感想,同时注意到了伊莱利同行的另一个人,对方手上戴着个智能手环,款式在阿卡姆城很少见——只在某些玩家身上出现过。 他大脑迅速思考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起,之前在平台,那个喜欢放狠话的黑礼服手上就有这么个玩意——似乎是一个私人组织的象征,叫“烟土乐园”,名字听起来很傻逼,又有点像富人经常出入的某些高端俱乐部,普通人想进去得找点关系的那种。 据塞利安所知,伊莱利是个食人族混血,平时也不上班,天天和一班朋友搞点捕猎游戏玩,尤其是对那些玩家情有独钟,基本都是靠伪装出友好npc形象。 这种人早就是妥妥的黑标角色了,但这会儿却明目张胆的带着个“烟土乐园”的高玩乱逛,肯定有原因。 看样子他们是来约会的,但眼下出了这种事,就必须得重新约时间。 塞利安装作完全没注意到那手环的样子,随口一提的说道:“唉,还想着今天能玩个痛快,没想到出了这么件吓人的事,我本来还打算找人去‘烟土乐园’玩玩呢,现在也没兴趣了。” 伊莱利挑了下眉毛,一副极其意外的表情。 “‘烟土乐园’?”那人笑了一声,故作神秘的说,“这地方可有很多好玩的猎物呢,我身边这个新宠物就是托人拐来的,理智值已经接近0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耐受性还特别强,简直爽得没边。” “这么厉害?但我听说那地方基本只有‘玩家’才能进去。像咱们这类原住民还挺不呗待见的。”塞利安又说。 “操,你要是想去的话跟我说声不就得了,我有个哥们在那挺有话语权的,这傻逼跟劳尔——就是y27区某个项目的负责人,你应该不知道的——那家伙现在八成也死了,反正我有很多渠道帮你进去——” 伊莱利说着,忽然停了停,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平时总喜欢窝在家里的嘛,什么时候对深层地狱的空间碎片也感兴趣了?” “哎呀,是我朋友比较喜欢。”塞利安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深层地狱的空间碎片,但他能明显的感受到,绮莉在听到这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抖,只有一瞬间,但显得脆弱而单薄。 “她对那方面很感兴趣,平时就喜欢养点地狱生物,跟个变态似的。”他随口编造,同时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我们关系很好,所以就想着一起去看看。” 伊莱利看看绮莉,又看了眼塞利安,仿佛是在衡量二人的身份到底有没有‘朋友’那么简单,在他看来,一般的男女关系可不会去那种极其色情,充满限制级剧情的地方。 “可以,交给我就行。”最终他还是说道,“三天后‘烟土乐园’就有个聚会,一些有头有面的‘玩家’也会来,到时候你想玩哪个跟我说,怎么样?” “听上去太棒了!”塞利安乐呵呵的说。 “那当然,对了,你们到时候玩好了留口气就行,毕竟我还得拿来做晚饭的,食材多少得新鲜些。” 就这样,他又跟对方探讨了一番内容足够丧心病狂的料理细节,并且再次强调自己真的很想去看看,伊莱利高兴的说绝对没问题,等到家了就让人给他送两张邀请函和聚会的具体位置。 塞利安跟绮莉都对这事的进展很满意。 第44章 培育 第44章 044.培育 某个爱吃断指的混蛋曾跟塞利安说过,阿卡姆城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这里没什么了不得的英雄人物或者反抗故事,也没有谁和谁的私人恩怨——好吧,可能有那么一些,大伙也都是习惯性的卖点好东西而已,你来我往的交易,只不过卖的都是灵魂和战争罢了。 但有时候,你需要关注的事非常简单。 比如有两个系统载体从深层地狱游了那么一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现境。他们在刚刚还知道了可以进一步补全权限的道具,那玩意儿就在烟土乐园的玩家手里,两位也非常默契的达成共识——他们准备在三天后的聚会里进行抢夺,这就是非常简单的事实。 与伊莱利告别后,疏散工作也开始了,他和绮莉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离开y27区,二人回到公寓,这里色调柔和温暖,是经过特地设定的,的确能让人有种家的归属感。 窗外天色通亮,阿卡姆城仍然灯光璀璨,一切照常,无数人与黑暗生物都还醒着,他们放纵、尖叫、互相吞食或死亡。 这依旧是个巨大的、地狱般的噩梦场。 塞利安走进客厅,脱下外套。 那上面还沾了些血,本该丢掉,但他觉得无所谓,并且告诉绮莉只要把衣服丢给智能机器人就行了,他们得好好体验正常人该有的技术生活。 绮莉点了点头,直接就准备在客厅里开始换掉那套脏了的西服,塞利安看得一阵发麻,连忙摆了摆手跟对方说这种事还是回房间比较稳妥。 她“哦”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拿出枚圆形虫卵状的玩意儿,说道:“升级程序,能让我的系统进行漏洞修复跟补丁完善。” 塞利安接过来,那东西虽说长得像某种生物的卵,但质感又跟金属类似,透着刺骨的冰冷,如一片刀刃。 这就是她在深层地狱里找到的替代品,用圈内话来说是‘锁’的一部分,只要放在权限密匙的读取区域上,契约里的内置检测就会自动开始同化,非常方便。 他朝绮莉微笑,说道:“我明白了,我很快就会开始升级。” 绮莉应也没应,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塞利安在原地打量了下手里的东西,没一会儿后也回到房间,他将它放到权限密匙大张着的口器内。那玩意儿立马就吞了下去,同时还人性化地弹出一个壳状角质面板,上面有排数字正在跳动,显示是0.03%。 他看了一会儿,心想这样就够了吧,然后去洗澡。 地狱生物自带的腐臭味和古文明建筑留下的硝烟气息仿佛完全浸到了骨头里,塞利安在浴室里折腾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清理干净。 权限密匙没什么变化,安静的躺在桌面,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显示着0.031%。 塞利安实在是有被震撼到,这种升级速度他只在原本世界的旧电脑上见识过,简直难以想象绮莉体内的系统到底有多复杂。 他想了想,又觉得一阵头疼。 契约的有限时期可不会被延续那么久,看来他又得多跑几次外勤才能把绮莉捆在自己身边,否则等下一个管理员上任时,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出来。 接着,他点起一支烟,开始处理从劳尔身上搞到的储存芯片。 塞利安房间里有很多临时终端,都是当初通过面试时上级编辑送的,他将芯片接入,解密程序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新闻社出产的东西就是比较夸张。 他将界面调到数据保存区,仔细查看着情况。 他做这些事时的那样子简直专业到没话说,仿佛是在准备某场必须达到精致要求的盛宴,而当事人处理得如此游刃有余,毫不慌乱。 很快,塞利安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劳尔跟玩家们的通讯记录,上面还备注了生存状态,大部分和他通过话的人都在酒店被绮莉宰了,只有一个祭会开始前拨打出号码的对象还活着,名字叫斯蒂安,但不在阿卡姆城,而是在下潜区。 此人应该就是高层的内鬼了,塞利安将这些信息统统记下,后续调查跟他没多大关系,只要丢给编辑部就好了。 但麻烦的事依旧存在——劳尔最后联系的那个电话,显示的是一片乱码。 塞利安的终端无法破解更多的线索,这是个经过三重保护程序的加密号码,只能拨通三次,但你看不到具体,并且也不是阿卡姆城内任何已注册的号,保密工作做得几乎完美。 就人类目前的跨空间能力而言,想要来到那地方可得费个好久的功夫,虽说目前的通讯水平算得上先进。但也无法确定那人在下潜区的具体哪个深度,倘若空间裂性太大,就会出现时空错位,打了也接不到。 有一刻,塞利安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城内权贵们充满了算计、血腥、各大势力博弈的局里。而那高桌世界只透出腐烂和黏腻的腥甜味,你想要找个安居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一直很擅长绝处逢生。 塞利安把烟捏灭,想了很久,最后给终端程序加了目前强度更高的隐蔽设置,随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通讯花了一点时间才接通,估计对方也在考虑是谁打来的。 这是机密到无法形容的号码,知道的人或许只有劳尔,但他已经死了。 电话接通后,双方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资深玩家?”最终,还是塞利安开口说道。 “对。”过了五六秒的时间,那边传来声音。 回答得非常简洁,在这种不懂底细的试探里,两人都十分克制,尽量不透露太多的信息。 “现在是我拿到了这个号码。”塞利安又说,“从劳尔手里拿到的。”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但隐约能听到些其它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嘶吼,分不清是人还是什么,很模糊,这声音在无休止的回荡。 接着对方开口了,听上去很平静。 他说道:“我欠你个人情。” 塞利安笑了笑,切断了通讯。 第45章 情报获取 第45章 045.情报获取 他想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厮杀场景。 阿卡姆城对于下潜区的探索进度倒是比深层地狱多出一些,只是那地方的时间裂痕太多,某些地方又非常原始,静得跟外宇宙一样,连声音都穿透不出去。扎根于此的种族还总是发生内斗,和平律令几乎不存在,出现的只有极为隐晦和野蛮的战争。 难以想象那些玩家到底在那里想干什么。 这庞大阴谋的倒影悬在天顶,如同一个无限制规则猎场,充满了血腥和啃食。 打完那通电话后,塞利安又花了点时间调查了下斯蒂安。 没想到此人在富人圈里的行为非常低调,在媒体上也没什么存在感,他想了想,又觉得这倒是挺合理的——权贵人士讨厌任何与自己相关的新闻,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的曝光或者形象维持,早就把这世界的权力与命脉捏在手里把玩了。 况且……在阿卡姆城内,只要你背后的势力够硬,黑客技术顶尖一些,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哪怕有个模糊印象,那么调取档案这事简直比在街上杀个人一样简单——难怪新闻快报天天说这里的谋杀案发生率越来越高。 斯蒂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寻欢作乐,出入各种规模的聚会与酒场,终端整合那人的定位资料花了接近五分钟——之前解密号码都没花那么久时间。 塞利安一页页翻着他的踪迹图跟录像纪录,总算对阿卡姆城的灰色产业有了了解。 这本来就够绝望和疯狂的国度内部,显然还有很多更为变态的古怪业务。 祭会开始前的那天傍晚,斯蒂安与劳尔在烟土乐园会面,里面居然还有个叫做“人体艺术”的小型会展——说实在话,阿卡姆城内的普通人基数并不多,那些能肆无忌惮在街上乱逛的都是或多或少跟其他黑暗生物存有绑定契约的,无非就是不那么容易死或者死了也能保留生前意识继续祸害人间而已——但这些人显然认为那样太单调乏味了,不够严肃和高雅。 塞利安调出相关资料,面板上有个临时主页,上面介绍了自古以来阿卡姆城里出现的所有种族,以及它们的历史和生存方式,这里便是帮助大家体验一把当造物主的感觉。 ——里面甚至还有基因培养器与胚胎的购买页面,价格贵到让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确很符合富人该有的消费方式,毕竟这不是单纯的消耗品,而是具有古老文化的黑暗种族。 塞利安浏览了一下烟土乐园的其他服务和建筑格局,在内部据点的一个隐雪区里,发现他们花了很多资源去挽留玩家。 但大部分人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在看到的这些纪录的那一刻,塞利安就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 无论是哪个时代,一个光彩夺目的璀璨国度中总会有黑暗的角落,那里堆积着没人在意的畸形肉块和蛆虫,不被任何灯光照到。 那天凌晨,斯蒂安还参加了一场叫做“拒绝生殖隔离”的内部活动。 塞利安看了一下介绍,发现主办方搞这活动的灵感来自一部由哥布林导演的伦理电影——下面还说这是非常符合阿卡姆城作风的,就连音乐都配得极其高雅。 他破解了最近的摄像头,然后看到了那场被称为“符合作风”的内部活动,录像放到一半时他就关掉了,以免瞳孔爆炸。 塞利安走到卫生间,把水笼头开到最大,用冷水洗了把脸,简直对那些玩家跟土着们的变态玩法感到无上震撼。 他心想,最恶心的并不是他们所做的事,而是那里的氛围和装饰,那些嘉宾衣着得如此光鲜亮丽、面容和礼仪都极尽精美之能事,讲话的方式仿佛是在背一篇精心准备的论文。 主页上的内容还在滑动着介绍——这里的发生的事可不像城区街道里那样,只能以血腥和暴力吸引人的注意力,烟土乐园秉持的是一些极为优雅、高尚而本质非常变态的事——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新型文化,反正大伙都在这种烂到根里的世界了,能放到餐桌上的就是当代流行,就别管有没有内涵了。 塞利安看着那些介绍,还真是一股上流人士的洋洋得意,仿佛他们交合时的姿势和杀人的方法都对人类阶层的进化有什么重大意义。 他把这事放到一边,目前也算是对烟土乐园里的规则有了个认知,然后将动态纪录的芯片取出,放进终端读取区域。 他打开解码程序时还往房间的门看了一眼,心想尽管绮莉之前解释过,说y27区那扇“门”的投影已经被她暂时封死了,除非高层脑子筋搭错了再把它解开,否则不会轻易爬出来的。 加载速度比在深层地狱里时还要快,没多久视频列表就弹了出来。 塞利安检查了下数据,之前看过的录像已经无法打开,显示漏洞错误,但也不算严重,记者部里那些只知道喝茶、下飞行棋的堕天使都能解决。 之前“门”的切入太过突兀,他还没来得及将剩下的视频看完,说不准还能发现一些有关但丁的线索。 他把模式调为顺序播放,点开余下最早的一个,开始观看。 时长只有十分钟,开场画面是一群士兵正在广场的某个平台上生火做饭。 塞利安看到其中一个正在切割那些风化肉干的躯体,嘴里还碎碎念着:“他妈的,老让我们吃这些地狱生物,哪天毒发身亡是不是也算为国捐躯啊?毕竟上头隔半年才送一次物资,真死了也都是他们害的。” 他说完,又朝不远处正在分碗的士兵喊了一句:“赶紧把你老婆带来的秘制酱汁拿出来,让兄弟们吃点好的。” 对方敷衍的点了点头,同时从另一个士兵手里顺了点干烟草,直接就放嘴里嚼了起来,说道:“让你们小队之前天天加餐,现在没东西下饭了吧……操!你们悠着点!那他妈是最后一罐,挖一勺两个人分着吃就好了!” 镜头一切,就看到有三个士兵正围着瓶铁罐,在商量要不要偷偷多挖一些。 这些场景充满了生活气息,但或许是因为“门”就在附近,整个画面都覆上了噪点,使得那些士兵就像是从旧时代电影里走出来的幽魂。 在这个过程中,视频还会动不动闪过张张大嘴的模糊人脸,以及许多扭曲诡异的线条。 塞利安点燃支烟,接着看下去。 第46章 远古记忆 第46章 046.远古记忆 塞利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遥远的录像,光线在他眼中聚集。 天色仍未亮起,仿佛所有人都被困在一个没有希望的角斗场里。 视频上的噪点持续了没几秒,再次恢复正常。 “操!这是我们两个月的口粮!省着点挖!” “拜托,我当初可是替你挡过刀子的。” “那他妈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还惦记着啊,欠你的命都用好几包烟跟肉酱还了!” “贱命不要,给我吃的就行。” 那个嚼烟草的士兵顿了顿,又抱怨道:“妈的,当初就是深层地狱计划有很大的漏洞,光是下降方式都维持不好。增援说马上就来都说了快半个月了,连个鬼影都没瞅见,就直接把我们当傻逼糊弄呗——” “我们能被选成先行队就是傻逼,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又一个声音接过话题,无奈的说。 “那也不至于,咱们多少也是植入了那什么……叫啥来着?权限碎片的东西好像,反正我们不是傻逼,顶多叫实验体。” “那玩意到底有什么作用啊?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一个手上绑着绷带,面孔较为年轻的士兵问,“我看联邦给的签订文件里也没个介绍,咱们可别被坑死了。” “古文明的权限碎片你都不知道?!” 正在分酱的那人愣了愣,随后震惊地说。 对方茫然的摇了摇头,另一个人简直是恨铁不成纲的叹了口气,解释着说:“类似一个契约唤醒程序,上头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样本,说深层地狱里有很多远超当代水平的顶尖科技,都是古文明留下来的,需要权限碎片才能引出来。” “差不多,我们就像是一部恐怖电影里的前情提要,哪怕死了也是给主角铺垫伟大道路的呢。”动态记录器的主人这会儿也开口说话。 “那可太惨了吧,我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其他细节,之前从实验台上下来后他们就带我去做一级记忆封存了。我只记得房间很大,光线也很暗,隔壁还有个漂亮妞,她的胸巨他妈大……” 现场没有谁愿意听他说什么幻想内容,一个叼着烟卷的士兵插嘴道:“哥们别做梦了,咱们这类人的结局就是死在这里,而且是尸体都没人收拾的那种。” “都这么悲观的吗……”那人唏嘘的说。 “没办法,联邦军队目前的现状就是这样,你在签订条约后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别在高层手里,人家心情一个不好你就说没就没了。”记录者又说,“你要是喜欢看电影的话,基本也都懂这道理。” “这都算不错了,你们没注意到那些地狱生物的模样吗?一个个都跟人类差不多,就是肢体畸形得夸张。”另一个士兵边啃着饼干边说,“我在想,它们不会都是活人变得吧?” 周围顿时一片惊悚的沉默。 接着画面就被雪花噪点吞没了。 塞利安又将剩下的视频挨个看完,他想在视频中寻找些有关但丁或是神曲的线索,但其实看到的大部分是这些记录士兵日常生活的东西。 拍摄手法并不是业余,甚至可以称得上专业,质量也高,但那些偶尔闪过的人脸以及扭曲线条看得塞利安下意识有些反胃,绮莉说过他的系统被激活了,尽管只有一部分,这是载体对“门”与“锁”的灵魂记忆,难以轻易控制。 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理智。 在观看的过程中,塞利安听动态记录器的拥有者说了许多事。 联邦在先行队身上移植的那些权限碎片来自一个叫做“剪辑处理”的系统,名字听起来有些不明所以,但更像是数据资产,据说是兼容性太差,所以他们这样的改造者在进行完手术后都会清除一部分记忆。 研究员们认为记忆会牵连出太多负面信息,其本质是无用和有弊的,况且还会让高层没有安全感。只要清除了,那底下的消耗品们就会更加听话,做事也能专注有效得多。 只要开出足够的筹码,那么你就可以很轻松的拥有一个陌生人的余生,联邦花大价钱给了他们迈入富人圈的机会,还将更为昂贵的权限碎片送进去,要他们卖命也是正常的。 不过记忆清除程序也并不是真的没有风险,之前就有人因为过度清理变成了脑瘫,这手术的原理也来自古文明留下的一些自检系统,是以一种更为深层的角度删去“实验体”们的感官,甚至包括认知之类的东西。 比如恋人的声音与面孔、家人的名字、日常生活习惯、对他人的印象等等,它们都会从你大脑里消失,就像时不时取代正常画面的雪花噪点,哪怕你再努力,也阻止不了。 天色更暗了些,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但塞利安仍在终端与烟土乐园的记录之间忙活。 在这些时间里,他就一直听着动态记录器的主人在描述遥远年代的细节。 那人说自己是爱尔兰人,因为一次偶尔的机会被派到联邦领地进行边防工作,他有一个足够美好的家庭需要照顾。 他的身手还不错,或许也是因为运气的问题,所以被联邦高层纳入深层地狱的开发计划,他们答应了会给很多钱,所以他就签下合同,接受了改造手术。 塞利安麻木的听着。 他说他在联邦租了个房子,很小一间,在贫民区的哪里,已经很久没回去了,甚至都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毕竟它们长得都差不多。 他开始讲一些幸福的事——说自己的家人前段时间拿了不少的钱,足够他们开支十年左右,所以应该生活得不错,他老家以前厨房的水管一直会坏,现在总算有能力修了——他说自己曾钟爱过一个女孩,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基本都是这一类的东西。 这些话回荡在士兵们瓜分肉酱的闹腾声音,他们似乎也习惯了。 记忆清除的副作用难以想象,动态记录器的主人会慢慢忘记他所认为幸福的一切,但也无所谓了,毕竟他们都死了很久了。 塞利安神经质的打开面部识别功能,花了很多时间去搜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数据库查无此人,他早该想到的,这类与联邦机密有关的事总是会清理得很干净。 就跟他相似,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在回家的路上徘徊。 第47章 遥远噩梦 第47章 047.遥远噩梦 塞利安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他做了个梦,依旧是毫无逻辑可言的恐怖噩梦,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梦到了绮莉。 梦里的怪物住在一个典型富人定制式的庄园里,建筑庞大而古老,仿佛早在远古时代就被创造出来了,甚至不太像阿卡姆城的风格,显得更为老旧的,每寸土地都带着浓烈的历史气息。 塞利安看到绮莉光着脚坐在地上,只穿了件浅色连衣裙,样子出落得跟精灵一般,仿佛降临于世都是最大的恩赐。 她面前有个年龄较小一些的女孩,二者面容相仿,那人正一副撒泼打滚的姿态,嚷嚷着说自己根本解决不了某个麻烦,并且又失手杀了十几个人。 绮莉僵着张脸,表情跟在他身旁时一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那你就不要把他们弄得连全尸都没有……算了,我会替你处理的。” 塞利安看到那位“好朋友”打了许多电话,找了不下二十多个人,实在是花了不少的心力,好在事情最后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也听到那女孩冲绮莉喊姐姐,声音稚嫩且带着讨好,而那怪物则神情冷漠的管对方称呼为绮言,并且让她这个月都别再出门惹事。 “你已经十八岁了,不能再跟个孩子一样幼稚了。”梦中的绮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情绪在她脸上的确少有,那人朝始作俑者抱怨的说,“你马上就要跟我一样去参与古文明的复苏计划了,但你看看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哎呀,大姐你最好啦,绮家只有你是最疼我的,我知道出什么事你都会帮我解决的。”绮言说。 她笑容满面的看着绮莉,是一副知道自己总会得到偏爱的得意模样。 “唉……真烦人。”对方叹了口气,或许是在想自己身为长辈,做这些事也的确是本分。 接着,绮莉又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大概是朋友之类的角色,电话刚接通这人就乐呵呵的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对……我大姐帮我处理好了——她当然最爱我了,我们从小就被寄养在这里,当初在奴隶市场也是父亲手选的——他那会信誓旦旦的说一眼就看出来我们俩有最好的基因。那些人本来还想杀了我们,因为大姐很不听话,是父亲给了我们未来。” 她讲完就停了下来,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又继续笑道:“那当然啦,前段时间测试完后,父亲对大姐的培养更用心了。她没你想得那么冷漠好吧,尽管现在的地位已经很夸张了,但对我们自家人可特别宠爱。” 绮言笑得是如此骄傲,又仿佛是在跟别人炫耀一只特别优秀的宠物。 塞利安茫然的听着,她又讲了很多,说之前发生了好几次大家族之间的争夺战争,绮莉可杀了不少人,基本都是一些试图伤害她们的蠢货。她一直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对此有着难以形容的执念,不惜一切代价。 绮言说起这些事时的样子总是很兴奋,并且喜欢重复话术,像是在刻意强调自己的姐姐有多么完美。 塞利安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想着,这是多么可悲而绝望的演变——一个从前只希望在意之人能无灾无难的女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那般恐怖冰冷的生物。 接着场景开始跳跃。 他发现面前是一处堆满尸体的垃圾场,无法想象这里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斗,直到现在它们还不断地抽搐,一些半截的尸骸面孔扭曲,仿佛仍想杀什么,这种欲望深入骨髓,最后竟开始互相吞噬。 塞利安看着这一幕,随后黑暗里走出个隐约人影——绮莉站在幽暗之处,浑身淌着血,眼中并没有以往的坚硬与煞气,只有止不住的虚弱和无力。 注视着那双眼睛,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 他能看到绮莉背后最近的那具尸体,看到绮言破碎的面孔,看到流不完的血——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强行移开了视线,他知道自己不能去看,没那个资格,他从来不去看不该看的东西。 接着梦中的绮莉拿出手机,给谁打了个电话。 她称呼对方为父亲——这是她最尊重的人,他会给予听话孩子奖励,会去抚摸奴隶们的头发。塞利安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到那怪物巨大和汹涌的对家人的爱,畸形又扭曲——那人给了她新的人生,所以要对此感恩戴德,要用一切偿还,因为他们都很爱她。 塞利安忽然很想吐,他好一阵子没这么想吐了。 在这病态的爱意之中,场景再次跳跃,某些不属于世界本质的东西不知怎么就钻了进来。 他在阿卡姆城见过很多变态事,但此时此刻出现的这种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塞利安看到的是一个……刑场,并且那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绮莉”。 大部分都被铁丝绑在刑架上,体无完肤,看上去已经被折磨了好一会儿。 有个戴着黑色真蛇面具的家伙说“我想到个好玩的”,然后揪着其中一个绮莉的头发,一路拖到不远处倾倒的石盘上——这里有很多类似的玩意儿,最初作为装饰用的,但在某些变态眼里却是上等的刑具。 塞利安看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上面有两根极为尖锐的石棱,指向天空。 那人抚摸着绮莉的头发,接着又打量了下石盘,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受刑者僵了那么一刻,接着拼了命地想往后退,用所有的力量尖叫。 在他们附近还有个低头玩手机的年轻男人,脚下落着十几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他戴了耳麦,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哎呀,我知道这些复制体的记忆都会转移过去的,好像现在连痛感都会百分百投影,但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他说到一半,又转过头看了下用刑法的过程,提议道:“先从左眼捅进去吧,别玩死了。” 受刑者竭尽全力挣扎,嗓子几乎全哑,后来精神崩溃了,只是不停的道歉和哭喊。 塞利安看着他们把绮莉抬起来,强迫地扬起她的头,然后把那东西……完全捅进那人的眼睛里。 周围的观众侧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一张张微笑的脸没有丝毫温度,血腥场景映在他们眼里,却只有无穷的空洞。 然后他醒了过来。 噩梦破灭了,现实里的绮莉歪着脑袋蹲在他旁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她笑道:“你怎么哭了?我刚刚感觉到灵魂波动很大,就过来看看。” 塞利安失声了很久,花了好长一会儿功夫才重新找回语言,他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全是眼泪,接着又神经质地盯着绮莉。 他开口说,声音里只有悲伤与绝望。 “不……不是我在哭,是你。” 第48章 同类 第48章 048.同类 “我哭?你估计是失心疯了。”绮莉盯着他,极度专注,像是捕猎前的野兽。 塞利安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试着把破碎的思维对到一块儿,但是不太成功。 屋子里很暗,窗帘没打开,外面估计还没亮——谁知道呢,街上偶尔有几声惨叫响起,是他们熟悉的基调,或许又是哪些鬼怪在啃食活人。 他仿佛还陷在那场噩梦里,石棱刺进了谁的眼睛,尖端所带出的黏腻水声回荡不息。 然后用刑者揪着她的头发,猛地往外拉,千丝万缕的血浆由这动作牵扯而出,她哭得一塌糊涂,五官都扭曲了。 “我想吐。”塞利安把那些记忆压了下去,脸色沉得吓人。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个。”绮莉打了个哈欠,看那样子还很困。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跑到浴室,对着马桶吐了半天,另一个人走过来,递上被凉透的茶,没好气的说:“你做噩梦了?” 塞利安无意识的抓着衣襟,瞪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回忆了。” 绮莉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几秒后忽然笑了起来,她说道:“不管你梦到了什么,你体内的那套系统因为这场梦强制升级了零点几个百分点。” 她说话时的语气并没有惊讶或是困惑,仿佛已经习惯了生命里出现的各种意外。 漫长岁月模糊了一切,让非人的怪物也不太能分得出是否抗拒了。苦难与绝望会变得可有可无,不再深刻或重要。他们已经不大在意自己遭遇的苦事,也不想去理解别人的磨难。 在这永恒狂欢的盛宴世界,能长久下来的只有痛哭、血腥与折磨,无论哪种生物都无法拥有尊严和未来,也没什么底线。 塞利安在绮莉旁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出浴室。 在看到自己卧室的瞬间,他有那么一刻不知身处何方。 就在他呕吐的时间里,这地方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当真如什么噩梦的投影,绕过你大脑深处最黑暗的回忆,从内里爬到现境。 天花板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小的虫卵,呈半透明状。乍一看还以为是那些虫婴的胎房,但其实并不是——它们应该更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只是塞利安那会儿还没留意。那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整个屋子发生了畸变,每个家具乃至地板都活了过来,同时从内里生出了这些卵,仿佛是待产出的果实,隐藏在一个又一个设备里。 接着,无以计数的卵破了开来。 从内里出来的生物绝不是虫子之类的……而是一个个小如拇指大小的玩偶,做工极为精致,每颗卵里有十个左右。它们五官完好,四肢健全,材质似乎是木头或者塑料之类的,每动一下身体间便响起“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塞利安盯着这些新生儿,突然意识到这是张女孩的脸——确切的说,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绮莉的脸。 她们四处张望,喃喃的叫着“爸爸”,面孔灵动如活物,眼神显露出诞生于世的喜悦和欢愉。 绮莉靠在墙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她看了看那些玩偶,又看了看塞利安,开口说:“这就是……‘全方位检查’系统,你被触发权限后,它就会每时每刻处于激活状态,那种学习复刻的渴望是所有系统里最旺盛的,简直变态得没边。” “——换句话来说,你会时不时创造出一些极为恐怖的怪物,它们对深层地狱以及下潜区有着无与伦比的兼容性,而且杀伤力极大,最重要的是足够忠诚,其实也挺好的。” 塞利安呆了几秒,往后退了一步,尽可能跟这些噩梦产物保持距离,他又有些反胃,但这会儿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他问道:“等升级进度满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东西?” 绮莉灌了好几口茶,耸肩回道:“谁知道呢,大概率是跟我一样的畸形体吧,像我们这样的系统载体结果都差不多。” 有的玩偶开始在房间里乱跑,追逐打闹,还有的则安静地盯着塞利安,嘴里碎碎念起什么,多半也是跟虫婴差不多的话——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念头,真不知道它们见面会不会打起来。 玩偶跳到床上,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们经历的地方都会留下一块小小的腐蚀痕迹,难以想象这些玩意儿体内流着的是发条还是血液。 塞利安暂时把它们的事放到一边,起身去厨房泡了壶咖啡,这东西能镇定人的精神,他存着的那些安定药已经空了,眼下也只能将就些。 他给绮莉也倒了杯,那人从卧室走出,头发上还站了个玩偶,正揪着她的头发玩。 客厅内灯光柔和,还开了暖气,咖啡热腾腾的,仿佛一切灾难都过去了。 “过来,我给你点伊甸园喝。”绮莉将玩偶弹开,那玩意儿摔倒地上,佯装出很受伤的样子,发现根本没人理自己后,又做了个鬼脸,跑到沙发上自娱自乐去了。 塞利安想说你身上那些血还是留着吧,但那人刚说完,他才发现体内阴森且庞大的饥饿感。 于是他站起身,端着咖啡走了过去。 绮莉动作娴熟地用指甲把手腕剖开,然后挤了几滴到杯子里,仿佛这一切行为都是非常正常的。 “你梦到了我,对吧。”她看着对方慢吞吞的开始喝咖啡,忽然问道。 塞利安点了点头。 “大概是灵魂链接太强了,你第一个接触到的子系统就是我,所以受到的影响很大。”她又说,顿了那么几秒,难得露出诚恳的表情:“所以我劝你平时还是离我远一些,早点把那些过家家游戏停掉,因为每个接近我的人最后都死得很惨。” 他看了绮莉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笑容一点儿也没之前那样的温雅柔和,充满了癫狂,歇斯底里的气息,透着空洞和阴森。 绮莉就看着他在那发疯,手上的裂口已经愈合。 塞利安笑够了,停下来,说道:“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对方赞同的点了点头,甚至举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他咬着杯壁,又朝绮莉微笑。 这一次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塞利安说:“对,我们就是同类。” 第49章 必要性施压 第49章 049.必要性施压 天已将亮,塞利安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干脆拉着绮莉一起整理终端里那些关于烟土乐园和y27区事件的资料。 玩偶们还在乐此不疲地进行破坏——其实也说不上刻意,它们步行留下的腐蚀性痕迹很淡,但看起来也足够惊悚。有的在模仿保龄球停在角落里不动,有的跳进玻璃杯里偷尝了几口咖啡,结果苦得直吐舌头,还有些在地上滚来滚去,小声喊着“爸爸怎么不理我们”这类话。 最新的监控录像来自12个小时前,在他们刚从深层地狱出来时左右,那位阿卡姆城的低调权贵——斯蒂安,正跟一帮子衣着光鲜的富人说些什么,他把音量调到最大才听到内容。 ——这伙人在聊《我与食尸鬼们的爱情故事》,是前段时间为了宣传艺术展会拍的短剧,剧情与选角都跟名字一样抽象。播到现在也快大结局了,目测女主角要怀上一堆妖魔鬼怪的孩子,然后悲伤但充满希望的生活下去。 塞利安听得一阵发毛,上流人士的变态每次都会刷新他的认知。 他正准备关掉录像,结果绮莉忽然提了一嘴,说自己认识这人。 她在新闻社见过几次,当初但丁被革职送往圣彼得疯人院的时候,斯蒂安基本天天都要来一趟。架子还特别高,指名道姓要见老板,而且还说想要得到新闻社近一半复生者的权限密匙,价格完全可以商量,用伊甸园来换都没关系。 那段时间记者部里的员工对此颇有期待,进行了各种展望,很多人都在想这或许跟高层权贵们的谋权战有关——结果事情还没谈妥,绮莉就打断了他的腿,还把对方带来的保镖全部秒了。 她又回忆了下细节,强调的跟塞利安说:“这人就是个傻逼,先是说注意我很久了,可以给我任何想要的东西,我回答得很有礼貌,但他觉得这是挑衅——那会儿吃了瘪还大喊着要跟我决斗,一副势必要跟新闻社不共戴天的样子。还说要杀了我们全家,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清楚,反正那些记者因此还拍了不少素材。” 塞利安点了点头,表示这话说得很对,那帮人能聊狗血剧聊得那么投入,显然也没多高的智商。 “阿卡姆城的内斗早晚有一天会结束的,但希望是在我们死后。”绮莉抓了个玩偶,扬起手指,一下又一下在它脑袋上弹着,恶趣味十足。 塞利安依旧是那副毫无心里的诚恳模样,这时候也只是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 他是想从这些资料中调查出更多有关但丁的线索,可惜什么也没能发现。 但也没关系,他心想,动态记录芯片交给编辑部的技术人员就好了,他们拥有更全面的处理终端,足够挖掘出更深处的情报,无论是关于“门”还是深层地狱内幕。 而自己可以在劳尔合伙玩家策反的这件事上做些文章——那伙恶魔大公就喜欢看这种花边新闻,热度越大他在新闻社的话语权就越重,事到如今,绮莉可不是说从他身边离开就能离开的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塞利安将先前死在鎏金网里的其中一名治安员的行动录像进行了修改——这活可不容易,他特地找了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从对方手里借到一个临时高位程序,报酬非常小,只要帮它设计张装修平面图,魅魔的东西就是好赚。 他把整个酒店的监控面板调出来,删去自己与绮莉的那一部分,用两个陌生宾客覆盖。又将任何能采取到那名治安员的摄像头集中到一块,进行剪辑。 这花了差不多半个钟头的时间,成品看上去非常完美,就是一位尽心尽职的治安队成员接到秘密任务,前往基姆酒店展开调查,结果发现有一群穿越客在滥杀那些无辜的客人。 视频里还清楚的记录了他们之间的交谈,提到了借由献祭将深层地狱的“门”拉入现境,这需要消耗很多生命,而且死前还得受尽折磨,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恐慌。 这位治安员知道那不然是自己能涉及的事,他也没介入进去的能力,但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倾尽全力,想要拯救更多的人,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力量太强了,英雄最终还是牺牲了。 绮莉硬着头皮看完了整个视频,说了句“牛逼”,表情仿佛身处某种无法抵抗的灾难里似的。 “你以后也可以多夸我,朋友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塞利安极为不要脸的接受了这句“称赞”,随后又创了个虚拟账户,把视频直接发到阿卡姆城最大的公众网络上。 他还带了附言,说自己只是一名从基姆酒店内侥幸存活下来的安保,在混乱中发现了那位英雄的尸体,冒着生命危险将记录芯片取下,并且看了一下内容,所以觉得有必要将这痛心的故事公之于众。 他想了会,又补充了些内容——比如行凶者似乎与高层某个叫斯蒂安的权贵有关,那些穿越客为何对y27区如此熟悉,或许与更多人有不正当合作——反正是把能说的信息都讲了个遍。 塞利安挑了个最高峰点发布,没一会儿的功夫,视频的浏览与转发量就升到网站前三,并且很有冲榜首的趋势。 他知道在接下来很短的时间里,这份视频会传遍整个阿卡姆城,治安队和驱魔人会不得不重视起来,甚至有极大可能惊动divine edy——但丁所创立的那个至高部门。不管是谁,他们都会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 他看着急速增长的浏览量和评论留言,已经有很多的平台准备就此展开系列栏目,这庞大而夸张的娱乐场效应充满了杀气。 不到十分钟,塞利安就接到了上级编辑的电话,对方刚接通就来了一句“你他妈简直是个公关天才,权限密匙的期限我再加个一百年”——如他所料,这年头尤其是待家没事的人,他们就喜欢看明星之间的热闹。 而他的视频提供了最直观的一面,告诉大家基姆广场发生的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其实是一桩预谋已久的叛变行动,或许还来自高层权贵的阴谋。 这世界的确是疯狂绝望的,但不代表大部分黑暗生物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畏惧,它们来自各种各样的恐怖传说,对与其他种群,最多的其实是将其吞食殆尽的渴望。 就打压玩家势力的进度来说,塞利安目前倒也算得上顺利,但另外一件事就没那么快心遂意了。 第50章 缥缈幻夜 第50章 050.缥缈幻夜 当天晚上,塞利安又做了个噩梦。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堆尸山面前,脚下血水潺潺,空气里只有腐肉与硝烟的味道,完美复制出了深层地狱里的窒息氛围。 接着他看到了绮莉,那人跪坐在无以计数的尸体之中,面容比现实里还要稚嫩得多,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染了大半片血,已经快干了,配上那副毫无情绪的模样,显得格外渗人。 塞利安看了她几秒,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他来说,这是种不同于往常的冷意,很模糊,但就像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似的。这庞大诡异的梦境永盛不衰,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就连死亡也只是无数幻象的其中一个而已。 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儿不再是片安全地带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梦里的绮莉突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眼前了。 她伸出手,有那么一刻想要做些什么——大概是拍一拍塞利安的肩膀或者别的动作之类,举止平常得仿如阿卡姆城街道里任何一个没心没肺的玩家。 接着,他听到对方语调平静的说:“你现在的权限还不够,回去吧。” 在绮莉说完这话的瞬间,塞利安的身体猛地紧绷,他感到有种极为纤薄且冰冷的东西从自己的脖子上一划而过。 他愣了一下,那抬手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疼痛。 紧接着,塞利安的脖子上漫开了一大片温热的液体,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就看到掌心一片猩红。 劳尔死之前大概也做过同样的动作——每一个预料不到自身终结的人都会那样做,他之前听她讲过每次出行任务时都会杀多少人,具体细节又是怎样的黑暗——可此时此刻,当自己成为被随意抹除的猎物时,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身上的血能如此的触目惊心。 梦里的绮莉退了几步,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位新任管理员现在只能捂着断开的动脉,茫然的回视过去,手指无力的抽搐。 那只手曾经帮她整理好衣领,带着安抚之意去揉她的头发,说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就算对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维持形象。 但现在,塞利安体内的血还在不停喷溅出来,把原本就阴森渗人场地染得更为怵目,和新闻社里任何一个死在杀人武器手里的倒霉蛋一样狼狈。 她深深看进他的眼中,然后露出微笑。 塞利安醒了过来,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绮莉正割开手腕,一个劲往杯子里滴血。 那人瞟过来一眼,平淡的说:“你再不醒的话,我真准备亲自喂你了。” 他一脸茫然的坐在沙发上,在那死亡体验的刺激之下,行为仿佛都跟着产生了退化,如同回到幼儿时期——忘记了该怎么回答,如何描述自身的痛苦,所以只是无力的抓着身上的毯子,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绮莉迟疑了两秒钟,其实很想找个借口离开,去哪都行,只要转身往屋外走就能避免麻烦。 但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往塞利安的位置靠近了些,把他拽过来,再轻轻抱住。 客厅里长满了新生出来的畸形怪物,模样如同蜈蚣那般,每一个都有成年人手臂那么长,但都顶着颗人类才有的头颅。没有眼睛和鼻子,空洞狰狞的尖锐口器开开合合,动作极为缓慢的爬行着。 不少玩偶骑到它们身上,大声喊着“爸爸要带我们去深层地狱玩咯”,有些这会儿则偷摸着把冰箱打开,准备将里面的奶油搬出来吃——绮莉再三忍住把这群变态生物挨个揍一顿的心理,只是回头语言威胁了几句,好在它们终于消停下啊来。 塞利安瞳孔扩张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她只在将死之人或者瘾君子身上看到过,显然还不太清醒。 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就如同在深层地狱里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那般——就当是还你人情了,绮莉心想。 过了好一会儿,塞利安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刺痛感深入骨髓,他发现自己坐在一群扭曲且黑暗的生物之间,一身衣服乱七八糟,头发也一塌糊涂,简直是不忍直视,跟梦里的垃圾尸堆没什么区别。 他缓了口气,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舌头根本不听使唤,直到绮莉把杯子端来,无视他抗拒的眼神,强行把里面的东西灌进嘴里后才好了很多。 她打量着塞利安,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危险分子。 “我加大了伊甸园的浓度,这一次能稳定很久,但升级程序太慢了,现在还只有0.039%。” 绮莉顿了顿,像是在强调着什么重点,语气认真的说:“烟土乐园的聚会很重要,我们必须要拿到任何能加快进度的东西——你现在的情况跟我当初刚完成植入手术差不多,这还是在理智值顶峰的前提下,换做其他人早就被那些噩梦扯得七零八碎了。” 塞利安想说自己这会儿也差不多了,而且在梦里动手的人还是你,但这话终究是没讲出口,他只是点了点头,干巴巴的回道:“我明白了。” 对方“嗯”了声,又跑到厨房鼓捣了什么,过了五六分钟左右,递过来杯热咖啡。 他接过来,喝了没两口,一只吐白沫的玩偶就从杯底冒出头来,嘴里还喃喃的念着“烫死了烫死了烫死了”。 周围顿时沉默了下来,绮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辜表情——拜托,她怎么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时候跳进去的,难得大发慈悲一次,就他妈知足点吧。 塞利安把玩偶提起,平平稳稳地放到一旁的纸盒里,随后一言不发的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把头埋在水里好一会儿,很冷,但足够让人清醒。 接着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很狼狈,像个在花园里迷路的孩子,脸上只有对未知黑暗的茫然、虚弱、麻木。 塞利安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吸了口气,开始调整了他的表情,直到看上去跟以往一样温和轻柔,很处事不惊的样子才罢休。 从卫生间出来后,他拿着临时终端,就在客厅里继续调查烟土乐园的情报。 他已经琢磨了个大概,但还需要更全面的准备,为了升级程序,为了那些荒唐却能影响现实的噩梦。 绮莉歪着头看了他好久,然后随机揪了个玩偶陪自己玩故事接龙,她也没别的事可以解闷了。 塞利安就在这么一群能把阿卡姆城翻个底朝天的恐怖怪物包围下开始工作,他觉得还挺温馨的。 第51章 富人们的娱乐方式 第51章 051.富人们的娱乐方式 这两天的时间里,塞利安一步都没出门,基本全天都在整理烟土乐园的聚会录像以及相关玩家的各种消息。 他还陪绮莉看了网上最新的短剧——叫做《我与地狱生物们的爱情故事》——是前段时间那部烂剧的衍生物,真不知道阿卡姆城影视圈里的导演怎么那么喜欢人外,拍出来的玩意还跟个悲剧大片似的,他都要看吐了。 中途上级编辑又打了一次电话,主要是询问二人相处得怎么样,塞利安非常自豪的告诉对方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接着他就收到了一份邮件,说是一些友善的提醒。 塞利安打开后发现是个压缩视频,标题是《过往管理员死亡记录》——他看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画面里记下了绮莉是如何将曾经共事过的管理员杀死,过程又是怎样的血腥、绝望。 那人杀气腾腾朝尖叫着的管理员走过来的样子,仿佛任何生物都无法挡住她的步伐。 她是天生的战士,无论在梦里还是现实。 塞利安想了半天,最终回了句“好厉害”,上级编辑就没什么消息了,估计是被这话噎住了。 之后他也看了烟土乐园里新破解的录像——有群玩家跟阿卡姆城的富人们在玩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 页面右侧还有介绍,说参与进来的猎物都是“特等货色”,是跟恶魔签订契约的那种白痴,死后也不会变成怨灵下地狱,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了——斯蒂安跟伊莱利也在,塞利安心想,他们还真是常客。 画面里,几个玩家选了个年轻的猎物,是个女孩,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们把那孩子绑在长满铁刺的柱子上,浇上汽油,点燃。 因为油太少了,所以她过了十几分钟才死掉。 绮莉拽了拽塞利安的衣襟,说视频角落里有人在哭,他看了过去——那是死去女孩的父母,他们就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 页面滑动了一下,是新的介绍,上面说这个家庭之所以加入进来是因为女孩的曾接触过外神遗物,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感染。而那些玩家说自己能提供帮助,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愿意试一试。 塞利安又有种反胃感涌了上来,但忍住了。 很难想象这对父母当时在想些什么,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烧死的场面,或许也能意识到中了圈套,但这变态游戏无法逃脱,二人也终将得到同样的结果。 事后玩家和斯蒂安二人又商量了很多新玩法,内容无不黑暗,令人感到绝望。 塞利安没再往下看,右侧的页面又滑出一堆描述那个家庭多么温情的文字,可他只觉得非常悲伤。 绮莉平淡的说阿卡姆城就是喜欢这么恶心人的,普通人完全没有立足之地,最好还是早点自杀,哪怕在深层地狱也比现境安稳,起码恶魔对怨灵还算不错。 对她来说,理解这些事其实很简单,她也注意到塞利安的表情,那是深知这个世界没救了,对此感到绝望的模样。 而他也无法挣脱。 二人又搜集了些资料,确定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情报后便关掉终端,悬浮屏绚丽的投影消散了。 塞利安去厨房煮咖啡,刚打开冰箱就看到好几个玩偶柜架里,商量着说怎样才能不被发现地将这些奶油都吃掉。 他取出一大块,分给它们,并且保证这玩意非常便宜,如果想吃的话说一声就行,不用那么偷偷摸摸。 它们齐刷刷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肆无忌惮地大口吃了起来。 而那些蜈蚣体则围在权限密匙边上,口器来回颤动,像是在汲取对方的能量那般诡异。 塞利安走过去看了一眼,进度只有0.041%,简直慢到无法形容。 他思考了会,不知道能跟绮莉说啥——毕竟最近的糟心事实在是太多了,哪怕说了也是徒劳,升级契约还是需要那些玩家身上的道具呢。 “我们会成功的。”他坐到那人身旁,安抚的说。 绮莉斜过来一眼,研究着塞利安已经快积灰的游戏机,随口回道:“这话还没我要打的游戏来得切实。” “我明白。”塞利安笑了笑,继续说:“到时候你想杀谁就杀谁,然后我们好好洗劫一空。” 她摆出一种“那当然了”的骄傲表情。 然后塞利安去打开终端,开始挑起食材,边看边朝绮莉问道:“晚上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二人刚把菜放到桌上,上级编辑就打过来一个电话,说因为塞利安前天上传的视频影响非凡,治安队等部门甚至还扩张了行动小组的规模,其中不乏有实力强大的高位恶魔跟邪神信徒,还把圣彼得疯人院的院长请了过来——那家伙是个恶魔大公,在地狱的话语权非常大,那些势力都会来新闻社做客,他们这次可赚大发了。 当然了,公众网上也有许多对y27区事件极为脑瘫的言论,基本都是在质疑那个模拟身份的真实性,对高层连通玩家的计谋表示怀疑。 塞利安表示这在预料之中,又问那人芯片的破解的事怎么样了,对方敷衍了几句,显然还没多大的进展,但也不急。 这之后还没过多久,伊莱利也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最近没少在烟土乐园聚会,他讲得绘声绘色,并且确信现在的生活才是充实的,跟那帮玩家又是多么的合拍,晚上睡觉都不会辗转难眠了,看那语气像是恨不得马上让他们过来一起享乐。 绮莉正在玩一款星际争霸的游戏,她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吐出各种色情笑话跟暧昧故事,小声嘀咕了句“到时候第一个就把你宰了”。 塞利安电话没挂,用一副非常期待的口气说他实在是太感兴趣了,到时候定要好好体验本土风情,只要能玩开心,把他剁碎了丢给地狱犬吃都无所谓。 这会儿玩偶们都撑着肚皮趴在地毯上睡觉,蜈蚣体爬来爬去,像是在找一个适合落脚的点。 而烟土乐园的聚会也即将开始。 第52章 动手 第52章 052.动手 聚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为了符合人设,塞利安出发前特地挑了套暗金镶边深红色系的礼服,同时又找房东借了一辆非常拉风的敞篷车,流线造型,杀气腾腾,据说是他当初去治安队送礼时准备的,结果那帮“清高人士”以车子太新为由拒绝了,简直不要太暴殄天物。 虽然是去杀人跟抢劫,但他还是给绮莉选了半天衣服,款式跟去基姆广场那套差不多,颜色稍微淡了一些,还配了许多吊坠跟项链,对方顶着一脸忍受变态的嫌弃表情接受了。 等他们按照导航到地方时,聚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时间了。 “这地方比新闻社的大会厅还要大个几倍呢。”绮莉说,二人一副完美情侣的样子往大门走去,这当然是塞利安要求的,意思是他们看起来会更贴切形象。 她往四周扫了几眼,继续抱怨道:“你瞧这些傻逼,每个都跟马上要去天堂一样积极,等会我准备先把那个伊莱利杀了,然后再杀斯蒂安——他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我看这家伙不爽很久了。” 塞利安跟哄小孩似的应了几句,带着她走进会场之中。 相对于阿卡姆城以往给人的黑暗印象,这里的氛围有种割裂感。 所有的来宾都在说笑、谈话、喝酒与品尝美食,他们在这场金钱雨里放纵享乐,看上去如此幸福,周围的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入口有个专门介绍烟土乐园的女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绮莉盯了她一会,解释着说那人脑子里长满了“图腾”,是不同于基姆酒店的另一种变异体,能够影响人思维的地狱技术——恶魔们一般不玩这种无聊的东西,大概是因为那些玩家喜欢,所以就出现了。 塞利安边听边观察着会场的环境,相对于想象中阿卡姆城的富人们来说,这其实是栋很普通的建筑,但布局和装饰都非常用心,足以让人感到舒适。 房子的主材料来自下潜区的一种植物,没有具体名字,但模样类似松木。从发芽起就靠吸食其他物种的血来生长,色泽跟纹理都很美观,耐损度也属于上流货,培育起来很麻烦,尤其是在这年头。光是一批次的价格就能买下好几帮驱魔人安保队伍了。 墙上随处可见天价一些的艺术品和首饰,浅层地狱的红宝石与灵魂结晶镶嵌在地面,上面还贴着制造过程与年份,有些客人还时不时扣下来泡酒喝,或是故意打碎一个助助兴。 伊莱利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塞利安换上以往那副温柔友好的笑容,朝他打招呼。 那人递过两杯酒,说自己刚看完场即兴演出,表演者的动作是多么帅气,又或是这里的哪个玩家很想跟他上床。 绮莉默不作声地接过,一口蒙完,然后独自一人往点心区走了过去。 “那里还有个巨他妈帅的男玩家,你朋友肯定会喜欢的,就是玩法很古怪,喜欢把人折磨个半死再深入,不知道她顶不顶得住。” 伊莱利朝塞利安挤眉弄眼起来,这人嘴里能提到的只有性、吃人或者类似方面的内容。 这类话在上流社会里其实很常见,富人们会觉得吐露真心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最优模式。 在这里,前几天发生的大规模死亡事件,那些残酷渗人的场景通通变成了玩笑——甚至比不上某款酒的味道如何、或是等会他们要去玩点什么新花样。 塞利安对此笑了笑,没发表什么意见,他心想,这些人是如此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他们很快会遇上的,只不过是场灾难。 伊莱利把他往里带,同时又介绍了几个玩家圈里的大人物,也不知道他一个土着人物是怎么牵上线的,或许变态之间就是能互相吸引。 “跟我一栋楼的大记者,阿利吉耶里新闻社听过没?阿卡姆城最知名的报社,比那些个治安队或者驱魔人强个几百倍。” 有人听完,神态亲切的跟塞利安说他理智值是不是比较高,这样很好,这样才能在一个疯狂世界生存下去,大部分玩家都得靠药剂或者道具才能保持清醒,阿卡姆城的原住民可真是令人羡慕。 伊莱利又乐呵呵的说起荤段子,还提到了昨天被烧死的那个女孩,抱怨他们下手太急了,自己都还没玩够人就死了。 塞利安保持微笑的听着,这几人经常出落于烟土乐园,在终端破解的录像里都见到好几回了,他们自称为资深玩家,还能看出他理智值的异常,显然有不少可以提升契约进度的道具。 他简单聊了几句,随后找了个借口离开,然后在这片亮着金光的世界里找到了绮莉——她正将手里的曲奇饼分成好几块,对着在桌上跳来跳去的一个玩偶说“这东西太他妈好吃了”。 塞利安找侍应生要了两杯香槟,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有个人就撞到了他。 没办法,这地方能被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晕乎乎的——他极为优雅地将对方快要摔倒的身体扶住,那人带着虚幻的笑容,抬头望了过来——是斯蒂安。 他当然不认识塞利安,只当对方是一个受邀参加聚会的富人,阿卡姆城的权贵有那么多,又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接触的。 斯蒂安这会儿脑子也不清楚,抓着他原本准备递给绮莉的酒,举起来一顿猛灌,接着又尽量做出跟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笑着说:“新玩家啊?我带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绮莉头也没抬,依旧投喂着玩偶,一副在玩什么养成游戏的专注模样,惹得它发出一声又一声讨好的呼喊。 塞利安放下香槟杯,看了眼斯蒂安手里那个,又回头看了看绮莉,一脸的若有所思。 “什么游戏?”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对方开始描述起活人被烧死时的凄厉惨叫,以及是如何挣扎,苦苦哀求的场景。 “如果你想的话,还可以把他们泡到硫酸池里,我们都这么玩,主要是有个玩家说灵魂承载度达到顶峰就会引起‘门’的感应。” 那人说着,又因为过量的酒精而短片了几秒,随后找回了意识,继续笑着说:“绝对能让你爽个痛快。” 塞利安点了点头,想就此评价什么,但找不出形容词,于是放弃了。 他转过头,对绮莉说道:“杀了吧。” 第53章 再次前往 第53章 053.再次前往 绮莉没回话,但塞利安知道她等得快不耐烦了。 下一刻,诡异的事发生了。 这庞大建筑内的一切开始消散——支撑柱、宝石、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通通化为雪花状的灰烬,层层脱离,好似某种纸制品被火瞬间点燃那般。 有些像人死后的骨灰,又像是黑暗空间里突然升起了什么畸形的生物,它立于人世间,将周遭触碰到的一切化作死寂的无机物,呈现出一圈又一圈的灰色。 塞利安还没见过绮莉动用这种力量,或者说她能杀人的手段实在太多了,无论是宏大恐怖的地狱生物,还是小试牛刀的肉搏,对于她而言结果其实都差不多。 斯蒂安还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已经完全僵硬了,他很注意形象,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也没怎么被吓呆过。可此时此刻的确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怔住了。 能量的唤出引起了什么,像河底翻面的淤泥,它只沉在黑暗之中,无法看清模样,又转眼消失,只能感受到隐约的震荡。 塞利安听到有个玩家尖叫的喊着:“操!这里怎么会他妈有同属性压制?” ——绮莉手里握着把餐刀,款式很普通,是你只能用来切牛排装优雅的那种。 她抬起手,一刀刺进斯蒂安的脖子,卡住脊椎,往右一横,直接将他的脑袋切了下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又转过头,手里划了个弧度,把刀子抛出,精准无误地插进伊莱利的左眼。 在这两秒的时间里,塞利安清楚地看到那权贵人面孔的错愕与不敢置信,他在死前还直直地盯着绮莉的双眼,直到意识到自己要死了才多出一些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他再也不能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骄傲姿态了,也无法跟任何一个人讨论猎物被烧死的速度快还是丢进硫酸池里快,那自我良好的面孔永远凝固在茫然,不知所措的痛苦里。 周围还活着的玩家终于反应过来。 绮莉桌对面的一个人猛地翻了过来,手里提着把斧头,模样更接近锯齿,庞大而狰狞,但不是冲她,而是朝塞利安的方向——对方显然觉得这个比较好下手。 那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杀戮的针对性达到了绝对,十分粗暴。 这击可没法躲,塞利安往后退了一步,尽可能避开要害部位的攻击,他思考着,还真挺倒霉,杀光这些人绮莉估计用不了几分钟,但就是有人会立马盯上自己,可谓是中头奖。 接着,就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面前。 ——是个玩偶,手里还捧着一小块曲奇饼,它对那名玩家眨了眨眼,对方动作滑稽地停在原地,一寸也无法向前移动。 它张大嘴,冲着眼前空咬了一口。 那玩家的脑袋“砰”的一声爆开,仿佛真被某种庞大生物啃了似的,汁液飞溅,溅得四周都是血和碎肉。 玩偶欢呼雀跃了一下,继而跑过去用脚猛踢着尸体,嘴里还喊道:“让你欺负爸爸,打死你。” 与此同时,塞利安身后又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绮莉还在往嘴里塞三明治吃,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提住刀子,正将伊莱利开膛破肚,接着她向下一拉,直接把他的身体切成两节。 不得不说,作为尸体,他现在可顺眼了不少。 她侧眼看他们死时的抽搐,眼眸间银光亮得更甚,内里透出一种高位生物对待低等货色的冷漠与蔑视,是骨子里的捕食者。 所有的战斗都在原地发生,那些地狱生物也接连从她影子里爬出,大部分玩家虽说加入其中,但脑子还没彻底回过神,正在经历混乱。 “快点解决了。”塞利安找了个空位坐下,跟她说道,起码现在可没谁愿意找自己麻烦了。 绮莉杀得正兴起,她敷衍的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一步,身影快得看不清踪迹,途中又把某个玩家的脑袋捏碎,牵扯出一堆脑组织。 血溅了一身,她抹了把脸,面无表情的朝其他人走去。 塞利安就这么在位置上喝了五分钟的酒。 先前帮忙的玩偶爬到香槟杯旁,一个劲儿的说要奖励,他倒了点果汁又取了盘蛋糕,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喝得差不多时,他转身去找绮莉,发现那人在杀那些资深玩家前都会说一句“把道具都拿出来”,对方颤巍巍地照做,过程真如他所了解的游戏副本一些,五花八门的玩意直接从虚空里跳出,倒真符合一个庞大游戏该有的样子。 接着,她挨个敲碎他们的脑袋,没花太多时间,地狱生物们同样行动有序,基本一个照面就把人秒了,最多吐出点肉渣表示存在。 的确是一次完美的洗劫,塞利安心想,会场里提前设置的音乐也恰好响起,曲子很激昂,连带着一片响亮的拉炮声,亮片跟丝带都从天顶洒下,无不应景。 有人递了杯酒到手里,他顺势看去,发现玩偶的个头居然大了许多,现在已经有半人高了,对方乐呵呵的说这一杯味道很不错,是绮莉喝剩下的。 塞利安想也没想,水晶杯剔透明亮,他一口喝完,然后保证等回家了会做顿好吃到它巴不得自杀的中餐。 礼炮与音乐响了没一会儿就停歇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只是黏腻的进食声与低吼。 他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按照原先的计划二人是要借助那些玩家拥有的道具进行契约升级,但绮莉表示它们能提供的进度远不够满足“全方位检查”系统的自带更新,要想保持稳定还是需要回深层地狱一趟。 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一次可没这么容易。 “那个是展览品的预告曲。”绮莉踩着满地残骸朝塞利安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颗几乎支离破碎的头颅,她语气仍旧平淡如同一个看客,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门’的链接点就在地下,刚刚听一个资深玩家说的,他们之前鼓捣的就是这么个玩意。” 她指的那个资深玩家现在只剩下了个脑袋,被人当足球一样来回颠来颠去,塞利安看着这一幕,觉得她这会儿真是生动了不少。 他从桌上顺了两瓶酒,将其中一瓶丢给绮莉,随后向能通往地下的阶梯走去,开口说道:“那去看看吧,或许能给我们省不少时间。” 玩偶利索地跟上,还不忘往伊莱利脸上踹上一脚,然后嚷嚷着“爸爸,你等等我和妈妈啊”。 绮莉听得一阵窒息,心想,还真是帮幼稚鬼。 第54章 炼狱 第54章 054.炼狱 在阿卡姆城的任何一个角落,有时候你会难以想象自己即将遇到什么。 对于下潜区的居民而言,他们只能通过空间网络听到部分免费电台节目,运气好点的话偶尔也能看见一些实时新闻视频集锦,或是一些上古时期的热点回顾。 在那个地方,他们把阿卡姆城渲染成一派奢侈金贵的庞大城市,营销味十足,仿佛你死后烧出的骨灰都能带着黄金。 但当你实际来临此地的时候,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是人类幻想里所无法模拟出的黑暗,那些死去之人流出的血也比在以往更恶臭、更刺目。 塞利安来到负一层时,有那么一刻感觉无法呼吸了。 他看到的东西完全不能理解。 绮莉将玩偶塞进口袋,对着面前的庞大空间扫了一眼,感叹的说:“哇哦,真是一个噩梦般的实验场所,比我当初关的地方还要没人性。” ——二人眼前并排放着几十张医院用的小号实验台,上面都锁着人。 塞利安看着这一切,在刚刚极短的时间里,他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那些都是孩子,年龄基本都只有七八岁那么点大。 离他最近的那个男孩已经死了,面容还凝固在生前遭受痛苦时形成的扭曲里,下半身的大部分都碎掉了,伤口也没经过任何治疗,他仔细去看,才意识到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咬下来的。 那孩子光着身子,横躺在床上,简直难以想象的这些错乱的伤痕是怎么形成的,唯一还算完整的双臂都被锁链定住,死死地绑在地面,大概是经过非常剧烈的抵抗,链条几乎已经嵌进皮肤里。 他一开始还跟绮莉,不知道那些玩家跟原住民会折腾出什么恶心人的东西,对方笑着说你理智值那么高,看到什么离谱的画面都可以接受的——但直到现在,塞利安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接受不了,他还很想吐。 他们在楼上听到的各种礼炮声也是为了庆祝展览品的登场,这些被限制起来的孩子就是最豪华的“展览品”——他们在到达负一层时听到的呻吟也不是什么畸形病态的生物,而是来自那一个个被锁链拘束的年幼孩童。 塞利安麻木的看着,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单薄的迷失在这巨大猎场里的受害者一员。 绮莉看了看四周,往里走了几步,然后蹲在身,捡起什么。 “浓度好高的灵魂寄托物啊。”她举起个吊坠,那东西遍布血渍,表面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应该是某个实验体留下的,“这地方可真是个宝窟,我总算是理解他们为什么天天纵乐了,像这样的寄托物是链接‘门’的最好道具。” 绮莉打开吊坠,内里有一张折叠好几次的照片,她将这东西展开,已经老旧到难以形容了,但依旧能看出是一个女人。 照片背面还有一张信封,也被腐蚀得很严重,只能勉强看出一些顶端的字,她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是封家书。 【亲爱的妈妈。】 【这是我在烟土乐园的第27天,之前寄出的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一直没得到回信,那些叔叔们说你跟爸爸在其他地方忙,我很想你们。】 【信是一个姐姐帮我写的,我的手被隔壁床的哥哥啃掉了一半,所以写不了字了,你当初想让我成为作家的愿望可能无法完成,很抱歉。】 【那些叔叔说这是治疗感染症的必要方法,每个被送到这的孩子都会经历的,可我还是觉得好疼,我不是个坚强的孩子,那天晚上哭了很久,我好想你。】 【他们说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在这里还是认识了很多朋友的。他们虽然长得比较奇怪,甚至比当初我们在中心广场那看到的巨魔还要丑,但对我都很好,每天都会安慰我,希望他们也能痊愈,重新变成正常人。】 【晚上的测试实验就要开始了,等我明天醒来再给你写信,但愿今天不要再拿走我仅有的另一只手了,你跟爸爸要好好吃饭,爱你的——嘉丽·芬密尔。】 绮莉面无表情的看完,将它们放回吊坠里,最终还是没决定收走——她心想,算了,反正这地方的灵魂寄托物多了去了,又不差这一个,那孩子估摸着已经下地狱了,自己等会去深层地狱的时候找个恶魔大公问一下。 过了两三秒,她又小声骂了句什么,暗叹自己绝对被塞利安感染了,这可不是她以往的作风。 此时此刻,塞利安正在一堆实验台间前行,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一张遍布排泄物跟血腥的床上蹲坐个人。是个男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乱得一塌糊涂,只是继续茫然的向前走——有个算得上完整的女孩躺在面前,还活着。她两眼放空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已被血腥与折磨碾碎了,显然觉得挣扎无望,所以只能地呆在那里,麻木的接受任何人的暴力。 塞利安走过去,让玩偶把她身上的链条毁掉,又吩咐着说顺便把那个还在啃骨头的人杀了。 女孩怔怔地看着身上的拘束解开,眼珠一动,转向他。 “杀了我吧。” 她这样说。 塞利安把外套脱下,小心翼翼地盖在对方身上,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涌动,极为猛烈,大脑深处的那个畸形阴影都跟着在发抖。 接着,他感到一个轻微的力量蹭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他低头看实验床上的人,尽可能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没多久就失败了,那孩子用畸形且渴望的表情看着他,小声说道:“我求求你了,把我杀了吧。” 塞利安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那孩子就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为了撕碎他们的幻想与人性,只为了让纯粹的灵魂崩溃,达到最好的链接载体。 过了好一会儿,他吸了口气,脸上又浮现以往的从容与温柔。 塞利安说:“好。” 第55章 新的门 第55章 055.新的门 处理这些实验体的过程可并不美好。 用绮莉的话来说,那些孩子的灵魂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哪怕带出去也活不了多久,畸变是迟早的事,不如给个痛快。起码还能赶上地狱里末班车,这年头恶魔兼职各项业务,甚至还包括全托服务——尤其是对这类年幼群体,简直是爱不释手。 她在说这话的同时就已经出手了,动作没有什么高武力值生物应有的优雅,只有冷漠和掌控感。 她目标明确,靠近那些实验体时的样子仿佛屠夫走向猎物……接着又伸出手臂,一把插进某个孩子的脑中,抓住中心的什么东西往外扯。 “放心,只有一丁点儿疼。”绮莉朝塞利安说道,手里停也不停地重复那一动作,“我相当于提前把链接器宰了,这样‘门’就能主动弹出来。” 他看到对方手里捏着的东西——一个强行被唤醒的胎囊,红色内壁里隐约透出人形,她硬是把这玩意扯出来他们才能看见,只有残破的一团,并且还在抽搐。 接着,它体表裹着的那一大层血管和内脏蠕动成口器的结构,想要去咬绮莉,她任由它在手里扭曲,完全没在意。 塞利安转过身,不是很想看这画面。 这时,玩偶从远处的实验台跑来,手里捧着条吊坠,款式与绮莉先前找到的类似,它满脸讨好的表情,小声介绍着说:“爸爸一定会喜欢的。” 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喜欢这大型屠宰场里的什么玩意,只是蹲下身,弹了弹玩偶的脑门,说道:“我不需要,别再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对方尖叫一声,佯装出很受伤的模样,大喊着:“被讨厌了,好难过。” 塞利安哄了几句,根本没作用,只好接过吊坠,将其打开。 内里同样是一封家书。 【我最爱的嘉丽·芬密尔】 【因为太过想念,所以我也参与到这场实验里了,你父亲并不知道这事,不然他一定会阻止我的。】 【他们让我吃了很多药剂,目前感觉良好,就是人格外的清醒。我最近时常会想到我们之前在阿卡姆城租的那栋公寓,你很喜欢在入口那条鹅卵石路上玩猜字游戏,有时候摔倒了也不会闹情绪,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 【那段时光是我们曾经所梦寐以求的,你本该快乐地长到成年,但感染病症毁掉了一切。】 【我接受不了这事实,他们也不让我知道你的近况,但我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重新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除了你,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所以请再等一等我。】 信的中间还夹了张照片,塞利安将它展开,发现上面的人就是烟土乐园入口的主持人——那大脑中长满变异“掘墓”的母亲。 他近乎窒息的看着,这一幕就像是大型游戏里的设定剧情,总有些能让你了解人物形象的道具出现,好给予人一个同情的理由。 目睹了那一切之后,“我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重新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听上去很嘲讽,但那句话仍旧出现在此地,好像真的是为搞出这种疯狂东西找出来的一件令人能勉强接受的理由。 在这时,塞利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他思考了没一会儿,选择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前几秒没出声,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绮莉还在面前把一个个胎囊扯出,再将它们丢在地上——这些模样畸形的生物遍布血红色纹路、脂肪和血管,蠕动时又酷似张人脸,她把所有的链接器都扯出来后,单膝跪在地上,从后腰抽出那把餐刀——此时已经有些破碎,这是把随意的武器,她一刀刺过去,把它变作两截。 接着又是四刀,直到那玩意彻底停下来,死了。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塞利安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这些链接点在其他地方还分布了几百个,我已经托人帮你处理完了。” 对方停了停,电话里传来一阵枪声与爆炸,持续了十余秒后,他又说道:“你那块区域的‘门’我也直接开了,欠你的人情就这么还清了。” 通讯被切断了。 接着,绮莉那边发生了变化。 他们周边的那些实验体开始迅速腐败,枯萎。躯体开始发紫发黑,如一片泛着油光的烂肉,速度极快,最后只剩下些软膜,顽固地黏在床底,但接着也萎缩下来,变成一堆人体垃圾。 她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动作随意地把刀丢到地上,像个熟练工那样停在原地,扫过这片空间。 那是种捕猎不算完美的无奈表情,而塞利安能看到这一瞬间,她眼里的疑惑。 接着,他们都听到某种遥远的,仿佛号角般的声音,塞利安往后退了一步——于他前方二十英尺的空间出现一堆乱码似的雪花噪点,又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似的,让人联想到动态记录里的恐怖场景。 噪点没维持多久,形态就发生了变化——那场面就像是二人面前的空气被抽掉了一帧,空间的边缘开始破碎,继而露出内里的景象——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门栋,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门的表面布满虫洞,能看到更深处有什么,类似走廊和房间,它们饥饿吞咽着蠕动,仿佛在捕食什么。 没几秒的功夫,空间又发生了变化,塞利安看到无以计数的扭曲人脸在虚空里浮现出来,大概是地狱的某个角落,而这些人正处于极为可怕酷刑的痛苦中。 那形态在极短的时间里持续着变动,就像在寻找最为合适的切入点,随后终于固定和镌刻在那里,具现成实质的纹理。 一座庞大恢宏的建筑自虚空内生长出来。 那便是通往深层地狱的“门”。 四周镶着各类扭曲的肢体,通体接近七米高,表面层层叠叠盖着污血和碎骨,看上去如此的古老、恐怖,仿佛有无数人惨死在此一般。 它内里展现出来的路径是一片幽暗的泥地,肮脏无光,非常破旧。 路径由几块平砖铺成,只向外延伸了不到半米,其余大部分时间都长长地伸入进门内。 绮莉看好一会儿,又往塞利安身上瞟了好几眼,接着凑近他了许多,一副不信邪的样子说道:“再开一个给我看看。” 第56章 深度65 第56章 056.深度65 塞利安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跟绮莉解释“门”的开启与自己无关,是之前和劳尔联系的某个神秘角色帮的忙——对方理应常年待在下潜区里,没想到还能把手伸到阿卡姆城,属实有点游戏gm的味道了。 他刚说完,玩偶就乐呵呵的接过话题,大声讲自己在电视上看过这类剧情,那些个冒险片都是这么拍的。实力超群的背后强者伸出援手,亦正亦邪,总是能在主角团们遭遇危机时登场。然后另一方又作各种死,比如被告知某个地方很危险但一定要去,最后害死一堆人,结尾充满了牺牲、原谅、以及爱与和平。 绮莉听得只想跳楼,赶忙捂住它的嘴,再三强调那些都是给傻逼看的,什么时候等她有空了就去阿卡姆的影视城一趟,把这群爱拍烂片的导演都杀了。 塞利安把劫来的道具收好,大多都是些药剂或是模样堪比权限密匙的恶心玩意儿,又朝她说道:“回来后我会想办法对那人进行调查的,虽然他这次帮了个忙,但也是还人情而已,所以不值得信任。” “又一套子系统而已。”绮莉抱起玩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 塞利安顿时停下动作,看向她。 “嗯,子系统,跟我差不多。只有古文明的系统可以直接干涉深层地狱,打开路径。” 绮莉逗着玩偶,比起造型丑陋的虫婴,显然要更喜欢这些与自己有着相同面貌的噩梦产物,她接着说:“大概是‘复制粘贴’吧,我之前去下潜区出勤的时候跟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链接。没你想象的那么强,你要是讨厌的话我就杀了。” 塞利安想了想,倒也说不上讨厌,他脑子惦记着的只有那进度慢得夸张的升级契约呢,随后回道:“等那人什么时候找我们麻烦的话再看吧。” “都行,反正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她迈开步子,率先穿过那扇地狱之门。 这话听着实在太随意了,但他知道对方确实有这个能力。 门后的世界与上次不太一样。 之前基姆酒店那里的深层地狱是庞大到怪异的广场,令人完全无法理解是要干嘛用的。 但这地方更像是个荒废的小镇。 和印象里的人类世界非常符合,没有总是燃着的业火,也没有什么镶在土墙里的变态生物,塞利安顺着地平线望去,甚至能看到一些工厂、风车、遥远城市的轮廓,实在是太正常了。 他们没走多久,就开始下起了雪。 雪花和黑暗像失去信号时的黑白噪点,占据了一切,像疯了似的在面前飞舞,温度也低了不少,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冰冷阴森的混沌,只剩下人和嚷嚷个不停的地狱生物。 绮莉走到最前面,又跟玩偶折腾起故事接龙的游戏,他们一路顺着已经积雪的泥路向前,没什么超自然的事情发生,就好像在一个环境很差的地方进行野外冒险。 中途虫婴和蜈蚣也都钻了出来——这次倒不是以呕吐的形式,塞利安只是想了它们那么一会儿,这些个畸形怪物就从他影子底下涌出,氛围的确热闹了不少——主要是因为虫婴跟玩偶见到面就开始打架,拦都拦不住。塞利安象征性劝了几句,最后干脆不再插手,任由它们瞎折腾,反正死不掉就行。 他跟在绮莉背后又走了大半个小时,然后隐隐感到不对劲。 眼前的道路只有无止尽的黑暗,没有任何活物的点缀,雪花依旧狂乱飞舞,周遭显露的建筑也荒废得不成样子。 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人类所铸造的建筑也被风雪掩盖,成了独立在这世界里的残骸,有种压抑且严重腐蚀后的质感。 有个脑袋被打肿的虫婴利索地爬过来,语气自豪的说自己找到了一些非常好吃的东西——塞利安低头看去,发现它后肢倒刺上挂着个什么——是一块长满菌丝的肉团,密密麻麻铺满整个表面,乍一看就像发霉了似的,无以计数飘动着的白点形成了模模糊糊的肉质感。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中还长着一张正在眨眼睛的面孔。 “医院废弃物的混合体。”绮莉头也没回的说,语气带着轻微的厌恶,“这扇‘门’开得太快了,所以我们切入的节点也被拉长了很多,深度自然就比之前要深一些。” “多少?”塞利安在档案库里看过一些相关资料,深度超过30就算深层地狱,绮莉之前呆的是78。 “65,还能接受。”她停下脚步,道路两侧一片漆黑,可见度太低了,看不到任何之外的轮廓。让人有种两边总有什么东西盯着你的错觉,仿佛路径只存在与虚构空间里。 “好无聊,给我搞支烟。”她伸出手,一副理所应当的自然表情。 塞利安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绮莉静默了三秒,目光十分迷惑的看着他,开口说道:“当真的吗?你对我说这种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将它含在唇上,点燃,吸了口后再递过去。 “哇,爸爸跟妈妈——” 绮莉一巴掌拍在某个准备起哄的玩偶脑袋上,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劝你别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塞利安眼神空白了几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会陷入这种状态,只是盯着前方,专注而模糊,就像是把钝了的刀子,其实什么也割不开。 “抽你支烟而已,干嘛一副死了全家的样子?”绮莉凑到跟前,二人离得太近了,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与此同时又想着,他们现在或许就是真正的“好朋友”了,起码能接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被塞利安日常生活里的病态要求折腾习惯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塞利安把这惊悚的想法丢走,能看到自己在那人眼中的倒影,面无表情,阴沉,淡漠,就像他本来应该是的样子,从不会笑,也不太喜欢交谈。 当失去了人世间无数的世俗,那些关于相处、美味食物、公寓装修、工作要求等等……当没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该作出怎样的姿态去维持正常人该有的形象。 “我们先去找这层‘锁’的核心,那里会有很多好东西,差不多能加快五个百分点进度。”绮莉想了会,发现手里的烟就剩几口了,于是把它重新放到塞利安的唇间,继续说着:“味道太冲了,下回能不能买点水果味的?” 他三两下抽完,又盯着对方看,眼神最终恢复了平常,不再茫然与麻木。 塞利安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保证。” 人类文明的痕迹在这充斥暴雪的黑夜中消融,直至再也不见。 他们继续向着深处前行。 第57章 世界末日避难所 第57章 057.世界末日避难所 大概一个小时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岔道,路很窄,周围依旧是片不毛之地。 雪越下越大,已经在地上积得有小腿那么深了,塞利安只能坐在虫婴身上,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刷起视频——虽然没网,但他事先就下了很多电影,一开始还想着给绮莉分享。对方一看是文艺爱情电影,立马转过头,说除非自己真到了契约冻结那天,不然是不会看的,这玩意实在是噩梦级别的产物。 随着进入这层地狱的核心区域,周遭的道路变得宽阔起来,色调也逐渐转为灰蒙,变得更像他们在基姆酒店进的地方。 尽管天际依旧阴沉,但前方开始出现灯光,视线越发明亮起来,显露出内里隐藏着的事物——倒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巢穴,更像是座普通的城市。 有些建筑看起来跟购物商场类似,甚至还有十分大气的招牌,路径宽广了几倍,各种塞利安熟悉的人世间元素接连冒出。 只是它们的表面都覆盖着无以计数的菌丝,染上了再也清理不干净的灰白色。 偶尔会看到一些不同于现世的区域,大多都变质得很厉害,建筑板上还被人贴心地用油漆和记号笔印上叉号,带着警告和危险的提示,仿佛在告诫闯入者这里就是个极端疯狂的地带。 漫游于此地,的确会让人感觉像是走在世界末日的光影之中。 这里还是没想象中的怪物出现,不过就算真有也会被绮莉宰掉。 在路边的排水沟里,塞利安看到一些类似人类的皮肤,大部分都被雪盖住了,但仍旧能看出形状——他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样子,毕竟这东西在阿卡姆城到处可见。 玩偶一边呼喊着“有新玩具咯”,边往那地方跑去,没多久就把雪地藏着的尸体拽了出来,并且往二人的方向赶去。 待走近一些,塞利安才看到那东西的全貌——确实是个死人,可并不是人类该有的脸,虽然他具备人形,但整张脸上只有一张嘴,像个空空的大洞,占据了全部面孔。内里还长出一层层倒刺状的尖牙,残存着些许血浆与肉沫。它的舌头被切了一半,上面依稀印着“01号样本”的标记,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他看着玩偶把尸体利索地卸成几块,先是把脑袋喂给蜈蚣,又将已经冻硬的脏器挖出戴在脖子上,最后注意到虫婴们可怜巴巴的目光,才不情不愿的分出个小腿给它们吃,嘴里还碎碎念着“看在爸爸面子上让你们吃顿好的”。 塞利安简直是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此时的想法听上去会很扯,不过还是说道:“这些也都是‘医院废弃物’?我感觉跟什么恐怖电影的片场道具一样,说丢就丢。” 绮莉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仔细回忆着什么,他再次询问,那人才开口,仿佛在说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 “世界末日避难所。”她说着,又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回望,“一个‘智能补丁’,深度70以上的地狱才会出现,古文明留下来的随机启动程序,没想到在这居然有。” “你的意思是,这地方被侵蚀过了?”塞利安愣了下,随即问道。 “大概率是的,所以没有什么主观敌对的地狱生物,我之前就在想是不是曾经有个子系统在这扎根过,现在看来的确没猜错。”绮莉此时的表情有些不爽,她加快了步伐,继续说,“升级契约的道具和权限碎片肯定还在,不然这地方无法维持得住。” 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他们选的这层地狱早就被其他系统载体光临了,不过塞利安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她似乎是在表达虽然情况有变,但他们之间还是可以沟通的,就连这庞大空间提现出来的力量也跟上一个差不多,几乎是同一种。 明抢的道理,非常符合绮莉的做法。 “我在档案库里找不到太多有关古文明的资料。”塞利安跟了上去,说道,“到现在也理解得不是很真切,到底是怎样的科技能造出接近神话故事里的魔法力量,甚至还能将地狱和下潜区的裂痕修补,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同属性的克制而已。”绮莉一副懒得回答的无奈神情,“好比以那些玩家的视角看待阿卡姆城,我们也都是一堆数据产物而已,古文明等同于制造出一串串代码的庞大机器,你被封锁了太久,现在才只有0.2%的解冻量,所以容易失控,做那些噩梦?”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很久以前,这世间还没疯掉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很多人想要成为载体,但只是接触了不到一秒就都疯了——” 塞利安不再提问,心想,他可没任何接受过移植手术的记忆,但绮莉却说自己是那个时代最完美的母系统。 他知道对方因为契约内的保密条例,无法说太多与高层内部有关的机密消息,但塞利安又觉得她只是不想开口,所以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沉默的直到自毁。 雪开始变小,或许是因为他们向核心区域靠近的原因,只是周遭依旧没其他活物出现。 塞利安有几次看到好几具跟之前那尸体相似的东西,就挂夹在那些建筑之间,显得更为压抑、神秘且古老,像是照着什么血腥邪性的规则诞生的,没有任何征兆地绑在一起,只为告诉你来到了什么地方。 他第一次进入“门”内时也看到过许多相似的东西,但它们基本都只是远远地立着,平静无声的成为所有疯狂元素中的一员。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些东西似乎在隐约的动,离他们越来越近,塞利安盯着看,愈发认为它们是活着的,在穹顶着昏黄的灯光,像是从某片混沌里瞪过来的眼睛。 绮莉在跟玩偶们认真的嘱咐一会儿不能乱跑,也别看到什么就要拽过来掰成几段当玩具使,因为有其他子系统的看管,“世界末日避难所”内可谓是鱼龙混杂,搞不好走着走着就能掉进时空漏洞里,到时候它们可就永远见不到“爸爸”和“妈妈”了。 她哄小孩的确是有一手的,尽管塞利安听得一阵惊悚,实在难以想象那两个词语能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接着那座建筑就出现了。 第58章 新领域 第58章 058.新领域 它就立在你面前,是所有空间的核心地带,庞大到占据视线的所有,说它跟城市一样也并不合适,当切身感受时,你只能产生一个念头——这就是整个世界的尽头,无法看到边际,眼中除了它什么也没有。 塞利安心想,这才是他所理解的深层地狱,而那庞然大物的细节也同样的毫无逻辑,是由无数生锈的门扉、染满黏腻血浆的墙面、破损的一排排栅栏、无以计数的蠕动人脸、废弃医疗箱一样的东西,还有比较眼熟的半风干化肉条组成。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混乱之物被死死地定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堆扭曲的垃圾集合体,是终极形态,什么都不剩了。 “就这了。”绮莉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去看那恐怖如世界尽头般夸张的建筑,说道:“真不知道那个子系统复制了多少东西过来,看着就和蚁窝一样。” 的确很像,塞利安心想,对于普通人类的认知而言,面临一个如此超自然的东西,看一眼便要晕眩。 经过上一次的“旅行”,他也已经习惯深层地狱里出现的任何诡异景象——但这儿的级别跟基姆酒店那次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玩偶们从蜈蚣嘴里探出脑袋,看清了眼前的场面,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大概也被震撼了。 “这地方的感染性很大,你得跟我一起进去。”绮莉回头看他,五官线条挺拔,对杀人生物而言过于利落和干净,瞳色与这被抛弃的世界一些独特,反射着神秘的银光。 “我以为你这次还要让我留在原地等着。”塞利安一脸真心实意的感叹。 “这次不行,你是母系统,它很喜欢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原始代码’的授权,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认真的说,接着又转过头,吩咐玩偶们带着虫婴跟蜈蚣回去睡一觉,那建筑生长到这地步已经拥有智力,会极为排斥外来者的侵入。 塞利安吸了口气,觉得这次的地狱游简直美妙得不可言喻,他甚至没在意些巢穴里产出的怪物为什么那么听对方的话——那种事怎样都好,“好朋友”之间就是可以交换资源的,很合理。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啊呜呜呜。”玩偶佯装出很悲伤的样子,手里还揪着虫婴的触须说,“如果离开了你跟爸爸,我们的人生都……” “你再多讲一句我就揍你了。”绮莉说。 对方闭上嘴,立马拽着它们往塞利安影子里钻,速度极快,没敢再扯什么。 她威胁完,又走到塞利安身旁,从他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支,点上后吸了好一会儿,最后在烟雾缭绕间放进对方的唇间。 “走吧,亲爱的管理员先生。”她说。 塞利安笑了笑,跟上去。 越是靠近那个巨物,他越发能清晰感到一股来自灵魂上的压迫感。 不仅仅是视觉效果上的冲突,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直接压在你的精神防线,让人完全无法思考,甚至做不出反应。 窗台间有少了半块脑袋的怪物爬了出来,它注意到二人,缓缓靠近。 绮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依旧径自往前走,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有一扇暗黄生锈的门,是距离最近的入口。 接着,那人毫无在意的样子朝塞利安说道:“你之前做噩梦的时候——就是‘全方位检查’系统自我激活的瞬间,有感受到其他东西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塞利安盯着那愈发接近的怪物,如此说道。 “就是母系统,连带着那些邪神赐福的能力,你肯定会感受到的。”绮莉叹了口气,轻声说,又指指自己的脑袋,转头看他,“那块阴影,一直扎根在你大脑里,你肯定知道吧?” 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对,我控制不住。” 他几乎不提这件事,但自从上次激活之后,二者之间的感官就仿佛是合成一块那样,对方自然能看到他脑子里那多出的器官。他不是没想要移除过,但就算用机最精密的机器去扫描也无法探测——那东西就一直躲在在他的大脑深处,能够隐藏体型,就像个幽魂残余的痕迹,不属于人世间规则的一部分。并且连着某个更深层的地方,实在是太暗了,塞利安完全看不见。 不……他或许是在梦里见到过,那个如人脸般的器官轮廓,其本质其实并不存在,它只是露出个提示,内里还寄生在一个不是大脑内部的地方,立在更缥缈的地方。 “你梦到了我,但醒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大概是我做了什么伤心事吧。”绮莉又说。 她依旧是那种饭后闲谈的神情,怪物越靠越近,也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塞利安退了一步,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但不喜欢那种发展。” 与此同时,那头部只有畸形口器的怪物朝他扑来。 绮莉站在身旁,仍是不准备做什么的样子。 那是一瞬间的事。 几乎是出于灵魂下意识的反击,塞利安抬手,想要拿到什么武器。 然后有什么东西打在那怪物的胸口,直接炸开,呈现出浓稠灰白的血迹。 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得到,有种隐晦的力量因宿主感到了威胁所以牵动了,因此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稍微倾出缝隙,使接触到的一切都发生了无法形容的畸变。 场景好比玩偶先前替他杀死玩家似的,那怪物的整个头颅炸裂开来,接着不可理喻地化成一堆稀碎的肉块,散发出腐臭烧焦的味道。 同一时刻,这诡异力量的一部分又带到了地面,将雪地侵蚀成一片又一片冒泡的浓稠血浆,十分恶心。 塞利安怔怔地盯了那场面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黏腻的吞食声响回荡。 “这就是‘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复刻能力,你噩梦之物的力量……完全可以作为自保手段进行反击。”绮莉说,“它们回到归宿,自然就将本能加在宿主身上。” 他大概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了。 对方又认真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问道:“现在知道你那套系统怎么用了吗?” 第59章 亚巴顿的豪宅 第59章 059.亚巴顿的豪宅 塞利安瞪着她,好像对方刚说了件疯狂且危险的事情,他干巴巴地朝绮莉露出个笑容,尽量人畜无害的说道:“我明白了。” 他身体深处有种颤栗感,手指神经质地发抖,挥之不去。那是直接调动古文明残留力量的反应,让人觉得有些反胃,但也就是一点点。 绮莉打量着他,在这片无人问津的荒芜土地,这种审视与人世间所有规则无关,基于另一些更为古老的约束。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你得知道。”她朝塞利安说,语气温和了不少,大概是确定了对方到现在都没什么副作用体现,所以省了不少麻烦,“这套子系统的‘补丁’程序会偶尔弹出,就在你脑子里响起来——跟那些声音差不多,但你不能接受补丁升级。”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继续说:“你是严重受损的‘原始系统’,一旦强制升级过多,基础防护墙会崩溃的,我之前给你喂的那些伊甸园也撑不住多久。它们会想尽办法修补漏洞——用灵魂、肉身等等……到时候你连全尸都剩不下。” 塞利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明白了吗?”绮莉又不切实际地问了一句,语气很认真,在警告一件大事。 他这才点了点头。 她又强调了一遍,确定塞利安知道这事儿的后果有多严重后,才转过头,迈向入口。 那门没上锁,很轻松地就被推开了。 二人走了进去。 与建筑外的荒凉世界不同,这里美得宛如仙境。 他们站在长廊之上,像是位于什么豪华大宅的内部。绮莉左侧的墙壁上,是一张宏伟且极具宗教主义的油画,画的是路西法率领三分之一天使反抗的场面。底部还有个镀金镶钻架子,上面放着二十七颗封以果蜡的人类头颅,年龄基本都是十来岁,男男女女,容颜精致,表情各异——是不同程度的赞叹之色,恐怖感几乎可以忽略,正一个个抬起视线,欣赏着那片天国混战。 但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塞利安清楚意识到,这就是最冰冷且恶意的噩梦,他们在一座深度65的地狱之中,这庞然大物之外的短暂温存才更贴近于现实。 绮莉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蹲下身,将手伸进脚底那汪影子里,摸索了半天。 他看着那人翻出一堆残缺的头颅——人类跟动物的都有,接着又是肮脏的礼服、不知是谁的内脏、或者皮肤之类的玩意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确定地那拿出一瓶甜酒,就是塞利安之前在烟土乐园顺的那个,然后再找出两个高脚杯,依次满上。 做完这些,绮莉伸手把其中一杯递了过来,随后一口干掉自己那份。 “感觉还行吧?”她问道。 “好多了。” 另一个人朝她笑,是那种习惯性温和的笑容,但她知道更深处有什么。 塞利安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事,只是跟上脚步,往长廊内走去。 她也不会去问他这些事,因为知道不会有答案。 他们就这么逛了差不多一刻钟,发现这栋宅子的主人叫亚巴顿——路径中途出现了好几个告示牌,上面详细介绍了那人是地狱医疗集团董事会核心的成员之一——这些年头是不知道跑哪玩去了,但在整形方面极有成就,地狱的魅魔们能保持年轻的面孔全拜他所赐,简直是红得没边。 亚巴顿同时也是“疾病讨论会”的创始人之一,这机构在深层地狱揽金无数,每天做的事就是往外撒点疫病样本,谁碰谁遭殃,解药只有创始人拥有,并且贵得夸张,不过这种营销手段也的确符合恶魔身份。 绮莉停在一副自画像面前,拽着塞利安说画里的傻逼就是那个掌管疫病的高位恶魔——亚巴顿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穿着身优雅的暗紫色礼服,笑容和蔼可亲,一副根本不知道世界黑暗面的善良形象。 她恶狠狠的说,当初刚被丢进深层地狱时,自己在牢笼外见过他——那人喜欢往猎物身上吐痰,还嘲讽的讲如果心情好会挑几个姿色不错的当狗养着玩——她记得他们每一个,如上级编辑所说的一样,她是头永远驯服不了的野兽,哪怕在牢笼、火钳和极刑之下,仍旧不服软、憎恶、仇恨地盯着每一个妄想捆住她的人。 塞利安慢慢跟在她后面,冷冷看了那画像一眼,问道:“然后呢,他死了吗?” 绮莉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回忆一件格外遗憾的往事:“还早着呢,等契约冻结前我会找时间报复回去的。” “我会帮你的。”他认真的说。 “你真幽默。”绮莉又看了眼那庞大画像,光线打在她脸上,看上去年轻稚嫩,就像个未经人事的学生一般。 尽管是被复制出来的,但亚巴顿的宅子属实大得有些出乎意料了,他们走出长廊,又往前逛了大半个小时,都没看到尽头,周遭设计古老,充满了艺术性。 这里遍地都是高档奢侈品、雕像、油画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极尽人类变态想法之能事的标本——也有还剩几口气但被囚禁在玻璃柜里的畸形物种,豪宅的主人把它们濒死的状态完美无瑕地凝固住,得以供宾客们欣赏——活着的和死了的相互混在一起,隶属同一片天国般的仙境。 绮莉每路过一处都要点评几句,塞利安知道她是在表达不爽——两个古文明系统载体就这么漫步着,随后聊起阿卡姆城最近拍的电影有多烂,但还没说上几句,话题就变成了扎根在这层地狱的子系统。 “‘复制粘贴’以往的载体都挺傻逼的。”绮莉说着,向塞利安比划起来,“他们只能把记录库里的玩意儿放出来,无法达到绝对掌控,甚至有时候还会弄伤自己,但还是没完没了地将看到的所有东西存进库里,直到数据溢出。” “我们得走过好几个复制品场地,才能接触到核心程序——如果运气好的话,大概用不了三天,或者更短。” ——在她的描述中,那套子系统有过将整个深层地狱复制出来的辉煌记录,虽然后续被几个旧日支配者挪到下潜区了,但质量跟原本的一模一样,到现在都在燃烧,无论什么办法都不能浇灭,简直是平白无故多了个恶魔乐园。 塞利安想了想那场面,说道:“一定会很壮观。” “对,所有人都燃烧起来又死不掉的样子,不要太酷。”绮莉肯定的说,非常认同他这话。 “嗯,我喜欢。”他顿了顿,又说道,“总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好得多。” 绮莉朝他笑。 “这世界就是一堆烧着无穷烈火的垃圾山。” 他们停了停,又神经质地都笑了起来。 塞利安听她谈起如果要把深层地狱炸掉需要准备些什么,思维清晰,有理有据,显然曾无数次认真地计划过。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场面。 第60章 大型片场 第60章 060.大型片场 这豪宅里偶尔会出现着一些“侍应生”,照绮莉之前解释的意思来看,他们也都是被连带复制过来的。对外来者没有敌意,也不具备什么攻击性,有的衣着极为暴露的服饰,有些则穿着正式工服,打扮各有差异,但都是装饰宅子特色的一角。 此时此刻,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排模样恶心的活体标本旁边——底部有介绍,是当初地狱开发计划里被巨魔的狼牙棒敲死的人类——有两个位年纪很大的男侍应生正要求一个金发女孩和另一个年龄更小的男孩在他们跟前互相搏杀,还在提动作细节,手势很娴熟。 他们不停地摇头,其中有个已经在往后退了,显然不是很情愿。 不过最终这两个孩子还是屈服了,那个有些复古金色头发的女孩跪倒在地——能清晰地看到露出的锁骨和小半块胸膛,大概是专攻清纯路线——另一个人迟疑地接过斧头,然后对准她的后背—— 虽然是说要进行搏杀,但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智力受损的人那般。 侍应生们会给出命令,他一开始需要先干什么,比如用斧头割开他姐姐的皮肤,再把里面的肉扯出来——跪在那里的人太疼了,忍不住向前爬了两步,但又很快的被拽回来。 这时,长廊中央的门从内打开,又一位侍应生靠了过来,看也没看塞利安他们一眼,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那对智障儿的表演上——中途甚至还调整了几处灯光,让搏杀的区域更有神光照耀的圣洁效果。 “还看呢?我们得走了。”绮莉对这地方好像还挺熟的,她拉着塞利安的手,感觉到对方在颤抖,又加重了语气说,“只是一些复制过来的投影而已,人早就死了,明白吗?” 他一脸空白地跟着她走,花了两三秒的时间将那话里的意思理解,随后说道:“跟拍电影一样?” “是的,所以我很讨厌那些影视业的傻逼。”对方一脸苦大仇深的说。 三个侍应生还在旁边看,时不时交谈几句,纠正一下动作跟表情,要求某位更卖力一些,更有表现力一点。 黏腻的砍击声不绝于耳,那孩子跪都跪不住,身上的肉都没剩多少了。 “亚巴顿先生的复生技术真是厉害啊,你看她现在的身体反应还是很可观的。”其中一个人说,“真不知道他在人世间究竟学了多少好东西,哪怕放在深层地狱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要我说还是人类玩的最变态,难怪近几年的恶魔大公都是新生儿……” 塞利安没听完全,绮莉推开一扇门,动作随意得像是瞎选了一个似的——他被连拖带拽得拉了进去。 在他的预想之中,这庞大建筑的内部都是充满了荒诞且毫无人性的世界,但事实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离开了寸土寸金的豪宅区域,此时正在一条幽暗的泥地上,周遭的建筑破烂不堪,带着浓重腐败的气息,又好像什么严重污染的贫民窟,天色阴沉得不成样子,空气里弥漫着发霉食物和排泄物混在一起的味道。 还有隐约的铁锈味,像是新鲜血液,它渗入皮肤内里,怎么也散不去。 塞利安忽然有种推开次元门的错觉,场景切换得太快,实在是有点迷茫——他看到一个少了大半截身子的人躺在角落里,脏器跟肉沫散了一地。 他愣了愣,惊叹于对方的生命力顽强,随后又发现那人正在数地上的蚂蚁,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一副半死不活麻木不仁的模样。 绮莉四周看了看,径自往里走,塞利安越往深处就越觉得他们进入了一片衰败许久的贫民区。他看到很多造型渗人,身体严重残缺的人,他们都是副对外界毫无兴趣的神色——有些没脑袋,但从动作上也能感受出来,大部分不似活人,更像是一个个游荡的幽魂,偶尔有几个极为严重的,只剩下碎成一地的皮肤在爬行。 “别乱看,跟着我走就行。”绮莉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她停在原地打量了会四周,又掉头往某栋废楼走去,接着推开一扇门,跨了进去。 明亮的光影迎面扑来。 塞利安老实跟在后面,突然从色调灰蒙的地方出来,不免感到一阵刺目的晕眩,几秒的时间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走廊里。 这是一座大型建筑的一角,虽不及亚巴顿的豪宅那般奢侈,但整体风格也非常宜人,宽敞明亮,窗外是一大片花草地,中心位置还造了个喷泉,宛若人间。 不远处有群拿着文书的人经过,往他们身上匆匆瞟了几眼,就没再搭理了,又是一副熟悉的忙于自我工作的样子。 塞利安简直迷茫到有些愣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了。 他确实是在深层地狱内一片特别庞大且恐怖的建筑里吗?可现在他就像是站在某个充满文明与人类法则的大型机构,所有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无比正常。 他想着这些怪异的念头,又抬头看天——什么都没有,只是湛蓝一片,没有云和太阳,但的确跟印象里的天空很像。 “这里就是核心区域了吗?”塞利安看了好一会儿,总算放弃了去分辨二者到底有什么区别的想法,如此问道。 “差不多吧。”绮莉松开了手,目光依旧打量着四周,“很接近了,反正比那两层区域安全一些。” 她挑了个方向走去,塞利安快步跟上。 这地方是一个大型片场,包含着临时演播厅,演员休息室以及放映室等等区域。 准确点来说是给恶魔大公取乐的专门地带,原本是将那些刚到地狱的灵魂收编的,但总有一部分是较难搞的那种,更何况现如今地狱内部推行模仿人类社会那套,所以就造就了这么个区域。 场地做得很正规,尽管整体风格比较古板,但墙上也用醒目字样标注了许多图案,还有类似于“地狱影业大家庭”“你死后的避风港”之类的鸡汤语言。 他们刚刚在的地方是数据收集厅,绮莉一路往前,进入更广大的片场专区,这里的装潢十分将就,建筑体也更为密集,甚至还有更大一些的露天大厅,有演讲台,供演员们随意发挥。 各类工作人员匆匆走过,可能因为地方实在太大所以认不清人,或者把他们当成导演新招的龙套什么的,反正没人问他们是从哪过来的。 塞利安茫然的跟着绮莉走,也不确定眼下是什么情况,这地方简直颠覆他对深层地狱的认知。 第61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第61章 061.演员的自我修养 “我们去这里。”绮莉轻车熟路带着他走了往长廊里走去,接着推开一扇标注为员工换衣室的门。 屋内干净整洁,仍是一副人类文明社会的样子,好像专门设计出来似的。她来到一个办公桌前,翻腾好一会儿后,拿出两个工牌,塞利安茫也凑近看了看,上面写着“地狱影业专属工作证明”。 接着那人随手将工牌给自己戴上,又把另一件递给他,语气笃定的说:“身份证明,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塞利安不确定地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就是非常普通的那种工作牌,但名字一栏是空白的,绮莉那个也是,接着她又拿了些意义不明的玩意件,都是钥匙、饭卡、口红和打火机之类的。 “所以……”他把它们塞进口袋,茫然的问道,“我们这是要干嘛?” “权限碎片和很多辅助程序都在这儿的最深处,但那套子系统复制的东西太多了,贸然进去会很危险。”绮莉还挑了几个大头贴,内容都是些卡通人物的复印件,挨个将它们收入囊中。 塞利安想了想,不知道是个什么概念,猜测着说,“我们得装成演员,对吗?” “聪明。”她笑了笑,张大眼睛看了过来,表情带着跃跃欲试,就像是要做什么大事的年轻人那样期待。 接着,绮莉又从桌上拿了个作息表,径直朝外面走去,塞利安没找到什么愿意带上的东西,跟在她后面。 往楼下走的路径里有好几面全身镜,就是你能在工作区见到的那种,款式普通,只作为整理衣冠用的便宜货。 他看了一眼,神经质地理了理衣服,感叹还好出发前换了套比较不错的礼服,起码看上去很有演员的风格,不至于让人怀疑。 至于绮莉,她看起来就像是专门来演青春偶像剧的。 走到一楼的时候,不远处走来几个扶着推车的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避开。 但对方见到他们后没多大反应,与之前的无视不同,那伙人朝二人微笑着点头,绮莉同样回以问候,接着双方就这么错身走开了。 塞利安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事的发展感觉真不对劲儿,但又似乎很正常。 “这些人……”他组织了下语言,断断续续的说,“好像跟我们很熟的样子?” “对的。”绮莉斜了他一眼,强调道:“毕竟你和我现在都是这儿的员工。” “我们只是带了个工作牌而已。”塞利安有些唏嘘。 “那套子系统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对方盯着面前的场景看,视线有些空白,“只要跟其他复制品贴近——比如穿上对的衣服,拥有一个适合的身份,或者加入到他们的工作时,就不会被检测程序发现。” “因为我们都是系统载体的原因?” “嗯,所以得照着他的节奏来。”绮莉不厌其烦的解释起来,“其实一般来说不会出事,但我们毕竟是来抢东西的,所以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大家都是古文明的实验体,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什么都好说。” 塞利安懂了个大概,又觉得这行为简直不符合以往对她的认知,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应该先找个什么地方躲藏起来,商量下一步如何做,大概率也都是直接大开杀戒,直到对方出面阻拦——但绮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穿过走廊,直接进了员工换衣室,现在又跟他说类似“和气生财”的大道理。 这事的确离谱到无法名状的程度。 他们在外面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在进入到另一栋建筑时有个导演样的人跑了过来,仿佛真的认识他们似的,亲切地说“我们最近有好几个新人演员想要加入片场,还请两位给点意见”——绮莉一本正经地接过单据,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吩咐着说要给他们安排多少试戏之类的,都是些演艺圈的专用名词。 对方听到什么都说好,然后拿出钢笔,态度更为诚恳地让他们写个证明——她依旧是那副专业模样,在表格底端签上了名,又让塞利安也签了个。 应付完那位导演后,他们继续在这游荡。 塞利安极为困惑地跟在她后面,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纯瞎说的。”绮莉回答道,她往四周无所事事的看,接着注意到了什么,跑到某堵墙壁旁,从那上面取了些什么东西。 是好几份探房记录,塞利安看了好久,内里写着的都是“地狱新人大秀”,“亚巴顿舞台剧延期一个月”,“别西卜的秘密工坊将于明早十点开业”这种东西。 “我们一会儿可以去查房,这地方的权限碎片有很多,运气好的话都能找到。”她心不在焉地把单子递了过来,像是在同桌间在还一块橡皮擦那样,“可能有点危险,但我会保护你的。” 塞利安想了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些在做梦的即视感,表演而已——的确算是他最擅长的一件事了,只是对象都是些不在人类逻辑内的变态生物。 查房的区域在五楼,他们找了半天没看到电梯的影子,只能选择楼梯——途中还发现了许多窄小的铁笼,看着就像是古时用刑的工具,里面放满了拳头大的虫子和两侧凸起的尖刺,人如果被关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疯掉。 每层楼的角落里有不少这类东西,有些还是定制款,比如表面喷了漆,是粉红色的,造这玩意儿人可太贴心了。 他们来到五楼没一会儿,塞利就听到一阵和这诡异空间极为符合的尖叫,还带着哭喊和哀求——总算有点深层地狱该有的样子了。 他顺着那方向去看,来源是间半开着门的房间,里面有三男一女,男孩们都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正在无比激动地要求工作人员把他们锁在铁笼里的朋友放出来。 他们都长得很好看,是那种为了旅游而精心打扮的年轻男女。 塞利安听着那些人义愤填膺地威胁对方,说他们这样是不道德的,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他们这样会冒出人命诸如此类。 工作人员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他当然知道,但这就是地狱影业的规则,他们最好当做无事发生,不然下一个进去倒霉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他还想再看一会儿,就被绮莉赶忙拽走了。 “支线剧情而已。”她说,“在拍电影呢,死几个人很正常。” 塞利安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听起来真是太合理了。 第62章 影视世界 第62章 062.影视世界 五楼的格局不小,是专门为新人演员腾出来的地,比起其他楼层看上去要更舒适得多。入口还有接待台,礼仪小姐看到他们进来后立马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动作利索地刷了进入卡,并且告诉二人该从哪里进,以及过道比较滑,走路得小心之类的话。 塞利安接受着对方客客气气的态度,好像世界正在欢乐运转,而你也在操办一件对此有帮助的大事,无论是杀人也好,囚禁也罢。这一切都会持续下去的,不会有任何困境,所以祝你愉快,欢迎光临。 他们经过接待台,朝对方示意的方向走过去,绮莉还顺了一份非常详细的引导图,单据上印着“诚恳欢迎新人演员加入我们地狱影业的大家庭”,宣传手段真够专业的。 建筑内时不时会传来隐约的咒骂与惨叫,大家都一副习惯的样子,没人就此发表意见。 塞利安跟在绮莉后面,能看到四面八方漫长的走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房间——些地方可比外面看着还要大得多,不远处的天顶有几盏节能灯闪了闪,最终还是没能亮起来。 偶尔有几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年轻人经过,脚步匆匆。 “放轻松,就当是散步了。”绮莉推开一扇白色的门,也没管里面的人在干嘛,就这么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女孩,年纪很小,长得跟联邦前几年力捧的恐怖片童星差不多,她们正在聊天——抱怨地狱物价严重,以前一个灵魂能卖栋房,现在连二手车都够不上,简直不要人活了。 绮莉立马换上副关怀亲切的神色,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嘱咐了好几句努力表演的话,然后逃也似的结束了巡查。 “这也是在拍电影?”他看得一脸惊悚,对这位“好朋友”的转变表示佩服。 她有气无力的“嗯”了声,郁郁的说真是出师不利,刚刚碰到那两个小混蛋是某个高位恶魔的孩子,还好润得快。这类生物杀又杀不干净,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特别喜欢黏着人玩过家家游戏,这方面来看的确跟塞利安一样傻逼,简直就是被造出来恶心人的。 “这次又是什么电影?”他问道。 “《恶魔双生子》,上世纪深层地狱影业公司拍的一部教育片。”绮莉比划了几下,在空中画出一坨屎的轮廓,语气无比确信的说:“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臭的电影。” 塞利安心想,这名字听着还挺不错的,接着问道:“房间里的就那几个是主角吗?” “啊,算是前传的吧。”她看着引导图,心不在焉的回答。 “结局怎么样?” “被赶来的神父感化了,然后一帮人手拉手去亚巴顿的公寓玩多人游戏。”绮莉停了停,补充着说,“屎尿满天飞的那种程度。” 塞利安听得一愣一愣,这算哪门子教育片?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搞笑,毕竟这地方是深层地狱,所以出现什么不符合伦理的剧情都是正常的。 他看了眼自己的工作牌,又看了看绮莉的,忍不住问道:“我们也会被代入到那些电影里去?” “当然,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行,不过都是些龙套角色——等这次回去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新闻社就有个实时更新的数据库,里面有深层地狱拍的各种烂片。” 照绮莉的说法,这层地狱显露在表面的风险很少,只有慢慢挖掘,你才能看到很多藏于骨子深处的怪异东西,它们总在无休止的滋生。 “复制粘贴”那套子系统保存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据说跟前身经历有关,那家伙以前在电影院工作过,所以留下来的东西基本都是人类最负面的幻想。这些念头又极为契合地与地狱影业共存,二者相依相生,就好像药剂得通过特定的输液管才能进入人体是普遍现象似的。 他们会碰到很多存在人世间的,或者只在深层地狱发行的电影——无论是灾难片还是恐怖片,亦或者是尺度大到夸张的伦理剧,这庞大复杂的巨型建筑就由复制品的幻想堆积而成,能出现的物种多如雨后菌菇,而其中残忍恶心的剧情也会重复且机械式地上演。 这就是第三方子系统立下的规则,所以他们需要找到合适的身份,并且加入工作,这时间得持续到晚上——毕竟片场角色也需要下班休息——二人去找权限碎片跟辅助程序得等到晚上才行。 塞利安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种闯关机制,于是决定要好好扮演一个龙套。 两人进入一个新房间,这次的电影叫《活埋寂静岭》——听着就是部烂片的感觉,绮莉依旧跟“主角们”聊起家常,同时又将存有权限碎片痕迹的区域记下,随后朝他们笑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代入得完美无瑕,都快把人说哭了。 正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扯了扯塞利安的衣领。 他感到这股轻微的力量,转过头看过去,对方大约二十岁出头,视线认真且专注。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问道。 “美丽的小姐,刚刚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也有这种错觉。”塞利安几乎是同一时间说,“但很可惜……我在片场工作很多年了,一般老演员我都认得的。” 他说着,看了看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面介绍着入职三个月,又继续教导的讲:“你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毕竟作为新人演员每天都需要高强度训练,平时睡眠质量肯定很差吧?我明白你的内心其实也很痛苦,但在这里,我们就得努力提升,那样才会生活好起来。” 女主角完全被唬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郁郁地点了点头。 “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加油。”塞利安又说,他朝她露出一个足以打动人心的温和微笑,简直就是人们印象里最体贴的前辈。 “谢谢,您人真好。”女主角感激的说。 绮莉满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们,心想,塞利安死后如果能在这层地狱上班,肯定是地狱影业公司业绩排名前三的模范员工,这幅忽悠人不打草稿的德性,简直比恶魔还专业。 第63章 垃圾回收站 第63章 063.垃圾回收站 他们就这样打怪似的工作了两个多小时,塞利安的适应速度是如此之快,他一直都很擅长演戏,有好一会儿的时间,感觉像是回到了原来的正常世界。 象征性的慰问了几个新演员后,绮莉带着他重新回到走廊,径直向前。墙上挂满了布告栏,记录的东西乱七八糟,大都是些八卦新闻,还有地狱快报之类的信息。 他扫了几眼,看到一条最为显目的排演通知,用极为夸张的字体写着“蝇王别西卜吐血推荐:古文明系统实验体解剖会展”,边上还有入场券售卖方式,不知道地狱通货膨胀率如何,但起价都是十个高品质灵魂,简直贵到不可理喻,仿佛那是个多么值得庆祝的节日。 “权限碎片的位置我都记住了,等晚上再来收。”绮莉转过一个弯,二人离开了新人休息区,走进一条全新的办公区通道,“从这里开始,呆着的就只有导演了,很大可能会有辅助程序。” 过道内平静无声,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发出微弱的白光,灰色瓷砖平铺在地面,墙壁整洁,上面挂着许多照片,本季度最佳制片人还用红星特地标示了出来,面孔笑得格外的不自然。 塞利安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墙壁间长满了类似人类皮肤的纹理,正在鼓动。头顶节能灯的阴影里也蠕动着许多错乱复杂的血管网——这片看似平静的区域深处,藏着的是无以计数的器官、肢体和变异的人形。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继续跟上绮莉的脚步,路过一处岔道时发现那里的地面不知为何掀起了个窟窿,隐隐露出一张严重腐烂的人脸,周遭还有狰狞的抓痕,像是有谁被强硬地拖进去一样。 这样的场景不知还会发生在哪里,也许占了整片建筑群,无论如何难以绕过,是你非见不可的过长剧情,而塞利安相信如果真有太过平常的时间,那他们要碰到的麻烦可能还要大得多——尽管他也不太清楚什么程度才算更可怕。 当然了,环境的变化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他若无其事地穿行于这些恐怖场景之中,绮莉时不时聊起地狱内部的八卦,二人真如资历过深的演员那样淡然。 通道不怎么长,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尽头,一扇端端正正的木门停在面前。 看上去就跟普通办公室的门没什么区别,浅色系,做工倒也算不上精致,顶端镶着个金属牌,上面写着“影业导演休息室”。门是半开着的状态,能看到内里的幽暗,大概是没开灯,这一切如此正常,但塞利安莫名有种自己即将通往某种庞然大物胃里的即视感。 绮莉话说到一半,看了眼那名牌,注意力集中在最下方的那行小字,忽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啊,魔女嘉莉。” “你认识?”他问道,心想她要真认识的话也不是件稀奇事,对方是在深层地狱活了数百年的复生者,说是半个原住民都不为过。 “也不没有很熟吧。”绮莉想了一会,在脑中搜索最为恰当的形容,不确定的说:“她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以人类之躯降临深层地狱的狠角色,我们打过几次架,那家伙上限太夸张了,当初是因为谁挡了谁的路还是单纯看对方不爽来着……反正有过冲突,但最后一起喝了顿酒就解决了。” “那你们还挺真性情。”塞利安梦游般回答,有被她那套独特的为人处事方式震撼到。 绮莉又念叨了句什么,随后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塞利安跟着进入,在看到屋内景象的一瞬间,他想,这可能是一个上班族加班加疯了才造出来的。 这是间面积至少五百平米的大型办公室,布置简洁大方,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一张张深色木质桌椅正对大门,上面摆满了半人高的文件夹、笔筒、打印机等等用具,左侧立着极为厚重的书柜,放满了专业类书籍或是奖项,墙面基本都是证书,还有好几条横幅——写着“为地狱影业奋斗到灵魂崩溃”,“996只是你死后人生的起步”,“加班才是王道,死后不卷你还等什么时候去卷?”这种内容。 不远处四散着手持文稿的人群,中央位置还有巨大的液晶屏——商场广告商用的那种,但里面没有图像,只有雪花般的噪点,大部分人都围着它喃喃自语,有些则痴呆地蹲在原地,还有的在做笔记或是祷告,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有什么意义。 塞利安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眼前呈现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极具视觉冲突的血淋淋场面,但有种另类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属实令人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他像绮莉询问,地狱影业拍的片子都来自这里吗——另一个人回答当然,又说大部分电影的剧情都很悲惨,观众们非常喜欢,当下流行的风格就是这样——毕竟人都死了,还讲究什么合家欢大团圆呢,也不见得人世间比这里好多少,虽然通货膨胀率都差不多。 正在这时,塞利安听到办公桌那边有人在说话。 “真不跟你开玩笑,最近我们要推出一个关于古文明的巨作。”那人神叨叨的说着,“虽说这东西是远古时代的遗留物,关注的人越来越少了,但你总会感受到的……你的思维被那团阴影困住,你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直到为人的一切彻底消失。” 这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吞吞的接过话题。 “你被送进‘门’只是个意外,但在这里你生活得很自由。”回应者的声音很柔和,宛若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带着对陌生人的关怀与善意,“我们都是自由的,所以能越过空间裂缝来到这里。这本不该是我来的地方,是越权行动,会收到子系统抵制——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要等一个权限最复杂的同伴。” 塞利安猛地转过头,看那个穿着洁白防护服,正跟身边人说话的年轻男孩。 他之前从“门”里出来后,绮莉讲过一些有关古文明系统载体的内幕,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关于这个人的。 他当然记得这孩子,被人称为27号实验体,古文明系统里的“垃圾回收站”——那个不惜摘下自己首级,拖着一整条脊椎,恳求自己将他带走的悲惨幽魂。 第64章 奥利维弗 第64章 064.奥利维弗 那孩子依旧跟身旁那个满脸痴呆样的人说着什么,表情比以往生动了一些。 “在这里你依旧会死,但终究会得偿所愿的。你喜欢电影,热爱影院的一切,这地方就是你们这类人的归宿,尽管消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可那才是最公平的结果。” 他讲完,停了那么一会儿,随后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更加温柔的说:“终究还是会让你见到光的,我此生也都在追寻。” 塞利安从这番话里感到一种无法自控的期盼与渴望。 他静悄悄地走过去,看到那孩子的面孔——的确是27号实验体,没有错。 尽管此时的模样正常了许多,在一个本不该他出现的地方,但谈论的话题依旧熟悉。 塞利安看了眼他胸前的工作牌,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古文明的实验体基本都是贫民区的孩子,所以常用序号称呼,除了绮莉这类命稍微好点的主,但也是奴隶出身。 他组织了下语言,轻声说道:“奥利维弗?” 喋喋不休的年轻人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他。 那眼神没有惊讶、错愕或是困惑,只有一如既往的空白、沉默,仿佛对生命中出现的任何意外与灾难都逆来顺受,习以为常。 塞利安想起绮莉之前下载的资料——有关27号实验体的那一份,就存在权限密匙里——现在该称呼为奥利维弗了,这是那孩子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他的出身很普通,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在联邦的一所安保公司上班,最低端的那种职位,日子过得很平静,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人说的。 但在奥利维弗十二岁那年,他所在的居住区爆发了一场极为严重的生化泄露事故。 污染范围很大,死人是肯定的事,其中还包括他的父母,但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黑暗时代到来之前联邦就经常处理这种小案子,只要不涉及富人层次那么处理手法就很随便。基本都是将事情推个好几回,判定为承包人责任界限不清,最后再因为证据不足匆匆结案,赔点钱,然后一切皆大欢喜。 对于底层居民,涉事公司还会在赔款事宜上削个几大笔,象征性地把基础治疗费用结清,再把受害家庭交给福利机构,那么就算过去了。 可以想象那段时间奥利维弗的生活会有多艰难,就塞利安以往的认知来看,联邦建立的那些福利院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保障和日常看管,孩子们被送进去一个月之内能不死都算幸运了——他还因为生化材料的污染出现了很严重的器官衰竭,大脑也受到了影响,连看到一丁点儿光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十三岁那年,他在福利院提供的一份转交责任合同中,成为了联邦实验集团的一名志愿者。 虽说是自愿,但依旧是个非法童工,平时做的事都是最苦最危险的那种,工资没有,只管三顿饭。等他成年以后,或是因此染上其他疾病,就会被利索地开掉,再次沦为没人照顾的孤儿,平凡而痛苦的死在街头。 这种人生是你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腐烂,奥利维弗肯定也明白,他生命里遭遇的种种苦难只会更多,不会再有任何希望了——但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联邦内部多出了一股新生势力。 他成为了复生者的一员。 往后的时间里,奥利维弗在经历了极为漫长和痛苦的过程,他的身体每天都会插满了管子,没有埋怨和诅咒,只有无数研究人员的“鼓励”与“感激”。 这都是被安排好的,他们告诉这孩子,为了人类的未来,他必须坚持下来,他此生都将在一个永恒庞大的实验室中,困住他的是那些虚假的律令、合同与幻想。 塞利安记得很清楚,那些资料与之前做的噩梦一样,是看一眼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人性的狰狞与孩子的天真变异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只等着被人一点点挖掘出来,露出最黑暗疯狂的部分。 他见识过奥利维弗的手段,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诡异力量——与绮莉类似却没有那么畸形,调动起来的时候也很平静,但足够恐怖,是无声无息地给予你毁灭的可怕武器。 而此时此刻,奥利维弗穿着那套仿佛永远不会换掉的防护服,在一个充斥绝望幻想与恐怖电影的地方述说着他对人生的看法——用上级编辑的话来形容就是,“你在写什么狗屁玩意,这都是些陈词滥调的垃圾玩意”——倒是跟他那套子系统对上了。 绮莉不知道找谁顺了包烟,橙汁味的,她抽出一支,点燃,往这走了过来。 “‘垃圾回收站’啊……”她吸了口烟,奇怪地看了塞利安一眼,又将视线放到奥利维弗身上,感慨的说,“我还没杀过呢,你的辅助程序对我大有用处。” 这一瞬间,周围的墙壁和地板迸发出如人类皮肤般的皱纹,还在液晶屏旁讨论电影剧情的导演们瞬间变成空壳,接着有无以计数地人面虫从内里爬出,空气里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然后一切恢复原样。 苍老的皮肤褪去,旧的生命号叫着消亡,新生的躯壳长了出来,布满血管、脏器和骨骼。 在这种地方,两个子系统的冲突是灾难性的。 绮莉吐着烟,死死盯着奥利维弗。 “我的辅助程序对你反而没什么好处。”对方这才抬起头,仿佛还意识到自己身处现实之中,空白的说,“你是‘文件管理’,哪怕真把我吞了也只会让你自己撑死。” 她一副“你怎么那么聪明”的表情,缓步走过去,在这房间里就像是一位导演走向不服从安排的演员。 “你跟我是不兼容,但‘全方位检查’总可以吧?”绮莉说。 奥利维弗沉默的坐在地上,表情沉静,双眼空洞,但他体内游荡着的依旧是如同造物主般的力量,残酷而冰冷,能腐化一切生命。 “你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他说道。 塞利安插到二人之间,拍了拍绮莉的手表示安抚,将对方才抽了几口的烟拿走,留下一句“吸烟有害健康”,她冷着张脸踢了他一脚,骂了句“你没病吧”。 他又看向奥利维弗,尽可能声音和蔼的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是在下潜区的,怎么被送到这扇‘门’里了呢?” 对方盯着他,没有回答。 就这么过了两三分钟,塞利安还是没等到答案,于是转过身,一副专业人士寻访的姿态,冲那几个聚在一块的导演说道:“我们在拍一部有关爱与和平的教育片,这位新人导演很感兴趣,方便借走一段时间吗?” 那班子人立马笑着回道:“当然可以”。 很快,门外走来几个面容一模一样的接待生,她们把奥利维弗围住,友好地商量了那么几句,他最终还是起身,被带了出去。 绮莉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嘟囔着“怎么就兼容不一样呢,早知道多升级几次了”。 塞利安能感觉到她真是郁闷极了。 第65章 古文明的傀儡 第65章 065.古文明的傀儡 会谈室在导演楼的六层,里面的布置跟其他房间差不多,但显得更加私人,四处摆放着生活用品,一些零散的员工服,还有看上去就很廉价的摄影仪器。 绮莉打量了下,恶狠狠的说这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审讯,她必须添些东西。 塞利安还在想“审讯”是否有必要的时候,就看到一堆订书机、钢笔、橡皮擦、文件夹之类的东西从她影子里跳了出来——虽然有着文具的轮廓,但又是生物,一个个都有皮肤的纹理,内里隐约露出张脸,说不准是人的还是其他动物的,长着尖牙,怪异得很。 它们发出尖锐的争吵声,围着绮莉转来转去。 奥利维弗在这场景下仍站得住,他面无表情,眼里既没有畏惧,也没有仇恨,只是空白的等待。 他是一种在血腥里诞生,又只能在其中死去的生物,跟任何一个子系统一样,灵魂深处只有空洞和冰冷。 “请吧,尊敬的‘垃圾回收站’载体。”绮莉又拿出很多刑求用的工具,朝奥利维弗微笑着招呼道。 塞利安找了个较远的座位,还很贴心地把门反锁上,觉得如果那孩子不配合的话,绮莉是真的会开始折磨,尽管场面看起来会非常没人性,但他们在一个遍布恐怖电影的世界,暴力与黑暗就是通行货币,想做点什么事简直轻而易举。 奥利维弗走了过去,很自觉地挑了个镣铐给自己戴上,然后坐在地上,一副已经习惯这种对待的惨淡模样。 “我有些搞不懂。”绮莉抚摸过老虎钳、铁钩、火钳之类的东西,都是她在实验区里领教过的,现在想想成为载体也没什么好事,“你在下潜区好好的,没事来这做什么?” 对方一言不发。 “我知道黑暗时代来临前,你对联邦怀恨在心,但事后掌握这种力量的时候,你也完成了复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顿了顿,举起一个针筒,暗红色液体在内里轻微摇晃,“你看到了‘全方位检查’,所以留下了数据烙印,就追了过来,对吗?” “你想得太简单了。”奥利维弗终于回答,但也只是这一句。 他盯着绮莉,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她点了点头,向他走近。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是人类社会习以为常的戏码——折磨,强迫,毫无底线的获取线索方式。 塞利安打量着奥利维弗,对于他而言,哪怕成为了复生者,人生依旧是那副任人摆布,无路可走的被迫状态。 就像现在一样,他被困在一间小小的会谈室,是因为他们不让他离开。但在外界——或者说几百年前联邦还存在的时期,这类人就是能让各个机构赚得盆满体满的摇钱树,阴谋者们就喜欢底下养着的狗被人称呼“黑暗生物”之类的名字,那样才符合形象,结果是符合人心的满意。 塞利安忽然想到一些事——在权限密匙的数据库里,古文明包含了几千个子系统,只有绮莉那个“文件管理”是没有具体资料的——她并不是普通的载体,经过不下万次的调整与试验,新闻社说这生物是他们联合但丁创造的成果,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搞出新的——显然情况没他们说的那么随意,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更大的秘辛,但他查不到。 “我去过下潜区几次。”绮莉将奥利维弗的左手抬起,仔细观察了那么一会,随后将针头对准血管,缓缓推进,“那里有两百多个没被新闻社回收的子系统,都是因为时空裂缝太大,路程很麻烦所以就没管了,像你这样喜欢惹事的……倒也是稀奇。” 那孩子注视着针筒妹的液体流进自己体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情绪。 “这就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礼物吗。”他突然开口,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哑阴沉,“你对我太不了解了,我曾在下潜区碰到过他,领教过这药剂的威力,要不是能把它当作‘垃圾碎片’处理掉,现在也已经成为你那位好父亲的养分了。” 一小会儿的死寂,远处有谁的惨叫响起,估计又是那部恐怖片里的主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这世界黑暗的底色。 “被吓到了?你是当奴隶当习惯了还是怎么,绮莉。”奥利维弗笑了起来,不再是那副平静无神的模样,这笑有些疯癫,完全不是个孩子能露出来的表情,“你那么想知道答案,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活了,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傀儡,就在前段时间被人用契约唤醒了。那混蛋复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下潜区那几百个子系统杀光,我碰到了他——就在‘全方位检查’被激活后的两个礼拜。” 下潜区的时间流速不同,奥利维弗能在这不被发现,显然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找到了隐藏自我权限的程序。 “两百二十一个载体,你知道他们只撑了多久吗?”他抬头盯着绮莉,眼瞳里有血渗出来,是那药剂作用,但当事人并没在意,依旧说道,“二十七秒——甚至连半分钟都没到,这事要是让当初鼓捣古文明的那帮人看到,得多难过啊。” 塞利安完全噤声,但他知道这些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当初做的那些梦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没跟绮莉说过具体内容,可现在意识到那些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作为新闻社的顶级武器,想要得到绮莉的势力数都数不过来,但这一次提到的,原比过往的都要恐怖。 他不清楚下潜区那几百个子系统能否和她一样强大……但可是古文明筛选出来的实验体,绝不是你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生物一样,说杀死就杀死了。光是这里出现的“复制粘贴”都能占据一层地狱那么久,能秒掉那么多同级的玩意儿……他无法想象有多恐怖。 奥利维弗呕出口血,又无所谓地用衣袖擦了擦,针筒内的东西还有一大半,但绮莉已经把它收了回去。 她盯着那人,有什么东西在眼里一闪而过,像铁锈般暗红,宛若一颗待孵化的种子,转瞬消逝。 “然后呢?”她问道。 第66章 时代的悲怆 第66章 066.时代的悲怆 奥利维弗停了下来,又盯着绮莉看,吃吃的笑起来,这幅模样令人发毛。 塞利安能感觉到这人深呼吸了几次,以控制情绪——他正准备丢下一个炸弹,是能点燃整个黑暗世界的那种规格。 “还能说什么呢,接下来的事你都做过的。”奥利维弗朝绮莉说,“你被新闻社召回的时候,他们本以为古文明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发现了你,于是就拿那些还活在下潜区的人类做了个试验。那些已经迷离了几个世纪的无辜人,好几十万个呢,都盼着有一天能回家——” 他顿了顿,手死死地攥着镣铐,已经磨出血来,仍未停息。 “事后的评价真是不错极了,‘古文明为新世界献上的礼物’——那些精灵说得没错,这种事只有畜生和没人性的变态干得出来。” 绮莉知道他在说什么,子系统复苏后得经过一定的时间进行主程序修补,要花接近一个世纪那么久,但那会儿没人等得住,所以用了另一种大规模的违法方式。 人类社会必要的那种黑暗需求在他们这类变态的身上体验得淋漓尽致。这阴影太深了,你只要不小心掉进去一次,就永远爬不出来。 “你也杀过很多人,我们这样的工具活着就是为了杀掉什么的。”她想了会,觉得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负担,又补充着说,“你如果看新闻社的人不爽,当然也可以杀掉。反正过段时间我的契约升级就完成了,到时候随你怎么行侠仗义都行——那里大概三千来号人吧?够你杀好一会的了。” “你把人看的真扁。”奥利维弗沉默了几秒,阴沉沉的说,“三千多个……算上实力强的那一部分,用不到半小时,你知道我在下潜区杀过多少个‘系统垃圾’吗?” “你们杀完人后还得记下来的吗?”塞利安插了一嘴,跟个没事人那样抽起烟来。 “一万零五百多个,都是其它子系统的碎片,留在那会畸变成‘木马病毒’,我就顺手杀了。”那人揉了揉鼻子,过了两三秒,又说了句,“能给我来支吗?” “小孩子学点好的。”塞利安说,又转头去看绮莉,“你也记得吗?我从来不记这些。” “你好像在问一个人这辈子吃了多少粒米饭。”对方没好气的回答。 “好吧,我猜你也记不住大概了。”他将目光又放到奥利维弗身上,表情温和关切,像是个心理医生在对待一个抑郁症患者。 “你遇到了……那个人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我逃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有半个月,但还是被找到了。”奥利维弗将脸上的血擦干,这会情绪到时候平复了许多,他继续说下去,“来的是一帮经过‘主机加密’的人,我解析不了。他们说古文明的系统需要整理,现在的管辖方式太懒散了,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宗旨——每一个体内都有两到三套我没见过的子系统,并且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跟他们动了几次手,没打过,然后——” 绮莉忽然笑了起来,他生硬地停下来。 “‘主机加密’,你还挺幽默的。”她说。 奥利维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扭曲了,很渗人。 “你父亲就是被这玩意唤醒的,古文明目前最高的权限程序,比你身后那个‘全方位检查’要先进个几十代呢,放心,他也是个很重要的实验对象。” 塞利安拧起眉头。 照奥利维弗说的话来看,好像自己要不了多久也会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远古人员抓到某个地方,进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测试与调教,光是想想就觉得反胃。 “好好好,你继续说你的。”绮莉一副被打败的无奈表情,她站起身,走到塞利安身旁,伸手要烟。 “他们说我身上的漏洞太多了,必须得带回去修补。”奥利维弗就盯着二人在面前吞云吐雾,干巴巴的讲,“但我身上连带着的残余碎片太多了,所以他们用了‘回放’系统。” “回放节点是一次生化材料泄露事件。” 他长长的停顿,又笑了起来,嘴角裂得太大,像从什么恐怖片里爬出来的怪物。 “类似一个模拟场景,也可以说是真实重演,他们提前制止了泄露事件,然后抓了很多人到联邦大厅里——都是那些本该死掉的无辜居民,有些在哭,有些因为不配合被打昏过去了,实在是太吵了……你见过福利院饭点时的画面吗,几百张嘴一起哭着喊着,跟那个差不多。” “然后他们要我把这些人归纳为‘系统垃圾’,做该做的事。” 奥利维弗指的是‘垃圾回收站’的力量提现,他能将解析完毕的任何物体定为“垃圾”,随后进行回收处理——这股力量对血肉极为渴望,还能引起物质转变,先前周遭建筑拟人化就是一种体现。 当积累的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一片堪比深层地狱的禁区,什么生物都踏出不去,只能重复着衰老与死亡。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虽然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了……但那场景真的太真实了,有些人还在问不是已经危机解除了吗,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关起来。我听到一个女孩说,她只有五六岁,在问别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因为家里还有妈妈在等着,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安慰说没事了……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孩子的基数占了很大一部分。” 奥利维弗停了很久,像是在告诉自己得冷静下来,他接着说。“我经历过无以计数的折磨,但那一次……真的不是人受的。” 他想要现找些别的词汇形容一下,但显然没找到,语言碎得一塌糊涂,根本组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那时候在说自己做不到,这……这种修补方式前所未见,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然后他们说如果不做的话就要把我父母单独领下来用刑。” 他又停了一会儿,笑容愈发狰狞,透着无穷的绝望与歇斯底里。 “然后我照做了,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我最后还是看到了他们——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能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可还是天真的以为事情不会那么发展。” 奥利维弗又一次沉默下来,持续了很久。 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孩子哭了。 第67章 绮言 第67章 067.绮言 奥利维弗这次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平静下来,塞利安听他继续说那些死去人的名字和遭遇的痛苦,心想,好吧,绮莉看他不舒服是有道理的。 这是没人愿意听的故事,是你在人生绝望处境里留下来的暗疾,完全不是大家伙想要的那种发展。 他还在原来世界时也曾这么天真过,想秉持一些不同的观念——那时候他还很骄傲,反抗和同情刻在骨子里,有原则,有怜悯之心,对所有黑暗之事绝不服从。 到了现在,塞利安的大脑已经会时不时陷入空白,这病态的茫然每次都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接着才能恢复。那感觉就像是游离在人世间的幽魂,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哪,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身处全然陌生之地。 但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新闻社的同事说得很对,像他们这样的人,产生任何形式的诉求都会让命运变得更加痛苦。 奥利维弗是那种还惦记着内心所求的人了,所以日子越过越不好。 此时,这个可怜人低头坐着,衣服上都是血迹,继续说话。 “漏洞修补完成后,他们又带着我去战场——就是那两百多个子系统死掉的地方,这些人要我去回收权限碎片和还能运作的程序。”他说。 “都有‘主机加密’了,还搞得那么麻烦干嘛。”绮莉说,双手抱着膝盖,一副听儿童故事的无聊表情,“回收过来进行二次改造吗?” 奥利维弗朝他们扯出个笑容,这里的光线如此明亮,温暖,却叫人遍体生寒。像是极端黑暗的一大团,要裹着整个世界下坠,光影只是虚象,一触即碎。 他说:“不是二次改造,他们要做的是融合,所以把我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把那两百多个子系统敲碎了重新丢进熔炉里,造个‘运行操作’出来。” 塞利安下意识地看了看绮莉,那人没什么反应,仿佛在听某个不认识的人在跟自己说些软件推销的咨询。 “这又是什么?”他朝她问道。 “一个不是很好杀的东西。”对方沉默了几秒,这么回答道。 奥利维弗神经兮兮地笑起来,显然觉得绮莉那话讲得实在是有点幽默,她也懒得反驳,主要是怕他又哭起来。 那人就这么发了几分钟的疯,塞利安不得不提醒了句“你这样很容易缺氧的”,他才停了下来,继续说:“他们把我关到一个深度70的区域——也是模拟出来的深层地狱,造出这东西的肯定也是个高位系统,但我没交过手。里面至少有三万人的驻点,行动很专业,每一个都配有两到三套子系统,还有些是‘玩家’身份加入的,跟以往你们在阿卡姆城碰到的垃圾不一样,毁灭手段一绝。” “可能是你太垃圾了吧。”绮莉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下班时间就要到了,她还等着回收权限碎片呢。 “我由衷地希望你的契约升级能顺利一些,免得到时候权限全丢了,被你父亲重新关起来调教。”奥利维弗看了看她,同为子系统,显然知道对方的一些情况,“我试了好几次,他们都有办法让我的主程序哑火,所以才想到追踪碎片的方式,是很冒险,但那时候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就没想过要是死了也会被融进去,变成垃圾堆里的一部分。”塞利安问道。 他愣了几秒,随后干巴巴的说:“我没想那么多……” “好吧,我理解。”塞利安点了点头,觉得对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整天嚷嚷着想死,但心里又有未了的结——都是关于复仇啊、亲人啊、爱情之类的事,他以前工作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习惯就行。 “我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奥利维弗漫无目标地扫过房间,轻声说:“这层地狱的运作模式是最接近人类社会的,完全没深度65该有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那套子系统管理恰当,所以守在这的恶魔大公也没来找麻烦。那些‘导演’让我好好听话,有时候配合一下出演就行,还说我灵魂里的故事很精彩,让我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最好的。” “这些建筑群的规则很简单,只要我们老实工作,按照着它制定的法子去生活,就没什么坏事发生,直到被复制品彻底取代。” “取代?”塞利安对这词有些敏感。 “嗯,有段时间我等得不耐烦了,就想出去看看你什么时候会过来,但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空间仿佛没有尽头。每栋楼都有不同的规则,有时候还会出现程序暂时冻结的提示,所以没成功。”奥利维弗对此颇有研究,已经把这地方摸透了个大概,他接着说,“我以前见过‘复制粘贴’的载体,一百年前的事了,那家伙平时的作风可没这么柔和,估计是被反噬了。” 绮莉听到这话总算有点精神劲了,她很确定地朝塞利安点了点头,说这事以前发生过,子系统本来就容易得精神分裂,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喜欢偷描东西的另类。 “你们如果还想把我的辅助程序拿出来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我不会反抗的。”他看向二人,语气随意的说:“反正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暂时不会了。”塞利安尽可能温柔的回答道。 “随你们便吧。”奥利维弗站起身,将镣铐挨个掰碎,“两位大导演,现在我可以回去继续发呆了吗?” “滚吧,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烦。”绮莉摆了摆手,丝毫没有起身送一送的迹象。 奥利维弗径直向门外走去,他们没有再看彼此,也没什么好看的,起码这里的生活比实验室要幸福得多,尽管尾声的交谈不是那么愉快,但正常生活依旧得持续。 他一路走到门口,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绮莉。 “我不知道当初新闻社唤醒的复生者是不是只有你,能接触到‘原始系统’的载体不超过十个,或许是我看错了——也可能只是复制品而已。” 他停了会,身体无意识地绷紧,继续说。 “你妹妹绮言,好像也在这里。” 第68章 晚餐时间 第68章 068.晚餐时间 绮莉转头看他,朝奥利维弗灿然一笑,如同爆炸时产生的焰火。 “或许是我看错了,但模样跟你很像。”那孩子神经质地拉了拉袖口,说道,“就在二十七号商演楼,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那地方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愿意留的地。” 他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塞利安停在座位上抽烟,审讯后总是要来上那么几根的。他问绮莉还要不要,对方理也没理,一副空白模样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提醒下班时间快到了,可以去回收权限碎片了,那人才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他们离开会谈室,穿过走廊,这通道比原先长了许多,大概又是哪个人做噩梦的缘故,那种梦里基本都会出现走不完的旋转楼梯,但好在这一次是有尽头的。 “别担心。”塞利安始终面带笑容,一副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的正常模样,他说道,“我们会找到足够多的辅助程序,我不会让随便一个谁把你带走的。” 绮莉看了过来,眼中一片趣味的冰冷。 “知道了,我相信你。”她轻声的说,仿佛又恢复成刚开始的沉默样子,视线缥缈地扫着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也许真的看不见,世间的一切在这注视下都是没有意义的。 只除了她的眼瞳在走廊奇异的灯光下越发透亮,黑暗与冰冷的底色无法遮掩。 塞利安一如往常那样朝她微笑,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表情了。 他们又去新人演员区逛了一圈,确定权限碎片没被其他人拿走,然后回到最开始的那间换衣室。 接待台那的女员工早早递过来两张工作记录卡,表情甜美地说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把当天发生的事简单概括一下,就算完工了,剩下的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塞利安无比认真地完成了这项工作,绮莉就停在一边,满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记录卡,他写完自己那份后,又把她的拿过来帮忙做了。 虽然身处一个深层地狱里,但他却觉得这地方的节奏比阿卡姆城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倍,正常人该有的平静生活或许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灵异事件,也没有随时都会要了你命的黑暗生物徘徊。周围只是现代化风格的建筑,演员跟导演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除了片场里有点危险,但只要老实听话就好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概要还有字数要求,不能太短,塞利安非常有耐心地处理起这件事,当初在新闻社实习的时候,他就负责帮同事们手写文稿,字迹工整,清晰,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又有谁的惨叫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整栋主楼笼罩在幽暗之下,总算是有点恐怖片开幕的样子了。 中途有个浑身挂满人类脏器的家伙从走廊另一头过来,手里还提着把半人高的电锯,长得就像联邦以前最爱拍的b级片里的杀人魔——这地方本来就遍布各种恐怖电影角色,倒也不稀奇——他停在门口,盯着二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威胁似的看着。 绮莉留下一句“我把这傻逼处理一下”,就这么空手走了过去,差不多十秒后,她提着对方的脑袋回来,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这地方还是好人多,知道你心情不好还会过来帮忙解压,实在是太有人情味了 塞利视而不见地继续写文书,光从他这份工作记录上来看,今天就是平凡世界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他边思考着要不要再润色一下,边朝绮莉说道:“奥利维弗当初如果能早点死在实验区里就好了,起码不用受这么多折磨。” “这事可由不得他。”她说。 “他说你妹妹可能也在这,我们不过去看一看吗?”塞利安顿了顿,显然很关注这件事,“你们应该关系很不错。” “她不可能在这地方,因为我早几百年前就把她杀了,那时候她才刚成为载体没多久,弱得像个在花园里迷路的蠢货——就算真出现了,也顶多是个复制品。”绮莉对此很不感兴趣的样子,扯着嗓子说,“等我把那套子系统吞了,这些个复制品该去哪就去哪。” “行,你想毁掉什么就毁掉什么,我会帮你的。”塞利安没就这话题继续说什么,也没问任何有关她父亲的事,只是把写好的记录推过去,“签个名字,我们下班了。” 绮莉觉得这话听莫名耳熟,接着就想起自己之前就和他说过很多类似的内容——都是在阿卡姆城你想杀谁就杀谁,我会帮你解决这样的话,听起来猖狂无比——但的确能做到,并且有那个资本,她暗叹果然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彼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里有工作餐吗?”记录做完后,塞利安又问了一嘴。 他其实不饿,前段时间因为‘全方位检查’不稳定的缘由,他喝伊甸园跟喝白开水一样,每天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身体素质大有改善,这么问只是觉得吃顿晚饭会更符合他们普通职员的形象。 “有,免费的。”绮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味道不是很好。” “吃不死人就行。”塞利安决定出发,他还没尝过深层地狱的食物呢。 另一个人显然觉得没那个必要,语重心长的说能在这地方摆出来的东西都没什么好货,真想试一试可以去深度82。那里有个专门宰人做菜的金牌大厨,在地狱火得没边,做出来的东西还好吃,是那种你尝了一口就恨不得当场死掉成为新鲜食材的程度。 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食堂,因为塞利安坚持要体验正常人平凡且充实的一天。 楼层内人来人往,是刚结束排演的演员,他们看到二人都会很有礼貌地打起招呼,绮莉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心里想着,再多说几句就把他们都杀了,真是烦人。 塞利安在窗口拿了两份看起来还不错的中式快餐,食物非常新鲜,是用塑料盘装起来的,都是些家常菜,荤素都有,还送了两杯橙汁,简直不要太良心。 她看着对方将餐盘摆好,先是喝了点果汁,随后夹起菜尝了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塞利安长出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肯定是被鬼迷了眼,所以才认为这里适合长期居住。 他说:“真的很难吃。” 第69章 完美员工 第69章 069.完美员工 一天工作后的晚餐吃得还算温馨。 他们离开食堂,接待人员就在门口等着,是来送房卡的,又说员工宿舍离这有两公里,设备齐全,配有专属网络。二位如果有闲心的话还可以泡个澡,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的工作会很劳累。 塞利安对这提议半口不提,只是跟对方聊了好几句有关工作和薪水的事,全程保持微笑,时不时佯装出惊叹和感慨之色,仿佛真的打算在地狱影业内部好好发展似的。 接待员给出的信息很足,这层地狱没有出口,想要离开的话一般只能找亚巴顿,但这位喜欢造烂摊子的恶魔早几百年前就出去玩了,中途一次也没回来过——在片场的员工们都签了至少一千年期限的合同,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包三餐,有加班补贴,月薪二十个灵魂,期间不能请假,否则双倍底薪扣款。 深度65发生过大规模争权战,所以这会也算是陷入经济低迷期了,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古文明子系统接管那么久——那位接待员孜孜不倦地说,他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也很想跳槽,但外面啥产业都没,而且合同都签了,随意毁坏契约的后果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况且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老有小的,不得不选这份工作,灵魂在地狱就是流通货币,先不管品质如何,起码年底亚巴顿都会托人发点福利,各有各的好坏吧。 塞利安安抚了几句,对方很是感动,又说最近刚入职的人太多,那帮子新人总是会忘记把片场的门锁好,所以可能会有几个恐怖片人物偷偷跑出来吓唬人。诸如一些恶灵喜欢在走廊里飘荡并且随机挑个路人挖出他心脏之类的事,她描绘得极为生动,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在一个充满灵异恐怖法则的地狱里。 但内容再怎么阴森,他们还是得继续干下去,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比失业还要吓人的了。 闲谈结束后,他们选择散步回宿舍,一路上四处可见电影广告,一派狂热的现代氛围。 对于地狱影业来说,这代表着生存与产业率,但对于那些被抓来充当主角的人而言,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他们的死亡就是大卖的征兆,这就是一切。 周围同样在回去路人的演员们都是一副感动又欣慰的表情,美好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第二天的痛苦姑且放一放,现在是他们可以喘几口气的时间。 绮莉扫了他们一眼,神秘兮兮地跟塞利安说,这些人身上都有很多权限碎片,等睡着了再挨个拿出来,过程会非常简单,可能要搞出人命,但在这里死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会有谁在意的。 他点头说好,依旧扮演着碰到任何事都没太大反应的形象,表情温柔,是那个一闪而过,在阿卡姆公寓里为她做餐点的塞利安。 他们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发现员工宿舍出乎意料的大,是独立楼栋,上下有四层,哪怕在人世间也算得上很豪华了。 不对相对于面积,内里的装饰和布置就显得比较简陋了,墙皮发皱暗黄,吊灯还坏了好几盏,客厅里还有一大摊已经长蛆的血渍,没经过处理。像是有什么人暴死在这里,所以再也没人光顾过似的。 绮莉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身前的空间变得纵深起来,让人联想到隐藏在迷雾之间的洞穴。 几个晦涩复杂的字符从“洞穴”里跳动出来,缠绕了那么两三秒,然后弹出悬浮屏——是她在上一个“门”里唤出的那种。 塞利安觉得她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废墟里忽然钻出了某件举世珍宝,但那姿态、神色和性格都给人一种难以安置下来,随时都可能杀点什么东西的感觉。 “我在收拾这间死过好几百人的凶宅。”她一本正经的说。 “用古文明留下的系统收拾屋子啊。”塞利安哭笑不得的回,对方这行为跟压轴菜是凉拌沙拉可没什么区别。 绮莉承认的确如此,她要做的就是把这地方的智能程序重新激活,然后随便找个aic把房子好好打扫一番,她看上去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但这种事就是懒得亲自做,如果谁那么闲想自己解决的话也可以。 他当然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卫生处理了接近半个小时,这时间里塞利安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连接的是地狱专属网络,节目并不多,他随便挑了个频道看,是一个自称当代最伟大艺术家的男人在介绍自己的作品,基本都是油画集,还教导刚入行的新人该如何寻找灵感。比如先物色合适的猎物,将对方囚禁起来折磨个七年八载的,等灵魂崩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构图了,充满了黑暗故事该有的反人类话语。 “这人我认识。”绮莉没找到杯子在哪,直接把塞利安那杯水拿起喝了几口,一副正处于平稳生活的慵懒神色,“梵高当初神经没搭对收的学生,刚开始还挺正常的,结果后面路子越走越歪,前几年还整了个巨作——叫做‘尸空’好像,可傻逼了,给他老师气得不轻,直接搬家到下潜区了。” 他想象了一下,煞有其事的说那人还挺有计划的,起码目标明确,并且愿意为其付出实际行动,这样日子才不会过得那么凄凉。 “他有条胳膊就是被我折断的呢。”谈到这些事,绮莉看上去如此快乐——照她的说法,现在深层地狱都在推行人文艺术活动,一帮子借此杀人解乏的混蛋层出不穷,再这样下去迟早有天恶魔大公要带着所有势力来到现境,好好实施一下真正的“人文艺术交流”。 他们就这样对着电视节目聊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就到了熄灯休息的点。 绮莉将杯里的水喝完,一点儿也没留,她又朝塞利安问道:“你今天有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侧过脸回望,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补丁修补程序,很奇怪,一直都没有出现。”她继续说,“我们是古文明的载体,按理说已经被检测到了。” 塞利安点点头。 “你在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走吧,我们去工作区看看。”他站起身,径直朝门的方向走去。 绮莉有些迷惑地看着他这么积极的动作,心想,完美员工的形象还真是深入灵魂啊。 第70章 资深演员地带 第70章 070.资深演员地带 他们一路闲逛着前往工作区。 绮莉挑了个碎片最多的地方——一间跟会堂差不多大的打印室,天顶的标牌染满血渍与锈迹之类的污物,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员工们抱怨加班的交谈声——都这个点了,简直尽心尽责到让人动容的地步。 塞利安走进去,微笑着朝里面的同事打招呼,同时也看到了内里的场景。 画面极度血腥,五六个人正谈论如何摆放尸体才能看着会更有冲击感,钢筋和长剑刺穿了墙壁,血和内脏随意地落在地面,散成怵目惊心的一大片,骸骨倒吊在半空,乍一看还真是一副另类的艺术画。 周围一片寂静,绮莉跟着走了进来,注意到这一幕后由衷地说了句:“来点火焰效果会更好。” 塞利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加了句:“再来点宗教特色也不错。” 那伙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随后拍手称好,说他们简直是布景大师,并且询问两位有没有兴趣加入道具组。 “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最近也在筹备新电影。”他微笑着说,又客套了几句,说需要的话一定会联系,接着走到一个闲置的打印机跟前,一副要整理什么文件的模样——在这个规则重重的地方,还是需要保持该有的形象。 绮莉就在他旁边坐下,也懒得做点保持基本人设的行为。 其他人对着尸体鼓捣了许久,大概是觉得加班时间太过枯燥,他们聊起最近影视城的八卦新闻,说有帮新人演员在进片场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悬在空中的高科技面板——就是你在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些系统界面,搞得跟赛博朋克年代一样,遇到那玩意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塞利安立马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那震惊之色完全看不出是装的,他加入话题,和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有个女同事抱怨着说去事发地点在二十七区——是个耳熟的地方,奥利维弗前不久就跟他们提过——那人接着说,自己明天就要去那帮忙,希望运气别那么背,还问起塞利安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他劫后余生的说自己上个月刚从那里忙完,但都没听过那消息传出,现在想想实在是有够吓人。 大家都表示很理解,说亚巴顿虽然人不在地狱,但眼线一堆,老人家早就让公关部给出封口通知了,他们也就私下谈论个几句。 “最近恐怖片人物逃出来乱惹事的情况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新来的代理人在做什么”一位年轻些的同事忧愁的说,“工资拿的比我们高就算了,屁事都不会做一件,唉……嫉妒啊。” “人家可是古文明的系统载体——你们听说过古文明吗?据说是很久之前的时代产物,每一个从那里出来的人都是狠角色,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那种。”另一个人接过话题,饶有兴趣的说。“不过咱们也经常杀人……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特别的。” 绮莉笑了一声,那伙人被生硬地打断,满脸不明所以的看了过来,她摆了摆手,说不用在意。 塞利安听着这些交谈——这就是地狱居民枯燥生活下的唯一乐趣,充斥着血腥与噩梦故事,但又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黑暗中,规则不可违背,也不容许太多的质疑,所以大部分人都糊里糊涂地沉进去。 其他人又聊了会儿天,开始陆续离开,有个走之前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将倒吊起来的尸体卸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 那人顿时张开眼睛,呈现出原本濒死的模样,他回头看了眼被落下的内脏,又看了看自己已经瘪下的肚皮,语气恶狠狠的说:“你们就不能温柔点吗?真的是……扶我一把,起不来了。” 对方满脸赔笑,说最近活人实在太少了,为了效果逼真只能这么做。他捡起大肠、脾、心肺之类的器官,塞利安还搭了把手,收到一阵感谢之声,很快他们就走了出去。 他看了眼时间,心想这个点大概不会再有谁过来了,自己也不想再跟一堆活死人聊七聊八。 直到最后一个同事与二人告别,绮莉才站起身,朝个停在角落里的打印机走去。 塞利安正想问点什么,就看到她踢开机器,手指在虚空里点了几下,一扇巨大的铁门便凭空而出,模样破败古老,但又显得格调十足。 “我就知道,漏洞入口。”她说,仍在看那扇门,表情令人惊悚,“因为复刻太多赝品了,所以那套子系统有些吃不消了,他们之前说的高科技面板就是回收通知——这些玩意当初是怎么被造出来的,就怎么被吞回去了。” 塞利安没问具体细节,其实就算问了绮莉多半也不会解答,他只要保证跟得上步伐就好。 她盯着那门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按住门闩的位置,用力一拉,传来一阵破裂的声音,直接打开了。 门里是一条同样破旧的长廊,遍布肉眼可见的霉斑和暗淡血迹,就像是某部惊悚片的倒影。 “走了。”绮莉踏了进去,转身朝他伸出手,“这里就是‘资深人员’区域了,我可得看好你。” 塞利安神经质地盯着她伸出的手看了几秒,随后微笑着上前,轻轻握住。 他们顺着长廊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水泥柱,偶尔可见几个隐约的手印,都很小,看着就像是孩子留下来的。 接着出现岔道,视野开阔了不少,依稀能见到有穿着工作服的职员抱着文件快步经过,还有坐在轮椅上看书的老人,是一派正常生活的景象。 但这里没有阳光,天顶永远暗淡阴沉,周围甚至没有任何高楼建筑,仿佛只由无尽的过道与门扉组成。 绮莉拉着他的手往右拐,他们路过一扇铁门时,能清晰地听到内里传来的指甲抓挠声,还有压抑的哭声与惨叫,门的表面脏兮兮的,铺满了颜料和黏腻垢物,永远都洗不干净。 “现在才有点深度65的样子嘛。”她说,又作怪地模仿起塞利安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你说是不是,我亲爱的管理员。” 塞利安真有点哭笑不得,摇着头说她怎么报复心那么强。 绮莉翻了个白眼,带着孩子气,像是刚刚玩了什么特别有趣的游戏,简直难以相信这种人手上沾着的血可以汇成片深海。 第71章 水果味 第71章 071.水果味 经过一个新的岔道,绮莉挑了个与天顶灯光相反的方向走过去,塞利安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这地方的设计完全不符合建筑逻辑,墙上时不时长出几乎人那么高的告示牌,歪歪扭扭,仿佛人体多出来的红色器官,上面的字很清楚,写着“世界末日避难所:内部区域”。 尽管大体布局跟外界差不多,但就是会给人种一下子从正常规则和光线里坠落的反差感,等你回过神时,已经身处污秽阴沟里。 “这就是深度70以上的地方才能出现的‘智能补丁’,我们运气很好,在这能碰到很多辅助程序。”绮莉说着,目光一直看那些雨后菌类般冒出的告示牌,“当初被送进地狱没多久后,还活着的复生者们都受邀参加了场宴会。” “庆功宴那种?”塞利安问道。 “对,一个音乐家办的——叫鲁兰斯·查理斯好像。”她朝他笑起来,笑容在周遭的阴沉色调下显得灿烂而冰冷,杀气腾腾,有种实质性的侵略:“在地狱可有名了呢,是那种在家弹弹曲子就能引起重大灾难的狠角色——这家伙对古文明颇有研究,为避难所的搭建付出了很多心血,因为我们的变异因素太大,所以创了那个玩意想修补漏洞,结果没想到越来越夸张。” 她从不觉得一帮子能毁掉世界的精神变态能有什么改变,这当然不会是好事。但在那个时代,联邦高层的脑子只跟着金钱和权力走,他们管这事儿叫“长久营销”,这就是核心里的核心,会控制着你到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 塞利安对那位音乐家的名字基本没什么概念,名声这东西只会给人增加没必要的光环,如果他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贫民区的孩子,对此更不会有什么感觉,但还是追问了下细节。 “就是那个《黑色星期天》的作曲人。”绮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对她而言,回忆以往不怎么在意的东西实在有些困难,“他进过集中营,运气很好地活了下来,深层地狱里的人特别喜欢这种经历过什么大屠杀之后的感人玩意儿,就好像有几百万个死人的骨头卡在你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说完,又顺便嘲笑了一下那位音乐家当初还被评为地狱十大善人的榜首,还有人专门做了个电影。在那部片子里,他就是个富有同情,极为关爱弱者的家伙,剧情跟画面拍得就像是什么廉价肥皂剧。 “听起来倒不像个坏人,怎么就被带进地狱了。”塞利安说。 “世界上不该下地狱的人多了去了,又有谁在乎呢。”绮莉又朝他笑,还是那副天真而无辜的样子——看得他有些发冷,因为非常清楚,在这光鲜亮丽的躯壳之下,是一片血淋淋、腐烂掉的世界投影,只是他有时会不愿意看,也不想看得那么全面。 他沉默了会儿,本想再聊些别的,但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塞利安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两个打扮极为精致的演员在劝导着一个女孩去做什么,交涉并不是很顺利,于是他们收回笑容,揪着那孩子的头发往长廊的更深处拖去。 他仔细观察了下,然后发现那只是长得像个女孩而已,或者说其实并不是人。 尽管她有人类的外形,却充了满不协调和异样,似乎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颤动,被拖行的过程中还掉下一堆米粒状的细屑,塞利安看不太清,但隐约能看出那些东西四散开来,往角落里爬。 “虫子。”绮莉只瞟了一眼就给出了定论,“一个由虫子拼凑起来的人,还挺活泼的。” 那东西大张着嘴,里面是参差不齐的黑色蠕虫,充当着牙齿的那部分。 演员们推开扇门,把她猛地拽了进去,尖叫声更为凄厉,听上去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人类图谱里的怪物在呢喃着疯狂的呓语。 他们擦了擦汗,大声喊着“把抑制药剂拿来”“先把她舌头拔出来”之类的话。 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标准的恐怖片场面,但给人的感觉可恶心多了。 “换句话来讲,也是个智能补丁修补失败的产物。”绮莉说,“一般是给系统载体用的,这种基本都是碎掉的复制品强行升级的结果,放心,你如果修补不成不会变成虫子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会拒绝那个提示的。”他回答道,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本来就该拒绝,过载的下场可比变成非人怪物恐怖得多。” 说话间,两人走到那混乱房间的门口。 其中一人正拿着镊子把那怪物的牙齿——或者说是虫子一条条拔出,声音总算小了些,另一个人一副结束完痛苦工作的释然表情,还从身旁的冰柜里拿了瓶酒,又拆了包全新的烟。 注意到门外有人停留,他们转头看过来,然后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塞利安也非常自然地回以个微笑,还说了句“工作辛苦了”。 他们邀请二人进来一起喝杯,他摆了摆手,说还有事情得做,下次如果再碰面了了肯定好好喝上一顿,简直是一种大家都很熟悉,非常照顾彼此的融洽氛围。 离开之前,塞利安看了几眼那人放在到一边的香烟,接着便重新换上笑容,非常不要脸地找他要了几根,或许是因为态度过于诚恳,对方把剩下的都给了他。 绮莉满脸写着“你是不是有病”,就站在不远处,瞪大着眼望向他。 “给,水果味的。”塞利安抽出一支,想了想后,走上前将烟放到那人唇间,拿出打火机,利索地点上。 绮莉明显的怔了一下,这动作跟字词都很正常,但是此时此刻连在一起却让她根本弄不清什么意思,好吧……不算太久前自己的确说过“水果味的比较好抽”这种话,但那听上去应该很随意的,没想到有人当真了。 塞利安盯着她看了几秒,又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很一般。”她说完,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又很快改了下口,“好吧好吧,其实还不错,算你小子现在识趣。” 他没再说下去,也给自己点上一支。 随着继续往前走,两侧的房间里重新出现尖叫声,动静越来越大,令人联想到各种痛苦、绝望、折磨的处境,是人类精神的深渊。 保持冷静与理智从来不是件容易且理所应当的事,这世间有很多事物能把人拖到怎样无底怎样黑暗的阴沟。 只有他们两人若无其事地在这漫长过道里走着,对那些癫狂呓语毫不在乎,就仿佛见过太多这类事儿的神只忽然醒悟信徒们的珍贵,所以打算要去救点什么东西。 第72章 二十七区 第72章 072.二十七区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绮莉都没说话。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神神秘秘的。 他们继续向前,塞利安也没问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反正跟着走就对了。 走廊像个空荡荡的肠道,透出阴森和凶险,一副要有灾难发生的样子。 就单论氛围来说,造出这地方的人绝对是一流高手,路上时间不短,他们已经碰到好几个奇形怪状的畸形人种——有时会忽然从天顶倒吊而下,有的在转角扑面而来,但都不会做实质性伤害你的事——可能原本是想做的,塞利安就记得有个浑身长满脑袋的臃肿男人往绮莉身上吐了口痰,然后他被削得只剩下一条可怜兮兮的脊椎,从那以后就没什么东西敢靠近了。 平静只维持了半个钟头的功夫,前方的走廊忽然传来谈话声。 是两个员工,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个桶装满内脏的铁桶,正抱怨着说“这他妈是第几次加班了啊?老板一个月才给几个钱,还要我们那么拼命。” “别提了,合同违约了可是要被拉到汉尼拔的餐厅当评委的,你总不想边吃自己的小腿边写美食测评吧?”另一个人幽怨的说。 他们头也没回,就顺着主干道往里走去,声音越来越小,依旧在说着“前面就是了对吧”“嗯,快到了”“那帮新人演员真是越吃越多,烦死了”之类的话。 过了十几秒,那两人的声音彻底消失,绮莉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理说我们不应该跟过去看看吗?”塞利安问道。 她站在墙壁的边缘,如同一个幽灵。 接着,他看到绮莉抬起手,指尖微微颤动的,像是在遵循什么未知疯狂的规律。 她转过身,往墙面径直走去,姿势像个看到某种艺术品但又不敢完全触碰的孩子,拇指轻轻划过,离墙壁始终存有几毫米。 塞利安凑过去看,面前仍是一片大型废墟工厂该有的发霉墙壁,透出枯败而腐朽的气息,但当离得如此之近时,你才能发现不同。 墙里面有很多眼睛。 是一颗颗人类般的眼球,正在墙皮底下胡乱地爬,有的则是静止不动,被蹭掉的墙面像是斑点。周围传来一阵黏腻器官蠕动的声音,但又不是真的有,只存在塞利安的脑子里。 这整栋建筑里都长满了这类恶心人的玩意儿,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藏在黑暗里。就像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缥缈事物,有一种生从没见过光的幽暗感,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走廊,越发感觉那是通往人类文明终结的路径。 “监察程序……是‘复制粘贴’没有的功能,真是奇怪啊,子系统之间本该无法复刻权能的。”绮莉断断续续的说,此时此刻又有些以往大脑陷入混沌的空白模样,“吃太多所以强制升级了吗,那载体早就要崩溃了,根本维持不住整层地狱的运作。” 塞利安感觉自己在听天文,说道:“能讲得清楚些吗?” “你可以理解成一条橡胶套里忽然蹦出个婴儿,而且那孩子还茁壮成长了。”绮莉说,“这片建筑能长这么大,需要很多养分——但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要么是有多个子系统,要么就是‘复制粘贴’的新载体嗑嗨了,把自己的版本强制升级了几遍。” “我们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养分?”他想了想,又问道。 对方用一种看弱智般的眼神看了过来,无可奈何的说:“我们还没死呢。” “好吧,‘复制粘贴’如果强制升级了,情况会怎么样?” 绮莉还真仔细想了那么几秒,语气笃定的说:“比较难杀,毕竟智能补丁也在这,载体的精神会彻底失控,最好结果就是我受点皮外伤,然后你当场被拍死。”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死得那么快。”塞利安瞪着她,暗叹真是良心喂给狗吃,也不说些好话——不过指望一个杀人机器讲点什么顺耳的东西,也的确太为难人了。 “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的灵魂找回来的。”绮莉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诺说给就给,也没管到底能不能做到,“地狱我熟人多,跟回家没什么区别。”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继而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来时的走廊已经完全消失了,此时此刻被蠕动着眼球的墙体替代,也许还在,但已被这层怪异渗人的皮肤裹住,再也看不到内里的实物。 塞利安往绮莉那方向靠了几步,无论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事,他这位“好朋友”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哦,它自己靠过来了。” 她盯着那墙有那么一会儿,随后握住他的手,转过身望了过去。 幽暗之中,周遭的所有都悄然改变,在仅剩的那段长廊尽头多出了一间屋子——门的前方立着无以计数的红色栅栏,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其实不是什么防护栏之类的东西,是一条条剃掉皮肤的人类小腿。足尖的位置也经过精心的处理,被磨得非常平滑,所以立在那才显得有些别物的错觉。 屋子的规模很小,但内里的空间看起来却远比外围看起来大得多,似乎就是他们白天工作的地方,隐约还有人影走动。他不是很确定,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太相似了。 “还挺快的,这就到地方了。” 绮莉指了指那建筑前歪歪扭扭的灯牌,很破旧,正在费劲地闪动,上面印着锈迹斑斑的字样:二十七区。 塞利安盯着那方向看,屋子里的灯光幽幽亮着,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符合一切恐怖片该有的氛围。 好一会儿的时间后,她又郁郁的说:“啧……好像又不对啊。” 她往灯牌的位置走去,脚步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和紧迫。 “怎么了?”塞利安没带犹豫的跟了过去,鬼知道背后那堵墙会不会靠过来,他可不想跟那些走廊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绮莉停在那排“栅栏”面前,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盯着内里的模糊景象,像是在思考。 过了几秒,她又转头看塞利安。 “你听到了没?” 第73章 表象世界 第73章 073.表象世界 她说完,似乎是觉得那话不太现实,又朝塞利安和蔼一笑,补充了句:“听不到也不要紧,但我得进去一趟。” “这话听着更像是恐怖片该有的剧情设定了。”塞利安笑吟吟的说,这时才发现对方的礼服下摆像是被刀子割了几道似的,出现了深浅不一的缺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的。 “你在外面等我就行,里面很危险,刚刚还有个弱智象征性地给了我警告。”绮莉说着,又去盯二十七区的门,脚底的影子细微荡动起来,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捧幽暗的血色,有什么东西躺在其中,好比庞然大物的缩影。 “——没人可以给我下马威,我要宰了那个畜生玩意。” 面对这类事的时刻,她又回到了那种老牌杀手的暴戾气质,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拿钱交货,要么生存下去就行。仿佛从始至终都还是那个疏远的生物,带着蔑视生命的随意,只是听从管理员的命令,尽可能公式化地回答每一句话,面对家务活毫无头绪,车技很不错——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塞利安模糊地想起这些子系统之间的斗争,那无以计数的痛苦、死亡和背叛都像是司空见惯的。 “好吧。”他用那种无辜的样子看着绮莉,说道:“那我尽可能活得久一些。” 那人思考了会,转过头,有些忧虑地看着他,随后又蹲下身,伸出手在那汪血色阴影里捞点什么,嘴里还念叨道“真不让人安心”。 塞利安没等太久的时间,他看到有颗像卵一样的东西被绮莉拿出,她快步走来,一脸郑重地把它交给自己,姿态小心翼翼地仿佛这是什么镇国之宝——但也的确属于。 “痛苦共享。”她满脸肉疼的说,恶狠狠地剐了他几眼,又在卵的表面点了几下,那东西瞬间散开,流水般覆上皮肤,随之深陷进体内,温暖而轻柔,像这世间最轻薄的纱,却有着承担死亡的力量,“‘文件管理’的一个自保权限,可以百分百分担契约对象受到的伤害,就借你用这一次啊。” 塞利安是真有些惊了,这东西光听着就像是某种庞大机构的命门——用上级编辑的话来说,“你一定会非常遗憾自己死后不能把它带进棺材里”,说借就借也太豪横了吧。 “我会好好保管的。”他尽可能用此生最认真的表情承诺着。 “你能保护好自己就算谢天谢地了。”绮莉说,“我不会去很久,杀完该杀的东西就回来,等里面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再一起进去捡垃圾——它算是被动防火墙,你受到攻击就会启动,‘全方位检查’只激活了2%,但对一些普通地狱生物也够用了,情况不对就先下手为强,你那三种类型的‘孩子’可不是吃素的,知道了吗?” “嗯。”塞利安点了点头。 绮莉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不信任,她这种长相作出这种表情会显得太过深情,塞利安觉得可能是因为双方一开始就处于种勉强的契约绑定位置,毕竟以往管理员都活不过半个月,他也算是创记录了,所以这会莫名有种朋友之间生离死别的即视感——他认真思考了会,觉得等回去后让对方剪一剪头发的机会更大了。 “我很快就回来。”绮莉又重复了遍。 “我已经知道了。”他说。 “这个自保权限真的很贵,你可得好好活下去。”那人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塞利安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无奈,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露出个与从前不太一样的笑容,杀意毕现,令人目眩。 “我一定会的。”他回答道。 绮莉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消失在那栋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建筑里。 塞利安找了块还算正常的空地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的布置就像个大型迷宫,排除占据大部分视野的墙壁,就是四处可见的内脏走廊和人体栅栏,偶尔有条看着还算正常的缺口,内里延伸开外,景象如此整洁干净——除了种了些长满人首的怪异果树外,倒也算是正常。 这片空间依旧在病变,并且越来越严重,是外围平和表象隐藏起来的疯狂幻想。 他翻出那包水果味香烟,拿了一支,点燃抽了几口,随后把虫婴、玩偶和蜈蚣都喊了出来,场面顿时热闹了不少,尽管都是些模样狰狞恶心的怪物,却可比之前有烟火味了许多。 他感觉还算惬意,这里虽然是一层地狱的最深地带,无处不透露着变态黑暗的痕迹,但还是有人尽力把它伪装成一个规模浩大的培训机构样子。新闻社里也有很多非人生物,设定跟这地方差不多,因为老板说多种族工作才是最合理最经济的方法。 “地狱影业”本身就是一些有钱的地狱权贵放置些社畜的区域,他们用人类社会流行的那套规则教养怨灵和基本只存于幻想里的恐怖片角色,矫正的过程花不了多少时间。这些人生产出的痛苦就是热门电影,他们也同样需要工作维持生存,双方的地位虽说极为不平等,但也算是互利互赢。 阿卡姆城也有这样的地方,给你口饭让你卖老命,不然就死在街头——可见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哪种场合,资本的痕迹都有处可寻。 就在这时,塞利安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转过头,发现原先遮挡大半片空间的墙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类似接待大厅的地方。光线明亮通透,风格气派得不成样子,地砖以白色为主,暖黄色的灯光照过来,显得专业又故作轻快。 穹顶的吊灯璀璨如白昼,门口就是座金色大理石招待台,一个黑发女性坐在背后,穿着有“二十七区测试实验工作人员”标牌的制服,正在心不在焉地剪指甲。 塞利安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去看,发现前方不再是那摆满人类肢体作为栅栏的屋子,而是一扇亮着灯的门。 它静静地立在面前,不像有什么危机,如此寻常,只是你这漫长一生里不小心经过的地方。 他看到门扉中央的标牌,被侵蚀得有些严重,上面用红色记号笔画着个感叹号,右侧紧贴着一行字,写着:二十七区欢迎你。 他终究还是被拉进来了。 第74章 正常 第74章 074.正常 塞利安很难相信这里就是二十七区。 内部的建筑风格与从外界看起来截然不同,颇有种社区服务中心的样子,门右侧的墙壁上有面窗户,挂得非常高,隐约看到天色。塞利安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是那种没有任何希望的黯淡阴沉——质感很塑料,这种天空绝不是辽阔的,更像是有人把带有相同色系的铁板一块块贴上所形成的景象。 一个被精心营造的大型片场,他总能认出这种地方,所有人虚伪成瘾,会扮演起正过着多么寻常生活的平静模样。 有个玩偶跳到他背上,小声地说后面忽然多了好多不认识的人,但看起来非常好吃——塞利安转过身,发现的确如此——一切就像是某部惊悚片被按下了开始键,所以群演们立马涌了出来。 大厅的右侧是休息区域,分布着墨绿色的沙发和玻璃茶几,上面摆满了零食、杂志和参观指南,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在闲聊,一副在自己家般的放松姿态。 他盯着看了会,发现一个年轻女孩手里的那本杂上写着“世界末日避难所购物手册”,底部还有个小字,特别介绍着说这本是避难所和二十七区的合作版,封面还是亚巴顿的画像。 在休息区的不远处甚至还有专门腾出来的儿童游玩区域,空间足有五十平方米,座落着滑梯、塑料球和充气玩具,几个只有五六岁左右的孩子正嬉笑着玩闹,入口处还有对情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表情期望,带着幸福的微笑。 虫婴们和蜈蚣往他们那方向爬去,但这些人仍旧视而不见的样子,在自顾自地聊天,部分碎语传到他的耳里,都是些“我家孩子从小就喜欢玩扮演游戏,但年龄太小啦”、“可不是嘛,这地方可大了”、“最近新出的电影看了没?我觉得真的很不错”之类再平常不过的内容。 塞利安满脸空白地站在这些人声之中,觉得面前的场面实在是让人感到眩晕。 虫婴们爬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咿咿呀呀地问:“爸爸我可不可以把她吃掉啊?” 他已经懒得回答这类问题了,但想了几秒后,还是说了句:“吃一点就行。” 那人的脑袋顿时被啃了一半下来,血浆和稀碎骨渣溅到墙壁上,可却继续跟身旁的同事研究起杂志上的服装搭配,动也没动一下。 与此同时,她旁边那个被溅了满脸血沫的工作人员还在评价着什么,塞利安听到她说:“这套衣服确实不错,很符合新电影主人公的形象——这年头大家都喜欢些皮囊不错的明星,尤其是这种权谋剧情,男主角站在王位上笑起来的样子得多好看啊。” 只剩半张脸的女人赞同着说,声音含糊不清:“哎呀,咱们的想法一样,我去接杯咖啡,你要不要来点?” 她站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每迈一步就有混浊的脑浆撒出来一些,但依旧没有死去。 塞利安明白了个大概,面前只有一条路,他贴着墙往内前行,周围人各自说着自己的话,老老实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没一个人朝他多看一眼。 这感觉很特别,你身处一个看起来无比真实的世界,暖气紧贴着皮肤流过,但总有些东西是无法被触碰到的,也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和招架,因为一切只是从你的身边经过,并无其它。 当世界寂静到令人战栗时,你才会发现自己对任何事物都一无察觉。 走廊远比想象得还要长,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塞利安和一位中年男性工作人员擦肩而过,对方脚步匆忙,正低头望着手里的文件,他甚至能看到那人眼中的焦躁,仿佛有什么极其难处理的事发生了,正等着有人去接管。 他跟上去看了几眼,文件上写着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和各种专业的词汇,最底端还有个加粗的备注,说的是一位叫奥利维弗的演员因为不配合导演的安排被关禁闭了,该对象非常危险,他们花了好大的劲才搞定,但只是暂时的。 塞利安停了下来,脑里浮现出那孩子当初在会谈室里,神经质般又哭又笑的记忆。 正在这时,走廊背后忽然传来一种细微的声响,非常清脆,就像是金属被人拖拽在地面时发出的摩擦声。 他一动没动,试探的问:“绮莉?” 没有回应,但声音消失了。 “难吃难吃难吃难吃。”虫婴围着他转悠,神经兮兮地重复着一句话。 接着塞利安就看到了——有个“人”从一间标注着“道具室”的房间里走出来,身体勉强还像个人形,但太瘦了,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是具被剃掉大半皮肉的尸体。 头的那一部分毛发脱落,残留的几块肉状物也已严重腐烂,蛆虫横爬,露出森森白骨。手脚的位置也倒了过来,肢体基本都呈现剖开的状态,血肉模糊中凌乱地插着几把金属刀具,以及铁钉、玻璃碎片之类的,使得它往前走一步都会被蹭下些肉块。 然后是第二个,看起来大概是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后的阴影里,同样是狰狞且血腥的残缺状态,身上扎满了乱七八糟的工具,看起来就像是个风格别样的拟人刺猬。 塞利安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玩偶们一哄而上——它很脆弱,脑袋与肢体被轻易地扭断,只留下光秃秃的躯体躺在地上,那些金属道路也被拔了出来,碎裂得不成样子,还有防腐剂之类的东西从血色的空洞里流出。 那些烂掉的血肉哪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都还在抽动,迹象仿佛是要重新组合到一起。 越来越多的“人”从道具室里走了出来,玩偶们杀得正兴起,一副骄傲表情,骑着蜈蚣大声的说“胆敢欺负爸爸,我弄死你们”。 塞利安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正准备继续前行,但下一秒,那回荡在其脑海深处,已经消失许久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它说道:“检测到‘世界末日避难所’自带智能补丁,当前可恢复10%主程序,是否进行更新?” 塞利安揪住一个想啃食尸体的玩偶,同时脚步不停地离开这里,他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回道:“我拒绝。” 第75章 叠加状态 第75章 075.叠加状态 塞利安当然不能升级,眼下的情况也没糟糕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如果说目前还能活得久一些,那么接受智能补丁的升级等同于招惹了一股绝不能触碰的恐怖力量,到时候可没人能救自己。 他顺着走廊前行了好一会儿时间,周围开始飘落起风化的办公室垃圾,还有一些经过基因改良的植物,无风摇摆,狂放地在建筑内部生长。 他站着的地方曾是间办公室,也可能包括接待厅那的儿童区,几处粉色俏皮样的桌椅倒在植被里,完整的样子很新潮,但已经此刻已经严重残缺,褪色已久了。 塞利安四处查看了下,确认自己在这建筑的哪一部分,在半碎开的屋子里有个还能运作的电子导图,足以判断他正处于二十七区的b2层。 他又喊了一声绮莉的名字,那人大概就在某处,但这里的空间太过混乱,带着种令人迟钝的滞留感,如同真正的沼泽,什么回应都接收不到。 没有具体的出口,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连死亡都要被凝窒在其中,仿佛肉眼可见的灰色物质,人世间任何规则都丧失了意义,只留下空寂和阴森。 塞利安在办公室外找到一个通往上层的楼梯,那东西一副濒临崩塌的危险姿态,没别的路了。他坐在蜈蚣身上,一群噩梦产物都默契地没有出声,顺着楼梯的方向走上去,同时谨慎地查看周围的环境。 接近b1层入口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液晶显示器,就镶在墙里,在这末日废土般的场景里极为显眼,荧光大亮。 上面介绍着说,二十七区是地狱影业最为有潜力的演员们的训练场地,能到这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命中注定的结果,主办方亚巴顿先生这次定下的主题也非常有挑战性——叫做“灾难来临时”,以此特地鸣谢“世界末日避难所”的友好参与,这可是少有的大型商演,恶魔大公们实时观看,可不能出现一丁点的意外。 接着就是开场预告,显然经过无数次的排练跟试验,画面和音效都做得很精致,配的是史诗感的bgm,旁白以缓慢悲壮的语调诉说人类因难以控制生化技术造成了大规模病毒爆发,大部分人都死在这场浩劫里,剩下的一小部分要做的就是跟各种畸变生物斗争,重振人类之光。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片腐烂的土地之下还有股神秘力量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切。 塞利安看得一阵肝疼,尽管场面拍得多么先进且富有大片的即视感,但这剧情真是有够俗套的,倘若绮莉在这怕不是要被反胃到把肠子都呕出来。 他点燃支烟,再三确定周围没什么异常后,接着看下去。 鉴于能在二十七区活下来的演员实在太少了,剩下来的那些也都是有头有面的老江湖,粉丝基数够大。所以经过导演组和主办方的仔细商讨,他们给每个人都制定了一个符合命运的剧本——甚至还有极具英雄特色的死法,为了让剧情看得更加紧凑,演员们登场的时间也都是错开的,这样看起来才更有层次感。 就在这时,屏幕闪了两下,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塞利安愣了愣,有些不爽地叫了只虫婴,让它用脑袋撞一下显示器,越用力越好——大概十几秒过去,那玩意又恢复了正常——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份参演名单,正慢慢从视频画面滑过。 都是些陌生的名字,他耐心看下去,不出所料在名单中间偏前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和绮莉的名字,扮演的角色名就是双方系统的称呼,别提有多智能了。 其他类似的称呼倒是没看到,导演组里的其中一员就是“复制粘贴”,后面还加了个长括号,写着“一位伟大且善良的npc,会随机出现帮助人类重建家园”。 名单的最后是一行加粗红色字体,警告意味十足,但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上面说着:b1层开始为深度70,您也可以继续留在b2层,但我们希望您知道,一扇门永远无法逃离窗的束缚。 周围又恢复了死寂,偶尔有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在跟同类抱怨“我的头好疼,呜呜呜”,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交谈了,空气粘稠寂静,像是陷入一个巨大黑暗的噩梦,所以得保持噤声。 深度70。 塞利安早该知道这地方跟外界不同是有原因的,他曾听绮莉说过,“复制粘贴”是有过将某层地狱复刻到下潜区的经验,如今看来那已经是种非常含蓄的形容了,用新闻社里编辑的话来表达,眼下这种情况叫“灾难叠加”——指的就是深度较低的地狱里藏着个更为扭曲的一层。 阿卡姆城对于空间方面的研究不算特别超前,以往的百年历史里,高层圈养的技术人员曾想尽各种办法将下潜区的一部分安全、平缓地移过来,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并且还因为能量余波的事弄死了不少居民。 两个不同深度的地狱互不干涉时就好比一颗小小的宝石,是绝对封闭的空间。但当叠加超乎常理般达到符合的时候,它们会借由对方的身体进行无止尽的扩充,在一片特定区域毫无逻辑地复刻一切,误入之后几乎无法逃得出去。 那过程就像是整个星球在发疯,从内里长出畸形病变的肿瘤,微小却足够致命,由无法分解的癫狂元素构成,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小型世界。 这种无视空间稳定性的噩梦空间寿命近乎无穷,也不会随意自毁,阿卡姆城里少有人拥有将叠加地狱重组的力量。所以它只能在这地方一直停留,等着什么人不小心碰到,将对方一口吞下,作为难能可贵的养分进行消耗。 塞利安此刻是设身处地体会到为什么亚巴顿身为地狱闻名的“疫病之王”会容许一个古文明子系统掌管自己的后花园了——因为太好用了,只要养分足够,他甚至可以把更多深层地狱复刻过来,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灵魂——搞不好这些演员吹捧的996政策就是那王八蛋跟亚巴顿提议的。 他又看了显示器一眼,灰色双眼在黯淡的光下微微发亮,与背景的幽暗不同,那微光仿佛能照穿最浓郁的迷雾。 “走吧,带你们去吃点好东西。” 塞利安推开通往b1层的门,走了进去。 第76章 地狱边境 第76章 076.地狱边境 门后的场景是一如既往的废土风格,只是布置得更为宏观,视野开阔了不少。 塞利安一直往前走,也没别的地可挑的了,一路上不少有模样类似道具室里的那些怪物涌出,都被玩偶跟虫婴啃食殆尽,个别墅体积都翻了几倍,对于它们而言这地方倒像是个自助餐厅。 他来到过道尽头,转过弯,面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很符合大型灾难片该有的画面。 那是片巨大的会堂,空间比他在基姆酒店见识得还要宽广,穹顶足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哪像个b1层的构造。四侧的墙壁铺满壁画,宗教特色浓厚,但经过长年累月的腐朽已经模糊不清,像一个古老变质的美梦,只作为辅助因素登场。 鼻端尽是血浆、生化药剂、硝烟的味道,不时可见一具尸体,静谧地躺在角落里。千疮百孔,身上都是窟窿和勒痕,死前肯定经历了某种极端的抗争。 塞利安听到了侧上方传来一种……极为压抑,克制的声音,说是鼻音都不为过,太轻微了。 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场面。 是一个颠倒过来的病房。 一角一张挨一张地放着肮脏的钢架床,缩在天顶最右侧的一端,还被许多狂长着的藤蔓遮住了大半,所以他刚进来的时候没发觉。 它们违背物理规律地立在那里,堆砌起山一般大小的尸骸——是那种你在城市角落里可见的垃圾堆,整理得很随意,主要都是尸体,大概这片场里死了谁就直接往那一丢,而且是很多,很多的人。 人体垃圾里还夹杂着些许实验器材,大都被塞进体内,都是沾着血的手术刀、纱布、甚至还有放大镜之类的东西,它们与藤蔓埋掉密密麻麻的病床,积累着堆到尽头。 接着,那堆垃圾山开始蠕动,很快就散开一个口子,有摩擦声和呻吟声响起,声音空洞地在深处传出,另一种东西探出部分躯体。 虫婴们蹭着塞利安的裤腿,嚷嚷着“这个很好吃,爸爸,我们可以吃吗?” 他没心情回答,就听到有个玩偶跳过去拽了它们一脚,威胁着说:“不要烦爸爸,吃吃吃,吃你……反正不能吃!” 在这乱葬岗一样的黑暗地方,无以计数的藤蔓和尸骸伸展开来,像交媾的蛇类那样扭动。接着显露出一个被铁丝死死捆住的女孩,这些恐怖残骸已经把她侵蚀得不成人样,乍看上去好像她被埋住了,但那其实是流动着的浓黑血浆。 完全幽暗,没有任何光。 空气里那股腐朽的腥味顿时浓了不知道多少,那女孩的身体已经没了大半,画面跟正在被火融解的塑料模特类似,她用仅剩的那只眼瞳回望着塞利安,仍旧想活下去。 这眼神让他觉得很哀伤,是人类的神态,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不会屈服。 她也是这庞大垃圾场的一部分。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破烂的深渊,这种虐待,随意的践踏,恶意,它们构成一个独立空间。 粘稠如胶的血浆不断滴落下来,在地板积了一小块。 不会有这么变态的工具和植被,它们没有自由的思维,有的只是无数疯狂,为了营销结果的恶魔。 “把她放下来,动作轻一些。”塞利安朝玩偶说道。 它心领神会,对着面前的空气开合了下嘴,就见那层层叠叠的拘束崩裂开来,残肢四散溅开,内里的人往下摔去。有只虫婴不知道被谁一脚踢了过去,正好接住那人。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似乎听到这庞大空间深处传来了惨叫和咒骂。 仿佛是建筑本身察觉到了冒犯,于是所有适配的背景板都开始了反馈,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产出新的——导演们喜欢杀戮、坠落和死亡,所以总是要有新玩意出来。 摔下来的人在虫婴背上躺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随后艰难地用还算完好的那只右手支撑起身体,朝他爬了几米,过程不是很成功,中途滑了两下,被她自己的血。 她停了下来,就这么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几秒,突然低下头看塞利安,仿佛才意识到他们在这里。 她就这么看了很久,轻声说道:“新闻社的记者?” “是的。”塞利安点了点头,那人只剩下上半身了,伤得极重,全是刺入伤,黑红色的血不断淌出,能撑到现在绝对是个奇迹。 “我是divine edy的一个编外人员,见到你很高兴。”她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是那种饭后聊到开心话题的轻松笑容,“我一会准备自杀,死前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塞利安有些惊讶于居然能在这地方碰到阿卡姆城权力最为高的管辖机构,看来那帮子权贵人依旧惦记着深层地狱的开发计划。 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有见过一个银色眼瞳的女孩吗?头发很长,穿着一套跟我同系列的酒红色礼服。” “跟你一样的系统载体对吗,有些印象,气息太强了,她前不久的确从这里经过了,这会儿估计在2楼以上的区域。”那人语速很快,显然知道自己时间并不多,所以尽可能地给出更有用的情报。 “穿过这间会堂,有一个拟态深渊,里面都是死去演员的投影,你得想办法跨过去。也有其他路能往上走,通过侧门,顺着石子路直行三十公里就能看到阶梯——很远,路上可能会随机刷新地狱犬或者巢魔,导演组会想办法让你的旅途没那么顺利,我建议还是选第一条。” 她说完,又笑了几下,声音变得更加虚弱。 “可能会有些困难,祝你好运,记者。” 塞利安回了句谢谢,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这是经典的走投无路桥段,如果这是部成型的电影,眼下就是血腥剧情即将高潮的那一部分,配角终于完蛋了,新的角色载着她的梦想继续走下去,然后大概率也死在遍布尸骸的路上,接着又是下一个角色登场,他们开始重复着传递火把的痛苦过程。 他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主门的方向靠近。 第77章 放开了吃 第77章 077.放开了吃 塞利安离开会堂,穿过半碎的拱门,又经过了好几处和刚才一样的垃圾山倒影,但这一次多出了点新东西,就躺在边角。是一些造型非常古怪的蛋,壳的质地看起来很软,像是发育不良的残片,层层叠叠堆在两侧,有活物的动静,带着流水线产物的气息。 他让虫婴过去闻闻,得到一个“非常难吃”的回答后便换了个方向。 路尽头的是个院落,四周拱起的建筑古老而腐败,都有十几层楼那么高,风格依旧是宗教般的神秘和庄重。 但此时此刻,这地方看上去就像被坟墓的盖子罩住了似的,只留下经过亵渎后的残骸,墙体严重破碎,露出内里晦涩破烂的纹理,有些地方也胡乱地涂着祭祀一般的诡异记号。 主干路又是走廊,像塞利安刚刚进来的那条,但更为破旧,他向前走,从头顶的指示牌看这里是演员交流区。 这里发生过场大战争,四处都能看到枪火与炮弹扫过的痕迹,破片洒满地板,部分建筑的骨架都被烧化了。 有人尝试过封堵入口,大概是想阻止些什么,可遮挡物已经损坏,大量受过腐烂肿胀的人体残骸游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淹没庭院。 天顶边缘黑黝黝一片,照明灯颓力地闪了几下彻底报废,能看到无数藤蔓交织扩散,仍在狂放地生长。 两只虫婴留在入口处警戒,挥动着刀状的前肢想要把它们驱赶出去,嘴里小声喊着“滚远点滚远点,你一点都不好吃”。 蜈蚣动作极为缓慢地爬到塞利安面前,帮他亮着灯——就用它那半个脑袋大的复眼,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这生物终究有什么特长,是从第二次噩梦里爬出来的产物,此刻直接充当光源了——他在这橙红色光线里看,看到墙壁上贴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蔓,另一只蜈蚣不知何时挪到那里,对准那植物咬了口,它们没几秒就如长出毒蛇般的花纹,躯体肉眼可见地扩充了十几倍,随后炸了开来。 无以计数的光影流转了那么会,一堆拇指大的小蜈蚣掉了出来,缓缓地呼吸和移动,对周遭的藤蔓重复起撕咬的动作。 繁衍和占据,塞利安心想,如果是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被咬上这么一口可能会生得更多。 他看到一小片别样的光点,用手轻轻碰了碰,那玩意儿立马掉了下来——是一截人类的指骨,已经严重风化了。 他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呼唤起闲着的玩偶一起过来帮忙,他们扯断更多的植物根茎,接着看到了那些藏于底下的骸骨。 那只剩下碎片了,养分全被抽干,此刻的样子可怜得难以形容,布满被寄生后留下的孔洞,哪怕拼凑起来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呜呜呜,他们死得好惨啊,爸爸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玩偶佯装出非常难过的样子,接着就看到塞利安扫垃圾般将那些残骸推开,伸手将原本被压住的布袋拿出——上面写着“武器补给”。 “死得好。”它立马改口,甚至还唱起歌来。 他将武器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有些非常眼熟——就是当初绮莉记错名字的腐蚀手雷——现在应该叫做空间压缩爆破手雷了,足足有五颗,旁边还落了把弹匣全满的冲锋枪,子弹上有一串go back to hell的字符,显然是针对性武器。 正在这时,头顶的那堆藤蔓忽然发出一阵抽搐,他迅速抬枪对了过去,但什么也没发生,长满斑点的枝茎消停了下来,继而成千上万的蜈蚣从内里钻出,它们沉默地聚在塞利安身边,一副忠诚守卫的样子,这生殖速度属实是令人头皮发麻。 建筑里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有关血腥、繁衍和畸变的噩梦。 几个玩偶哭喊着“我的风头都被你们这些混蛋抢了”,与此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其他可能藏有武器补给的区域——运气很不错,又找到了一把锯齿状的合金刀,还有一满袋的定时炸弹,上面有地狱影业的标志,主办方友情提供。 塞利安把东西统统拿上,想着眼下自保能力是够了,他可还没彻底掌握自己那套母系统该怎么用,真出意外的话身上的武器至少能用来搞场同归于尽的大爆炸。 正在这时,一道炸雷般的巨大声音从脚下地面传来,周遭的建筑板都被连带着发出震动,但接着又立马恢复了平静——他仔细去听,外面传来谁的咒骂,有人大叫着某个难以理解的称呼,还有人在喊“快跑”——一场又一场爆炸——他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死去演员的投影,必须得经过的一个难关,就像黑暗坟墓里的一次次重现的死亡爆发。 枪声越发激烈,惨叫在沉闷中响起,死前都还在诅咒着什么。 塞利安走至出口处,立马就看到了那场战争的全景。 无以计数的缝合怪物正从四面八方爬过来,所有的建筑七零八碎,像是在同一时间被什么东西斜着切开,形成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到处可见的藤蔓植物,但此时呈现出来样子让人看了只觉得骨子里发冷,那原本叶脉的部分变成了一只只手。 大部分都握着非常简陋的武器,都是些手术刀、镊子、以及剪刀之类的。手的表面长满血色的斑点,长长短短,是经过极度扭曲后的样子,正疯狂地向上爬,想要把人掳下地狱——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整个建筑板都因为它们的力量开始向下倾斜,让人感到随时会跌入其中。 在看到这画面的瞬间,塞利安就明白之前死在这里的演员曾经想干什么——他们阻挡不了这怪物组成的潮流,想用所有能用到的热武器把通往上层的路炸开,或许成功了,但按照导演组的剧情事情不能变得那么简单。 所以当他们发现找到那条阶梯的时候,出现的并不是地表的新鲜空气和阳光……而是更多的恐怖怪物,如沸水一般骚动,渴望吞食。 这地方就是个存在异空间的地狱加工厂,有一套正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思维方式,也不需要有人能透彻地明白,它的出现就是为了稳固剧情、制造不必要的痛苦。 塞利安脚步没停,拿起两枚空间压缩手雷就朝那方向斜着丢过去。 下一瞬间,无形的能量骤然绽放,寂静却致命,第一批藤蔓的身体尽数崩溃,残留下来的部分也在扭曲着乱窜,发出极为痛苦的吱吱声,宛如地狱受刑的怨灵。 “还愣着干嘛?”他回头看向背后乖乖等待命令的一众怪物,面无表情的说,“现在给我放开了吃。” 第78章 地狱乐 第78章 078.地狱乐 这肯定不是任何人会选的道路,塞利安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这里很危险,但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又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尽量活下去。 他一向很难想到在这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发生,脑子里思考最多的就是对以往正常世界的渴望,或是阿卡姆城天天上演的那一套,没有别的想象力,只是活着。 这深渊般的恐怖浪潮里开始响起钟鸣,低沉且迫切,仿佛在催促着战士奔赴死亡。 前面有头怪物爬了过来,速度很快,混乱视线里,塞利安只看到它脸的那一部分是个面容娇好的女性,咬着只已经烂了大半的手掌,里面还横着颗黑色的眼球。 就在这时,身后有什么东西掠过,一口含住那东西的脑袋,咬断了整个脊椎,它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动。 是只虫婴,正用刀般的翅膀分割起那怪物的躯体,隐刃黯淡无光,极其锋利,以前塞利安见过这种手段,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它们长得都挺像的。 “爸爸快夸我。”它绕了半圈,边把尸体的头骨敲开挖出脑浆吃,边邀功的说道。 他敷衍地应了几句,让对方赶紧干正事,最起码得撑到绮莉发现自己被带过来了才行。 正在这时,塞利安脚下一个失衡,摔倒在地——有什么东西卷住了他的脚踝,往相反的方向拽过去。 三秒不到的时间,那东西就带着他拖行了十多米,几乎要拉进破裂开来的地底。 塞利安翻了个身,抬起脚抵住途径的一面墙壁,他无法回头,只能凭借感觉往后方开枪,沉闷声音串传来,的确打中了什么。束缚的力量也轻了一些,他试着站起身,但再次狼狈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的角度正好够他看到背后之物到底是什么——他的侧后方,一大块印着“我们欢迎您加入地狱影业”的地板碎开,无数张人类的嘴蠕动着钻出,口舌里又生长出条条布满孔洞的手臂,渴望新鲜的血肉。 院落的下方已全部都是黑暗生物的巢穴,仿佛一锅地狱沸水般的疯狂沼泽,深不见底,永无光明。 塞利安看得想吐,对准那些拽住自己的手臂又射了好几枪,刚把腿收回来一点,突然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响,建筑板又掉落下一大片,往深渊坠去。 接着他看到那东西。 一个足有几十层楼那么高的巨大蠕虫爬了出来,像一只饥饿难耐的恐怖巨人那般,伸出手重重地扒在院落的尖塔之上。整个b1层都晃了晃,地面和承重墙不堪重负的发出哀鸣,空间开始倾斜—— 塞利安立马就猜到这玩意要做什么,它想把整个楼层歪过来,巢穴里的怪物只需要张开嘴等着食物坠下来就可以了。 可以,聪明极了,他伸手就去抓落在旁边的武器袋,将剩下的所有空间压缩手雷都拿了出来,直盯着那巨型怪物的方向,眼里只有杀戮的欲望。 有个玩偶从无以计数的人手组成的浪潮里滚出,少了半条腿,整个身体也变得破损不堪。它一瘸一拐地跳着过来,动作依旧灵敏,很快就来到塞利安身边,随后抓起武器袋就往某个正飞起的虫婴身上丢,越来越多虫婴汇聚到一起,全部往蠕虫的嘴里冲去。 两秒后,上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楼层又震了震,很快恢复了平静——那恐怖巨物向后瘫软倒去,重新回到熔炉里。 “我会怀念跟它们相处的时……哦原来没死啊,妈的。”玩偶煽情的话才说一半,就看到十几只虫婴欢呼悦雀地飞出,嘴里还嚷嚷着“我们太帅了,这次一定狠狠爆杀那个木头脑袋”,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但很快,又有新的状况发生。 他们周围的建筑开始消失,天顶的机械遮挡板开始了仿佛无穷尽的上升,整个楼层都在异变,甚至分不清天花板与地板的界限在哪,塞利安进入了一片噩梦般的空间。 接着穹顶开始冒出全新的东西,并且正在不断地延续伸展,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垃圾山,当时只有角落里的一小团,隐约缓慢地从边角中凸显出来,但此时此刻,这里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饲养场。 塞利安能清晰地看到那上方浮现出来的景象,是一排又一排密集的办公区,光线几乎没有,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就好像是某种格子状的拼盘游戏。 中间是分叉开来的主干道,有无以计数的猎奇生物在里面伫立着不懂,到处都是凝固血浆的结晶,细小密集。这画面一眼看不到头,实在是太大了,好像那种在地狱边缘找到的什么特别阴暗以至于被恶魔都看不上的扭曲生命,它们包含恶意与怨恨地建立了这地方。 玩偶跳进他怀里,小声地说害怕,这动作惹起虫婴们集体不爽,纷纷破口大骂这些玩偶都是群爱演戏的婊子,然后双方又开始掐架,甚至把蜈蚣当起武器,拿到手里甩来甩去。 塞利安安静地盯着那庞大饲养场,心里有种古怪的念头,它不再是以往那种垃圾般的废墟,是活着的,并且有许多恐怖的生物在那里生存,它们是这地狱运转的核心。 然后他听到血肉被切开的黏腻声音,还有骨头之间碰撞的声响,其中某些听得人一阵反胃,他总是能想象出人受折磨时的画面是怎样,在这方面简直是个专家。 他听到无数道惨叫,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会超乎你的理解,仿佛常年居住在黑暗里的致命生物,无法想象。 但最恶心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他听得如此确切,觉得荒缪到极致。 在那黑洞般压抑的倒影里,同时传出的是要类似交合时的呻吟,有人在不断地重复“吃掉我吃掉我吃掉我……对就是这样,先吃掉肝脏亲爱的”,内容扭曲且变态,带着狂乱沉醉的欢愉笑声,以及遍体生寒的吞咽声。 这些话如同梦呓,绝对是超过噩梦恐怖的语言,在梦中你仍旧会感到恐怖。但在这里,为人的思维方式已被彻底篡改,变作了对自毁感到无上极乐的疯狂渴求者。 无尽的黑暗囚笼里,只有无尽的切割声、愉悦呻吟、笑声和夸赞。看不到边际,像是茫茫血海,永远也逃不出去。 这时,塞利安看到那饲养场的中心部分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第79章 重逢 第79章 079.重逢 他看了一眼,立刻选了个看起来不那么危险的方向走去——其实都差不多,周围全是灰蒙蒙的背景板——但总比留在原地等死好。 那白噪点般的东西,是无数只趴在外面的触手,模样就跟人类的没什么区别,推挤和拉扯,拼了命想要往下延伸。这些玩意发出幽幽白光,像一群欲择人而噬的怪物。 黑暗中无数手掌从破碎的角落里越堆越多,穹顶的颠倒饲养场往下沉得更近了,微小的灯光错落,一时间显得鬼影重重。 紧接着,忽有明亮的火光燃起,在静谧里迸发而出,眩目且璀璨,撕裂已经探下大半的怪物触手,照亮黑暗。 有个玩偶打了个嗝,面对周遭同类投来的困惑目光,无比自豪的说:“哈哈,都没想到我之前偷偷藏了颗手雷是吧!” 塞利安象征性的夸了它几句,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与此同时抬起枪对头顶连开五发,几乎没有时间差,无数道黑影乱窜起来,溅起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如果那里面的东西下来了,你们防得住吗?”他死死盯着那方向,金色火光映亮他的面孔,身体大半陷在阴影里,子弹带来的亮点凌乱闪过,只有地面的那一部分仍存恬静。 一众玩偶和虫婴互相交换了个颜色,然后集体倒地装死,嘴里小声嘟囔着:“爸爸你还是提前写份遗书吧,蜈蚣挖坟的技术很好,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可以,挺会为未来考虑的,塞利安认真的想了两三秒,觉得写遗书这主意简直不错,很符合剧情设定跟人物形象。但挖地还是得了,谁知道地底下会不会有其他怪物。 他继续前行,路上跟玩偶商量起那玩意该怎么写才能让人看了就潸然泪下,对方强调必须充满爱与悔恨,比如未说出口的告白、怀着身孕在家等待出征未回的丈夫、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第二天就双双查出癌症之类的桥段——听得人大脑一片空白,他暗叹绮莉说得很对,这些倒霉孩子被阿卡姆城影视圈的烂片祸害不浅,等活着回去了一定得杀几个导演以示警告。 塞利安往前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接着看到了与周遭格调完全不符合的场景。 一间悬浮在半空中的大厅,金碧辉煌,空间庞大广阔,别处层层叠叠装饰着切割精美的玛瑙与水晶,天顶垂下吊灯,反射起五光十色的斑点。 当目及此地时,简直就像走错片场了似的。 太突兀了,也太明亮了,干净得不像是在一个异变的空间。 大厅里甚至有好几支乐队在跳舞,男男女女打扮得光鲜亮丽,姿态举止高雅得无可挑剔,是一副上流人士利用空闲之余娱乐的美好景象。 塞利安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听清背景的舞曲是什么内容,在唱人们应该如何遵守欲望,要如何不断地进食,如何疯狂地杀掉什么东西。 这里有任何宴会场内该有的东西,昂贵奢侈的软装,酒柜,甜心,还有提供特殊服务的侍应生。 他听到一声又一声吞咽的动静,顺着看了过去,角落里有两个人正在帮一个女人进食——她已经死了,但仍称得上是一具绝美的残骸,眼瞳扩散着,像藻类般,内里是空洞的黄绿。 塞利安知道这种样子代表着什么——当初在烟土乐园的私人聚会里见过几次,类似于活体标本的翻版——他们的确已经死了,但身体仍被一种复杂精密的科技捆住,机械且麻木地运作,只为了供变态们享乐。 这地方全是那样的傀儡。 外景看起来是如此璀璨夺目,以至于你无法很快地注意到它的阴暗面。但事实就摆在面前,灵魂被夺走的躯壳们重复着取乐行为,泛着欢欣声音的海洋,有些在歌唱,有些只是跪坐在原地做出陶醉神色,还有些在与同类交合。 而大厅的最深处,一个人被钉在墙壁上,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受到了极为凄惨的惩罚,他被切割成了好几块——为了怕你画面看得更有冲击感,那人甚至还可以发出呜咽声,伤口的细节也实在让人不愿去描述。 就在这时,某个东西从墙的另一侧飘了过来,有人看了它一眼,又忙于自己的事。 是一颗孩子的头,很小,但面孔非常精致,不像是腐败多年的样子,大概是刚死掉没多久,像幽灵一样飘浮在空中,在这种环境里显得很不自然,可它就是这凌乱色彩的一部分。 塞利安挪开视线,转身远离这庞大宴会场,但他知道对方在盯着自己,还带着个装模作样的诡异笑容。 它本该是死着的,但又以某种更为夸张的形态活了起来,像是什么非常邪恶事物凝聚而成的力量。 这是这片空间饲养出来的怪物,模样小巧,脸上还刻意化了妆,弄得特别精美和优雅,它故作矜持地停在空中,没有其他动作,却足够令人感到违和。 塞利安没有回头,觉得在那目光下自己像是被拆散了一样,那是种带着欣赏的病态渴望,皮肤、血液、骨骼和内脏都仿佛一览无遗般暴露在外。 他假装它不存在,只是继续往前走。 周围开始出现天顶倒悬垃圾山一样的阴影,形态如乌云,远远停在黑暗中,过于幽深,遮挡了视线里的大部分。 在这来历不明、经过漫长岁月留下的遗留物里,一直有个空洞嘶哑的电子音响起,在无休止地说着“帮帮我……帮帮我……”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坏掉的八音盒或是其他声控玩具,被人丢弃后毫无价值,只能没日没夜地向着空白的世界做永无回应的哀求。 接着,前方开始出现建筑的轮廓。 和之前b1层的院落类似,高耸且宏大,不过很大一半的面积都被那些垃圾阴影所埋住,看不见具体。 路径的尽头就是这里,更为压抑,光线也比原先灰暗了不少,绝对是个危险之地。 塞利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他听到了声音,是人类所拥有的完整语言,在废墟那头远远传来。 “再做一次扫描测量,告诉我这地方的裂缝度数有多大。”有个人说,“顺便把我从‘世界末日避难所’的黑名单里移出去。” “主程序受损6%,继续执行该命令有可能对您造成一定伤害。”另一个有气无力的电子因没精神的说,是‘文件管理’的声音。 “继续执行。” 塞利安听得很清楚。 这就是绮莉的声音,冰冷且不计后果。 第80章 强制登出 第80章 080.强制登出 塞利安走进这院落般的建筑群内。 他抬起枪,又放下,本能地嗅到某种毁灭的气息。 黑暗无边无际,有人侧耳倾听,整个空间静了那么一会儿,像是座空洞腐败的骨架。接着从深处传来轻微的震动,背后宴会场的灯光闪了闪,试图恢复,但又是一声巨响乍现。 数以万计的扭曲的“手”从墙边向绮莉挪动,在交错复杂的光影下如同鬼影,她动也没动,依旧盯着面前亮着的全息屏,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幽灵。 直到这些地底怪物扭曲的触手要攀上裤脚的那一刻,她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朝它们笑,在黑暗中,那笑容耀眼且不可一世。 一时间,塞利安眼中所见的全是炮火与炸弹尖锐的光亮,它们撕裂一切触碰到的事物,诡秘疯狂的气氛消失了——因为有数道赤色的光芒从地底探出,精准、纯粹、炫目且华丽,极具毁灭性。 那千万条爬动着的触手在极端热量下爆裂开来,四散炸开,妆点的织液在黑暗中狂乱闪烁,又像一场雨般噼里啪啦地落下。 “影业专属武器?这帮导演折腾出来的东西出乎意料的不错啊。” 绮莉背对他站着,全息屏上明显地亮起“侵入权限”的提示,要说还是古文明涉及的区域实在广泛,哪怕在这里都有技术支持。 而在那古文明技术投影的另一侧,是一扇缩小了好几倍的“门”,只有巴掌那么大。 就如塞利安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景象一模一样,那东西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没有任何逻辑,好像是个遍布宇宙的隐藏bug,随时随地都会被触发。 它此刻的模样更为古老,看起来就像是你在某种闻名遗迹里偶尔见到的破旧石门,尽管也沾着各种不明生物的血迹和组织碎片,但显然没前几次让人感到那么的不安。 它就横在绮莉身旁,一副要锁住什么机密文件的情况,但把手的位置已经崩开好几道裂口。 极为的细长,几乎把整个门分成碎块,另一部分远远超出了本体,开始延伸向虚空,塞利安听得很清楚,那源源不断的钟鸣声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它从二者刚见面的时候就在呼唤着什么,就像是为了迎合想从裂缝里出来的东西——换句话来说门后之物早就露出来一些了,但他看不出究竟,上面裹满了黑色胶水般的液体。 塞利安怀里躺着的玩偶冒出头,对着四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呼喊着往绮莉的方向跑去。 她看到它哭着喊“妈妈我好想你”,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抱住,明显地愣了几秒,接着才转头去找另一个人。 黑暗中又是一阵巨响,二人侧后方的宴会场开始崩塌,掀起一堆带着愉悦笑容的尸海,飘荡着过来。 有那么好一会儿的时间,这里一片寂静,只有远方闷雷般的动静,绮莉怪有趣地看着他,声音和以前一样轻柔,但听上去有些陌生:“你这么生猛的啊?亲爱的管理员。” “这纯属是个意外。”他说道。 他放下枪,说话时身体无意识地绷紧,眼睛很亮,闪着毁灭的光,就连回答的声音仍透着杀气,像来自另一个灵魂似的。 绮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她明白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乐呵呵的说道:“我懂了,你可真是讨人喜欢,它太想得到‘全方位检查’的权限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你拉进来,我说怎么这地方的裂缝那么大。” “那我可真是有魅力。”塞利安瞪着她,也习惯了对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 绮莉无比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盯着全息屏看了几秒,界面里滑动着的是无数难以理解又晦涩复杂的检测数据,看起来很像银河,还挺有美感的。 “你就在我身边待着,也可以睡一觉。”她边揉着玩偶的头发,边说道,“这空间的稳定性太差了,但是有不少前人落下的权限碎片,我得好好捞一笔。” “那套子系统呢?”塞利安正想问些事,地面又是一次猛烈的沉降。 “被我卸了条胳膊后就……”绮莉话还没说完,突然站起身,抬起头看向什么。 天空那倒置的饲养场撕开了虚假的面具,露出诡异的内里。一抹又一抹黎明般的光晕色调亮起,映着末日废土设定的城市,边际线呈现出大量的乱码,有数以万计的字符在疯狂跳动。 紧接着,这恐怖噩梦的倒影开始变淡,好像摄影机聚焦失败那般,不知道画面是怎么开始变得模糊的,参数也跟着变得乱起来,雪花屏和白噪点替代一切,周遭的事物也失去真实感。 绮莉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与此同时,她肯定也启动了某个补救程序,“门”的裂缝一下子多了四五条,全息屏接连展开,但周围只是闪动一下,然后空间开始上升。 名副其实的一种上升,你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层看不见的薄膜从身体表面盖过,这世界此时此刻就如同海洋里闯入渔网的猎物,被水手猛地捞出。 一个独立而外的空间重新浮了上来,并且越来越丧失真实感,直到被更庞大的规则完全掩盖住。 对于塞利安而言,这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发现自己和绮莉已是站在一个非常普通的长廊里,那些病态垃圾的阴影无影无踪,就跟场没多少印象的梦一样彻底消失了。 这是地狱影业办公区的一处普通的走廊,边上还栽培着几珠长满人类眼球的果树,底下是狂放生长着的草从。 表面微微凸起,大概是埋了什么尸体之类的东西,它们需要养分,死去的演员就是最好的选择。 绮莉一副还身处异空间的姿态,伸出的手像是能抓到什么似的,但那阴暗深沉的光影已经完全褪去,甚至连弥漫在空气里的腐臭味也消失了。 好一会儿的时间,她还保持看着远方的样子,显得如此令人担心和惶恐。 “你还好吗?”塞利安干巴巴的说。 “妈的……他把整个空间隔离出去了。”绮莉郁郁的说,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与愤怒。 “隔离?” “对。”那人说着,焦躁和不爽达到了极点,像是团要燃烧殆尽的火把,“居然他妈的……敢把我强制登出?” 第81章 之后的时间 第81章 081.之后的时间 “那要再进去一次吗?”塞利安问,他想了想自己从见到二十七区后经历的一切,那些垃圾阴影,狂放生长着的人手藤蔓,还有在空间深处纵乐的尸体派对,这会儿反正是睡不着了,精神状态也还算不错。 “不了,这会儿都被封起来了。”绮莉恨恨的说,又朝他笑,是习惯性的那个表情,有种浸在血管里的森冷,亮着不详的火星,“他逃不掉的,还得维持这层地狱的运作呢。” 尽管这话听着还是那么不甘心。 “那套子系统还把奥利维弗拉进去过。”塞利安指着一个方向,是原先他们去的那栋导演大楼,“我在二十七区看到过他的档案,到的时间比我们早了挺久。” “因为需要养分吧,毕竟‘垃圾回收站’里有很多可以修补能量的碎片程序。”绮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里的建筑风格都差不多,但位置的确是对的,“放心,那白痴没那么容易被同化的。” “我的意思是,奥利维弗可以成为我们再次进入的诱饵。”他解释道。 对方由衷地夸赞了下塞利安的想法,说这主意简直像是权贵人士才能提出来的,实在是太没人性并且丧尽天良,但她非常喜欢。 “你要明白,我是位记者。”塞利安说,“隶属于一个能在阿卡姆这样的城市长存的新闻社,而我们都是那里出来的没心没肺的恶人。” 他语气确定,轻松,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二人就这计划又聊了几句,然后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便打算回公寓后再继续探讨。 地狱影业的宿舍区占地广褒,建筑群都是直接从现境里的某个富人区拉过来的,由一千两百二十一个板块构成,除了演员以外还有一些待孵的恐怖片怪物,他们会在剧情里互相衬托价值,成为彼此出名的牺牲品,一部爆火的电影需要这些血和死亡。 它璀璨豪华,如异世界的虚幻国度那般,据说亚巴顿还在的时候就有许多其他深度地狱来的旅客参观。观影过后还有npc扮演游戏能玩,主要内容就是体验剧情人物的死亡,出价高的话还能临时当会男女主角。它闪耀夺目,是地狱居民生活里不可缺乏的娱乐圣地,又把另一部分人隔绝在外,这是片充斥人类社会物质的世界——演技和荣誉的深渊。 这是还算平安的夜晚,但娱乐的节奏没有丝毫缓下来,绮莉抱着玩偶在看一部深夜档的美食综艺,开场还没两分钟就死了三个嘉宾,内容无不暴力粗俗,但她看得还挺有趣的。 塞利安感受着这种“家”一样的温馨氛围,准备先去洗个澡。 自从被强制登出后,他总觉得身上有股尸臭和电器灼烧的怪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绝望痕迹,仿佛能钻到你细胞里,并且扎根寄生。 他在那异空间里差不多滞留了大半天,可出来后才只过去四个多小时。相比之下,外围世界简直是岁月静好,一片安详和谐,甚至还有热水澡能洗。 塞利安就这么在淋浴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擦了擦被雾气蒙住的玻璃,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当初那些伊甸园可不是白喝的,这些石油般稀有的药剂无时无刻不在修补和完善他的身体。 他又空白地盯了一会儿,想起绮莉之前在实验室里经历的那些事情,研究员为了测试她那套系统的稳定性用了无数种折磨人的方法,最终确定她在多么重的伤势下都能恢复——古文明的赐福就像是游戏里的秘籍输入面板,你可以借此调整身体性能,让其保持完美状态,那力量超乎人类的想象,也不需要守恒什么物理法则,是难以理解的深层能源。 所以他们这样的人基本没办法自杀,哪怕承受再怎么样残忍的刑罚都不会死去——尽管绮莉刚开始是死过的,但那是在深层地狱开发计划被提出来前的事了,她那位父亲做了数不清的,非常、非常恐怖的事——那时她可能会觉得解脱了,可另一批人最终还是又把她拽了回来,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塞利安神经质地扣了扣自己的身上的伤口,直到它们再次破损,淌出血浆,才移开目光,接着享受起热水。 五六分钟后,他关掉淋浴,换上地狱影业放在公寓里的服装,款式算不上昂贵,是最普通的那种宴会礼服,勉强能看。 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模样简直跟本地人没什么区别,是这营销之上世界的一部分。 电视画面里的节目依旧是非人的主题,能看到几个人压住一个男孩,随后一只长满人类嘴巴的鱼类生物冲出来,从眼睛的部位钻进那孩子的身体里,对方拼了命地挣扎哭喊,抽搐得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七窍流血着站起身,开始用手挖出自己的内脏。 无以计数的摄像位停在他痛苦体现的周围,缓缓流转,场景还被带上了光影烘托效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迷幻假象的包裹之下,随时都要人沉沦进去,像虚无中格外亮的星光。 一个疯狂拍摄为主的地狱,堆积起来的只有无以计数的特效和死亡,像黯淡天穹里盛大炸开的烟火秀那般。 “你得去洗个澡,我把换洗的衣服提前拿到架子上了,这之后我们可以吃个夜宵,顺便喝点酒,最后安心入眠。”塞利安盯着那节目看了会,朝绮莉说道。 “再看一会嘛。”后者一动没动,显然对节目里的倒霉蛋还会有什么结果表示好奇。 “不行,我们得有正常生活的样子,熬夜是不对的。”他加重了语气,走上前拎起玩偶,把它丢到蜈蚣叠起来的小山堆里,又催促起来。 绮莉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埋怨地骂了句“你这辈子孤独终老,而且还没人爱”,随后起身去浴室。 塞利安趁着这功夫又去厨房扫荡了那么会,冰箱里有食材,是经过冷冻处理的那种,盒子上写着的是“精品牛肋排”,也不知道肉是不是从牛身上割下来的,但他看到了人类的磨牙,就镶在中心部分,明晃晃地毫不遮掩。 “能吃吗?”他转过头,问了问昏昏欲睡的虫婴们。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便系上围裙,招呼个玩偶过来打下手,准备开始制作夜宵。 他们在参与一场地狱居民们互相猎杀营销的片场游戏,一切都是那么的残忍和变态,但塞利安觉得还挺浪漫的。 第82章 正常生活的交谈 第82章 082.正常生活的交谈 按照塞利安对日常生活的苛刻要求,像这样一个经历了黑暗故事的夜晚是需要美食和酒精的。 他把冰箱里所有能用上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在一个恐怖片风格的公寓里吃出了富人宴会的即视感。他与绮莉不同,需要一定的进食和味觉刺激,补充营养是必须之事,并且这样能让他长期维持在正常人的范畴里。 收拾厨余垃圾之时,玩偶拿了块肋排,尝了口后痛哭流涕的说“他妈的好吃极了”,于是厚着脸皮把整张碟子里的东西端走,还特地把虫婴打醒,让它们给自己磕个头,不然别想吃一口。 这简直是理想中的完美家庭生活,尽管成员多半都不是人类,但眼下的场景既能让人感到温暖,又没有什么别出心载的折磨桥段,孩子们吃得都很开心,塞利安心想,有时候深层地狱可比阿卡姆城要舒心得多。 不过就“好吃极了”来说,客厅里实在太闹腾了,玩偶跟虫婴已经习惯性把蜈蚣当飞镖丢来丢去,基本过两分钟就要掰断一只,好在能无限制地分裂繁衍。 他认真教训了几句——说它们都是一家人,要互相关爱,就算再怎么看彼此不爽也不能把谁的脑袋揪下来,更何况蜈蚣说不了话,不然早把它俩骂个半死了。 正在这时,绮莉洗完澡,光着脚从浴室走了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感觉上又恢复了那种居家的慵懒样子。 她往桌上瞟了一眼,立马转身,就要回房间。 “过来,吃点东西再休息。”塞利安说,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对方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走了过来,坐下。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动作了,只是盯着食物发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这地方确实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塞利安想了想,以为绮莉是单纯看不上深层地狱的本土食材,她曾说过自己从不吃在这种地方生长出来的恶心玩意儿,“但你当初被关进地狱了几个多世纪,又被新闻社的人虐待了那么久,就算这饭很难吃,也不会要了你的命。” “没说你做得难吃。”她露出个并不怎么真诚的笑容,和以往那种很像,是对生活厌倦反感的神色,杀气太重了,“我本来就不需要吃什么东西。” 绮莉带着这样的笑容,故意顿了顿,又愉悦地加了句:“你如果以管理员的身份命令我也可以,我会照做,然后剖开胃袋,把它们都倒出来,塞到你嘴里。” 塞利安迷惑地看着她,回了句:“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另一个人被气笑了,又警告地瞪着他,决不妥协的强硬态度。 塞利安想,当初他跟上级编辑一起吃员工餐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反应,盘里的菜都是类人的肢体和器官,对方还一个劲让他吃快点,虽然生理和情绪仍有不适,但最后也习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起之前绮莉在那扇“门”旁转头看自己的错愕表情,意识到他人类属性的那一部分也跟这杀人武器一样,被漫长的时光磨碎、同化,真的没剩多少了。 他站起身,来到玄关口的储物柜,在换下礼服的口袋里翻了翻,找到从家里带来的几颗水果糖,蓝莓味的。 “我自己做的,没有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塞利安回到座位,伸出手递给她。 绮莉在二者之间交换了下视线,没接,他又说道:“我们在一个餐桌上,所以得吃点东西,这样才比较像家人。” 对方明显被噎了一下,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我进食?” “进食是生存的本能。”塞利安回道。 “但我不需要。”绮莉又恶狠狠的说,“我刚刚忽然意识到——你这王八蛋是不是在臆想什么恋爱养成游戏?我告诉你,绝对没门。” “我觉得你需要。”他头也没抬,开始解决起精心烹饪的夜宵,浅尝了口味道,发现的确不错,无论肉质还是火候的把控都是最成功的一次,“我会把自己看成正常人,所以我就是正常的——在我看来你也是,这很难理解吗?” 对面的人顿时沉默下来。 塞利安再次说道:“还是水果味的。” 过了十几秒,她终于接过糖果,撕开包装,将它们统统送进口中。 夜宵做得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他把剩下的食物丢给还窝在角落里打架的虫婴和玩偶,又重新加工了盘新的喂给蜈蚣,老是被殃及池鱼也真是为难它了。 做完这些事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期待的样子看向绮莉,说道:“跟我讲讲那个智能补丁的事吧?” “正常人可不会这个点还不睡。”她瞪大眼望了过来,显然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这下总算找到抨击的点了,幽怨的说:“你他妈玩双标啊?” “是的。”塞利安直接就认了。 那人骂了几句极为粗俗的话,然后愤愤地走了过来,双手怀抱着在他旁边坐下。 “刚刚做饭的时候我就在权限密匙的资料库找了找,总算是发现一个说明文档。”他说,“深层地狱其实存有很多未被激活的古文明系统,对吗?” “差不多。”绮莉表情古怪的看了塞利安一眼,大概是诧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事,但还是回答道:“还有很多经过数次冻结的、主程序已经严重畸变的子系统,它们休眠时泄出的数据碎片就是支撑古文明网络的基础,版本很低但是危险性很大,所以最好一直这么睡下去。” “‘世界末日避难所’这个补丁是怎么诞生出来的?按你这么解释道话,它倒更像是一个类似于我们的载体,所以可以随处活动。”他又问道。 身旁的人停了停,过了好几秒才组织起语言,随后平静地说:“不,它是个独立程序,是我父亲当初利用看报纸的时间发明出来的。” 塞利安呆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绮莉在说什么。 “他创造了整套古文明系统?不可能吧。” “哈哈……当然没那么夸张。”绮莉神经质地笑了几声,表情像是走在一个尸体森林里,周遭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他只是帮忙升了一百多个版本而已。” 第83章 论恶魔 第83章 083.论恶魔 “升了一百多个版本。”塞利安重复这句话,说道:“灵魂契约的升级如果不靠其他程序辅佐的话要多久?” “两千年起步。”绮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回道,她对任何有关自毁的细节都计划稠密,显然早就预算过。 他点了点头,感到一种匪夷所思的违和,光是两套子母系统的深度融合就要花两千年的时间,实在无法想象那人是怎么把整个古文明框架升级,并且还连续了一百多次。 “难怪会有人想尽办法地让你父亲复活,现今科技靠不住的时候,把前人挖出来鞭策的事就变得常见了。”塞利安说,当初他刚到阿卡姆城、把同为穿越客的玩家绑回家拷问时就这么做,毕竟只有那样才不用思考该怎么办。 “他的确是古文明领域的天才,绝无仅有的那种。”绮莉讲这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就仿佛像一个走向神坛的祭祀,这种死寂来自灵魂,“智能补丁程序刚发明出来的时候,我是第一批受邀者,和联邦深层地狱开发小组一起去的,有几个刚移植完子系统的载体也在。” “那是人类刚发现超自然存在的第一个月,我们被派往埃尔朗根的一个重要据点,你可以理解为非法测试区域。每天都会抬出很多救不回来的实验品,有孩子也有老人。” 她停了停,忽然想抽支烟,每当谈起这类话题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又去摸塞利安的口袋,成功拿出烟盒,点上一根后,接着说下去。 “死得人太多了,感染值数降不下去,所以只能用那个补丁程序进行掩盖,把证据什么的统统挪到其他空间,很多部门都卷了进去,他们都想插上一脚。” 她讲着这些事,仿佛仍然就发生在昨天。 “我出发前把权限密匙暂时冻结了,毕竟得考虑到会不会有人混黑侵入的情况。” “嗯,你的档案里有过记载。”塞利安低声说,“夺权战争的时候,你差点把新闻社的员工都杀光了。” “人总有意外的时候嘛。”绮莉吸了口烟,故意往他脸上吐了过去,咯咯笑了起来,并没有丝毫经历过生死的紧张神色。只有一切掌控之中的表情,继续说:“没有经过测试的实践行动,转移空间带来的死亡率高达98%,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表忠心的家伙就在那等我,所以哪怕死也得死在他边上。” 她转过头,看着塞利安。 “那是我第一次调动‘文件管理’的力量,也是第一次进入‘世界末日避难所’的强制升级区域。你陷进去后,就跟沼泽一样,它会慢慢地,一点点地把你吞掉,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提示邀请,让你一次次升级。” “我碰到的比较随和,拒绝后就没动静了。”他一脸空白地说。 “因为现在留下的都是改良版的,傻子。”绮莉把剩下半支烟卷放到他唇间,在沙发上蜷起腿,抱着靠枕感慨道:“如果你接受了,它会继续试探,直到你灵魂内部的框架彻底崩溃。唯一好处就是在补丁程序里的时间是被固定好的,无论待多久,外界都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二十一分。” “数字还挺精确的。” “因为当初全员承载的上限就是这个时间点。”她解释道:“但这次的不太对劲,有更苛刻的观念要求,理论上不容许强制登出的指令,可‘复制粘贴’还是做到了,说明它一直在进化。” “如果这个智能补丁一直进化下去,会发生什么?”塞利安捻灭烟蒂,又抽出支新的,边点燃边问道。 绮莉花了点时间跟他解释什么叫做过载崩塌,一个古文明圈内比较流传的专业术语。这层地狱因为复制粘贴的存在,所以有很多从其他子系统那复刻来的程序碎片。智能补丁扩张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将它们嫁接到任何可控范围内的生命体上,好比你手机自带的系统升级优化,躲都躲不过。 她表情诚恳地说,如果塞利安到时候过载了,自己一定会痛哭流涕地把他亲手了解掉的,那些虫婴、玩偶和蜈蚣自己一定会照顾好。 “我会活得很好的。”对方说完,又去厨房的酒柜拿了瓶经济装的威士忌,味道闻起来就是廉价货,但总比没有好。 他倒了两杯,双方都一副今晚再也睡不着的精神状态。 “智能补丁一旦展开了就很难收回来。”绮莉举起玻璃杯,一口气把烈酒干掉,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她一脸平静地朝塞利安说:“强制关闭,需要祭品。” 他点点头,不知道该问什么,生怕得到的是一个炸弹般的答复。 “我当时就在那里,跟父亲一起,还有绮言。”她说完,声音停了好久,灵魂仿佛在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地带神游了几圈,最后神经质笑了两声,接着讲:“她不是因为过载状态死掉的,那时候我先挡住了,结果升级得很成功,所有人都没想到。” “然后父亲修改了我的权限,他把我唤醒,并且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绮莉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很久才找到说下去的力量。 “我得表达忠心,必须那样做。” “她求我放过她,绮言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她胆小又软弱,那时候太害怕了,甚至还失禁了,大家都在笑,我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拧断了她的脖子。” 绮莉想了想,又极为认真地补充了句:“其实她运气很好,死得也算轻松,那时候时间太紧,我也没别的办法,这已经是最不会让人感到痛的死法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在讲自己这个胆小又爱惹事的妹妹。说自从古文明的移植手术成功后,那人基本每天都要参加联邦高层举办的派对,每次回来都会带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会强调他们是想下药以此跟她上床的混蛋,所以死得很该。 “她是我仅有的亲人,说什么我都会信,我也该去信。”绮莉又喝了杯酒,笑着说。 在那个时代,绮言所做的一切都由她这个姐姐收场结尾,而她们终将难以适应这个世界,生存的方式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她死后,大家都说事情也就这样了,以后分配权限进行升级还少个竞争对手,但总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怎么也放不下。 “那事过去没多久,我就把他杀了。” 塞利安表示理解,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极大可能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所以只能回道:“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 第84章 新的家庭成员 第84章 084.新的家庭成员 绮莉转身回到房间,塞利安遗憾地看着她,这是个灾难式的夜晚,死而复生的人早就没了做梦的权力,但在这样的故事背后总是需要有人承担黑暗里的幻想。 他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如预料中的那样,塞利安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被吊在一个巨大狰狞的十字架,有无数张人类的手在拽着他的身体,动作极为色情地抚摸,像是要把触碰到的所有都往深渊里拖。 他很少做这样带有特殊意味的梦,但就是无法反抗,大部分情况也都是伤得厉害,极度的无助。现实里他一直是个可以控制好生活细节的成年人,知道怎么杀死一些威胁安全的东西,但在这里,却软弱不堪。 那些肆意妄为的手把他从十字架上拽了下来,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拖行了几百米,塞利安想着快点醒来,同时又被迫着以这种近乎受刑者的视角看周围的事物,那是人类最黏腻幻想中的景象。 一片庞大无边的荆棘丛林,植物的藤蔓长进地面和墙里,就像血和污物渗透得太久了,已经没办法洗干净。 这丛林的深处,无数个被挤压成小块的尸体堆积成山,像一颗颗未成熟的果实,仿如血管,形成废弃物和畸形生物般的网。 空中悬浮着无以计数的人首,表情很灵动,这些打扮得精致夸张的脑袋遍布空间,口器开开合合,正讨论哪些实验品适合长久生存,哪些得丢进深层地狱,又有哪些没任何价值,得抹除了。 在梦里这种将死般的体验中,塞利安忽然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孩子,模样太熟悉了,她就藏在那堆丛林底下的缝隙里,一身的血,同样像个快死的人。 他毫无方向地在周围摸索了下,运气不要太好,碰到把刀子——尽管破损了大半,但刃的那一端还很尖锐,并且都是血,也不知谁曾把它当作武器,但现在正好排上用场。 塞利安吸了口气,用尽全力往那些拽着他拖行的手砍了几刀,掌骨瞬间碎开,一下子就斩断了筋脉和肌肉。 那些恶心人的玩意立马散开,紧接着便往角落里退去,他翻了个身,转头去看那女孩,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想招呼对方赶紧跑过来。虽然这只是场梦,可他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得这样去做……但没过几秒,他才发现那孩子已经死了。 下半身不翼而飞,内脏落得满地都是,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的痕迹,只不过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塞利安怔怔地看着,出于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又摔倒,他扶着刀子想站起来,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 他感到很悲伤,同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爬不起来了。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所来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希望,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下场。 这时,塞利安又看到那些退进黑暗的东西重新爬了出来,就停在面前看着自己。 他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再在这里死一次。 所以他满脸空白的躺着,等那些怪物接近,像杀死这周遭已经离去的人那样杀了他,或者把他分而食之。 他们的血和内脏会混合在一起,因为这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世界。无所不在的巨大人头看了过来,嘴里碎碎念着“看啊,新的外来物,又得交代在这了”,它们悬停在空中,交谈的内容只有人性最恶心的部分。 塞利安的噩梦总是这样的绝望。 可过了很久,想象中的撕裂都没有发生。 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很轻,是孩子才有的那种小心翼翼。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她说:“是绮莉让你来的吗?” 塞利安睁开眼,看了过去——对方就站在面前,穿着一套遍布血污的白裙,正歪着头看他。 她四周散着那些怪手的残骸,不知发生了什么,此刻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干枯、毫无生机的,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 他盯着那张脸,试图辨认出是谁——结果显而易见,一个曾在梦里出现过的亡人,有一张几乎跟那位“好朋友”相同的脸,只是多出了孩子才有的好奇与倔强。 “绮言?”塞利安说。 那孩子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是每一个刚认识陌生人时的害羞面孔,她伸出手,轻声说道:“你来得太早了,记得替我向我姐问个好,新任管理员。” 塞利安醒了过来。 外面天色已亮,还有鸟叫声跟员工们走在过道外的闲谈,一切如此祥和,这建筑在尽力模仿人类该有的正常生活,真是不容易。 这次醒来没有任何的负面作用,他茫然看向四周,有那么一刻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好像还困在那梦里,从来都没能出来。 过了两三分钟,大脑负责收集信息的那一部分总算反应过来,他现在在一个含有两种深度的地狱,在地狱影业的员工宿舍区……但感觉依旧有些恍惚,很遥远,好像真实的自己从来都没在这里过——他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大概从没醒来,一直被困在梦里,后面发生的事也都是幻想,或者早就死了。 塞利安下了床,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这时候醒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出去喝杯威士忌或者抽几支烟就能彻底恢复过来。 他将衣服换好,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一直亮着,绮莉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档教育节目,主持人正分享自己的育儿知识,说如果孩子不听话的话可以把他们丢进铺满毒针的洗衣机里,只要转上几个小时,什么毛病都没了,他在家经常这么做。 玩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往塞利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动作迅速地跑过去,才刚走到跟前就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它跳起来,抓着他的手,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以后绝对不拧虫婴脑袋玩了,也不欺负蜈蚣,它会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只希望他能别移情别恋。 塞利安听得无比茫然,但还是搂着玩偶的肩膀,不停地说自己刚睡醒,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安慰了好久,把它的眼泪擦干净,但越说对方哭得越起劲,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几个还在看电视的玩偶也受到情绪感染,也参与进来,一时间哀声四起,整得跟谁暴毙了似的。 “昨天又梦了什么了。”绮莉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恭喜啊,我们的怪物家庭又添了个新物种。” 第85章 辅助程序 第85章 085.辅助程序 塞利安在浴室找到了那些新生儿。 准确来说,那是一片活体标本构成的“丛林”,其中一些是人,也有些是古怪的动物和虫子,每一个似乎都处于极为疯狂且可怕的情况下,然后被人凝固下来,供以欣赏。 无数畸形癌变般的肢体和脏器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肆意生长,上接天花板,下连地板,铺满无以计数的眼珠和破碎面孔,有大有小,正盯着门外的造物主看。 场面如同某种猎奇图鉴,只存在人类脑海深处的黑暗臆想,但此时此刻就是被搬了出来。 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往里又探了几步,停在某一个面前。那东西的样子就像是有人正在进行分裂,从右侧身体蔓延出的那一部分悲伤而忧郁,另一张脸却带着恶意和渴望,仿佛要争夺身体的最终控制权那般,正试图把不配合的那一边排斥出去。 忽然地,所有的标本抬起头,随后伸出裹满尖刺的舌头,渴望地僵直在空气中。 怪物们在幽暗中活了过来,一副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模样。 它们开口,压抑且恳求地说:“摸我摸我摸我摸我摸我摸我摸我。” 塞利安看着那片空洞的哀求面相,就如它们想象里的那样,伸出手,尽可能温柔地贴近这些病态畸形的生物,做出抚摸的动作。 背后目睹一切的玩偶们立马开始哭丧,一个接着一个倒地打滚,大声嚷嚷着“我不活了”。 这世界为死亡和折磨着迷,对于他而言,自己能做的只是给予那么一刻的宁静与安抚。 一个惨死、只剩下头颅的女性标本在塞利安的手下蹭了好久,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是那种快乐到扭曲的笑,疯疯癫癫、令人紧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大口器把什么东西吞掉。 她看了还在撒泼的玩偶一眼,像大型食肉动物发现濒死的麋鹿那般,带着冷漠的审视和唾弃。 接着,塞利安听到对方说:“我们很感动,你很爱我们,所以要给爸爸一个礼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形之物裹住了,触感接近胶水,很濡湿但又难以摆脱。 他觉得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倒退,面前的一切以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后掠去,太快了,以至于只能在视界内留下一道道网状的红黑流线。 他看到一具尸体,被倒吊在湖泊里,水面漆黑汹涌,把周遭的所有都吞没。 那画面带着淹没一切的巨大悲伤,仿佛被吊在那的、随之沉下的人是他自己。 然后塞利安恢复了意识,发现绮莉就蹲在面前,二者的距离近到只要在贴一步就要亲上。 “哇哦——”她说着,朝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透露出年轻人才有的灿烂活泼特质,“血量加三,恭喜。”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听到了脑中那许久未响起的电子音在讲些什么,很轻微,重复了好几次。 它说:“检测到补给代码,已同化。恭喜您,您现在有三次抵挡同位系统冲击的权限。” 塞利安怔了好久,问道:“你意思是,我睡了一觉,然后造了个辅助程序出来?” 绮莉跟他说了,关于“全方位检查”是怎么自动修补漏洞、同化其它系统载体,解构对方数据将其收为己用的特点,并且再次强调他们还是尽可能想办法早点把契约升级好,到时候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能“造娃”。虽然它们都很听话,照这做梦的频率,迟早有天会彻底陷进去,变得跟她一样,届时可就是单人地狱副本了,少说得熬几个世纪那么久。 她顿了顿,又诧异他这次怎么一点灵魂波动都没有,说昨晚自己在客厅看了好几档综艺,什么都没感应到——那副表情几乎是在遗憾他没再次迷离。 “我见到你妹妹了。”塞利安盯着那些标本网,这会儿它们已经重回凝固状态,没有任何动静,他想了会,接着说,“就在梦里——或许不只是梦那么简单,倒像是我前几次见虫后的那个深层空间。她救了我,然后让我替她向你问个好。” “她可没那么好心。”绮莉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容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扭曲,仿佛突然陷进那话的深坑之中,“好吧,像她这种载体死了就是会被带到下潜区或是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奥利维弗说他在二十七区见到过绮言。”他提醒道。 绮莉恶狠狠地盯了他几秒,忽然凑近了些,几乎鼻尖碰鼻尖,然后伸出双手,在他脸上用力掐了起来,威胁道:“我说没有就没有,真有也只是个赝品,你怎么话那么多。” “你父亲都被重新激活了,搞不好在这儿就是本人,如果她是真的你该怎么办?” 塞利安觉得自己的脸就像个面团,也不好反抗,但还是保持之前的看法,如此说道。 绮莉觉得一阵窒息,还能怎么办?那爱惹事的混蛋从小就是个跟屁虫,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重新被激活智商肯定会变得更令人担忧,搞不好也还是个数一数二的变态。 她停下动作,沉默了几秒,最终郁郁的说:“我会跟那白痴好好谈谈的。” “绮言会同意你把权限冻结起来的事吗?”塞利安刚说完就意识到这问题很傻。 那人当然不会同意,不只是她,绮莉口中一直提到的父亲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不清楚古文明刚被发现的时期有什么控制人的东西在,但这对姐妹当初是作为“奴隶”被买下来的,现如今契约权限就够把人逼死的了,作为能更新古文明版本的存在,她父亲不可能不留后手,就跟新闻社研发密匙进行制约一样。 听到那话,绮莉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会,很长一段时间都盯着角落发呆,大约是在想该怎么处理好这复杂的“家庭关系”。 她想来想去,都只有把他们再杀一回的办法,并且觉得很合理、非常适用——这一次她会把所有数据碎片和有可能留下代码的程序都抹得一干二净,挫骨扬灰都是起码的标准,她绝不会容许有谁挡在那条自毁的大业上。 塞利安去卫生间收拾了一番,等回到客厅时绮莉已经换好衣服,又恢复成那幅要死不活的游离神态。 接着,他听到那人说:“我们先去找奥利维弗。” 第86章 大动静 第86章 086.大动静 他们往工作区赶去的时候,外面却是一片混乱。 有人正惊恐地大喊起来,有人往外跑,这毫无征兆的动乱蔓延到整个空间。塞利安听到其中一个人在说着“导演主楼炸了一大半”,“那个新人演员太不懂事了”,以及“还杀了十几个导演”之类的话。 奥利维弗动手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 绮莉一副苦大仇深的无奈表情,说这种童年有阴影的载体就是容易崩溃,一连抱怨了好几句,说当初就该先把那孩子杀了,免得计划不顺利,现在可不得帮忙收拾烂摊子吗。 她和塞利安跟着涌动的人群来到恐怖事件发生的区域,名字取得很滑稽,叫“重生房”,据说是为了新电影特地建的大楼。但眼下导演组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怕不是得改成“暴毙房”了。 他们隔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腐朽,肉质严重溃烂的味道。 到处都是呈干尸状的残骸,整栋建筑的天顶坍塌,地板都崩裂开来,没有一处好地。从入口边缘看上去像是一片灰蒙蒙的沼泽,所有留下的家具和装潢都长出了人般的嘴,内里还能看到许多密密麻麻如牙齿般的东西在蠕动。 在庞大废墟的更深处,裂缝里还有无以计数被风化的尸体,它们堆积成一团,有些还留了口气,正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和悲鸣。 塞利安盯着那画面看了许久,发现那些残垣断壁依旧进行着衰老这一过程,趋势宛如巨大蛛网那般扩散开来,它们短暂地活了那么几个瞬间,然后不受控制地开始老化,直至死亡。 有群像是安保的职员聚在一起,讨论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场还有几队医疗人员,但都是一副来过场的懒散模样,显然知道谁也救不活,并且也不想做实际性的举措。 塞利安凑了过去,顶着张痛心疾首的悲惨面孔,询问他们目前情况如何,新电影的进展会不会因为这事被拖延太久。 有人安抚了几句,说亚巴顿先生已经派出工程部的人过来补救了,最快十分钟后就到。 而听他们后续讨论过来的内容,大致意思是有个刚过实习期的演员忽然发难,他对任何有关“生化材料”主题的戏份都很反感。平时虽然脾气不错但是太呆板了,并且整体都喜欢拉着同事聊天划水,所以导演组的几个前辈就对他的要求苛刻了些,说那场戏不拍就把他重新关进二十七区进行深造。 一开始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他们经常处理这类看似是个硬骨头但其实怂得不行的货色,基本给点口头警告就不了了之了。但押送途中有个导演把他的入职资料调了出来,发现对方为什么那么厌恶那场戏的原因时嘲讽了几句,结果他就崩溃了,还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伤害大家,杀了好多人。 塞利安暗叹,那可不是纯活该吗,没把你们都杀了也算奥利维弗还有良心,倘若绮莉是当事人的话,搞不好会把他们全家都灭了。但他表面上还是尽量作出嫉恶如仇的态度,并且询问罪魁祸首该如何处置。 “他犯了这么重的错误,代理负责人肯定要亲自会见的。”一个精英样的男人愤愤地说,那语气好像对方死一万次都不够解恨似的,“这可是地狱影业建立以来最恐怖的反抗事件,要我说那混蛋肯定活不过今晚。” “啧,问题也不算在这孩子身上吧。” 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塞利安回头看了眼,是昨晚他碰到的那几个道具组中的一员。 今天还带了工牌,上面写着“特级道具师”的身份认证,长得很帅气,是那种随便去哪部偶像剧都能当主演的程度,言语间无不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跟整个地狱的氛围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在这样的营销为主的世界里,像他这样的人结果多半都不会很好。 “我之前在导演组看到过他,经常被人欺负好吧,那些过来送员工餐的都能往他身上踹上几脚。”对方义正言辞的说着,不顾身旁同事的拉扯,继续道:“有次就因为吃饭动作太慢,被一个老员工泼了满脸的汤。这他妈也太职场规则了吧?咱们都死了下地狱了,还玩人类社会那一套阶级制度吗?太傻逼了。” “他不服的话可以跟负责人反应啊,嘴又不是长在我们身上。”精英男愣了愣,反驳了起来。 “反应你妈,当初我们道具组天天反应死人不够用,还得专门找活人去演尸体的时候,那狗屎负责人有什么回信没?”道具师可谓是积怨已久,优雅问候说来就来。 “那他怎么说也犯错了,这事实总躲不掉吧。”另一个同事插嘴道,“这地方不挺好的,前辈们教训他也只是为了提升那家伙的个人能力而已,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现在的人真是玻璃心。” “就是,这样的人就不适合来地狱影业。” “负责人肯定会把他好好调教,我觉得估计要被送进‘手术台’进行人格补全了,没准还会成为特定npc呢。” 他们又就此争论了好一会儿的时间,说有些人看起来可怜其实没什么好同情的,毕竟大家都有一些阴暗故事,老实上班拿工资就够了,从来不会做些伤害大家庭的恶劣事迹。 塞利安听着这些人的话,心想,虽然奥利维弗总是摆出一副运筹帷幄、自己完全可以接受死亡的平静姿态。但他此时却很确定,那孩子精神崩溃就是迟早的事,况且他在这地狱还天天被人虐待,简直惨得没边。 他又跟那几位满脸正义的同事聊了几句,主要是问惩罚一般会在什么时候开始,送到二十七区是通过什么方式,有无捷径之类的问题——他非常擅长跟这些爱稳固形象的人沟通,而他们平时说话很正常,但讲起“人格惩罚”、“调教”和“如何更听话”的时候又是一副变态且渴望的表情。 就在这时,绮莉突然朝前走了几步。 她看着面前仍在往衰老状态贴近的建筑,又扫了扫在说奥利维弗要如何受刑的职员们一眼,最后看向塞利安,开口道:“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得搞点大动静。” 第87章 营救 第87章 087.营救 塞利安愣了下,周围几个商量奥利维弗该怎么死才符合风格的人也诧异的转过头看,绮莉仍不看身后,自顾自往废墟的中央走去。 有一会儿的时间,那些人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只觉得那话是句听起来还算不错的台词——灾难片里的角色基本都喜欢这么说——“我们去做点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完成那个要求”——在地狱影业你可以听到很多这类塑造形象的话。 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绮莉的影子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条条灰色的蛇,每一个都超过三百米,是人类想象中诡异、恐怖而又不符合自然的样子。 它在破碎的灯光下,像半冷却熔浆一般流过地板,天顶和职员们的脚,缠住他们的身体,慢慢缠住,一寸寸地往里拖,往那些仍不断开合着的巨大缝隙里拽。 这里本来热闹得跟公司晨会似的,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交谈都停住了,塞利安也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绮莉停也没停,操纵着那些生物将一个又一个员工丢进裂缝形成的口器里。 “嘴巴”极其饥渴,虽然这肯定不像是什么生物的器官,很难确定是什么,但它们很饿,所以对食物根本没有要求,只管吃就好了。 它消融落倏口中的一切,完全不会留下血迹或是其它残余,空气中连气味都没有,接着它开始闭合,准备安心吸取摄入的养分,化为死板,没有任何活过的形状。 而所有的那些谴责、恐惧和不满都慢慢地消失了,主楼变成一片可怕的死寂。像某种黑色的的庞大实物盖住了整个世界,灯光更为微弱,也听不到呼吸的声音,得用尽全力才能感受自我的心跳。 绮莉满意的看了看周围,随后往另一个方向迈去,她走了几步,转过身看塞利安,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过来。 他身上还站着个人——那名之前帮奥利维弗说话的道具师,此时脸上只有一片超出认知的空白和茫然,嘴里还念叨着零零碎碎的言语,带着不详和惊惧,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塞利安留下一句“麻烦帮我们请个假”,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把工作、事业规划和之前配合演出的想法统统抛之脑后。 绮莉选的路是另一片工作区域,平时他们都会经过,那地方是给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的演员准备的训练场地。 远离战场之后的地狱影业城热闹依旧,离他们最近的塔楼上有个显示屏,正放着一则招工广告,画面里海滩人来人往,美酒飘香,阳光璀璨洒下,是幅让人看了要幸福得落泪的绚丽生活景象。 他们的身后,“重生楼”的方向仍是一片死寂,整座影城似乎都在这寂静中沸腾和燃烧。 “我们不用按照它的规矩做事了吗?”塞利安问道。 “没必要了,那套子系统正想着该怎么把奥利维弗敲碎了,好将‘垃圾回收站’的主要程序吞下去,这样就能进行跨度升级了。”绮莉看着前方,眼中一片黑暗,全是毁灭的味道,“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的权限端口还留在这,是在帮那傻子补充能量。” “我们这么做还是会被注意到吧。”他说着,又看了眼身后。楼房高耸而立,表面缠满了数不尽的巨蛇,如同一个个待孵的容器。 “当然,但我本来就是想跟他打一架的。”绮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街边哪个乱跑的孩子闯了祸,但对后果根本不在意的无辜模样,“如果绮言真在那的话,还可以顺便问问他对我这复杂且离谱的家庭问题有什么看法。” 两人继续前行,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后,停在主楼的入口。 相比较昨天而言,这里已风格大变。 建筑群一片无声,内里的黑暗浓厚如胶状物,仿佛把所有能透进来的光都吞食殆尽,外围铺满了钢筋和已经锈了的铁架,乍看上去真像个巨型笼子,有荆棘般的植物缠绕在边缘,闪着红色的亮点。 在这么一个光线极暗的环境下,眼前更像是二十七区的一部分,没有哭喊、求饶和其他人能发出的声音,是个逃不掉的牢笼般的刑场。 他们照着入口提示的引导图往楼上走去,穿过长廊和岔道,最后在顶楼的通道里看到一批穿着手术服的工作人员,正往尽头房间走去。 “进展怎么样了?”有人提着一桶的铁钉和玻璃碎片,朝同事问道。 “完全没点反应,就跟死了一样,要不是还能眨眼睛的话,我还以为被玩没了。”其中一个回答道,“不过他也没反抗,大概是准备接受调教了。” “赶紧弄好了送到二十七区,代理负责人已经催了很多次了。” 这些人说到一半,又聊了几句中午该吃什么,有人怀念着说某个女演员的大肠和肝脏口味独特,是那种你尝了一口就巴不得死在餐桌上的程度,引得同行的几人都很向往。 “诶,我们到时候把他也留下一部分呗。”话题谈的正起劲,就有人这么提议道。 “那得问问代理负责人怎么想了。”另一个人对此表示可以尝试,他已经很久没品鉴过年轻人的血肉了,“反正到时候得变成电影npc,不如让我们开开荤。” 塞利安心想,好吧,这些话的内容很恶心,但就是奥利维弗想要的结果——吞食和死亡,经历完这些后他就不需要再思考任何事了。在普通人看来这惩罚是变态且窒息的,但对于那孩子而言,只会是远离痛苦的最佳途径,破碎而悲伤。 那些人的话还没有个结尾,绮莉在地上随便捡了块玻璃片,随后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一切嘈杂和对同类的啃食欲望都化为具具被完全切断脖颈的尸体,再消失于世间,好像淌出的血浆本身就带有人性化的怒火和惩罚。 她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回头见塞利安还停在原地,又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抱怨道:“能不能快点啊。” 他们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子里还坐着个在修指甲的员工,接着便在茫然里被突然跳出的玩偶瞬间啃掉了脑袋——塞利安完全没搞懂它是怎么跟来的,出发前他还特地让它们回影子里睡觉来着,后者骄傲的说是因为自己变小了藏在口袋里,而英雄总是要从天而降以此刷点时髦值。 然后它就被连哄带骗地丢回影子里去了。 塞利安刚开始没找到奥利维弗在哪,房间里到处都是用来折磨人的刑具,还有许多染着血的纱布和绷带,他往里翻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堆满垃圾的一角里看到了那人的脑袋。 准确来说,是只有头了。 身体被藏在床底下,离得不远,只有五六米的距离,衣服脏兮兮的,腿上插满了手术刀和针筒。头的那一部分除了被剥离出去以外也没什么伤,末端连着些许脊椎,正跟蛇尾一样缓缓扭动。 塞利安停在原地,不是很确定对方是否还活着,那孩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没任何反应。 绮莉正在桌上找烟,注意到这一幕后,慢悠悠地走到奥利维弗面前,蹲下身,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随后说道:“还活着啊?” 第88章 联合行动 第88章 088.联合行动 奥利维弗静止了少说半分钟,终于转动眼珠,看向绮莉。 他的自愈能力在所有的子系统里也算得上顶流一类的了,但可自我控制,而那些疼痛仍旧是疼痛,无法抹除与回避。 这孩子一脸空白的跟面前的人对上视线,还是那副不想交流的样子。他张了张嘴,塞利安这才看到他的牙齿都被扒光,并且内里种满了图钉,看来这些员工之前玩得有够起劲的。 他就这么看着奥利维弗,暗红色的光从天顶打下来,觉得那人就像是团已经快燃尽的火,再添多少燃料都没有用,最终只会留下一地的灰烬和残骸。 “我得把你的头接过去。”绮莉说。 对方眨了眨眼,脸上没有别的表情,样子就像是能被空气里透来的微风打碎那般。 绮莉没管他想表达什么,招呼着塞利安过来搭把手,二人处理伤口,将身体拼凑回来的动作很专业,显然都是这方面的高手。 奥利维弗刚开始还抗拒了几下,无首的身体猛地跳起,就要往外面跑去,但还是被揪了回来,终于还是没有躲避——在实验区待久的后遗症就是这样,你会象征性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屈服和叛逆,但久而久之就要习惯了。顺从会逐渐形成一种身体本能,你面对针筒、镣铐、药剂以及刀子时只会麻木,不再有躲起来的想法,因为那样更惨。 疼痛和人格的粉碎成为你人生里不可缺乏的那一部分,这记忆刻在灵魂里,哪怕抽筋剥骨也洗不干净。 处理工作花了接近十分钟,错位的骨骼和肌肉很快就连接回原位,近乎完全愈合。 塞利安看着奥利维弗,他低着头,两只手死死攥着衣服,这会儿正站在光的背面,仿佛永远也不会有东西能把自己照亮似的。 他知道这孩子想说什么:你如果真的是来帮我的话,就让我离开这世间吧。 “你还不能死,我们有事找你帮忙,到时候再死也不迟。”塞利安尽可能朝他笑得和善一些,说道:“而且你不是也说,这地方起码比实验室要好吗?” “起码不会天天让我杀人。”奥利维弗小声回道。 “人活着总是要杀掉些什么的。”塞利安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单薄,言语像是很快就要在空气里散掉了似的,无法存活太久。 对方沉默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就跟老虎对着吃剩下的骨头赎罪那样,没什么区别。在面临挫折和事与愿违时,他又变成那个谁都可以欺负、使唤和侮辱的贫民。 过了几秒,奥利维弗他突然说道:“你们来到这地方,又要求我去做一些事,其实也想杀了我对吧。” “对的,你很聪明。”绮莉点了点头,但眼里没有什么恶意与杀念,只有一如既往的空白和虚幻,也像一大群刚点燃的火堆。 在这样的时刻,这几乎是种善意的坦白,因为死亡会被赋予价值。 “你死了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受苦了。”绮莉又说,光线尖锐射在她的面孔上,带起一片疯狂而混乱的底色,“事成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权限冻结住,没人能再激活的。” “我也觉得自己死了挺好的,谢谢你了。”奥利维弗笑了几声,如此回答着。 塞利安迷惑的看了他们一眼,几乎是下意识问了出来:“你不是还要找实验区里的人报仇的吗?他们都还活着呢。” 奥利维弗愣了愣,再次噤住声,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快哭了。 塞利安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赶忙解释了句:“我的意思是,你不报仇也没事……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想复仇但是都没完成,他们最后基本也都死了。其实报不报仇没什么好追究的,该死的人都死干净了,用古文明的办法应该可以复活,可是会很麻烦,我杀了很多玩家,他们也会想办法捕猎我,但都没多大……” 他停下来,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慰人这件事简直比让阿卡姆城所有居民原地爆炸升天还困难。 绮莉神情极为痛苦的瞪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又朝奥利维弗说:“你之前被带进过二十七区?” 对方抬起头,没有说话 “回答我。”绮莉又问,这时说话的语气简直跟塞利安当初命令她吃饭时如出一辙。 “进过两次,那地方太乱了,‘复制粘贴’弄了另一层地狱在里面,这些地狱居民每天产生的念头和幻想都被记载在内,很危险。”奥利维弗停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说,“我很早就知道它想吞了我,但一直都没动手,最近波动越来越大,可能是里面的东西锁不住了,所以它才疯了似的要更多的养分。” “差不多这意思,两层地狱和一个智能补丁不是说养就能养的。”绮莉说,“我今天就会杀了它们,但需要你的帮助。” 她讲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对方,眼里亮着骇人的银光,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血腥且重大的事,只是语气过于平静和简单。 塞利安拍了拍奥利维弗的肩膀,带着鼓励的微笑说道:“你得假装主动让它吃掉你,控制些尺度,别太过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听得一脸惊悚。 “在这么多子系统里,只有‘垃圾回收站’的容量是最大的。”绮莉从影子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接着说,“理论上来讲,你能容纳其他所有的子系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得到过升级程序的帮助,那个智能肯定邀请过你吧,怎么没同意?” 奥利维弗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表情变得更加惊悚,他盯着二人许久,最终磕磕绊绊的回道:“因为它……太大了,我曾经想过升级,但补丁里附加程序真的太多了,我只看了一眼,感觉它就像是……能填满整个宇宙的东西,所以我暂时放在后台了。” 就在说话的功夫,房间里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塞利安还没看个明白,绮莉就把烟丢了过去,火星瞬间扩大了几十倍,腾起扩张,把它烧得精光。 “现在就放后台更新。”她说着,又转头看了看窗户的位置,一副在计算些什么的样子。 过了不到五秒的时间,绮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二人,平静地说道:“它已经靠过来了,到时候可别说死就死了,懂吗?” 第89章 地狱产品推销 第89章 089.地狱产品推销 空间异变的速度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房间还是老样子,但给人的感觉越发不对劲,光线变得更暗,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肉体腐烂浓烈的腥臭气味,浸到了骨子里。 奥利维弗一副完全置身于事外的茫然神态,低声地说:“我不知道更新后会怎么样……你不明白,那些附加程序包含的内容……太匪夷所思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躲避着某种东西,是一个狂乱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庞然大物。 “你只需要把储存空间更新就好了。”绮莉看着他,空气里那股古老腐朽的味道越来越重,“我保存的全是杀人资料,所以这事只能你来做,把容量提升上去,然后解构整个二十七区。” 就在她说话的时间里,周遭的天花板以及墙壁都开始长出血斑,吊灯变形到一半,蔓延出人类皮肤般的褶皱,仿佛已经变质很久,甚至有些风化褪色了。 红色的血管毫无意义地蔓延出来,边缘又开始枯死,往溃烂的状态转去。 塞利安能看到墙面上隐约浮现出来的数字,如干化油漆似的,但看不清楚,模糊至极,好像就连它自己也不确定是什么,痕迹如同被人暴力擦拭过。 不远处传来响动又转瞬消逝,血斑遍布四壁,有东西在靠近。仿佛某种微妙元素悄然汇成一团,这外围世界正向更深层,更诡异的层面拉拢,进入最内部。 绮莉又跟奥利维弗说明了几句更新包如何分拣升级的事项,然后蹲下身,往影子里抓些什么。 她很快就把那东西拽了出来,是一个个连着密集血管和筋膜的眼球,看起来就像是人类手术后留下来的标本。它在空气颤动了几下,接着长出无以计数的细小触手,往四周散开,爬了出去。 “我得知道它的位置在哪。”她平静地说,又停了会儿,大概是在倾听些什么,“你得去外面,有些劣质品靠过来了,把它们处理掉。” 塞利安什么也感觉不到,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但这话是绮莉说的,她什么都能感知得到,并且是对的。 “已经快过来了,我得教他怎么安全升级,抽不出空。”绮莉说完,又补充了句,“别担心,我很快就来找你。” 他点了点头:“我会处理干净的。” 塞利安转过身,没再说什么,直接将门推开,屋外原本也算视线通亮,但此刻却是一片黑暗,空气中那股阴沉的腐臭味依旧没有散去,让人有种身处古老墓穴的感觉。 这大楼开始逐渐露出生物内脏的景象,他迈了出去,一步步往外前行,在寂静中谨慎计算自己的位置。 没走多远,塞利安闻到股强酸药剂的味道。 他立马停下脚步,唤出百余条蜈蚣,整个走廊瞬间亮了不少,如同白昼。 也就是这样,才得以看到面前的景象。 他从进到地狱影业开始就看到五花八门的恐怖东西,那感觉比阿卡姆城带来的冲击感还要夸张,但这一刻,塞利安能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心。 走廊在尽头发生了类似生物般的质变,墙体往右侧扩张开来,正在微微蠕动,岔口大约有两米宽,像是新鲜筋肉般将两个空间连接到一起,再缓缓靠拢合并。 那是完全新生的血肉,可其中有某种力量在发挥作用,使得它们每一次蠕动时都会腐败一些,不受控制地渗出黏腻血浆和脓液。 而在墙体分裂开的空洞里,拴着一个又一个……大概是人的生物。 身体已经长满了蛆虫,严重的脓肿溃烂,分不清男女,之前闻到的浓酸味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脚底还落了一堆空了的药剂,他看了眼,上面写着氟锑酸。 他或是她的下半身都被挖空了,里面填充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类似虫卵似的东西——也不清楚是不是要作为孵化使用,大部分竟都还活着,见到塞利安时甚至还能发出呜咽的呻吟,那声音像是被压在一片垃圾场里的畸形怪物,是人类根本无法传出的动静。 虫婴和玩偶从影子里冒出头来,按照惯例跟塞利撒了会娇,随后大梦初醒般往那些人的方向看了过去,皆是语气感叹的说:“哇,好多巢穴。” 的确是个培育场,一个违背了伦理和人性的,巨大且黑暗的生殖实验。他们为了影视城某个“负责人”变态的乐趣腐烂地存活了不知多久,只是为了让观众取乐。 好一会儿的时间,他才意识到那些人都在说话。 塞利安凑了过去,尽可能动作轻一些,他听到他们在说“地狱影业特供服务,享用一次只需半个灵魂碎片”。 在不断地说,嗓音大概曾经很好听,或许还经过导演部门的调教和改造,没有任何沙哑。但也早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生物了,忘记了为人的身份,忘记了所有,只会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他近乎无声地走到这些哪怕死后也被人用链子牢牢锁住的人们面前。 长廊光线充足,但就从此刻的画面来看还是暗些比较好,塞利安一脸空白地站在那里,像是个捆着另一些枷锁的幽魂。他不属于此地,却比什么都要黑暗。 他垂眼看着这些几乎没有人形的生物——人体依旧不断地咕哝着那段商品介绍台词,眼瞳被保存地很完美,是极为不协调的纯净——但在这大片血腥与秽物之间只显得诡异且恶心。 无论他们是谁,为人该有的事物已被通通剥夺,只能在这座地狱里接受毫无尽头的痛苦。 接着,塞利安抬起头,回忆起原先绮莉教他如何调动“全方位检查”的权能,朝那颗有些婴儿般蓝色眼眸的受难者轻轻一握。 一大片血和组织液炸开,在这种地方几乎显得平和安详。 有个正准备张口吞掉什么的虫婴立马停下动作,顶着张无辜脸往回爬去,随后埋怨的跟玩偶说:“你怎么又骗虫呢,还好我刚刚没吃,不然爸爸要骂我了。” 塞利安一副没听到它们对话的平静表情,只是依次走到其他人面前,抬起手,结束这场噩梦般的产品推销活动。 远处再次传来哀号,像是有无以计数的人被关在地底,正拼了命地用指尖抓挠着墙面,哭泣声和惨叫无休无止。 做完一切,他又低着头去看那些残破的尸体,脚下也全部都是破碎不堪的血肉和秽物。 许久,许久。 塞利安又最后看了一具曾是某个人的挚爱、子女、或是兄弟之人的尸体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分岔口走去。 第90章 空间隔绝 第90章 090.空间隔绝 绮莉和奥利维弗是在十分钟后跟上来的,二人发现塞利安的时候,他正站在光秃秃的建筑板上,脚下全是尸体,血把地板染成一圈又一圈的黑红。 他看到他们,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这笑容太灿烂了,在穹顶日光灯的照映下显得璀璨夺目,却透着杀气,令人看了只觉遍体生寒——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但又好像就应该是如此的。 奥利维弗回忆起当初在会谈室时他们聊天的内容,那人说“我从不记自己杀了多少人”,说话时就坐在自己面前,一脸分不清这世间到底有多少种武器的和善表情,又莫名的自信。他当时差点就信了,心想每一个掌控古文明载体的管理员都是如此的骄傲、得意和不知所畏,死得也会很快。 但现在他想,对方确实没撒谎,他是正确的,这人跟绮莉一样,也是个不要命且不计后果的怪物,这条路他们非走不可,只要两个人能一起。 “我已经尽可能避开了。”塞利安神经质地抠着指甲,语气无比认真的说,“那些安保人员看到我就一副不共戴天的激动样子,我尝试着躲起来,但他们穷追不舍,就只能挨个杀了。” 绮莉表示这事做得简直不可原谅,因此死点人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说话的功夫,地面又是一阵晃动,接着几人面前的墙壁猛地向后掠去,另一块完全不同的区域拼接而来——这地狱的主人似乎是不满意后花园的风格,新长出来的人类内脏般的长廊蔓延而起,迅速连接原本空洞的背景,化作一道道血色的暗影。 内里的空间弹了出来,场景如同火车换轨那样,一层扣一层的新生建筑冒出,重复着上升与沉降的动作,随后一栋几十层的大楼拔地而起,停在他们面前。 每一层都亮着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群穿着手术服的人切割着什么,受害者发出欣喜狂热的呼喊,目睹自身的脏器挨个拿出,被丢进强酸里。 大楼里的生物看到了他们,全部转过头,将身体死死贴在落地窗前,就欲冲出。 “哦,防火墙自启了啊。”绮莉对此毫无压力,一副看热闹的期待样子,还转过头朝塞利安要烟抽。 奥利维弗盯着那群人,正想做些什么,但下一秒地面又是一阵晃动,大楼被无以计数的筋膜网包裹住,不到两三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占满整个视线的建筑群。 演播厅、食堂、露天广场、办公楼以及员工宿舍……一块快堆砌而成的庞大楼舍紧凑到一起,又无数黏腻发黑的血管和薄膜连接而成。 这些血肉蕴含着古老的力量,哪怕此刻仍在向四周生长蔓延,尽管表面腐败溃烂,但整片建筑区域都由它们支撑,无论是多么边缘或下方的地带。 这散着人类微光与黑暗的世界,就在一团团腐臭蠕动的肉体中升降,呼吸。 塞利安盯着那画面许久,忽然意识到之前他在走廊和草地里看到的那些尸体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了——当类似二十七区这样的深层空间降临时,它们就用以维持两层地狱的稳定性,这样才能把地狱影业牢牢捆住。 他观察了下四周,到处都铺满细小如羞死般的红色神经网,触感跟皮肤接近,仿佛这地狱真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内部世界,变化只会往更深处延伸开来。 这时,他听到绮莉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串传来,她说:“它把另一层地狱完全放出了,这地方很乱,但我们直接去核心区域的速度会快得多。” 那人说完,就朝塞利安伸手,示意他过去。 她背后是一处塌倒的墙壁,看不清深处有什么,一片漆黑。 黑暗如此浓郁,令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塞利安想也没想,快步朝那方向跑去,但就在这一秒,她身处的那条走廊动了起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往后退了数百米的距离。 他看到绮莉脚下的地板崩裂开来,那人仍未惊慌,只是露出一副十分不爽的表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就看不清了,大量胶水状的液体瞬间长出,盖住走廊的那一面,形成一堵新的墙壁。 奥利维弗茫然了那么一瞬间,立马拉住已经冲出去大半路的塞利安,随后往那封口看了一眼——整个空间传来哀哀哭声,他目光所及的一切开始衰老,干枯。 天顶开始变形,似有无数生物被这力量影响,露出拥挤爬动的轮廓,接着又被凭空长出的巨大口器吞食殆尽,毫无残余留下。 墙壁也随之碎裂开来,再次露出通道。 但呈现出来的区域已不是原先那个,而是一间洒满人类残肢的会堂。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有什么东西从这崭新空间的内部诞生出来。 过程像是一场血淋淋的难产,它生出某种极具规律的黑暗造物。 先是破碎的肢体蠕动着往一个方向聚集,它们开始融化,接着又凝固住。那些白色的骨骼和肌肉与皮肤相互黏合,形成弧度、平面和支撑板。 只是不到五秒的功夫,一处纯净洁白的祭台便立在会堂中心,穹顶吊灯无风转动,在其表面投下一个个如眼睛般的图案,挤挤挨挨地晃动起来。 塞利安停下脚步,愣了好久,随后往那破碎的地板看了眼,已经没有什么地面的痕迹,只是一大片虚无的黑暗,隐约还能听到潮水涌动的声音,无法想象内里有什么恐怖生物在等候着。 他想起绮莉原先说的“防火墙自启”,如果这就是那套子系统的防御措施,那的确是经过精心计算和埋伏的,没什么办法比隔开一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杀人机器更好了。 “你不用太别担心。”奥利维弗走上前,组织了下言语,慢吞吞的说,“她是所有古文明系统里杀伤力最强的一个,不会出事的。” 塞利安呆了两秒,转过头,这孩子就停在自己身后,眼神很担忧。 “不,你没搞懂。”他吸了口气,回答道:“不管她情况如何,现在最可能出事的只会是我们。” 第91章 五分钟 第91章 091.五分钟 二人面前这片由血肉构成的会堂某些地方有些诡异——太有居家感了,排除那座明晃晃的祭台之外,能分出吧台、床铺、浴室和餐桌的元素,天顶简洁的灯具是绘着花瓣条纹的吊灯,闪了几下,洒下暖色的光。 这空间静止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疯也似的朝他们涌了过来,带着细微血肉摩擦的声音。 塞利安退了一步,但建筑扩张的速度太快,无处可躲。 它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栋风格诡诞而华丽的大厅,墙上有连封条都还没来得及撕的墙纸,好像几分钟前还有人在这。 但细看上去才能发现那些花纹样的装饰都是交缠到一起的蠕虫,边缘那一侧是排排分列开来的人类面孔,没有眼睛,被画框镶了起来,如同神殿。 奥利维弗站在他身旁,微微侧过头,混沌般的褐色眼瞳盯着某个方向,那诡异流动着的建筑就在他们周遭蔓延,生长。而他此刻看到的、并且与之交流的,是这庞大空间最深层的存在。 他停在原地,像是倾听着什么,随后笑了起来。 塞利安凑过去一点,听那孩子在说:“对,我知道你很努力,你当然是个完美的子系统,这时代除了那些邪神之外唯一能存活下来了或许只有古文明了遗留物了。我们总是摆出一副很强大,很有未来的姿态……我也知道你在努力抵抗,这里是个深层地狱的牢笼,能在这的人都这么说。” “可我只是个被抛弃的载体,一个废弃——是啊……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的,在几个世纪之前,参与进来的研究员跟权贵们的确很接近那些伟业的成功了,但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们控制不了一切,而我早就做出了选择,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近乎游离神态的说,语气里有着精神病患者自言自语的破碎感,仿佛一下子就被古老的回忆吞没,只能沉浸在那些腐朽苍白的噩梦里。 塞利安按住他的肩膀,也不确定自己是想控制还是安慰对方。 “不行,你已经吃不下我了,即便你复制了那么多权限密匙,也有一部分东西是无法重演的……‘门’的量级近乎无穷,它们就扎根在你的主程序里,并且一直活着,而‘钥匙’就在我这里。”奥利维弗接着说,“对,当然比在下潜区的时候更糟糕,也更复杂,我知道你会折腾出一堆麻烦的。” 他在和这疯狂世界的造物主说话。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你把我们隔开了。” 奥利维弗停了停,又笑起来。 “对,我也做不到。”他说,“但比现在的你还是要强一些的。” 下一刻,有只如发丝般纤细的虫子落到塞利安肩膀上。 他抬起头,看到了上面的景象。 血肉翻腾的天顶倒悬而立,数量难以计算的虫子在内里爬行,中间不断长出什么新的东西,又转瞬即逝。有一会儿的时间,一张张眼熟的面孔探了出来,接着就被周围饥渴的同类吃得一干二净。 这沸水般涌动的画面持续了不到三秒,新生的身躯再次变化,一个完整的人形凸显而出。它迅速脱离,又被无数条手臂拽了回去,被掏空得彻底,之后呈现出一张巨大咆哮着的脸庞,长满尖牙。 再一次的转变,一个更为细节的人体隐约出现,骨骼和器官无不缺少,顶着张几乎是奥利维弗的脸。 复制品们每一个都拼了命地想钻出来,却移动不了太多,只是被无情地拉了回去,重复着吞食和再生的过程。 在这疯长着的血肉池底下,你只能感到莫名的哀伤。 而他们脚下,地面开始变得极为软,踩起来的触感像是在谁的肉体上步行。 墙壁开始崩溃,新的那一部分生长出来,一样的黏腻柔软,不像是蠕虫构成的残次品,更内部的空间随之显露出来。 奥利维弗看着这一切,似乎在等待局面的下一步发展如何,接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有扇几人高的门被面前的建筑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背后的通道里浮现出一张发灰的面孔,这东西只有颗头颅,但依旧是活着的,正迫切地想要进来。可却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死死挡住,皮肤紧紧贴在空气上,挤压得都开始变形了。 “五分钟。”他转头看了过来,按住门把手,却没有推动,“这是我需要解构的时间。” 又一张人脸贴了过去,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越来越多,铺满整个空气墙。 转眼间,通道入口处就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脸。它们盯着二人,五官扭曲到极致,皮肤也是严重的肿胀和腐烂,口器空洞地大张着,皆是一副痛苦、绝望以及哀怨的表情,是将死之人临时才有的神态。 塞利安没有回话,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他看着那数量愈发多的一张张面孔,觉得有一些还很眼熟,接着想起来是原先在“重生楼”争吵的精英男和道具师。 所有人的脸都连在一起,长在一个如世界般庞大且腐败的肉团之上。 黑暗依旧存在,围在这会堂的外部,争抢着想要进来饱餐一顿。 这无数畸形生物显然与之前出现的大不相同,他们构成的力量极大,能听到空气中不断传出断裂的吱呀声,像是玻璃碎开道道裂缝。 塞利安把巢穴里所有的新生儿都唤了出来,先集中清理天顶的一部分,那里也集满了数不尽的病态怪物,虫婴和玩偶肆意啃食,蜈蚣也钻进内里开始繁衍,但还是不断有新的长出来。 建筑发出不堪承重的哀鸣,一道道狰狞的裂痕贯穿墙体,逐渐蔓延至整个空间。 吞食几乎没有作用,有头虫婴撑着胀得如几个篮球那么大的肚皮,爬到他身边哭着说:“爸爸我们真的吃不下了,自助餐也没这么供量的,他们太热情了呜呜呜。” 塞利安站了十几秒,心想,好吧,这一会可顾不上那么多了,起码他此刻面对的是这地狱里所有想要进来的东西。 他能想象得到外面还堆了些怎样恐怖夸张的生物,这拥有古文明力量和无数怨灵黑暗幻想的规则,它们会接连长出人形,来自旧日的传说,有电影里记载的、也有你噩梦里出现的、有白日里想象的、有它从其他人脑子里挖出来的、也有从自己脑中提出来的或是幻想到的——那无数张脸,无数条在墙面抓挠着的手,它们尖叫、哀嚎、呻吟和痛苦,只是在这片腐肉世界轮回。 他收回巢穴里所有的孩子,忽然想起绮莉一直跟他说的那句话,她那时说的是“你听见了吗?”。 其实塞利安一直都听得见,甚至还能看到。 第92章 选择 第92章 092.选择 塞利安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带到了谁的梦里,每当他试图感知脑海里那块阴影时,都会出现类似的事。 绮莉曾说过他灵魂里的大部分地方都脏得夸张,被留下太多烙印了,有些是不可名状邪神的,有的是新闻社的,还有的又是古文明留下的——这些烙印就像是被一堆药物……不,主要是他头脑里那些极度危险、不可吞食的东西,再加上外界的刺激所构造出来的安全屋。 眼下,他已离开围满无数人脸的会堂,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间矮小且古老的屋子。 这建筑孤零零地坐落在雾霭间,有一种被随便丢弃玩具的孤独,能透过皮肤浸到人骨子里,而这里的一切仍是活着的。 似是有所感应,塞利安并没有急着往木屋里走去,而是微微抬起头,向上看去。 他很轻松的就看到了,那盘旋在无以计数迷雾之间的庞大阴影,体积极为夸张,形态畸形且怪异,几乎遮蔽整个穹顶,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生物。 它体表显露的那部分裹满红色的卵状物,下腹肿胀得完全不成比例,节肢千万,又如竹节般细长延伸,有着难以想象的深度和感知方式,仿佛能探入这宇宙间任何地方。 在一片寂静中,塞利安盯着他的“虫后”。 那扎根灵魂内里的巢穴,无时无刻不在消融溢出的养分和力量,能转化和扭曲所有事物,没有它办不到的事。 而这庞然大物的呢喃话语也愈发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它说“亲爱的”。 在不断地说,语气带着狂喜和满意,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塞利安看着在那雾中蠕动的身躯,看着这一切,仍是那副年轻温和的面孔,但却有双来自另一个世界森冷的眼瞳。 他朝前走去,推开木屋的门,无视穹顶开始变得悲伤的埋怨声,径直迈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非常破旧的房间,对面的墙角有一个向下的木制阶梯,只有七八级的样子。仿佛这里曾经准备修一个地下室,但中途房间的主人改主意了,所以没有继续下去,只留了那么几级楼梯的残尸砌在那里,更多的也许没有过,要么彻底封死在墙后了。 木屋已经空了很久,到处布满灰尘与某些不知名虫类的尸体,角落里还有点生活垃圾,上面都蒙着浮灰,相对于一个废弃了很久的房间,这里倒也显得正常。 塞利安打量着四周,注意到有面墙上钉了一个生锈的铭牌,里面被人用油漆印着些字样,太模糊了,他只能凑近去看。 几秒后,他勉强分辨出上面的内容,写着的是“系统检查中心”。 就在这时,原本关着的门忽然叩动了一下。 塞利安下意识地回过身去看,随后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说这是他精神世界的投影,跟第一次权限激活时的异空间同理,虽然也有被那些留下烙印的存在介入的可能性,但它们不至于对自己这个容器做些什么,总不能是奥利维弗还没撑到五分钟就死了吧。 而那刚刚颤动着想打开的门只露出了两指宽的缝隙就静止住了,他能清楚地看到门缝边缘呈现出一团浑浊暗黄的黏液。 不管发生了什么,它没能打开,也未真的形成什么灾难性的后果,只是很难想象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有一刻,塞利安想,也许他应该让奥利维弗和那套子系统打得你死我活,到时候再来这里,那样产生的麻烦会少得多。 但接着,他就听到一个反驳的声音,是个女人在说话,语调正常到根本不像是在这场合能出现那般,她说:“你总要来这里选择的,当你有‘去看’的念头时,这结果就躲不掉。” 他愣了愣,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有些茫然的回过头。 木屋微微颤动了几下,更遥远的方向传来不似人类的呐喊,是战场上令人颤栗的号叫,一场战争,就发生在外界两个子系统的厮杀之中。 在那遍布锈斑的铭牌底下,不知何时站了个旗袍女人,打扮依旧是塞利安之前在地铁时碰到的那样,看上去没什么变化,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衣服的颜色更亮眼了些,不知镀了多少层人血或者其他能修饰的东西。 她看上去很空洞,那是种经历了许多变迁的惨淡与久远,所以会不经意透出古老物件的悲伤和空白,无论曾多重要,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塞利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能做些反抗的事。 他从未想过这位的化身也会在自己灵魂里留下烙印,毕竟对方与但丁有过并不是很友好的接触,况且新闻社还是被关在疯人院里的狂人建立的。 接着,旗袍女向他走来,缓缓拉近二人的距离,开口说道:“我不想你调动其他力量,无论是古文明亦还是新闻社,亦或者是那只知道产卵互食的虫子。” 她语气轻柔,带着安抚和引导感。 “你能听到那个声音,所以你听到后不受控制地去看了,你第一眼看到的是我——那么就应该是只属于我的。” 塞利安一瞬间觉得寒冷,他的确梦到过,但那只是极为含糊的,没有具体形象的轮廓,更别提画面和什么逻辑了,只是黑暗里隐约浮现的阴影。 “所以你在非常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来到这些地方,你能感受到有什么在结晶,在破碎和重塑的声音。”那有着年轻面孔但却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千万年的生物说,“现在,我要你彻彻底底地看到我们——” 那一刻,他有种接近头骨崩裂的疼痛,这痛觉在难以控制地放大,与此同时视野里亮起尖锐的闪光,有什么东西疯了似的在面前晃动,闪烁。 接着,塞利安看到了。 并不是什么黑暗扭曲的恐怖景象,也没有任何远古力量的侵入和夺取。 在他视界里出现的只是一个极具高科技感的弹窗,与绮莉先前调出的全息屏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系列的。 上面显示着:已抵挡一次同位系统冲击,该权限还剩余两次。 下一秒,塞利安身处的世界开始破碎。 第93章 亲爱的 第93章 093.亲爱的 塞利安觉得自己几乎是要死了。 他觉得在下坠,什么也看不到,在深寒与死寂里程康,像一点遗留的火星,又或是一颗尘埃,直到回归彻底虚无的雾霭。 但在某一刻的时间,又有股力量扶住了他的身体,疯也似的想把他往上拉去。 下一秒,现实的世界猛地裹了过来,隔着层朦胧的外壳,是片刺目亮眼的红光。他听到那东西在说话,声音癫狂且扭曲,在说“你必要接受我的祝福,你以为你逃得掉吗?”,那灰雾里的存在永远也不会放过捕猎。 接着,类似针般的东西扎进塞利安的太阳穴,过于刺痛,他猛地张大眼睛,觉得整个大脑都沸腾了起来,几乎能听到种翻滚灼烧的声音。 五光十色的景象铺天盖地砸进视野,他看到那暴君的力量凝聚成形,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嘴里钻出,空间内骤然呈现起一条锁链样的痕迹,高高抬起,往面前划去。 停滞在通道口的人脸被撕扯开来,同时发出震耳的惨叫,它们的面孔皆是被直直割开,爆溅起一大团脓水和血浆,但数量实在是太多,空洞的区域转瞬间又被新的代替。 墙壁几乎全部破碎,成千上万个脑袋妄想挤进来,会堂内到处都布满裂痕和怪物的残骸,仿佛下一刻这建筑就要崩塌分解。 塞利安站了几秒,感受着那股完全不了解的力量——并不是源自“全方位检查”,或者说根本不是古文明系统所赐予的,的确不可能是,因为它……太庞大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道极为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就在仍回荡着沸水声的脑中响起,那声音带着以往不变的懒散和有气无力,说着“检测到附近存在子系统更新补丁,当前已抵御同位系统冲击,该权限使用机会还剩一次”。 在解构达到顶峰时,奥利维弗的更新包也完成了。 建筑内一直扭动着的筋膜网开始停止生长,整个空间都颤了颤。天顶的蠕虫们不要命地往下掉,簌簌落下,如忽然被排出的早产儿,接连开始衰老,死亡。 残缺的灯光歪歪扭扭的打了过来,塞利安仍觉得自己像是还在另一个飘渺的空间,但还是转头往那方向看去。 他总觉得这孩子像个幽灵,从某种角度来看就和绮莉一样,他们活在并不适宜这个种群生存的世界,做着错误的决定,过着一错再错的人生,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安家之地或是可以喘口气的时间。世界并不想容纳他们这样的人,而他们也都讨厌这样的世界。 但此时此刻,奥利维弗没有了以往幽魂般茫然的神色,他表情极为认真,身体绷紧地按住那扇门的把手,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在跟一个倾世巨兽斗争。 相对于他凄惨糊涂的生活,升级后的“垃圾回收站”变得无比宏大,有着惊人的判定机制和处理方式,像是能在瞬间讲整个宇宙都归为“系统垃圾”——他此时也的确那样做了。 “快结束了,破解那套规则还要两分钟。”奥利维弗原先根本没时间回头,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声喊着,“你再撑……我操?”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那人明显愣了愣,继而转过头,用一种面对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生物般的惊恐目光往塞利安的位置看去。 他看到了一种只存在人类深处幻想里的,畸形且变态的东西。 是一张由肠道和无数眼球构成的“嘴”,就硬生生从那人的影子里爬了出来,正无不亲昵地冲塞利安喊着“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是从噩梦深处具象化出来的恐怖生物——甚至无法用哪种生命的名词来称呼,只是隐隐呈现出嘴的轮廓,但挂着的肠子太多,已经垂下来不少。他仔细看了眼,发现那些器官的表面也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嘴,内里是无穷的尖牙。 这些口器都在咿咿呀呀地喊着“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让场面变得更怪异了。 无数人在叫,声音不同,有的高昂,有的则是轻柔细微,带着第一次来到这世间的欣喜和愉悦,也有些太过低沉,仿佛经历了很多次类似的情况,还有些只是牙牙学语般的模仿动作。 奥利维弗觉得自己肯定是升级过猛,所以脑子已经开始疯掉了,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去倾听,肠子上的嘴和它本身形成的那张巨嘴哭了起来,恳求着对那人说“亲爱的,不要不理我”,一切都透着荒谬的腐败感。 当事人就这么满脸空白的站了十几秒,接着通道彻底崩塌,无以计数张人脸尖叫着向他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形成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这是十分恐怖的场面,但塞利安只是那样近乎痴呆的站着,平静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想,啊——这就是我拥有的一切,这就是我此生无法逃离的枷锁,它们捆住我,哪怕再怎么沉降也要把我往上拽,只为了好好品尝灵魂里的味道。 他不觉得崩溃,也没什么恐惧感,只是头疼得要命,甚至已经开始呕血,但还是努力把它压下去。 接着,他往那已经快贴到自己面前的某张人脸看了一眼。 笼罩在塞利安头顶的嘴猛地闭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带着黏腻的爆汁和吞咽动静。 它迫切地开始进食,倒挂而下的肠子底部,更为庞大的力量呈现而出,姿态就像是得到养分所以伸展开躯体的食人花。 虚空中看不清面目的古神伸出条干枯得只剩下骨骼轮廓的手臂,上面长着探针般的触须——轻轻按住塞利安的头,动作极为宠溺地抚摸起来——接着它降临所在的区域开始毁灭性的污染。 那感觉就宛若事物本来存在的方式被篡改了,生的概念被完全抹除,变成同它们一样的怪异形态。 “手”和“嘴”开始向四周移动,二者接触之处变成一团带有生物特征的畸形器官,状态极为杂乱,又不同人的内脏和皮肤组成,暗红如血浆,相互纠缠在一起,内里淌着浓稠腐臭的组织液,爬行着,占据它所碰到的一切,并且华华为自身的一部分。 建筑又震动了几秒的时间,更为深沉,不知是什么情况。 “手”和“嘴”缓慢爬行地绕了整个会堂一圈,在奥利维弗面前停了一会儿,大概是再考虑好不好吃,但最后还是离开,重新钻回塞利安的影子里。 然而,正在这时。 第94章 身体 第94章 094.身体 有什么东西立在通道外,正盯着他们看。 像个人形糜烂的肉团,有近三米那么高,头的那一部分长着脂肪般的黄色黏膜,混合着血管和其他器官组织灰色、青和黑色,占据视野的一切。 塞利安盯着看,这是本能,而在他看到这畸形生物的模样如何时,有某种染料似的东西盖住了它的身体。 那景象仿佛说是不同图层之间的渲染,漆黑的潮水渗入这滩腐烂的肉质之中,内里的血肉无不蠕动起来,像人般黑洞一样的眼瞳张开,发出尖叫。 它迅速长出任何你能想象得到的癌变样的器官,里面有参差不齐的牙齿,长得满满的,几乎是人类该有的款式。 塞利安想做些什么,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余力调动那些古神的赐福了,起码目前没有。 那是所有还活在这世间人们梦魇里的幻想,被强行组装出来的投影,不是他这样的人能随意使唤的……同一时刻,那怪物已是冲到他面前,他能看到对方脸上正猛地张大的嘴,里面生满了畸形的眼睛,虹膜的颜色如同病灶,充满了狂乱变态的气息。 接着,他脚下的整片地板炸裂了。 那一瞬间,整座会堂都在这突兀起来的爆炸下之中猛地一抖,炫目而恐怖的火焰迸发出来,从地底席卷而上,建筑板大片碎裂,天顶随之融化,正欲进食的生物一闪即灭。 爆炸的火光如同有意识般在空间内肆意蔓延,吞没一切——怪物、残骸和墙壁都化为这暗红色流动力量的一部分。 导演们津津乐道的灾难片大戏告一段落,更为疯狂的火焰烧了过来。 塞利安听到谁的呼喊和咒骂,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最后那几秒的时间里,他翻身往天顶坠下的加厚水泥板扑去,死死抓住那跷起的钢筋,这才躲过大部分的冲击力,勉强撑住身形。 火焰在脚下尖叫,手掌的有些地方被灼伤了,但他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塞利安觉得是那套子系统等不及了,所以想尽办法将他和奥利维弗拉进二十七区,或者是这空间更深处的地方,以便补充养分——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脚下除了烧着的火焰就什么都没了,那潮汐般的黑暗景象也荡然无存。 接着他才意识到,并不是有谁想把他们往哪里拉,而是脚下的建筑都被人摧毁了而已。 显然易见,这是绮莉的作风。 没一会儿的功夫,塞利安就听到脚下有点烟的声音响起,很遥远,但他能感觉到有股风般的动力在轻轻拂着自己的身体。 他低下头,往那看去。 那人也在抬起头望他,身上沾得都是血和细碎的肉块,正站在一块破得差不多的建筑板上,很平稳,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在公寓里看综艺节目时没有什么区别。 她开口说话,尽管二者隔着的距离有七八层楼那么高,但塞利安听得很清楚,对方在说:“下来啊,我会接住你的。” 他本来想说,其实可以让虫婴背着我飞下去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松开手,往下跳去,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时间。 就如绮莉所说的一般,她接得很稳,就像是抓住一张纸那样——塞利安被牢牢抱住,或许是觉得自己此时的姿态太过柔弱,他在落进对方怀里后没几秒就翻身落地,随后尽量平淡的说了句“谢谢”。 至于奥利维弗——早就在第一波爆炸发生的时候就被掀到这里了,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受伤,对于大部分都古文明载体而言,他们哪怕直接从十几层高的楼上跳下来也没什么事。 而眼下几人所处的地方,正是那巨大血肉连接起来的城市最底部,此时建筑群已是被击碎了大半,真如巨型爆炸后该有的样子,遍布可见的深坑和残垣。 尽管弄出的动静不小,但它们的恢复速度也快得难以形容。只是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无数镶嵌着血肉的楼房、大堂和露天广场便重新变为完整,一部分还能亮起灯光,你甚至能看到有人正匆忙工作的倒影。 一个混杂着多少黑暗幻想的城市,顽固地生存在这层地狱里,同时又能作为大部分困在这里的人们的世界,不管它看上去多么完美、豪华或是奢侈,却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出口和光,只剩下完全的疯狂和压榨。 塞利安抬起头,看着穹顶那依旧试图拍着什么巨作的荒诞世界,看着那些虚伪美好的折射——他感到唏嘘,自己就在这么一个习惯伪装的刑场生活了短暂的几天,那里跟阿卡姆城几乎一模一样,有为人处事还算正常的同事,但大部分都是各自电影里的龙套角色,并且也都死和活过很多次,为了生计每天坚持工作,还得加班熬夜。 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得贴近正常生活,所以到底该用什么依据来判断世界是不是彻底烂掉了呢。 绮莉也盯着那些逐渐复原的建筑,一副还想烧点什么的期待样子,无数门窗和栅栏从他们穹顶悬浮着的世界飘过,能听到内里演员们应景的惨叫声,还有数不尽怪物的轮廓,很快都依依掠过。 没有再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只能看到那些原本呈焦炭状的血管和筋膜重新生长出来,缓慢而执着地再次连接起那些建筑的残骸,景象真如某种巨物的体内——那是细胞正在补救人体的损耗的画面。 又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塞利安看向绮莉,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着,它把切入点的权限封了,因为我把所有的防火墙都杀了。”那人说完,习惯性陷入沉默,没再说什么,在这种地方你什么也不想多说。 周围一片死寂。 塞利安点了点头,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盯着那些蠕动爬行的建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奥利维弗拖着那扇门走来——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能维持那姿势那么久,这人边走嘴里边说着:“解构完了,它定下的规则大半都被我定为‘系统垃圾’处理了,但这门还是打不开啊。” 绮莉往那看了几眼,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的回道:“切入点都冻住了,你能打开就有鬼了,里面指不定还有它专门造出来的漏洞病毒。” 他听到这话,立马松开手,连踢带踹地把那扇门抛得远远的,仿佛它是个多么晦气的东西。 塞利安就这么坐在石板上,怔怔地听着他们聊升级程序聊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这里其实很像一个人的身体,你们觉得呢?” 第95章 畸变 第95章 095.畸变 “没说错,这地方就是一个神的尸体。”绮莉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瞪了过去,“不对,你怎么能看到的?” 她朝塞利安走过去。 他一直坐在原地,除了最开始看着穹顶正愈合着的城市外,便再也没什么反应,眼中带着阴沉扭曲的审视,仿佛世界毁灭都无关紧要。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那片庞大国度的顶层,天色已是红得发黑,像是长了死疮的脓包。血色浸满整个背景,不像是原先爆炸产生的光影,显得更红,更深沉,像一块块凝固的痂痕,就那样定格在空中。 绮莉站在他面前,手背在腰后,一副产品经理检查货物的严肃表情,她做这个动作仿佛是出于本能。 过了几秒,塞利安听到她说:“完蛋,你没救了。” 奥利维弗也跟了过来,完全不明所以的看着二人,干巴巴的问道:“谁没救了?” “都没救了。”绮莉没好气的应了句,仍盯着面前的人,她点了支烟,又接着说:“你可以打开数据界面,再去看看他。” 对方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是一个曾未见过的画面。 由于子母系统的权限差异,奥利维弗无法看到更为广泛的层面,可依旧能发现那一大片黑暗的区域,几乎完全盖住了塞利安的躯体。 那强烈的侵蚀与悲伤,如星系之间拉扯的引力那般,扎根在这人的每一寸血肉里。 虚无雾霭里古神留下的烙印就在其内部,乱七八糟地改造宿主的一切,它们切割、重塑和居住这凡人的肉身,内里长满了不似常人该有的器官和孔洞,能看到无数道鬼影晃动,大概是种群之类的轮廓,形成一个只有噩梦的世界。 在这片烙印重重的领域,它们以他的灵魂和痛苦为养分,产出这些可以篡改常理与规则的畸形生物。 塞利安就是众神们亲选的巢穴,是能自给自足的那种另类,远比这层地狱的那具神的尸体还要扭曲。 在看到的那一刻,奥利维弗就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换做古文明圈内的话来说,相当于一个远古版本的系统在一瞬间接受了超越承载量的升级,并且一直在耗损和重塑间轮回,撑不了多久的,起码就目前的记录来看,没有谁能撑得住过载的副作用。 他看得毛骨悚然,突然间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实在是有太多存在往那人灵魂里塞东西了,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它们希望他活着而已。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塞利安刚说完,就不受控制地呕出几口血,红色怵目地铺展开来,是有生命的,正如结块淤血那样聚在一起,滋长与分裂,吞噬触及到的任何生命。 “他现在必须得接受智能补丁的升级要求了。”奥利维弗怔了怔,不理会那些血浆正往自己脚边爬,朝绮莉说道:“‘全方位检查’的承载力得提升,不然怕不是活不到这个地狱的事儿结束。” “你觉得他熬得过去升级的损耗吗?”另一个人边说边蹲下身,在那孩子惊悚的目光下割开自己的手腕,动作毫不犹豫,血管里的液体不要命地喷出,使周围的景象更像恐怖片了些,“激活进度太小了,就这千疮百孔的灵魂,根本耗不起的。” 塞利安摇了摇头,表示伊甸园可不是这么随便用的,给阿卡姆城里的权贵们看到八成要被气死,他们造出来的杀人机器在自己这儿跟个移动血库一样。 但下一刻,他就感到自己右侧脸颊忽然鼓动了一阵,接着那东西探了出来,如蛇般长而尖,又像是高度腐烂的肉块,顶端有抹暗红色的光点亮起——是颗肿胀的眼球。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舌头像品尝美食般舔过他的唇间和脸庞,最后扭动着身躯来到绮莉面前,轻轻触碰了下对方的腕部,开始吸食血液。 这怪异之物的眼瞳里洋溢着满足和愉悦,欲望简直能照亮整个黑暗,哪怕此时也没停止腐烂,狂热地想把吃到的一切都不留残渣地吞下去。 与此同时,绮莉翻过手腕,又弹了弹那畸形器官的身体,这才促使它重新回到宿主体内。 “这是什么?”奥利维弗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惨不忍睹的凶杀案现场。 “外神留下来的烙印呗。”绮莉回答得如此理所应当,让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奥利维弗又问了句:“什么?” “bloated woman。”她双手撑着下巴,一副在聊八卦的悠闲神色,补充着说:“嗯……我还玩过她那把扇子呢。” 塞利安无声地听着,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觉得周围变得更暗了些,有一种冰冷窒息的无望,大概是因为那股腐烂的味道吧,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二人又就此聊了几句,商量着怎么能让升级程序变得不那么危险,但想到的办法基本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上方的某个区域又传来惨叫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剁肉动静,在城市深处的黑暗间不断地扩散与弥漫。 “可能又在折磨主角团呢,我觉得……”奥利维弗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没能把后半句话继续下去,这话题听着实在太悲伤了。 过了两三秒的时间,他又重新起了个话题,认真的说:“其实也是有些好人在的,之前我被那些导演欺负的时候,有人还帮我说好话来着。” “一个特级道具师对吗。”塞利安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你把重生楼里的人杀光后,我们碰到了他,的确挺好的。” “那人其实也是个电影角色,只是披着道具师的身份而已——我的意思是,剧中剧。”奥利维弗朝他做了个括号的手势,故作轻松地说:“我在二十七区的时候看到过另一个他——已经没有人形了,浑身长满了脓包,被两个看护员押着送到观察室里,我还想救他来着,他们说这人已经帮很多个新人偷偷从影业城逃出去,所以会受到最重的处罚。” “我能猜到你最后还是把他杀了。”塞利安忽然很想抽支烟,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内里空无一物,“之前在会堂的时候,他也在外面,这地方复制品有够多的——你做得很对啊,我不知道他们要过多少次轮回,但这种人还是永远沉眠才好。” 他说完,停在原地愣了好久,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说道:“起码不用再受苦了。” 第96章 奴隶 第96章 096.奴隶 绮莉看了看他们,又低下身玩起石子来。 “不会结束的,因为这地方复制品有够多的。”她往穹顶那仍在生长着的城市瞟了几眼,低声的说,“如果能让你好受些的话——我刚刚被拉下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道具师——是另一个复制品,不过还维持着人形,碰面的时候他正往外墙跑呢,说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顿了顿,轻轻“嗯”了声,塞利安从来没听过她这种声音,温柔、亲近、带着安抚。 绮莉继续说:“我看过那人的剧本,他会来到一个自以为已经脱离地狱的偏僻地区——之后的日子里就是在一个三流导演的底下打杂,然后按照流程结婚,生子,这辈子也就那么枯燥了,听起来其实也算不错,只是还困在一个大型片场,无法发觉。” 她当然是在骗奥利维弗。 塞利安完全听得出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听下去。 那孩子傻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看着绮莉,又看了看塞利安,某种维持他生命和尊严的东西又死而复生,好像还带着微光——很大概率是幻觉,毕竟在这种地狱,整段话听上去如此的荒唐和难以信任。 “真的。”塞利安朝奥利维弗露齿而笑,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的光映在他脸上,血色闪烁不定,有种别样的辉煌,“是有一些比较温和的副本,我们当初在休息室也看到了好多。” 对方仍有些不确定的打量着他们,绮莉一副“这事就他妈那么发展”的认真表情,又说“你不信拉倒”。 “我信我信。”奥利维弗赶忙应道,又抬头看天顶黑暗且狰狞的空间,“啊,真的挺好的,尽管还是电影里的剧情,但是我觉得挺不错的。” 我必须相信,他对自己说,那些事是真的,在这种地狱世界而言,仅有的一点儿美好哪怕只存在瞬间也足够了。所以得盲目地信任,不然它们终究会化为飞灰,成为一滩腐败的血肉。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奥利维弗觉得跟他们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又聊起其他话题,“嗯……看到过你们俩的复制品——只是外貌一样而已,可能是‘复制粘贴’故意做出来气人用的——那个复制的你就被困在b4层的实验室里,要接受一个移植手术,就是把几百个眼球种到人脑袋上那种。我经过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问自己的同伴在哪里,还说如果他们想要钱的话完全可以商量,但得先放过那位好朋友。” “哦,这也是电影。”塞利安笑着说,“在剧情里,我跟绮莉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她因为负债累累所以来到这里打工,我不太放心就一起跟来了。” 他开始无比细节地跟奥利维弗讨论起剧情,仿佛这里就是个环境优美,气氛也很温和的话谈会。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描述两位角色的曾经和感情,大部分当然都是现编的,接着还感叹了一番剧情里的自己看待整个世界都是公平正义的,活脱脱一个圣母婊的形象,所以死得会比较早,他们原本是打算还完债后就结婚的。 在这种环境下,整个聊天透着股诡异的日常。 奥利维弗目光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番强硬的解读能力不敢苟同,心想,结婚这种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在你们两个疯子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绮莉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来,只是死死盯着虚无中的某个地方。 塞利安也跟着看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现,又觉得她和平时习惯的那种发呆状态有些不太一样,那眼神可不像只是在等谁的出现。 “怎么了?”他问道。 “一封定时邮件。”那人沉默了好久,低声说,“居然能直接发到我主程序的处理中心?” “‘复制粘贴’发的?”塞利安听得有些恍惚,觉得这事或许没那么离谱,还特地发个邮件到别人的系统里,早干嘛去了。 “不……不是它,那家伙胆子没那么大。没事,我没什么事。”绮莉没有把界面权限打开,所以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只是盯着一片虚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指望任何理解。 她总说没事,对什么都说不要紧。 “同位系统之间才能互传讯息。”奥利维弗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小声的说,“我当初就说了,你妹妹在这里,你还不信我。” 塞利安“哦”了声,尽管他再怎么不懂古文明,但此时也感到了不妙,正想问得详细一点,绮莉忽然转头看他,说道:“我得自己去问个明白,你们都不要跟着我。” “问什么?”他说。 那人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说:“这就是我的家事了。” 塞利安觉得这话听起来简直是太恐怖了。 “大概就是……她父亲给出的限制。”奥利维弗想了想,解释道:“就跟新闻社那帮人造的权限密匙一样,绮家的人在买下奴隶之后,都会造一个最原始的掌控程序,基本破解不了,只能强拆,但搞不好就会灵魂崩溃。” 他刚说完就被绮莉瞪了一眼,立马转过身,佯装出什么都没讲过的无辜样子。 “比权限密匙的限制还要高?”塞利安愣了愣,现在是能明白这话的重量有多大了,他之前就猜想过,但又觉得差异,因为上级编辑从没提起,“这事老板压根就不知道吧,他们只对外界说把你从深层地狱救了回来,说给予了你新生。可我之前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你对这些系统跟邪神的的事了解得比谁都多,那时候地狱才刚被开发没多久。” 绮莉堵住耳朵,完全不想跟他交谈。 他有一堆问题想问,正在这时,那人脚底生长出一个留有半个身形的狰狞怪物,她骑在这东西身上,白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往前走去。 “再问就要被打了。”奥利维弗提醒道。 此时,上方城市的复原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天顶压得更低,他们离那片由无数演员血肉构成的“影业国度”又近了许多。 前行途中,塞利安一直在看那黑暗空间里的某样东西,他说不准是基于什么心态,但盯着看了半天,最终看清了全貌——那无数建筑群里闪动着的银光,并不是什么生物的眼瞳倒影或是组织液,而是一条条巨大、绑着千丝万缕肉条的锁链。 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尸骸,此时呈现出来的状态完全畸变,因为血肉的拖拽而深沉陷了下去,数量太多了,形成类似河床或矿脉的痕迹,铺满整个道路。 “那是什么?”塞利安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是个下马威。”绮莉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道:“当初可就套在我身上呢。” 第97章 切入点激活 第97章 097.切入点激活 塞利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身旁的奥利维弗骂了句什么,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权限绑定的技术几个世纪票才在阿卡姆城内流通,无论是谁都很熟悉“制约”的概念意味着什么,新闻社的宣传更是增添了些许神性,可在此呈现出来的新形态却如此肮脏和扭曲。 尤其是在这远离人世间的地狱,那一切都充满了绝望和血腥的冲击感。 “刚出来的时候还算正常,但后面不听话的‘奴隶’太多了,所以就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改良。”绮莉盯着那游动的锁链许久,开口说道,“都堆在二十七区,‘复制粘贴’可在人类社会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塞利安也瞪着那画面看,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说不出想吐还是怎么,但很窒息。 他们没多久便来到了城市深处,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黑暗里的灯光如同一双双窥视而来的眼瞳,正死死盯着三人。 绮莉停了下来,简单说了一下计划——面前出现的那栋商演大楼有她之前留下的标记,那套子系统退得太快,没来得及把这东西抹掉,稳定性很差,最适合重新激活切入点。塞利安二人就在这里等着,他会借由这个切口进入内部,把它宰掉。 按照同位系统的兼容性,他们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不会被检测,但当主程序开始瓦解并意识到已经无路可走时,或许会直接进行无差别销毁模式。 “十五分钟。”她又强调了一遍,朝奥利维弗说道,“如果我还没出来,你就带着他强制登出。” “空间封锁的速度会很快。”对方愣了愣,不确定的说,“我很难保证打开登出点后能维持多久。” “你只需要把残余‘垃圾’全部塞进去,它会识别错误的。”绮莉说,显然对此颇有经验,她总是什么都能算到,“你已经升级过了,那些残余垃圾留着也是白费。” 奥利维弗又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在思考这话的代价有多重。 最终,他还是回道:“我会尽力的。” 他径直走到破财的长廊里,朝前走去,像是做了无数次这样的事那般,他当然不是那种对谁有所盼望和信任的人。哪怕到目前为止,这世界给他的答案依旧是“一塌糊涂”,但总是要做点什么去回应的。 塞利安和绮莉跟在他身后。 几人来到一处大厅,这里的布置和装潢跟深度70出现的大型片场几乎一样,但还是有些微妙的变化——天顶仍带有极具宗教主题的壁画,可此时却清晰了许多,并没有原先看不清细节的模糊,画的内容是一堆赤身的男男女女虔诚跪在地面,黑色的火焰围上,信徒们无动于衷,业火内还藏着许多其他生物的面孔,张牙舞爪地用畸形的口器吞噬他们。 穹顶颠倒的病区和垃圾山也在缓缓蔓延,这次长出了更多的人类残骸,还有些仍在挣扎,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和哭声,不难能判断出经历了什么残酷而多样的折磨。 奥利维弗站在这片黑色残渣里,听着那些噩梦般的声音,感慨的说:“真是个眼熟到反胃的地方啊。” 他又看了眼不远处角落里不知是谁的尸体,一片鲜红的花瓣洒在其中,呈现出一道道被拖拽过的痕迹。 接着,他就在原地坐了下来,目光缓慢而认真地扫视整个大厅——肯定是用另一种视角来看待这庞大空间,没过几秒就找到了最适合下手的区域,直接动手。 在那一瞬间,塞利安又是有种难以控制的呕吐感,仿佛整个胃都被只手狠狠攥住,拼了命地想往外拽。 他听到无数道电子音的提示,都在说“检测到升级程序,是否进行同化?”,与此同时,他能清楚感到那力量的浩瀚,像是某颗亘古不变的恒星躁动了起来,数以万计的脉络在大厅内瞬间冒出了头,随后极为规律地聚集到一块,对这区域开始打击。 源头就在地面的深处,塞利安能感觉得到,那能令所有事物衰老畸变的力量彻底贯穿了大半个建筑体,穿过重重阻挡,破碎面前的一切,整座影城都震了震。 绮莉抱怨了句“就不能轻点吗”,一副站不稳的摇晃姿态,又顺势抓住塞利安的手,看来奥利维弗是有点没控制好力度了。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漆黑,颠倒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往黑暗里坠去。 这转变来得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黑暗持续了两三秒的时间,随后有那抹亮点浮现出来。 绮莉之前提及过这叫“切入点”,名字很简单,但是当它出现,画面的确有些震撼。 空间顿时亮如白昼,让人得以重新看清周遭的环境——所有因那股力量而弹起、破碎的物件都停滞在半空中,被牢牢稳定住,如同时间静止那般,地板不知怎么裂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内里呈现出一个几乎能盖住缺口的浅蓝色球体,正缓缓浮起。 这东西的边缘流动着数不尽的古老字符,并且仍在生长,宛若颗汲取到足够养分的胚胎,延伸出来的人手状的枝节足有千百条,无不向四周扩张,交错缠绕,缓慢地爬上穹顶。 它目的非常明确,仿佛真有自主意识那般,知道要去哪里扎根和转移。 天顶的垃圾山被接触到的瞬间就开始了崩溃,内里的空间接连传来尖叫和咒骂声,下一秒,整个颠倒的病区向外倾泻秽物,都是些被腐蚀得差不多的尸骸和虫卵样的东西,裹在一滩滩红得发黑的血团里,坠落而下。 塞利安脑中的电子音逐渐散去,而他也能感觉到,脚下那看不见源头的、如树般寄生而来的庞大力量依旧呈现着放射状态,持续对这空间进行侵蚀。范围近乎无穷,层层叠叠——他有一种肯定不是来自于人类感官的感知,或许是灵魂里的烙印还是母系统的检测程序被触动了,他觉得这些就像是种子,就这会儿的功夫可算是找到了适合生存的点。 天花板内的颠倒世界彻底被吞没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奥利维弗是怎么做到的,总之现场的氛围没有了过去的神秘和血腥,显得正常了许多。 接着,那些流动的字符又拖拽着周围建筑留下的残余,在地面进行着重组和修补——没一会儿的时间就造了个很接近门轮廓的入口,又像是什么房子的简陋框架,看起来格外的具有科技感。 塞利安注意到这切入点的顶端还有个小小的铭牌,居然还刻着字,他凑过去看,上面写着:混合系统-复制粘贴-切入点已激活-yh-1221。 绮莉有几秒的时间没说话,只是盯着它看,一副目睹某个神话破碎的缅怀表情。 接着,她才转头看塞利安,平淡的说:“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每次都这么讲,安慰和欺骗已经习以为常。 绮莉又看了他几眼,然后走了进去。 第98章 虚伪的神 第98章 098.虚伪的神 绮莉离开后,塞利安就一直现在切入点的面前,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它,投下巨大暗红色的影子,像片噬人的深渊。 好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没有哪些理性生物出现。 “你还是歇会吧,我们等着就是了。”奥利维弗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七八分钟。 他想拿个椅子或是沙发之类的东西,好让塞利安坐下,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于是干脆从那些垃圾残渣里拖了个还算正常的气垫过来。 天顶老化的日光灯闪了闪,大厅内骤然变暗,有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深渊和漩涡之中。 塞利安对此无动于衷,找了个尽可能舒适的姿势坐下,好像这里就是自家公寓的客厅,足够安全和有控制感,所以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点。 他就坐在那切入点的另一侧,心想,当初在路上的时候,自己又问了几次绮莉那封邮件里写了什么,一个人进去的话会不会出事——她依旧避开话题,要么给个官方的回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似乎只会这么应付那个问题。 塞利安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称得上“好朋友”了,对方也表现得意外地配合与顺从,可到了现在,他又觉得绮莉还是那个极为孤独、生活在旧日痛苦里的幽魂。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了想,如此对自己说,他在新闻社看过很多情感专栏,解决家庭问题也是有一把子经验的,等她回来后总有办法处理。 心念至此,塞利安又转过头,看向奥利维弗。 “我之前一直想说,你好像跟绮莉很熟的样子。”他一副随意的口吻,问道,“能和我说说她的事吗?” 那孩子愣了愣,嘶了口气,大概是在思考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当事人打死,又或者在纠结权限制约的问题,但最后还是凑了过来。 “我跟她都是第一批接受古文明移植手术的实验品,不过也就一起出过两次任务。”奥利维弗说,“‘文件管理’是杀伤力最大的一套子系统,其次就是她妹妹的‘文件锁定’,这俩人那会儿在联邦可出名了,是权贵们收拾残局和清理反抗军最方便的武器。” 他思索着可能性,停了几秒,又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那个权限密匙的,对于新闻社来说这是一个能制约住绮莉大半行动的开关。但就目前来说,她父亲已经活了,如果你们关系真的很好……你还是尽快想办法把‘全方位检查’的主程序激活得多一些,帮她进行契约冻结和销毁吧,那人对自己‘孩子’的做法,真的很恶心。” “我知道了。”塞利安冷着脸听他说,明白那意思是什么,并且意识到这话是对的。 就像任何一个你在阿卡姆城街头看到的市民,他们总会微笑地招呼,态度极为友好,但不代表这些人不会吃掉你。 有些事的结果是躲不掉的。 “我对她的了解不算多,你肯定也试图问过吧,但碍于一些其他的制约,她没办法回答,也不愿意回答。”奥利维弗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随时都会再次碎裂,所有人都要被掩埋,“‘奴隶绑定’,她从没跟你提过吧,这是先行者才知道的东西,就是前三批成为载体的幸运儿,我们被称为先行者。” 他转头看塞利安,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 “在联邦还存在的那个时代,能动用古文明力量的人就是权力的象征,是这星球上任何一个国家都疯狂想拥有的武器,而且还被赐予‘神’的形象,像贫民窟那种级别的底层人民就连谈到都有被当街处刑的风险。” “在外人来看,我们享有他们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财富和话语权,但没那么简单的——大家都只是像狗一样被锁在实验室里,还带着能暂时关掉你主程序的链条和项圈,有时候高层想玩点营销游戏,就得化几个小时的妆去他们提前建好的神殿说点洗脑的话。” “虽然几年的时间过去后,联邦高层对古文明的理解没那么狭窄了,但那种崇拜超自然力量的野心只会愈演愈烈。绮莉——或者说,对于她跟绮言来讲,拥有一套过强的子系统只是看起来活在这个世界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神殿里而已。” “而痛苦的事就在于,她们此生都必须听从给予这虚伪假象的造物主,他们要求做什么,就得那样去做,并且还得维持神的形象。” 塞利安听得头皮发麻。 这话的内容如此虚幻和极具娱乐至上的营销法则,好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新闻社的编辑们基本都会对外界说,绮莉是他们改良过的致命武器,是阿卡姆城反抗那些古神的底牌。”奥利维弗语气带着笑一,轻快而冰冷,他接着说道,“因为那个文明已经不在了,让文明得以辉煌的人也都死光了。而她沦落到他们手里……摒弃了神的身份,变成魔鬼或是其他的样子,但还是会被绑在牢笼里,那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忍受的待遇,是曾经是‘神’的幸运儿该拥有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脖子上都套着项圈而已。” “我太久没回阿卡姆城了,但你们新闻社挑选的员工都是为她做准备的——你想想当初她闯了多少祸?结果都被抹平吗,为她清场的可不只是那些编辑,之后又涉及无数更多的部门——代码的更新,额外程序的研究和植入,他们没日没夜地做各种实验,把她毁得体无完肤又重新拼起来。” “然后他们会告诉绮莉,这就是世人对她的爱,是慷慨的、值得感恩的、需要她谨记于心的,因为他们给了她新生的机会。” 讲到这,奥利维弗忽然沉默了下来,他大概也听过许多这样的话,谁都了解这事背后的逻辑和运作。 制约就是制约,苦难和惩罚也是被人刻意造出来让你恐惧的,这世界上有太多办法可以让一群从小活在沼泽里的人去同意一件他们从不会喜欢的事。 塞利安忽然意识到,或许正因为如此,绮莉才会朝他微笑,会同意一些朋友间的触碰,甚至愿意陪他玩这些无聊的家人游戏。 而她只是单纯的,为了能自毁而已。 第99章 爱 第99章 099.爱 那事发生的时候,塞利安正跟奥利维弗讲起前几次做的噩梦,对方听了解释着说这在古文明圈内叫做“灵魂链接”,是子母系统建立契约后的一种体现,会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得愈发频繁。 “长时间掌控‘神’的力量会让我们无法区分爱意、性、食欲、幻想、仇恨或是毁灭,甚至是活着和死去,贪婪会让所有的感官麻木和消失,只剩下本身。”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话题,应付得相当游刃有余,又接着说:“所以就有了这种‘程序’,也算他们有良心吧,起码没把我们真变成机器。” 在替魔鬼工作的时候,人的大脑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支撑下去的。尤其是那段时期的联邦,你不醉得半死或者每天定时去做记忆消除手术,简直没法继续活下去。 “难怪我觉得那地方就跟真的一样。”塞利安回想了下梦里绮莉所遭受的种种,都是确切发生过的事——这会儿更加坚定等回去后得沉浸在情感专栏里的想法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正常生活”受阻的情况,还想就此讨教些建议的时候,却注意到奥利维弗有些不对劲。 那人猛地站起来,冲向切入点的框架位置,但又很快定住身体,骂了句什么,整个人便化作光点散去。 塞利安怔在原地,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黑暗里也开始传来腐蚀的声音,但他感受不到究竟。 紧接着,大厅的墙壁开始崩塌和消融,不到几秒的时间就变成了深红色的残渣——那是无数生长出来的血斑、内脏,或是层层皱褶发烂的皮肤,堆砌到一起,延伸铺展开来,就像是一座全新的病区,内里夹杂了太多生物的死亡、求救的哀嚎、凄惨的记忆。 贯穿整个空间的筋脉也跟着同化,像染缸在清水里被打翻那般迅速扩散,本就塌陷的洞口变得更为幽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许多病态扭曲的实验工具从长了出来,塞利安死死盯着,都是那些眼熟的道具——图钉、仪器碎片和排排锁链,它们交织缠绕到一块,形成个风格极为怪异的屏幕,随后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他听到更多侵蚀和进食的声音,像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所有东西都被丢进某个巨物的胃中那般,它饥渴难耐,只想着吞食和消化,巴不得把出现在这的任何东西都化成养分。 那屏幕闪了几下,先是出现雪花点一样的乱码界面,随后传出个声音。 “啊,真是不容易。”那声音带着难以理解的兴奋,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它说道,“终于让我钻了个空子啊。”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抬过头,这时候界面内的景象已经发生了改变,无数张布满缝合线和伤疤的人脸冒出,正微笑着看着他。 那些东西的样子让人瞬间想起曾在异空间里见到的派对嘉宾,都挂着张极其不协调的疯狂笑脸,和这世界是完全矛盾的,但却如此的强烈、真诚,发自肺腑。 它们从痛苦里感到的愉悦和幸福,简直能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寒冷与反胃。 大厅的中央区域,绮莉之前进入的门扉已经彻底被堵住,继而被同化成无数腐烂区域里的一员。 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那些曾折磨过无数演员的病区缓慢地长了出来,逐渐构成一个不再颠倒的国度——每一寸侵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手术刀、火钳、装满不知名药剂的试管,还能听到受刑者被切割的黏腻声响。 这新生出来的世界与奥利维弗引出的那股力量完全不同,更加的庞大和黑暗,是一片蒙蔽你知觉,只为了生产痛苦的空间……它仍在不断地进化和改良,试图让血腥和死亡成为这宇宙的基调。 那些受害者的尸体被接连吐出,此时呈现出来的姿态并没有在道具室里看到的那样残缺,尽管依旧饱受凌辱和分解,大概是塞进去的工具变得更加有稳定性,是铁架或是支撑板那样的玩意儿,它们歪歪扭扭地黏在一起,终于爬了出来,甚至远看上去和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塞利安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带到了那看似光亮奢侈,实则内里只有黑暗的舞厅里,它永恒地存在于此,整个世界只剩下被苦难和饥饿侵蚀得发黑的眼瞳,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面前来自二十七区的生物们经过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黏合重组后,变作一颗毫无伤痕,模样精美的头颅,仍在说话,声音更加有质感。 “抱歉,其实这种血腥风格并不是我原本的意愿。”它轻声慢语的讲,“但每一个新生儿多少都带点……让人恶心的东西,世界也是同理的,在经过定量的摄入养分和教育之后,它们会变得很完美,很讨人喜欢。” 塞利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此时距离绮莉离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她仍旧没回来,或许是遇到了点困难,但这问题可没办法多想——他突然开口说道:“复制粘贴?” 对方愣了愣,大概是有些意外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自己说话,很快就笑得更加柔和,它看着塞利安,几乎痴迷的去看,眼瞳内没有多余的情感,就是欲择人噬的黑洞。 “你也可以叫我巴里特。” 它顿了顿,像是觉得只回这么一句话不够友善,于是又补充着说:“我在建立一个一种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幸福、没有仇恨与埋怨的新世界——为此我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爱,你跟你的朋友们都会被这份爱所折服的。” 塞利安朝他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灿烂、帅气,天下太平的笑,却令人感到有些违和。 他在很多地方听过这样的话,在阿卡姆城每周都会举行的聚会,在影视圈内导演楼的会谈室里,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怪物们崇尚爱的处事方式——“不同种族之间的爱才是最感人的”,“爱能让你吃掉它们的时候不那么愧疚”,“爱是你杀掉某个孩子时感到的灵魂升华”诸如此类的,他想那是可能是对的,只是描绘得有些变态,可没人有这种能力,就比如他自己。 他盯着屏幕里的人形,那些噩梦生物爬进现实,仍旧发出不似人声的大笑和呻吟,它们被爱所笼罩,能畸形而幸福得活下来。 “我发誓你一定会喜欢的。”巴里特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话里带着能将整个世界冻住的寒意,“只是需要一点点调教而已。” 下一刻,来自整个二十七区的攻击开始了。 第100章 共鸣 第100章 100.共鸣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仿如四面伸展开来的无形之网。 塞利安转过头,原本只立在门扉上的屏幕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倍,此刻俨然铺满背后的整面墙壁,数不尽的相同人脸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动作不停地把病区的世界往现实拉。 那建筑群已是没有了任何垃圾堆似的腐败和破烂,呈现出来的景象更贴近与神殿或是其他宗教性的外观,庄严而肃穆。 巴里特从屏幕里飘出,将头颅随便接到某具正颤巍巍爬出的尸体上,伸出手固定了下位置,接着就像个政府人员那样靠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过来。这模样让塞利安联想到绮莉一直提着的那位“父亲”,或许二者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接着,那根本无法理解的攻击开始了。 过了一秒,巨大的力量击中了塞利安,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尖叫,在燃烧。 那感觉像是被推进长满钢针的刑具之中,毫无征兆和提示,不是某一处地方的崩溃,是直至发梢的每一寸血肉都体验到穿刺和搅动带来的痛处。仿佛有成千上万枚阴森寒冷的钢针在血管里游动,吃掉一切,在极度的冻结里凝固所有。 他顿时跪倒在地,好一会儿的时间过去,才堪堪爬起来一些,有血不断从鼻孔跟眼睛里冒出,脸上痒痒的,出血量可不少。 这时他看到对面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那是腐蚀区的世界已经完全成形,牢牢盖在切入点的“门”前,遮挡这最后的入口。 塞利安抬起手,想朝那方向攻击——他翻过身,影子里立马钻出一只已有人大的虫婴,动作极为迅速地将他放到背上,就欲往天顶飞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早晚死得很难看,但手上一点也没停,凝聚着仅剩的那些力量,妄想毁掉些什么。 “就只有0.03%的调动权限了。”巴里特根本不在乎他要做什么,慢条斯理地跟在身后说,“你召出这么个小虫子,所以呢?它带着你飞来飞去,然后被拍回地面。” 正在这时,有个玩偶忽然从那人脚下冒出,不到一秒的时间便攀上他的身体,嘴巴开合到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一口含住他的头颅,然后用力咬下。 “哈哈!反派死于话多!”它边咀嚼着嘴里的血肉边嘲讽道。 “啊,你电影看得不少嘛。” 但下一秒,屏幕里又有颗头颅飞了出来,单单看了那正在庆祝的玩偶一眼,它的身体就瞬间爆开,化作数百块大小不一的碎片,融于如血水般沸腾起来的地面。 “你能调动的力量有多少,我是最了解的。别反抗了亲爱的,我保证过程不会很痛苦,你会非常喜欢我的抚摸跟舔舐——” 塞利安心想,这地狱里的人说话其实都挺像——他看了那些围过来的扭曲人形几眼,很确定自己可以在它们冲过来之前解决——可很快,他身下的虫婴猛地一顿,爆成一团绿色的浆糊。 他往下方的深渊坠入,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又意识到还有机会,这角度完全可以毁掉挡在切入口外的障碍——他当然试没过这种极端的进攻方式,或许能办到——可是以前从没做过。 已经没时间了,塞利安心想,这一次的攻击会让自己彻底失去反抗的资本。 在坠落形成前的那一刻,他盯着侧方把切入点完全挡住的怪物们,手指颤动地弯曲了一下,将‘全方位检查’剩下的所有的权限,对着着周围的整个世界放出。 这举动带来的影响简直恐怖到令人难以置信——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随着他攻击的指令降临于此,带来数据层面的彻底抹除。 “门”面前的大片怪物完全没了踪影,千万枚光点几乎笼罩整个空间,开始侵蚀和消除任何被判定为“错误程序”的存在。 塞利安在那一瞬间也看到巴里特,它笑吟吟地飘过来,对身后发生的毁灭一点儿也不在乎,仿佛预料之中那般轻松。 接着,那人伸出手,用力扣住他的脖子,眼底只有一片狂热的欲望。 “破损度99.96%,你可真是做了件让人感动的事啊。” 他感到空间的移动,就裹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转移。 接着,塞利安被放到一张遍布血迹的床上。 他根本没力气动弹,也没什么言语能说了,那最后的力量已经将任何本能的反应制约住。 他听到巴里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回响,带着满足和渴望。 “亚巴顿在忙着跟其他魔神争权,听说最近地狱政变太乱了,就连撒旦都开始裁员。”它笑着说,“他把一切交付给我,我很听话,所以得到了这个偏爱。” 塞利安满脸空白地躺在那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在呕血。 “啊,亲爱的母系统。”那人又说,动作极为色情地抚摸他的脸,“你的味道肯定很甜,我爱死了,每个子系统都想吞掉你。” 他说话的时候,指腹就在塞利安的皮肤上缓缓划过,大概是在象征着占有和空虚。 “我要先拿出你的大肠,在搅拌机里过上那么几圈,品尝完后再放回去。然后我会把几千枚图钉丢进你的下身,在里面洒满腐蚀药剂和蠕虫,它们发酵后的味道更为诱人,这样你也会很听话的。” “我会把沾满各种毒药的钢管插进你的脑子,你永远也无法思考。我还会再往里倒进熬好的汤汁,打开头骨灌进去,你以后不会再需要这些东西了,我会把它清理干净,或许会再加点更有趣的东西。” “改造结束后,你会感到非常的幸福和愉悦。你能体会到我存在你每一寸肌肤和肌肉里,沉迷于此、无法自拔——你知道吗?你朋友曾经也被这么摧残过,是她父亲做的,但我只能说手段太垃圾了,和我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塞利安无意识地喘了口气,他总是习惯压制自己的情感,同时也不会产生为什么畏惧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体内所有的烙印仿佛都活了过来,连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癫狂和服从的情绪从大脑深处冒出,没有任何的阻挡和抵抗。 他想起绮莉说的,巴里特学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并且将它们练习到了顶峰……或许就是这个了。 那地狱中无法克制的喜悦笑声、畅快淋漓与放纵,就是它了——对痛苦的感恩和歌颂,如此病态畸形,但它就这么降临了。 “你马上就会跟她灵魂链接了。”那恐怖之物说,“你会体验她经历的所有痛苦,因为我把她锁住了,那真是个难为人的活,还好我经验丰富,你们会理解彼此,然后共赴死亡的。” 他说着,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术刀,宠溺地按住塞利安的眼睛。 “你会爱上那个奴隶的一生。”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塞利安看到了,那完全不属于他的陌生记忆,疯也似的涌进大脑。 第101章 家人的爱 第101章 101.家人的爱 塞利安觉得自己在下坠。 他在做一个噩梦,非常真实,黏着他的头脑和身体的每一寸,细节无法改变,也永远醒不过来。 他看到一座大厅,有什么声音在内里响着,窸窸窣窣,就像宅子里的老鼠,或别的习惯生活在阴影里的生物,正在黑暗里磕磕绊绊地逃亡。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老式房子的那种活动大厅,很适合家庭聚会。许多年前,联邦的一些封闭式教育机构都会买下这样一栋大宅子,以此完成工作上对新人的培养和寄托。 塞利安停在原地很久,有那么一刻,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也忘了自己是谁,只是本能地向前走去。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攥住人的思想,令他前行的脚步变得更快。 “我说过,这是目前最好的种子。” 塞利安跑过大厅,下了一层楼,声音愈发逼近,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很眼熟,随后意识到这就是绮家的房子,自己先前在另一个梦里见到过,一些细节几乎出生于人生命里的种种,无法磨灭。 他顺着主干路走,很快就看到了那群人。 基本都是孩子,赤着脚站在木地板上,穿着统一的白色睡衣。 两个大人正坐在沙发上,这些孩子乖巧地聚在他们身旁,谁也没说话,只是这么站着。 塞利安停在更远处,没人注意到他,他听到那些人抱怨着什么。话题的内容大概是某个家庭成员喝醉了,揪着谁的头发想把她拉到房间侵犯,挣扎几乎是没作用的。但那孩子性子太倔,居然咬掉了对方两根指头,结果就被那人用金属模型砸得半死,差点没了命。 “我当初就跟绮先生说了,不要找那么好看的孩子,总会有麻烦惹出来的。”其中一个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计算和对待商品的估价,“等她们成长个几年,就可以参加古文明的移植手术了,如果现在就玩坏了那得赔多少钱啊,真的是。” 他说着,对着人群里的某个招了招手——那孩子就躲在最后面,颤巍巍地站着,脚下淌了一堆血,脸上有好几道伤口,皮开肉绽的,额前还有个深凹下去的裂口,几乎能看到内里的组织,无法想象她此刻是怎么还能保持站立的。 塞利安愣愣地看着她,发现这就是绮莉,儿时的绮莉,最多只有十岁那么点大。 “你不应该反抗的。”那人斜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按照家庭成员的关系来说,他可是你叔叔,绝对拥有控制你行为和意识的权限,陪他玩得开心的话能有什么损失呢?况且事后你父亲会处理干净的。” 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家人”,没人反驳什么,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之后的时间里,塞利安就看着他们如何述说那位父亲的贴心与理解,他阻止了原本要发生在绮莉身上的暴行,并且说如果有人真的那么做了,那他会把奴隶契约的限制修改掉,让这孩子从此开始渴望得到别人的伤害和侵犯,这样他们就都没有什么好东西给联邦的了。所以以后做事过过脑子,起码考虑一下长久目标。 大厅的吊灯如此耀眼巨大,好像这些孩子们人生的引路灯那般,照得整个世界都没有黑暗和阴影,而他们只需要好好听话就够了。 塞利安看到绮莉感激得流下泪水,看着这位“好朋友”近乎失声得跪在地上啜泣,当他们说她仍有价值的时候,这仿佛就是最大的安慰和认可。 她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原谅和不被侵犯而感到幸福,而是因为自己可以不必假装喜欢这些折磨才心生感激。 这就是根深蒂固的奴隶思维,是当代富人掌管自己玩具的最好手段,是她父亲给这黑暗时代的第一份礼物。 “奴隶契约”,借由古文明子母系统的运作模式所研发出来的一种生物植入技术,很贵,但很好用,简直是物有所值的程度。 在这个挖掘超自然力量的时代,基本每户权贵人的家庭都会养那么些奴隶——大部分都是从贫民区买来的,那里的货源最便宜,并且偶尔能淘到些不错的孩子,很适合成为这契约的实验体。 他们当然算不上是人,用资产来形容更为贴切,受到精确而肮脏的爱,得以控制与调教,所以理应被任何人践踏和侮辱,很划算、很便宜、也很听话。 接着,场景开始跳跃,空间转移的晕眩感再度包裹住塞利安。 另一些遥远的、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呈现出来,层层叠叠、痛苦而崭新。 那是一个类似实验区的地方,绮莉从那里逃了出来,因为他们让她太疼了,她只想回家躲着,几乎是每一个孩子的本能。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原来这里有如此之多的复制品,每一个她都熟悉得很,有绮言、其他的家庭成员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们都拥有独立的思维和意识,不知何时被人造出来,生长速度极快,一辈子只能困在这庞大森冷的实验基地。显然也植入过奴隶契约,但每一个的性格和行为处事都有些细微的区别——后来她才知道这都是父亲要求的,是经过他调整的体现,因为他们想知道到底通过怎样的惩罚和培养才能养育出最听话、最完美且强大的孩子。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些复制品经历的所有惩罚,喜怒哀乐和感受到的痛都会转移到绮莉身上。 塞利安能看到在逃亡过程中她的崩溃,基本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发抖,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 这奴隶契约里诞生的惩罚程序非常高级,它所作用的地方精密到难以言喻,甚至能侵入细胞。在这种技术之下,你的意志和毅力都是虚假的空壳,大脑也会沦为被开垦出一道道沟壑的荒田,谁都能在里面排泄、玩弄和亵渎。 除了崩溃和痛苦,你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在有人启动惩罚程序乱的那一刻,为人的尊严和底线就砰的一声爆开了,它们死后留下的碎片只是悬在血腥和黑暗中的雪花点,供你最爱的家人反复观看、评价、欣赏、最后彻底消亡。 塞利安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继续看下去。 第102章 升级 第102章 102.升级 在那噩梦的世界里,绮莉最终还是被抓了回去——是她那亲爱的父亲动的手,带了几乎整个家庭的成员,那会儿他们已经是联邦最恐怖的私人军队——塞利安茫然地站在人群里,没人会在意一个来自未来的虚影。 他看到那人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揪住头发,狠狠揍了一顿,不远处有人在尖叫着“赶紧把那白眼狼给我带回来!”,周遭只有血斑一样的火光里隐约透出谁的面孔,正在跟身旁的同事闲聊,表情充满了认可和欣赏。 接着,这位依旧在谈生意的父亲转过头,看了绮莉一眼,塞利安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正脸——非常英俊,也很年轻,是那种你只能在电影里能见到的明星脸。 “你真的需要再做一次植入调教了。”那人仍是微笑着说,“过程可能会有些疼,但你总得爱上那种感觉的。” 塞利安无意识地走到人群的最前面,目睹了那场“植入调教”,他在巨大的痛苦中看着完了整个过程。内容只有极端的血腥和变态,他们把绮莉的身体剖开,将里面的内脏重新排列出来,放上虫卵或是蜈蚣般的东西,再注入生长药剂,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对人类身份产生认知上的错误。 从头到尾她都没发出过一点儿声音,也始终没有什么表情,那是种窒息的服从和认命。 流了那么多的血,她的模样已不再像个真人,几乎像是出现在谁幻想里一具惨白残骸,太过脆弱,所以只能被丢弃在外,丧失了回收的价值,变得无关紧要。 “我想听听你的感受,你喜欢吗?” 塞利安头皮发麻的听着他们的交谈,听着绮莉不断解释着说,她知道父亲一直都很爱自己,她非常感激,惩罚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的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虽然有时候控制过度,但这就是爱的表现。 她应该对成为一个庞大家庭的奴隶感到荣幸和自豪,她也应该在那时候接受长辈的侵犯,她属于绮家,自然也必须去喜欢——喜欢跟家人们在一起的时间——他们当然是互相关爱的,这爱包括了血腥和畸形的惩罚,但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了这个家的位置,她只是个可以随便死在街外的废品,没人会在意一个无人庇护的奴隶的命运如何,世界上其他那些爱又有什么特殊的呢?它们不会比父亲给的更亲切,更值得她去接受。 塞利安看到那人站在绮莉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把从嘴里、眼睛以及耳道里钻出的虫子挥开,语气是那么的宠溺,象征着所有病态,但却公平的爱。 他说:“你理解我的爱了吗?” 你理解了吗,塞利安也在心里问,他听到绮莉笑了起来,回答着说——我理解,我也很喜欢这样,我喜欢家人给我的一切。 “对的,你必须喜欢。” 塞利安感受着这些爱,忽然深切地体验到了疼痛,那梦一样的回忆破碎了,面前呈现的依旧是手术室般的场地,而他的身体在被一寸寸地切割掉。 但他依旧没觉得有什么难以回绝的恐怖,他早就碎掉了,所以也不介意被践踏得更卑微或是弄得很乱。 此时此刻,他只是那万千病灶的一部分,是一个崭新的垃圾堆,内里只有乱七八糟的、被强行塞进来的脏东西,符合一个病人该有的形象,并且还体会到那令人痛彻心扉的“爱”。 他看到了那被剖开的腹部,血液正在流出,肠子和脏器正从切口里涌出来,像是赤色的河流。 他听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笑,那愉悦的情绪前所未有,带着感官上的快感和冲击,成为了发自肺腑的感激。 在更遥远的区域,这被锁住的世界发生了颤动,有某种恐怖而愤怒的力量正苏醒,来自绮莉,离这里很近。 她肯定想到某种办法去挣脱巴里特丢出的锁链,但塞利安这么想的时候,又觉得那人其实离自己很遥远——她的确是个运气很差的人,为了自毁的要求宁愿逢场作戏,但永远无法被谁拥有。 而他也习惯扮演一个正常人的角色,这让他感到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会给你当头一棒。 因为他什么都拥有不了。 只有这被篡改的情感,这极为扭曲、病态和设定好的笑容能短暂地属于他。 “是不是觉得很好?”巴里特正切开他的心脏,忍不住笑着说,“我早就跟你保证过,你会喜欢这个感觉的,这就是爱。” 塞利安觉得自己的确该应着对方的话题说些好听的话,他做这种讨人喜欢的事不要太擅长,他应该说——是的,我终于理解你了,每个人都会感激这样的爱——他应该这样说吗? 他张了张嘴,又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回答什么。 “你喜欢吗?告诉我。”巴里特一刀刀切开手里的器官,又问道。 塞利安回答了,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说:“我要请求补丁升级。” 接着那许久未出现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已检测到母系统宿主申请。”那游离在地狱的古文明程序回应道,“当前补丁为‘世界末日避难所’,预计可提升27%总权限,是否确定升级?” 塞利安说道:“我确定。” 下一秒,那股力量从他体内蔓延出来。 周围的建筑瞬息万变,呈现出极度锈化后深红与质感,空间里有什么在剧烈的扭动,想要出来。 巴里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看到四周墙壁里流出的某些如胶水般的液体,内里布满了蜈蚣、蠕虫、皮肤之类生物特征,如有头虫后在生产那般,拼了命地涌出,在他身周展开。 塞利安仍安静地躺在床上,天顶的日光灯手忽地熄灭了,那东西显然从未被打扫过,脏得很,表面裹着层层黑红的污渍,或许都是人的血,正缓缓往下滴。 巴里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表情像是看到天敌那般惊惧。 一秒的迟疑后,他转身就要往外跑去,但就在同一时刻,整个地板迅速化为沸腾的血海,把他完全吞没,只在几息之间就将其溶解成一堆骨质发黑的残骸,再无动静。 它或许还有其它一部分,就在这地狱的别的地方,塞利安能感觉到,不过没关系,绮莉会找到的。 而他如果运气好的话,大概还能活个两三分钟,这升级所带来的损耗前所未有,他能感到肉身和灵魂急速的瓦解与崩塌,那套系统太饿了,只能选择吞噬宿主,到最后他什么都留不下。 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塞利安又笑了起来,笑容并不如原先那样显得被迫和空洞,那是某些近乎温柔的东西,似乎空间都要变得扭曲。 他想到绮莉,想到那人曾经无数次顺从的回答,最后终于替她,也是为自己讲出了那个回答。 他说:“我们一点儿也不喜欢。” 第103章 毁灭 第103章 103.毁灭 无以计数的赤色河流涌出,缓慢而极具威胁地吞没这个世界。 影业城的员工们冲向这层层叠叠的潮流,血肉横飞,内脏、残肢和骨骼像狂欢节里的彩带。到处都是从片场里逃出的狂乱怪物,地面猛地一沉,建筑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空间传来巨大的轰鸣,楼房彼此摩擦,相撞,开启分离和瓦解。 塞利安仍躺在由巴里特所建地狱的深处房间内,他看着极速融化的天花板,在那之上是一层又一层设定好的病区,但此刻也躲不过被抹除的命运,只在瞬间化作更为幽暗的空洞。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那些零散的建筑碎片化作一张张尖叫咆哮着的人脸,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仿佛饱受火焰灼烧的亡灵,不停侵蚀着触及到的所有事物,产出融化塑料般的残留物。 这诡异的画面持续了一会儿,最后所有的人脸下降,贴近宿主已经破碎的身体。只有这些东西,正以一种亲切、病态的关爱神色注视着他,小声喊着“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塞利安无法回应,也不想说什么话里,他就躺在那里,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伤得很重。 这幅身体早就没有什么能活下来的依据了,内脏被掏得一干二净,四肢的肌肉也都被挑断了,巴里特之前大概是觉得他会想办法逃走,所以在这方面大费周章了许多——除了脊椎还算完整之外,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大脑也被浇满了各种毒药,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彻底变成垃圾废品了。 他当然也不介意自己会被践踏到哪种程度,距离灵魂崩灭或许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吧,他心想,我还能再做些事情。 塞利安盯着那空洞天顶呈现出来的形态,眼瞳大张着,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绮莉之前提到的“数据界面”如何使用,他一丝不苟地把整个影业城的区域记下,更为疯狂地扩张起自身的力量。 那混杂无数亡灵噩梦与幻想的空间,满是宗教特色的高耸大楼、病灶般的垃圾山、挂满演员尸骸的道具室、演播大厅……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时间开始消散。 过程其实并没有很壮观,他只知道自己在执行“抹除程序”,视界内有这么一个提示,对于他拥有的那套母系统而言,它所理解的事很简单——检查、判定、然后执行错误程序抹除,就这样了。 就像巴里特创造出来的东西一样,它们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所以理应得到无声的灭亡。 塞利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癫狂地透支力量,但他就是想毁掉这黑暗世界所抛出的一切噩梦。 他听到一阵类似白噪音的动静,恍惚间感觉是谁传来的求饶信息,那人已经没了以往的优雅和从容,在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他妈不要命了是吧!就你这种灵魂容纳性根本承载不住的,你根本不知道过载后的结果会多恐怖——”,都是诸如此类的话,塞利安根本懒得回。 他不在乎,也明白自己很快就会死。 死亡前最后的自我呈现中,他看到了绮莉。 在那不同于此处的混乱空间里,那人的力量依旧强大到无法形容,带着完全无视规则的霸道和侵略,令人感到惊悚。 她正站在无以计数的“锁链”面前,后者就像是活物那般,是痛苦和诅咒形成的具象化,在颤动、在反驳、在想尽办法逃离捕猎,无法想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绮莉的确受伤了。 仍有一部分巴里特的复制品躲在暗处,它们虎视眈眈,只等她露出破绽——这机会几乎为零,它们本以为她没有什么帮手,直到塞利安毁掉了这庞大地狱的所有。 视界内的一角弹出个名为“检查回放”的窗口,他看了一眼,影城即将坠落,四处都在上演着毁灭之事,抹除程序进入城市内部,蔓延滋生,留下一道道血色的废墟。 而他也将跟着整座地狱沉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塞利安显得是那样的平静,无论是面对深层地狱还是阿卡姆城而言,他都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在这里没有谁拥有比较亮眼的痕迹,也不介意在哪个地方死掉,这是常理。 可只要想起绮莉,他就感到有些悲伤。 两个怪物在一个意外且偶然的情况下相遇,都是命里惨得一塌糊涂的同类,他本以为能帮她的,比如完成自毁的要求——所以他提了很多条件,让她扮演一个“好朋友”的角色,让她配合自己玩过家家游戏,穿他要觉得好看的衣服,吃他做的那些餐点,并且还要评价。 绮莉都照做了,甚至还救了他好几次,她接受这些无理、幼稚的要求,只是想早点离开。 如果他真的死掉了,她会怎么办呢? 塞利安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也没有心情去想,像他们这样的人……看那些恶心、黑暗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你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把日子过下去,这就是最安全也是最方便的生存法则。 可他死后,新闻社或许会重新派个管理员过来,那人按照规矩会对绮莉进行回收和修改,又或者是她那位父亲,他极大可能会亲自跑一趟。 阿卡姆城会因此展开另一场权限争夺战,驱魔人、古文明载体、邪神们的信徒以及divine edy,所有大大小小的机构都会参与进来。 这世界诞生出来的黑暗时代仍会对一群可以被制造出来的“神”追寻和捆绑,他们并不是以往记载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是被饲养在封闭空间内,没日没夜重复着折磨实验的“神”。 这大概就是绮莉的余生了,是接近无限的漫长痛苦。 在这样一个时刻,塞利安对此感到的只有悲伤和心虚,他终究没能完成那个承诺。 与此同时,他感到无尽的空洞和崩溃,那是来自灵魂与肉体上的崩塌——全方位检查汲取不到什么养分了,所以选择吞噬宿主。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开始溶解,嘴里只有血腥的味道,觉得自己就像个死在圣彼得疯人院外的野狗,环境太冷了,没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哪怕死前也想咬着什么,不松口,尽管这动作没有什么意义。 他此生都被困在一个充满绝望和长满畸形血肉的熔炉里,不管怎么争取和幻想,最终都只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塞利安想着那些他曾说过的谎言,那些对正常生活的向往,无意识的笑了起来。 接着,他感到有人在靠近。 他濒临崩溃的注意力勉强落回现实之中,的确有谁在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那人在说些什么,又在喊他的名字。 塞利安努力移动视线,眼前模糊得很厉害,完全不是人类视界里能出现的画面,血色铺天盖地般罩了过来,但他最终还是看清了。 是绮莉,单膝跪在床边,显然受了不少的伤,头发里还有血渗出来,几乎流了小半张脸。 她说:“我回来了,塞利安。” 第104章 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104章 104.一切都会没事的 塞利安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吓人,他看不到真切,只知道绮莉扶起他的身子,就让自己枕在她的腿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再多些力就会把他弄碎。 二人的下方,所有叠加的空间再次分崩离析,无以计数的建筑模板粉碎开来,像被潮汐冲毁的沙堡,只剩下残骸的一小部分。不远处的导演主楼被未知的力量掀起,悲鸣着冲上天空,又砸落下来,连带着内里呼救的员工染成通红。 整个世界都在血腥里沸腾的,怪物和人类的尸体遍地都是,是片由复仇与解脱堆积起的新国度。 绮莉又在说些什么,但塞利安听不清,那人的表情阴沉得吓人,血从发梢滴下来,落到他脸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最好得活下来,公寓的宽带费还没交,aic的智能系统也没更新,他们一开始定下的交易更是远不到完成的地步,只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他做不到,力量完全被掏空了,也燃烧殆尽了,只剩下一抹苍白的灰。 塞利安知道这就是强制升级后的代价,没人撑得过去,但他还是做了决定,他就是没办法再看到那些发生在灵魂链接里的事重演一遍,他就是如此的固执。 此时此刻,他视野内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画面再次崩塌,仿佛一切事物都开始变得混乱了起来。 他能感到绮莉愈发恐怖的力量,来自那套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文件管理”——这会儿的功夫正疯也似的搜刮整个地狱能排上用场的道具或是谁的尸体,但在这一刻,塞利安能意识到,无论是伊甸园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充其量只能多拖几分钟的时间罢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仿佛在一片巨大冰冷的海洋里,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处境,也可能是那人隐藏起来的记忆——她曾对塞利安说过,他最好还是远离自己,每个接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确说得很对。 整座影城都在死亡,它寄生在一具落寞神明的尸体内,现在这庞大容器种族迎来了迟到许久的腐烂。 塞利安心想,好吧,我也要消失在这里了,温度有点冷,也没什么害怕的,嘴里依旧全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 他又感到很难过,难过的是可能他们又会让绮莉变回那个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的怪物。 他想说些什么,每个人死前都要念上那么几句符合形象的、或是极具个性的言论,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到了这时候有什么其他事值得感慨的,除了那个未完成的承诺。 于是他朝绮莉说:“抱歉。” 就这样了,他想说的只是这么一句话,没什么别的意义,普普通通,但这就是全部了。 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大概是无法理解他因为什么事而感到抱歉,表情看上去很茫然。 “我很抱歉,你可能又要回到那个实验区里,每天盯着角落发呆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塞利安努力地发出声音,这举动又让他呕出好几口血。 绮莉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他短暂记忆中二人经历过很多可怕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在那人眼中看到的只有焦急。 “我明白了。”她轻声的说,语气从未如此温柔过。 接着,绮莉转过身,对着虚空说话。 “给我‘复制粘贴’的主程序权限。”她说,“拿到后我会放过你,但你必须先把那个权限给我——我把防火墙关掉了,对,你不需要再授权。” 她的确是在和巴里特说话,尽管对方已经没了具象化的力量,几乎被拆得粉身碎骨,但在这种时刻,绮莉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她那会儿只是想着或许能用那程序做些什么,没想到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会把我所有的权限分享给你。”她重新回到塞利安身边,不确定地抚摸他的头发,“我们同化过几次,分享权限后有很大的几率能让你撑过去。” 他静静躺着,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觉得自己像是块浮木,被海浪一次次推动,不知究竟要去往哪里。 绮莉又凑近了些,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右侧额骨的一面露出,将内在最深的地方呈现出来。 在那一瞬间,塞利安看到的一种极为古老且庞大的生物。 它宛若一种来自深渊底部或是其他不为人知体系的存在,形态怪异,根本无法形容。 它就悬浮在雾般混沌中,看不清面容,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生物属性的划分和进化,仿佛处在时间、空间、规则之外的更深领域。 “这就是经过感染后的‘奴隶契约’。”绮莉说道,“我知道你能看到,本来是锁链的形态,但新闻社塞给我的基因太多了,所以它也跟着变得畸形了起来。” 她就如此慷慨地展现起那禁锢自身几个世纪的噩梦,这东西从儿时起就毁掉了她的每一个幻想,直至在被推进地狱前就已经把宿主变成一个沉沦、毫无人性的幽灵,她灵魂的内在已经完全变质,所以不想给任何人看到,也没人愿意看。 除了塞利安。 “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很想帮我,所以你选择了升级。”绮莉接着说,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懵懂的孩子,“我会想办法把它清理掉的,你也会活下来帮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塞利安觉得身体里有什么骤然紧了那么一下,他听到那道电子音重新响起,汇报着“检测到‘文件管理’同化要求,当前主程序受损严重,已自动接受”——巴里特最终还是交出了他那套系统的权限。 “一切都会没事的。”绮莉说完,靠过来,用力地抱住他,她的身体总是很冷,仿佛永恒冻结的黑夜,可这一刻,塞利安觉得所有的寒意都融化了。 在这个世界内,他们作为活下来的那极少数幸运儿,能在意的东西早被人从骨子里掏空了,就如她从小所处的家庭环境,所有的“家人”都被迫着说他们是幸福的,父亲给予的爱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甚至形成了生存的本能。 塞利安想着这一切畸形的事物,想着那被冠以“公平”的爱,他听到自己在笑,是少有的那种癫狂、扭曲和病态的笑声。 他们在一个正在崩塌的地狱里,在一次次无比渴望着毁灭、承受了不知多少痛苦的忍受里,都得到了此生仅有一次的爱。 第105章 派对结束 第105章 105.派对结束 塞利安记不清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当他思考的时候,脑中只有无尽死亡的图像,那毁灭的气息深入骨髓,仿佛根本无法让人带着这些东西活下去。 但有人在说没关系,他看不清对方的脸,记忆断断续续,那人笑了好一会儿,又说他们都会活下来的,也许以后还会过上渴望的生活,是梦里值得的那种。 尽管世界依旧混乱,可笼子已经碎了,不会再有逢场作戏的演员,不会有出卖灵魂的合同和用死亡消费的派对。 在一片毁灭和崩塌之中,他看到了奥利维弗——不确定是不是幻觉,那孩子从切入口走出,浑身都是血,身体里长满了呈衰老形态的人类肢体和面孔,密密麻麻地铺在外面,简直像是被夺舍了那般,一塌糊涂。 这人就站在远处,盯着他。 塞利安想说些什么,但奥利维弗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往回退了一步,大概只是为了确定曾经身为“同伴”的人是否还活着。 接着他打开了什么,空间如薄膜脱落般弹出个裂口,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接纳他自由穿行。 奥利维弗就这么离开了,塞利安想,他或许要去找那些复生于世的研究员复仇,那将是场更为惨烈的战争,总得有人在里面找到什么答案的,哪怕手握之处依旧是空无一片。 届时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会有不断的死亡和战斗,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也算是件美好的事。 阴谋仍在,古文明留下来的资产不容置疑,链子永远盘在人的脖子上,整个世界都困在他们扭曲血腥的欲望之中。 想到这,塞利安再度失去意识,他在坠落和悬浮的切换里又做了很多关于这些痛苦经历的梦。 这次夹杂了更多人的记忆,大都是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梦里出现的事也都是乱七八糟的回忆,带着非常深浓的黑暗。 他惊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什么都好不了,那些拯救和安慰只是表象而已。 他看到破碎的穹顶,阴沉地压在地面,让人分不清边界,原本浮于空中的璀璨城市已经在广袤的黑暗里消失,没有什么残留,像被吞掉了似的,天地间空空荡荡,偶尔有几道流光掠过,接着又不见了。 塞利安盯着这一景象发了会呆,意识到自己在一间装潢和风格都跟阿卡姆城那套公寓差不多的房子里,只不过没有天花板,挡雨能力几乎为零,也不知道是谁建出来的。 他还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副海报,是当初下班的时候在一个夜魔开的打印室里买来的,上面的是关于一家人组织聚会的幸福场面,拍摄技术很精致,呈现出来的效果的确漂亮动人。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玩意儿,只是海报的内容刺激到了自己的神经,所以看到的时候就买了,卖家还在介绍商品的时候还特地强调摄影师是为了拍出人类对拥有一个家的渴望与期盼——说得挺对的,不然他可不会花冤枉钱。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具象化出来的,他躺在铺满瑜伽垫的客厅里,身上还盖了条毯子,是他常买的那个牌子,触感柔软且厚实。 在一片恍惚的空白里,塞利安断断续续地想起自己中途醒过几次,完全被饿醒的那种,绮莉每次都在旁边等着,从影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食物,都是他曾给过的那些。 想到这,他无意识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有人躺在自己身旁。 是绮莉,怀里抱着同样睡着的玩偶,蜷着身体,不知梦到了什么,一脸的苦大仇深,是一种根本睡不踏实的表现。 塞利安把毯子盖到她身上,也没准备叫醒对方,就这么神经质地看着她——他从未见过她睡觉的模样,新闻社的编辑和绮莉本人都说过,她不需要睡眠——现在来看大概只是个幌子,人类需求的那一部分总是会体现出来的。 从这种角度来看,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年龄不大,完全是那种刚上大学的阶段,看起来也格外的消瘦,蜷在一旁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可怜,根本不像以往大开杀戒的疯狂姿态。 他就这么和个变态似的盯着绮莉好久的时间,后知后觉发现天空下起了雪,并不大,只是依稀零落的几点雪花落下——他们的确是离开了影业城,重回这层地狱的外围空间了。 他忽然觉得这地方其实挺不错的,尽管搭建得比较匆忙,大部分需要生活的器材都没复刻好——好吧,复刻……塞利安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这是巴里特的手段,在升级补丁后的那段时间里,绮莉找那疯子要过“复制粘贴”的主程序权限,难怪他那套公寓会出现在这儿呢。 而此时此刻,总权限得到修补后的“全方位检查”也一直醒着。 就在塞利安脑里那片混沌般的迷雾里悬浮着,与其他烙印一起,注视着一切。 这母系统一副清醒过度的样子,察觉到宿主已经恢复正常后,便在视界内弹出一堆又一堆悬浮屏,带着分离崩塌般的灰黑色,饥饿又狂乱地挤满视线的很大一部分。 他看得头皮发麻,以前从未觉得这些所谓的超科技是如此的难以控制,现在可算是感同身受了,首个灰色界面上写着:全方位检查系统已达到流畅运作状态。 塞利安试探性地点了点右上角的关闭键,又是一连串新的窗口弹出。 【欢迎您,亲爱的母系统管理员】 【感谢您使用全方位检查系统,当前链接度为27%,已获得‘世界末日避难所’、‘复制粘贴’、‘文件管理’的授权,请您尽快完善其余子系统的主程序补充】 【以下为检测报告】 【警告:深度70地狱已崩塌,该空间裂缝过大,经由‘复制粘贴’处理90%,剩余10%可回收或是抹除,请尽快决定!】 【警告:检测到‘文件管理’受损度为57%,请予以帮助】 【警告:已启动防火墙,成功抵挡次同位系统越权访问,请您尽快处理】 塞利安看到那数字后明显得噎了一下。 两万多次访问?能有谁会这么在乎他。 第106章 未来谋略 第106章 106.未来谋略 接下来的事很正常,绮莉被玩偶闹腾的撒娇声吵醒。她醒来时的样子就和普通人一样,双眼有几秒的时间聚焦不到一块,接着精神慢慢恢复,见到塞利安一直盯着自己也没什么被冒犯的反应,只是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他又神经质地看了她好久的时间,直到对方忍不住说“我脸上是长了个胎盘吗?”,才挪开视线,问起自己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 绮莉边掐玩偶的脸边介绍目前的情况。 塞利安睡了接近两天——他在升级过程中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并且因为烙印太多的问题,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升级所需的养分比其他载体超出太多。得亏有巴里特的主程序权限,不然绮莉得把浑身的血放干了,才能勉强熬过。 奥利维弗的确没死,他在强制登出后又想办法从切入点钻了进来,或许是为了看他们能不能活下去,确定双方都没什么大碍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这人要去哪,但下次见面也是现境里的事了。 地狱影业是彻底被毁掉了,但亚巴顿也不会找他们麻烦,这些魔神正在更深层的区域玩权谋游戏呢,百年一次的进阶大会就要开始,没有哪个恶魔有功夫管上层空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二十七区里还有很多divine edy的外围人员,大部分都由于理智值降得太低都疯了,只有五六个还留有人形,绮莉在沉掉那座城市的时候发现了他们,由于大家隶属的部门性质都差不多,她也没做什么为难人的事,甚至还帮那伙人联系上了阿卡姆城,增援队伍大概几小时后就到。 由于影业城的规模太大,崩塌产生的空间裂缝过多,眼下塞利安也没事了,她等会就得出去一趟。一方面是找能提升契约的程序和权限碎片,另一方面得想办法让这层地狱的稳定性回到正常值数,不然又会出现基姆广场那样的事。 塞利安听完点了点头,对它们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感叹耗费的功夫有些久了——毕竟公寓的网络费还没续呢,这会儿肯定都停了,之前还特地让管家机器人定时照顾种植的果蔬,等回去后怕不是都坏了。 绮莉看看他,一副不确定对方是否精神正常的怀疑表情,接着起身,去厨房的位置待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储物箱。 “你得吃点东西,到了这个程度,全方位检查会永远处于激活状态,虽然没什么大的程序运作,但损耗的养分也算大了。” 她说着,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堆在商店里能见到的零食——都是能量饮料、薯片、肉干、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包装极为现代化,就是牌子上都标注着“深层地狱专属提供”这么一行字。 塞利安拿了瓶饮料,费了点劲才把盖子拧开——巴里特原先折腾出来的伤已经痊愈,但他仍有种行动不便,非常虚弱的感觉——看样子这些超级系统也不是那么完美,起码没像小说或是电影里描绘得那样夸张,完全没有穿越客该有的福利。 “你以为我们在阿卡姆城那群拍烂片的傻逼导演剧本里啊?”绮莉帮忙拆开零食的包装,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我们也可以拍一部电影。”他说,随后想了想那可能会惨不忍睹的画面,又笑了一声。 “你在做梦。”绮莉靠得很近,声音轻柔而放松。 塞利安放下已经空了的饮料瓶,又拿了块巧克力,看了眼配料表,上面写着“海妖特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但他在阿卡姆城的菜市场经常买,这群海妖似乎经常用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做成食物,听起来很恶心,不过味道都很不错。 他尝了一块,的确如此,又分给在一旁揪虫婴触须玩的玩偶一些,后者说“他妈的好吃极了”,然后递给绮莉。 “挺不错的,你也尝尝。”他说。 那人怔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塞利安看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吃掉全部,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他也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什么,那东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用处,但只要认真地盯着她吃掉自己给的东西,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和欣喜。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朝着一个没有善终的深渊坠下去——或许尽头就是一座庞大森冷的刑场,内里包含所有痛苦经历的一切,连言语都要死去了,没什么可以保留的。 但他就是喜欢,并且对此十分执着。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是在此时此刻,在一次并不那么完美并且充满了血腥和绝望的旅途里,他生命中一个复刻幸福得空间,能够短暂地逃避无数嘶吼自身多么悲哀的地方,他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坐着,和一个被誉为杀人机器的怪物一起吃东西。 这就够了,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绮莉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手里的东西,极为认真地说自己现在就要出去一趟,她得找那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权限碎片也好,程序残留也行,得花好长一段时间,但没已经有什么危险的事会发生了,所以塞利安只需要乖乖在这等着就行。 这话说完没多久,她就打开一个空间裂缝——那场面真是极具科幻片该有的打击感,内里蕴含的力量肯定非常强大,她走进去,又探出头,强调了遍自己不会有什么事,让他安心地休息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回到现境。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人才松了口气,接着彻底消失了身影。 屋外的景象跟他们来时见到的差不多,周围全是阴沉萧瑟的环境,天地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远,穹顶依旧落下雪花,不轻不重,大概是为了营销出一种末日该有的氛围。 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地狱影业的残骸,那一大片废墟就跟烧焦后的尸体那般,生长出来的残骸是焦黑部分的投影,还能见到严重腐败的人类残渣和各种被折腾过的痕迹,让人无法忘怀。 塞利安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向厨房,准备利用现有的食材做点什么。 他想做点热些的食物,到目前为止,绮莉还没吃过像样的正餐呢。 他升了火,把锅放到灶台上,盯着这一景象几秒,又开始止不住的思考。 这次事情结束后,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给将那个契约或是自身的系统进行二度升级,光是想到如果情况不对的话,就会有人拿新闻社更新后的权限密匙过来,把那个“好朋友”带走……只是这么想到,塞利安就感觉自己从骨子里都要开始结冰,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思考着自己拥有的所有资源。 其实他也非常清楚自己无法解决眼下这个程度的麻烦,从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看来,想要回收古文明系统的人不止一个——比如那个死而复生的“父亲”,他所掌控的力量几乎能改变整个阿卡姆城的势力分部,更别提后面到底有什么不知名的组织在协助了,他们进展已久,步步谋划,而且有很大的部分是针对绮莉这样先进的子系统。 但他可不愿意轻易交出。 无论付出如何代价,塞利安都会留住她。 第107章 欺骗 第107章 107.欺骗 绮莉回来的时候,他刚把面煮好。 雪忽然下得有些大,几乎跟他们刚来时差不多,她提议要不要把房顶的建筑块补上,当初刚从影业城离开的时候太赶,所以才整成这种露天的样子。 塞利安幼稚地说这样吃饭才很有氛围,他还特地把火炉点了起来,告诉对方这是雪夜必备的因素,别提对这景象有多满意了。 绮莉一脸痛苦的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拍了拍身上的雪,走过来坐到他身旁。 他把面捞出,凉了会后端过来,那人就在雪幕里,穿了件浅白色的衬衫,长发散着,样子美好得能把整个世界照亮。 塞利安又把调料递过去,就这么在旁边专心看她吃——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笑。但这情绪可控制不住。 绮莉慢吞吞喝了几口面汤,见他一直盯着,忍不住说道:“干嘛,你是要喂我吗?” 他怔了一下,把位置靠得更近了些,伸手拿过叉子,卷起面条,极为认真地送到对方嘴边——她下意识吃掉,说道:“你听不出来什么是开玩笑吗。” “听不出来。”塞利安说,又喂了一口。 食物的味道很不错,绮莉说他的厨艺哪怕在深层地狱都能排得上一流,这话显然有些夸张,也主要是为了让他不再做出喂人这种“有点过分”的行为。 其实刚到阿卡姆城的时候,塞利安每天的进食来源都是新闻社的员工餐——但实在是太难吃了,而且厨师总是会放几颗眼球下去调味。尤其是碰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出大肠或者胎盘都是常有的事,从那以后他就回家做饭了,并且觉得这样子会让生活变得更正常、更美好,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们就坐在大雪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地狱影业城里的琐事,吃掉一顿比较正式的晚餐。 塞利安询问绮莉关于地狱裂缝和系统升级的事,她回答了几句,说的内容简直是言简意赅。 他们以后的情况会比之前更麻烦。 由于摄入过多的子系统权限和补丁程序,全方位检查的失控性比激活前要大得多,绮莉把“文件管理”的权限共享给他,只能算是解燃眉之急,这东西其实对他并不好,因为夹杂了太多污染源和杀人文件,以后可能会造成数据错乱和代码崩溃的情况。 这些力量一旦被全方位检查吸收,那么这套母系统就会没日没夜地渴望更多的养分,还必须得是新鲜的,如果有同位系统的话更好——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得上哪去找那么多母系统消化,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升级,起码得把版本跟上。 塞利安满脸无所谓的听绮莉说起自身灵魂即将面临的灭亡或崩塌,发现他似乎完全不在乎——好像她说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人留下的东西。 从这方面来看,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她把那位“父亲”精心运营的大家庭毁得一塌糊涂,宁愿变成了一个会冻死在街头的奴隶也不要紧,他们在这荒凉世界都是些没人想要的废弃物,所以都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无感。 塞利安不关心这些,他只在意绮莉能留在自己身边多久。 这些想法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慢慢把那人吃剩下的面汤喝掉,看着整个世界变得白茫。 过了几分钟,他点上支烟,看似不在意的说道:“我在梦里见到了你父亲。” “哦。”绮莉说,“长得人模狗样的是吧?” “还行吧。”他被噎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时沉默了下来。 绮莉也没问什么,只是眼神空白地看着窗外的景象,那漫天的雪,纯净且飘渺,盖在腐烂神明的尸体上,仿佛这才是它死后该有的样子。 divine edy的员工就在不远处忙活,他们自然是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但都非常默契地没有靠近——对待古文明的系统载体,所有人都是一种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心态。 回收工作大概两个小时之内会结束,到时这场噩梦就算彻底结束了。 塞利安目不转晴地看着绮莉,尽管那人神色一片空无,但他就是挪不开视线。 “如果……”他组织了下语言,说道,“你父亲最后还是找到了我们,我们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那人没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头发上有许多没拍干净的雪,这会儿功夫已经化成了水,从发梢缓缓滴下,在脸上留下痕迹。 塞利安能感到她内里不断运作、散发着热度的古老力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什么虚幻的梦境投影,就坐在他旁边,带着一如既往的阴郁和空白。 好几分钟过去,绮莉才开口。 “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受牵连的。”她说。 他愣了愣,觉得对方大概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说道:“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绮莉转过头,朝他露出个笑容,就像站在光的中心,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我知道了。”她说。 “你父亲他们能被重新激活,背后肯定是有更大的阴谋在运作。”他顿了顿,朝绮莉继续说,“阿卡姆城这段时间的情势很不稳定,新闻社甚至还隐瞒了深层地狱里有divine edy机构的信心——按照以往的尿性,这是个爆点八卦,里面包含的暗流太多,那帮人的复生跟这些机构大概多不了关系——” 他详细说了一番目前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绮莉在实验区的看管下持续了好几十年的时间,多半不知道这么多内部事。反正就这会儿功夫,他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并且夸张了不知多少倍。 “我们不能离开彼此——”他说完停了停,觉得用词有些暧昧怕引起对方的反感,又补充了句,“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哎呀,知道了。”绮莉真有些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又说塞利安怎么那么敏感,起码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他强调着说这叫运筹帷幄,但打心里很喜欢这个画面——简直是想象中那正常生活该有的完美场面,或者说他从未有幻想过这样的景象。 塞利安心想,他会花更多的时间,为了了解更多有关她的事,他会想到怎么留住她的办法,会查到更多关于绮家的消息,最后牢牢地把绮莉握在手里。 这难有的幸福和温暖不会逃走的。 只要他还活着,还能继续欺骗自己。 他们又看了会雪景,最后准备加入到回收程序的工作里。 第108章 回收工作 第108章 108.回收工作 绮莉造了辆越野车出来,回收场地离房子有好几十公里,空间跳跃太大动干戈,开车也方便一些。 不得不说“复制粘贴”的权限真的很好用,起码他们以后出门不用再带什么日用品或是衣服之类的了,想要什么直接复刻一下就完事了。 出发前绮莉又跟塞利安交代了几句,说那群divine edy的人会跟他们一起去回收点,一方面是为了碰到不好处理问题时能帮点忙,另一方面就是避免有谁想要私吞些什么。 他表示很理解,也指望不了阿卡姆城里的居民有什么大公无私的心理,他从离开地狱影业城开始就没见过其他幸存者,在起程没多久后总算是看到了。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伤,只是简单包扎了几下,虽说不是正式成员,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应该也算是顶尖那一类了,能活到现在并且还能不精神崩溃,身体素质和理智值都称得上不错。 但他们永远和二人保持安全距离,车子就慢慢跟在后面,偶尔并肩的时候也没人会投以注视,只是目视前方,全都一副多看一眼就会当场暴毙的极端反应。 塞利安说他们长得也不像坏人,那群人何必那么紧张,绮莉笑了几声,显然对这事司空见惯。 车子开得很快,他们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路程就到了那片未探索过的回收区域。 就如正常城市的景观那样,这里留有人类文明的痕迹——公路、屋舍、加工厂甚至是商店,以及通往各个小区域的岔道 塞利安正想看看四周的风景,视界内就自行弹出一个窗口,看起来类似某种实景导航,介绍这里曾被古文明的系统改良过,持续了几千年的时间,每个区域内都有特定编码,他们在的这块是yh-1022-03——跟当初切入口上的铭牌差不多排序。 右上角还有个危险地带警告提示,设计得极为人性化,并且非常专业。 “这里应该是被一个母系统同化过,所以会有链接点触发。” 绮莉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视界里的弹窗提示,大概每个载体进入到特定领域时都会出现那玩意儿,她将车速放慢,接着说道,“如果它没坏得那么彻底的话,可以拿来移植用。” 塞利安还是第一次听到除他以外的其他母系统,不免有些期待。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车辆终于驶出雪幕,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眼前呈现出来的景象实在是令他感到震撼。 暴雪无声散去,穹顶有什么东西也随之铺展开来,动作迅速,状态像是如镜般的水域。压得极低的云层点缀其间,它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什么。 是一片深海——就这么挂在天顶,摇摇欲坠的危险状态,底下甚至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那方向,并切注意到这宛若天空之城背景的海水狂暴地涌动起来,当真是要落下来的样子。 塞利安听到大地轰鸣的声音,整片区域都在颤动,紧接着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这变化实在是突如其来——大团云层在这巨大的灾难下像小小的黑色纸片,在洪流中破碎,清晰可见那一片山崩海啸的盛大吞噬。 “放心,不会掉下来的,只是个防火墙启动景象而已。”绮莉丝毫没点担心的样子,率先发动把车子,开进更深的地方。两侧的景象与天顶截然不同,散发着烟尘个肉眼可见的热气,仿佛刚发生过什么火灾似的,飘散而起的灰烬像一只只半睁的眼睛,内里还染着火星,无声地带领他们来到异界。 直行了大概五分钟后,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那是一座已经荒废许久的城镇。 塞利安坐在副驾驶,怔怔地看着车外的画面,虽说是小镇的模样,但他看到了更为崭新的路口和分类简洁明了的车道,周围不时可见服务点、检测口、智能显示屏、以及自助加油器之类的东西。 他感觉这里或许跟基姆广场打开的那层地狱类似,它因为古文明系统的降临,所以带来了一批来自远古时期的势力——联邦在那个阶段总是渴望着深层地狱的探索。 路边能看军用雷达和临时搭建起来的信号塔、甚至还能看到标注着“军官专属”的楼房,大概是宿舍或是办公楼之类的,建筑的材料也不是什么廉价货色,再往里看还能发现训练场的影子。 绮莉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继续顺着车道开进去,这里有许多石碑,上面介绍着数以百计有关古文明的信息,就和那些现代化的建筑贴在一起,显得很有历史感。 他们没看到什么腐烂血肉或是人类残骸的踪迹,唯一能见到的只是偶尔黏在建筑表面的污渍而已。 “这地方正常得让人觉得在做梦。”塞利安看着窗外,感叹着说道。 “你想多了,马上就不正常了。”绮莉看看他,加快了车速。 接着它就出现了。 刚开始的轮廓很模糊,只有一丁点,像是座大山,显得很远,但随着不断地靠近,那片建筑逐渐露出面目。 路的尽头不是什么山峰之类的东西,而是无数具人类堆积起来的尸体,只是太高太多了,所以在白茫的背景里看起来好像是山峰的轮廓。 他们都没有完整的躯体,有的丢失了头颅,有的没有皮肤,呈现出来的肌肉也严重腐败发黄,流出丝丝缕缕的脓液,宛如风化过头的肉糜,破破烂烂地挂在空中,如一个个倒悬的人形标本,散发着诡诞血腥的气息。 塞利安盯着看了好一会,发现这些尸体的中央有个被挖开的通道,入口全是残损的肠子或是其他脏器的碎片,但足够宽敞,大小刚好够他们的车子驶入。 “这是什么玩意?”他挪开目光,向身旁的人问道。 “一个加工厂。”绮莉停下车子,探出头对身后的车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放心跟上,眼下可是有两个古文明的系统载体开路,没理由不继续前行。 “加工厂。”塞利安把这词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真的在做梦,“把活人做成肉罐头给恶魔吃的那种工厂?” 第109章 回家 第109章 109.回家 “谁知道呢,但母系统掌管的区域总有好东西的。”绮莉对此深表信任,大概是曾经也来到过类似的地方。 他们就保持着车速,在这四周堆满血肉、脏器和组织网的通道内向前行驶。 只有一条主路,任谁都知道这样的情况应该往哪开,连古文明的导航都用不上。 车队在这肠壁般的路径里行驶了差不多五分钟,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出现了一块又一块告示牌,它们就镶嵌在仍流出脓液的某些肉团里,介绍着接下来将是“运输车道”,联邦标准格式,可供大量货车通行。 塞利安有一句没一句得跟绮莉聊着内里可能会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看着不断从窗外掠过的示意图和停靠站,仍旧看不懂建起这地方的人想做什么,但规模实在是有些大,仿佛有批极为神秘且专业的人准备搞某种惊世骇俗的实验那般,不仅设备高端、齐全,氛围也衬托得很邪性。 他们拐过一个岔道,然后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呈现在几人面前的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还要大得多。无以计数掌骨般的零件铺满整个天顶,伸展开来,覆着一层薄薄的筋膜网,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坐落着一座被封上大门的工厂。 绮莉下了车,往入口的位置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盯着门旁的显示屏看——这东西的能源依靠未知,没有电板或是充电口,但还维持着运作,简直跟这庞大空间一样的诡异。 塞利安凑过去看,上面有几排字正缓缓滚动,大致意思就是这里是一栋饱含古文明技术与文化的中转站点,面前出现的工厂就是他们实验成果的一部分体现——它是一个未被命名的“修补程序”,能够把吃进去的东西——主要是尸体,随便哪个种族的都可以,他们能被转化成可以提供系统运作的上等养分,目前市场反应良好,深层地狱的居民基本都会购置,并且趋势还在加强。 对于深层地狱而言,除了一些特地培养的魔物,什么东西也长不出来,一些深度没那么高的区域每年还得上供一半粮食给高层,美其名曰“阶级照顾费”,当然也可以用灵魂碎片代替。 虽说大伙都流行同类相食了,但也没那么多命可以耗,况且最近每层地狱都在打仗呢。与其吃一顿少一顿,不如把他们的尸体拿来二次利用,管饱是一回事,最大好处就是省资源。 工厂还是全自动的,根本不需要看守和监管,大门口顶端还挂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环保、卫生、可循环利用”。 divine edy的人也都下了车,依旧与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停在车队的最后方,一副没人先有动作就绝不会贸然送死的惜命德性。 绮莉看了眼门锁,显示要输入员工密码,她随便试了几个数字,错误提示响了三次后,干脆直接一脚搞定,然后叼着烟走了进去。 塞利安往身后看了看,朝他们露出个友好的笑容,随后也跟了上去。 前景的装潢和构造就跟普通工厂一模一样,只是多出了许多恐怖片因素,他跟着面前人的脚步缓缓深入,周围时不时可见装满尸体的大型集装箱,都未被封上,人和动物的都有,还有些是说不出名字的畸形怪物。 极少部分已经被放在传送带上,将由机器缓缓推往下一道工序,是人们所能理解的流水线内容。 二人顺着主干路一直走,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时间,看到了“您将进去生产区”的标注牌。 绮莉抱怨了句“简直是长得没边”,然后停下脚步,倒吸了口凉气。 塞利安还纳闷能有什么事让她这么诧异,视线碰巧往远处瞟了一眼,随后也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条条泛着银光的生产线。 庞大畸形的工厂尽头,是一大片足有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生产区域,内里简直是由银光组成的海洋,宛若长满天然生态水的行星,哪怕隔着挡光板也难以遮蔽如此的光辉,或许是因为这些液体本身就会发光。 每一条生产线的尽头都有盛装成品的容器,至少十米高,链接着无以计数的引流管,密密麻麻地排列出一片,有骨头或是枝干类的质感,的确很有古文明的风格。 塞利安盯着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 它们都是伊甸园。 最高品质的,极为大量的伊甸园。 尽管这里看起来是一副已经停产许久的荒废景象,但每道工序所需要的机器都能运作,只需要走到控制台,按下启动键—— 塞利安难以想象,如果一个人掌管如此之多的伊甸园……那会带来怎样的争夺。 对于阿卡姆城而言,它的配方一直是个不可公开的秘密,稀有程度就跟你在自家厨房做饭的时候忽然碰到撒旦那样小,他本以为绮莉体内有个自产伊甸园的程序就已经足够夸张了,但此时此刻,他们面前出现的可不是几瓶几十瓶那么简单,而是一条完整、庞大的生产线。 在这黑暗时代,资源掠夺所引发的战争根本不会停歇——可量产的珍稀药剂、经过调料的杀人机器、领地的掌控,那些人为此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尽管人们谈到古文明时最多的情绪都是恐惧和排斥,但它能直接改变人类文明进展的事实绝不是空口无凭,起码现在塞利安就见识到了。 更何况这可是品质最高的伊甸园,虽说对于阿卡姆城或是整个深层地狱来说,哪怕它能达到量产也难以达到人人拥有的地步,但这已经够了。 这可是伊甸园,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剂,是能永久提升灵魂质量、重塑和改造你人生的秘籍。 塞利安接着又去看了工厂的其他区域,他得把那些设备的构造、机器的规格、尸体的来源和有无质量要求都搞明白先,与此同时,他又注意那些divine edy员工的反应,这些人仍旧没敢靠近他们,但面对如此之多的伊甸园,也是难保理智的陷入疯狂。 他边走边把蜈蚣丢在工厂的每一个角落,这玩意的繁殖能力堪称变态,也可以探查敌情。 但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似乎不是很保险,又把玩偶和虫婴喊了出来,极为认真地说这地方是他和妈妈刚发现的自助饮品厅,里面有很多好喝的东西,以后或许会有其他客人光临,碰到的话能杀就杀了,打不过就跑路,到时候大大有奖。 绮莉从成品区的一个出口走过来,手里捧了好几瓶伊甸园,见到塞利安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打开,往他嘴里灌,看起来真的很怕他因为没有养分而再次自食。 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表情很认真的说这就是那套母系统留下的主机程序,虽然已经坏了大半,但还活着。 她显然心情很不错,又笑着说自己还找到很多可供升级的零散程序和权限碎片,这次可谓是收获满满,那些伊甸园倒没必要跟别人抢,拿个几瓶回家研究研究,“复制粘贴”能够造出来的。真不行也没事,他们只要把母系统的主程序带回现境,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她对于这种事显得特别积极。 塞利安盯着手中的小玩意儿,难以想象这就是眼前庞大工厂的创造者,它看上去像一个严重磨损的骰子,只能看出隐隐显露点数的界面,触感也很塑料。 “只是看起来比较寒酸而已,真的,你可别不信。”绮莉瞪大眼看着他,一副“这事就他妈这么简单”的确定表情。 塞利安当然会信她的话了,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怀疑的,他回了句“我知道”,语气同样很认真,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接着,绮莉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她说道:“好啦,那我们回家吧。” …… …… …… (第一卷·黑暗人性·完) 第110章 新局势 第110章 110.新局势 伊甸园的处理工作就交给那些divine edy的员工来安排了,塞利安只想着回公寓好好吃顿夜宵,眼下还不用帮忙带人离开,简直是创造二人世界的美好机会。 回到现境的方法和在基姆广场时差不多,空间跳跃技术据说是远古时期每一个古文明载体必须学会的东西,他边走过力场通道边跟绮莉说自己也很想学,后者在鼓捣视界里接连弹出的修补提示,一副很忙并且懒得回答的样子。 他们穿过空间黏膜,重新回到了烟土乐园的地下室,周围依旧是离开时那幅惨淡、血腥的场景。 墙上挂着的电子屏在放天气预报,说此时外界的温度是零下二十七度。由于近期海妖大批量迁移,阿卡姆城将迎来史上最凶猛的寒潮,届时海水会更为危险,请广大居民不要贸然出海游行,如果死了那就是纯活该,还得给地狱的恶魔加业绩。 他们离开烟土乐园的会所地带,门口的跑车还在,油很满,完全可以开回家。这里的一切都有人专门照看,花草树木错落得有致,时不时能看到负责巡逻的安保人员,公路漫长且带有美化,依旧是那片有钱人才会光临的派对景象。 在这种地方,你根本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不会有什么闲杂人员出现,塞利安很相信高层对此的保密程度,尽管他们都已经死了,但留下来的资源还会起作用。 他钻进副驾驶,另一个人启动车子,往家的方向驶去,窗外只有层次分明的街景和灌木,离开他所习以为常的工作生活只有几天不到的时间,但却有种已经隔绝世俗好几年的即视感。 绮莉在说契约升级的事,她还准备去调查有关她父亲被重新激活的线索。新闻社里的编辑看在老员工的份上会透露一些情报的,这里面肯定包含了足以牵扯整个阿卡姆城的阴谋,更何况他们还发现了量产伊甸园的技术。 他应了几句,心里只想着自己起码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私人世界。他的好朋友正开着车,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会形成某种极为温馨的氛围,仿佛世界上留有温存的空间就在这里了,只有难得的平静和安详,过往那些黑暗、泥泞的事也不存在。 绮莉就在身旁,一丝不苟地开着车,离得很近,只要抬起手就能触碰,不是其他人的,只是他所拥有的。 塞利安希望这世界灭亡个大半,只剩下这么点大就够了。 半小时后,绮莉把车开到公寓外的停车场。 他下了车,先去超市买了一堆新鲜的食材,又购置了三箱水果味的香烟——绮莉喜欢抽,所以多买了一些。 网络费房东提前续上了,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塞利安寒暄了几句就回到房子,机器管家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还换了全新的地毯和墙纸。客厅里零落散着一些贴纸、玩具和漫画书之类的东西,这是塞利安特地要求的,因为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他们偶尔都会戴一些没用的东西回家消遣。 他径直走进厨房,检查了下之前存放食物的保质期,都还能食用,接着又把剩下的的怪物成员喊出来,让它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中途还把人脸标本放进浴缸,它说很喜欢这地方。 它们喜欢就行,一个家庭的组成需要这些热闹的氛围,塞利安自我良好的盘算着,现在也到夜宵的时间了。 他回到客厅时,绮莉正走进来。 他朝她微笑,说道:“你饿了吗,我去做夜宵。” 对方点了点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本来就不需要特定的进食,吃饭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塞利安做了几块牛排,还煎了鸡蛋饼,觉得不是很够,又配了一些下饭的小菜。 他习惯在这么个到处只有死亡和噩梦的城市做饭,因为这样会很符合的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标准,没人要求他做些诸如此类的事,只是潜意识觉他得像个普通人那样活下来。 客厅的电视开着,频道是每日晚报,主持人正边吃着搭档的脑袋,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近期挖掘的新闻。 食物独特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里传出来,绮莉似乎是觉得太无聊了,破天荒地说要给他打下把手,结果也就是递了几盘菜而已,做饭这事对于她来说跟爱上一个人差不多,充其量只能烧杯开水。 但塞利安并不在意,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完一顿饭,如果她喜欢吃的话最好。 在他们进倏深层地狱的这段时间里,终端内收到了很多封来自上级编辑的留言,大概意思就是问他跟绮莉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生活,人还活着吗诸如此类的话。 他回了句“好的”,对方立马发过来一条讯息,说是有新的出勤任务,急需他这样的天才插手。 塞利安看了眼编辑发来的内容,文档里说的是最近有一批资深玩家与某个最初销声匿迹几百年的机构似乎有窜通,他们正谋划着一些与古文明相关的事。 他扫了几眼,那机构的名字叫“启示录”,很有宗教特色,根据记载显示,当年在阿卡姆城也是个大规模的官方组织,对古文明极为狂热,并且还进行了许多毫无人性、黑暗、有损市风的活体实验,最终掌握了一些堪称恐怖的新型科技,但由于树敌太多,所以被其他势力打压得毫无活路可言。 他接着看下去,资料里显示“启示录”的创始人自称拥有圣经残本,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部分,但拥有者可以轻易穿越到一些未被开发的世界中,那里只有无数尖叫哀号的怨灵和废弃系统,很像是深层地狱的一个区域,那人还能把它们拖到现境里。 这人通过各种办法创造了一堆堪比古文明系统的产物,并且还在广收自愿献身的实验体,好处就是能被冠以神名——塞利安心想,地狱影业的996都没这么糊弄人吧。 资料里还说,寻常古文明的系统拥有者一旦落苏他们手里,灵魂中最隐秘且强大的禁区就会被强行打开,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压榨出宿主的力量,供以己用,成为无数新生系统的一部分。 接着上次编辑又强调了好几次这些造物的方式多么残酷,说得真令人声泪俱下。 绮莉在旁边骂了句“傻逼”,又低下头继续啃牛排,塞利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 第111章 x22区的事 第111章 111.x22区的事 晚饭过后的事很正常。 塞利安把碗筷丢进智能清洗器后就去查看二人离开时发生的所有大小新闻,他需要结合手头拥有的消息对现阶段情况进行一个分析。 绮莉在研究之前找到的母系统残骸,她把公寓里剩下的临时终端都用上了,一个个悬浮屏亮起,环绕周围,进行着各种复杂的计算和操作。 客厅里很安静,玩偶跟虫婴们看了会儿电视后说困得不行,老早就躺到角落里睡觉去了。浴室里的人脸标本偶尔会传来一阵窃语,塞利安听了听,它们在探讨哪个牌子的洗面奶比较好用,亦或是下回该换掉谁的人皮才会看起来更加诱人。 几乎没人为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感到焦急,怪物们各干各的,整个夜晚都显得安详和宁静,是家人在一起时的普通时刻,尽管他们要做的事极为血腥,但氛围特别的温馨。 塞利安率先找到的就是有关“启示录”的情报,近期阿卡姆城的暴乱事件愈演愈烈,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x22区就出现了大规模人体变异现象。 几乎整个区域的居民都变成了木制雕像,他们不知被何种力量击中,如狂乱生长的植物般缠绕在一起,肢体严重畸形化,从足部开始变异成许多扭曲根茎的样子,他调出现场照片看了几眼,那画面简直是座地狱城的样子,如同回到了深层地狱。 最新消息显示,这些异变的力量就是从“启示录”里流出来的,他们对古文明改变事物规则的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狂热,认为将一个“神”改造成力量的宝具是最伟大的事,并且已经做出了好几个效果不错的样品,x22区发生的事就是某个宝具的手笔。 这些人死亡的过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痛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被成为“最好的材料”,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一个神的血肉更适合成为祭品的了。 资料里的内容光是听起来就让塞利安觉得有够反胃的了,他们到底是多么热爱古文明,所以会想尽任何办法创造出另一套与其效仿的系统群——并且还配有相当多的词典与规则,是远古时期常见的控制手段和独裁,这就是在黑暗时代人类自己造出来的噩梦。 整合情报的工作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后,塞利安接到个电话,他记得自己开了屏蔽程序,目的就是为了营造出一种身在温柔乡的安详氛围,但显然对方有极为要紧的事通知,用的终端权限跟上级编辑一样高,普通的拦截功能在那面前还真没什么作用。 打过来的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富贵角色,而是divine edy的一个部门负责人。 晚饭的时候他就收到了十几条陌生留言,那会儿还诧异除了新闻社的同事和老板之外谁还会联络自己,所以就没回复。 不过眼下既然通讯都连上了,他也就接了起来。 “塞利安先生,可算是联系上你了。”电话刚接通,对方连自我介绍都没讲,便马不停蹄地说道,“之前我给你发了很多留言,你都收到了吗?” “没看,如果是有关伊甸园的事,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该怎么开发就怎么开发。”他思考了几秒,心想,这些官方机构人脑子里在意的大概也就是稀有资源泄露的事了,“我这边在度蜜月呢,就先不……” “我知道你已经接了那个调查‘启示录’的任务。”那人没理会他回答了什么,直接打断道,“我这有些内部消息,‘启示录’那些人折腾的事你最好还是别管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能提供一趟直达下潜区的飞艇,开销全包,还搭配一支内部成员组成年保镖队伍,因为那里会安全一些。你相信我,最多不出一个星期……阿卡姆城会变得比深层地狱还热闹。” “下潜区?”塞利安愣了愣,那地方可有个能一分钟之内秒掉几百个子系统的老妖怪在呢,自己要是现在过去不就等于白白送死吗。 “对,最近阿卡姆城只能说不太平到夸张。”对方说,“已经有很多辖区出现‘新系统’所引起的暴乱事件了,城内的高层们都在商量对策。我今早还开了个会,说是调查队在x22区挖到了一个‘宝具’留下来的残骸,检测出来的结果只有人类的基因,那群启示录的畜生简直没人性到极点。” “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这些事太荒谬,到他们的确造了个堪比古文明的全新系统,而且城内已经有不少人投奔过去了。这情况如果继续演变下来,古文明可就没种了,无论资质如何,每个载体都会被他们抓走进行改造的。” “而且这事还传到了深层地狱里去了,许多恶魔大公还免费给‘启示录’的人送了几批未激活的古文明系统,它们就想看看这群人是怎么进行转变的,但遭殃的只会是现境。” “还好你晚上接电话,不然我得找你老板要地址,准备上门通知了。” 塞利安沉默地听他说了这么多。 他对“新系统”的事很是在意。 绮莉曾说过,如果有人能借由古文明的运作模式研发出一套更为先进的系统群,后者的新生技术完全可以被拿来作为品质最高的养分去消耗。 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启示录”这个组织的出现谁都没有料到,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过,或许还跟绮家的人有很大的关联——塞利安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一个原本落寞的邪教组织能忽然兴起,只能依靠另一种更为夸张的势力。 但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东西,“养分”。 divine edy的部门负责人又强调了这事的严重性,顺便说了点其他内部消息,“启示录”的人已经在x22区建立了新据点,并且大张旗鼓地招募各种想要成为新神的居民,拥有古文明系统的优先入选,他们声称会提供最新的更新技术和手段,代价只是配合几次无伤大雅的实验而已。 “我明白了,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塞利安轻声地说,“我会考虑要不要去下潜区避难的。” “好好好,你有想法了一定跟我讲。”那人松了口气,又说道,“对了,你那个朋友……最好还是不要接近那些地方,虽然她很出色,但‘新系统’的能力确实有些邪门,你注意安全。” 负责人说这话时的声音试探且轻柔,塞利安有种莫名的错觉,好像他们都有种绮莉会一时冲动把自己杀了的样子,而且似乎每个人都这么想。 但这的确是种少有的、轻微的善意。 所以他回了句“我会的”,随后便挂掉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塞利安立刻去调查改造和新系统的事。 第112章 准备 第112章 112.准备 根据点的资料很快就被传进终端,还附带了一堆录像和俯瞰图,这地方已经被布置成了个大规模实验区,而他们所创造的“神”正没日没夜地释放出一些悲惨和泥泞的东西。 塞利安把数据提前保存好,又将列表内第一个视频打开,点上烟,看了起来。 摄像的角度是一处民居的卧室,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街灯照进来,但光线很暗。 画面静止了五秒,接着有一种仿佛黏腻物体摩擦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这是什么,很熟悉,以往上下班路上经常听到——那是啃食尸体的动静。 在街灯微弱的光线下,塞利安能看到墙上许多歪歪扭扭的涂鸦,还有一些儿童贴纸,似乎这地方曾有个一家三口,但此时已空无一人。 视频里没有人说话,拍摄者显然冒着极大的风险在记录这些景象,卧室门紧闭着,只能听到不间断的进食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过了几秒,镜头往窗户的位置靠谱,是典型的贫民区的场景,大部分地方覆着灰尘与苔藓,设施老化破败。 街上发生的事更为醒目,卧室对面的一处巷口里,有两只汽车大小的蠕虫正在分食着一具尸体。由于口器太小的缘故,过程并不是很理想,那人的内脏和骨头被甩得到处都是。 绮莉正拿着个小本子,在上面涂涂改改些什么,样子像是在被迫填一份最喜欢的死法是什么的调查单。 她往塞利安面前的屏幕看了一眼,明显得愣了愣,然后凑过来,语气笃定的说:“这玩意我认识,是另一个子系统的产物,叫‘硬盘管理’。” 正在这时,视频里响起一声孩子的尖叫。 塞利安把还剩一半的烟递给绮莉,然后看到一个女孩光着脚从巷口里冲出来,有只卡车那么大的甲壳虫紧紧跟在她背后,随后一跃而起,将其扑倒在地。 那东西长着四个大小不一的头颅,其中一个最小的头严重异化,有着人类的面孔,如肉状疙瘩般凸出大部分,能看到翻出脓液的眼瞳,布满血丝。 那孩子同样也是典型的难民形象,穿着破旧且布满污渍的衣服,瘦得要命,虫子对他而言太大了,简直是个庞然大物。 塞利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巨型生物将她推倒在地,随后像撕开薯片包装一样轻易扯碎她的身体——他能非常清晰地听到血浆爆开的声音。 甲壳虫低头吞食那堆稀碎黏腻的血肉,然后像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来,转头看镜头的方向。 视频记录到此为止,也不难想象拍摄者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塞利安挑选起剩下的记录,满不在乎的说:“你认识?” “对,当初在新闻社见过几次面。”绮莉头也不抬的回道,“跟奥利维弗的性质差不多,都能直接影响其他生物的构造。” 他点了点头,在资料库里搜索有关“硬盘管理”的消息,很快就找到了。 的确是被新闻社收揽住的一个子系统,从业来至今已经差不多二十七年了,但已经失踪两个月了。 塞利安翻了翻资料库的页数,后文果然有更新内容,还是某个已经离职的编辑写的,说这位员工已经被“启示录”的人做成了一把剔骨刀,做工极为精致,还保留了脊椎和内脏,所以看起来的样子依旧像人。甚至还增添了许多作为装饰的玛瑙和宝石,刀身的一侧又加了许多复杂难懂的符文,大概是用作能源传输。 绮莉一副人心不古的感慨语气,说那人其实是个性格非常不错的同事,每次杀人都很利索,不拖泥带水的,并且还经常请客喝酒——单论能力方面来看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可以能同化任何所见之物,不需要什么分析解构的过程,五十米以内,就能让该区域里的任何东西,比如人或者桌椅之类的玩意变成一种只知道吃人的变态种族,防御力一流,几乎难有对手。 但此时此刻,不管他以前有多么辉煌的经历和战绩,现在的用途就是杀人罢了。 塞利安说还好奥利维弗没被“启示录”的人逮到,那孩子或许又逃到下潜区的某个角落躲起来了,不然他们可得有苦果子吃了。 绮莉笑起来,说对付“垃圾回收站”可没那么麻烦,目前最糟的情况就是,那帮造出新系统的人肯定会有一个更为权威的掌控面板以及契约,比如即使载体已经死了,他们仍可以直接从操作界面控制尸体的行动。 这片“造神之地”显然是准备许久,在引发战争前就触碰到了有关原本古文明难以破解的领域——更新与改造,这可是那个黑暗时代少有的技术突破。 “启示录”的人如此大动干戈地占据领地,并且以不惜被围攻的代价肆意宣传,就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更进一步地发现和研究这项技术。 塞利安盯着录像看了很久,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很危险,但同时也意味着它们对于契约升级有极大的帮助,而且这不会是寻常标准的升级,是跨越性的那种。 他一定得拿到那些技术,但不能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研究下去。 他打开剩下的记录视频,内里呈现出来的东西并不血腥或是吓人,只是一排排动态数据,但仍可以看到那些载体生前受到了什么折磨。 他们死后,尸体会丢进粉碎机里重新组装,骨头和皮肤上都刻了像是烙印的东西,里面还加了些填充物——大概是为了造出来的模样更好看一些……这一切都有非常有逻辑性和精确的方向感,是经历了无数次渗人实验的体现。 无论是谁,人们习惯用如此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方式过渡任何难题,只为掌控力量。 塞利安继续在资料库里调取相关的信息,所显露出来的东西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绮莉在旁边看了许久,忽然戳了戳他的脸。 “你得早点休息。”她说,“‘全方位检查’的自检程序还没完善呢,你得跟正常人一样早睡早起,不然很容易做噩梦。” 塞利安呆了十几秒,被这提醒有些震撼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应该扛得住,况且从古至今都没人跟他说过要早点睡避免猝死的话——他很快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绮莉未来要面临的问题大着呢,他得照顾好自己,然后多活一段时间。 所以他说:“好,我们睡觉。” 第113章 美好的清晨 第113章 113.美好的清晨 在这样的夜晚,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梦,塞利安也是。 他没有回房间,进浴室洗漱完后就拿了条毛毯,然后在绮莉坐着的沙发旁睡下,后者再三告诫这种行为很大概率会引发“母系统吸引”——他当然无所谓了,顶多就是做些噩梦。况且换个角度来想,怪物家庭又可以有新成员加入,何乐而不为呢。 这感觉就跟塞利安以往的日常差不多,所以他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但到了后半夜,梦里出现的东西越发得庞大。 那套母系统在丢在深层地狱少说几千年的时间,没人能来把它带走,所以只能看着身体一点一点变成扭曲的废品,变成凄惨命运里的一部分,而它所发出的尖叫和呐喊在塞利安头脑中反反复复地响着。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惊慌,就这么空洞且怨毒地喊着,依旧没有谁能回应她。 在那个瞬间,他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在二十七区的垃圾山里曾听到的求救声——那是在阿卡姆城也能经常碰到的事——你拼尽全力找到出路的希望,但那只是更深一层的假象。 她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仿佛大脑能思考的东西都已消失,只剩下机械化的呐喊,跟着自身的残骸在病灶般的地狱里做着无用功。 这感觉直接影响到同为母系统的“全方位检查”——绝望感太庞大了,连带着对养分的渴望。它积怨已久,尖叫着不满和仇恨,没什么东西能填满那千年以来的空洞,即使是伊甸园也无法减缓,骨子里仍旧没什么剩的。 迷迷糊糊中,塞利安听到一个不同于他那系统的电子音提示,对方的声音较为森冷,更贴近于机器,断断续续的——它在说“该信号来自‘代码库’,请你救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不救我死死死死死死”。 他想起以往的无数个夜晚,脑子里那些永不停歇的呓语声和疼痛,他不知道怎么避免,只是麻木地吞下一片又一片止痛药,欺骗自己这样还是能发挥一点作用的,但其实根本不会。 在那段时间,他能做的事只有在黑夜里等待着天亮,有时候还会尽量装出已经睡着的样子,然后迎来漫长而空白的又一天折磨。 但现在,塞利安并不是一个人。 在“全方位检查”的检测程序里,除了那块依旧哭喊着求救的残骸之外,他身旁的是一个庞大且为杀戮而生的子系统,和任何的温暖的回应、安抚、或是补救之类的字词都毫无关系。 可他还是出于本能地靠近,再靠近。 他能感受到绮莉刻在骨子里的气息,只有硝烟、火药、实验室和血腥的味道,却令人感到病态的舒适。 在这一如既往的黑暗中,塞利安能感受到的只有这把杀人无数的致命武器。她经历过太多的战争了,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灵魂也畸形得不成样子,已经彻底腐烂了,谁都修补不好的。 尽管这样,绮莉还是会给予仅有的那点温柔。 她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 塞利安听到那人在说:“没事了,我就在这,不会有事的。” 他很小声的回了句“好”,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链接提示仍在头脑里响着,但不知为何,声音变得轻了许多,几乎接近没有。 他又梦到了二十七区的垃圾山,在那片没有任何意义、被无数人使用过然后丢弃的残骸国度里,有个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女孩费力从废墟里爬出,哭着朝他说些什么,听不清具体。 他不知道自己回了些什么,但手里一直紧握着某样东西,仿佛只要有这个,就不会畏惧面前出现的任何灾难,也无所谓这破碎的世界会降下怎样的惩罚。 塞利安这次睡了九个多小时。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而是在卧室里,虫婴和玩偶躺满整个地板和床铺,有些就趴在他身上睡觉,完全不顾主人的死活。 塞利安动作很轻地下了床,先去浴室里简单收拾一下,随后便来到客厅,看到绮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身前丢了一地的烟头,少说也有两三百个。 她周遭只剩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悬浮屏,没什么文字提示,只有一条条快满的进度条,大概是有关程序升级之类的东西。 窗外一片和谐景象,阳光轻柔而明媚,鸟鸣轻快,偶尔能看到一排排人头气球飘过,嘴里都叼着已经严重风化的尸体,预示着美好清晨的开始。 有几个程序进度已经满了,绮莉还没注意到,就这么魂游天外地盯着窗户。 塞利安看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把电视打开调到晨报频道后,准备先去做个早餐。 只是一晚的时间,“启示录”的人又弄出十几起暴乱事件。 夸张的是有个案发地就在divine edy总部大楼的隔壁,那本是一座纪念古文明各领域伟人的雕像馆,但现在里面只挤满了极度变异的生物肢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它们甚至拥有自主意识,被发现的时候还能从地上抓把沙子反击,攻击能力几乎为零,但侮辱性大得离谱。 阿卡姆城高层两个小时前宣布他们将实施人员普查,碰到任何与“启示录”相关的人都会被治安官亲自关进圣彼得疯人院里。 塞利安边煎蛋边听着这能把人头笑掉的新闻,divine edy的人虽然把这次的反抗势力说得天花乱坠,但他明白,如果那群人真想要处理的话,最多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让“启示录”这三个字从人类记忆里彻底抹除。 如今故意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应对方式,还特地找驻扎在下潜区的驱魔人,说是想让他们来接管相关事件调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只是根本不想插手罢了。 倘若“启示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届时最先遭殃的只会是新闻社——他们可是早几百年前就把阿卡姆城近大半的古文明载体收揽了,这堆打着“新系统”旗号的狂信徒不会放过这种吞并机会的。 新闻里又在放x22区的最新报道,塞利安转头去看。 倒也没什么血腥事发生,主持人们说新据点的领地只在一晚的时间里就扩张了好几倍,并且还出现了空间封锁技术的痕迹,此事引发了很多不满,他们希望高层能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绮莉也回过头看了一会儿,节目里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激动,有的还在感叹以后是不是都得搬家去深层地狱了。 “我记得上次在基姆广场的时候,你就用过这种空间封锁的手段。”塞利安说道。 她过了五六秒才回头,一副刚睡醒的懵懂表情。 “对,没想到他们的新系统还挺全面的。”绮莉说,“其实这事我自己去就够了,你的自检程序不是很……” 她这话没说完,塞利安就端过来一杯威士忌,以此强调。 “我要一起去。”他说。 绮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肯定要一起去,老板联系的人是我,我们关系这么亲密,是你的管理员兼最好的朋友。”塞利安又说道,他觉得这理由可太恰当了。 “好吧好吧好吧。”绮莉没再反驳,摆出一副忍受的表情,“你的力量还很不稳定,不要乱用。” 塞利安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递了颗糖到她跟前,又高高兴兴地做早饭去了。 第114章 插曲 第114章 114.插曲 x22区离公寓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塞利安接了个电话,那会儿他正在跟绮莉介绍阿卡姆城比较出名的美食、景区以及哪家酒店最优惠,随身终端突然响了起来,是个一次性号码——他接通电话,界面内没有头像,也没有来源显示,只有嘈杂的背景音。 “哪位?”他问道。 对面一片沉默,没人说话。 又是好一会儿的寂静,塞利安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哦,谢谢你上次帮我开了烟土乐园的‘门’。” “你俩上了新神名单。”对方的声音比起上次虚弱得多,再加上电话背景里时不时响起的枪声、某种野兽嘶吼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种大战降临的场面。 绮莉转过头,一副完全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他朝她露出个在阿卡姆城惹上麻烦的专属笑容,格外的耀眼,他说道:“抱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混乱,对方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方便说话,声音忽然压得很低,透出一股阴森和血腥的气氛。 “你那套系统激活得太快了,没等到了x22区就会被检测到了。这会是场见证新神重生的盛宴,那些人都这么说,消息都传到下潜区了,他们很想好好‘认识’一下古文明的宠儿,事情会很——” 他停下来,接着就是一阵死寂。 与此同时,电梯下行到一楼,舱门大开,员工公寓庞大的阴影投下,位于音乐喷泉旁的招租广告牌赤红的光线亮起,给他们镀上一层血色的光晕。 那人没继续未说完的话,又重新起了个话题:“‘启示录’把古文明载体改造成‘新系统’的过程一般要持续两周,他们本身没这个技术,是从下潜区偷来的,等会我把相关资料发给你,你可以拿来参考。” 他说完就要把通讯切断,塞利安忽然问道:“为什么,这些情报可以卖给divine edy或者新闻社的编辑,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对面的人再次沉默下来,街景喧嚣的灿烂之中,那沉寂压抑且冰冷,所有的表象都褪去了,只剩下欲择人噬的幽暗底色。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们的,至于原因……你以后会明白的。”他用阴森森的语调回道。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塞利安和绮莉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没有说话——当然没什么好讲的,只要按着这些线索追随下去,总会知道终极答案的。 他们离开公寓楼,前往停车场,老板配置了一台非常普通的轿车,说是这次任务极为特殊,能低调就低调一些,不过出勤的费用还是给了很多,在这方面他倒是从没吝啬过。 依旧是绮莉开车,塞利安一副无辜表情坐在副驾驶——他当然会开,但觉得这样更能体现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车子驶出生活区,经过两条主干线,又拐过岔道,最后往郊区的方向开去。 他对那通电话的警告并没太在意,或许也是为了不让氛围显得太压抑,一路上都在跟绮莉说x22区的历史和人文资产,他某个同事以前去过,是跟亲友一起去的——很难想象一个食人魔会跟普通人组织家庭,大概只是为了让显得在这城市里活得不是那么孤独,不过和没有毫无差别,因为哪天他饿了就能用“家人”当口粮充饥。 身边的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安静地听他说,完全没有对此产生兴趣的样子。 沿途的风景很美,塞利安毫不觉得挫败,仍滔滔不绝地讲起周边哪些地方值得游玩,等这次出勤结束后,他们可以享受一下短暂的休假时间。 他们很快就离开主城区,相对于市区而言,这里的建筑更为零散,也没什么停靠的服务站点,显得格外的萧瑟和荒芜。 直行了半个小时后,二人看到一支车队。 他们围在一处烧着火的商铺面前,正在争吵。 绮莉停下车,慢悠悠地点上支烟,这会儿的神色总算生动了一些,大白天在路上还能看热闹,别提有多爽了。 这些人吵得很凶,声音大到离了那么远都能听清,中间还夹杂着某个人的哀嚎。 塞利安静下来听了会,内容大概是一个叫赞达亚的男人是车队的领袖,他发现了从x22区逃出来的难民。对方植入了新系统,但却已经精神崩溃了,疯癫得不似正常人,他们在商量到底该怎么处理。 有人提议着说把这家伙卖给divine edy得了,毕竟是植入新系统的载体,估计能值不少钱,提提价搞不好还能换到点伊甸园喝。 赞达亚应了声,接着就让那可怜鬼从火场里爬出来,感叹了几句明明她被烧了那么久,结果只是叫得惨了些而已,身上任何伤都没有,也就衣服烂了大半。 他朝那女孩笑了笑,让她把衣服脱光,那人很听话,边哭边照做了。 车队里有人发出阵猥琐的笑声,说让这女孩来首歌或者跳支舞,对方仍旧哭哭啼啼地唱了几下,但声音太抖了,完全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于是赞达亚抬起刀,往她下身捅了两下。 惨叫和求饶声让画面变得更为渗人,其中一个人对他抱怨着说“你下手也太快了,这傻子好像是个混血海妖,我们还没玩过稀有种族呢”——那人边说边把皮带解开,塞利安尽量不去想他要做什么。 另一个人也发表了几句评价,说她之所以唱得不好听可能因为太害怕了,他们应该拿点美酒和香烟,好让对方不那么紧张。 还有个声音很年轻,大概见识到的东西也很少,正颤巍巍说她看起来连成年都没有,哪懂那么多东西,人已经够惨了,大伙就别再做些折磨人的事了。 这主意立马引起其他人的抗议,接着那帮人又就此展开了许多谈论——这女人的血都快流干了,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就像背后那堆燃着余火灰烬里的一部分。 ——在阿卡姆城里,这事儿倒也挺正常的,这片被黑暗法则圈起来的土地,居民们会想尽办法得找乐子,所有的常识、道德底线、人性和尊严都很天真,这儿的一切只会让你觉得反胃和不适。 那个秉持着放人念头的年轻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我们别这么做吧,真的太不好了”诸如此类的话。 赞达亚听得烦了,做了个招呼他过来的手势,那人懵懵懂懂地靠近,接着就被一刀割开了咽喉。 喧闹声终于没了,塞利安盯着这场面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绮莉说:“要杀吗?” 第115章 新神的影响 第115章 115.新神的影响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这时候你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先杀个谁吧,就当是热身了。”塞利安又说,他盯着绮莉,还是那副无辜而天真的样子,“你最讨厌哪个?” 最终对方还是说道:“我讨厌所有人,听你的,你想杀哪个?” 他想了想,显然在快速思考,然后摊了下手,表情更为的热情说:“从那个赞达亚开始吧,然后一个个地来。” “好。”绮莉点了点头。 二人下了车,往火场的方向走去——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那帮人还没商量出来到底该选哪种折磨人的法子。 待快靠近的时候,塞利安还在跟绮莉强调着“其实我感觉还不错,这力量用几次应该也不会出事”——那个叫赞达亚的人正好也做出了决定。 他纠结到现在,最终还是认为自己得试试海妖的服务如何。 这当然是场并不情愿的交合,那女孩被扑倒的时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起来。额头都蹭破了,血染红了大半张脸,接着就挨了好几拳,鼻子里也有血涌出来,脸颊肿得吓人。 在现实生活中,你想干这事儿得用点特殊的手段,不然制服受害者的过程会很痛苦——但在阿卡姆城,无论谁想要做什么,他们率先想到的只有最直白的暴力,这里活着的人都是那方面的专家,并被整个世界所纵容。 塞利安停在原地,她被打得很惨,几乎都认不出原来那张脸了。 而施暴者也察觉到他们接近,转过头看了过来,随后扬起眉毛笑了笑,还打了个招呼——那副轻松悠闲的态度就仿佛下班途中遇到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一样,而眼下的情况也非常合理,并没有什么尴尬或是好令人毛骨悚然的。 所以赞达亚极为自然的问了句:“美女,要不要一起玩啊?” 绮莉根本没理他,只是伸出食指,挨个点了点数,然后站在门外,盯着他们看。 就这么过了五秒,那人不耐烦的说道:“哦,是来找麻烦的对吧。” 她被这话噎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说道:“我只是不希望溅一身而已。” 对方拧起眉头,大概是觉得这回答听着也太他妈装了,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诡异的事发生了。 燃烧许久的火焰缓缓变淡,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攥住。 接着火苗开始一簇一簇消散,那并不是被水或者什么防火喷雾扑灭的景象,是某种更为奇异的东西在靠近,火势感受到了恐怖所以挣扎着进行自毁。 光线一下子暗了大半,有人惊呼起来,对眼下发生的事非常不理解。 接着,周围传来极为惨烈的号叫,夹杂着某种类似人声的求救和呓语,但又绝不是人类的语言,是他们无法观测的古文明生物。 面对此番情景,赞达亚连骂了好几句脏话,也没针对谁,这只是面对恐怖之物时的本能反应。 “影子!你们的影……”有人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瞪着不知何时站在海妖身旁,并且捡起地上那把刀子、努力假装不存在的塞利安。 绮莉直接被逗笑了——也不知道他瞎折腾个什么劲,都到这时候了,就不能多等几秒嘛,而且之前说不用母系统的力量,所以就自己动手是吧,简直是个行动派专家。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切切实实地看到有东西从脚下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那是些类似墨水样的液体,就从那汪的阴影中渗出,带着千丝万缕的浓稠线条,缓慢且扭曲地扭动,变形——形态刚开始是一只只长着弯曲触须的蠕虫,紧接着又交织成人体的模样,发出难以形容的哭声。 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它们的声音变得更为尖锐、歇斯底里,是透彻心扉的恐惧和阴寒,仿佛想要逃离着什么。 “听着,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来的,如果这海妖是——”赞达亚连说句完整话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就从下至上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空气里传来一阵庞大而黏腻的吮吸声。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是怎样的,尽管看不清画面,但声音带来的联想能直接钻进人的大脑,形成一种无法抗拒的想象和恐惧,有种仿佛被吸入的并不是谁,而且自身的错觉。 这类的事情同样也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塞利安离得很近,尽管光线过暗,但他是在场看得最清楚的人——那在瞬间完成穿刺和撕裂的东西——就是由这些人影子构成的类人生物,它们的身体杂乱中带着无法言喻的秩序,面部也没有具体的轮廓,但嘴尖细得惊人,长成一种挂满倒刺的吸管形状,所以可以轻易地吸出点什么。 在刺入的那一刻,影子们会转动身体,接着朝左右两侧轻轻一刮,口器就能毫无阻碍地切开人体,带着血浆和其他秽物,随着这一动作飚出道道弧线。 就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塞利安盯着赞达亚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要死了的瞬间,那张面孔仍带着不可置信和愤怒。 他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尽管脸上溅得都是血,但仍旧笑得放肆且幸灾乐祸。 作为尸体,这些人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 赞达亚的尸体慢慢向后倒去,塞利安揪住他的头发,往前推了推,免得这死人再弄脏自己刚换的衣服。 绮莉瞟了他几眼,一副想不通某种难题的思索神色,仍旧站在幽暗的光线里,看起来别提多有杀气了——当然是很帅的那种。 “我都没见你用过这种手段呢。”塞利安说完,又感慨了句这法子能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如果前摇快点就好了。 他没得到回复,觉得很是挫败,还想着要不要继续夸些好话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什么,接着脱下外套,递给坐在满地血浆里的海妖。 “我昨晚在搜查‘代码库’的程序是否完整时找到了这个破损文件。”绮莉这才回过神,不紧不慢地说道,“执行指令就是‘穿刺’,动静没理由那么大的。” 她说着,目光又挪到那匆匆拉好衣服、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的女孩身上。 “应该是被这‘新系统’影响了。” 塞利安心想,那还真是稀奇,古文明的技术本来就跟噩梦一样了,如今还被改造得像是灾难片现场,真是不叫人安宁一生。 他转头看向那孩子,停了好一会儿,说道:“那怎么搞,把她也杀了?” 对方怔怔地盯着他们,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第116章 塞壬 第116章 116.塞壬 绮莉站在幽暗里,穹顶巨眼般的余光给她镀上一点微光,模样宛若神明。 过了几秒,她缓缓收回视线,用种一点儿也提不起来兴趣的口吻说道:“算了,你走吧。” 塞利安也跟着来了句:“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随便去哪都行。” 海妖颤抖了一下,避开他们的目光,又神经质地拉了拉外套,站了起来。 她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语言的逻辑,它原本碎成一地,在这会儿功夫才堪堪重回大脑,但当事人的精神像要在经受过多么恐怖到冲击,早就崩溃了。 内容很简单,大概一周前,也就是“启示录”刚对外宣称新系统开发成功的日子,他们的某个核心人物对这些实验体下达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指令,说是如果能活着离开x22区的话一定要留意一个人。 这人拥有一套致命的杀人程序,长得数一数二的美,永远留着能把人绊死的长发——当然也说不准会不会哪天抽风把它剪短了——他们有十分精准的特征,还加了句“那家伙看起来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并且喜怒无常,是个顶级杀手”——显然说的就是绮莉。 指令只交代了这么多,搞得背后有多么神秘的阴谋,不过就细节而论,听起来的确值得深思。 这孩子因为迁移得不及时被留了下来,在那段时间饱受各种各样的测试和药剂注射,无意中听到了。 她干巴巴地说,高层只是给了个莫名其妙的指令,也没讲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有谁看到了对象,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行踪,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就连接触都不行。 塞利安等待着下文,那年轻人支支吾吾的说没了——他又觉得无比挫败,这算什么事,自己跟绮莉可是关系最好的朋友,那些反抗军的高层都只传她一个人的消息,简直是太令人难过了。 “我什么都不会讲的。”这海妖不确定地停在原地,逆着光,就像那些血淋淋空洞里的一部分,她说着,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我可以给你们跳舞,也可以唱歌,我什么都可以做……求你们了。” 她结结巴巴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同时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明白了,你走吧。”绮莉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用力点了点头,浑身颤抖,朝火场外走去,走得歪歪斜斜的,看起来像是梦游一样。 除了其他活着的两个人,没有谁再注意到她了。 塞利安“啊”了一声,眯起眼睛,他知道“启示录”的人都在找绮莉,行动规模很大,但他们一会儿可要想办法溜进x22区呢。 他思考了一下目前掌握的信息,以及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海妖是否会真的听话。 他觉得有人在想方设法地抢他很看重的东西——所以开始考虑,在想要不要把那孩子杀了灭口,没什么是比一具尸体来得更安全的了。 没办法,毕竟在阿卡姆城这样的地方,你知道自己可能会错杀一个无辜的人,但还是不愿意放过对方,这些事不能容许一丁点儿的疏忽。 她的遭遇是很惨,而且也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但这些话是没有意义,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塞利安心想,好吧,接下来的事很简单,她必须得死在这,就这样了。 正在这时,绮莉忽然开口,叫住了已经离开十几米远的海妖。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那女孩定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才转过头来,表情如此的惊悚。 “没……没有。”她回答道,大概是觉得这话听起来太没信服力,又赶忙解释了句,“刚出生没多久的海妖没有名字的,真的。” 绮莉盯着她,没说话,周围的空气都像凝滞住了。 那人停也没停地接着说道:“我醒来的速度太慢了,所以被家人们丢下了。然后那些人找到了我,说需要测试不同种族对‘新系统’的兼容性……我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解决,但他们说如果不完全接受实验就会把我送回去,我在那地方活不下去的。只要能活过二十次移植手术,我就能重新回家……” 她可怜巴巴地抓着塞利安之前送来的外套,试探性朝绮莉微笑,想要燃起一点友情的火苗,但没成功。 对方点上支烟,完全无视了她。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说,好像经过计算和幻想,在x22区的情况也算不上糟糕,那些狂信徒对待手下的“宝具”没有那么苛刻和变态,她人生遥远的未来也是有盼望的。 塞利安听着很是头疼,他很确定这孩子如果没逃出来的话是活不了多久的,那些把她抓进去的人肯定也知道——不过没人会说实话的,就好像那群忘记把她带上的同类一样——他们在发现家里少了个成员后肯定也什么都没说,可能还幸灾乐祸的猜想对方醒来时会多么的惊恐。 可那人仍旧滔滔不绝,而面前这两人的其中一个正在考虑怎么杀死她,能既合理又足够方便——被安排好余生的人垂死挣扎——是这黑暗世界关于生死无数谈判的一小部分。 绮莉唤出个悬浮屏,正在上面比划着什么,一身廉价休闲装被她穿得极为周正,有几绺头发垂下来,面孔显得有点稚气,但内里只有空洞、森冷的血腥,几乎无法被指望任何好的事发生。 最终,她只是问了句:“你那套新系统的名字叫什么?” “塞壬。”那孩子小声的回答,看起来又要哭了。 “哦。”绮莉应了句,又在屏幕上折腾了十几秒的时间,最后把它收回,平淡的说,“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 塞利安扫了她们一眼,觉得这就是他此生听过最恐怖的话。 “我造了个监管程序,你一会儿就能听到提示,你这套系统的运作模式和我妹的差不多。她就死在我手里,所以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绮莉看着那孩子茫然的眼神,吸了口气,接着讲道,“你听明白了吗?” 对方瑟缩了一下,弱弱的回了句:“我听得很明白。” “好。”她把烟卷丢到地上的血泊里,走到塞利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可以重新出发了。” 第117章 起始之幕 第117章 117.起始之幕 剩下的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车里的气氛倒不显得多么悲伤,只有压抑和冷清。 塞利安看向窗外,两侧测速仪的提示音单调短促,歪歪斜斜地建筑群依次从雪里冒出,然后逐渐降低,变成零碎矮房,道路变得更为肮脏,也没人把积雪清理掉。 他又想起海妖一身是伤、瘸着脚离开的背影,思绪有一会儿留在那孩子的眼睛上,在被告知存有生路的那个瞬间,她眼中的某些东西让人感到很悲伤。 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感激是在任何一部电影里无法感受到的,世界真有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在得到命运短暂的怜悯后仍对它感恩戴德。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新闻社写报道的某一天——上级编辑带了个据说是阿卡姆影业圈内的大腕来取材,那家伙是个混种吸血鬼,自称阅人无数,得意洋洋地跟他们大谈自己之所以能拍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是因为观众能在主角身上看到另一个自我。 “就跟你玩游戏下副本一样,你为了一些数据流泪,大多情况下只是因为对他们的遭遇和故事感到痛苦,这就是各位自身也经受过的苦难。”他边喝人造血浆边说,“而聪明的人,会把这些情绪换成值钱的东西。” 他们的确赚了很多,尽管拍出来的都是俗套烂片,但近几年影视行业的数据上升得吓人,作为宣传方的新闻社自然也是欢天喜地。天天都有八卦爆点,那段时间每个人乐得跟撒旦他老人家亲自过来洗地一样。 现在,塞利安想着那孩子的面孔,心里想,或许我也应该为此感到难过,甚至还要投入更多的情绪和行为,因为这些痛苦是被人认同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曾被绝望、血腥和愤怒包裹住。 他尽量摆出很伤心的表情,但没几秒就绷不住了,最后只能郁郁的说:“好吧,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说出去,虽然我们进去后被发现的几率比较大,但时间不会太快的。” “嗯。”绮莉不断地抽着烟,见塞利安一直看着自己,又把刚夹到唇上的烟卷拿下,递了过去,示意他也来口,“我昨晚造了很多屏蔽程序,你那个‘朋友’也打电话说了,他们只是检测到我们俩个的系统在阿卡姆城而已,事情没那么糟糕。” 她说完停了几秒,像是担心他会顾虑太多,又补充着说道:“那套叫‘塞壬’的新系统我也扫描了,没什么特别的。我会保护好你,杀掉他们的。” 车子掠过一大片幽暗冰冷的路段,直到天色暗了几分,雪才停了下来。不过云层仍旧压得很低,大概只是给人喘口气的时间,不久之后还会有场大雪降临。 塞利安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最终只是换了个话题说道:“你以前见过海妖吗?” “嗯,在深度48的一个小型地狱里看到过。”绮莉想了会,表情像是坐在荒野和大片尸骨里那样,透露着血腥,“那里有家收藏馆,他们是热度最高的作品,被造得很好看。” “标本?”他忽然想到从自己梦里走出的那一堆堆破碎的人脸山。 “馆主生前是个连环杀人犯,死后被某个恶魔大公看上了,他杀完人后就喜欢把受害者做成标本。”绮莉讲起这话题时才有些聊天的兴趣,“他在介绍的时候总是很骄傲,说自己用的不是凝胶或者玻璃之类的东西,而是地狱本土的固定药剂,这玩意儿可贵了,一箱都要十个灵魂碎片——但效果特别好,能把海妖们眼瞳的色彩、轮廓和反射光线的角度完美地保存下来。” “很好看吗?”塞利安问。 “跟我们碰到的这个差不多漂亮,眼睛都是偏蓝的,有种海洋生物在深海肆意妄为的嚣张姿态。”她朝身旁的人微笑,眼睛轻轻弯了一下,“就和我妹一样。” 塞利安也笑了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觉得有点荒唐。 无论怎样,海妖已经离开,也许很快会碰上新的麻烦,经历各种非人的折磨,然后死掉,或许也能用那套新系统生存下来。 但这世界已经烂成这样了,哪怕再怎么怜悯和施舍,他们也只能给了个让对方得以挣扎下去的机会而已。 绮莉会放了她,没什么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想这么做而已。 这种事怎样都好,塞利安心想,他会喜欢她所有的决定——对于这个被古文明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畸形灵魂,她早就不介意以后的生活是否安全、有无生死威胁,事情已经不会变得更坏了。 她已经习惯袖手旁观于自身遇到的各种痛苦,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所以此时会没心没肺地抽着烟、开车。在幽暗的光线与测速仪的提示音中和塞利安说哪些标本的费用最贵,说她去过的深层地狱,说那些偶然结识的、但却早早死掉的地狱居民。 他安静地听着,有时会就一些较为熟悉的内容点评几句,觉得自己的知识派上了用场。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他们完全离开了市区,很快进入x22区的边界线。 窗外的景象相较于资料库里显示出来的没太大区别,路上甚至还能见到几个闲逛的行人,一点儿也不像是爆发过战争,每天都会死几百个人的恐怖地带。 老板给他们定了酒店,说是得调查好些人,让他们就当是公款旅游了,为此还造了两个假身份,都是x22区的内部人员,但级别不算很高——这地方如今已是鱼龙混杂,玩家、其他世界来的穿越客以及土着遍地都是,要不是“启示录”实验方的灵魂验证太麻烦,塞利安觉得他跟绮莉还能有个专车接送服务。 离住宿还有两条街距离的时候,有支印着“启示录”字样的车队从他们旁边开过。 规模很夸张,足足二十七辆重型装甲车,通体漆黑,封了物魔双抗的防御钢板,车前架着四排枪口,显得杀气腾腾。 中间还有辆与场面格格不入的小型货车,贴满了符纸和胶囊炸弹——塞利安看了几眼,这俩玩意儿他在驱魔人身上见到过很多次,专克怨灵或是收到过邪神赐福的眷属,价格可比普通弹药高出几十倍,看上去他们要做的事可不只是给实验体装个系统那么简单。 周围原本想要别道的车子看到他们后都纷纷避开,一副不敢招惹的老实模样。 绮莉开得很慢,仍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游魂状态。左侧有辆装甲车疯狂鸣笛,中途想要强行挤开,无奈路的空间太小,提速了不到两秒又灰头灰脸地缩了回去,如果继续闯过去只会把整个车队的阵型冲乱。 “我们还是不要这么招摇吧。”塞利安假模假样的劝了几句,但就从那语气来看,哪怕她把整个车队掀了,他也觉得无所谓。 绮莉做了个鬼脸,正想说些什么,前面忽然出现了状况。 第118章 潘神的迷宫 第118章 118.潘神的迷宫 位于车队中央的那辆货车不知抽什么风,途径一个路口时忽然猛地提速,往右冲去,直接掀翻了停在路口的一辆皮卡。 被撞的司机在驾驶室里懵了几秒的时间,打开车门就要理论,结果看到“启示录”的字样后又把刚踏出去的脚缩了回来,躺在座位上开始装死,可见这群人在本地的势力有多大。 塞利安就坐在副驾驶位上没动,心想,这事还真是稀奇,按理说这么一个严谨的车队,能开车的人肯定是经过多重挑选的,况且他们之前的速度也不快,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接着他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那辆货车发生了变异。 它看起来很小,但车身加了许多防御装置,重量堪比周遭那些装甲车,并且处于高度密封状态,所以开车的人都会把速度控制在很稳的水准之内,但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里,旁人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此时的状态非常古怪。 先是周围长出了影子,数量极多且形态怪异,就像是鸟类无以计数翻起的羽毛——又像是卷曲的植物,根部燃起簇簇淡蓝的火苗。接着影子流动起来,把它们牢牢围住,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尖鸣,飘渺而锐利,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塞利安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视界内弹出数十个带有警告意义的窗口,上面提醒着“检测到下潜污染源”——这一切如此突兀,仿佛货车内关着一个失控的怪物,正肆意地发出疯狂的嘶吼,没有什么规律,只显露出渗人的怨毒。 他仍旧盯着车厢的方向看,但却感觉不到任何能量体的波动,那群人肯定用了许多针对古文明系统的屏蔽设备。 这感觉可不好受,隔着层层屏障,哪怕塞利安调动检测程序也只能模糊看到隐约的轮廓——是一大块非常肮脏、破败和畸形的肉团,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让他想到深层地狱里狂放生长着的垃圾山。 货车里有具近乎人类尸体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极为恶意的东西感染了似的—— 绮莉唤出个悬浮屏,画面里隐隐呈现出一座庞大宫殿的倒影,但等她伸出手想去触碰时,那景象仿佛被波涛打扫了一般,很快就消散了。 她“啧”了声,解开安全带就要往下走,与此同时,那货车忽地一震,引擎猛然炸开,力量腾起的方向就往他们来,极为猛烈。 在这一瞬间,塞利安能感到有张网盖住了整个车体,肉眼无法看到,但在天空、公路和更深的地底之间凝聚起来,挡住了那冲势。 启示录的车队全部停了下来,周围几辆装甲车抬起机枪口,里面的人也都冲了出来,围在货车跟前,每个人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恐表情。 货车司机打碎车窗,拼了命地要往外爬,还在尖叫着:“他妈的!我被卡住了啊——” 三个反抗军骂了句什么,赶忙跑过去把他从驾驶室里拽出来。 绮莉见到此番景象,又往屏幕那看了几眼,叹了口气,没再有什么动作。 前面几辆急停的车里也有人探出头来看,但都非常默契地没有下车,除了那仍在尖叫的司机,公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死寂,仿佛这惨叫根本不存在似的。 塞利安看到有群人穿上防护服,缓慢且警惕地靠近车厢,手里还拿着各种不知名的检测仪器,有人大喊着:“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妈的突然限制接触了!” “不知道啊,数值还在涨!” “操,那就把抑制力场都打开!” 又是一批人从车里跳下,分位两队各尽其事,有的指挥起交通,把周围的车子通通引开,剩下那一部分举起枪,往车厢的位置走去。 塞利安看着这一场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顶着张无辜的脸问道:“因为我刚刚检测了它对吗?” “不完全是,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子系统的残骸。”绮莉皱了下眉,像是在对一个古文明系统被关在货车感到不爽,她说道,“它快死了,感受到我们存在后就是会发出求救信号的。” 司机的惨叫声逐渐衰弱,大概是打了针镇定剂的缘故,塞利安之前看到有人拿了支针筒过去——他本来再问几句,但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再明白无故地去救一个陌生人,那样风险太大了。 所以他说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那平时你能感受到我吗?” 绮莉刚吸了口烟,听到这话后手抖了一下,随后烟没抓稳,直接落到了地垫上。 她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塞利安,表情有那么一会儿非常的痛苦。 “能感受得到吗?”他又问了句。 对方沉默了几秒,用一种郁闷的语气回道:“嗯。” 塞利安笑得格外开心,他极为欠揍地盯着绮莉看,的确能感觉那杀人系统的呼吸,他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但现在是心领神会了。 自从母系统激活之后,他的每一次目光都是一种具象化。 “我的系统很喜欢你。”他故作矜持地说,“可能因为相处太久了吧,它难得碰到一个同伴,一个挚友——” 他停了停,还是没把后面那词说出来。 “所以会喜欢黏着你,很合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结果理应如此。” 他边说边看向绮莉,看到她灵魂最为深层的领域,目光也随着对方的发丝往下游动,先是脸庞,接着是脖颈的血管,然后定住——仿佛只是这样,他就可以同身体会那人血液的每一次跳动。 绮莉忍不住的说:“你这眼神能别这么色情吗?小心我揍你。” 塞利安没回答,仍旧保持着注视,直到她抬起巴掌一副要动手的模样,才收回视线。 前方堵着的车子都纷纷离开道路,启示录的某个人跑到他们面前,按部就班地开始引导新路线,还有人在旁边立了个禁止通行的牌子。 绮莉朝那人笑了笑,完全是路过旅客的正常反应,然后重新启动引擎,往边路开去。 离开现场之前,塞利安又回头看了看货车的情况。 那东西的外形已经完全不像车子,通体长满了层次不齐的礁石,露出古老脊背,呈现暗蓝色阴郁的条纹,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被浸在海底许久,只剩下这么个躯壳。 接着,有什么图案一闪而过。 出现的时间很短,但他这次看清了。 是一个类似半人马样的图案,但头的部分却更像是只羊,面孔慈祥宁静,手执镶着无以计数宝石的权杖仗,但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却是一些血淋淋的东西——人类的心脏、大肠、肢体和皮肤等等。 启示录的人把它围得死死的,没人说话,这一刻它就如同一块来自远古时代的诅咒图腾,无不散发出邪性和腐败的气息。 塞利安觉得那图案很眼熟,他一定在哪见过,可能是阿卡姆城居民资料库里,又或者是哪个同事身上。 绮莉往那看了几眼,一副要吐出来的嫌弃表情。 她把车子往备用道路开去,说道:“别想了,想多了脑子会变成黄色废料的,那是潘神的烙印。” 第119章 隐瞒 第119章 119.隐瞒 塞利安在终端内查了下潘神的资料,那是个希腊神话里的森林之神,性好女色,放纵情欲,有事没事还会吹吹笛子,或者带一堆女妖开派对之类的。 光从那介绍来看是一点儿危险性都没有,但在货车变体上呈现出来的图案简直是大相径庭,无不代表着掌控、权力和恐怖的力量。 “你认识这家伙?”他翻了好几页资料,仍未发现有关这神明大开杀戒的记录和传说,又朝还在开车的绮莉说道,“除了猥琐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算很熟,以前看它跳过舞,就在下潜区。”她说,“我也觉得奇怪,明明味道闻起来一样,但变化挺大的。” 塞利安又想了想那凶神手握人类器官的景象,那帮启示录的人似乎是想拍恐怖片,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死得很难看。 “等我们来到实验区内部的时候,可能还会碰到各种各样有关‘神’的系统。”他说。 绮莉伸手去摸烟盒,发现已经空了,难过了那么两三秒后才说道:“嗯,半成品比较多。货车里的这个还不太成熟,只有新的框架而已。我们救的那个海妖是完整体,跟‘文件冻结’的模式一样,都属于特定歼灭类。” “特定歼灭类?”塞利安说。 “包含大规模作战分析,还有针对性杀人手段解构的子系统都得算这个分类。”她说的都是些圈内专用词,但表达出来的意思都是相同的惊悚。 他已经很少去问过绮莉以前的事了,一开始是因为她说契约内有很多限制,所以他没问太多。然而就现在来看,她之所以不说的原因并不是限制,而是完全不想说罢了。 此时此刻,这些过往的伤疤被提及得如此理所应当,塞利安尽量保持平静的说:“你参加过很多次战争,有像x22区这里的吗?” “那倒没有。”绮莉想了想,低声说,“不过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会死多少人的区别。” 塞利安没有不认同这句话的道理,他是这黑暗世界内庞大机构的一员,那种事也见得够多了,阿卡姆城要的就是这些。 ——一场建立在血和暴力之上的狂欢,为了权力、资源和信徒,神殿下的地砖只能由死人的骨头堆成,一切光辉都建立在尸体之上。 而绮莉就是坐在满地尸骸中,时不时抬头养望着神像的那类人。 塞利安心想,在那个联邦仍存在的时代,人们称古文明的载体为“神明”,他们声称这些力量来自旧日的时光里,那些信徒——不管是让他们去舔尸体上的血肉、留下洁净如祭品的骨头,还是剐出自己的心肺替代,“神明”们所掌握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恐怖、癫狂、宏观,完全踩过了人类这个物种的底线。 在那里,死亡规则只是随手可戳破的废纸,得不到重视,也无法统御一切。 而到了现在,他们仍疯狂地想要造神。 “等到了酒店后,我们得先去新的衣服。”他没就这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朝绮莉改口道,“老板提前放了两套启示录的研究员制服,还有通行卡跟身份牌,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再去里面看看。” “你还挺有胃口的啊。”那人说。 “按时进食是正常人的必要,这酒店是x22区最好的度假酒店,里面有很多特产美食和饮品。”塞利安朝绮莉微笑,接着说:“我们得享受一下仅有的约会时间,免得到时候跟在深层地狱时那么惨,连个好吃的正餐都没有。” 对方显然觉得这观点很荒唐,不过看他这么认真并且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也懒得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开车。 这段路是限速区,平均车速只有30码不到,他没再打扰绮莉,转头看向窗外,一副暂时放空大脑的神游表情。 在塞利安视界的正上方,那里有个同化申请弹窗,已经晃了很久了——旁边还附带了许多不同于以往的警告提示——上面写着:检测到未知子系统同化请求,种类不明,数据包不明,程序不明,请您尽快拒绝或是同意。 这东西随时都可以关掉,不过隔三差五就会弹出来展现一下存在感,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塞利安当然知道它代表着什么,这请求来自某一个“新神”的报答——是那个海妖。 他能通过数据界面感受到对方庞大恐怖的力量,并且决定找个时间进行同化程序,他会用这不为人知的资源来帮助绮莉的。 他当然没跟旁边的人说这件事,这会影响二人世界的温馨气氛,况且她肯定不会同意自己那样做的。 塞利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子从岔道经过,下了降速带,缓缓驶进停车场。 酒店的名字叫波塞冬之泪,是一座以色情服务以及美食着称的酒店。 哪怕被临时占据了,x22区也算是阿卡姆城边区比较繁华的地带,有很多全套定制的私人服务,每年都会吸引一堆人过来消费,当地产业链可谓是非常发达。 时间还很早,塞利安带绮莉吃了顿全牛宴,又给她介绍本地哪些出名的景点,中途有好几批穿着暴露的侍应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客房,都被他们挨个拒绝。 用餐结束后,他们去酒店附近的喷泉广场散了会儿步,然后无比自然地顺着小路来到指定地点,拿到事先存放起来的身份牌、工作制服等等。 启示录在员工开销这方面上的确很有良心,工作服是常见的黑色系,料子很有弹性,既柔和又修身,穿上极显身材,领口的暗金色装饰也衣服看着有股森冷和杀气腾腾的气质。 周遭没人,他们就在现场直接换了,塞利安特地转过身不去看,尽管知道绮莉根本不介意这种问题。 衣服非常贴合,简直是量身定制,尺寸刚好,不大不小。 他习惯性地扯了扯袖口,尽可能让形象更接近完美,然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为什么我的有些小?”绮莉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不解。 塞利安回过头,打量着她,觉得对方这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简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他想起很久之前查看档案库的时候,写资料的人曾强调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绮莉都是最完美的生物,是人世间一切标准的具象化——那当然是自然的形成的肉身,没有什么后天手术的痕迹——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她是绮家的宠儿,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极为复杂的基因实验和调节。 有人说这就是“神明”该有的样子,说法显然带着个人情绪,并且太过笼统,但也算不上夸张,他们就活该拥有这样的神,一个狂暴且黑暗的力量化身。 塞利安就这么盯了绮莉好一会儿,直到那人用力踢了他一脚,才不情愿地移开目光。 第120章 伪装进入 第120章 120.伪装进入 换好衣服后,他们离开酒店,在街对面的一家租车店逛了十几分钟,最终选了辆八手吉普车。 作为启示录所收揽的反抗军,无论身份怎样,能寒酸的地方就尽可能寒酸些才好,塞利安还特地问了店主其他细节,得到已经有二十条人命在车上挂着的回复后更满意了——的确是亡命之徒的标配,很符合形象。 他们上了车,往根据地的方向开了差不多一刻钟,又在街边某个临时停车点停下,按照计划里说的那样,步行过去。 “新系统”崛起的新闻发布后,x22区到处可见他们这样行头的私兵,尤其是到了晚上,街上的人流量比白天多出好几倍,看着就跟兵营差不多。 塞利安打开临时终端,看着网上刚刷新出来的论坛帖子,居民们对古文明和新系统之间的斗争讨论激烈——说的都是谁谁谁死后,这世界的局势会有何不同,人们生活的风格会不会发生改变——话题一个接一个,基本聊几句就抛之脑后,这里是阿卡姆城,死人和变革司空见惯,几乎要沦为日常了。 他打开其他站点,随便翻了翻,结果看到了一宗失踪案报道,受害者就是斯蒂安——那个喜欢把人丢到腐蚀液里的变态权贵,他都快把这人忘记了。 主办机构就是divine edy,因为不见的是个贵族人物,所以治安局直接把事推给阿卡姆城的“权力代表”,他们对外界声称已经倾尽所有资源调查了许久,但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头绪,这事儿显然蓄谋已久,斯蒂安先生或许已经凶多吉少。 高层内斗一向恶劣,聚集了好几千亿个黑暗生物和他们崇拜神明的国度能有什么好的治安呢?而且这位权贵人士的仇家也多得数也数不清,谁爬到那位置上手上能不沾血的。 所以divine edy的人最后随便找了个正在街头吃人的巨魔,当场定罪,再送到圣彼得疯人院了事。 这种处事方式得到各界人士的一致认可,尤其是新闻社的几位编辑,他们要求divine edy和治安局速度把收尾工作弄好,斯蒂安失踪前就有一堆八卦没爆出来,反正现在也放弃营救了,可不能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影响业绩。 于是失踪案很快了结,与此同时,每隔五年一次的阿卡姆城艺术会展即将进入预热阶段,举办地就在中央大礼堂,届时每个居民都可以前来参观,酒水全免,美食和软性毒品不限量提供,还有由深层地狱的魅魔赞助的客房服务。 塞利安心不在焉地看完所有报道,觉得divine edy没理由不知道斯蒂安是他和绮莉杀的——但也就这样了,他们知道了,然后就没什么结果了——在古文明和新闻社的势力面前,神曲会给面子的,更何况他还在地狱里找到了如此之多的伊甸园。 他又思考了下艺术会展的事,等这次出勤结束后,自己可以带绮莉去那地方逛逛,就当是又一次约会了,到时候他们的关系肯定会更进一步的。 “我他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吐了口烟,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望了过来,“灵魂链接还挂着呢。” 塞利安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直接就不装了,谈起他对二人世界的安排和规划,那肯定能把人感动到哭。 绮莉表示这念头是她听过最傻逼的一个,他对此毫不在意,还拿出个水果味的糖,递给对方,那人说“你真的很讨厌”,但还是接了过去,撕开包装,一口吞掉。 随着接近根据地,周围开始变得冷清起来,按理说这里原本是x22区最为繁华的地带,但此时此刻,街上大部分店面都是关闭的状态,就连居民楼里也没几盏灯亮着。 战事紧迫,能留下来的要么不怕死、或是其他机构派来的员工,塞利安还看到一些驱魔人,但他们都努力做出自己只是在这闲逛的样子。 街区内一片微乎其微的荒芜状况,跟几分钟前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在这时,根据地的方向传出阵阵隐约的人声。 像是有谁在呼喊,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哀嚎跟求饶,声音畸形得不似人类。 就在那么一片幽暗的领域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显得有些飘渺,仿佛从地底深处传出那样。 距离大门还有五百米的路,启示录的人就已经立了一堆禁止通行的标牌,还专门建了个检查口。 塞利安跟绮莉很自然地走了过去,一群技术人员正在嚷嚷着波动数值和侵蚀幅度,看样子之前的翻车事件影响颇大。 他听到有人在讲空间隔绝力场的稳定性,说这东西可是高层花大价钱买来的装置,只要启动就能把整个x22区封起来,任何人都进不去,里面能阻断现今科技所有的信号,就连空气都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实在是高档货色。 他跟绮莉感叹了几句,继续朝大门走去。 过程非常顺利,老板给的这两个身份权限比常规人员高出许多,通行卡也是全新的,扫描出来的信息也没问题。 到了这种节骨眼,启示录仍旧持续招揽工作,他们需要大量增援部队,因此几个部门之间的人都互相不认识,验证身份的方法只有刷卡。 临近大门口的关卡很严,负责检查的人员让他们填了好几份材料和证明,又提了一堆问题,塞利安对融入身份这事习以为常,一副无奈又不情愿的表情回答,抱怨着说就出去吃个夜宵还那么烦人。 “还你妈吃夜宵呢。”那人不耐烦的说,“早说了不要情侣结伴参与,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过来旅游啊?” “我他妈跟我老婆吃个烛光晚餐怎么了,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吗?”塞利安张口就来,一副“我随时准备跟你打一架”的嚣张姿态。 “都这份上了,咱们可是要跟阿卡姆城打仗的后备军,能不能有点脑子啊?少做点吃力不讨好的事。”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已经彻底没话说的绮莉,接着说道:“他妈的,狗男女不得好死。” 塞利安觉得这人简直是太惹人喜欢了。 第121章 融合生物 第121章 121.融合生物 检查人员又骂了几句,继续烦核对起他们的信息,塞利安就站在卡口面前,看似不在意地盯着大门后那一排排的红花。 谁也没注意到它们生长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他很确定这些东西之前只有五六厘米那么大,但就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高出好几倍长度,并且还有种要结果的趋势。 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在资料库里见过这植物,大部分只生长在下潜区,微毒、以人血为食,但花开的很好看——培养商喜欢把它是称为圣洁、无畏、神性和公平的象征,虽然每珠从发芽到成熟的过程里要耗个几十条人命,但大家都认为说得很对。 不过就阿卡姆的文化而言,城里基本没人会种这玩意儿,在x22区更是不可能有。 绮莉也凑过来看,笑了两声后就没说话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有群反抗军正八卦的讨论着薪水和前景的问题,其中一个还在跟家里人打电话,说“如果力场打开的话在里面是不可能跟你联系了,也不知道持续多久,等拿到了报酬我就马上回家,然后跟你结婚”,这对话简直经典得夸张,听上去就有种即将全军覆没的感觉。 检查人员把通行证递了回去,又骂了句“别他妈再出去瞎逛了,狗情侣”,塞利安同样回以带脏字的问候。言行举止就和其他反抗军一样,正常且自然,他穿过哨卡,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绮莉瞪着那些狂放生长的植物,停在原地两三秒的时间,随后才不慌不忙的跟了过去。 “我见过这种花,下潜区特色,居然被移植到阿卡姆城了。”周围没多少人,塞利安揽住她的肩膀,一副情侣之间分享秘密的样子说道,他可喜欢死这种形象了。 “深层地狱也有的。”她认命地瞟了对方几眼,回道,“它们结出来的果子可以稳定灵魂,就是吃多了会控制不住的反刍,很恶心。” “跟灵魂有关的东西总是被赋予神性的。”他点了点头,接着说,“启示录的人可能会觉得这很有仪式感,没准还要把果子当成‘神的点心’——说这是神种植的花,但它只会长在最血腥的地方,搞得跟明星营销一样。” “新闻社不就喜欢营销点嘛。”绮莉轻声说。 正在这时,他们面前一栋大楼里突然传出好几阵枪声。 隔得不远,声音很清晰,应该是霰弹枪之类的武器,杀伤力极强。 塞利安脚步不停的抬头去看,那建筑只有八层那么高,此刻所有的灯都灭了,这地方光线通亮,只有那里陷入突兀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他听到很多咒骂的声音,就跟枪声和求救夹杂在一起,火光迭起,断断续续地把幽暗穿破——他看到一个如蜥蜴般的影子,但长得跟辆轿车那么大,它在墙面上来回跳跃、爬行……接着一切又恢复寂静,防御程序启动了。 那大概是专门研究活体试验的地方,所以有相对应的紧急措施,隔离板接连弹出,把整个建筑的窗户封住,出口和管道肯定也被关死了,好保证里面暴乱的生物不会逃出。 周围有很多反抗军都停下来去看,其他地方也有人对这情况聊上几句,场面不见什么慌乱,也没人表现出恐怖——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塞利安听到有人说,一般碰到实验体出逃的事件,主办方都是先封死区域,然后等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再进行收场行动,这个月都已经五次了。 他盯着楼看,心想,方法还挺符合古文明那些变态的处事模式,但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很快他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那栋楼就跟之前出事故的货车一样,发生了变异。 他们在根据地的前部实验区,受资源影响,这里建立的大楼其实并不多,主要都被拿来给研究部门使用了,况且为了节省面积,整个分区的布局跟校舍类似,几栋主楼基本都连在一起,塞利安要调查的资料大部分都在里面。 这里的楼体风格也是一片灰白,给人以安抚心灵的感觉,据说是按照以往新系统的背景颜色设计的。 但此时此刻,那栋楼在夜色里呈现出来的只有怵目的猩红——就像经过无数祭品浇灌的神殿,墙面由于长期在泡血水里而发生就变质,部分钢板也不受控制地扭曲、蠕动,变成了不规则的圆形,像一只只畸形的瞳孔。 一个陷在多少人噩梦里的神殿,它的样子就是如此的不自然、违和。 塞利安还看到许多链条从钢板的缝隙间钻出——这当然不科学,但在这些变态实验面前你是谈不上什么叫科学的,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锁链被它吐了出来,从他们站着的角度看去,那画面又像是有个庞然大物在呕血。 仿佛根据地还留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从来没被他们发现,只在古老黑暗的世界越来越衰老,半死不活的维持着性命。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一景象,但仍未有太大的反应,他们继续朝入口的方向走去,结果还没走几步,所有人都猛地停下脚步。 如果是在战场的话,大概会听到周围一圈子弹上膛的声音,但此时此刻,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临近入口五十米的台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怪异的身影,远看上去还以为是谁故意放在门外的装饰呢,太过模糊,细节也陷在黑暗里,令人看得不太清楚,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接着大门口的日光灯亮起,露出它的面目。 一个通体暗绿色的庞然巨物,模样很像蛇和人的结合体,浑身淌着血浆和脓液,依稀能见到的一些人类的器官从脸上长出。眼睛长满整个上脑,内里有种脏兮兮的暗红,其中还插着断掉的手术刀,就像人一般蹲伏在面前。 接着又有什么东西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一只半人半狗的生物,没有皮肤,足有五米那么高……塞利安瞪着这玩意儿,当初地狱新闻特别火热的时候,他见过很多三头犬的资料——到现在都印象深刻,但眼前出现的这个可大得多。 不得不说,这类丑陋、疯狂又恶心的东西在哪里都有市场。 它们仿佛从地狱爬出来那般,又大概是被过度虐待的人类中融合了某种凶兽的基因,和塞利安在深层地狱看到的生物很像。 但无论来自哪里,现在都爬出来了。 第122章 研究所的变动 第122章 122.研究所的变动 所有人都看着那方向,没有冒失的大喊大叫,也没有什么警惕的举动,只是保持着站立,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塞利安往里又看了几眼,被发现那两个怪物背后有一具尸体——显然是人类的,鼻子豁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切开了他的腹腔,肠子都流了出来,身体几乎被分为二半,地上还有很多挣扎的痕迹。 他莫名想到远古时代的一种守卫,在有关古文明的记录之中,联邦不仅仅只是给载体造个神殿那么简单——他们会特地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基因混到某个倒霉蛋身上,丢掉他为人的面目、尊严和灵魂,然后公布于世,说这就是“神使”。 而这片根据地就是一个新时代的神殿。 作为一个古老而黑暗的力量化身,启示录挑选的“神殿”抛弃了大部分修饰神性的表象,只是一片片巨大森冷的研究区。 出发前他调查过很多事,x22区内部还有许多能打开异空间的技术,那里的面积简直是惊人,差不多有个一座城市那么大。 他们甚至还有各种与其相关的空间稳定装置和反重力承载器,这些可都是上古时期的宝贝,基本都在战争中毁了,阿卡姆城那些大大小小的技术部门都想修复过,直到现在都没搞定。 塞利安听绮莉谈起过联邦时期的神殿景象,也有人管它叫战神祭场——那是充满宗教风格尖塔般的庞大建筑,可不像现在的高楼大厦那样,内里只有数不尽的统一隔间,那是真正充满观赏性和艺术成分的建筑学奇迹。 当“神明”穿上设定好的服装,接受信徒的朝拜时,神殿的穹顶就会像人类的手那样展开,朝向天空,设计方说是用了“渴望神权”的寓意——用她的说法来解释,其实就是瞎扯,对绮莉而言,无论身处的地方如何辉煌璀璨,它们都只是些非常普通的建筑板——尽管那景象的确壮观宏大,但一只只惨白伸向天空的手,更像是忘灵在求救,只是被冠以盲目的追随罢了。 有关它们的照片一张都没留下来,只有大概的图像模拟,就像是个鲜有人知的荒谬梦境,但现在又出现了。 虽然只是感觉很相似,但塞利安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x22区想造的可不只是一座多么宏大的神殿那么简单,他们最想看到的——或许是那些“神”的坟场。 人群仍旧没什么动静,大家都瞪着眼前的景象,没前进一步,也没选择掉头返回。这感觉并不陌生,是一种接近认命的无力,像是有块生铁拽着你的胃袋下坠,而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拯救现状。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确定地响起,稚嫩而畏缩,让人心烦,他说道:“我们……得进去报道的吧。” 绮莉回头看了眼,没找到说话的人在哪,又转过头盯着两个畸形怪物几秒,随后抬起手,在空气里点了几下。 “现在可以走了。”她对塞利安说道。 声音很平淡,好像面临的灾难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她来说当然如此,只是两个混合了恶化基因造出来的垃圾而已,她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万个了。 而黑暗太过幽深,这世界需要这样的人,也必须得有这样的人。 塞利安点点头,知道绮莉或许是调动了什么权限或是程序之类的,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大打出手,所以只能用些隐蔽的方法解决麻烦。 于是这群反抗军就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从门口蹲守的两个怪物之间走过,没人说话,也一时间难以跟上步伐,显然是大脑有些宕机了。 他们进入主楼,前厅种满了之前在哨站见到的花,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简直是疯长的程度。 “这里有二十七个研究室,我们得挨个搜查,一方面是为了知道启示录的人都在折腾什么东西,另一方面是寻找有无能帮助升级契约的权限碎片或者主程序,如果时间还充足,我们再一起去杀掉那些研究员。”塞利安边从口袋里拿水果糖,边说,“你还是别单独行动了,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那样效率会很快。”绮莉用一种哄骗惹事小孩的忽悠表情说道,“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啦,我们分开行动是最好的。” “我经常看电影,只要中途分开,主角团的人就通通死光,这事可不能出现在我们身上。”他说着,一副对此很担忧的样子——他当然不会感到害怕,不过装无辜跟天真已经非常熟练的。 对方终于忍不住的说:“你知道我是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对吧?” 塞利安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随和,他回道:“我不知道。” 绮莉看看他,似乎想反驳,但还是没说,他们一起朝前走去。 “这地方的规模太大了,六栋楼差不多是连接在一起的,不过好像有亭子可以休息,我们可以……”塞利安说。 他话音没落,忽然又传来一阵极为猛烈的震动,枪声四起,还带着某种嚎叫。 他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在对面那层,距离二人很近了,这时大厅的灯光也随之熄灭灭了,枪火的光闪动,防御措施启动,钢板瞬间弹出,铺满整个墙面,就如一开始那样。 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层楼内肯定有很多反抗军在对抗着某种生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大楼内顿时一片末日降临的景象,枪声不断响起,从未停下。 塞利安叹了口气,觉得二人世界的温馨氛围又被打破了,他想安安静静的约个会是真难,情况或许会比预期更加复杂。 他走到电梯口,正待拿出通行证刷卡验证,身后又传来一阵呼喊和尖叫。 绮莉拉着他往旁边走去,接着一群人从大门的位置跑来,每个手里都提着不知名的器械,样子就像是古文明时代用的那种。 后面还有另一批持枪人员,全副武装的姿态,他们按下上行键,又看了塞利安他们几眼,说道:“编外人员?你们还是赶下一趟吧,又有个实验体逃出来了。” 他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朝着绮莉说道:“你看,我们必须绑在一起。” 第123章 封锁 第123章 123.封锁 顶楼的方向传来拖拽和类似咀嚼的声音,久久不散,在建筑内回荡。 不知道上层发生了什么,塞利安和绮莉等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电梯才重新下行。 舱门打开后呈现出来的景象让人发冷。 里面堆满了大小只有手掌那么点的雕像,全是狰狞残破的脸,脖子伸得很长,贪婪地向前,有着人一般的面孔,大部分呈藏青色,也有少许是红色。 离他们最近的那几个表情更为丰富,舌头不要命地伸出,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斑,仿佛刚生吃完人肉,还没来得及擦嘴。 样子太过逼真,电梯里又没有照明的灯,它们就缩在黑暗中,简直是无可挑剔的恐怖片场景。 路被堵住了,他们只能走楼梯,塞利安暗叹难得有次二人世界的时间,结果发生的事可真是不顺。 研究室的位置在五楼,也不知道这会儿功夫有没有被封锁起来,但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那些雕像,而随着继续上行,它们呈现出来的姿态和表情也越发的怪异。 空气里有股血肉腐败和药剂的刺鼻气味,尤其是在穿过某些楼层的时候,浓郁得无法忽视。 穿过消防通道的时候,塞利安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自动贩卖机,旁边还躺着三具尸体,没什么明显的外伤,从衣服上来看是最普通的巡逻兵,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他停下来,盯了几秒,绮莉正纳闷这些尸体有什么好值得想的,接着就看到他走过去,买了两包水果味的烟和浓缩橙汁。 “能解乏。”塞利安把东西递过去,乐呵呵的说。 对方面无表情的接了过来,还真喝了几口,看样子已经放弃反抗了。 他们就这样边喝着果汁边往楼上走。 “这牌子我之前经常喝,但自从制作商往里面丢脑浆的事被曝光后就没怎么买过了,没想到在这能见到。”塞利安说,“启示录给反抗军的福利还挺不错的嘛,价格都比外面便宜了三四倍。” 绮莉斜了他一眼,立马把剩下的果汁全部倒在地上,一副再喝下去就会当场死掉的表情。 他们走过一片玻璃通道,进入四楼的休息厅,通往上层的楼梯就在长廊的尽头。 这里的装修风格非常不错,设施也很齐全,按摩椅、沙发、台球桌甚至连游戏机都有,塞利安还看到专门的自助用餐区。 但四处偶尔可见一层层血管网样的东西,从墙面成龟裂状的纹理上爬出,堪堪触碰到地面,正在缓慢地生长,似乎有要蔓延至整个大厅的趋势。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难怪自己觉得这玩意那么眼熟,当初在地狱影业的建筑群里随处可见——据说是感染值太高的体现,它们的来源仍是个未解之谜,但就是能从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钻出,也没什么固定的生长规矩,搞得和那些艺术家的抽象画一样。 “启示录的人也想把地狱拉过来吗。”他喝了口橙汁,朝绮莉问道。 “不是那里。”身旁的人摇了摇头,低声回道,“这是下潜区的感染物,跟深层地狱里出现的有区别,更臭、毒性也更大。” 正当这时,他们上方又有枪声响起。 大厅的灯光闪了闪,挣扎了三四秒就彻底熄灭,真是个营造灾难故事的好氛围。 “你的主程序还没完全修复好,这次真没问题吗?”塞利安又问。 “这么说吧。”绮莉沉默了会儿,用一种根本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回答的无奈语气回道,“你现在如果过度使用‘全方位检查’的力量,情况只会比我主程序彻底崩溃还要糟糕,到时候我可找不到法子救你。” “那我还是比较担心后者。”他瞪着面前的黑暗,很认真的回答。 “牛逼。”绮莉有被震撼到,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塞利安想再说点什么情话,但接着决定还是算了,他出发前特地把终端里存着的情感杂志看了个遍,这时候还是把话题撇开比较好,那样才能把温馨的氛围持续下去。 然而下一秒,整个四楼的地板都震动了起来,幅度极大,像是受到了某种撞击似的。 这一瞬间,天顶原本灭掉的探照灯再次亮起,他们身后露天观景台的方向有群东西扑了过来,牢牢贴在玻璃门的表面。 那是一具具严重变形的尸体,都穿着研究员的衣服,脊椎被完全掰断,脑袋也倒转了过来。每一个的脸上都呈现出非常诡异的笑脸,眼白的部分似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准备钻出,一鼓一鼓的,死死朝着二人的方向。 接着,它们开始撞击起门,动作极为僵硬,像是被什么力量拽着行动那般,如同傀儡。 下一秒,整栋大楼内响起警报声,内置钢板接连弹出,将外来之物隔绝开来,光线顿时暗了几度,这里被封锁住了。 塞利安没再往那地方看,但仍能感到周围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阴影在聚集,觉得很想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这样,大概是因为母系统的检测程序。 这也意味着,又有个新系统——一个“新神”,它被造了出来,而且还失控了,并且好死不死的就停在这地方。 “你能感觉得到吗?”他朝绮莉说。 那人看着已经彻底被钢板盖住的门窗,又是好一会儿的时间没说话。 “已经看不透了。”最终,她轻声说,“畸变得太厉害,完全没有古系统的残留。” 那声音带着种莫名的悲伤,像是面对一个困在火焰里被折磨许久的孩子,已经体无完肤,失去了原有的样子。 这一刻,塞利安感到绮莉那套子系统透出的阴寒,没有了以往对自己越界行为的纵容,只剩下一个残缺肉块的怨毒,令人从骨头缝里都在发冷。 尽管她只是怔怔地盯着空气,什么也没有做。 大楼的封锁程序还在进行,钢板之间的碰撞声清晰可见,广播也随之响起,下达指令的人像是刚从什么灾难里侥幸逃出来似的,声音仍带着扭曲的恐惧和颤抖,在说:“抹杀措施半个小时后启动,所有还活着的人,听到这个通知后迅速前往地下三层,我们在那里集合——” 一支小队从通道尽头的阶梯跑下,看到站在大厅里的塞利安和绮莉,愣了愣,然后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朝他们喊道:“这里马上就要封死了!快点!别墨迹了!” 二人交换了眼色,一言不发的跟上他们。 加入队伍前,塞利安又回头看了眼绮莉,心想,二人世界的美好体验怕不是得有一段时间销声匿迹了。 第124章 持续下行 第124章 124.持续下行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整栋研究楼就变成了盖着钢铁外壳的庞大怪物,无以计数的内置检测器和感染控制罩在头顶,显得格外压抑。 负四层的规模跟地面没什么区别,大厅敞亮通透,全是人,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空位了,所以只能站在角落里干等。 大部分人都一言不发,对这突发状况感到不安和紧张,也有的在小声交谈,塞利安听到几句不痛不痒的预测,都是“怎么今天的稳定性那么差,会不会是那些实验体要反了?”,“不清楚,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还债呢,太烦了”诸如此类的话。 场面乱糟糟的,这时也没人在意什么规矩了。 过了好一会功夫,才有个领队急匆匆地跑来,大喊了几声,但没谁搭理他——那人骂了句什么,又跑到楼上拿了个扩音器下来,说着“三层也要被定为风险区,拿着你们的通行证和身份卡,分批次坐电梯往下走——” 人群里传来几道质疑,很快就被淹没。 塞利安拉着绮莉,找了个边缘位置,耐心等待和他们混在一起进入。 中途他又瞄了她好几次,想起她之前见到那些尸体的样子,仍感到不安。 那是塞利安刚接触到绮莉时所感受到的部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剩对待低劣物种的蔑视、冰冷、反感,是她已经很少显露出来的阴影。 他不确定要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启示录的人造了出来,可觉得非常不舒服,“全方位检查”也在不断地传达某种警告——那是对给予“神”一大片坟场的反感和抗拒。 但就目前来看,绮莉也没受什么影响,还是那副随时等待命令的状态,好好地站在他身边,他们都很强大,是闯过几次深层地狱并且活着回来的人——塞利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周遭仍在猜疑启示录高层究竟要做什么的人们,目光扫荡了好一会儿,随后发现了一间自自助取餐室——地下几层原本就是给研究员居住、工作用的,里面的东西比四楼餐厅提供的还要好。 他拉着绮莉过去,看到一些巧克力曲奇和玫瑰味的软糖,抓了一大把放到口袋里,又分了点放进她手里,对方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跟看傻子一样,很无奈。 塞利安拆开软糖的包装,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又递给绮莉一个,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 “我得补充些必要的养分。”他朝身旁的人说,语气笃定得不行,“你总会需要我那份力量的,我不想到时候忽然掉链子。” 绮莉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弹了下他的额头,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塞利安回以个笑容,对话很愉快,可他依旧没放下心来。 旁边有个拿着手机不断找信号的士兵看到他边吃边喝、还跟伴侣说说笑笑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复杂得夸张。 “我说……你们难道不知道空间封锁是什么概念吗?我们活下去的几率跟他妈耶稣降临没什么区别。”他朝二人抱怨道,“我都搞不懂了,既然你们都想办法离开根据地了,还回来干嘛?阿卡姆城马上就要暴乱了,趁之前的机会逃到下潜区,难道不比现在好吗?” 塞利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就是之前检查证件的员工,没想到也被困再研究楼里了。 “我们结婚的钱还差很多,所以就……”他想到个极其完美的理由,并且说了出来。 “神他妈结婚钱!”那人没绷住,声音好了几倍的说,“就几万的补贴,把命送进去值得吗?” “那你怎么不走。”塞利安问道。 对方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这话后表情怔了怔,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女儿……算了,起码你们还能在一块。” 远处整理队伍的人喊了声“负责站点检查的现在可以过来了”,他又看了二人一眼,没再说什么话,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很快就轮到了塞利安和绮莉,两人边抽烟边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完全不见什么担忧的神色。 负责输送的电梯经过改良,平常就是用来运送大型实验器材的,空间甚至能容下五十多个人,他们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也并不显眼。 中间还有个值得一提的小插曲。 在电梯口站着两个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人,大概是启示录高层分配过来的,胸前别着身份牌,上面写着“半植入者”。 队伍最前面还有个满脸困意的女研究员,每有人经过时她都会报出相关的感染数值,大部分都在正常范围内。 就当塞利安前脚刚踩进电梯时,那人顿时瞪大眼睛,失声道:“我操?98.9%的感染值数?” 接着,整个负三层猛地一晃,好像位于上方的畸形怪物都在同一时间感应到了什么,疯也似的朝地底冲去,天顶之间也控制不住地震动起来。 所有人都傻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入口处,还没来得及进电梯的人都躁动起来,全是一副马上就要脑袋搬家的惶恐表情。 只有两个超能者同时转头看门外,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不过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这莫名的震动只持续了十几秒,一切又寂静了下来。 女研究员又重新测量了下数值,这次只有0.2%,似乎是觉得太诡异,她又把所有的稳定装置和感染检测仪开到最大,一时间整个场地内都回荡着单调冰冷的电子调频音。 十几次重复检测后,塞利安的数值都牢牢停在0.2%,那人这才松了口气,做了个通行的手势,守在电梯门口的“半植入者”才按了启动键,他们安然无恙地朝下降去。 舱室内一片压抑,当事人没心没肺地吃着曲奇饼,还问他们要不要也来一块,但没人回答,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与二人隔开些距离,像是这样做就能活久一些似的。 两分钟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他们被安排在负七层,这里本来是一些高级员工的临时住所和模拟实验区,此时已清理掉了有关机密的文件,只剩下一架架惨白的手术床和停了大半的设施,乱七八糟地挤满了人。 士兵和员工们各聊各的,大部分都在询问外面的情况,也有的在找自己的熟人,扬声器挂在墙角,内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断重复“请保持会场秩序,我们提供了免费的食物和镇定药,请不要惊慌”这句话。 塞利安和绮莉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场地的最前方有个专属电梯,需要特定身份卡才能打开,老板给他们黑到的身份勉强能用,这里没什么好停留的,更下方的空间才有线索可以调查。 然而,就如电影里经常拍得那样,剧情显然不会那么顺利。 第125章 疯掉的神 第125章 125.疯掉的神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塞利安和绮莉正往大厅的另一侧走,一路上都是些歇斯底里的交谈,说着“我们肯定是被放弃了,如果没事的话为什么封闭程序还没恢复?”,“不会这么绝情吧?我替启示录流过血受过伤的”,“可能是有别的安排,这里有那么多的玩家和土着,他们总不能不管吧——”之类的话。 他路过个年龄较大的士兵,那人正跟后辈描述空间封闭后的抹除程序怎样的恐怖,在范围内的人哪怕侥幸活下来了,都会被那玩意缠上,直至彻底死亡。 据说那套技术是从古文明手里学来的,经过这么多年的改良和升级后,几乎能被当作一个子系统单独领出来使用——每一次启动后呈现出来的方式都不一样,最出名是梦境干扰。 受害者每天都会不受控制地陷入沉睡,梦里会有个东西盯着你,那是个诡异的黑影,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靠近,你无法躲避,也行动不了分毫,直到被它吞没——这些资料都是从记忆仪里读取出来的。 塞利安穿过大厅,往电梯的方向继续走去。 入口处聚着帮人,在讨论前段时间启示录公开招聘的事,当初参与的人可比现在多得多,不乏有资深玩家、实力强大的邪神信徒以及驱魔人等等,但现在这地方的正常人类基数却高得夸张,很难不去猜测那些“天才”究竟去哪了。 他放慢脚步,安静地听着——中途还听到几个比较耳熟的名字,在阿卡姆城也算得上高贵人士,其中有个还是个很出名的财阀,他们说此人的表现很抢眼,资质非凡,放在都市小说里都是当主角的那种——但据说参与测试项目的第三天就歇菜了,因为“考察组”的人盯上了那家伙。 那是个以极端实验着称的小组,在启示录里的话语权非常高,那位都市男主角就这么被抓了过去,折腾了两天两夜,场面弄得很可怕。 ——这同样也是记忆仪的功劳,他们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是用水果刀一寸寸割开受害者全部的皮肤,再把蚂蝗和蛆虫种进去,外加了一大堆其他的创伤。目的是为了测试灵魂容纳性,但显然有些过头了,所以这位主角很快就撑不住了。 这些人之所以那么做……反正塞利安是觉得在找乐子,而且还很纯粹,这些变态、残暴且无聊的事,只是因为他们想做而已,并且还能拿“封神道路”的必做之事堵上你的嘴。 他不再去想这些八卦新闻,拉着绮莉继续往电梯口走去,距离已经很近了。 那地方与整个大厅的风格格格不入,是一派高级文明的气息,到处都有播放着广告的悬浮屏,背景一片灰白,安详且宁静。 屏幕旁还有个可供员工互动的操作面板,这会儿也没人去用,所以被切换成同步模式,也在循环播放着启示录精心制作的收揽广告。 意外也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在画面第三次放到宣传标语的瞬间,绮莉松开塞利安的手,忽然抬头去看天花板。 那里只有密密麻麻行动着的检测机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肯定看到了某种东西,于是也跟着看向同样的方向。 绮莉缓缓移开目光,说了句:“别看了,会变成脑瘫的。” 他想询问,尽管不知道要问什么——但紧接着,大厅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暗了下来,它们无力地闪动几下,最后变成一片片黑白噪点。 下一秒,所有布满噪点的屏幕内发生了异变——有个模糊地红色图像隐约露出,愈变愈大,仿佛在借着这些设备从虚幻里跳到现实。 塞利安意识到了什么,调出数据界面往屏幕上看,视野刚开始还很灰暗,过了两三秒,他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有人开始尖叫:“把它们都砸碎!快点!” 一群士兵这才回过神来,慌不择路地举起枪,朝所有能看到的屏幕射击。 挂在会场中央的巨大显示器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它发出崩裂的悲鸣,从天顶坠下,伴随着一声巨响,彻底粉碎。 其它仍闪着雪花点的机器也都遭受相同的命运,通通摔在地上,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子弹打得稀碎。 由于开枪的人太多,场面一时间变得很混乱,有人失手打中路电箱,光线立马消散,大厅内一片漆黑。 情况如此突然,大部分人都没来得及收手,纷纷击中其他正准备动手的士兵,有的还走火打中了自己,在痛苦的惨叫。 空气里依旧有几百个红影闪动,又有人大叫起来:“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又是一片破碎的嘈杂动静。 塞利安看也不看自己的手机,直接把它掰成两半,恍惚间有个狰狞的轮廓已经靠了过来,绮莉伸出手,往那点了一下,那东西瞬间就散掉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那帮人只想着逃离现场,他们冲到塞利安跟前,拼了命地去按下行键,但电梯毫无反应,崩溃的喊道:“他妈的!为什么动不了——” “说明封锁程序已经到这里了。”塞利安平淡的解释道。 对方愣在原地,显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代表着什么。 就在这时,已经支离破碎的电梯屏幕再次开始闪动,塞利安接过那人的武器,又朝上面开了好几枪,它总算歇停下来了。 光源彻底断绝,大厅内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明白了造成这种情况的东西是什么,有人伤得很重,但什么话都没讲,也没有发出呻吟。 他们感觉到了,它越来越近了。 塞利安能闻到那股铁锈和腐败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当初在二十七区的短暂时光,那个建立在无数畸形尸体和垃圾的异空间。 但这一次的更危险,因为它是活着的。 一个活着的,已经疯掉的新系统,一个受尽了折磨和凌辱,从实验区里爬出来的,只想向整个世界复仇的“神”。 倒也没那么难以理解,塞利安心想,或许对方也根本不想活下去,这种状态是物种最为极端的一面,身为人的意志和想法都被抹除了,也许连感官都没得一干二净,如果这类畸形儿就是神的话,那它就不应该活着。 第126章 全面侵蚀 第126章 126.全面侵蚀 混乱开始的整个过程中,绮莉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看向天花板的姿势,交错的雪花点和枪火在她眼里掠过,暗银色的瞳孔内空无一物。 二次封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大厅,引发了一波新的恐慌,他们大部分都是没什么雄厚背景的普通居民,这会儿哪怕再怎么在意启示录给出的福利,说话时都得加上几句对高层的诅咒,搞得场内一片躁动。 塞利安又一次感受到那战栗般的侵蚀和阴寒,全方位检查系统仍在对宿主发出警告,这地方变得愈发危险——他们面前的电梯发生了变化,舱门像是物质的密度被篡改了那般,整体扭曲起来。呈现出来的景象仿佛腐败的淤泥,一圈圈涟漪散开,冒出泡泡,接着翻出几双鸡蛋大小的眼球。 电梯上隐隐露出崭新的图腾,是一个无首的神明,躯干上捆着无以计数的锁链。 这就是他们反复强调的主题。 呕吐感越来越强烈,塞利安皱着眉头去看那不断晃动的图腾,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向外接近,在泥潭般的平面游动,透出血腥黏腻的气息—— 绮莉忽然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空气点了点。 下一秒,二人周遭燃起银色的火焰,丝丝缕缕,像藤蔓般狂长起来。趋势极大,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形成一只庞大扭曲的手掌,把整个空间都染上色,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电梯立马恢复了原样,里面的东西暂时退却了,塞利安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显然是个大家伙。 绮莉就站在他身边,不顾背后那群已经看傻了的士兵,人群里有些人在喊着“新系统的植入者?这种人怎么会跟我们待一块——”,“不可能是新系统,那些‘神’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都疯得差不多了。”——她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扫过混乱的战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塞利安猜她是在等待,等那东西再次靠近,这样就能解决——尽管大部分人都在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但绮莉不属于这个地方,随时都能离开,那种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他又往她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那人仍试图寻找着虚幻空间里躲起来的神明。 大厅的光线很暗,但在这一刻,塞利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曾经很熟悉东西——黑暗和阴霾如同实质,让人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和光芒,是完全的杀意和阴冷。 可光从外表上来看,绮莉仍是那种好得不行的状态,她穿着这套启示录的制服,出落得潇洒而诱人,是他经常看的那张年轻的面孔,但这时塞利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是那股从灵魂内里蔓延出来死气沉沉。 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无法改变的,无论后天经过怎样的修理和安抚。 可能是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具侵略,那人转过头,直直地看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塞利安看到绮莉眼中的困惑,还有丝遥远的笑意。 全方位检查系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她的存在,是那种残缺、畸形、血腥和腐烂尸骸的气味,经受了太多的演变,被侵蚀得拼不成形状。 “我不会有事的。”她平淡地说,“你放轻松,我们把这地方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就能回家吃饭了。” 她说着,又转身选了个方向,朝黑暗更深处走去,塞利安没问她要去哪,紧紧跟上。 大概是担心他顾虑太多,绮莉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下,随后拉起他的手,继续前行。 他们往通向下层的楼梯间方向走。 全封闭状态下,除了必要的换气管道,整个地下空间的门窗都是锁死的,但此时出口的钢板上已经长出了一大片霉菌和血管网一样的东西,就跟他们在四层看到的那些异物如出一辙。 塞利安总算是完整地看到这玩意儿的构造,像是一块块被挤压成饼壮的人体,就糊在墙面之上,已是严重发霉的状态,内里还有无数蠕动爬行的脓包,像是在养育什么畸形生物似的,难怪说它们比深层地狱的更毒。 “那个疯掉的实验体已经冲破了防御,这里的人基本都要死,我们得先把它制服住。”绮莉说。 与此同时,她脚底的影子里冒出一颗如有半个墙壁那么大的人头,没有皮肤和五官,乍看上去就像是服装店随处可见的塑料模特——它开始撞击被侵蚀过后的钢板,过程没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什么绚丽的厮杀过程,很轻松地就将阻拦物摧毁,露出个可供他们进入的窟窿。 “可以了,走吧。”绮莉看了眼塞利安,投以个安慰的笑容,继续说,“别担心了,我用的这些力量只是增值程序,不会引起他们的检测——这地方能把古系统的载体改得那么变态,说明对契约之间的研究很深入,如果能拿到核心资料或者主要零件,对我们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帮助。” 她走进那个大洞,身后仍有人在探讨他们究竟是谁的话题,塞利安没有回话,仍死死抓着她的手。 楼梯间干干净净,不见什么血腥恐怖到事物,但多半也是因为侵蚀还没彻底到达的原因。 就目前情况来说,整座楼的上层部分都已经占据了,没来得及下行的研究员被他们亲手造出的“神”感染,变作一具具没有意识的傀儡,唯一做的事就是对所见之物撞击,感染体的数量多得惊人,哪怕在地底也能感受到建筑体的颤动。 那些血肉之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撞击的动作,并且还拥有特定的位置,塞利安觉得它此时肯定是有些气急败坏了,毕竟连续两次的降临都被他们搅黄,所以只能发泄似的想去攻击这座楼——或者说,这座造神殿。 这当然没什么用,只是毫无意义、完全出于狂躁的行为。但也能理解,毕竟这位“神”已经疯了。 想到这,塞利安拉着绮莉的手又紧了些,他们顺着阶梯一直往下走去,尽管二人这种姿态如果碰到突发情况会比较反应不过来,但他不想松开。 “你可以轻点吗。”过了一会儿的时间,绮莉忽然说道,“我的手都要被你握碎了。” 他瞪着眼看过去,心想这事简直是危言耸听,但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很幼稚——对于孩童来说,他们没有什么留住自己喜爱之物的办法,所以只能想通过这种方式想要保留,而他也深刻地知道这对所有的现实都于事无补。 最终塞利安还是没松手。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在楼道里行走,绮莉也没再说什么,顺从地接受一切——或许也想过离开,摆脱他,但终究没那样做。 她习惯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所以哪怕自身也过得算不上好,但还会施舍些善意,去安抚这仅有的“好朋友”。 第127章 不同层面的侵蚀 第127章 127.不同层面的侵蚀 腐败和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烈,空气里也弥漫着压抑感,叫人窒息。 下行到负八层的时候,塞利安从口袋里拿出个随身听,按下启动键——他出门前顺手带的,没想到这会能派上用场。 音乐和人声填充了空间,让气氛没那么空洞,他在新闻社实习的时候就整天听着歌,回到家就看电视。主要是试图让世界显得正常一些,起码不那么空白,所以对这方面颇有经验。 随身听里还有之前一些广播节目,是塞利安从网上下载过来的,大部分都是情感故事、童话以及杂志内容,他觉得在这样的黑暗时代还是得听点有人情味的东西。 此时,设备里正在放一个长篇小说的情节,大概是说一个从小身为奴隶的女人爱上了贵族的王子,虽然她的同伴都说那些权贵太爱伪装,千万不能相信。但她还是勇敢地表达了爱意,王子也对她一见钟情,将女孩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他们最终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绮莉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角落一阵干呕。 塞利安怔了一下,接着意识到什么,这故事的内容大概触及到她许多不好的回忆,他尴尬地关上随身听,暗叹自己怎么会下这么个俗套且傻逼的音频文件,而且还对此全无印象,简直是鬼故事。 “没事,小问题。”她吸了口气,看到塞利安一副懊恼的表情,有点想就那故事为话题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起头,所以又沉默了会,接着蹲下身在影子里捞了半天,拿出瓶黏着不知道谁的内脏黏膜的酒。 对方无声的看了一眼酒的牌子,心想,起码在这方面她是愿意享受的,等这次回家后自己就找老板要个几箱珍品,那家伙上次就谈到过,说有种美酒的原料是恶魔的眼泪,可谓是此世仅有的宝物,但再怎么珍贵都被拿来酿酒用了。 绮莉一定会喜欢的,他想。 “你好些了吗?我的意思是……别那么穷思竭虑了。”她问道。 塞利安点了点头,知道她只是想移开话题,显得不那么尴尬,于是说:“我很好,没什么事,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然后好好吃上一顿大餐。” 绮莉做了个“了解”的手势,他们目光交汇了几秒,接着她把酒瓶递给他,对方喝了口,评价着说味道好极了。 他们就这样边喝着酒边往更下层的地方走去,启示录在这建的根据地远比外围看起来深厚得多——起码地底的空间已经够开发出一个全新的据点了,显然借助古文明的技术,不然也说不通他们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造好一个造神场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侵蚀明明是从上层开始的,但越往下深入,二人发现这地方竟然也开始出现了大片的感染物——是一块块严重变质、发霉般的稀碎肉团,隐约能看到人类皮肤或是牙齿的残留,塞利安怀疑这就是个人,但被拍烂了——可面前呈现出来的只有一塌糊涂的残块,还在不断地蠕动、发出哀鸣。 临近负十二层的楼道时,他们遇到一个算得上留有人形的家伙,是个研究员,被发现的时候正挂在通风口,用头重复着撞击的动作。 他……没有任何这世间该有的色彩,乍看上去像是另一个图层的线条不小心闯到了现实,身体上下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灰白,撞击的幅度极大,完全不要命的那种——但哪怕这样也没流出任何血,像是个只知道机械动作的单板程序。 那副空洞的样子像是一只已经被玩腻了的玩具,失去了所有的价值,所以只能被使用者赐予自毁的指令,他脸上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也像是硬被弄上去的。 这傀儡撞击的动作忽地一滞,显然是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僵硬的面孔扭转过来,盯了二人一会儿后,猛地扑了过来,速度极快。 绮莉直接就是一巴掌过去,双方如此之近,塞利安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身体在疯狂地颤动,眼瞳内只有空白一片,宛若被困在一个绝望、无法醒来的噩梦。 这大概就是造神殿的失败品了,一个只有如何思考毁灭的生物,他们的行为和意识被策划得明明白白,贴近同样疯掉的神明。 感染者跌落到地面,挣扎了几下后化为便失去了动静,身躯也开始冒出阵阵灰色的烟尘,仿佛就要在这困境之中蒸发殆尽。 紧接着,有什么从他嘴里探了出来——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扣,仍留有部分暗金,说不准是由什么东西制成的,或许就是宿主本身的血肉。 在末端还缠着条锁链,上面隐约可见新神诞生时显露出来的扭曲图腾。 它如蛇般在空中扭动着,想要脱离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躯壳。 塞利安看了几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那东西立马化作一团灰烬。 “你最好还是别用母系统的力量。”绮莉瞪着眼说道,一副教育后辈该如何活下去的严肃神色。 “我觉得很好,真的。”他朝对方微笑,但那人根本不听,又说了好几句这样做会引发怎样的结果,搞得好像他仍是在二十七区里的脆弱状态似的。 塞利安还想反驳几句,但在下一瞬间,他听到一声激烈且绝望的嚎叫,就从整个大楼的深处传来——就是那个想要复仇的神,声音对于其他人来说极为的模糊,但此时此刻在他耳中却显得如此亢长,一直在回荡,一声接一声,无法消散。 他不受控制地晃了几下,觉得头疼得要命,整个灵魂都跟着那哀嚎共鸣。 与此同时,他还能听到隐约的枪声,就在他们上房的楼层,有人在嘶吼着“把抑制力场开到最大”,还有人在哭喊,无力地叫着“启示录的植入者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他们试图想要跟侵蚀进行对抗,但显然没成功,这栋楼是研究重地,每层都有极为强大的稳定仪器和防御措施,可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都被集中摧毁了。 他还感受到绮莉的靠近,那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喏,让你不听我的话,现在遭报应了吧。” 第128章 迷茫群体 第128章 128.迷茫群体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因那些挥不去的声音感到恶寒,他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根本站不稳。 “全方位检查对子系统的感应很强,它们虽然经过篡改和修理,但本源的构造仍是一样的。”绮莉扶着他的身体,得以让对方固定住,缓缓说道,“你得想些能移开注意力的事,过程会比较慢,但很管用。” 他张了下唇,想说“那还挺难的”,可又觉得不妥,于是只能抬起头盯着她看——出乎意料的,尖叫和求救声逐渐隔绝开来,他感到对方的温度,二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几乎能听到那躲藏在灵魂深处的系统呼吸气息,只有这能安抚住一切的躁动。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塞利安停下了动作,在原地思考了会,再次去抓绮莉的手,这次握得很紧,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方式。 对方瞪大眼看着他,满脸的空白,大概是想怎么能有这么变态的处理方法,最恐怖的是还起作用了。 “你简直是古文明的未来。”绮莉说。 “或许吧。”塞利安仍觉得有些反胃,但比起之前来说的确好多了,他回道,“不对,应该是我们两个在一块才算。” 他没得到回复,对方估计是被这话噎住了,所以他拉着那人的手,继续往下走去。 “我最近在看很多中式菜谱。”他知道这时候说这些话听起来会很怪,因为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但还是幻想着二人以后平静、安详的未来,说道,“有些菜系看起来很不错,等回去了我做给你吃。” 绮莉对此深表怀疑,又觉得现在的氛围更古怪,当即就想把手抽回来,塞利安用力抓住。 她本想骂街,但又想起了什么——比如这位“管理员”的性子,故意换了种方式,轻声地说:“你弄疼我了。” 结果塞利安直接装聋,一副没听到有人说话的无辜表情。 两人就保持着非常扭捏的状态来到负十九层。 楼道在这就断了,墙上有继续下行的示意图,他们得穿过两处大堂,一条只有高级员工才能开启的栈道,这样之后才能来到下层空间——那地方是专门用来存放机密文件和资料的,甚至还有不少的实验样品和装置。 或许侵蚀并不是从上方开始了,作为一个关着许多残次品的区域,很难不保证有什么别的东西醒了过来,这念头让塞利安有些担忧。 他快步朝通道走去,整栋楼的异化越来越严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入目的景象属实有些让人发愣,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标本博物馆——会厅比其他地方还要宽阔,每个隔十米就有一扇三米高的玻璃柜,内里停留着的是被凝腊固定住的人体,在空间内哄人享受极为色情的姿态,以满足廉价的欲望。 这些人的尾椎都镶有定制铭牌,暗红色的,规格和绘画、陶瓷之类的艺术品接近,可以看到此人生前的种种资料、制造的过程如何、对待新系统的认知怎样、商业价值以及能保存多久。 墙壁还刷成了极具高科技的蓝白色,但这里还是会透出一股沉郁的血腥气,如同古老的刑场。 “有够恶趣味的。”塞利安绕着其中一个转了好几圈,如此说道,“他们就像是可以随机激活的半成品,一旦有哪个‘神’出意外,就能立马有容器代替。” “我去前面一趟,就在出口的位置,你不用跟过来。”绮莉没就这话题说下去,看起来格外的抗拒,只是回道,“这地方似乎有空间坍塌的迹象,有时候侵蚀过头了就会这样。” 塞利安点了点头,这事他见识过,当初在地狱影业的时候就发生了两次,只是因为巴里特的兼容性不错,所以那层地狱没崩溃——他现在已经知道古文明是怎么落寞的了,由那么多神仙样的玩意发起的战争,没什么土地能完好无损,基本都被沉下去了——下潜区据说就是远古时代的投影,但由于开发不多,所以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事到如今,他已经了解了很多有关旧日阴谋的事了,不过此刻脑子里想的只有什么时候能带绮莉回家。 本来想象中这事很简单,出发前他做足了准备,另一套母系统的主程序也修复得差不多了——一切如果都按照计划里来运行的话,他们只要过来一趟,杀掉所有的研究员和其他核心人物,把相关资料带走,再由“复制粘贴”的权限进行破解和转移,事情也就这么结束了,不会有什么难题。 但现在所有的情况看上去都很不妙。 他这么想着,思绪忽然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撞击声打乱。 在不远处,一个穿着非常暴露的标本从玻璃柜里爬出,是个女孩,显然也被那位“新神”的力量所感染了,但没像前几个那样疯狂,只是磕磕绊绊地晃荡着,在这片丧失伦理和人性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茫然懵懂的姿态。 她的外套很短,几乎遮不住下身,脸上还有一些钝器造成的伤痕,大概是生前不配合所形成的。 此时此刻,她只是不断地走动,哪怕看到了闯入者,也没有任何攻击的迹象,而是重复着漫游、闲逛的动作。有时会撞到其他标本的玻璃柜,再走回来,然后再撞到,这地方像个牢笼,她被困得死死的。 塞利安叹了口气,在周围找了块碎玻璃,往那孩子的方向走去,然后割断了她的咽喉,她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最后彻底没声了。 绮莉的身影停在远处的出口,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注意到身旁有扇半掩着的门,感觉里面肯定有什么,但没接近。 过了十几秒的时间,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去的时候,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内里是一派和谐景象,简直诡异得吓人。 有群人——极大可能就是从玻璃柜里走出来的标本,他们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重复着来回游荡的动作。其中有些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嘴里嘀咕着什么,都是一种被夺了七魂六魄的痴呆神色。 塞利安愣愣的看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第129章 休息时间 第129章 129.休息时间 塞利安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也没什么怪异的感觉,甚至连能量波动都没有,那些人只是聚在房间里,重复着机械化的指令。 绮莉从通道尽头走了回来,也被这景象吸引住,观察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啊,这是备选资源。” “什么?” “古文明载体最常用的行动方式。”她低声说,“有些子系统的损耗很大,平时用不着的时候就是这种待机状态,没有自主意识,行动都是被策划好的。” 塞利安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又转过头看着这群顶着张痴呆脸围在一起的“资源”,他们对外来者毫不在意,依旧持续做着毫无逻辑的举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些被拘束住的灵魂染上一层哀伤。 这些未来的“神明”——在经过原本不属于世界的洗礼和漫长分解后,以一种最为侥幸但更卑贱的方式被保留下来,或许日后还会遭受其他的改良和异化,并且永远在空间深处哀号。 而从古文明的角度来看,它本该隐入尘烟的刑具,那些残余的程序,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后,仍空洞地在一个全新的大黑暗时回荡、扎根生存。 那是一个对超凡力量的盲目崇拜与追随,造就了诸神的疯狂,使他们落入深渊,是只有狂乱、血腥和折磨的未来。 “我还挺喜欢那种状态的。”绮莉重新拿了瓶酒,连干了好几口后接着说,“当初试过一次,那会儿我的主程序刚升级,漏洞太多了,所以就进行了待机。” 塞利安简直不能理解古文明到底还有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载体处理模式。 “我们不继续下去吗?”他问道。 “急什么,前面有三个空间坍塌点,我刚用权限碎片修复了一下,等完全打通还要点时间。”绮莉说着,又把酒瓶递给身旁的人。 塞利安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对方是在表达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酒的味道依旧很呛,她总喜欢烈酒。 他们有一会儿没再说话,塞利安满脑子想着启示录造神的事,想着升级契约,规避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想着目前那些人对这种修改古文明系统的研究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必须得到更多的高级权限和其他载体的程序,这些东西绝对能提升进度——新闻社的资料库里就有很多相关的记载,他可以再跑几次外勤,只要能得到那些玩意儿什么都好说——x22区当然也是个宝库,但这里已经被侵蚀得太严重了。 绮莉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酒瓶,偶尔看几眼那些来来回回走动的活体标本,小声唱着歌。 塞利安听不懂那种语言,却又觉得极为熟悉,曲子里带着强烈的悲伤,大概是首思念家乡的歌,作曲的人肯定也有着无法归去的忧伤。 “我妹经常唱给我听。”她摇晃着酒瓶,大概是气氛太过安详,所以愿意多说几句,“讲的是一个奴隶爱上贵族的故事。” 他愣了愣,立马想到随身听里那个非常类似的故事,当初只觉得是冒犯到绮莉的经历,但现在看来似乎原因更为复杂。 “她经常惹事,所以我以前天天帮这蠢货收拾烂摊子。”对方又是几口酒下肚,感叹了句美味,接着说,“那时候我们刚接受完植入手术没多久,参加了个宴会——还是那种大部分人都得脱掉衣服的才能去的私人会场,不过介于我们的身份较为尊贵,所以也不受这规则影响。” 塞利安能听出来“身份尊贵”的另一层含义,极大可能是因为她们那位父亲,一个几乎掌控整个古文明的人皮怪物。 “她在那看上了一个‘男宠’,出身也是奴隶,混得很不错,又足够听话。最重要的是兼容性很不错,能植入好几套子系统。”绮莉盯着天花板,语气随意的说,“我提醒过她好几次,大家充其量都只是好点的筹码而已,最好连娱乐的心思都不要有。但她听不进去,只是不停地说‘我喜欢他’。” “那个人最后把她送进了切割室,虽然不会死,但足够疼,是能让你记一辈子的那种。” 她的声音把整个夜晚都拖进了悲伤之中。 “他一开始对绮言其实也挺好的,可只是为了偷走绮家的数据主板,后面事情败露了,处理不好就要被拉回去分解,就让她顶包了。由于我父亲在联邦的地位比较高,所以把受刑方式换成了切割——他们把她分成两千多块,摆出一些自认为很漂亮的姿势——保留了大脑的主要部分,所以惩罚结束后拼回来就能接着活了。” 塞利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这并不是言语的空洞,反而有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压在胸口,向外发胀,却又一个字讲不出来。 “我经历过很多背叛和欺骗,那些可怕的事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你会觉得也不过如此的。但我到现在都忘不掉她说‘我喜欢他’时的样子。”绮莉顿了顿,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太耀眼了,也太美好了,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所能拥有的表情,所以就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事后我找到了那个男宠,他痛哭流涕,说自己真的很抱歉,说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她停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但最终还是接着说道,“他反复跟我强调,说自己多么的爱绮言,但他没法承担那个惩罚,那会毁掉一切,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 “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得简直太标准了——说为了生存大业,有时候就是得丢掉年轻人的爱情,并且得付出一些牺牲。她很善良、很美好,哪怕最后都不知道真相——他说他爱她。” “然后呢?”塞利安轻声问道。 “我把他们都杀了,过程懒得说。”绮莉把瓶底最后那点酒喝完,朝他笑了起来。 那是种酒后懒洋洋的笑容,绚烂得像是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日光,让人着迷、沉醉。 塞利安也向她微笑,灿烂得如同爆炸时产生的烟火。 他握住身旁人的手,轻轻扣住。 这一次绮莉妥协了,没有逃离。 第130章 暗流涌动 第130章 130.暗流涌动 空间坍塌点差不多在五分钟后就修好了,塞利安和绮莉中途又吃了些糖果跟饼干,也算是填饱肚子,重新启程。 侵蚀是从四面八方开始的,根本不止外界一个疯掉的神那么简单,越往下方走,塞利安就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二人在负二十三层停了一会儿,这里比上几层都要小得多,入口的位置还有个标注着“资料存放点”的铭牌。 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档案室该有的样子,反倒像是种从狂信徒梦里搬出来的场景,完全变成了战神殿的另一个仿制品。 塞利安不知道启示录的人对于古文明的记录和历史有什么了解——他们只能尽可能去猜测神殿曾经是用来做什么的,对于那个人人崇尚神力的恐怖时代而言,一个神的居所就是世间最为隐秘且圣洁之地,哪怕过了多少个世纪——除了那些真正领教过的人,仍旧没谁知道内里的布置如何,又有多少足以显示神性的东西存在。 但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庞大的迷宫,整片空间都笼罩着一层冰冷的银光之下,进入到内部后才感觉层高都多了几倍。大概是空间技术的原因,楼层像是个没有尽头的长方体,天顶望不到边,光源从上层未知世界洒下,就如同混沌里的骨渣。 不远处有两排规模较小的玻璃柜,里面有活着的以及已经呈腐烂状态的标本,身上全都戴着钢铁制刑具一样的东西,几乎占据整个半身。 它们的形状参考了人类的口器,黑洞洞的嘴大张着,宛如能吞噬万物的凶兽,边缘还有许多细小的零件,能辨认出是螺丝、束缚带、排血槽和刀刃,看得人一阵发毛。 绮莉走在最前面,视线漫无目标地扫过大厅,也掠过这些风格恐怖的残骸,好像没有看见——也许是不在意,这世间所有与黑暗相关的折磨在这人看来似乎都像是没有意义的废品。 只除了他的眼瞳在楼层奇异的灯光下越发绚烂,透着一圈圈的银芒,无法被冰冷的底色压住。 她绕着玻璃柜转了几圈,观察着周围,说道:“我不知道启示录的人是怎么把这东西挪过来的,但的确是神殿的布局和规格,跟我当初去的那个差不多。” 她停了会,眼瞳微微缩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也冷了下来。 “空间下沉技术,老古董了——有些麻烦,这东西如果不被管理的话会拉着整个区域下降,直到跟下潜区合并。而且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它应该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不得到授权的话很难介入……”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能回家了?”塞利安关注的点总是让她有些心头一颤,“不是说进不去吗?” 大概是被那语气里的愉悦无语到了,绮莉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说:“目前来说是进不去,但也可以强行攻破防火墙,它太不稳定了,很难保证会不会突然炸掉,到时候波及的范围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得去核心位置看看漏洞有多大,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拿到一些主程序的碎片——” “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是吧?”他说。 “对。”那人被打败了,只能如此回道。 他们简单商量了一下修补这个远古技术要花多少时间,随后继续往楼层的深处前行。 不知是何原因,地面逐渐开始倾斜,在空间的尽头出现一个庞大黝黑的洞穴。 那里的风格更为独特,像是被刻意划开界线一般,地板彻底变为枯骨样的干黄外貌,是在荒野里经过长期暴晒后才有的模样,腐朽衰败,死气沉沉的。 洞穴内看不清究竟,仿佛有某些更为邪恶、血腥的东西就盘踞在里面,巨大且狰狞。 “我不喜欢这里,我们拿到主程序后就赶紧离开吧。”塞利安感觉非常不好,那种浸到人骨髓里的阴冷又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敏感的是他还是全方位检查系统,自从他来x22区后就没好受过几次。 “会很快的,放心。”绮莉摆了摆手,表示别那么担心,“哪怕找不到也没事,外面那个疯掉的新系统身上肯定也有很多资料,我可以拿一部分回去研究,如果跟‘代码库’契合的话,我们的契约——” 这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下来,猛地抓住塞利安的手。 一切发生得非常快。 他还在想等这事彻底结束了,公寓附近有家味道很不错的中餐厅,他们可以一起去吃个烛光晚餐,也可以讨论接下来该如何找其他办法提升契约,他会劝阻绮莉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她的系统还没完全恢复呢,当初在地狱影业受损了太多。 然而此时此刻,那人紧紧拉住自己的手,不让他再靠近丝毫,接着又在他右侧的空间点了几下,弹出个控制面板。 绮莉在上面划了好几下,又调出个提示窗口,看也没看就点了确定,大概是选择什么进攻程序的设定。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五秒内结束,塞利安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窗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就挥手把它关上,按住他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像是想护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能看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非常严肃,只在极短的时间内传达出警告和提醒,接下来发生的事足以影响他们的性命,甚至还会带来更为恐怖的灾难。 “你不要跟过来,这次真没得商量,绝对不行。”绮莉说道,“在这等我,最多半个小时,如果我出不来,你就调动抹除程序,尽可能逃出x22区,然后去找老板他们。” 塞利安感到一阵无力的茫然,他觉得那人有那么一刻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隐瞒,或许对于她而言,在灾难面前说再多的话都是徒劳,是毫无意义的事。 但那双眼瞳里浮现出来的,是极为熟悉的暴戾和杀戮欲望。 绮莉说道:“我得去看看这地方到底关着谁的管理员权限。” 她说完,猛地用力,把他往后推去。 塞利安摔倒在地,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地抬起头,就看到对方抬起手,升起一块块写着“防御模式”的界面。 紧接着,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少说有五十道隐形隔绝墙在他面前升起。 绮莉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看着塞利安,仿佛是在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等我回来。”她说。 第131章 远古世界 第131章 131.远古世界 绮莉所处的地方正在往下沉,以一种极为缓慢但却异常坚定的速度,沉入更为苍白、荒芜、压抑且毫无生机的世界。 无以计数的刑具从崩裂开来的地底深处冒出,整个空间的两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那般,一个劲地延伸与扩散。 光线变得更为惨白,能看到一条条由光秃骨头组成的锁链搭在裂缝之中,墙面长出一个又一个半人羊状的血腥图腾,巨大且诡异。 塞利安忽然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潘神,而是阿撒兹勒。 启示录的人想创造的不仅仅是一些“神”那么简单,他们早就把手伸到地狱里去了。 他远远闻到了那个味道,比之前所领教的血腥味和腐臭更加浓郁,还带着无数侵蚀药剂的气息——这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东西,可能算不上多么悠远,但足够真实。 不管从这底下冒出来的新世界有多宏伟,那里都死过很多,很多的人。 此时此刻升起的建筑正是启示录在古文明消亡后,借由那复杂的空间技术所建立出来的核心程序区域——它从未消亡,而是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片土地的深处,继续着漫无天际的黑暗统治。 那是一片由神和恶魔的尸骸所组成的异空间,它只为囚禁、折磨谁而生,将送入口中的猎物制成宝具,再以更加残忍的方式把受害者的灵魂捆上层层锁链。 塞利安不敢继续想下去,爬起身,直接往绮莉的方向跑过去。 他碰到那一道道作为隔绝的空气墙,在那个瞬间,墙面亮起大片乱码,全方位检查系统内的检测程序随着宿主的意识启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完成了破解,并且向周围扩散。 不断有攻破窗口弹出,流动的代码变成了警告性的深红。 绮莉看得一阵头皮发麻,赶忙说道:“你他妈就是疯了!” 空气墙跳动了一下,那样子就像是电路故障一般,而塞利安在这阻拦面前的停留的时间不过三秒,他往前跨了一大步,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力量很大,不会再松开了。 绮莉瞪着他,显然有些被惊住了,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他朝她笑,那表情让人想起某种正在饮血食肉的野生动物,带着纯粹的占有和固执,距离如此之近。 “你别想抛下我。”塞利安说。 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空间疯也似的拉伸,拉伸,再拉伸——脚下踩着的地板和那一排排标本柜的距离都被拉远了数十倍,穹顶又一次升起,只能看到白茫的虚影,不敢想象内里的高度有多少。 它极限性地放大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直到谁也看不穿边际,只剩下冷光覆盖着这片空间。 一时间,塞利安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x22区,但那个穹顶仍在,只是看不到了而已,他们在一个如同堪比整个世界那么宏伟的神殿之中。 在异变发生的这点时间里,他大概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了——一次蓄谋已久的捕猎,启示录的人早就盯上了绮莉,所以在他们来到陷阱的那一刻,躲藏在暗地的怪物就果断张开了獠牙。 这个空间,它是活着的。 并不像二十七区或者深层地狱的建筑体,它拥有非常明确的意识,渴望着进食,渴望成为更畸形、变态的神或是恶魔。 它是古文明留给世人的千万个程序里的其中之一,此时也同样作为奴役旧日载体力量的核心,启示录一直养育着它……计划简直接近同归于尽,他们故意放出诱饵,直到捕获住新的“神明”。 这种极具谋略的行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程序能想出来的,比被巴里特关进手术室时更让塞利安觉得不爽,他又感到反胃,忍住呕吐感,死死抓着绮莉的手,他一定不会丢掉的。 空间仍继续沉落和延伸的工作,那个被沉在地底的腐朽世界已经升起了大半,他能听到嘈杂的人声,语言很晦涩,从未听过,但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窥探。 它被启示录保护得……实在是太好了,在如此一个做尽恐怖之事的时代,这庞大国度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仿佛只要吸取的祭品和养分足够多,便真的可以延续下去,维持千年乃至万年,直到奴役住所有生灵。 最终,待空间稳定下来之时,塞利安和绮莉已是站在一栋巨大的灰色建筑面前,这玩意儿极具宗教特色,大体都是圆柱和尖顶,墙壁的部分铺满了壁画,但却没有什么支撑的栏杆、门扉或是能让人方便进入的东西,甚至连阶梯都没有,还真是古朴得很还原。 他警惕地盯着周围看,发现那些壁画的内容都是关于处刑、祭拜、祈求之类的事。 整个建筑的设计简洁但却冰冷,好像在他们正在某种巨兽堆成的堡垒之内,空气里浸满了肃穆的气息。 在他们面前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处祭祀用的平台,他细细看去,角落里躺着团“垃圾”——其实是具破烂的尸体,就蜷缩在阴影之中,血浆正不断从凹槽里流出,淌过一层层字符和花纹的雕刻痕迹,就像是盛开的花。 看到这一景象的时候,塞利安视界里就弹出大批警告窗口,那频率简直是疯了,都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提示,全方位检查系统还特地弄了个有他头那么大的红色字体飘在跟前,警告宿主立刻处理空间漏洞,这地方已经不在现境,并且还检测到上万个风险程序,多待一秒就要原地暴毙。 但他仍平静地关掉所有提示,最后干脆把它们都放进后台,随后直视着绮莉的眼睛,骄傲的说,“无论情况怎么样,你都不会是一个人承担了。” 那人眼神空白的盯着他,大概是被周围这些似曾相识的景象弄得有些恍惚,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又被对方拉了过来,保持着贴近的距离。 塞利安正准备多说几句相关的话,比如他对绮莉每次都要一个人收拾烂摊子的行为多么不满,这简直有违他们“好朋友”的关系,但就在下一秒,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身后。 有很多人在靠近,检测程序也传来了新的提示,距离还很远,但走得很快。 第132章 盲目信仰 第132章 132.盲目信仰 塞利安抓着绮莉的手,一副被困在多么恐怖的绝境里的紧张样子——也的确如此,他带着那人往前走,脚步飞快,虽然落到这种地方逃跑根本就是无用功,但他就是本能地想要逃离,并且觉得反胃得夸张。 经过一处转角时,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貌。 在那一大片透着圣洁和至高无上的神殿侧方下方,铺展而开的是大片荒芜似地狱的土地,其中还真有很多居民,已经聚集成一块,不知要做什么。 对于古文明盛行的世界,塞利安本以为会像小说里提及的穿越故事那样——大部分未受赐福的土着撑死了也就原始人的生存方式,但并不是。 尽管那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经济非常萧条的三不管地区,靠近神殿边缘的算是有些现代化痕迹,整体也稍微好一些——但大部分都是一些瓦砖房之类的矮小建筑,它们就像那些盘踞在地狱深处狂放生长着的藤蔓那般,只是围绕着一个几点蔓延,根茎的形状也很怪,如同即将腐烂那般,完全不是给人住的居所。 在实习期内,他在资料库里看到过很多类似的建筑,大都在无人看管的下潜区,说白了也就是些废墟残骸组成的屋舍,而能住在这里的人也跟洪水过后随便找一个容身之处的垃圾虫子那般,你奢求不了太多东西。 而就此时的景象看来,这种接近贫民窟的地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存在。 塞利安看向远处,那里只有更为荒芜的废墟之地,也有些地方被围栏框住,大概是想要种些农作物之类的,但仍显得稀稀疏疏的,或许只是些野草,一旁还有同样矮小窘迫的砖房,看不见人。 在这样极具视觉冲突的世界之内,好像只有身旁耸立着的神殿来自现实,并且有这必须存在的理由——这巨大的“牢笼”吸收了空间所有的养份,只为了显得更加神圣和纯洁,而它所引以为傲的高贵是由下方充满贫穷、绝望和底层人求救所堆积起来的废土。 这与上层世界的圣土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界限分明的国度,但它们相伴而生,无法割舍。 贫民窟的一角正在发生混乱。 塞利安听到枪声,还有人群议论吵闹的动静,他看到一个非常简陋的祭台,大小跟神殿内出现的那个差不多,但太过敷衍,是由木头和树叶组成的。 他还听到一声遥远的惨叫,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只有十几岁那么大。 没人注意到神殿这端多出了两个陌生的外来者,或许也是他们从未敢直视神的领域,但很快就有个女人被人群推了出来——她的模样很普通,是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路人,几乎不会有所记忆。 “别看了,很没意思的。”绮莉忽然说道,那语气就像是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 塞利安想说些什么,可注意力又被那里吸引——那个被推上祭台的女人手里抱着个婴儿——大概是活着的,也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在哭,他尽量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哀嚎声中,所有人都看到那孩子的身体忽然发生了变化,他下身的大部分变成像蛆虫一样的肿胀躯体,长着粗糙和布满肉瘤的皮肤,侵蚀没有停止,还在往上移动。 孩子的母亲显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死死抱住他,哭着说“这只是个意外,我求求你们了,把他带走吧”——她拼了命地朝着人群的方向爬,然后枪声响起,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塞利安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他受不了……没人受得了这些,怎么会有人能忍受这种场景,太恶心了。 绮莉喘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他们才迈了几步,又听到有谁高声喊了句“献祭开始!为了我们慈爱且伟大的神!” 塞利安吐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狼狈地抓着她的手起身,又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惨叫声和枪声就没听过,他看到那婴儿已经彻底变异了,原本属于人类的部分不见踪影,被某种险恶且狰狞的动物头颅替代——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就是很令人反胃。 大概是觉得场面太过反人类,有谁对着那怪物的脑袋开了一枪。 这一击把那孩子的头都打烂了,血浆和肉沫四处飞溅,洒得整个祭台都是,受害者头颅残留的那一部分落到地上,变成另一种畸形的状态。呈现长条模样,仿佛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体,还长出了人类的嘴巴,内里只有参差不齐的长牙和腐烂的舌头,它发出尖细痛苦的咆哮,在说“好疼好疼好疼好疼”,接着就结束了。 人群里有个男人忽然跪倒在地,弯腰吐了出来。 那女人懵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然后慢慢爬到尸体的旁边,仿佛没有痛觉般,茫然地抚摸着那孩子已经成了碎片的脑袋,完全不介意手里沾着的脑浆和骨渣。 她声音颤抖得很,管那堆烂肉喊着亲昵的称呼,一直这么叫着,仿佛这些触碰和呼喊就能让它醒过来、回应似的。 而她的丈夫——大概是不敢过来认领尸体吧,反正这会儿的时间还在吐,腿也抖得根本不像个人样,神情扭曲到了极致,显然是情绪崩溃了。 周围就这么静滞了好久,一个披着黑袍,使者模样的人从另一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祭台上的画面一眼,随后冲着那位母亲说道,“你,有罪。” 对方仍抱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一个劲儿的呼唤着它生前的名字,就这么蜷缩在角落,没有一点儿要配合的迹象。 不过黑袍男对这反应显然非常熟悉,他转过身,对着人群说了好几句“这就是异端的表现”,“神明不会喜欢这样的贡献”,“她会是新的祭品”诸如此类的话,然后两个较为强壮的男人走了出来,硬把那女人往祭台中央拖,过程极为粗鲁。 对方歇斯底里地发出喊叫,疯狂的挣扎,完全崩溃了。不断说着诅咒的话,又神经质地哭了起来,尖叫响彻整个贫民窟,太过凄惨,令周遭围观的居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刑者们把她固定在一个类似断头台的人群里还有个家伙地方,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女人失禁了,人群里还有个谁喊了声:“把她的衣服扒了!” 这提议让一部分人笑出声来,但恐惧血腥的氛围丝毫没有散去。 塞利安呆呆的看着一切,在他有周围一堆抹除程序即将启动的窗口弹出,象征着宿主的情绪波动,远比之前的警告还要猛烈,几乎是以一秒百个的幅度在增长。 绮莉叹了口气,捂住他的眼睛,又不放心地抱住那人的身体,低声说:“别再看了,你不会喜欢的。” 第133章 远古时代的规则 第133章 133.远古时代的规则 被推上祭台的人都死了,这是常识。 绮莉以前肯定也去过那地方,塞利安心想,这念头真是疯狂。 祭品还在拼命尖叫,声音很快变得嘶哑,她叫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哪怕我死了也——” 正在这时,穿黑袍的家伙让人抬了个炉子上来,他拿起火钳,想了那么几秒,直接把那东西捅进女人的嘴里。 整片空间突然安静了下来,人群里之前还在起哄的几个信徒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大张着唇,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这诡异且死寂的氛围笼罩整个贫民窟,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祭品似乎是缓过来一些,发出了类似动物的怪异声音,但仍躺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状态根本不像人。 接下来只会是漫长的虐杀。 塞利安没再看下去,不过能知道那过程会很血腥,他在阿卡姆城见过许多……类似的限制级场面,但只觉得这次的更让人恶心,绝对达到了反人类的级别。 “我们得走了。”绮莉之前一直无声无息地看着,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没人能从这种献祭里逃出去,尽管人们总说这是考验勇气和牺牲的机会,但只是场娱乐——一场给神提供的盛大娱乐秀。 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上层神殿的规模简直庞大如城市,与贫民区分界分明。 离开祭台没多久,塞利安就听到远处隐约传家的人声,带着惊慌和算计,是熟悉的联邦语。 他走到边缘地,往下方的区域看了看,发现那群居民正在追赶着什么——是些穿着启示录制服或着破烂研究服的人——那栋主楼里的其他反抗军也被拉了进来。 不知为何,他们的武器都消失不见了,所以刚到没多久就被迫参与到猫抓老鼠的游戏里,本地居民在后面发出怪叫,每个手里都拿着他没见过的枪械,大概是古文明时期的武器。 在这短短一眼中,塞利安还看到原本贫瘠的区域开始生出一大片不属于本地的建筑——那些东西极为现代化,色调和风格各异,此时此刻杂乱无序地拼凑在一起,能看到许多合金材质的门扉、栅栏、窗台之类的东西,增加了整个贫民区的色彩。 有一片区域特别的显眼,那楼层的构造让他觉得很眼熟,其中挂满大量文件的长廊蔓延到整个空间的尽头,像是来自哪个大型工作室,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怪得没边。 他忍不住多搜寻了一下细节,果然在楼的另一侧看到了那个被遮挡住大半的标志——divine edy。 塞利安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开始思考发生了什么。 这崇尚古文明的远古世界的确是往外界侵蚀了,所显露出来的根本不止这么点,肯定还涉及了别的地方。 那是某种更庞大,更渗人的阴谋。 塞利安拉着绮莉跑到神殿的后方,眼前出现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难以形容。 ——那是无以计数的链条,锈迹斑斑,它就那样贯穿天地,透过这迷宫般的世界,看不到首尾,也不清楚究竟会延伸到哪种地方。 锁链虽然看起来很旧,但仍能连接住这个破败的世界,数量多得根本无法计算。 更上方的区域还有同样复杂且细小的零件,能看出是齿轮之类的东西,就藏在云层和天际之间的阴影中,如此来看,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设计好的庞大机械,而他们就是被丢进沙盒里的迷你角色。 这内里有某种东西让塞利安感到很不舒服,绮莉也沉着张脸,直直地盯着它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转头瞪塞利安,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何必跟过来呢。” 他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一脸无辜的朝她笑了笑。 “我们必须得待在一块,不然结果会更糟糕。”他解释道。 绮莉压根就懒得回答,塞利安觉得她不信,又强调了一句:“你的主程序都受损了一大半,我的作用比以前更大了,现在有一个好帮手作伴了,要做的事才会变得轻松,不是吗?” 她直接被这话气笑了。 “厉害,你真是我的好朋友。”那人郁郁的说道。 她说完,又抬起手,点了点塞利安的额头,接着从右侧的空间里拖出个控制面板出来。 他看了一下,发现那里正在执行一个“全面加密”的辅助程序。低端还附带了些代码备注,意思是就在刚刚,文件管理系统已经完成了核心数据复制工作,现在正在进行有关代码库的二次维护。 “你在做什么?”塞利安问道。 “我们找到的那个母系统残骸。”绮莉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它对这地方的感应很大,能自主升级。所以我借了个权限,把全方位检查的波动参数伪装成0了,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你也是载体。” “那你呢?”他愣了愣,说道。 “我要被锁住了。”绮莉说。 她说这些时很平淡,哪怕话里的内容像是在对整个世界丢出核弹。 “他们把这个世界保存了下来,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占有古文明。我得知道那些新系统的技术来源,神殿内部有很多违规程序,或许这就是源头——启示录的人拿到了太多空间层面的核心技术,继续发展下去的画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下潜区拽过来,这种事真发生了会多层位面崩塌。” 她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的接了句:“我检测到了……我父亲的管理员权限。只有一部分,但他们就是掌控了,所以接下来发生什么也是个未知数。” 绮莉把面板检查了好几遍,随后又去看那支撑世界的庞大链条,塞利安说不出她此时的眼神里有什么,但让人感到很悲伤。 “我在这么多地方受过苦。”她轻声的说,语气是那样的随意,“现在来领教一下远古时代的刑罚有多厉害。” 塞利安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胃里有些发冷。 不管后辈的人对古文明有着怎样的效仿和研究,在那个最原始的黑暗时代,他们对植入者的残忍是无论哪个机构都比不了的——就连新闻社好歹也会在可控范围内进行测量和实验,有时候还能让载体过上稍微正常些的生活,并且还颁了相关律令——虽说仍存在许多暗箱黑幕,但至少还是有人在监管的。 但在远古时期,那些人的思想都是为宗教和“神力”所服务的。 远与阿卡姆城不同,前者完全是个神权至上的国家,当地人会把这些恐怖片科技以信仰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尤其到了后期,王朝内的权位者在对力量和永生的追求中越发固执,甚至把整个国家能用上的资源都拿来发展相关技术。 他们不会在意子民的哀嚎和牺牲,也不关心这会制造多少的痛苦、罪恶和崩灭,只是想要掌控……真正的力量。 虽然从资料上来看,古文明的时代在后期因为神权阶层的固化,加速了他们的衰败,但那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谁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流速极慢,又被启示录仔细培养,加以各类特定的空间技术的基础下,这个世界已经变异到了什么程度。 就现在看来,其科技水平的确已经超出阿卡姆城的大部分组织,甚至能随意造出个异空间进行长期的生存。 这简直有些危言耸听,不出意外的话,倘若外界再次爆发夺权战争,他们只需要再次沉入地底深处,在外层多造几个亚空间之类的东西,还有足够顺从的信徒,就能继续为统治所准备。 塞利安无法想象绮莉落在这样畸形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第134章 义体植入者 第134章 134.义体植入者 塞利安不明白为什么启示录的人如此热衷于通过古文明的方式造神——他之前看过一个理论,说宗教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欺骗,神是虚幻且空洞的,那时候他觉得还挺对的。 但现在想想,似乎也没那么绝对。 人们需要一个精神的寄托,所以它才会存在,才会有价值,才会在这样一个畸形的时代里像星辰一样铺满天空——或者是掺着人血的乌云。 它就是人性里的痼疾,无论哪个国度,哪个年代,哪怕他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能够解决所碰到的任何麻烦,它也会诞生。 这才是控制人类思想的最佳方式,没有谁能够拒绝追随神,或是……成为一个神。 而当你想要造出一个神的时候,就需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塞利安带着绮莉尽可能远离神殿,尽管后者说启示录的人已经离得很近了,但他仍固执地想要做些什么。 他们逆着主干路往下走,地势逐渐平坦开来,贫民区也越发靠近,能看到前方压着一大片人,气氛似乎很紧张。 都是本地居民,大部分围在那里,还有些在陆续赶到,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死了不少人。 更多待着古文明武器的人加入了队列,转眼之间就有接近百人,塞利安看到有极少数的反抗军前去交涉,大多数都停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周围,到了这时候,每个人都明白那条生死的界限在哪。 不知道双方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似乎是在挑选着什么。几个黑袍男互相商量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在人群里点了点,立马就有相对应的人走出,一脸劫后余生的加入对方的阵营。 未被选中的人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大多都是阿卡姆城的原住民和玩家。后者更为麻木,一副已经认命的死灰脸色。显然是对突然被拉进这个额外副本的事而感到窒息,大概率连道具都被冻结了,所以连挣扎也放弃了。 但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如果生杀之权被在那些人手里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成为纯粹的祭品,接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和刑罚。 仍有几个驱魔人打扮的反抗军还在试图谈判,黑袍祭祀们带着那些一言不发的信徒笑眯眯地站在面前,多半是没听进去。 塞利安还在想着该怎么安然无恙地绕过这群变态,但就在下一秒,他视界内的警告弹窗再次被唤出。 那些人的阵仗很大,就从神殿的方向走来,一眼看上去少说也有五百人,还有极大部分留在视线之外。 他们衣着银白长袍,款式非常复古且华丽,表面有规则地装饰着金色花藤边,全是正装,配套齐全,细节繁复。 服装这类的东西很容易能看出穿戴者的身份地位,这些人的衣物原料、作工和绣纹都属于顶级货色,制作绝对是要耗费极为繁琐的工序的。并且连行走和站立的方式都很有讲究,人群的分布很有仪式感,带着明显得阶级意味——领队、仪仗、祭司、副手和奴仆等等,这套法则刻入人心,无法改变。 塞利安在阿卡姆城就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哪怕是那些接受过古神赐福的眷属也追求现代化服饰了。但现在,一群穿着旧日特色衣物的人,无比真实地出现在面前,而且就是冲他们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三位比其他人多了些首饰,看似简朴但细节却奢华得很。他们当中每一个的皮肤都是如此的惨白,乍看上去就跟那些被感染者一些,仿佛为人的色彩早已在服侍神的过程里被剥夺走了。显露出来的脸庞也极为消瘦,几乎接近风化的程度,但仍还活着,还能行动。 而这些就是能在核心区域里手握神权,发号施令的那帮人了。 他们无声无息地走来,场面压抑且肃穆,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绮莉。 二人身旁的那些本地居民早已跪下,似乎叩拜已经成了习惯,黑压压的一片就这样匍匐在地,不敢有任何动弹。 塞利安觉得一阵违和,这些人的行为明明带着很符合现代人该有的组织性,也具备显示极其严格的礼仪,但此时此刻,每个人的眼神都跟饿鬼似的,透露着贪婪与进食的渴望。 他随时准备启动抹除程序——判定和解构需要一些时间,现在其实就能预热了,只是几百个人而已……也可能更多。但是无所谓,他在地狱影业做过比这更大的动静。 但紧接着,绮莉就送开了被他抓着的那只手,看也没看他,好像他们只是偶然认识的陌生人那般。 当手里仅存的那点温存褪去,塞利安骤然感到体内散发出来的那股寒冷,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接近,去触碰她,可很快就忍住了。 造神的光芒遮蔽一切,在这样对古文明力量病态的世界里,他必须得伪装到完美,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一点儿温暖留住。 就在那帮人停下脚步的时刻,他又感到空间里似乎多出了些什么,有某种模糊的力量缓缓升起,只有三个,围绕着绮莉晃动。 他猜得没错,有时候简直对自己的直觉感到厌烦——这就是场策划许久的捕猎行动,猎人等待多时,精确且狠辣,只为了造就一个新神。 与古文明相关的事总是这样的,双方之间不会有太多的废话,核心只能充满了血腥和驯服,就这样了。 塞利安思考了一下自己该有怎么样的反应才会不引起怀疑。 他本想装作很震惊或是恐慌,但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这里早就不在x22区了,况且他身上带着的身份牌是级别比较高的那种,还和绮莉这么个子系统待在一起,最好还是别那么傻逼。 于是他盯着那些人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没说话,依旧保持着沉默,场面真是非常的古怪,仿佛豺狼们在计较如何分掉眼前仅有的那么些食物。 站在领头最中心的是个女人,年龄看不出究竟,毕竟每个人的面庞都干枯得夸张,她身上的袍子花纹更多,像是丝丝缕缕的血浆,几乎能把白袍衬得通红。 她手里缠绕看不清长度的链条,是由一节节指骨和玛瑙组成的,顶端的部位是颗拳头那么大的兽头,骨化得很严重。 她往前走了几步,塞利安能大概预测出此人原有的身材,绝对是高挑的那种——但此时背脊呈现的异常佝偻,那是种源自肌肉和骨骼的萎缩,再加上白得不似人的皮肤,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很怪异。 接着,祭司开口了,她说话时的声音就像是演播厅的回响,好像发声的只是源自喉咙里的某个机器一样。 “尊贵的新神,我们已等待多时。”那老人说,姿态显得极为虔诚,“这里是古文明残留下来的一部分空间,我们会竭尽一切办法,让您重回神位。” 这话当然是跟绮莉说的,他们眼里只有她。 在那人表明态度的时候,她身后站着的另外两个白袍祭司也动了起来。 塞利安看到他们脱下衣服,然后对着自己的脸点了几下,动作就跟身旁的人经常做的那样——紧接着,这两位的脸皮就“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露出内里的东西。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大概是义体移植者,整张脸的内部都被各种精密的检测仪器和零件遮盖起来,能看到一个个正在运转的齿轮和控制触板、甚至还有显示屏、电子义眼、微型可放射导弹之类的东西。 光从这个角度来看,根本没有为人的痕迹,更别提五官什么的了,说是机器人也不为过,每一寸皮肉都被无以计数的科技产物取代了。 这是非常深层的植入,塞利安在阿卡姆城偶尔见到过几次,但从没看到过这种程度的,离谱的是他们还能活下来。 绷不住2.0 第136章 绷不住2.0 好像是中午12点才刷新(无慈悲),白瞎我熬夜连写三章,破大防了。 第135章 你够资格吗 第136章 135.你够资格吗 没多久的功夫,塞利安就看到那两人从脑袋里拽出两个电子屏——看起来就跟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植入式行动机械差不多,完全铺开后的模样非常现代化,阿卡姆城某些搞赛博朋克的商家曾经售卖过这玩意,但当今的生物技术难以支撑这种程度的深入,大部分人对它的排斥性太大了。 屏幕闪动了几下,接着分出两个侧板,上面写着“侵蚀数值检测”,“神性预估”之类的东西。 塞利安又扫了眼停在他们面前的那班人,一个个眼中透着兴奋和狂热,仿佛带着某种极为耀眼的火光,又或是揣着爆炸物。 所有的探测仪器和电子义眼都朝着着一个人——绮莉。 而为首那个祭司,显然是那种风格强烈,被无数人簇拥且控场能力十足的老手,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却像个见到明星的菜鸟记者,浑身不自在,透露着压抑的崇拜。 “我知道您对我们的冒昧的到访很不愉快。”她放柔声音,说道,“但这是受到允许的……我们太渴望有新神降临了,您只需要配合就好了,不会有什么难看的事发生的。” 后者没说话,就这么冷着脸面对那些五花八门的检测和分析,不断有流动的数据网从电子屏里泄出,拆分计算着她身体的每一寸情况,子系统稳定状态,数值精准得夸张,而当事人也没有反抗,看上去很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 塞利安满脸空白地站在旁边,他们在意的只有绮莉,有掩盖程序的加持,自己的确吸引不了那些人,简直安全得没边。 没有得到拒绝的回应,大祭司更加满意地看着她,说道:“古文明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如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它将与现实毫无交集。您必须留下,成为我们的新神,只有您在,我们的伟业才能得以长存。” 她说着,注意到绮莉脸上的表情,又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劝说一个好友作做出通情达理的决定。 “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们,但一旦接触到那个力量之后——我发誓您会喜欢的,那是至高无上的魔力,甚至还有一条自带契约的通道,我们会花很大力量安抚您的不安,让您忘记外面那个虚伪的世界。” “离我远点,你的脸。”绮莉忽然开口,语气平淡的说,“太近了,我想吐。” 大祭司笑了笑,伸手一划,弹出一片大型全息屏。 “我听说在联邦时期,有个对古文明专研极深的天才造出了许多限制程序,比奴隶契约还要夸张,更没人性。”她声音仍旧轻柔,像是在跟一个孩子讲睡前故事,但话里有什么东西听着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听话的‘神’,就跟绮先生当初做的一样,我会让你忘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再也不会想逃走,他给了我这个权限——因为你太不懂事了,所以我会替他好好调教你。” 塞利安想,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一切的疑点和困惑都有了解释——这人知道联邦的黑暗时代,现在来想二者的确很像,他们都对造神有种难以磨灭的狂热和崇拜——她当然也知道绮家,知道那位父亲的手段,并且声称得到了比奴隶契约更致命的权限。 这里也绝不是多么落魄的异空间,不管天它看上去怎样的毫无人性和古老,他们掌控的技术放在全宇宙都是最高档次的。 与此同时,两个义体植入者忽然动了一下,那是种不安、震撼的颤动。 电子屏上的数值记录骤然变动了起来,在阈值点往上跳了好几次,几乎是所有的测量数据都在升高,画面内瞬间通红一片。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叹的私语,有个别信徒已经跪倒在地,像是要朝拜什么。 塞利安听到他们当中有谁在颤抖的说,“是文件管理系统”,“那个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我们之前错过了文件锁定,这就是天选!”,“受损度57%,但是连接程度是满的!”——女祭司一直盯着绮莉,那是种近乎来自尸体的凝视,没有任何光的反射,内里只能看到死一般的空洞。 “你的子系统……居然……”她断断续续地说,中途又停了好久,像是无法说出下面的话。 接着她笑了起来。 那是塞利安见过最狰狞的狂笑,在原本风化般的面容上显得极其恐怖和扭曲。 她面前展开的悬浮屏里也在进行着数据检测,此时已经完全同步更新,停在一个银色背景的界面上,写着:文件管理系统,兼容率100%,可调配资源43%,已绑定契约数2,未探测到违规协仪,可与种神明融合。 周围一片死寂,或许是因为数值太过夸张,过了许久,大祭司再次开口。 “你曾经是个奴隶,这身份一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她说,“但现在,你会披着奴隶的皮成为一个新神——”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特地戏剧性地拉长声音,大概是觉得这样更有氛围,但显然没那么简单——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们身后的神殿开始了崩塌。 力量的来源就是那些贯穿天地的链条,它真是一种空间技术的本源,无时无刻不在维持两个世界的连接。 那场面简直壮观宏大到了极致,神殿精美奢华的躯体被随着链条的抽动而破碎,你能感到建筑在发出尖叫,如同活物。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收紧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仿佛见识到一种遮天蔽日的庞大刑具从头顶掠过,空间深处也传来足以震碎人耳膜的震鸣,穿透每一粒尘埃——每个人也能感觉到这种悲伤且绝望的尖叫,场面震撼,毁灭的魅力过于强大,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接着,白袍祭司们——包括那些贫民区的人——他们都臣服地跪倒在地,是那种彻彻底底的跪礼,身体完全匍匐下来。 绮莉面无表情地站着,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又或者根本懒得看。 那位女祭司也跪在她面前,姿态是如此的卑微、恭敬、带着对神明的崇拜,却又充满欲望。 “我会为您挑选为适合的神明——那是宇宙的缔造者之一,那位存在创造了地狱,代表着整个世界的黑暗面——” 她兴奋到声音都在发抖。 “伟大的赫卡忒!您终于降临了!” 这欢呼声很响,只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又拥有了一个“新神”,一个足以改变战局,平息无以计数战争,为他们带来胜利的“神”。 绮莉看着那仍在拉扯着什么的链条,笑了起来,声音很好听,就像一根剔透纤细的琴弦,能钻到人心里。 她说道:“好,那让我试试你们有没有资格。” 第136章 恐惧复生 第137章 136.恐惧复生 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在绮莉的力量下分崩溃,化作一堆堆碎片。 塞利安能清晰地看到,有颗燃烧着的火球从神殿的缝隙之间升起,尖锐而杀气腾腾,只在瞬间便席卷而来。 这火焰直接吞噬了仍在叩拜姿态的祭司们,那些人连反应都没有便被击碎了,人类的身体在这力量下如此脆弱。 他们的残骸随着神殿的崩塌而缓缓升起,不知要浮向何处,但他听到更远处有某种巨兽啃食血肉的声音,很模糊,像是早就预料到猎物会垂死挣扎似的。 他有种不好感觉,尽管这些疯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似乎仍有些黑影固执地留在原地,等待着复生的机会。 这是一次谋划许久的行动,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结束,而他熟悉围猎的过程,一旦踏进陷阱就没路可走的。 与此同时,残留根基的神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直接拔出,仍带着无以计数壁画的墙体也在那能轻易灼烧万物的火焰下溃败了,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能看到下方大片贫民区的全貌,就在周遭展开。 塞利安瞪着这一场面,他知道绮莉拥有数不尽的杀人方式,但这一次所呈现出来的……简直是太过超纲。 他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贫民、已经神志不清的反抗军都从业火的范围里逃了出来,接着所有人都跪下了。 那副景象实在太过荒谬,仿佛这世界会自主地给人灌以臣服的思想,又或是有一个能控制心神的邪性宝具,它在潜移默化之间篡改人类的思维和灵魂,让他们朝拜神明,默契地去行那古老的礼仪,只为恭迎新神的诞生。 建筑群的碎片都不受控制地消融,有些还在违背物理法则般向上漂浮,天顶长出无以计数的银色屏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庞然大物的眼瞳,无不吐出惩戒的火焰。 塞利安根本不用通过数据界面就能看到那些碎片在半空中形成条条流动的代码,有些也是颗粒的形态,但它们都在不断的变动,在互相缠绕、交织和融合,最终一切消散。 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你所理解的现实正以代码的形式回到库里,任何可见的物质都在以某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同化。 绮莉把这世界定义为文件,并且进行了管理。 它本身当然不是什么死物,但在文件管理系统的庞大力量之下,被强行篡改了,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结构、维持方式、生存本能,通通被转化为单子无趣的数据代码,接着迎来死亡,全部归零。 这就是被誉为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的手段,在这能无视法则的限制之下,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但紧接着,塞利安就感到一些别样的东西——在看似毫无悬念的屠杀之中,那原本不停晃动着的链条忽然停了下来,并且逐渐呈现出拧紧的状态,那景象就像是有无数块齿轮巩固濒临崩塌的整体,一环扣一环,咬合得太死了,无法再动摇。 显然,那群祭司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早早设下了保险。 绮莉的身体随之抖了几下,忽然跪倒在地,吐出一大摊夹杂着稀碎内脏的黑血。 塞利安立马冲过去,视界里也紧随其后地弹出一个权限冻结警告。 “您所同化子系统:文件管理——已出现非法移权迹象,成功率为99.83%!请您立刻处理!”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这他妈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有个早早被设定好的侵蚀程序起了作用,直接跨过防火墙的阻拦,硬生生钻进绮莉原有的契约里,下一秒,世界的崩溃被强行停止了,所有升腾的残骸重新落回地面,甚至还开始了复原。 塞利安扶住她,手中是熟悉和感到安心的身体的触感。 与以往不同的事,此时他能感到那人极高的体温,就如那些毁灭一切都火焰那般,太过灼手,触及的皮肤都传来烤熟的滋滋声,但他没有松开。 那突如其来的病毒程序肯定给绮莉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打击,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站起身,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视野内的提示面板也在疯狂的跳动,它一连拽出好几个警告窗口,都说着检测到非法侵蚀,对方动用了一种明确被禁止的攻击程序,非常恐怖且致命,权限也高得吓人,直接把契约里的防御系统都连根拔起了。 不管新闻社曾给他们的杀人武器制定了什么以防万一的措施,但此时此刻,它们都失去了作用。 也并不奇怪,这是古文明的诞生之地,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黑暗时代。 塞利安又听到那遥远的声音,接近于人类的哭声,又不是太像,更倾向于进食所产生的黏腻动静,但透了同样哀伤、绝望和毁灭的意味。 那是渴望血肉、渴望复仇的声音。 一切对黑暗事物咬上一口的欲望、狂热的崇拜都涌了过来,透着无法忍受的寒冷。 绮莉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去看那些在古老祭台旁朝拜的信徒。 囚神的锁链还活着,她就站在那牢笼的底下,所有盲目的信仰、追随和狂热的渴望,都在汇聚在她身上。 她看上去有些无奈,又带着些悲观的顺从,仿佛是个游荡于人世间的幽灵,失去了生前的意义,所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却无法摆脱, 绮莉叹了口气,随后看了眼周围,所有破坏过的事物都完成了恢复,没什么大战后的迹象,也没有反抗的希望。 她就这么沉默地站着,接着有一些东西从土里钻出,缓慢朝她靠近,就浮在空中。 塞利安看得很清楚,那是三根泛着银光的长钉子,如行刑的道具般,接近到一定距离后就立在周围,不再靠近。 而在他们面前,原本已经被消融于烟尘里的祭司们也重新长了回来。 场面实在是恶心,就像是苍蝇孵下的的虫卵那般,冒出部分肢体的身体刚开始还陷在沙土之中,接着就像是得到无形的养分那般,伸展开来。 就在他们原先跪拜的地方,灰烬里长出千丝万缕的血管与肉芽,大多都呈现出严重腐烂或是干化的状态——内脏和骨头的碎片很快生长出来,逐渐形成具体的轮廓,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根本不是人类所拥有的血肉,被某种力量拉得极为细长。 它们互相覆盖、抚摸或是触碰,复原的肉身里混了很多其他人的部分残骸——大部分都是肠子之类的脏器——也能看到显示器、电子一眼、控制面板、粪袋之类的东西,杂乱而无序,简直想象不出他们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的改造。 而这些重回人世的血肉,其实是源自某个同样得到修理的“神明”,他们借助着那股力量,得以复生。 整片大地都在上演着这一幕,深层空间里显露出些许面目的神明变作无以计数的肉线和长条,疯也似的替他们弥补身体的残缺。 它当然是活着的,也被故意制造成那副没有人形的模样,外貌其实也无所谓——对于信徒们而言,只要神的力量能被使用就行。 女祭司是最早复原好的。 从衣物到毛发,一丝也没有改变,她的肉身仍是那副极度扭曲且变异的形态,此刻也面带满意的笑容看着归陵,好像对方刚刚做了什么伟大的事。 接着那人伸出手,在空间裂缝里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就像召唤一个随时可丢弃的玩具那样——一辆庞大如神殿的战车突破了障碍,从里世界缓缓驶出。 “这就是我造出来的另一个神——喀戎。”女祭司轻声地说,“我们亲爱的复生道具。” 她用一种病态且疯狂的语气说,又去看战车上那具尸体的面孔——其实也没断气,但那人的状态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说是尸体也挺符合的。 “他很好用,并且足够听话。” 她又转头看向绮莉,笑了几声,随后俯下身,诚恳地说:“请您也坐上回殿的战车吧,亲爱的赫卡忒殿下。” 第137章 无能为力 第138章 137.无能为力 那辆几乎有一栋楼那么高的战车开了过来。 通体是不详的暗黑色,表面还雕刻了各种各样的壁画,都是如恶鬼索命般的恐怖图案,设计得极为血腥和古朴,自然也很有气势。 它发出一阵接近爆炸的共鸣,放慢速度,信徒们跪倒在地,仍旧不敢抬起头。 那并不是由什么普通的钢材所造出来的庞然大物,更像是一些记忆金属之类的稀有物,它在绮莉面前停下,车里没有驾驶员,大概是一套专门运行的程序。 从顶端破败的铭牌来看,这巨物的名字叫做阿波罗——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某个同样命运悲惨的子系统制成的。 接着,空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塞利安看到许多类似人类肢体般的东西从战车的内部吐出。 它们汇聚到一块,又迅速地消融,如同一只只存有意识的亡灵在无法抵消的痛苦中挣扎,最后凝聚成一个占据半个车身宝座。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见过这样的东西,就在新闻社的资料库里——在古文明时代非常盛行,被誉为神的牢笼,所有坐上去的人都会被死死钉住,困住他们的会是一套针对性限制程序,生效后连眨次眼都是奢求。 具体构造和运行的原理仍未有人破解,但他现在所亲眼见到的的就是这么个恐怖的东西,来自旧日的枷锁,充满恶意地停在他们面前。 那个被称为喀戎的“神”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女祭司满怀欣喜地望着那辆战车,用一种非常惋惜且遗憾的语气对绮莉说道:“你本来可以多一个同伴,但他太不懂事了,所以我把他制成了这东西,其实还挺好用的。” 在她的周遭,那些银钉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一半,自主地开始延伸起来,变得更加尖锐、致命。 只有三枚,可能是古文明用刑的一个习惯数量,但每一个都有人手臂那么长,无法想象它们钻进肉体时的画面有多渗人。 “绮莉?”塞利安想了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表情有些惊悚地看向身旁的人,说道。 他此时的声音一点儿也不似往昔,带着无穷的寒意和被压制住的杀念,无法忽视。 对方“嗯”了声,然后转头看他。 “我不会有事的。”她轻声的说,依旧是最开始那种安抚和满不在乎的意味,“你不要做任何事,他们把新闻社的契约破解了,因为我父亲给的权限,这事已经控制不住了,你保全自己就行。” 她讲完,又停了停,大概是想要补充什么,接着继续说道:“等我找到离开的办法,好吗?” 塞利安张了张唇,根本回应不出什么。 绮莉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暗银色的眼瞳占据了一切。 她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表情很温柔,接着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动作极为认真,塞利安看到她眼里自己已经完全麻木住的脸庞。 他这荒唐人生中好不容易发现的温暖,视为最重要事物的—— “我不会有事的。”绮莉朝他说,好像孩子获得了最喜欢的那块糖果似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结束所有的事,然后让你回到正常的生活。” 最后的交托结束,她收回自己的手,这一次不给塞利安挽留的机会。 他感觉自己头脑深处那团阴影都在颤动,痛感前所未有的真实,令四肢也跟着发抖——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反胃感,自从他刚到阿卡姆城那天后,就没有再这么崩溃过就这么。 不是因为什么恐怖或是血腥的事物而感到痛苦,这感觉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从那个咆哮着不满与饥饿的母系统诞生而出,以压倒性的方式摧毁了他。 他最喜爱的那一点点温暖,唯一留恋的东西……只属于他的宝物,已经成为他灵魂的那一部分,要被一群狂热的信徒再次钉在刑架上,供人欣赏与朝拜——他接受不了!绝对不行!他可以丢掉所有的一切,唯独这人—— 塞利安盯着视界里不断跳动着的侵权提示,早在被拉进这个异空间的时候,绮莉就已经把文件管理的所有权限开放给母系统。 他看着这些风险提示,根本移不开视线,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两个人跑到女祭司面前,恭敬地称那人为“格尔殿下”和“威廉二百七十世”——这一刻,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古文明那种时代而言,他们不仅崇尚与宗教传承,贵族的血脉也是必须重视的点。 他们管那女人叫第二百七十世,换算过来的时间点差不多就是古文明末路时期。 难怪祭司们的身体会有如此之多的机械改造——他们无法接受过多的赐福和眷顾,所以用这种方式延长寿命——但不管怎样,他们的本体仍是人类,如果没有那位喀戎的帮助,依旧是会被杀死的。 塞利安看着他们,非常确定,这些人就是从远古时代留下来的余孽,所以才会如此沉迷于古文明的复兴,甚至还想造出更多的“神”,进行控制和剥削。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超过了数千年之久,在某种角度来看,这些人倒也真完成了永生的愿望——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成为载体——大概是因为排斥性的,所有只能没日没夜地在这片异空间活着,一直这么等待着时机。 这种义体技术和那位神明的复生也是有限制的,起码到目前为止,完全恢复原状的只有部分级别更较高的祭司。 在废墟的后面还有一大群被绮莉力量所波及的信徒跟贵族,此时才长出极少部分的骨骼与血肉,太过脆弱,在肉芽地的外围还有专门看守的奴仆。 他们的身躯是如此的孱弱,想要以机械或是借助“神力”,但哪怕如此地步,仍有一套完整的权力象征,只有那是不会被冒犯的。 绮莉往战车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见到此番景象,女祭司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随后便有几个穿着黑袍的信徒走来,手里都拿着铁链和枷锁。 那乍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刑具,但当接触到她的身体时,就骤然变得像烙铁一些通红,灼烧着绮莉的皮肤,渗进血肉之中。 接着,他们抓着她的手臂,再用力扣住肩膀,一副手中之物随时都会爆炸的严肃神色,将她按到拖到那张独属于神的王座之上。 她连反抗都没有,当然也已经没办法反抗。契约的限制被攻破得彻彻底底,只剩下奴隶性的规则。 格尔走了过来,往塞利安的方向靠近,他看到那人叹了口气,表情带着虚伪的遗憾和怜悯。 她看向他,笑着问道:“你们是恋人吗?” 第138章 硬骨头的神 第139章 138.硬骨头的神 塞利安愣了几秒,说道:“不……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他看着那想尽一切办法达到永生的机械怪物,她就是这腐烂王朝的权力象征,所以只能表现得趋向于正常人,他一直都擅长撒谎和伪装。 “啊,我明白,朋友。”格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像是在考虑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随后继续问道,“你朋友是这个时代的新神,是旧日时期最好用的一把刀,你知道现在这样的工具有多难找吗?” 塞利安没有说话,他说不出来。 “看样子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她继续说,轻声慢语的,但话语包含的意思只让人觉得阴寒彻骨,“我们的神需要一个愿意服侍的奴隶,这样她才不会觉得太寂寞,你觉得呢?” “是的,我也是这么…” 塞利安还没说完,就有两个人从后方走了过来,用力把他向前推——有那么一刻,他出于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又很快意识到这样做才能得到机会——他必须留在绮莉身边,不能被打发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去。 “每次我都会给他们物色听话的侍从,你看起来挺不错的。”格尔深吸了口气,表情又变得兴奋起来,“我希望你能好好表现,或许还能成为备选的容器。” 紧接着,塞利安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后脖颈间猛地掠过。 那动作极快,还非常的隐蔽,他刚抬起手往那摸去,视界内就有一连串的警告弹窗蹦了出来,上面写着检测到违规限制。 下一秒,一阵庞大的麻痹感和刺痛席卷而来,那显然是一种专门为制服奴隶所造出来的东西,他知道这种囚禁的感觉,以往研究那些玩家的时候自己经常那样做,很熟悉。 他倒在地上,注意到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回意识,觉得心跳都变得艰难,每一下都牵扯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我会让你陪在她的身边,你们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所以你要好好听话——”格尔说,又朝塞利安微笑,眼里的欲望浓稠如实体,“接下来我要为她举行归位仪式,你在这看着就行了,普通人可不能触碰神的肢体,那是种亵渎。” 她说得当然是真的,在那个时代,人们会在古文明载体的身边安排许多眷属,也可以是家人、朋友或者其他一般的关系——但唯独不能忍受与爱情有关的,在他们看来,这情感如果出现在神明的身上是种莫大的侮辱,尽管提出无限制配种决策的也是这帮人。 塞利安吃力地爬起来,他往战车形成的那个王座上看,能闻到空气里有股发苦的味道,那是人类脏器被烧焦时产生的气味。 绮莉转头看他,身上捆满了数不尽的锁链,她的血渗进“神”的宝座,伤得很重,但当事人对此没有任何不适从的表现,只是习惯性忍受。 那人开口,轻声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们都不喜欢,但事情总要有个过程的,不是吗?” 塞利安说不出话,不仅是因为身体上的受损,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画面,神的圣光洒在他脸上,如同病态的救赎。 他听到格尔在身旁跟其他祭司说着什么,都是“我们的赫卡忒殿下真是诱人啊”,“她是属于古文明的,哪里也去不了”,“仪式结束后让那个奴隶扶着殿下回去,她走不动路的”之类的话。 接着,有个仪官打扮的人在王座面前高声喊道:“赞美我们的新神!这就是赫卡忒殿下——” 整个世界都像是燃烧起来那般,所有信徒爆发出狂热的欢呼,这是个彻底疯掉的国度,他们就这么扎根生长,并且试图把看到的一切都拉进来。 绮莉安静地看着他们对着自己俯首叩拜,疯也般歌颂着根本不存在的神迹和历史。 暗红色的光线从穹顶打下,落到那人的脸上,她像团即将烧尽的火焰,再多的燃料都提供不了帮助,最终只能变成污秽的残渣。 格尔站起身,神色极为肃穆的举起手里的权杖,轻轻触碰一枚仍浮动在空中的长钉,显然是启动了某种设定好的程序,它被无形地拉到王座的位置,停在绮莉眼前。 “我们会先夺走你的左手,赫卡忒殿下。”她庄重地说道。 很快,塞利安就看到那枚长钉发出道与人接近的欢呼声——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刑具多半也是由某个古文明载体制成的——接着它被推进绮莉的掌心,速度极慢,几乎是一点点往里磨的程度,在努力刺开受刑者的皮肤、肌肉和骨骼。 身旁有两个黑袍人牢牢按住她的手臂和肩膀,光影消散了,她被丢在繁华世界的另一面,仿佛永远不会再被什么明亮的东西照到似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样子又像是会被空气中一丝烟尘所击败。 “哎呀,瞧我这记性。”格尔一直盯着绮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叹着说,“我们亲爱的赫卡忒殿下以前可是吃了不少的苦,这点仪式根本就是过家家游戏嘛。” 她伸出手,拉出一个悬浮屏,在上面连着点了好几下,又满意的笑了起来。 那是种发自内心阴沉、扭曲和变态的笑声。 “你需要一点点的,管理员权限警告,你多久没感受过那个东西了?这可是来自你最爱父亲的礼物——” 塞利安不知道格尔究竟做了什么,但下一瞬,他看到绮莉的身体完全绷紧了,只是不到五秒的时间,她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而那缚神用的刑具仍在慢慢磨擦,对着骨头继续推进。 “你现在觉得疼了吗?殿下。”格尔长叹了口气,好像在劝导一个朋友在遇到错误时需要纠正和指引那样,“你只需要说一声,我马上就可以停下来,反正仪式每天都能做,但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好疼。” 绮莉呕出一大滩血,她用尽全力挣扎了几下,也只能勉强晃动身体而已,这更为高级且无法挣脱的权限——来自给予她子系统的造物主,只为了死死卡住不听话的奴隶,没有办法反抗,哪怕一点。 这是场庆祝新神归位的伟大仪式。 这也是场毫无人性、残忍且恐怖的刑罚。 但它却以圣洁的寓意和律令,公开在每一位渴望吞食神明的信徒面前,仿佛只要目睹,就能给这个沉寂千年之久的古老空间带来莫大的荣誉。 格尔盯着绮莉看了好一会儿,仍没得到想要的回复。 最后,她又叹了口气,无比遗憾的说道:“你真是个硬骨头啊,赫卡忒殿下,那我们就把数量加个几倍吧。” 第139章 但丁 第140章 139.但丁 塞利安知道这种把戏,那些权贵人士经常这么做,尤其是在夺权战争发生的时期。 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规矩,看似很友好甚至非常简单,但它其实是个提醒——最终的目的就是告诉你这是个没有胜算游戏,无论是谁,只要陷进去就逃不出来了。 理由有很多——你太不听话、脾气太硬了、哭喊的声音太吵或是太轻了,他们总会找尽办法让你精神崩溃,并且告诉你,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所以会受到惩罚,那是失败者应得的。 他看着王座上凝固血色一般的暗红,哪怕在边缘装点了多么奢华的金珠、宝石和琥珀,可无法遮掩它变态的本质,他们只想吞掉座位上的人,这就是所有的了。 在空间深处,一个巨大锥子般的器具从那贯穿天地的锁链中缓缓探出,继而漂浮到格尔周边。 她看也没看一眼,只是随手挥动了几下,这容器便“砰”的一声炸开,有接近百枚专门缚神的长钉从内里飞出,稳稳地向王座的方向游去。 塞利安听到祭司们不紧不慢的声音,他们在说道:“不知道我们的赫卡忒殿下能不能撑住,这可是能碎掉好几个母系统的惩罚,光是一枚就跟强制升级后的副作用一样呢。” 仪官得到确定的指令后,再次提高声音,喊道:“我们需要赫卡忒殿下的右手!” 格尔慢条斯理地选了长钉里的一枚,对着虚空轻轻点了一下。 “如各位所知,赫卡忒殿下是绮先生最为宠爱的一个孩子,他造了无以计数的限制契约和强制权限,就是为了能牢牢锁住这个宝物。” 王座的上方嵌着金银相间的棱镜,反射出微光,透着一片又一片血色。 绮莉止不住地呕血,除此之外就没有发出其他声音。 所有人都在看她。 看她下意识地蜷起身体。 “如非必要,我们也不想让赫卡忒殿下变成一个乐于服从的玩具。啊……抱歉,可能在绮先生面前你就是这样的,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吗?” 格尔看着对方受刑的身体,这时候已经不需要有谁按住她的肩膀了,反倒是变成轻扶着的姿态,这是避免她忍不住倒下去。 不过当这位神彻底被钉在王座上的时候,事情就简单多了。 塞利安能感受到绮莉的灵魂都在发抖,那藏于其中的子系统也越发地微弱——或许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这腐烂国度里的所人,他们渴望着那庞大的力量被一点一点地撕开,最好还能分成当量的一小块,然后成为他们的所有物。 她看着前方,仍是那种空洞的眼神,茫然和虚无,仿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尽管惩罚的痛苦早已贯穿人生。 绮莉也没再看塞利安,她谁都没看,那双暗银色的眼瞳黯淡了不少,只是望着面前的虚空。 在某些时刻,这目光让人有种她在回顾过去的即视感,但即使过往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怀念的,那也都是旧日的尸骸,不会有能挽救局面的东西了,任何光芒都在这恶心的空间中消亡,人们能感受到的只有发臭的黑暗,如有实体。 塞利安一直看着他,移不开视线。 绮莉留下的所有信息和权限就在视界里频繁浮现,然而它们的宿主已经处于绝境,这会儿功夫完全排不上用场。 但在全方位检查系统探知到的一个角落内,他看到一抹异样的血色。 那是个备选资源启动的提醒。 麻醉和刺痛的感觉逐渐褪去,塞利安满嘴都是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什么损伤,但浑身冰冷,器官都好像冻成了一团。 而在这痛苦中,他将所有繁琐、杂乱的弹窗挨个撤销,把那不断闪动着的程序放大。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仿佛在地狱影业直面巴里特时那般——似乎是他曾进入过的虚无之地,只有灰蒙蒙的雾霭和落在森林中的小屋,但给人的虚幻感更深一层,大脑中的阴影颤动起来,显然也感受和解读到了这信息。 接着,塞利安听到了一声警告意义十足的电子音。 “已检测到子系统崩溃,备选补充资源程序启动,开始介入,漏洞检查中,搜索结果为——”它说道,声音比其他的系统更为人性化,但语气里只有阴森和怨毒,“正在启用高位检测模式,启用成功——已为您收集异空间环境信息——检测到文件管理系统受损度85%,契约程序已被修改,判定为违规行为。” 他想起了这个声音。 是那个被称为“代码库”的母系统。 它明明只剩下主程序的一部分残骸,却能在深层游荡数千年,极其庞大,无边无际,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修复完整后会是怎么样——但这就是那恐怖的古文明建造出来的,是整个宇宙的基调,存在于万物构造之中,无论在何处,只要感应到同类,便能自主触发,甚至是调动封锁已久的技术支持。 “模拟修复失败,正在重试,当前记录数值3——失败,正在重试——当前记录数值为——多次模拟失败,当前兼容方为全方位检查系统,已达到接管许可,为您寻找数据管理员,检测到越权风险,正在为您申请通过——” 它停了几秒,随后继续说道。 “已同意,模拟修复通过,正在为您取回被篡改子系统——检测到未知管理员阻拦,检测到高位开发者权限,已启动反向侵蚀,已开启防火墙,当前进度0.82%——” 塞利安不清楚它提到的这些人都是谁,但其中一个肯定是那位“绮先生”。 下一刻,视界内所有的窗口和程序出现了乱码,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便都自行关闭掉了。 这诡异的画面维持了不到十秒,紧接着,有个更为古怪的东西出现。 是塞利安曾见过的一个权限代表,在基姆酒店那扇门打开之前,绮莉曾带他进入过那个空间,并且得到了链接升级。 那是一条银色的封存带。 它横在他眼前,占据视野的一大部分,上面印着“阿利吉耶里新闻社最高权限空间”,后面还有什么东西的阴影—— 他听到那已不见踪影的电子音固执地响起,它在说:“检测到访问申请,来源为:但丁·阿利吉耶里——您是否接受?” 塞利安没有其他选择。 随后,他眼中的世界开始了破碎。 第140章 交易 第141章 140.交易 在封存带褪去之后,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响声,宛若四面伸展的丝线。 那是力量在结晶,带着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人拿着个锥子猛地扎进耳道里,来回搅拌似的,这疼痛太可怕,横过塞利安的意识,视野内炸起一团团亮眼的血红。 他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提示,那东西在说:“检测到大量污染源,灵魂烙印数值超出安全范围,一级戒备启动——” 这拦截的力量如此庞大,有一会儿甚至粉碎了他部分记忆,塞利安大脑空白了好一段时间,然后才慢慢想起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正在这时,他感到身后忽然升起个巨大的人影,那人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迷惘空洞的灵魂笼罩其中,视野逐渐开明,但所呈现出来的景象仍旧带着昏暗色调。 他看到了城池。 一座腐败且黑白的城市。 虚幻的太阳挂在天边,街道上堆积着废弃的军用越野车和零散的集装箱,看上去就像是死掉虫子的尸体,缝隙里只有人类残缺肢体的轮廓,很符合对末日的猜想。 前方的道路大概是城市的中心,但此时此刻,无以计数的公路缓缓升起,阴沉地立在空间之内,仿佛某种庞然大物的触手,不知何时醒来。 塞利安盯着它们看,越发觉得这些东西都模样像是棺材,说是给新神准备的坟墓也不知为过。 封存带从远处飘来,有风在吹动,背景的黑暗依旧浓郁,它们漫上手脚和脖颈,他再次听到力量结晶,继而破碎的声响。 那黑影一直推着他往前走。 塞利安知道,这就是他在疯人院找的那个人——阿利吉耶里新闻社旧日恐怖的幽魂,这人带着他来到这里,让他去前行。 这本不是他该去走的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接着他看到一片停在虚空里的沙龙,里面坐满了人,天顶很高,垂下好几盏巨大的吊灯,无不镶嵌着宝石与黄金,周边的装饰品也都巧妙地缀着切割精美的水晶,反射起一道道糜烂奢侈的光线。 当目及此地,只让人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男男女女们坐落在那片圣地之中,整个场地都是辉煌色调,又是一个恐怖主题的宴会——塞利安看到沙龙中心有张会议桌,那上面摆着的……是一个被撕成好几块的人,也许仍保持着神经链接,他仅剩的那颗头颅被盛在器具内,不停地喊着“好疼”,细节实在让人不想去描述。 看到塞利安靠近,有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又忙于自己的事。 身后的黑影停了下来,紧紧按住他的双肩。 与此同时,他听到沙龙里有人说道:“绮先生希望那个孩子吃点苦。” “我已经开始厌烦这些奴隶了,每天到晚都折腾出一堆破事让人处理,以前‘文件管理’的宿主就没这么胡闹过,还是她妹妹足够听话。”另一个正在切水果的女人抱怨着说。 “年轻人总是活力过人,不过等绮莉被祭司们调教好后就没事了,不然我们只能赶在明天之前把她的主程序拆了。” “绮先生不会同意的吧,那这闹得有些难看了。” 另一个人加入话题,接着说道:“我理解各位的谨慎和担心,就我个人认为没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血腥——毕竟那个管理员权限还留着呢,她当了一天奴隶,就得继续当一辈子。” 他们就如何完美解决闹剧这件事讨论了许久,说的内容专业而清晰,让人发冷。他们会把绮莉的记忆重新洗一遍,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因为他们是长辈,是她最尊敬的家人,如果她真想死的话……这些人会给予一个比较“意外”或者极具英雄主义的结尾,那场面会非常宏观壮阔,充满命运的挣扎与戏弄——这年头想要让手里的玩具变得老实些,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是绮家的东西,是绮先生的一部分。”有人叹了口气,一副羡慕谁拥有多么珍贵宝物的表情,“还有谁能把她夺走呢。” 塞利安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很想夺走。 他太想了。 接着,他面前的豪华沙龙开始迅速腐败,融化。场面就像是真有什么活物迎来死亡那般,坏掉的血肉落下来,带着发黄的脂肪和血管,还能看到模糊的人形,混合着黑红血管和发紫的肌肉,占据视野的一切。 但丁就站在他身后,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感到有道目光盯了过来,那是一个不熟悉人世间规则的怀疑打量,但又带着骨子里空洞冰冷的审视,仿佛是在估量他的能力。 “我给你一个接触管理员网络的机会。” 良久,那被困在旧日的幽魂开口说道。 渴望的力量是强大的。 尤其是在你想挽留什么的时候,没什么能阻止那个决心。 塞利安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的声音,很细微,仿佛是一个风眼,周围如此安静,整个世界都在躁动与等待。 那人看他的目光一瞬也没有移开过,尽管到目前为止塞利安都没有回过头,但他能感受得到,全方位检查系统也能清晰地感应到身后那个近乎如灰雾之海一般,畸形且恐怖的阴影。 这眼神里有种狂热的东西,让人只是这么站着,灵魂都要被无形的火焰点燃。 他听到但丁说:“你会对古文明有更深入的了解,你也能调动那么一点管理员权限,那只能造一个临时防火墙出来,但够那个孩子撑过去的了。” 对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开出了交易的筹码:“事情结束后,我要你想办法,让我从圣彼得疯人院离开。” 与此同时,塞利安感到一块极为幽暗的“肉团”被人推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东西大概已经死去,可能是古文明技术最为巅峰时期,很久以前使用某个母系统的管理员留下来的残骸。 它早就没有了活性,但内里仍有一套完整的运作程序,经过无数次的修改和扭曲,获得新生,并且拥有独一无二的权限。 塞利安感到很饿。 不只是肉体上的渴望,他的系统也非常的饥饿,进食的欲望比以往强烈了不知多少倍。 这感觉可不靠谱,就连检测弹窗都没出现,是只有他个人原始的感受。 但这就是唯一的路径。 塞利安心想,不管这是什么,会带来怎样痛苦的结果,他都会去试试。 他想这些时也没管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反正就这样了,已经决定好了。 他不介意自己会死在阿卡姆城或是其他类似的地方,在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希望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能睡个好觉,空闲之时出去看看风景,这就够了,如果真没有也没关系。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塞利安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却是……不要绮莉再承受过往的东西——那些捆绑,痛苦和畸形的爱。 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他会做任何事。 第141章 暂时阻拦 第142章 141.暂时阻拦 在全方位检查系统介入到管理员网络的瞬间,塞利安被拉回了那个古老的世界。 意识复原的瞬间,他听到格尔正对身旁的仪官说道:“看来这就是赫卡忒殿下想要的,一场庞大且令人泪目的牺牲,我们就把她牢牢钉在王座上,让信徒们好好朝拜吧。” 接着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 在贫民区的另一端,能看到一片火光蓦然地亮起,形状如同人类的肢体,持续了不到五秒就消失了,燃烧的过程很短暂,连声音听上去都是沉闷的。 有几个信徒正好在那块区域之内,立马就被吞没了,剩余的大部分只是静止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塞利安盯着那个场面看。 在视界内的一小片亮光的边角,某个新生的程序被填入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备选数据库里——因为是权限最高的,于是一直处于重点提示状态。 显示权限更替字样的悬浮屏从后台划出,遮住他小半边面孔,就在周围流转,迅速地重组与拼凑。 塞利安仍是面无表情,像冰封一般,站在这堆积着无以计数死亡的黑暗时代中。 接着他抬起手,确定了悬浮屏内的链接指令,提示框内瞬间弹出直接通过的验证消息。 没人能弄清怎么回事。 在这一刻,原本消散的火焰再次出现,毫无规律,在黑压压的人群间蔓延开来,呈现出的形状只与人类脏器相关,带着对新鲜血肉的渴望,愉悦地开始大快朵颐。 最先被吃掉的就是那两个控制住绮莉的黑袍祭司,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毫秒的时间。没有什么惨叫和求救,或许连痛苦的体验都没来得及产生,他们就被火光吞噬殆尽,不留一丁点残渣。 这景象引起了一阵混乱,原本还在挑钉子的格尔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正被极速消融掉的信徒们。 在她的右侧,另外两个义体植入者正快速分析和计算,汇报着情况。 “是反侵蚀程序,很奇怪,居然来自一个已经注销掉的管理员账户,资料都被隐藏了,我们找不到断绝的方式。”他们一人一句的说着,声音是一种毫无情绪的电子音,“我们的防火墙能撑住,但是需要一些破解时间。” 塞利安仍伪装出那副茫然空白的表情,但他知道,这些人碰到了难题。 绮莉瑟缩了一下,因为有枚长钉忽然被拔出,她无力地坐着,格尔朝她微笑。 塞利安盯着王座,在极端的仇恨之中,他眼中固执地烧着戾气和怨毒。 “要说还是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我居然忘记会有很多人想要得到你的这个事实——难怪这些后备防护程序能冒出来。不过无所所谓,我们会一点一点把它们破解的。”格尔说着,又举起权杖,对着虚空轻轻敲了敲,扎进绮莉腰间的那枚长钉立马脱落,牵扯出一堆发烧焦的血肉,“你的管理员权限现在就在我手里,不会有人能夺走的,那些充其量只是被淘汰的老东西罢了,现在是新神的纪元,你会得到一个全新的指导。” 对方说完,又饶有看了受刑者几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盯着剩余的钉子,还有七十多枚。 到目前为止,仪式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塞利安最爱的那个宝物几乎被钉在王座上,成为一次荣耀无比的战利品,而信徒们已经无福享受。 格尔对这突发情况并未太多在意,眼下更是不慌不忙地跟身旁的副祭商量起下次该在哪些地方留下他们的烙印,比如胸口或是额头之类的重要部位——等到了那种程度,绮莉就只能保持着坐在王座上的姿态,动也动不了了,任这些人挑选味道更为可口的区域,然后把钉子或者其他东西扎进去,那会是更为深层的空间,她得跟着凶残的国度融为一体。 塞利安盯着这些,想着他终究是要把这地方彻底摧毁的。 他同时还在想着另一个可能性,刚才程序启动的时候,绮莉突然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让他想起二者刚见面时的样子,浓郁而幽暗,透着杀气,她在盘算什么事情。 他能感到文件管理系统的气息,压抑,充满怒火,被锁在一个牢笼之中,那散发出来的绝望和血腥气浓得让人窒息……也许只是塞利安的幻觉,一个人造系统怎么会流血呢?所以只是头脑的解读,但痛苦的表现无可替代。 如果没有管理员网络的介入,绮莉最终会被缓慢钉进这庞大的国度之中,那景象就跟躺在手术床上接受无休止实验的动物一样,没有什么可观的出路,所呈现出来的结果也只是被一点一点分解,拆散,血肉分装——这地方从古至今都钟爱于把什么活物切开的过程,聆听每一枚钉子钻进人体的黏腻声音,听到那些虚弱且绝望的呼吸声,这就是全部了,他们这几千年都在干这一类的事情。 仪式中断了,因为破解工作需要花很久的时间,信徒们不可能这么干等着,他们还得护送“新神”回到住所呢。 整个用刑的过程,所有人都虔诚地跪在地上,除了那些运气不好的少部分,他们都满怀渴望与欣喜地去感受这漫长的折磨。 笼罩在缚神钉上的光影散去,不经过仔细的观察,旁人根本无法看到那渗进绮莉血肉内部的金银色条纹。 她的灵魂已经有大半被钉定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内,身下的王座也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神的血液,然后蔓延出暗银色的实体花纹,仿佛真有更为深层的空间因此产生了回馈,它们逐渐形成锁链的模样。 格尔深吸了口气,尽管归位仪式的过程并不是很完美,但她仍满意地打量着绮莉,后者全无血色,皮肤苍白得让人觉得像是具尸体,身体也止不住地在发抖。 但哪怕到这种地步,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一副没什么可遮掩或是伪装的坦白姿态,长发完全湿了,大部分都贴着脸颊,眼瞳依旧冰冷空洞,什么也不去看。 “我们的赫卡忒殿下真是有一副好皮囊啊。”格尔一副要落泪的样子——她也的确流出那么几点眼泪,大概是在感叹终于有个实力强大的新神被囚禁住了, 另一个副手祭司就站在她身后,看着检测出来的数值,神色极其的崇拜。 “实在是完美。”对方说,顶着一张已经严重老化的皮囊,双眼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瞳仁分明,只是一片惨白,“就像是世界之瑰宝,此刻被我们紧紧握在手中,活性十足,可以经过几乎无限次数的改造,古文明的未来终于有希望了。” “这是绮先生最喜欢的奴隶,可不要太过头了。”格尔假惺惺地提醒了一句。 “如果调教得够听话,那位大人不会谴责我们的。”副祭又感叹了几句绮莉多么的诱人,随后继续说道,“我们会培养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明,没有什么世俗的枷锁可以捆绑她,她会带领我们复兴大时代的。” 他们用狂热的眼神打量着绮莉,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恶心透顶。 接着,格尔又转头看向塞利安。 “我允许你登上战车,陪赫卡忒殿下一同回到神殿,你要好好服侍她,明白了吗?” 第142章 在那之后 第143章 142.在那之后 格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不知所措的野狗,带着一点好奇又淡漠的怜悯。 “不得不说,从现在开始,以后的归位仪式都会是极具艺术气息和教导意义的展示。” 她晃了晃权杖,立刻就有两名新的黑袍祭司走上前来,按住塞利安的肩膀,把他往王座上押去。 在这过程之中,又有一大群奴隶从王座面前弯腰走过,随后依次跪倒在地,开始叩首——他们的姿态与其他人一样恭顺,但却没有五官,面孔之上呈现出来的只有单板的电子屏,就像是一群只有人类躯壳的机器,又因为本身保留着人形,看着极为诡异。 在阿卡姆城内,大部分人都觉得“奴隶契约”的起源来自深层地狱,不过就眼下来看,塞利安认为它的雏形就是这里了,这种绝对限制自由、并且热衷于改造什么的国度的简直不要太擅长那些事。 古文明时代对于其他区域的开阔进度几乎为零,但在传承方面,某些技术甚至能做完完好无损地保留,它们流传到别处,得以继续发展。 尽管这种契约的方式在大部分地方都受到过抵制,但它实在是太庞大了……这种强制让他人服从和产生“爱意”的科技是如此的顽强,最终还是达到了延续。 那么这里所有看上去千篇一律的信徒们,他们是否也都渴望着成为新神呢,是否也都要移植各种各样的血腥系统? 或许根本不需要。 在这样古老、封闭、专制和掌控极端思想的空间,子民们活下去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接受奴役。 “我们一会将为赫卡忒殿下解除锁链,可能会有点疼,但她能忍得住的。”格尔继续说道,“成为神的道路是漫长的,放心,我很有人情味,知道她需要一些正常的生活,等回神殿之后,我会让人帮她沐浴和喂食。” 说话时,她打量着塞利安,眼神玩味而冷淡,像是某个光临盛宴的食客。 接着,那两名黑袍祭司便心领神会地往他后膝的位置猛踢了一脚,束缚着他的手更为用力,确保猎物能困在原地。 “这个人选……有可能是你,但我得验验货。” 格尔走到他背后,抬起手里的权杖,那顶端镶嵌着硕大的权戒——极为昂贵,上面的宝石被红、黑和绿三种颜色包裹,形成扭曲如漩涡的花纹,仿佛腐烂血肉上长出的一张巨嘴——边缘还有尖牙的轮廓。 塞利安等待着。 他看到那人摆出这种姿势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杖刑。 一个非常古老,又足够让人长教训的惩罚。 那权杖也是某个可怜鬼的化身,并且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此时正发出令人内脏打颤、极具威胁性嗡鸣,像是无以计数的虫子,太渴望着摧毁什么东西了。 “你是赫卡忒殿下的奴隶,所以你得亲身体验一下那种艰难的成神道路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承受得住的。”格尔用一种快要落泪的口吻说道。 接着,第一下打了过来。 那个瞬间,塞利安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种足以击碎人灵魂的恐怖剧痛,哪怕他曾经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感官刺激,这一刻也意识崩散了有一小会儿的时间。 他听到格尔兴奋地说着:“真是条好狗!跟我们亲爱的赫卡忒殿下一样,很会表现嘛!”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塞利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中间有一刻连思想都凝聚不起来。那权杖带着某种侵略性极强的攻击程序,他视界内弹出的警告出窗口都快溢出来了,无不在告诉宿主这些攻击对于系统本身的损害有多大。 而他只能忍受,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他不能……不能失去和绮莉待在一起的机会。 杖击停下后,有人揪住他的发丝,猛地用力,强迫他抬起头来。 塞利安的面孔暴露在灯光之下,染满了鲜血,狼狈至极,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 格尔满意地看着一切,她揪着对方的头发好像是在鉴赏一种稀有动物的皮毛,但眼神里又带着难以形容的情欲。 “你……简直是个完美的奴隶,奴隶就是需要鞭子和权杖的调教。”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闻尽塞利安身上所有的血腥、走投无路的味道,“我会好好把玩你的,你太惹人喜欢了,就跟赫卡忒殿下一样,你们不愧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刚刚是第二十七下,我想这已经足够你了解我的情绪了。” 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那副样子就像是个渴望交合的病态生物。 “目前的记录是五十三下,我相信你能打破的——如果做不到也没事,在你谢天谢地觉得死亡终于来临的时候,我会想尽各种办法治好你,然后重新计数。我有两万多把权杖可以浪费,你的骨头那么硬,但我还是想看到你低头求饶的可怜姿态。” 对这些人来说,下位者的挣扎和哀嚎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们最终都会被消融和毁灭,他了解这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作的。 “我希望你能每次都保持着清醒和忍受,这是邀宠的最佳方法,光是想想我就要按捺不住了。”格尔手上的力量一松,又极为色情地舔了舔握住他的那只手,感叹着说道。 接着,有个地位更低一些的白袍祭司走来,开始朝塞利安训话。 “格尔大人的权杖里有限制程序,能够轻易掌控子系统的行动能力,更何况是你这样的普通人。”那人平淡的说,“不要想着逃离或者耍小聪明,等到了神殿,会有人教你做事的基本规矩——” 他讲了一堆,又看了眼绮莉,说什么“赫卡忒殿下以后就是你的主人,按理来说你应该跪地亲吻她的脚掌表示忠诚,你还得感谢格尔大人让你这样的废物上王座”,“以后看到祭司们需要下跪行礼”之类的话,语气非常的肯定和不容置疑,好像打整个宇宙诞生之时就是这么规定的。 训话完毕后,归位仪式也算是结束了。 原本被毁掉的建筑都已重新长了回来,这次的规格变得更大了一些,并且每一栋神殿的表面都裹满了锁链,大概是防御程序的表现。 就在这时,塞利安看到不远处驶来的另一辆“阿波罗神车”。 第143章 更大的阴谋 第144章 143.更大的阴谋 它的模样和阵势一如既往的大,周围也都跪了许多信徒和奴隶,黑压压的一片靠过来。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人,怔在原地。 他发现自己认识那个被钉在王座的“神”。 是那个年轻的海妖,因为苏醒得太晚,所以被同族留在了阿卡姆城,虽然衣服换成了一件非常华丽的金色长袍,不过塞利安认得出来她。 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把那套新系统的部分主程序转移给自己,按照绮莉对古文明的分析,那完全是攻击类型的——里面还包含着许多与启示录相关的资料,不用破解就能直接载入。 她一直在那哭,无声地落泪。 塞利安听到有些人在谈论海妖的事,他们说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明明启示录对这些载体那么好,但这人居然想要逃跑——她被发现的时候显然很崩溃,对他们跪下求饶,哭着说自己真的很想回家。 “一个被抛弃的野种还想回家呢,她的记忆因为太多次的植入实验出现了错乱。我们怕她承受不住就没告诉实情,其实这混蛋早就被那些族人卖掉了,不然为什么连姓氏都没有呢?”有个祭司说道。 “我们每年都会给这些乱七八糟的生物很多钱,目的就是为了选一个兼容性不错的好玩具——不过这家伙太年轻了,按照海妖的法子来算,好像才两岁不到?听说她以前在海里的生活也很狼狈,不被同族看好,哪怕被无缘无故地揍一顿也只是尽量小心地微笑。”另一个正在清洗王座上血迹的祭司接过话题,如此说道。 “我们会造一个新家的,里面充满了关爱和温馨,当然,前提是她足够听话——那些人把她卖掉是因为她的血脉没那么纯,还好格尔大人有提升这玩意儿的技术。” “诶,那也是从绮先生身上拿来的,他可是古文明研究界的佼佼者,毕竟空间隔绝技术都是他更新出来的。” 塞利安心想,当然,不愧是那位绮先生,他可真是折磨人的天才。 格尔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回过头,看了海妖一眼。 “哦,塞壬殿下啊。”她发出一声嗤笑,声音很轻微,但一点儿也不见原先对“神”该有的敬仰和崇拜,“她明明能变得和赫卡忒殿下一样高贵,但脑子里想着的只有回家,去见她那个没良心的母亲——不过没关系,我们总会把她抓回来的,这次是在divine edy门口发现的,那过程可真是费劲。” 她顿了顿,又神经质地看了自己的权杖一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继续说道:“她害我重新造了根新的,我相信经过新的调教以后,她会成为和阿波罗一样的好工具,这里也会永恒地存在下去,成为替代阿卡姆城的新世界。” 塞利安听得有些反胃。 因为海妖并不是在什么受到严重侵蚀的地带被抓回来的,而是在阿卡姆城最高权力机构的管辖区域,他想起之前在神殿附近看到的那些极具现代化的建筑,此时此刻总算是有了个具体的猜想。 这些人把divine edy的一部分都拉了过来。 他们为了找回一个新系统,在确定对方的行踪后,直接选择了袭击,尽管付出了比较惨重的代价,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塞利安终于明白为什么但丁会帮自己。 这是一次经过长期预谋和策划的夺权扩张,这古老空间的力量远比报道里体现出来的更为强大,但哪怕如此,他们仍在大规模寻找新的“神明”,以此增强自己的力量。 他之前就有种感觉,x22区的变端只是个开胃菜,有更大的阴谋在其中酝酿。 现在看来是对的。 塞利安挪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作为新闻社的记者,他所见到的黑暗之事只会更多,尤其是对奴隶制社会的那一套拘束,其实也还算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绮莉身边——这动作当然是得到允许的,格尔没有什么意见,大概是因为用刑后的兴奋感还没褪去,所以大发慈悲地让奴隶靠近神明。 那人几乎完全被钉在王座上,大半的肢体都呈现出破败腐烂的状态,一点也不能移动,塞利安能都听到她体内系统尖锐的嚎叫,仍旧野蛮且强大,不愿意被驯服。 他伸出手,非常轻微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上面都是汗和鲜血。 绮莉仍闭着眼睛,他想她大概是不想被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格尔看着这一幕,又跟身旁的祭司笑着说“瞧瞧,多么恩爱的一对人儿”,这话引起一堆附和。 她划出个全新的悬浮屏,用权杖在上面点了几下,王座开始缓慢地变形,就如原先的姿态那般,整体吐出血水般的液体,接着从内里长出战车的骨架和支撑柱……那乍看上去不太像是什么车的轮廓,反倒更贴近人类的骨骼,只是太过庞大,形成一道又一道古老的弧度。 闭合状态结束后,塞利安所站着的空间小了许多,这里完全没有多余的位置,他只能在绮莉脚边坐下,心想,还真是个奴隶该有的位置。 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手臂小心贴着那人的小腿,能感到对方在不受控制地颤动,体温很高,仿佛随时会燃烧似的。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暂时去扮演奴隶的角色。 战车启动了,向远处的某个方向开去,仪官就站在下方,举手高喊着:“赫卡忒殿下现在要回到神的居所!” 这神明般的仪式感如此的圣洁和高尚,但内里蕴含的东西只令人觉得恶心。 信徒们无不叩拜欢呼,目送着战车平稳离开,还有好几千个奴隶跟在后面。 塞利安最爱的宝物就在他旁边坐着,二者都是那么的痛苦,一副快要碎掉的模样,怎么拼也拼不起来,也没什么能说的,他都不敢去碰她。 他转头看绮莉,那人仍紧闭着双眼。 她是古文明最强的子系统,此时却被人死死钉在血腥且冰冷的王座上,显得是那样的落魄、疲惫和绝望。 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强硬着跟绮莉进入这片空间的话,他们最终会让她成为那个“赫卡忒”的——大黑暗时代的刑架永远挂在人的头顶,有着庞大近乎无穷的折磨资料,卷帙浩繁,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其中造就的死亡、痛苦、和崩溃的人性已经化成一片浓稠的海。 她会跟任何一个被捆在上面的神一样,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只能一点一点地被分解,她会求饶、喊痛和哭泣,会履行一个神该尽的责任,又或是卑微地向人邀宠。 他们会把她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和骨髓都吸食殆尽,直到什么也不剩——等享用够了……成不成为神,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想到这,塞利安谨慎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绮莉的指尖。 她终于张开眼睛,无力地看着他,目光比以往悲伤了不知多少,又带着无可奈何的审视和计算——大概是知道对方调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权限,也深知后果会怎么样,但这一刻,她的样子太过脆弱。 绮莉没有说话,塞利安知道,她已经没力气说什么了。 战车缓缓驶回神殿,一路上都非常安静。 她再次闭上双眼。 第144章 神该承受的 第145章 144.神该承受的 异空间的规模远比塞利安预料中的庞大。 战车离开贫民区后,驶进一条一尘不染的公路,有源源不断的奴隶和守卫靠近,周遭浮动着一大片人类骨骼模样的怪异器具,毫无规则,四处可见悬在半空中的通道和现代化办公楼,洁净质朴,没有一点污染。 几个地位较低一些的黑袍祭司正在七嘴八舌地抱怨,说这一趟浪费了多少时间,死了多少信徒和调教好的玩具,死相又是多么的难看,他们又得花点技术重新培养,搞奴隶制世界的聚在一起说的只有这些。 后来架住塞利安的那两个人也插嘴聊了起来,讲他们几世纪前也碰到个硬骨头,那会儿的神明叫“奎托斯”——本来技术部抓到的实验体是个综合素质都不错的子系统,但对方居然撑不住自杀了,所以只能换了个快疯掉的母系统。 “要我说啊,格尔大人得再找个母系统了,这类载体兼容性比寻常的好多了,虽说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饲养这事嘛……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其中一人有些忧郁地看了绮莉几眼,又跟身旁的同事继续说道,“如果能从赫卡忒殿下嘴里套出个母系统的消息就好了,我还没玩过那种级别的载体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对如何将神的形象巩固得更完美这件事谈论了许久。从这些人的话语里,塞利安知道了不少启示录的内部消息——比如祭司们每天要做的活就是困在这变态国度里,当古文明的走狗,没日没夜地去抓资质不错的容器,抓不到这辈子就别想重归轮回了,要永远持续下去,接受他妈的神永恒的惩罚。 他还了解到,那位大祭司——威廉二百七十世,格尔。曾经也是一位实力强大的神,但因为之前移植的义体和违规程序太多,威风了不到两周就出现非常恐怖的反噬现象,最后连被冠以的神名都剔除了。 不得不说,这人对于造神如此执着是有理由的。 而绮莉的到来就仿佛是对整个世界的救赎,起码塞利安能看到除了这些专职人员之外,城市似乎都清空了,很多人跪在路边,一副迎接神明的虔诚姿态。 这排场大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实在是有太多盲目的人进行追随,难道这地方的居民都没有别的正经事可干吗——或许还真没有,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没太大的意义,充其量只是为了让掌握神权的权贵们生活多些乐趣,或是确保活体实验的资源足够,得以完成各种消耗。 回神殿的路开了足足快两个小时,中途塞利安还听到数次交火的声音,估计是外界那些被强行拉进来的反抗军,也有可能是divine edy的编外人员,正式军的手段没道理那么简单,他想也许自由一点后,可以去打听一下情报。 他还看到战车外偶尔闪过的一些别样建筑,与这古老空间不太搭配,都是些娱乐场所或是需要高档消费之类的地方。掠过的速度太快,也不是很确定,但这里可不像阿卡姆城那样,有那么多人性化的生活区域。 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是被规划好的,无法对外开放的,私密且压抑。所以权贵能牢牢按住底层人民的命脉,规则是千万年来默认的,他们的身份就代表着这世界的灭亡与否,所有人完全臣服于“神权”之下。 想到这,他又回头望向绮莉,她闭着眼睛,脸上全无血色,一动也不动,仿佛真是个代表神的雕塑那般。 塞利安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安静地守在她身边,他轻轻凑过去,脑袋贴近对方的指尖。那人颤了颤,不过没躲开,大概是觉得这样才能安慰他,表示自己没那么糟糕。 又过了接近半个钟头的时间,战车终于载着他们来到“赫卡忒殿下”的特定居所。 他隔得老远就看到了那座城堡模样的建筑群,还是哥特式的,可能是因为这风格比较符合赫卡忒的背景故事。规模极其庞大,像乌云一般压在视线的尽头,好像世界就在眼前止步,你再也找不到什么道路了。 当靠近时,那股阴森感更为强烈,带着凶险诡秘的氛围,仿佛内里藏着什么古老的怪物似的。 战车在正门的位置暂时停下,能看到建筑上刻着那新系统的名称,是暗红的大字,还进行了某种古老的变体,凶残地压在整个神殿顶端。 门口迎接的奴隶少说也有一千名,都带着金银色的项圈和锁链,乍看上去就像是好几窝的蚁群聚集在下方一样,他们无声地跪在地上,不被允许抬头或是交流,每个人都以这种方式被“献祭”给了神明。 格尔举着权杖,对身旁的祭司们交代了什么,然后从战车一侧的骨质阶梯走下。 塞利安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没提问或是做其他事,只是固执地守在绮莉周边,不愿离开。 接着,战车再次启动,缓缓驶进主厅的区域,景象宛如被某种巨兽吞噬。 内里的空间大得能举行国家级别的宴会,而且还是一人一桌的那种程度,他看到无数人类扭曲肢体形态的雕刻和壁画,都是些血淋淋、恐怖的事物。 奴隶和守卫们就停在主厅的入口,没有再靠近,估计是觉得这行为对于他们的新神而言是一种亵渎。 塞利安还嘲讽地想着,自己也算是个比较高级的贴身奴隶了。 但这念头还没持续几年,战车就忽地停了下来,有个暗银色的悬浮屏从他面前划出,写着“检测到权位侵入”,随后他就觉得身下一空,车厢打开了个口子,直接把他吐了出来。 这事简直如同个下马威,塞利安摔在地上时的姿势没控制好,背部的伤口又受到了二次损害,但他像是没感觉那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爬了起来。 他看到战车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并不是转化成王座什么的极具神权的玩意,而是个呈手掌形状的怪异牢笼,表面还长着无以计数的人类口器与眼球,就悬停在主厅之内。 接着,内里涌出夹杂着大量破碎肢体和内脏的血浆,把整个牢笼的空隙填补得一丝不漏,彻底封住。 塞利安站在对面,盯着这幅景象,意识到这套流程清晰而熟练,显然是经过多次演习和设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绮莉再吃点苦。 他身体也还在发抖,刚刚那一下有够呛的,要不是经常摄入伊甸园,这种高度摔下来多半得当场暴毙。 他努力去感知对方的存在,那是种更为泥泞、微小且冰冷的气息,脆弱得让人简直受不了。 “憋会气而已,赫卡忒殿下能撑住的。”格尔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她就站在主厅的门外,指腹不停地摩挲起权杖,一副饭后闲谈的悠闲模样,“你就在等着吧,我得告诉其他祭司我们亲爱的神回来了。” 第145章 神和奴隶 第146章 145.神和奴隶 格尔说他们会把绮莉放出来,但绝不是现在,塞利安知道这些人之所以要拖这么久只是为了享乐而已,一个神因为凡人而感到痛苦,这种事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太有成就感了。 他很想调动点全方位检查的权限,哪怕挖开个口子,让那人透透气也可以……但这事绝对不能发生,绮莉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保住他。 所以他只能徒劳地站在外面,双眼一刻不离盯着那被封住的牢笼。 塞利安明白自己的做法看起来太过幼稚,并且很没有必要,就好像没人喜欢的小孩子管谁要回什么东西似的,不会有人搭理,也没谁会那样做,可他就是一直看着。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格尔才回到主厅。 她背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大部分都是白袍祭司的打扮,只有个别几个穿着非常正规的研究服,手里还提着许多塞利安喊不出名字的仪器。这两帮人混在一起走过来的画面实在是有些古怪,像是专门跨时空过来进行一场文化交流的大型活动。 “好了,我亲爱的孩子,你先过来吧。”格尔摇了摇权杖,一副使唤宠物的口吻说道。 他站在那里没动,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塞利安这才冷着脸退出主厅,站到她身旁。 格尔说了句“真听话”,随后抬起权杖,在面前的虚空中点了点,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庞大囚笼的表面裂开个口子,接着从里面钻出一条浑身沾染血色的蛇。 起码超过三百米,是人类想象中那股妖异、邪性、恐怖又极端违背自然法则的形态。 头的部分是个女人的模样,容貌与原先的海妖接近,都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朦胧与神秘。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怪物伸展开下身体,在主厅璀璨的光线下,像红色河流那般爬过石板、墙壁和天顶,最后回到笼内,用尾巴缠住某个东西,缓缓将其拽出。 如同展示猎物那样,它把绮莉拖行过每一步前行过的路线。 塞利安不知道在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想象他最爱的宝物遭受了什么折磨,他不能去想,绝对不能。 格尔好好欣赏了这游行般的景象一番,随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这位是我们亲爱的海德拉殿下,她才刚出生不到半个月,所以体积那么小,你们应该好好认识过了,感觉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绮莉才睁开眼,冷森森地看着她,脸色越发苍白,有血不断从皮肤里渗出。 “还算不错。”那人说,“我也好久没吃蛇肉了。” 她声音哑得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好像吞下了某块剧毒的血肉那般。 格尔盯着绮莉,气氛沉默了好几分钟,整个主厅都蔓延着一种压抑感。 “不愧是文件管理。”祭司轻声地说,“真是无与伦比的气魄啊。” 她说完,又打量了对方一会儿,随后慢慢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那不详的气息消散了,一切又变得如此寻常。 “硬骨头的宠物调教起来才有成就感。”格尔叹了口气,说道,“我会慢慢啃掉你的尊严和人性的,就跟你父亲曾经做的那些事一样。” 绮莉不甘示弱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那人又转头看向塞利安。 “现在我要为赫卡忒殿下解开缚神钉,你需要过去扶住她,这过程可有点疼。”她说。 塞利安无声地走过去,动作极为小心地按住绮莉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 这种距离之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骨子里的颤抖,体内几乎没什么完好的部分,那些创伤带来的烙印太深了,粉碎一切防御,好像下一秒就会再次燃烧起来。 格尔划出好几个悬浮屏,慢条斯理地在界面上输入什么指令,长钉也随之缓缓钻出,过程中仍有个仪官高声喊着“赫卡忒殿下解除缚神!”——仿佛在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都必须让世界知道。 塞利安能听到这庞大空间内响起的破碎省,那巨大锁链的抽动,伴随着限制力量的消融,余波延伸开来。 下一秒,绮莉猛地向后倒去,塞利安立马抱住她。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得努力再努力,才能牢牢稳住,不让她跌倒。 “没关系了。”他轻声地说,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我还在这里。” 主厅一片寂静,接着有人笑出声来。 “你是奴隶,你要清楚这一点。”她朝塞利安说道,“我允许你触碰赫卡忒殿下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三个世纪前有个被冠以‘丘比特’之名的孩子,他跟你们一样,神与奴隶之间产生了感情,后来就都被我酿成美酒了。” 塞利安没说什么,这时候还能讲什么话呢。 “唉,你的眼神也跟那时候的他们一样。”格尔顿了顿,笑得更为灿烂,她接着说,“你们的关系可没朋友那么简单,我又不是瞎子——这也无所谓,因为很快你就会发现,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随着侵蚀程序的扩散,她会变得越来越虚弱,更需要有人帮她做一些简单的事……这些痛苦是值得的,尽管我不会让你跟她发生关系,但你还是可以抚摸一下的。” 对方说完,又回过头,跟身后的祭司们说“很难想象赫卡忒殿下跟奴隶上床的画面是多么的香艳”,“或许我们还可以搞个直播”之类的话。 塞利安能感到绮莉想要站起身,她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试图做些什么,但那力量太小了,什么也做不到,像是一碰就要碎。 “好了,这种事我以后会跟你好好探讨的,如果赫卡忒殿下足够听话的话,我会容许那件事发生的。”格尔一直在笑,无法控制,仿佛真的见到了那事发生在面前似的。 “现在,你需要带殿下去吃点热乎的食物,再帮她沐浴更衣,她是个很有尊严的人,肯定不会让其他人碰,也只有你了。” 她说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对着绮莉行跪拜礼仪,说这是尊重神该有的表现,整个场面格外的荒谬和可笑。 接着,他们就退出了主厅。 塞利安仍抱着她,保持着沉默。 他感到对方越来越高的体温,那些侵蚀程序无时无刻不在对她体内的系统进行的攻击和同化。 他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声音很低地说:“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洗……” 塞利安说不下去,他停下来,总觉得这话听上去很恶心,简直冒犯了绮莉。 可怀里的人对此没多大反应,也没有什么厌恶或是警惕的感觉,她抬起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事,会没事的。”绮莉说道,“你……扶一下我,我能走得动的。” 第146章 浴室里的事 第147章 146.浴室里的事 以前被钉在王座上的神大概是走不动路的,但对于绮莉而言,她所经受过得惩罚和折磨也算是本百科书了,所以勉强还能支撑得住。 塞利安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体抖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像是在尽可能控制内里的躁动,他更加小心地扶着。 格尔几人离开后,那些奴隶仍老老实实地跪在主厅门外,紧贴着石板,如果不是呼吸还能带动着起伏,他们看上去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又像是堆被设定好的背景板,场面简直诡异得很。 其中有几个人的项圈和锁链都更为高级,还镶着金色的花纹,款式很不一样,大概是奴隶头目之类的角色。 塞利安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彻底融入能触碰神明的、更为高级的奴隶身份之中,开口说道:“赫卡忒殿下需要先进食,带我们去餐厅。” 那些人立马站起了身,眼神崇拜且恭敬地跑到他面前,低声介绍起晚间的膳食有哪些——他才听到前几个就皱起眉头,都是些女妖刚脱下的人皮、狼人的眼珠、海怪的胆汁以及活死人的胃袋之类的东西,试问哪个神能下得去口? “那先洗澡吧,稍后我会亲自为赫卡忒殿下做料理的。”塞利安如此说道,他觉得自己学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几个奴隶点了点头,随后向前带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话都没有,但这些人当然是能说话的,只是习惯性地等待指令罢了。 顺着主路走了一刻钟左右,他们终于来到“浴室”……居然是片起码有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人造湖。 水的温度是可调节的,也非常干净,这会儿正是沐浴的点,眼前一片热气氤氲的景象,整片湖都散发出海棠花的清香,远处甚至还有许多小型瀑布,就从烟雾笼罩的天顶洒下,底端依稀能见到浴池和按摩椅的轮廓。 无法想象启示录的人造出这种程度的“浴室”花了多少精力和资源,简直豪华到变态的程度,但换个角度来想——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去洗个澡未免太夸张,可如果是“神”的话,倒也有些合理。 尽管如此,塞利安还是盯着这空间愣了好几秒,绮莉也一副巴不得直接死了的无奈表情,显然很想转身离开。 “赫卡忒殿下。”其中一个奴隶低下头,语气无比虔诚地说道,“格尔大人之前有过吩咐,如果您的朋友……没办法替您沐浴的话,她是留了个帮手在这的。” 塞利安听到这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还他妈能有这种事? “那人在哪?”他能听到身旁人同样吸了口凉气,他忍住心中的躁动,尽可能冷静地问道。 奴隶仍旧没抬头,但举起手,冲着某个方向指了指,继续说道:“格尔大人说,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就放着不管也行,但那位会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她盯着湖面,一副在发呆的空白表情,也没回答什么,就这么看着,一动也不动。 塞利安知道那命令的意思是什么——一个更为显然的下马威,同时也在试探绮莉的手段能有多少,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事儿在阿卡姆城也算是常见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我会处理好的,你在这歇会,我很快就回来。” 对方这才有了反应,瞪着眼望了过来,满脸写着“你想干嘛”。 “你们在这看着赫卡忒殿下,如果有一丁点冒失的事发生,我会跟格尔大人禀报的,亵渎神的惩罚……我想各位都清楚是什么。” 他加重了语气,惹得那些奴隶的姿态更为惶恐,全都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并且发誓他们绝不敢有任何怠慢。 “你别乱来。”绮莉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是洗个澡而已,而且这地方那么大,就算那人——” “只是过去看看。”塞利安松开手,立马有两个奴隶爬起身,牢牢扶住她。 他又朝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随后转身,朝湖的另一头走去。 这地方的确大得吓人,塞利安顺着主路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但感觉周遭的东西都没什么变化,他继续前行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小型建筑的轮廓。 路的尽头是个偏厅,光是在这并不近的距离之外就能看到其内里的混乱,到处都是狂欢后的痕迹,乱七八糟的,四处可见散落着的性用品和酒杯。 一处门槛的侧面还栓着条锁链,上面沾着稀碎的血肉,地毯上也有一大片血迹。 他打量了会周围的环境,随后迈入门内,中途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碎片,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情爱似的香甜味,夹着着血和人类体液的气味,实在是令人反胃。 塞利安没发现活人的踪迹,他往深处继续走,路过一张香槟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去。 是一个几乎跟纸那么薄的动态屏,处于打开的状态。 他又靠近了些,把那东西拿了起来,上面……是绮莉的照片。 大概是早些年还在新闻社的时候,她穿着沾染不知多少人血浆的研究服,坐在满地断肢残骸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是他所熟悉的样子,不可一世,带着能把整个世界冻住的杀意。 拍摄的手法非常专业,并且显然是经过后期调整和修改的,排除那些血腥的部分,画面看起来出奇的色情。它顺着那人的面孔往下移动,先是咽喉,然后是胸口,下腹,最后又游荡到大腿,真是毫无死角的欣赏啊。 塞利安仔细研究了下这块动态屏,他在阿卡姆城见到过几次,款式很稀有,算得上古董货了,但功能非常齐全,如果不是终端装置在近几年流行的话,这东西携带起来只会更方便。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在桌上找到把水果刀,试了试手感,发现很不错。 接着,他脚步轻慢地穿过偏厅,注意到前方有许多半掩着门的房间,走了过去,挨个推开。 在第七扇门时候,他找到了。 是间装饰得非常下流的观影室,让他想到当初在烟土乐园看到的那些变态场景,光线是一片馥郁的紫红,地板还升腾着热气。 然后,塞利安听到有人喘息的声音,算不上清晰,但语气中带着的渴望和狂热,他听得明明白白的。 他朝那方向走去,面前有个半透明的帘子,声音变得清晰了些,那人在说:“啊,亲爱的赫卡忒殿下,你真是……真是美得令人心动。” 他掀开帘子,看到了内里的景象。 一个穿着黑袍服饰的男人正紧闭着双眼,身体已经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还在说些非常下流的话,说他真是太渴望品尝新神的味道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宠物就应该被拿来取乐。 他就这么念叨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 塞利安拿着刀子,朝他笑得格外灿烂。 第147章 好多了 第148章 147.好多了 那黑袍祭司先是愣了一下,处于本能地说道:“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带着赫卡忒殿下……” 他话没说完,又自行停住,死死盯着塞利安,不确定地看了周围一圈,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地方没什么活人了,为了迎接新神的到来和洗礼,那些快坏掉的奴隶和宠物都被他玩得报废了,而且连监察程序都撤掉了——主要是不想让格尔知道他玩的方法有多脏,那女疯子虽然对这些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偶尔还是会打压的。 想到这,他又朝塞利安抬了抬下巴,一副很友好的样子,大概觉得有启示录的各项技术支撑着,自己安全得很。 “放轻松,这年头无论是谁——大伙都想尝尝神的味道,你知道我们盯着赫卡忒殿下有多久了吗?差不多从她刚被新闻社收揽的那一天开始吧,我还花大价钱买了她的作战录像,但今天看到真人的感觉还是跟镜头里的不一样太多了。” 黑袍祭司手舞足蹈地说着:“从来没有一个人能……” 他顿了顿,估计是找不到比较恰当的形容词,然后又看到塞利安手里的刀子,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不愧是好朋友,这时候的姿态都差不多,几乎跟殿下用刀杀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终于坐起身,有些心烦地把落在旁边的衣物捡起来。 塞利安一动没动,只是盯着他。 房间里馥郁飘散的光点聚集了过来,地板沈升腾的热气不知为何淡了不少,温度一下子变低了。 那人毫无所觉,恶趣味地拍了拍自己的下身,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可是赫卡忒殿下的忠实信徒,等仪式全部结束后,她对以往发生的事根本不会记得。拜托……像这种人不知道多少人想着玩呢,实力强大,长得有讨人喜欢,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分享……” “这样啊。”塞利安说。 黑袍祭司注意到他的脸色,又神经质地看了刀子好几秒,愈发觉得气氛不对头。 这是种非常模糊的恐慌感,带着莫名的寒意,即使屋子的空调有开恒温,但那森冷像是从骨子里冒出似的——古文明占据的空间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冬天的痕迹,火热的感官与快感永盛不衰,在这个地方,你只需要享受王座上源源不断的力量就够了。 但此时此刻,他察觉到一丝不似以往的违和,于是慢吞吞地站起来,安静地穿上裤子,准备离开。 黑袍祭司走到塞利安跟前,对方没什么动作,他松了口气,有那么一刻想伸一下手,来个友善的击掌之类的——这人身上有某种东西,跟赫卡忒殿下十分接近,好比举世珍宝忽地落在你手里。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把玩和欣赏,而是不确定要怎么做,但最终结果就是好好享受一下,反正用完了就可以丢掉。 但他还是没敢那么做。 几个小时前,这人被格尔使以杖刑的时候可真有些令人心碎,可现在给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从塞利安的身旁走过去,那种模糊的恐慌感变得更强烈,在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在这时候,身后的人突然上前一步,非常亲密地按住他的肩膀,仿如你在路上偶尔碰到的某个熟人那样,语气轻快地说道:“别着急走啊,再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把玩‘神’的故事呗。” 在二者触碰的那个瞬间,黑袍祭司的身体猛地紧绷,他原本平静的视界内忽然弹出一堆侵入程序,级别高得吓人,并且已经完全阻断了与神殿的链接。 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穿透力极强的东西从自己脑中划过。 塞利安死死揽住他的肩膀,表情甚至还很轻松,和任何一个跟你打招呼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黑袍祭司下意识伸手,想要格挡,他知道这类事的发展,在启示录内部也很常见,往往发生在“谁第一个享用神”的情况中,过程会比较血腥和疯狂,但最终他们还是会握手言和。而他感觉良好,认为自己在肉搏方面还算是不错的。 塞利安看也没看,往右侧开一步,又顺锁住他的脖子,接着手中的什么在他脖颈间猛地割了一刀。 那动作极快,而且十分专业,直接划过要害,随后他松开手,心满意粥地向后退开。 对方茫然地站着,先是伸手摸了摸太阳穴,又转向咽喉,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血和脑浆。 直到这时候,黑袍祭司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被攻击了,又不大明白这件事的顺序在哪个位置,那一瞬间脑子里下意识想着的只有——没关系,我们有喀戎殿下存在,他的自愈能力超乎常理……于是又不要命地朝塞利安冲过去。 后者轻描淡写地又退了几步,朝他露出个微笑,那笑容让他想起曾亲手处决的某个神明,漂亮的脸上尽是不屑一顾和嘲讽。 那奴隶用种令人胆寒的目光看着他,看他失去方向,想要做点什么但却只是无用功的狼狈样子。 他的确不知道该做什么,视界内的错误弹窗越来越多,显示链接错误和程序启动失效,他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黑袍祭司跌倒在地,努力地爬起,随后再次摔倒,这一系列动作在地板上带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开始感到害怕,他已经在这地方活了那么久,尤其是在古文明复兴的最后时刻,只要再干个几世纪,表现得好一些,就能成为大祭司的候选人。 对于他们而言,谁都知道这年头,掌控神权的祭司才是大黑暗时代的代言人,无论在哪儿都能施展暴行,爱怎么杀人就怎么杀人,想操谁就操谁,所有人都会为你敞开大门,因为你是造神的大人物。 他见过太多被推到王座上的傀儡,成为祭司前也是研究部门的一个管理人员——他知道这黑暗世界的所有规则,那是如此的血腥与精彩,他已经很接近人类最高层的权力了,所以不明白…… 他在房间里徒劳地爬了几步,终于走不动了,慢慢蜷起身体。 塞利安走过去,缓缓蹲下,手里还拿着刀,鲜血滴滴落在那人跟前。 他深深看着那猖狂人士的眼眸,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探进对方正不停流出组织液的脑中,动作温柔地来回搅弄。 他俯下身子,凑近那人的耳朵,无比亲切地说道:“你现在的样子还能玩谁吗?” 对方死前的那一刻仍瞪大眼望着他,内里满是茫然与空白。 他完全断了气息,和那些在王座中,在贫民区的祭台上的人变得完全一样了。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又在祭司的长袍上擦了擦沾到的秽物,随后站起身来。 一直以来紧紧扼住他的不安暂时消退了,是死亡的功劳,只有它才能让人平静下来。 他一下子觉得舒服多了。 第148章 温暖的谎言 第149章 148.温暖的谎言 塞利安回来的时候,绮莉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 “我他妈以为你死了。” 她瞪着他,抬起手迟疑了两三秒,大概是想给对方一拳,但……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塞利安朝身后待命的奴隶们说道:“你们先回主厅,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那群人站着没动,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其中一个才小声地讲:“格尔大人之前……” “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们。”他打断那人的话,继续说,“不过得等服侍完赫卡忒殿下后,你们总不希望殿下跟她告状吧?” 他们立马退开,还不忘行跪拜礼,随后便飞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大概是真的害怕这事发生。 没有什么碍眼的人后,塞利安感到绮莉明显得松了口气——被一群人围着转的体验可没想象中那么舒服,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神。 她缓慢地走到“浴室”边缘,找了个大理石椅坐了下来,过程很艰难,中途还差点滑倒,塞利安赶忙扶住,一副在照顾重度残疾人的谨慎神色。 四周只有水流声,湖面波光粼粼,装饰奢华,眼前就是白骨般的长阶,顺势而下,轮廓在热气间隐约可见。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清香永不间断,闻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场面真有种古老武侠片的即视感。 “你把谁杀了不要紧,我给你加的那个程序能够蒙住他们很久,是老板当初花了几个月时间研究出来的。”绮莉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预谋着如何毁灭世界的危险人物,“你进管理员网络了,对吗?” 她的声音仍旧沙哑,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穹顶的光线有些耀眼,塞利安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袖口,盖住那一点儿的血迹。 他知道绮莉在说什么,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那权限毕竟是但丁给的,自己只用了一点,不然缚神仪式这会儿早就完成了。 “我的契约升级进度被归零了。”她有些难过的说,“灵魂连接也损坏了不少,你的系统情况怎么样我现在看不清了,那个管理员网络……有对你提出升级要求吗?” 塞利安心想,她的状态真是差得一塌糊涂,而她之所以感到悲伤,最大的原因只是自毁的愿望又被搁置了。 “没有,我知道副作用会很大。”他又神经质地抓自己的袖子,说道,“它启动了反向侵蚀程序,又重新给你建了个防火墙,但是进度很慢,只有不到1%。” 绮莉愣了愣,很快就说道:“但丁给的权限是吗?我听老板说过,他在创立divine edy之前曾去下潜区抓过几百个古文明的载体进行研究,大家都说那家伙想做点什么,没想到也介入到管理员网络里去了。” 她注意到塞利安有些困惑的表情,更为详细的解释了起来。 “联邦时期,我父亲在给子母系统进行升级后留出了个享有最高控制权限的框架,那就是管理员网络——但丁虽然被除名了,可他留下来的代码痕迹太多,听你说起来那似乎还有重启的迹象。启示录的人得到的只是我父亲的一部分,他们还进行了多次修补和升级,所以这个空间里有很多系统漏洞跟违规记录,非常麻烦。按理说需要另一个管理员接管,必须得把整个数据库的资料全部检测,再一起集中处理,不然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事……” “重启的话对你会有什么伤害吗?”塞利安说,“如果中途失败了怎么办。那个进度比契约升级还要慢,现在连0.001%都没加,要是需要花个几千几万年的时间……你难道就一直留在这里被他们折磨吗。” “不会的,以前经常发生管理员网络崩溃事件,但丁给你的那个权限……我不清楚跟我父亲相比怎么样,不过应该能解决这地方。”绮莉看着他,语气里只有安抚,“没事的,别怕。” 塞利安看着她,眼里只有焦虑和不安,他只想把她好好关起来,留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回答道:“好,我看全方位检查系统能跟它同化,就是有些风险,如果情况不对劲,我会想办法修补这里的漏洞的,它目前正在还在搜集数据残留和环境信息,我好好盯着,进度会快起来的。” 有一会儿的时间,绮莉没吭声。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乱来的。”他又强调了一遍。 她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片系统网络里还活着的管理员有很多,登入时一定要小心,而且这地方的探测能力比较强,如果数据波动太大的话,格尔他们很有可能会发现你。” “我明白了。”塞利安尽量回答得很乖巧。 “如果你看到了一些锁链或是项圈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权限投影。”她又不放心的说,“不要被发现了,真出意外的话,就在数据检测到的时候强制登出,然后想办法离开。” “好。” 他的表情异常严肃,又担忧地看着她,心想,其实管理员网络提交了好几次升级请求,但他决定把事情隐瞒,因为绮莉肯定不会同意的。 嘱咐好后,那人又近乎发呆般望着面前弥漫着雾气的湖面,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到阿卡姆城。 塞利安当然猜得到,他当然不会回去的——如果这次没跟下来,绮莉很大可能就被一直留在这里了,她的处境只会比在新闻社或是绮家还要绝望,而即使接下来的事都成功了,也很难想象需要花多少时间。 想到这,他就感到一阵苍白的无力感,如果说这种人需要什么谁来呵护,温暖,和她共患难或是承担死亡的结果,自己其实也不是最佳人选。 因为他同样掌控着一个限制绮莉的契约,或许跟格尔他们也没有区别,而且更加阴暗。 塞利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习惯性翻了翻口袋,找到之前在研究楼里顺来的曲奇饼。 眼下当然不是什么适合吃零食的场所,但除此之外,他还能给予些什么安慰呢? “你看。”他把饼干递到绮莉面前,小心翼翼地说,“有好吃的。” 有那么一瞬间,塞利安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如果换成是他遭受了这些苦恼,肯定会什么吃的都不需要,并且还会反胃好久。 但绮莉没那样做。 她慢腾腾地从他手里接过来,拆开包装,把曲奇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挺好吃的。”那人非常认真地评价道 塞利安忽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愣在原地好久,想了想,从对方手里拿走包装,视界内的检测程序立马启动,塑料纸被复刻出好几份。 现在的他多少也能掌握住巴里特的部分权限了,那感觉就像是人类的本能,在饥饿时渴望进食,孤独时希望得到同类的关怀那般,几乎不用太多刻意的控制。 他把多出来的几张纸叠在一块,把它别折成个怪物头颅的模样,就和绮莉影子里爬出来的那些差不多。 他朝绮莉献宝似的说道:“像不像?” 对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在这样一个遍布血腥和压抑的地方,她的笑容仍是那么的灿烂和明亮。 “别要动这些子系统的力量,不过你学得挺快的,”她轻声地说。 “我会处理好的。”塞利安说。 他早就过了送礼物的年纪了,绮莉更和这行为不沾边,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儿时,把自己刚得到的玩具送给最喜欢的同伴。 对方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应,伸手接过来,尽管身体仍因伤痛发抖。 这是他们仅有的那一点温存了,被藏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之中。 第149章 另一个援手 第150章 149.另一个援手 他们跟个小孩子似的玩了好一会儿的折纸游戏,塞利安忽然停了下来,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我知道了。”绮莉点头说道。 到目前为止,二人都还穿着启示录那套的制服,她此时的状态也比在王座上的时候好了些,于是站起身,开始解扣子。 由于型号比较小的缘故,这套制服对于绮莉来说有些紧,她用不上力,手也疼得厉害,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胸口。 “我帮你弄吧。”塞利安说,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那么抖。 那人只得放下手,轻声应了句“好”。 他吸了口气,凑近了些,动作尽可能小心地把绮莉上衣的扣子挨个解开,对方就这么老实地站着。 松开腰带的时候,塞利安眉心猛地跳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随后干巴巴地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你别怕。” 她明显怔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眼中仍能看到一片破碎的悲伤,但笑容却明亮得跟,说道:“我知道,你没想伤害我,永远都不会。” 塞利安脑子有些混乱,点了点头,帮绮莉脱下制服后,暗叹得亏自己当初买了配套的内衣,不然现在的氛围会更让人坐立不安。 “你自己可以吗?”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直视那人的面孔,别过头问道。 “没问题的。”绮莉回道。 “我先去外面,在这待太久那个格尔可能会过来找麻烦。”塞利安又习惯性扯了扯袖子,看起来格外的紧张,“有事你就喊我。” “好。”那人说完,就开始脱剩下的衣服。 他看了眼,觉得心脏都抖了抖,赶紧转身离开了。 走回主厅的时候,那群奴隶居然还跪在地上,看样子是没有谁的命令就不会抬起头,只能等“浴室”里的神沐浴完毕。 塞利安没说什么,更没有赶走他们,这些人也没地方可去,尽管他们在这古老国度内随处可见,数量多得夸张,但生存姿态并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反倒像是随时会被踩死的虫子,只能密密麻麻地躲在角落里,任何明亮的地方都也去不了。 他在主厅里逛了会,最后坐在入口的阶梯上,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包烟,水果味的,点燃抽了起来。 才吸了几口,他脑子里就浮现出绮莉脱下衣服时的画面,整个人又倒吸口凉气,暗叹不妙。 其实刚刚塞利安是想留下来的,格尔之前也说了,他留在这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服侍好“赫卡忒殿下”,所以哪怕帮她脱下所有的衣物,为她擦拭身体之类的行为也是允许的。 不过他还是没那样做。 这感觉实在太古怪,就跟绮莉在绮家的处境一样,她拥有那么多的“家人”——尽管可能背地里都想着怎么把他们杀光,但家人是最重要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 这些人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是她得以生存的证明,好比你私有的财产那般,对于塞利安而言——有关绮莉的所有事他都想知道,试图了解,她身上所有地方他都想看,渴望触碰。 这念头和肉体上的欲望没任何关系,就好像你对自己的所有物想进一步了解一样,无论是人还是物品,所以应该很正常吧? 塞利安莫名感到灵魂内里那股流动着的、对那人的占有欲,它就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潜伏,带着黏腻和血腥的气息。 他想到格尔那副病态且狂热的面孔,又是一阵反胃,觉得自己在某方面和那疯子诡异地贴切,想把绮莉牢牢关在某个地方,不被其他人发现,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安全。 “也是疯了。”他笑了笑,注意到烟已经燃到底,直接把它按在掌心,伴随着血肉间的焦灼感被压成一团,随后丢掉。 他会跟绮莉一起毁掉这个早该死掉的世界的,刚刚在浴室里的时候,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好,他很喜欢,是一种会交托给你任何事的信任目光。 这让塞利安想起一些旧日的回忆,那时候他还在一个非常正常的“副本”中,过着普通人该有的幸福生活。 在还小的时候,他对许多童话故事存有美好的幻想,有时候还跟那些玩伴一起商量着长大后如何成为英雄,然后打败黑暗势力,拼尽全力拯救世界之类的计划。 现在想想这念头的确符合孩子的思考方式,塞利安还挺怀念那段时光的,但它已经离得如此遥远——这些有关未来幸福生活的念头在他成年以后就一次又一次地被毁掉,尤其是来到阿卡姆城后,他能感到它永远地消散了。 他会想办法给自己重新造个美梦的,当然,前提是绮莉也在。 塞利安就这么坐着发了会呆,就在他准备再抽支烟的时候,有个奴隶忽然向他走了过来。 “您好。”她说道。 他愣了愣,抬头看对方,发现这人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个女孩,同时也是刚才那几个地位较高的奴隶之一。 他们的面容基本都笼在衣物之间,平时也很少抬头直视谁,就像你在某种描述古老历史纪录片里看到的那些呆板人物一样。 她突然开口,说的还是非常标准的联邦语,塞利安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道:“你好。” “你跟赫卡忒殿下是从现境来的吗?”那女孩说。 塞利安想了几秒该如何回答,随后意识到这似乎没什么不能讲的,于是说道:“啊,是的,怎么了?” “我叫玛蒂尔达。”她说着,随后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伸出手表示友好。 他有这迷茫地跟这人握了下手,说道:“有什么事吗?” 他没想说自己的名字,这里的人一般也不会问,没谁愿意关心一个奴隶叫什么。 “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过一年只相当于外界的二十七秒,每隔五年就会有批来自现境的人被送过来。”玛蒂尔达说,“赫卡忒殿下是联邦时期的居民吧,以前我在那还有个朋友。” 塞利安看了看她,佯装出一副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话的空白表情,但他也的确没搞懂这人的意思是什么。 接着,他听到那孩子说道, “他叫奥利维弗,跟你朋友一样,也是个杀伤力很强的子系统。” 第150章 还人情 第151章 150.还人情 有几秒的时间,塞利安感觉那句话代表的意思如同深空炸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尽可能表现得更加茫然和不解,他当然要这么做,在这有谁信得过呢。 玛蒂尔达看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跟赫卡忒殿下认识他,因为现在阿卡姆城能利用的古文明载体太少了,只有联邦时代来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过接。”她说道。 “我不太了解,抱歉。”塞利安惊悚地听着,已经想把话题结束掉了。 “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被格尔大人抓到了这里,最好还是别想着逃跑了。”玛蒂尔达坐在光亮奢华的阶梯上,面容看上去既生机勃勃,又显得悲伤和无奈,“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逃不掉的,可以说是一种命运,他们有个专门的名单,出现在上面的‘神’都是精挑细选的。” “我也没……”他说到一半,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好吧,我只是比较担心我朋友的安全而已。” 他知道该怎么回答能伪装得更好,这样说才能符合一个奴隶的角色,但到了真开口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语气比想象中的更脆弱和无助。 “我知道,但你总得适应吧。”玛蒂尔达点了点头,对塞利安说,“还有一件事,‘我朋友’这种形容以后不要再提了。在赫卡忒殿下彻底归位之后,我们只能用尊称,如果被格尔大人他们听到话是要受刑的,这是种亵渎。” 塞利安沉默下来,他想起刚刚自己就在浴室里和绮莉商量着未来的美好打算,二人还玩了非常幼稚的折纸游戏,和眼前的情况对比起来真是太割裂了。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玛蒂尔达说的话,启示录定期从现境绑架批人过来的情况居然也算正常。 因为阿卡姆城实在是太大了,在大黑暗时代刚降临的时候,这片土地的面积就堪比一个大陆那样庞大,并且每年都会向四周增生,长出新的区域。 大部分都是些无人看管的地带,里面还有很多沾染古神气息的感染物,经过常年积累,空间都发生了变异,时空裂缝几乎走两步就能见到,而且还能连接其他位面,跟他妈免费通道似的,谁都能来串门,久而久之它们就变成了下潜区。 其中小部分还是有生命力顽强的种族在居住的,这些地方经常发生怪事,动不动就有失踪案报出,一次都是上千人的数量,但由于官方机构在那没有驻点,所以几乎没人愿意管。 塞利安之前也的确听过一些相关的大规模失踪案,新闻社内偶尔有几个实习员工来自下潜区,他们作为本地居民都对此无感,说搞不好是穿越到别的世界了。毕竟那地方的玩家基数还是挺多的,诸如此类的事发生太多次了,也没人调查。 它们的原由可能是空间裂缝扩张了,种族间自相残杀,感染物暴涨,天性迁居,自然死亡或者真的穿越了,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三无区域里能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世界。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竟然真没人对下潜区提出开发的计划,大家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散态度。 有时阿卡姆城给人的感觉很恐怖,虽然城内夺权无数,可它也不容任何外来势力的冒犯,但有时……你又会发现,其中一些人又仿佛从来不是它领土里的一部分,从诞生到消亡都只是个过场罢了。 “你见过很多联邦时期的人,既然他们都是古文明的载体,难道没有想着联手逃走吗?”塞利安朝旁边的人说。 “绮先生所留下的权限,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玛蒂尔达想了会儿,大概是在找一些更为恰当的形容词,“他们一旦被管理员网络记录,那就彻底和这里绑在一块了。” 接着,她不停地说自己所知道的“神”曾经是如何反抗、挣扎和想尽办法,像是要把这一切的伤口和内里腐烂的血肉展现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很困惑或是冷淡,奴隶的身份按理说就是这样的反应——可他根本做不到。 对面的人说道:“那之后他们就都不想着怎么逃跑了,格尔大人也说,我们在这会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以往那些虚假飘渺的时光一去不回了,想想还真是令人唏嘘。” 塞利安没应话,只是低头看着袖扣边缘渗出的血迹,再次不动声色地扯了扯。 “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比其他人要好说话一些。”玛蒂尔达放低了声音,朝他露出个社交时才有的友好笑容,继续说道。 “赫卡忒殿下和你很亲密,但你们相处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对吧,我之前想了想理由——这事其实挺容易解释的,子母系统之间就是会有种源自本能的爱意产生。尤其是母系统,它们的权限天生就比子系统高级,能力也更强,兼容性更是不用提。” 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笑容都变得更灿烂了起来。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意识到她在暗示着什么,又像是一种威胁。 当初在新闻社的员工楼里时,他经常会遇到一些过来串门的达官贵人,基本都是娱乐圈里的红人,有时候也是过来要八卦报道内幕的合作商、政圈的高层、退休的老一辈员工,或是其他非人的生物。 他们讲话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有段时间塞利安甚至觉得阿卡姆城是不是有很多人对死亡缺乏概念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说话说得那么傻逼,喜欢藏着各种试探和算计。 而这几个小时的经历也让他非常清楚,启示录里的任何人——无论是祭司还是信徒或者奴隶之类的,他们大部分都是狂热的宗教爱好者,对所有看得上眼的“神”该怎么调教——以及怎么玩——都有一套非常完整的理论,尤其是关于绮莉的部分,这些人简直就跟钻研论文似的,而且对她有着很离谱的痴迷。 想到这,他决定不再理会玛蒂尔达,站起身就要离开。 对方的表情仍很正常,也跟着起来,并且抓住了他的手。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事发生了。 第151章 旧日的愿望 第152章 151.旧日的愿望 主厅内的光线一变。 所有还守在门口的奴隶都怔了一下,接着,被隐藏的无以计数终端亮起血红的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就将扫描程序运行起来。 塞利安猛地抽回手,瞪着眼看向玛蒂尔达,那人仍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刚刚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主厅外墙弹出好几块悬浮屏,能看到其中有无数代码般的字符在流动,警示灯亮起了那么一瞬,最后显示“错误识别”。 没人知道启示录的人是怎么把如此之多的检测程序安在神殿里的,这里基本上空无一人,但它们好像早早就等在这里,待到有人漏出破绽,便会立马出现。 与此同时,塞利安视界内出现一团接近星屑般的碎光——他很确定只有自己看得到这些东西,其他奴隶只是左右看了看,就重新摆回跪姿,大概是没发现什么东西——它们在主厅周围飘动了那么会儿,然后聚集起来,场面就像一个梦境中的世界。 这无数极光般的残骸缓缓聚成一个人形。 他在看到那形态的一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奥利维弗。 是在下潜区实验室的那副样子,穿着件整洁的病号服,脸上有血、灰尘和药剂残留的痕迹,依旧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青年模样,图像还是有些模糊——似乎这些子系统载体的形象总是偏向于都市传说中的隐秘和压抑——能看出样子很狼狈,却带着一股病态的暴戾、却又不得不克制的气质。 “如果有谁能看到这录像的话,说明你已经被一帮对古文明非常疯狂的人关进了异空间内。”那孩子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如此说道。 塞利安看了眼玛蒂尔达,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沉默地坐下,目光死死盯着面前虚幻的影子。 在启示录为新神量身定做的神殿之中,这来自旧日记录的身影看上去如此突兀,无所畏惧,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会亵渎到神明。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联邦内出现了大量失踪案,不见的都是些权贵人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我们根据仅有的那些线索一路追查到了一个空间波动特别不稳定的边缘地区……然后发现那个组织对古文明有个非常恐怖的计划。”奥利维弗说道。 “众所周知,高层对于造神的渴望由来已久——但当这念头畸形到了某个程度,它将衍生出另一种极端。” “那个组织的自称为‘启示录’,他们与以往权贵们的手段截然不同,名义上是在效仿‘造神’的实验,但实际只是为了让自己突破人类这一生物的桎梏……寻常的掌控和调教已经满足不了那帮人的欲望了,现在他们想要的是更为全面的占有——比如把某个载体的力量抽空,炼成方便携带的宝具,或是直接作为文明支撑的资源,而那些人所能给予的只是……成为一个被钉在王座上的‘神’。” 他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几声。 “如果人类所追求的至高文明将进化成这种最扭曲和变态的模样,那我们怎么能……” 奥利维弗的影像忽然停住,或许是因为储存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出现了损坏。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画面才恢复正常,他接着说道,“我联系上了一些人,一些同样为这件事感到担忧的好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子系统的载体,愿意提供帮忙——然后搞笑的情况发生了,联邦高层知道这件事后的态度是——‘我们可以跟他们共同合作’。” “我不觉得两个差不多疯狂的机构能生出什么对世界有帮助的计划,而我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只是些贫民、从胚胎时期就在试验管里的人造人和失败者,而那些人呢?他们是给我们戴上枷锁和刑具的主人,拥有好几个世代堆积起的资源。所以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当然也包括我们的生命与人格。” 塞利安无声地看着,觉得奥利维弗那时候的样子简直比他所认识的阳光多了——这张由无数虚幻光点组成的面孔之后,是更多联邦无数张底层人物渴望的面孔,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所创造出的救赎。 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甘心躲在下潜区那么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回着被切割、肢解和腐烂的生活。 如同之前那个来新闻社做客的导演所说,人们观影的重点就是刻意营销——这东西完全可以被捏造出来——那些人类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恳求——所有无数渺小而幼稚的幻想就藏在娱乐圈的商业把戏之中,压在死亡和痛苦的最深处,只能通过这种形式表达。 “说句实在话,我已经差不多要放弃了,但仍有一些人愿意前往那个‘地狱’。” 这位几乎要丧失天真幻想的子系统载体说道,“我接下来要被派到下潜区执行一个任务,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活不下来的,所以你们……你们如何可以反抗的话,尽管没什么成功的机会,但还是尽量去做吧。我只是……没有办法再坚持了,因为那就是人类的天性。” 尽管如此,他仍扮演着无畏反抗者的角色。 在有关古文明无以计数的记载之中,奥利维弗并非没有过其它形象,但随着时间过去,只有这张坚定的面孔在记录之中显得日渐巨大,越发耀眼。 “我明白你们或许会失败。”他说,声音带着难以遮掩的悲伤和痛苦,“所以……我把自己的权限分出一部分,里面还带着很多和启示录有关的资料。我知道的……最终总是会有这样想要反抗的人被抓到这里——人类就是这样,总有人不屈服于现状,即使走投无路,即使绝望到令人落泪,但这是我们的天性,不是吗?” 那耀眼的五彩斑斓的光绕在他周围,这宣告如同神的指令,仿佛是在灾难的中心说出来的,响彻整个主厅。 他的确也算是个“神明”,是联邦用数不清的资源、接近无穷的时间、金钱、资源和希望立起的形象。 塞利安觉得很哀伤,因为奥利维弗那时候还跟自己一样,喜欢做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美梦。 他看着前方的画面。 那孩子扮演着引起战争的领袖,是这场反击中总在宣泄底层人痛苦的人物。 无论在阿卡姆城还是哪里,这世界总会有这样的人,他们的一生只充满了反抗、反复失败与痛苦的抗争,当然不是从奥利维弗开始,但这是一场持续漫长但近乎永恒的斗争。 象征着希望、光明、富有美好未来的走投无路。 这曾属于影视之中、只有英雄般的史诗故事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接近于现实,就在眼前,并将带来真正的宣言 视界之内,那道幻影在虚空之中轻点了几下,随后身周立马亮起无以计数的弹窗与数据界面,密密麻麻地分布开来,宛如突然间亮起的群星,根本看不到尽头。 “所以……趁我现在还清醒的时候,尽管我不想承认,但这是可以继承的意志。如果你也被关进那个牢笼之中,你所爱的人正在饱受痛苦与折磨,那么我告诉你……这是我提供的一次机会,我们这些虚伪的神最后的一次反抗。” 画面随之消散了,主厅内一片沉寂。 塞利安有一会儿没说话,那些碎片自行消融,紧接着有无数被保存好的资料与权限纷至沓来,规划清晰,几乎是一个完整的攻击分类子系统。 “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正在这时,玛蒂尔达忽然站起身,跪下,朝他行了个非常大的礼仪,“赫卡忒殿下应该已经沐浴完毕了,还请您前去服侍。” 塞利安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说道:“谢谢。” 那人跪在那里,仍保持着叩首的姿态,但表情很平静,语气不容置疑。 “还请您……能完成那个愿望。” 第152章 必要的惶恐 第153章 152.必要的惶恐 在回答玛蒂尔达的同时,塞利安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但丁的管理员权限之上。 修补漏洞和防火墙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尽管现在他拥有“垃圾回收站”的大部分权限,能把它当做备选资源拿来利用,可眼下的评价依旧让人担忧。 绮莉虽然一直说他们最后会成功的,但他还是感觉不太对,他觉得那人在撒谎,她总是喜欢说些安慰人的话,以此独自应付整个灾难的后果。 他已经有很多个子系统可用来增强全方位检查的力量了,目前最正确的办法就是继续探索,想办法把这残留的管理员权限进行并且升级,不然他所有不好的预感都会发生。 当登入窗口明目弹出,母系统披着隐蔽程序进入网络并开始搜刮附近的数据时,那个只属于高层的、空洞的数据世界再次在他眼前展开。 他一眼就看到了绮莉说的那些监察程序。 模样很熟悉,就是塞利安在来时路上见识到的那些雕刻,他现在坐着的阶梯表面也有块类似的雕刻。 这些东西就跟戴在奴隶们脖颈与肢体上的枷锁一样,乍看上去真如一只只竖着的巨型瞳孔,狰狞且丑陋——这就是启示录引以为傲的监察系统。 事到如今,塞利安对于古文明科技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层了。 从宏观角度而言,它们就像是潜伏于底下的种子,胚胎发育过程中所汲取的养分决定了最终表现出的形态。而如今,撒播种子的主人则用的是强效激素肥料,他们会想尽办法把其培育成其指定的模样,一旦成熟,这东西就会彻底改变人类现实世界的规则,成为所盼望中的“神明”。 而他所看到的那些王座、祭司们所植入的那机械,亦或是绑在大部分人身上的颈圈,它们的本质都是为了引诱这一驱动。 在塞利安所感知到的数据世界中,这异空间的躯体几乎全被隐藏在加了无以计数防御程序的阴影中,是一座隐蔽且致命的庞大刑场。 那巨物的轮廓就像是某个远古生物留下的一块残骸,不知来源,可体积庞大如星空,化作城市的倒影占据一切,把所触及的土地都同化成一个个塞满大量铁丝、长钉、束缚带和火钳的道具,只用来禁锢深渊之中诞生的“神明”。 它们的命运只有被切割和撕扯,最终化为无数零散的血肉、数据碎片,成为新时代的能量。 他能看到成千上万个不同神只的图案,本源都是“锁链”的样子,就被钉在空间壁上,看上去就像是用来稳固王朝的围墙。 塞利安不由地想起刚才在贫民区里时,绮莉对格尔所说的话。 她真的能领教整个黑暗时代的手段吗。 这座衰败的国度甚至掌握了阿卡姆城无法破解的空间术,并且流速不同,只在现境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曾想那些祭司和信徒只是陷入了盲目的宗教崇拜——比如联邦时期,人类习惯把超凡力量比作神明的体现,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无知和愚昧的味道,但其实不是的。 它的内核始终是如此的残忍,精准,冰冷,而且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们要整个世界,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关心任何一位神所受的折磨、痛苦和变异,它的每一次扩充和蔓延,都是死亡的折射。 塞利安还也感觉到了这座地狱之城中物无以计数的亡魂——那些古文明载体留下的执念,如同残躯一般,不愿离开。 它们就留在每一把王座的表面,在城市的墙壁、天顶和地板之中,形成维持平衡的基石。 这由无数死人尸体堆砌起来的王朝当然可以容纳它们,只要管理员权限不会崩溃。就永远产生不了抵触,他们会把这些强大的力量牢牢锁入其中,等心情好一些的话就拿出来欣赏把玩。 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个半人羊状的新神——那个阿撒兹勒系统——此时呈现出来打景象几乎是透明的,样子没有了原先的血腥和恐惧,只是接近于蝴蝶的薄翼,其中还流转着大量代码字符。 经过如此之多的压榨和索取,它所蕴含的能源早已被榨取殆尽,内里千疮百孔,可仍钉在王座之上,痛苦地持续折磨。 塞利安感知到它的一刻,就有一种极度悲伤的感觉,这个东西快死了。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文件管理的轮廓。 在远处的深层空间内,绮莉那套子系统呈现出一片幽暗的银白,只有冰冷刺骨的气息,就被锁在这座庞大的城市底部。 他想到那几个祭司的谈话,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能量体,就像是艺术品——形容得的确很贴切,它是如此的珍贵,哪怕此时被钉在标本墙上,也难以遮掩那份幽冷,纯净的气息。 也就是在这时,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了。 塞利安听到一声长长的哀嚎,整个数据空间开始崩溃。 它原本的模样就像是沙盘里堆积而起的豪华堡垒,但此时此刻……已经被掏空的粉尘开始了剥离与瓦解,整个建筑群不受控制地消散,迸溅而出的血肉与骨头都发生了恶心的畸变,长出布满肉瘤和孔洞的黏膜。 由于管理员权限的介入,他能切身感到那哭喊着痛苦与绝望的系统内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悲凉,是彻彻底底的阴冷与黑暗,如同刺骨的深渊,让人从头到脚感到对悲惨命运的怨毒与不满。 它是如此的哀伤,就连崩溃的过程都没持续多久,没一小会儿时间便重回寂静了。 原先那个被称为阿撒兹勒的“新神”,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接受索取和刑罚的新系统,终于变成了一具只剩躯壳的残骸。 塞利安立马脱离了管理员网络,发觉现实世界内已经是一片混乱,玛蒂尔达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重新摆出那种俯首的卑微姿态。 他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说着“恭送阿撒兹勒殿下回到归宿”——还有人在哭,只是声音太过虚假,或许只是因为想这么表现而已。 他还听到有人说“我就知道那位殿下支撑不住,那可是足足五十一枚缚神钉的枷锁”,另一个人在说“没事,我们还有塞壬殿下作为补充”之类安慰般的话,这是在说那个可怜的海妖。 塞利安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习惯这样庞大的悲伤和死亡的,大概是见得太多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这么坐着,但在下一刻,灵魂连接内传来一阵显眼的波动。 他在绮莉身上感到了一种极为相似的气息。 就跟那位“阿撒兹勒”一样,是一个系统濒临崩溃、朽毁的气味,是死亡的预兆。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愣在原地,接着他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跑去,中途还滑了一下,摔得很难看。 绮莉正好洗完澡,身上还沾着水珠,看样子是准备找个浴袍擦一下,但显然没成功,所以就干站着准备自然风干。 她头发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赤着身子,一副无所事事的悠闲姿态。 塞利安连滚带爬地跑来,然后停在她面前,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绮莉转头看向他,表情有些茫然。 过了好久,她才郁郁地说道:“你以后可得负责。” “你是不是也要……”塞利安停下来,没能把后几个字说完,他根本接受不了。 对方叹了口气,干脆就这么裸着身子走了过来,凑近他的脸庞,低下身,轻声说道:“我要怎么了?” 第153章 代价 第154章 153.代价 周围安静了几秒,塞利安死死盯着她。 视界之内,他的前方一片极光弥漫,星星点的碎片亮起,汇聚成钥匙的形状—— “我刚刚得到了奥利维弗的权限,一套模拟系统,我现在也能调动‘垃圾回收站’的力量了。”塞利安放轻声音,告诉自己这时候还是保持冷静就好,“它对防火墙的重建肯定会有帮助的,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拿到更多的……”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而绮莉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只是伤得有些重,在联邦时期,我也经常受伤的。”她语气沉静,看上去仿佛真能控制局势,脑子唯一的事也是反抗,“你不用这个样子的。” 塞利安发现自己知道她的表情,很熟悉,他以往哄骗别人时就这样,内里藏着的只有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因为怕对方崩溃。 绮莉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知道她体内那个恶鬼般畸形的奴隶契约有多可怕,知道她已经千疮百孔、濒临死亡,没什么好挽回的意义了。但还是愿意说些好话,给他介入管理员网络的提示,替他制定好计划,好像二者真是经历了多少年生死的战友,所以值得她在如此惨重的状态下还能花精力去安慰。 “如果真的……真的来不及的话也没事。”她看了他一会儿,又轻声地说,“这么久的时间,其实我已经活得很够了,塞利安。” 周围一片寂静,那人的手又在发抖,他只能紧紧攥住。 “我知道,我知道的。”塞利安吸了口气,觉得头有些晕,他朝面前的人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说道,“我先帮你擦身体,不要着凉了。” 他说完,抓着绮莉的胳膊,把她按在椅子上,又跑回主厅,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拿了条浴巾和长袍回来。 “你……”她还想说什么,塞利安根本不给机会,强硬地说道:“你不要说话,闭上眼休息会,知道了吗?” 绮莉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他仔仔细细地把对方的头发擦干净,手指滑下来,碰到那人的脖颈,他们都没有躲开,感受着这一点点的接触。 塞利安专心地看着她,那细微的温暖让他的身体都酥麻了,仇恨、暴虐、愤怒与不安都跟着褪去,仿佛能直接尝到对方的味道。 他不会再跟绮莉说任何和她情况有关的事了,他不喜欢她一副不关心自己性命的语气。 与此同时,他另一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视界内的检测程序上,奥利维弗显然对启示录调查许久,那些资源和资料开放得很多,他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读取完。 他会找到逃出去的方法,契约升级的进度也会很快完成,然后把绮莉带离这个地方,一定可以的。 塞利安光是想到那群人可能会对她做什么,心里就气得直咬牙,不过手上动作还是很温柔。 “你有很多事瞒着我,我能看得出来。”绮莉歪过头,轻轻蹭了下他的手,突然说,“我这种状态也管不了你,不过大概是升级之类的吧——你拿到这么多子系统的权限,它们终究是有副作用的,但只要别碰管理员的升级请求就行,它太庞大了,会直接把母系统的完整度拉满,你不能接受,不然灵魂崩溃就是几秒钟的事。” 对方“嗯”了一声,小心地把她腰间的水珠擦干净——他尽量不往别的地方看。 “如果到时候我已经被拆……”绮莉看着他,又说。 “话说回来,这地方的运作方式跟地狱影业很像。”塞利安立马打断她,语气故作轻快地说道,“它们都是靠其他人的生命作为养分,能造一个完全独立的异空间出来,等我把这地方沉了就把那些技术偷过来。我们也可以在这盖房子、种种田、养养花或者开个篝火晚会之类的?” 那人忽然举起手,大概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累,她就这么搭在他的肩膀上,抬头眨了眨眼,笑得很无奈。 这种感觉真的很亲密。 塞利安看着绮莉,无法移开目光。 她的样子仍有些狼狈,缚神钉留下的空洞也还没好,几乎一身的伤,头发有些凌乱地散着,手指也神经质地不时抽搐,灵魂内里依旧处于难以言明的折磨之下。 那些人只想着如何毁了她的一切,或是用一种较为神圣的方式杀死她,死后还会在她脊椎深处扣入专门用以纪念的铭牌,就跟那些标本一样,象征着荣誉和扭曲的神性。 启示录的人们宗无休止地渴望着古文明庞大且恐怖的力量,可塞利安脑中却都是绮莉以往日常的样子——她喜欢抽水果味的烟,会跟玩偶玩故事接龙的游戏——有时候自己也会加入——她曾说过地狱酒馆里的某款调酒多么的美味,如果这些烦心事事情结束了,她一定要回去大醉一场,到时候想睡多久睡多久,再也不会觉得痛苦了。 而他所希望的的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能照顾她,让她感到不那么悲伤,这要得真的不算多,这就像他曾经也只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样。 可他总是会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幻想简单幼稚,却又从来难以实现。 “你想得也太美了,空间技术是需要管理员认证的,就像这里的——等全面崩塌之后,核心区域也会跟着消融的,到时候剩下的部分能有个厨房大都不错了。”绮莉说。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然后只要你在阿卡姆城过得不开心,我们就能随时离开,我到时还可以——”塞利安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他当然想把这人藏起来,可又觉得这行为跟她那位父亲有什么区别呢。 “等回去后再想吧。”她说,“有关空间技术的材料,新闻社的资料库里都有记载的,你可以找他们要一份。” 她盯着湖面看了会儿,随后又拍了拍他的手,小声说道:“我有些累了。” 塞利安慢慢停下动作。 “那你去好好睡一觉。”他对绮莉说,“卧室就在那个方向,大得跟宫殿一样。我以前在原来的世界看过很多弱智小说,主人公每天都从几千平方米的床上醒来,光是上个厕所都要开飞机,现在想想还真是活见鬼了。” “那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女主角的待遇。”她一脸挑剔地看了远处几眼,缓缓站起身,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慢一点,我会扶着你的。”塞利安赶忙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地说,“烦死了,这地方造得那么大,台阶还多,要是摔了得多疼——” 绮莉笑起来,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 她现在的状态看上去真的不似以往,尽管总说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但没有那种想要自毁灭人该有的死气沉沉——她比起这世间的大部分人都要鲜活得多,会盯着角落发呆,固执地坚守着某个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责任,比如修补空间裂缝之类的破事。 他们不会出事的,塞利安心想,绮莉都这样说了,那就不会出事。 他会照看好她,无论付出多重的代价。 第154章 分歧点 第155章 154.分歧点 这个夜晚注定是混乱的。 整个城市都在为“阿撒兹勒”的离去哀悼,奴隶和信徒们不被允许休息,必须参加祭奠神明的仪式和会议——大部分都是要求你痛哭流涕,表现出对神的逝去是多么的遗憾和难以接受,行为越夸张越好,最好看起来是真的悲伤。 毕竟这地方制定的所有规则都用以巩固神位,固化奴性。 不过祭司们倒都挺平淡的,几乎对某个听起来如此强大的神的死亡并不感到惋惜,大概是习惯了消耗品的更替,就如其他人说的那样,他们还有塞壬作为后备资源。 塞利安把守在主厅外的奴隶们都支开了,他不想绮莉在休息的时间被谁打搅,接近凌晨的时候,玛蒂尔达悄悄过来,说格尔大人在祭司殿内等他,原话还是“清理干净了再过来”。 作为新神的贴身奴隶,他住的地方自然是与寒酸二字搭不上边的,而且就在“浴室”的侧殿,离“寝宫”很近。 他简单地洗了个澡,把身上沾染的血迹清理得一干二净,最后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出发了。 款式和玛蒂尔达的一样,现在看看其实和加长款的睡袍没差太多,就是风格比较的复古,还都是白色的,搞不好设计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象征些圣洁形象之类的。 塞利安完全不想为这种事准备太多,但为了表现更贴切一个奴隶该有的顺从,所以还是花了点时间准备了下。 他跟着玛蒂尔达徒步来到祭司殿,到门口的时候那人就停下脚步,内厅有个黑袍祭司走了出来,吩咐了几句,就把她支开了。 殿堂的空间非常大,但除了用刑的祭台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周围立着的支撑柱和拱门看起来就像巨兽的尖牙,透着险恶凶残的意味,直勾勾地盯着他。 格尔几人就站在阶梯之上,没人搭理一个奴隶的到来,他们正商量着接下来的仪式该如何进行。 古朴的祭台上摆放着无数的火钳、枷锁、铁丝、试管、手术刀或项圈,在穹顶明亮的光线下,无数刑具散发出璀璨宝石一般的光晕,带着窒息和压抑的气息。 在格尔面前悬停着的全息屏内,是林林总总的代码,是这个国度古老、畸形又极为强大的血肉和骨骼,被她牢牢握在手里,无法挣脱。 塞利安还能看到管理员网络的分屏,里面正是一片狂热的加载状态,检测程序不断闪烁和提示,所监管的区域就像气泡那般浮动起伏和崩裂。 那里有无数人的面孔,是古文明所养育的狂热、冷酷而不惧死亡的信徒们,他们崇拜神明、钟爱任何有关献祭和毁灭的事物,脸上总带着对远古力量的渴望。 在他们的眼里,生命的终结只不过是靠近神只的一种途径,死亡过于根本不存在,而且被藏在现实的黑暗之中,透着股遥远、腐朽、绝望又寂静的黏腻气味。 格尔在屏幕上看了几眼,伸手一划,所有的限制——那些套在奴隶脖子上的项圈、枷锁、和篡改权限等等——全部再次加重。 那是近乎无穷的执行代码,正以种疯狂的趋势增长着,是下足以点燃整个世界的燃料。 “阿撒兹勒的载体也太脆弱了,我们计算后的维持时期是三千年,没想到这孩子只撑了不到两千年。”其中一个祭司在屏幕上按了几下,随后弹出一个实时录像,能看到许多信徒正跪在那位“神”的尸体面前,无不叹息哭泣,但没人觉得场面有多么的悲伤。 “这年头留下来的子系统实在是羸弱不堪,还是联邦时期那些是一个分界线,大黑暗时代又是一个新的界线。” 消耗品的崩溃并未激起太多的反应,对他们来说,造神只是日常游戏里的一部分,如果有谁死了,那就换个新的就好了。 “之前出现的反侵蚀程序找到来源没?”格尔打开监管列表,里面是整个城市居民的信息,还是他妈的实况跟踪状态,有那么一刻,塞利安先看到自己的,下面紧跟着的就是绮莉。 “技术部的那几个饭桶一直说在查,但根本找不到启动的来源在哪。”那个祭司耸了耸肩,一副不得不去处理棘手问题的无奈口吻,“要我说啊,就别整什么缚神钉或者归位仪式了,我们直接粗暴点,把赫卡忒拆散了。” “她体内还有绮先生的奴隶契约呢,不是说拆就拆的,如果弄坏了那位可是会问责的。”另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拿了瓶酒,两条腿晃来晃去,眯着眼睛看周围的人,样子好不享受。 “把权限分给我们的不就是他,况且‘好好惩罚’的命令又不是我们主动提出来的。”那祭司看着分屏里发生的狂欢和献祭仪式,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点子,语气都兴奋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我们连凌迟都还没试过呢,反正现在的空间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到时候提前在赫卡忒体内装个回溯程序,玩够了一键复原。如此重复个几遍,我看她还能不能维持硬骨头的样子。” 他停了一下,转头去看格尔,问道:“大祭司,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没说话,塞利安心想,她可能是觉得这想法太无趣了,作为掌控神权的最高层的那一类人,她肯定试过无数种令人跪下求饶的刑罚——好吧,但凌迟这个实在是太恶心了。 那人又问了好几遍,说如果觉得没意思的话可以加点开胃菜,比如叫几个信徒过来好好把玩赫卡忒殿下的神体——这节目肯定会受到推广的,绮先生大概不会同意,不过只要不说出去就好了。 就在这时,格尔关掉面前的悬浮屏,侧过头,盯着提出意见的那个祭司。 她像是隔着这虚无空间的屏障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轻声地说道:“哦,这么说起来,你觉得自己比我或是比绮先生还要懂得如何控制手下的工具?” “我们总是得把她杀了的吧。”对方仍对比津津乐道,“绮先生玩的是思维控制那套,用‘爱’来捆绑这些玩具,你听我的——我们在所有人面前毁掉她的尊严和人格,这事赫卡忒以前肯定也经历过的——” “我们把画面拍摄得色情一些,再加点比较伤感的配乐和旁白,告诉所有人‘神’也不过如此,他们会因此感恩的。在那之后,无论她有多么清高的性格,都得俯首臣服。” 格尔挖了挖耳朵,侧着头看他,大部分情况下这人都面带微笑,像一张挂在脸上的面具。 她就这么专注着看着声音越来越小的祭司,突然间站了起来,随后从那坐在台阶上的人手里抢过酒瓶,走了过去。 其他在谈论问题的祭司都默契地闭上嘴,移开目光,没人再看这方向。 第155章 坠落 第156章 155.坠落 格尔是个用刑的专家,这事塞利安在王座上就认清了,现在更是对这印象加深了不少。 其他穿白袍的家伙和他配合完美,显然也是本行业的精英角色,无论是把酒瓶挤到进那人食道里时的时间还是力度都极为准确,动作娴熟,非常擅于控制节奏,能保证受刑者先痛苦个好一会儿再死掉。 ——但毕竟周围没太多观众,他们也不允许受刑者求饶或是忏悔之类的。这是一次警告,对神权冒犯的惩罚,不管当事人怎么挣扎,结果都是注定的。 唯一区别就是那个在台子上生不如死的家伙变成了高贵的祭司,按照规矩,他被抬起上去了,就非得流点血,让神愉悦不可。 塞利安仍站在阶梯的最下方,看着祭台上变得血肉模糊的东西,心想,这地方现在倒像个专门提供变态演出的舞台,它之所以有那么多个,或许就为了保证祭司们心血来潮时能立马表现一下精湛的切割技术。 而这就是他们在的地方,血腥就是是这腐烂世界的基调。 最终,台上的已经不似人形的那滩玩意连最后的呻吟与呼吸也消失了,彻底寂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祭司殿里有谁说了句:“塞壬的系统很不稳定,她精神错乱不是一次二次的事了,要重新换个人选吗?” 其他人都没说话,格尔正用酒洗着手上沾到的血,她白袍的大部分都染上了之前那名祭司的骨渣、皮肤和内脏之类的东西。穹顶迷乱的光线映在这人的眼瞳中,几乎可以看到其中压抑、苍白、血淋淋的灵魂。 几分钟后,她总算收拾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海妖之所以总是精神错乱,是因为你们当初玩得太过了,把她一部分脑子取出来的提议是哪个傻逼说的我就不挑明了。” 她阴沉地盯着周围的祭司,眼瞳幽暗看不到底,像一簇燃烧殆尽的火堆,只剩下残留的余温和灰烬。 “想办法把她的族人也抓回来吧,迁移的速度不快,这会儿功夫他们到不了下潜区的。”格尔想了想,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法,“这类种族脑子里想着的只有‘保卫家园’的白痴年头,他们对纯血种同类很有责任心,塞壬的载体也是这么个脑子,尽管她只是个混种。” 她顿了顿,又划出一个全息屏,点开一个“药剂大全”的程序,在列表里看了好几秒的时候,随后把配方资料拉了出来,调给其他人。 “用这个就行了,能把使用者暂时变成对同类血肉非常渴望的怪物,她的皮肤会先开始融化,然后是骨骼和内脏,最后变成一张长满嘴巴的肉泥。”格尔打了个哈欠,一副对此提不起太大兴趣的慵懒模样,“起效后就把那海妖关进笼子里,饿个一段时间。然后先把她母亲丢进去,让她一点点地吃……” “等药效结束,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就不会再精神错乱了——能在意的东西都进肚子里了,还能怎么崩溃呢。” 周围安静了好几秒。 “这会不会……就是……”身旁的某个祭司喃喃说,“她肯定是逃不走的,但如果因为这事彻底疯了,我们又得找——” 那人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对方立马改变了言辞,同时弯下腰,无比虔诚地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也就是在这时,格尔才把目光转向塞利安,她露出一副才注意到有人来了的意外神色,随后扯了扯袖口,微笑着说:“原来是赫卡忒殿下的贴身奴隶,到了也不说一声,真是见外呢。” 他站在原地,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对方。 “哪里舒服就坐哪吧,在这没什么需要注意的规矩。”那人说完,就这么踩着满地的血浆往阶梯下方走,“还没吃饭吧?这么晚还在照顾殿下真是辛苦了,有想要吃点什么东西吗?正好我也饿了。” “不用,谢谢格尔大人的关心。”塞利安轻声地说,又俯下身行了个跪拜礼,他当然不觉得对方说“不必在意规矩”这话有什么可信度。 “哎呀,你真是……”她笑得更灿烂了些,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看样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叫我格尔就行了。” 接着,塞利安听着对方形容起阿撒兹勒的离去对整个城市带来了多少的负面影响,这年头植入个新系统有多么不容易,以及自己为了复兴古文明付出了多少血泪,说得惟妙惟肖,实在是富有感情。 “我们之前对赫卡忒殿下的归位仪式讨论了好久,你也知道她脾气多坏。”格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希望你能帮忙带个话。” 然后她也没管对方接不接受,就说了讨论出来的结果。 塞利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我……我不太明白。”他干巴巴地说道。 那群站在祭台上的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正在收拾同事的尸体,身上沾了一大片的血,他说:“怎么了,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但这事……”塞利安还想说什么,格尔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看你不是可宝贝赫卡忒殿下了,这事你来做的话,她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她笑嘻嘻地说,又转过身问其他人的意见如何,他们都附和着说“完美极了”,“这事在以前还没发生过”,“让他接近殿下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以及“别人想要在旁边看都是个奢求呢”。 “我就喜欢这种经历了重重困难,充满血和眼泪的‘好朋友’关系。”格尔吃吃笑道,“你想想,你为了她不惜成为奴隶,所以殿下得好好奖励你啊。” “看他那么瘦弱,可别到时候连缚神钉都握不住吧。”又有人说。 “应该不会,这人对空间波动还挺有适配性的,到现在都没出现崩溃的迹象。如果不是资源不够,我觉得可以进行移植手术,把他培养成第二个‘哈迪斯’。” “这种事以后再考虑吧,我倒想看看他亲自对赫卡忒殿下用刑时的画面会有多么的壮观。” “肯定很感人,神性会得到前所未见的表现。” “我们得好好记录,说不准能拍部电影呢。” “那也得等调教结束后。” 这班名义上多么尊敬神的祭司们舒适地坐在平台上,讨论起变态而恶毒的话题。 塞利安听得头皮发麻,这世界是那样的虚幻,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对了,你要是觉得太勉强的话,我们也有其他方案。” 在他面前,那位衣冠楚楚的大祭司又说,语气轻快而冰冷,好像此事真的不值一提,哪怕听起来多么丧心病狂,也只是司空见惯的一部分。 她看着塞利安,接着说道。 “用刑不想做的话,就跟她上床吧。” 第156章 奴隶该有的样子 第157章 156.奴隶该有的样子 祭司殿里一片死寂。 塞利安张开手掌,又紧紧攥住,不确定是否在调动什么程序,但这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垂死挣扎。 他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他从来都是个懂得该去做什么的人,那感觉如同天性,仿佛身体里拥有自保某种机制,即使生活在阿卡姆城这样的脏水之中,也不会轻易崩溃,不会迷惘。 但当来到古文明的时代,他总算明白什么叫穷途末路——你无计可施,只能把仅有的那点尊严和人性交出去,让高位者仔细品尝,然后碾碎。 好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听到格尔说道:“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呢。” 那人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但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很遥远。 “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能和赫卡忒殿下发生关系,一些必要的接触我是能容许的——除非我想让你操她,不过她应该很难接受,到时候可能需要一些药物的刺激。” 她盯着面前的人,又说了一些如果那件事发生的话会有怎样的细节,接着从怀里拿出个注射器,笑着说道:“对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好东西。” 塞利安心想,古文明权贵们之所以破灭的最大原因或许就是思维上的混沌。 他们根本无法区分仇恨、感恩、痛苦、毁灭、性或是忍耐……在这些人眼里,构造生死之间的因素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那对永生力量的贪婪让其他所有为人的情感粉碎,只留下欲望本身,并最终化为恶意的混沌。 他们就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沉沦进去,然后异变得成畸形的人皮怪物。 在直面这种生物的时候,正常人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穹顶的光线暗了不少,使得塞利安站在阴影中,他尽可能用一种平静的表情看着悬在面前的注射器,是市场上最为常见的枪式款,对准需要注射的部位,按下扳机就行。 “放心,这不是什么会让你丧失人形的毒药——不过也差不多吧,你可能会觉得有点疼,反正人类生长的过程中总是会伴随疼痛的。”格尔说道。 塞利安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来,日光灯的暗影下,他看上去像是个没有情绪的傀儡。 接下来的几秒,他完成了注射,并且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东西有很大几率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样子仍旧平静。 有两个祭司从平台上走下来,就跟原先在王座上发生的一样,他们非常熟练地把塞利安按在地上,迫使他做出下跪的姿势。 接着一个义体植入者拆开自己的面部,在一堆电网和控制模板间划出个悬浮屏,他抬起头,努力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是“奴隶系统模拟实验”——在画面的另一侧,有关他肉身的数据都清清楚楚呈现出来,可以随便更改,变成这些人想要的样子。 格尔在一旁看了儿,走过来,推开还在调配的副手,点开感官面板,把里面所有的数值都调到了最大,然后按下启动选项。 这一瞬间,那无形力量顿时拥有了实体,宛如一张遍布铁刺的巨网,猛地钻进塞利安头脑的最深处,骤然缩紧。 他闻到一股接近肉制品烧熟的味道,那东西仍未停止,继续进行着切割和灼烧,动作粗暴,好像在清理什么毫无意义的垃圾废品。 他咳了好几下,地上被溅的全是血,还有很多散着热气的液体从眼睛和鼻子里流了出来。 塞利安不记得中途发生了什么,就连怎么失去意识都想不起来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倒在地上,体内流出的血把衣服全弄湿了。 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上的崩溃,停不下来。 那群人正将屏幕里的数据挨个记下,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场面看上去就和某种变态实验室的手术一样血腥。 “绮先生的奴隶契约真是完美,我们已经尽可能模仿了,但还是做不到他那种高度。”有人说,“把感官面板收回去吧,再折腾下去这人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也是,赫卡忒殿下毕竟还没完全走完归位仪式,她不会想看到自己的贴身奴隶被我们活活玩死的。” “帮我拿一下另一款药剂……好,就这样吧。”这一次是格尔的声音。 过了三四秒,有人揪住塞利安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随后又注射了什么。 那人看他的面孔,忽然笑了一声,回过头跟身后的祭司开了个谁都不会记住的玩笑,接着问道:“知道你在哪里吗?” “知道。”塞利安小声说,“在祭司殿。”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吗。” “接受……接受神侍的调教。” 回答得简直太完美了,他听到几句讨论,那群人在说“还挺听话的”,看样子很满意。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能令人愉悦的答复,所以就这么让他们折腾。 只需要顺从就好了,他很明白这套流程,然而这古老国度所造出的奴隶系统,比塞利安想象得更加变态。 这些人开始问一些更为隐私的问题。 “你跟赫卡忒殿下是什么关系?”格尔把感官面板重新唤出,尽管之前说过再折腾下去可能会出事,但她这么做,没人能有反对的意见。 “是好朋友。”塞利安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哦。”那人看了眼数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这问题有些不符合氛围。 他迟钝了一下,不确定该怎么回答,想搪塞过去,但就在下一秒,捆在他脑子里的网再一次缩紧演变为更加强烈的侵蚀。这惩罚毫无预兆,仿佛有无数沸腾的铁水顺着耳道灌入,只为了把触及到的所有血肉都毁掉。 塞利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身后守着的两个祭司立马抬起脚,用力踹向他的后背。 “我不知道……但她对我很好,很温柔,会安慰我。”他结结巴巴地说,语言几乎要碎掉了,“我们都挺……挺惨的,但她还是愿意表露出善意,所以我想更靠近一些,如果能留住她的话就最好了……” 他没办法隐瞒,只能开口,这个东西普通的契约程序不一样——是根据那位绮先生留下的蓝图进行改造后的产物,无法避开关键问题,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如实回答。 塞利安必须配合,他要保住全方位检查系统和管理员网络的秘密,他们只想得到一些情绪上的控制,确定他是否愿意保持顺从,只是这样。 祭司殿里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沉默,所有人都在检查数据。 “赫卡忒殿下是位非常仁慈的神,她不只是对你,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很照顾。”格尔盯着感官面板看,不知在想什么,“她对你再好,也只是施舍罢了,看来我得让你认清这个道理。” 接着,那个奴隶系统对他的身体开始了调整。 第157章 会回来的 第158章 157.会回来的 下个瞬间,塞利安视界内弹出近乎百地个风险提示,发了疯似的提醒着“违规代码侵入,请您立刻启动检测程序”——他全部无视了。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到了某段记忆的消失——那是一个劫后余生的雪天,他不在现境的哪个地方,而且深层地狱——他和一个人坐在刚造出来不久的公寓楼里聊天,建筑还没有天花板,因为太赶了。 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那些美好记忆,是不管怎样都得保管好的东西,他怎么能丢掉呢——那地方就像是文明落寞之后的荒原,没有太多的生机,只有漫天大雪,他们在畅聊未来的计划,还做了热气腾腾的食物,绮莉就在身边。 整个记忆的轮廓都是真实且鲜活的,塞利安甚至还能想起那人守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太近太亲密了,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朝抱怨深层地狱的不规则性……接着一切的相关的记忆都破碎了,最后变成灰白、烧焦骨头的色彩。 他坐在血泊里,有那么一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然后想要寻找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找不到。 那些短暂的温存,那些体验到彼此温暖和善意的感受……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灰白无力一片基调。 其实像他这样人都知道,这年头你想要活下去,不牺牲点什么是行不通的,那些死掉的、被毁掉的也基本都是你珍惜的一部分宝物——你得出卖它们,才能换取一点点机会,尽管最后还是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塞利安想起初到阿卡姆城时,上级编辑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人说这城市就是为他而准备的,因为自己早就从骨子里都烂掉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大黑暗时代嘛,合家欢的结局是不可能有的。 他不介意活下来的方式多么的狼狈和丑陋,或许还会沾着很多同类的血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可此时此刻……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整件世界都是个血淋淋的噩梦,只能朝着死亡的无底洞滑落,像是没有人清醒过似的。 但在另一个层面上,塞利安又觉得自己很清醒。 他明白这情况的出现是因为什么——那个奴隶系统,损坏了他大脑的一部分,是彻彻底底的毁灭,就跟那个海妖经历的一样,他所藏起来的、那些温暖至极的东西,只剩下灰白的残骸。 “现在你才是万千奴隶中的一个,我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身份,赫卡忒殿下愿意靠近你,只是因为她为人善良而已。”又有个祭司说。 “我知道了。”他用很小的声音回答道。 “你居然想要霸占一位神,简直是荒谬,你是奴隶,尽管她也是另一位大人的奴隶,但你是最底层的那种,懂了吗?” “我知道了……” 祭司殿里弥漫着血的味道,这整座城市的血腥味就没淡下来过。 塞利安呆呆地坐着,麻木地听他们讨论了一番奴隶系统的适配性,听上去非常满意。 “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阿卡姆城的缘故,所以没有什么排斥性。”一个祭司说,“这套系统的成长性还需要改进,以后就把他当作主要试验品吧。” “是啊,咱们可得好好培养,我们每次提到‘赫卡忒殿下’的时候,他那情绪波动简直是太恐怖了,必须得注射了抑制药剂,才控制住数据,看来是真的喜欢——” 他说完,又凑近塞利安,警告道:“格尔大人之前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我现在再重复一遍,不管赫卡忒殿下跟你有多好,你都不能跟她发生关系,知道了吗?” “我不会那样做的……”塞利安低下头,姿态卑微得像个真正的奴隶,说道,“我绝对不会再碰她了。” “哪怕是她要求也不行,因为你没那个资格,你配不上任何人,懂了吗?” “我知道了。” 他反反复复回答着相同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最为精准的数值,过程枯燥且单一,但塞利安没有透露最为重要的东西,他耐心地回答,尽可能不说错一句话。 绮莉放在他身体里的隐蔽程序真的很强大,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半点端倪,他心想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满意吧。 “情绪波动太大了,看着好烦。”这时,格尔忽然说道,“再清除一下记忆吧。” “可能会承受不住。”身旁的副手提醒道。 接下来的对话塞利安就听不清了,他失去意识了好一段时间,随后连续的几次杖击让他清醒过来。 这一次的清除技术足足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那些人对于绮先生发明出来的奴隶系统简直是爱不释手,所以愿意浪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在一个奴隶身上。 夜色越来越深,塞利安大脑越来越空白,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在他认为自己就要被一次次的清除技术折腾死时,调配终于结束了。 格尔满天欢喜地抱了抱他,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兴奋地说:“你现在就是我最爱的子民了,我可要在赫卡忒面前好好品尝你。” “记住了,等回到神殿之后,不要触碰赫卡忒殿下。”副手一脸惊悚地看了眼他们,清了清嗓子,故意朝塞利安说道。 “赫卡忒”三个字让他怔了一下,这感觉很陌生,好像那人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他花了点力气去想,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好了,你先回去吧。”格尔拍了拍他的脸,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 塞利安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得到了暂时的自由,随后站起身,默默地离开神殿。 衣服上都是血,太滑了,他走到门口时又摔了一跌,没人在意,大家都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了。 他看到祭司殿的门口跪着好几排人,队伍的前面有个筛选用的悬浮屏,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那些人也要进行调配,但跟他没什么关系。 塞利安穿过人群,中途有谁叫了一声,他没搭理,离开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认识那人,对方就是陪他过来的一个奴隶头目,怎么刚才完全没想到呢。 他走在回到那位赫卡忒殿下居所的路径上,整座城都在传出哭声,空气里也浸着腐烂血肉的味道。 他感到非常的冷,不知原因,寒冷像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他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想不起来是什么。 虽然塞利安有地方可回,也有事可办,但他还是找个块空地停下来,觉得自己忽然走不动路了。 他知道接受那套奴隶系统会带来不可逆转的损失,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不过没关系的——他心想,起码管理员网络的秘密保住了,他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难过的事,想不起来的话也无所谓。 而且……而且巴里特的权限也还在,肯定能有办法把那些记忆找回来的吧?这只是大脑里的损伤,母系统的兼容性那么强,或许早就有备份呢—— 他突然跪倒在地,扶着墙,几乎没法站稳,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崩溃,这么的冷。 第158章 忘却 第159章 158.忘却 不会有事的,只是一些记忆罢了,塞利安心想,哪怕最终也不回来都没关系,这事儿的结果怎样都没有关系,他只要……好吧,他还是没想起来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种空白的时刻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不知为何,只要在古城之内,他就有种坠入陌生领域的无助感,实在是令人紧张,头皮发麻。 塞利安愣愣地跪在地上,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想到很久以前,他坐在公寓阳光明媚的观星台上发呆。 似乎是刚到阿卡姆城的那一天,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个居所,然后蜷在椅子里,看着街上疯狂互食的人群,听着那些惨叫和病态的欢呼,哭得一塌糊涂,可却并不是因为它们。 是因为太渴望回家——他意识到那时的眼泪代表着什么,是一次一次想脱离这世界的念头,怎么也忘却不掉,而这渺小的愿望已经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哪怕现在,他还是想要回家。 塞利安擦了擦脸上干掉的血块,站起身,离开身旁刻满壁画的墙壁,继续穿行在这片骨架轮廓的城市,即使这地方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他能听到居民们对逝去“神明”的哀号和哭喊,太虚伪了,这真是个令人反胃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看视界内整合出来的资料,大部分都来自管理员网络和垃圾回收站的共享权限,在这个如此黑暗的时刻,塞利安尽可能找回以往的冷静。 到了现在,他所读取的古文明知识已经多到无法形容,原本看上去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和字词也变得格外的清楚,易懂。 他已经能理解那些“神力”运行时的机制是怎样的,也明白了神殿构造的原理,仿佛这些东西就是天生长在脑子里似的。 塞利安思考着——奴隶系统,限制程序,侵蚀代码,祭司们的造神基础,管理员对子母系统的控制——他什么都没了,除了这么多的权限之外,但旧日印在灵魂中的执念仍在倔强地呼吸,没有死去,在更深层接触到这片痛苦之地后变得越发的恐怖。 他有了个大体的方向,那会……非常的疯狂,只是需要花点时间进行试验。 不管这其中的手段多么血腥,他都要彻底沉了这座城市。 而在这之后,他会得到回家的机会的……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怀念和温馨的感觉,心里弥漫着的只有压抑的愤怒,对任何活着事物的厌恶和仇恨,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在这城里出现,他都要杀了。 他不在乎完成这一目的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有可能是同归于尽——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血债血还。 塞利安边想着怎么实行下一步计划,边往神殿的方向走去,接着就有群刚接受完调配的奴隶从身后跑来,步伐很快,像是要赶着参加某个绝不能错过的仪式。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伙人看了会,听到有人在说“第二次归位仪式,赫卡忒殿下已经醒了”—— 啊,赫卡忒。 塞利安重复想着这个名字,感觉很熟悉,却又有些遥远。 接着他就想到自己的身份,是这位新神的贴身奴隶,是格尔钦点的神侍。 他当然要跟过去了,这想法不容置疑,非常清晰。 对方是古文明的“赫卡忒殿下”,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力量强得无法形容。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她……他想到很多相关的事,于是也加快了脚步,跟上那些奴隶。 而当那人的面孔再脑海里浮现时,塞利安莫名想到雪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祭司殿离神殿的确有够远的,他走了接近两个小时才到,归位仪式也正好开始。 信徒们老早就聚在门口,朝着“寝宫”的方向跪下,表情虔诚圣洁,好像已经得到多么庞大的净化那般。 作为一个神的贴身奴隶,有那么一刻,塞利安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要行个大礼之类的,但他伤得有些重,想想还是算了。 他越过人群,继续往神殿深处前行,同时思考着目前掌握的信息。 他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生长、空气永远弥漫着的血腥味、建筑的色调和信徒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是古文明庞大技术的一部分,它所创造出来的这些数据是放射性的,并且能在人满深处扎根扩散。 那些系统就是这样和载体绑定在一起的,尤其是子系统,数量极多,几乎像是黏在蛛网上的虫卵,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孵化出来。 寻常人的身体难以有效处理古文明提供的数据,所以无论是联邦时代还是远古时期,他们都会进行多次的改造,让载体可以用这种方式迅速掌握极为复杂高端的情况,并如控制手脚般操控那恐怖的力量。 当塞利安开始思考这些词句时,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新闻社的员工区,心想,如果能搜集到空间技术相关的权限,他或许还能联系到外界——单论实力而言,编辑部的老一辈们肯定是靠得住的,但得拿出相对应的报道出来。 他已经没耐心等后台的反侵蚀加载完了,那过程不知道得耗多久的时间,他会从管理员网络的权限入手,在整个城市的防火墙上做点文章。 这东西埋得很深,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形态也在发生着不规则的变化,如果强行接触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一些伤害。 但只有连接到整个空间,他才能弄出大规模破坏,这就是塞利安目前最想要的。 他在阿卡姆城能活这么久,最清楚的事就是得把手里的武器牢牢握住。 他必须拿到更多的权限,哪怕是碎片也没事,起码“复制粘贴”在数量上不会有差错的,只要一步一步融合和同化,再确保那些信徒和祭司不会能逃到别的地方去——至于那个“赫卡忒殿下”,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只想着把她完全钉在王座或者更为适合的刑架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碎掉了。 理论上来讲,那人也是个不安定因素,塞利安需要更多的力量,所以也不怎么希望她真的死掉,但这些“神”能有什么好的下场呢,如果真救不回来也情有可原。 这与接下来的毁灭计划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他想到的时候呼吸却开始艰难起来,还觉得心里有点空,像是缺失了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 第159章 第二次 第160章 159.第二次 塞利安迈进神殿的大门。 两侧巨兽尖牙一般的支撑柱上雕刻着极其复杂的纹路和图案,错乱却又显得精美,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真是件艺术品。 人体的轮廓纤细脆弱,被一笔一划地印在表面,内里演示出来的黑暗故事如同噩梦,是某场献祭的描绘,在穹顶的微光之下整个空间都像是在燃烧。 一个血淋淋的地狱。 大概是为了让第二次归位仪式更有史诗感,祭司们还特地叫人重新布置了一番神殿的美景,此刻主厅在无以计数图腾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和静谧,宛如一个别样的天国之境。 这是古文明新神的巅峰之地,又如同神话中奥林匹斯山的顶峰,但没人知道那神权之下藏着多少腐烂的血肉。 无法想象那些奴隶建一座这样的神殿要花费多少的精力,而且这城市的建筑群基本都是由它构成的,奢侈、璀璨、但却冰冷且没有意义,是空洞的枷锁。 塞利安又听到一阵极为喧闹的欢呼声,仪式就要开始了,他继续往前,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很刺鼻,像钩子一样,仿佛能直接钻到人的五脏六腑里。 他不确定这东西的来源是什么,估计是祭司们用来控制神的另一种手段,让人有种窒息感,光是闻到就觉得很不安,好像有个项圈被人故意拴在了脖子上,并且越来越紧。 他加快步伐,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些跪拜的信徒和奴隶,在他们的最前方,那位伟大的“赫卡忒殿下”再一次坐在了王座之上。 她身旁已经悬浮了好几个全息屏,款式非常先进,屏幕里无不流动着用以检测的字符代码,足足有七名义体植入者守在一边,正分析着数据。 还有些祭司打扮的人在跟底下的子民宣告神词,另一部分神情肃穆地端着托盘,里面的东西都是只有在手术室才会出现的工具。 塞利安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荒唐跟违和,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太虔诚了,但核心却又是一片冰冷黑暗,仿佛只是因为要这样做,所以才会行动。 绮莉就穿着之前换上的白袍,头发仍有些湿,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开始移动,空洞且茫然,最后在塞利安身上停下。 这一刻,他能感到对方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是一副不确定眼下状况的困惑表情——他面无表情地回视,心里忽然有种诡异的反胃感,但只是转瞬即逝。 没什么奇怪的点,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这地方出现的“神”总是比较特殊,所以他们的待遇就是要惨一些。 塞利安强行打住自己的念头,继续往前走,绮莉仍盯着他,目光没有一丁点的挪动。 格尔就蹲在王座的一旁,手里还拿着不知道谁的脊椎,显然是打算把这东西当成鞭子使了。 她注意到二人的对视,回头看了眼人群,笑着说:“哦,你的好朋友终于回来了。” 绮莉这才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那人对这反应也习惯了,只是朝塞利安招了招手,命令道:“过来。” 他沉默地走过去,王座上的人盯着面前的虚空,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看你挺喜欢这家伙的,所以把刚研发出来的奴隶系统种进他脑子里了。”格尔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慢悠悠地说,“他还挺适合当狗的,自从把记忆清除了之后,就比你听话多了。” 绮莉一字也没说,好像自己就不存在于此地那般,但还是打量了塞利安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他的情况——她的处境明明更糟糕,但看他的目光就像是还有机会拯救一样,并且愿意为之负责。 格尔假心假意地哭了那么几秒,随后觉得这行为太无聊了,又朝身后的人说:“行了,你就在这陪赫卡忒殿下吧。” 塞利安低声说了句“明白了”,就这么停在原地。 绮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回以个礼貌的微笑。 对方叹了口气,重新对着穹顶发呆。 她目光再次空洞起来,透过雕刻着神迹的天顶看向另一片虚无之地,就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深渊,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在绝望、血腥的世界里等待着刑罚。仿佛是一撮渺小的灰烬,轻微而不脆弱,注定这么一直受苦,直到被彻底碎裂,吞没。 格尔把手里的脊椎挂在脖子上,跟其他祭司一起查看绮莉此刻的信息,每一串新数据的显示窗口都清晰无比,甚至还保留了阿利吉耶里新闻社的字样。 “他们的契约程度没那么深,密匙的限制也只在肉身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一个副手解释道。 “看来是放养式的王牌武器啊,这手法和绮先生比起来简直是一样温柔,当初你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呢,如此平缓的控制技术早该被淘汰掉的。”另一个人说。 塞利安听着那些人的谈话,事情都在预想之内,但他不知为什么又觉得不安和紧张,就连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冷。 格尔划出个控制面板,里面的程序加载了几秒,随后显示出一个“检测可取资源”的提示框。 她盯着看了会,走到绮莉跟前,忽然抬起手,狠狠揪住那人的头发。 “你这套系统受损度也太大了吧,我还得先用模拟系统给你修个镜像程序出来。”她说,“那可得花不少精力……还不如直接把你炼成宝具呢。” 塞利安思考这人话里的意思,他明白对方在表达什么——一种更为极端的利用途径,难以想象古文明的高科技到了这里会变得如此狂暴和血腥。他们会用一次次改造手术取走载体的器官和肢体,有时候还包括大脑,当与适配的容器绑定后,他们就能把系统彻底剥离出来,制成名副其实的“武器”了。 格尔又抱怨了几句,随后放下手,接着去看检测出来的新数据。 王座上的神明扭了扭脖子,表情有些痛苦,头发也被那人弄得一团乱,不过没人会在意这个问题的,她只是个等待着毁灭的消耗品。 在这风格如此高贵而圣洁的地方,无论是过往的对话还是即将发生的事,都那么的违和与恐怖。 祭司们探讨了好一会儿功夫,最后简单地做了个切割计划。 “考虑灵魂崩溃程度的话,我们这次得慢慢来。”格尔朝其他几人说,语气就是在讨论一件商品怎么使用才更有效,“如果情况不理想的话,把塞壬的系统临时加进去,海妖的生命力比较顽强,正好可以用上。” 塞利安看到绮莉的眼瞳无意识缩了一下,但又做不了什么。 接着,一个黑袍祭司从下方跑来,动作无比恭敬地献上这次刑罚的道具——是一个镶满珠宝的木盒,原先那股药剂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格尔打开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塞利安的视角之内,那盒子里出现的东西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每只都有拇指那么大,并且长着尖锐的倒刺。 他听到那些人在说什么“联邦时期的活体实验”之类的话,感觉很熟悉,但无法回忆起具体细节。 格尔抓起一把蠕虫,走过来,饶有趣味地朝绮莉说道:“据说当初绮先生把你调教得连哭泣都忘记了,其实很多人在接受仪式的时候会痛哭流涕,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看看你那副样子的。” 她盯着手里无不渴望新鲜血肉的畸形生物,没忍住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赫卡忒殿下,但愿你这次也能撑得过去,可千万别哭鼻子呢。” 第160章 接受不了的事 第161章 160.接受不了的事 塞利安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仍是表情平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但在格尔把其手中的蠕虫洒在绮莉身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接着心脏开始狂跳,牵扯出难以言喻疼痛般。 这感觉猝不及防,让人浑身都冒出冷汗,手也有点发抖。 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格尔之前提到的记忆清除,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那话背后蕴含的寒意。 它所呈现出来的事太过反人类——因为他们正准备把绮莉炼制成“武器”。 这就是启示录的狂信徒们所追崇的事,把“神明”的力量存在特定的容器之内,好随处携带。 当一切不再拥有明确的律令,古文技术明内里所隐藏的黑暗就会显露出来,那些奴隶契约、反侵蚀程序和防火墙都不再起效果,所以这些人能够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丧失人性的事。 最先开始的归位仪式之中,格尔曾说绮莉的系统可塑性很强,她指的就是这个。 新闻社的编辑当然也能看出这么个道理但他们终究没进一步粉碎那人的底线,尽管已经成熟地发展和掌握了这项技术。 但不管怎样,第二次仪式已经开始了。 那场面一如既往很有宗教特色。 守在远处的仪官注意到格尔的手势,立马高声叫道:“我们要得到赫卡忒殿下的左肺!” 他说完,又接了句意义不明的数字,大概悬浮屏上显露出来的某个安全数值,这人叫道:“感恩殿下的给予!” 穹顶的光线仍旧很亮,像一道圣光,格尔伸出手,轻轻划过绮莉的胸口。 那动作实在是很温和,就如同有支非常柔软的笔尖掠过,但在更深层次的空间,塞利安能听到某个框架崩塌与断裂的声响。 原本聚集在那人腰腹的蠕虫群骤然动了起来,像是闻到可供成长的养分,疯也似的爬行目的地,继而咬破受害者的皮肤,钻入内里,进深度的侵蚀,再把祭司需要的那一部分器官取走。 虫群在她身上留下一缕缕金色的痕迹,就像是昂贵商品该有的烙印,柔软的触碰划在那人的肌肤之上,一道道崭新的、华贵却黑暗的花纹顺着她胸口的一侧缓慢向上描摹,蔓过双目与右耳。 这绚丽的色彩几乎能浸透入甚至浸入绮莉的眼瞳之中,并且再次化开,在更为隐秘的区域继续形成点点妖异的纹路。 她怎么能躲避呢,一旦被抬上王座,就已经是祭司们待宰的羔羊,这地方四处都是相同命运的图腾,是徒劳命运的象征。 能有谁救得了她?塞利安甚至能听到那人短促的呼吸声——混乱、无力、苍白且狼狈,是深层空间内子系统痛苦的挣扎。 很难想象她该怎么撑过接下来的仪式,结果大概只是茫然地迎接死亡。 塞利安显然没办法伸出援手,他也犯不着干这种事情。 在进一步理解这套远古技术如何运作的原理以后,他认为眼前发生的事都没有什么挽救的价值,它们是如此的泥泞又悲惨,就和这个世界一直以来表现的一样。 说实在的,古文明留下的科技尽管被那么多人描绘得如此夸张,就仿佛如同真神再世那般,但此时此刻,绮莉所呈现出来的姿态也就是个普通人——当然长得比较好看——除此之外,她和信徒们在祭台上看到的某个贫民没有区别。 想到这,他不知为何又联想到另一种毫无相关的东西——那是一个雪夜,哪怕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仍记得大致的场景,可却但并没有能力拢住它,毕竟这是个腐烂至极的地方,谁都自身难保。 而且为什么呢,他犯不着去救谁的,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人是特殊的,是值得托付额外情感的。 生命很常见,也很脆弱,就像那位“赫卡忒殿下”一样,无论她以前多么的光鲜亮丽,事到如今也落到了这个血腥的地方,并且很快就会化掉,再也不被谁找到……塞利安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很烦躁,似乎本能地想要反驳什么,但又找不到理由。 他压下这些念头,重回现实,然后发现那些人正拿着毛笔在绮莉身上绘制着什么——简直是非常符合神意的华丽花纹,从她的额头一路蔓延下来,途径咽喉、胸口、肋间、腰腹乃至大腿的位置。 图案的模样非常漂亮,也很色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骨子里的空洞也由那花纹的迹象随之填充起什么,是一股阴暗狂躁的仇恨火焰,告诉着大脑,他接受不了,并且必须去去毁灭什么东西。 那几个祭司还在聊天。 “数据很稳定,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造个神器出来了。”其中一个说。 “这可是‘文件管理’,是子系统中杀伤力最强的一个,真难想象绮先生居然把她培养到了这么个程度。”另一个祭司说。 “还有那些杀人记录和资料,其中还有好几个真神的死亡录像,她简直是个天生的武器!” “小点声,别吵到格尔大人了——” 他们的语气带着对待商品的欣赏,时不时发出感叹的啧啧声。 塞利安的心脏又不知为何颤了一下,他表情仍旧安静,直勾勾地盯着绮莉,看到对方在努力地呼吸,真是受苦得很。 又有一个祭司说道:“整个肺部都被咬通了,居然还没哭呢。” “真是个好奴隶,我们可捡到宝贝了。” 塞利安觉得自己在坠落,他在朝一片无底的深渊沉落下去——这样当然他妈的不行!他心想,不管怎样,这些人做这种事……对,这让他不舒服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被篡改过的问题。 启示录的人如此迫切地要完成归位仪式一定有重要目的,这技术只诞生了没几年,肯定还未成熟——绮莉的力量太强大,他不能让这群疯子得到它——是的,绝对不能!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把注意力转移向那些金色的花纹。 塞利安从刚才就一直在关注它,这不是什么简单的象征,内里似乎有个隐藏程序在运作,他得找到支撑点。 这东西的侵蚀性很强,但在管理员网络的视角里只是一团数据罢了,显然可以得到精确的掌控。 塞利安死死盯着,专注如有实质,仿佛和针刺那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带着同化的意图,牢牢抓住手里的猎物。 下一秒,这些数据因为他的引导而活跃起来,并且发生了无法控制的变化——这一过程非常迅速,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紧接着,主厅里一个人突然倒下,发出不成人声的哀嚎。 塞利安看向王座下方的某个白袍祭司。 哪怕是放在远古时期或是联邦重新发掘古文明的时代,增殖和畸变都是那股力量体系最恐怖的灾难,人们对此毫无经验,只能说这是因为“神明”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引起的后果。 此刻所发生的事也非常相同。 受害者的面孔彻底地被扭曲,在极短的时间内摒弃了机械化的形态,而是如畸形肿瘤搬的肉块,边缘还有无数泛着肮脏脓包类的东西长出来。 上面长满了人类严重病变的脏器、眼珠和一些血管网模样的东西。 其中还有隐约可见的熟悉花纹,就像格尔印在绮莉身上那种,是复制粘贴系统的手笔,主要是为了混淆视听。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凄厉的惨叫没持续多久,只是五六秒过后便停息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整个世界的背景内按下消音键,最后一点儿的呐喊都被抹除殆尽了。 旁边的人都一副大脑短路的茫然姿态,就连王座上的祭司们也停下动作,惊恐地转过头,去看那方向。 “这他妈的……”其中一个人控制不住地说,“你确定还是‘文件管理’的防火墙表现?” 改个作息今天就两更果咩那塞 第161章 火 第162章 161.火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格尔正躺在临时搭起的沙发上,质地很柔软,让人能一下子陷进去。 这显然是一款奢侈型家用品牌的定制款,不过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神殿也好,祭司殿也罢,无非都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像路边偷来的汽车,没有任何意义。 她对祭台下的混乱没太大反应,只是重新划出个全息屏,风险关注程序早早亮起,一路升至浓郁的深红。 “这不正常吧,我们不是早就把‘文件管理’的防火墙锁住了吗。”副手小声地问道,“难道是……绮先生的意思?” “不可能,指令是他分享的,这老不死的东西没那么喜欢算计我们。”格尔头也没回,一直盯着面前的屏幕,抬起手点了几下,把喀戎系统的界面划出,继续说道,“我把活跃度拉到最大了,她那套子系统的防火墙有残余,偶尔就会来次爆发。只能慢慢磨掉了,反正就是一些数据碎片。” “你们几个——把那滩烂肉抬走吧。”另一个人朝下面吩咐。 他说完,又赶忙关注起仪式检测出来的新数据如何,发现各项数值都很稳定,可算是松了口气。 大厅里的一群奴隶手忙脚乱地把尸体抬起,实在是变异得太夸张了,只能用手捧着零碎的部分,另一批人推来装垃圾的小车,等待着下一步工作。 塞利安没再看绮莉的方向,他转身,朝发生混乱的地方走过去。 他一副要去搭把手的样子,没人觉得奇怪,这是奴隶该做的事。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受害者已经全无人形,看上去跟一大团混杂了无数生物基因的肉瘤没区别,又像是经受严重污染的生化垃圾。 塞利安帮忙把尸体装进推车里,它的触感……就像是某种虫子黏腻的皮肤,好几个人都在搬运中途吐了出来,只有他一副兢兢业业地专注神态。 放置结束后,他拍了拍同行几个奴隶的肩膀上,说了句“辛苦了”,与此同时在他们身上留下检测程序的印记。 全方位检查系统的烙印就像一撮未燃尽的土灰,腾起几乎不可见的银白色火点,接着很快消失,钻进内里的空间。 混乱逐渐平息,奴隶们推着垃圾车离开神殿,塞利安重新回到本来的位置,没人问什么,也没在意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些烙印在不停地扩散,顺着人群向外的路径开始蔓延。 塞利安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力停在每一个奴隶脖颈上的项圈——在这座城市中,居民们都被这装置紧紧连接在了一起。不管古文明以前是如何教训底层群体的,到了现在,在启示录人手中,它的确是个恐怖的枷锁。 而在这样一个由单一程序实施奴化的地方,只要有一段节点的侵蚀,便能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见场面被控制住,格尔正准备重新进行归位仪式,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警告弹窗,接着是一大串,不到两秒的时间便占据了整个界面。 “未知来源污染——”原先那个副手失声叫道,“是那个旧管理员的……”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把检测程序开到最大。 它从四面八方缓缓靠近,像是极度危险的可燃气体,开始了侵入。 并不是一点点地燃烧,而是针对于群体的攻击,这力量随着宿主的意念化为实质,他甚至能看到一只只人类眼瞳般怪异的线条轮廓。 一时间,神殿内乱得不成样子起来,人群尖叫着逃离,但根本无法躲避检测程序的判定,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被同化了。 塞利安也装出惶恐不安的模样,往角落里跑,同时观察着其他人的情况。 全方位检查系统的清除形态千奇百怪,这一次是以火刑的方式,或许是受文件管理的影响——也不确定究竟是哪种火焰,能看到火苗从他们的五官之间钻出,形态如同液体,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人体,在两三秒的时间就把缠着的东西烧成灰烬。 活着的几个祭司手忙脚乱地在全息屏上输入着指令,大概是要启动防护力场之类的东西,有一个运气不太好,正好被一群惨叫着逃跑的信徒碰上,身体立马也被点燃,那副样子就像是在吐岩浆一般。 没人有空管这些事了,在神殿到处都淌满这些“河流”之前,有道金色的防护罩终于升起,把王座的空间保护起来。 塞利安默不作声地往里面挪了几步,尽可能显得像个劫后余生的幸运儿,还有人在大喊大叫,说着什么“差不多控制住了”,但屏幕里的警告弹窗仍在闪动。 原本弥漫着圣洁气息的神殿此时俨然变成了一片遍布污秽之物的巢穴,主厅中间倒毙着几百具焦炭一样的尸体,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反倒像某种巨兽消化不良后的呕吐物。 火势仍没有变小的样子,但由于防护力场的缘故,只能缓慢地与它隔开距离,爬上墙壁。这些“河流”汇聚在一起的形态就像一只巨大血红的口器,内里长满了无以计数空洞的眼瞳,血淋淋的,完全不像人类常识里的火,正阴森森地盯着祭司们。 天顶早就被烧穿了,夜空呈现出来,映着底部的血红与死亡,像是也在燃烧。 塞利安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言喻的复仇快感。 直到这时,他才转头看向王座上的人,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绮莉也在望着他。 她的表情很认真,带着习以为常的审视和计算,仿佛是在研究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发生了什么。 塞利安回以个微笑,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大善人,毕竟刚刚可是顺手帮这位“赫卡忒殿下”减缓了痛苦。 他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他不能让启示录的人再得到任何一个系统的力量,尤其是绮莉的,不然回家的愿望会更加渺茫——这理由当然很充分,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来看,他们都会表示理解的。 塞利安神经质地反复想着这些念头,心脏又莫名抽了抽,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他心想着,对,这件事绝对不行。 第162章 新的牢笼 第163章 162.新的牢笼 混乱没有持续太久,。 在防护力场升起的十五分钟后,塞利安终究还是把检测程序撤了回去。并不是因为大发慈悲之类的心态,而是他发现这玩意儿破解起来要花太久的时间,大概是加了许多管理员和某些子系统的权限。 不过也够了,这次突袭所得到的数据可以让他接触到空间更深层的一面,而那些人光是修补漏洞都得忙活好一阵子,为毁灭计划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主厅一片战后才有的狼藉,墙壁和地板都烧得焦黑,中间倒着的是一堆堆炭化般的残骸,这座被誉为多么圣洁且至高无上的神殿应该是头一次变得如此脏乱和血腥,实在是一种亵渎。 那些死去的祭司如同使用完的色情产物一般躺在地上不动,他们拥有再生能力,但掌控权在格尔手上。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自然是因为第二次归位仪式的中断,跟剩余的祭司交代了几句,随后准备带着“赫卡忒殿下”撤离。 带走绮莉很容易,那人输入特定指令之后,王座便再一次回拢起来,变成铁笼的模样,她就困在那里,哪也去不了。 塞利安跟在后面,中途甚至还跟其他奴隶感叹了几句这灾难多么的令人措手不及,他站在防护力场的边缘,跟着大部队穿过被毁掉的神殿。 全方位检查系统的清除程序极为强大,此时这地方呈现出来的风格与之前迥然不同——是一种接近末日废土,又带着毁灭气息的画面,墙角残余的烧成炭状的肉块死死黏在原处,像是获得新生的诡异生命体,是一种压抑的存在方式。 他能感到文件管理的存在,但一眼也不往那个方向看。 那人已经走到绝路了,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尽管之前帮了一下忙,但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思考眼下的情况。 没人跟他描述太多有关管理员网络的副作用,因为这是空间深处高度机密的东西,源自古文明最盛行的时期,比如今见到的任何一个神殿都要久远,并且更加恐怖。 当塞利安尝试调动它的力量时,它便能盖过整个母系统的防火墙进行反侵蚀,妄想替代宿主的权能。 他能感到那东西在想办法掌控现有的一切,甚至还和自己在同一层面黏在一起,想要反过来影响大局。 他很确定这个操作对自己没好处,但他不在乎。 他必须尽可能快地去寻找整座城市的核心程序,越快越好——塞利安走在人群的边缘,思考这些,满心都是躁动的杀意。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会找个远离灾难点的地方临时放置绮莉,不过当大部队离开神殿后没几分钟,面前便升起了一个全新的建筑。 尽管是“新生”的产物,但其内在的规模和装饰就如启示录建立的其他板块一样,总体接近人类某个部位的骨骼,有着畸形空洞的轮廓,并且还在狂放生长。 奴隶和信徒们无声靠近,塞利安融入其中,打量着周围,这新的神殿像是沉在地底许久的替代品,或许在等待期间还迎接过其他的“神”——空气非常混浊,有一种腐烂血肉的味道,主厅的模样更像是病灶,边缘几乎能看到癌化状态的畸形侵蚀,病入膏肓。 这么多年他们一定榨干过很多“新神”,中途自然是要建造了诸如此类的宫殿,大概跟他想的一样,只在需要的时候生长出来,迎接新的受刑者。 祭司们走在最前端,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古老的大殿,把绮莉送往“寝宫”之内。 那人大概是得到了某种泄愤式的惩罚,这会儿时间又有些意识不清了,根本动弹不了,格尔找了个义体植入者扶着他,这家伙足有三米那么高得,身材高大壮硕,或许是经过多次基因改造。 他满怀欣喜地抱起王座上的人,照祭司们的吩咐把她放置在床上。 塞利安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等有时间了我一定要宰了你这个畜生——他不知为何,就是很讨厌那个画面,有种自己的宝物被别人亵渎的反胃感。 只要杀了那个不知轻重的奴隶,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他当然明白这想法有些太过于霸道,但就是这么考虑了。 放置完成后,格尔又盯着绮莉看了好一会儿,调出一堆相关数值,确定对方的状态是否良好。 当事人无力地接受这些目光,身体无意识蜷缩起来,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躲起来似的。 塞利安强行移开视线,感到一阵无名的躁动,仿佛自己很早以前就对那位“赫卡忒殿下”有着某种执念似的,他觉得很怪,但心底又控制不住的去想。 检查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格尔本来还想交代谢些什么,但有两波祭司跑过来,说情神殿里的情况很紧急,需要人接管——他装作不在意地躲着角落听着,那班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七天后再继续第二次归位仪式——还说了许多“我他妈倒要问问绮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神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塞利安仍站在一旁的阴影之中,在格尔满不情愿地离开之后,他看到绮莉睁开眼睛,脸上一副等待已久的表情。 尽管那人伤痕累累,但他可以确定,对方此时非常的清醒。 随着祭司的离开,奴隶们也接连站起身。 玛蒂尔达扫视了一圈——塞利安对于这人的印象也算清晰了点,她是是那伙人里领头的。 “赫卡忒殿下现在需要休息。”她说道,目光死死盯着塞利安,“我们就守在外面,等待殿下沐浴之后吧——” 棒极了,他心想着,算你识趣。 这话说完,有部分人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是否听从指令的茫然姿态,塞利安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服侍不好了,殿下问责的话谁来承担?” 他们听到这话后立马跪下,行了个大礼,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主厅,显然是不敢接茬。 神殿内只剩他们两个。 塞利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离绮莉只有几米的距离,但仍没靠过去,仿佛有种无形的斥力在中间,冰冷,沉默,不知所措。 一会儿的沉默后,对方开口了。 “管理员网络的危害性很大。”那人说,声音沙哑得很厉害,“无论是子系统还是母系统,只要是暂时接管权限的人都会受到侵蚀,副作用无法逆转,直到变成养分的一部分。” “啊,我知道了,谢谢关心。”他愣了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么回道。 又是许久的沉默。 他看着绮莉,觉得自己本来是有很多问题想说的,可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于是除了盯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人也盯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无奈表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你过来吧,离得近一些,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调作息失败再二更一天,我尽量早睡早起,今天的身体太难受了,恢复后一定弥补 第163章 旧日的足迹 第164章 163.旧日的足迹 塞利安没动,仍盯着绮莉,说道:“这不太好吧……我不能离你那么近的。” “你当然能。”那人艰难地坐起身,中途还滑了一下,看上去非常的虚弱,显然身体还未恢复,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难以支撑。 而这位“赫卡忒殿下”的确是……很好看,此时脆弱的模样更适合那套白色的长袍,但之前那些蠕虫留下的华丽纹路盖住了她皮肤的很大一部分。侵入得如此透彻,有种奢靡、华贵和破碎的美感。 他当然得保持些距离感,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人。 但塞利安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触碰,这欲望带着硝烟、血腥和黏腻的呐喊,光是想想就让人受不了——仿佛只要伸出手,轻轻一碰,——整个世界就能收在手心之中,这是他唯一感到真实的东西。 矛盾感让他觉得很困惑,所以只是专注地看着,好像如果真的付诸行动之后就会有什么灾难性的问题发生,而他最好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毁掉这地方再说。 “你就躺着吧,别动了,伤得那么重。”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他才干巴巴地说道,“如果计划成功的话,我能把其他管理员网络击碎——如果我死了……那些权限也会开始自毁,他们得不到什么的,同归于尽也是种解决办法。” 他看着绮莉,发现她仍固执地坐起身,又赶忙往后退了几步,他都不明白自己在躲什么。 “那时候防火墙会只针对我一个人发生攻击。”塞利安接着说,“没人会有时间管你,如果你可以借着这机会逃走的话……就尽可能离得远远的吧。” 对方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这比喻简直很夸张,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不是什么陌生人之间礼貌的笑,不是一种安抚的应付,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里出现的笑容,是关系非常亲密人之间才有的情感,只是有些无奈。 塞利安又莫名其妙地想到雪花,想到那个模糊的夜晚,他手掌也跟着在虚空中握了握,好像能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绮莉说,“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愣了一下。 “奴隶系统的历史很久远,但刚开始的技术没有那么恐怖,只是远古时代一支最初技术水平很低的力量。”她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说,“直到他们发现古文明系统所掌控的力量能共享和转移之后,就建立起专制的国家,以求发展科技,最后达到全面控制的目的——” 光线很暗,寝宫内一片死气沉沉的奢华,是一个陌生而压抑的空间。 “我跟你讲讲以前的事吧。”绮莉朝他招了招手,轻声地说道。 塞利安鬼使神差般走近了许多,没再绷紧身体站着,而是停在那人的一侧,坐下来,安静地倾听。 联邦时代的专制对于现在来说也有些古老了,而提起与古文明有关的事时,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绮家。 那段历史至今仍被保密得非常严实,可谓是大黑暗时代降临前,人类在世界上留下的最为血腥的一道色彩——因为太多的死亡和反抗,而显得越发的怪异、朦胧、不可侵犯,为一些至今仍极具侵略性的权力机构的背书。 目前现境存有的几个官方组织依旧弄不清古文明在过去的具体情况,但根据仅有的那些记载和资料来看,它技术的巅峰并不是一开始那个时代的某一段时间,而是在联邦发现其之后的第二年——从深层地狱开拓计划推出的那段时光开始。 是绮家提出来的方案,他们得到高层的允许,最先对古文明进行介入调查,并且掌控了许多水平很高的科技,还拥有完整的基因库与人造人生产链,行动与思路格外的清晰、完整且强硬,简直就是冲着建造一个新世界去的。 神殿的复兴也是他们提出的,据说每一个在建好后都会植入模拟系统进行测试,他们声称旧时代的文明已经殒落,联邦会在这些垫脚石的残骸上建立起自己的“新神”,成为整个世界的核心,你可以称他们为完美生物或是至高的神明。 在移植手术刚开始盛行的那几十年里,没人知道绮家到底造了多少部战争机器出来——相关的历史早就模糊了,也许高层内部有过讨论,但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一个伪宗教性的奴隶现象。 神殿拥有当时最大的武力,所有的神殿名义上归于联邦掌控。但实际上,往里面放置“新神”的人基本都来自绮家,简直是完全的集权状态,并且从未分散过。 那力量对于当时的人类而言……的确太过超前,更别提还有人能在这些古文明技术的基础上进行数百次的更新与升级,所以几乎没什么国家间的征伐,联邦自己也没引起战争的念头,毕竟结果显然可见——他们只想要稳定地培养“神明”,时间已久自然会成为占据全球的帝国。 一代一代人在这种专制下出生和死去,所有婴儿诞生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拉到实验室,检测他们对于古文明是否有兼容性。小部分人能够勉强到达合格,大部分人只能沦为奴隶,等待着下一次挑选。 他们当然没有什么选择,就连公民该有的那一点权利都被夺走了,奴隶市场的兴起使得这一现象愈演愈烈。能成为载体意味着可以摆脱贫民的身份,但得到的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服从,是帝国最好用的杀人机器,是廉价的实验品,一个时代最卑微的尘埃。 直到大黑暗时代的忽然降临,这掌控无数人形傀儡的帝国才轰然崩塌,尽管他们拥有被称为“超自然”的力量,但由于阶级严重固化导致的思维限制,再加上联邦内部对于绮家独裁的不满和斗争,所以几乎没反抗多久便退场了。 而即使如此,阿卡姆城的权贵们对于古文明技术也有着难以形容的迷恋,即使是在妖魔纵横的世界,如果你当年是神殿里的一员,掌握着这股能修改万物法则的科技力量,那仍旧拥有天然高于其他人的生存能力。 这盲目追崇力量的遗毒巨大而顽强,哪怕持续了上千上万年,也无法被彻底抹除。 尤其是在这遍布旧日亡魂的异空间。 塞利安静静地听她说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问道:“我们……我们以前是不是关系很好?” 第164章 计划 第165章 164.计划 绮莉一声不吭,过了几秒的时间,突然转头看他。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一副回忆着过往朦胧记忆的艰难表情,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正跟一群魅魔在同性恋俱乐部里面玩得很开心,笑得没心没肺的,好像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塞利安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想,还能有这种事?肯定是在开玩笑的吧,自己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绮莉看着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会他们之间的氛围倒是好了不少。 “我跟你闹着玩的呢,不过以前你总喜欢和我聊天倒是真的,每一次都是诸如此类的冷笑话,或者其他有的没的一堆废话。”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无以计数的数据在其眼中流转,好像是台精准的机器。 “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塞利安郁闷地说,他感觉自己跟这位“赫卡忒殿下”的关系似乎确实很可以,起码没那群祭司们说得那样死板。 “你当然想不起来,他们把你的脑子毁掉了一部分。”绮莉眼里的数据亮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说道,“别担心,灵魂连接里有备份的。我刚看了看,都还在,但现在调动不了权限,等结束后我会帮你恢复的。” 她停了会儿,样子看着又疲惫了些,此时收集数据的行为都变得难以控制。 “这地方是古文明战场的一部分,被保留得很好,地底下还有许多休眠的载体,不过都没点复苏的迹象,大概是空间技术只够维持平衡。”绮莉看向这阴沉的寝宫大殿,好像那些旧日惨死的幽魂就在周围,不愿逝去。 “他们其实是有后手进行调动的,但还是没那样做,只为了建立了一个奴隶制国家,把所有的资源用去研究如何转移载体的力量。” “听着就和历史纪录片一样。”塞利安低声说,“无论怎样发展,只要那些技术能稳住,他们都能实现‘永生’的愿望。走到哪个地方都有奴隶乖乖地跪在地上,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吧。” 绮莉点了点头,稍微坐直了身体,接着说道:“你可以利用管理员网络的权限找到整个空间的防火墙,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隐瞒监管程序。” “我知道了。”他说。 那人又停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又说道:“‘文件管理’的核心文件和拟态程序都在你那,关键时刻能起到一次致死侵蚀的保护作用——” 塞利安愣了愣,有关这方面的记忆自己忘掉了,这会绮莉提起,他才反应过来一直在视界里跳动的加密程序来自哪里。 “我被锁住了,留着也是祸害。启示录以后可能会把这个战场重新唤醒,我这套系统的杀伤力很强,所以他们这么着急。这地方能保持那么慢的时间流速,很可能不止借用空间技术的手段,我猜测是还切割了一部分管理员网络的重塑程序——这东西太大了,我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你可以通过把‘文件管理’的核心数据燃烧进行资源补充,胜算会更大一些。”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能听出对方的意思——实在是有些牺牲特色,让人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你攻破他们的防火墙后,就用那个管理员的身份接管空间技术,应该是有一个重启选项的——到时候整个区域的载体都会归零,重新生长。”绮莉说。 塞利安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事到如今,他已经了解许多有关古文明技术的方式,那些掌控系统框架的人员有一套专属的精准程序,哪怕不借助容器也能造出个适配的载体,只是维持的时间太短,一般都用以开发领域和深层地狱的改造。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私密资源共享网络,只要你能得到注册的机会,就能成为“神明”的一员。 “如果重启的话……”他说,“你的记忆也会没掉吗?” “不会的。”绮莉说,“尽管过程有些痛苦,但这套程序能抹除所有的违规操作,包括你身上的奴隶系统和缚神钉,而且那些祭司拥有的权限也会陷入暂时性的休眠。” 塞利安心想,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么这代表着什么?那些藏在地底深处的所有载体都会醒来,他们会向着上方的人复仇吗? 他觉得这念头有些恐怖,又看看绮莉,不知道为什么多问了一句。 “我找到它需要花多久的时间?” “不被监管程序发觉的话,三个月起步吧。”那人回道。 塞利安被噎了一下,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把这人拆得稀巴烂了。 “你撑不了那么久吧。”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无所谓,你能活下来就行。”绮莉说着,忽然抬起手,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没事的,相信我。” 塞利安下意识地躲开,又盯着对方,他失去了这么多的记忆,但总觉得那人似乎总是这么思考问题,很熟悉,完全不考虑自身能否活下来,是那种根本不要命的处事方式。 他没问她死掉的概率大不大……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觉得心脏缩了一下,呼吸又有点困难。 他看着那人的样子,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母系统主程序。 这东西当然也可以升级,就是会产生自主意识,很可能会对宿主反向侵蚀,不过他也不在乎,总有人要跟着牺牲的。 无论如何,塞利安都不想让面前的人离开得太早。 就在这时,绮莉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从床上下来。 她身上的白袍都染上了大半块血渍和汗印,转移神殿的过程有些匆忙,都没时间收拾。 “走不动了,过来扶着我去浴室吧。” 听到那两个字时,塞利安身体骤然绷紧。 “那我去……我去找……”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说实在话,他并不太想让那些奴隶进来照顾绮莉,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不爽,仿佛自己的宝物受到了亵渎一样。 但他也不确定具体该怎么做,随后就听到身旁的人说:“用不到别人,你帮我洗就行了。” 支持一下朋友的新书喵,感谢喵 第165章 他想要的 第166章 165.他想要的 塞利安最终还是凑了过去,动作非常小心——毕竟这里也没其他的奴隶了,他心想,只要不主动触碰就好了,这是自己该做的事,服侍赫卡忒殿下嘛。 绮莉吃力地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幅度很大,显然状态又差了许多,这是如此亲密的距离,让人感知得很轻易。 “你可以握住我的手,我有些走不动路。” 塞利安没说话,但还是照做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僵硬,与那人的接触莫名带来了紧张与忐忑,可能和奴隶系统的植入有关,他很抗拒心里的一些……非常不好的想法,但又觉得这人是可以抚摸、触碰的。 他扶着绮莉走出寝宫,主厅内有一个几乎盖满整块墙壁的悬浮屏,这会儿的功夫还在不断解码闪动,中途甚至还有类似广告的节目插进来,是一家名流聚会的画面,简直是一排奢靡景象。 对方扫了几眼,又往引导菜单上看了两三秒,说了句“还真是考虑周到,生怕我在这无聊呢”。 塞利安老老实实地跟在旁边守着,这明明是件很正常的事,但他仍感到违和。 尽管这座神殿的规模并没有原有的那么大,但内里该有的东西都没有少,就连“浴室”也是一样的奢华。 他把守在门口的奴隶支开,找到一处大小还算正常的浴池,水温很舒服,旁边有准备好的毛巾和清洗剂,还能看到按摩椅之类的机器。 塞利安小心翼翼地把绮莉带进来,那人费了点力气才把白袍的带子拉开,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立马转过头盯向地面,暗叹对方怎么一点儿都不避嫌。 他应该……应该是不用跟过去的,只要站在旁边就好了,浴池的两侧都有护栏和把手,很适合她这种行动不怎么方便的人。 接着他就听到一声无奈的骂声,绮莉刚浸到水底时就滑倒了。 塞利安愣了愣,赶忙跑过去扶。 他还穿着衣服,动作是那么的着急且混乱,身上干涸的血一下子就把浴池染上色,还好这地方跟整个湖泊相通,没一会儿的时间,血迹就被冲走了。 “你小心一点,还是我帮你吧。” 绮莉叹了口气,郁郁地说:“也太滑了吧,他们肯定没定期清理台阶。” 塞利安揽住她的小腹,另一只手拿起石凳旁的毛巾,把它打湿后,开始擦拭着那人的身体。 他大气都不敢喘,动作也很温柔,那样子就像是在清理一件数千年前的古董,不想留下任何的尘埃和秽物。 这当然不是正常奴隶服侍神该有的场景,塞利安一身脏兮兮的站在水里,是那样的狼狈、笨拙,又一副尽可能想把谁照顾好的倔强模样。 我简直是煞风景,这地方那么贵,他心想,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盯着绮莉的后背,也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觉得有些冒犯。 但他还是盯得很认真,并且想要看到每一处细节,她是那么的完美,只要看到心情就会好起来。 绮莉侧过头,二人离得太近了,这动作直接碰到了塞利安一侧的脸,她蹭了几下,没什么上反感的表现,甚至还笑了起来,是个友好却悲伤的笑。 “你没了记忆后还挺可爱的。”她说着,大概是站不太稳,又往后退了点,牢牢贴近那人的身体,“我觉得你也可以清理下。” “这肯定是不行的!”塞利安都没料到自己的反应这么大,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我有住的地方,他们给我安排了的,到时候我会……” 绮莉忽然转过身,打量着他,表情很认真。 接着她伸出手,开始清理塞利安脸上残留的血,手还在发抖,但非常细心且专注地在做这份工作。 她没什么不自然的表现,仿佛他们之间就是能做到这样亲密的事,当事人完全忘记了思考,一时呆在那里。 这感觉他有种发自灵魂深处战栗,很遥远且令人惶恐,他无意识地后退了一点,躲开绮莉的手。 对方这才慢慢放下手。 “植入奴隶系统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她问道。 “不怎么疼的。”塞利安轻声地说,“真的,不疼。” 绮莉叹了口气,声音显得很悲伤。 他一直避免和这位“赫卡忒殿下”接触,因为祭司们说过,奴隶没有这个资格的——但他又有种近乎错觉的心理,认为她是非常重要的人……同时又得承受来自奴隶系统的阻止,可越是被阻碍,就越有一种阴沉的欲望,让人想更深层地、更认真地去触碰,去窥探,直到把一切看清。 格尔他们用奴隶系统对他进行的限制其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像他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 绮莉见他傻站着不动,决定去拿旁边那个可能是沐浴露的东西。 塞利安回过神来,立马过去帮忙,他挤了点放在掌心,随后看着那人一副等待的样子,又故作镇定地在她头发上揉了几下,搓出泡沫。 “你神经啊,哪有人用这个洗头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接受了,没有其他动作。就这么顺从地让他帮自己洗了头发,又把泡沫冲掉。 塞利安觉得绮莉不喜欢这样。 无论是作为一位神还是以往扮演过的角色,她都不会喜欢这么被人照顾,要用尽全力才能站稳,失去了自由,还需要别人帮忙清理身体。 但很显然,她对此适应得很快,大概是早就习惯被人摆弄了,那些尊严和人格也被磨灭得不剩几点,所以很听话。 想到这,塞利安就觉得有些难过,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要一到这人面前就变得那么的脆弱。 “重启的成功率应该很大吧。”他低声说,“我不希望那些记忆就这么没了。” “再怎样也比几率为零好。”绮莉说,“其实吧……你就这么忘掉也挺好的。”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她这话说得很随意,塞利安一时不知道能回什么。 他知道绮莉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记得她是件天大的好事,这样就能毫无负担地看着她受罪,如果真撑不住了,到了崩溃的那一天,他也不会太难过。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她又一副语气轻快的口吻朝他说,“那毕竟是改良后的奴隶系统,副作用很大,能活下来就很了不起了。你是个勇敢的人,不要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塞利安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声地说,“我还挺希望你能活下来的,” 对方点了点头,又举起手揉了一下他的脸。 “那我尽可能努力一下。” 她再一次朝他微笑。 这明明是个压抑和血腥的世界,骨质般的庞大光影爬行在穹顶,腐败的金色斑纹从遍布神的躯体,不时可见侵蚀般烙印和灼伤后的痕迹。 但此时此刻,塞利安看着她,感到了莫大的动力和安慰。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比回家的愿望还要强烈。 这一次,他很确定。 第166章 谁的毁灭 第167章 166.谁的毁灭 古文明的世界充满了堪比阿卡姆城的阴暗与肮脏。 所有的建筑都是拟人态的庞大骨骼模样,一层层叠在隐约能看到枷锁轮廓的天顶之下,内里又是一片血肉模糊,仿佛拴着多少惨死的人体。 街边偶尔能看到歪歪扭扭立着的灯柱,也是人形的状态,可能真的是被改造过的某个实验品,一个个高而畸形地排列开来,用空洞的低沉眼瞳注视着整座城市。 这地方的分局仍旧维持着联邦当年盛行的机制,神明与祭司们位于核心地带,他们是整座城的权力的象征,也是核心资源的代表者,负责“神力”的调配。 稍外围一点的地带就是权贵者的生活区,仍旧是巨大扭曲的复古宫殿,里面还居住着奴隶,以及身份较低一些的研究人员,都是祭司们可以分配的财产。 不得不说,这里的夜晚还挺热闹。 先前塞利安看到的那些现代化场所已经开始营业,大部分都是享乐用的色情产业,只是相比较阿卡姆城的而言更加残暴和血腥,玩死人都是常有的事。或许是觉得太过放纵,每一个店铺的牌头上还写着“底层人士的圣洁之地”——好像他们真能在这得到什么救赎似的。 已是深夜,但街上仍有许多居民在闲逛和交谈,富人的生活区与贫民确实不同,实在是明亮如白昼。 塞利安漫无目的地在这里游荡,他已经洗完了澡,还换个件崭新的衣服,看上去就跟城里任何一个准备找点事做的人没区别。 离开神殿前,他还处理了一下那套奴隶系统里的部分限制程序,把定位功能和数据检测都屏蔽了——尽管此时绮莉调动不了什么权限,但有关古文明系统的技巧还是能分享的。 他中途还碰到了玛蒂尔达,那孩子拿了吃的过来,说这是格尔大人亲自送来的,是服侍“赫卡忒殿下”的报酬——他一口都没动,也不觉得饿或者困,尽管对方再三强调这行为可能会引起祭司的不满,但他并不在乎。 塞利安脑子里还在想着绮莉,在此之前,他就守着那人身边,看她换好衣服,躺上了床,显然极为疲惫,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不管那些狂信徒和新闻社的人把她定义成怎样非人的存在,在这些古老、腐败的力量之后,她只是个破碎的人类。 他站在黑暗里盯了她半天,有些想去碰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那样做。 时间紧迫,第三次归位仪式一周内就会开始,他得提前把接下来的工作完成。 塞利安通过数据界面找到了防火墙最薄弱的地点,是个遍布广告彩屏和废弃垃圾的巷子。 他在入口处看到一具被严重折磨过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就倒在墙壁的那头,有人还在上面贴了个标签,写着“罪孽已清除”——像是在表明死者并没有受到虐待或是苦难,而是一次多么高尚的洁净。 广告屏内正播放着贫民区为新神诞生的节目——是大批祭台的毁灭,就发生在那狰狞的天空下,破灭的过程非常漂亮——先是暗红的火光猛烈地亮起,有人点燃了什么,就跟在神殿里出现的袭击类似,接着血色中渗出一簇深沉的黑,把周围大片的区域也染透了。 无数衣着暴露,或是什么也没穿的人——他们从灾难之中逃离,外围站着一群祭司,正在欢天喜地地庆祝。 所有人满怀期待地立在饕餮般的燃烧之中,建筑群先是晃动了一下,几块形态不一的水泥板像腐肉一样落下来,固执地变幻着红、黑和银色的光点。 下一秒,中心地带爆裂开来,瞬间失去了凝聚的能力,在阴沉的土地之中呈现一个巨大聚拢,仿佛蕴含着某种恐怖的生命那般,想要挣扎着想从拘束之中逃离,为低云镀上一道枪火般灼目的橙光。 接着它便彻底坍塌了,化为无数焦炭般的建筑,在一众激烈的围观内固执地燃烧起来。 塞利安不再去看那些毁灭工程,抬起手,轻轻触碰到周围的墙壁,立马便有一片血管网状的增生物产出。 这里是一个数据薄弱点,发生同化程序会非常的隐蔽,也能收集到空间之内的数据碎片。 周围很快就开始了混乱,大部分权贵人士都远离了娱乐区,还有些任职人员被临时调过补救,旧神的死亡仪式刚刚结束,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塞利安佯装出茫然神色,也跟着走在人群之间,一身奴隶领头的严谨打扮,没人在意一个神侍在这能做什么。 他刚准备离开这地方,结果正在这时,整座城市的深处忽然发出地震般的轰鸣。 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惨叫,其中还夹杂着某个操办仪式的祭司在高声喊着什么,奴隶系统的链接性很强,只要有人掌控控制面板,声音就会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那人正歇斯底里地叫道:“塞壬殿下重回神位!一周后将与赫卡忒殿下一同举办献祭仪式——” 塞利安愣了愣,转向声音来源的某个方向,与此同时,他感到整个空间本身发出的哀嚎。 是那个海妖。 这套塞壬系统已经完成了生长,如海啸般覆盖整座城市的表面,他完全能听到那孩子发出的尖叫和求救,这种归位包含的东西显然是狂乱且恐怖的,让一位“神明”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恨意,在诞生的一刻,便被早定好的路径碾压在城市之中。 他听到不少正从色情场所里出来的富人正唏嘘地说着“真是壮观啊,据说她能引起整个无望之海的波动”,“格尔肯定利用管理员权限进行了强行晋升,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祭司们必须抓紧时间,那海妖也够可怜的,她会被永远钉在这个世界”。 那是非常痛苦的时光,并且还要继承所有曾被钉在王座上的神明的记忆和折磨。 整片大地在颤抖,作为一个被古文明掌控的载体,她无法挣脱也没办法逃离,只能承受着被折磨、被扭曲、被压榨和催化的命运。 无以计数的锁链和刚侵入完毕的土地从天顶陷落下来,这城市越长越大,显然是祭司们早就策划的结果。 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周后赫卡忒系统的献祭仪式。 第167章 潜入毁灭 把侵蚀数据放入古城的防火墙后的没几分钟,塞利安视界内就弹出一个提示框,某个程序也跟着响了一声。 一片又一片红色的屏幕在面前展开,衬得他的样子充满煞气和阴沉。 是对那些用以缚住绮莉行动的蠕虫的检测报告,全方位检查系统一直在进行破解,现在已经结束了探测和收集。 上面显示出来的信息让塞利安怔了一下,框里的内容是“违规操作来源已获取——divine edy。” 后缀还有一排非常细小的地址与授权时间,很清晰,是阿卡姆城主楼的某个站点。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见过那种技术的——在第一次接触到深层地狱时,他l曾被拉入下潜区的异空间之内,那里残存着的联邦技术人员就使用过。 这不是什么完整的项目,塞利安事后调查过,甚至还借了许多高级权限进行记录追溯,他非常确定,这东西是他们在深层地狱开发计划中无意间发现的。 想想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么一座藏在空间深处,远离现境的古老世界,为什么能拥有divine edy授权过的限制技术?又是谁给他们的? 为了夺权战争?还是其他原因?亦或是某种交易——交易,塞利安心想,当然了,只能是交易的理由。 他觉得头疼,那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渴望得到力量,借此掌控整个阿卡姆城。他知道有关的许多阴谋,有什么也无所谓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世界不过是一个庞大的权游场,大家只要纵情狂欢就好了,反正死了也只能下地狱,没准还能重新爬回现境打复活赛呢。 但现在,他只觉得很烦。 此时此刻,塞利安忽地想起刚成为实习记者那段时间的事——在一次次地目睹阿卡姆城的死亡与黑暗之事后,他躲在公寓的客厅里,突然不知身在何方。 那感觉就像是被彻底抽离了出来,仿佛一个游魂,这地方当然不是他的归宿,也没人会伸出援手或是象征性地慰问记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疯狂的世界。 他因为什么而活着,他在一家遍布厉鬼和变态生物的机构上班,被上司要求着去某个地方出勤,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现在,在这片更为泥泞的远古世界中,塞利安感觉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他想到绮莉的样子。 那人会对他微笑,动作和表情是如此真实,尽管被无数旧日的痛苦取走了许多,灵魂的轮廓显得那么的空洞和残缺,但是无可替代。 他明白为什么格尔要突发奇想地清除了与绮莉有关的大部分记忆,那些人的目的很明确,要的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活下去盼望、只听从主人命令,丧失自我存在的奴隶。 这经历贯穿了他们最爱的“赫卡忒殿下”人生里的大部分时光,所以也想让别人体验一次。 塞利安思考着这场有关夺权战争的阴谋——它涉及的方面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概括了整个阿卡姆城的高层,就连但丁也插手进来,内里的黑暗与暗流如此之深,那么的庞大,是死死拴在他们脖颈上的腐败枷锁。 但对于他而言,仍有些与其并行的东西没有消散,固执地活在心里。 他在新闻社工作结束后,都会抽空去市中心的一家花店,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没有种花的习惯,果蔬倒是偶尔会培养一些。 他买花,只是因为这类东西能让人有种陷入安稳生活的错觉,就跟贴在客厅里的那些海报一样。 他对那家店的装修风格也挺满意的,老板是一个混血恶魔,饱受人间苦情剧的迫害,所以把房子造得特别有人情味,来往的路人和顾客都觉得挺不错的。 来的次数一多,店里的员工也都认识塞利安了,大都是一些过来兼职的堕天使或者怨灵。他们一边抱怨地狱物价越来越离谱,一边感叹塞利安是位非常好的丈夫——尤其是在他挑选花束的时候,每个人都说他的妻子会很开心的。 他非常享受这种被错认为拥有正常生活的时刻,他喜欢那种感觉,在不夹杂任何血色的暖光之下,这是如此虚伪却真实的满足,他只能通过配合扮演来拥有。 塞利安想着这些能鼓舞人心的事,同时朝那个海妖的寝宫走去,他反复品味着这些不知为何产生的满足和欣喜,更加希望能在一周内接触到重启程序,这样绮莉就能活下来了。 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仍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需求,想要的始终很简单——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有朋友、恋爱以及家人。 这就足够了。 他走过这片遍布死亡、腐败尸体和刑具上的土地,一定要得到那个东西。 通往塞壬系统的主路都被封掉了,祭司们担心那个海妖承受不住刺激再次崩溃,塞利安只能转而从奴隶们行走的小道穿行。 侵蚀程序愈演愈烈,但规模并不如往常那样向四周扩散,而且向下蔓延,直击隐于地底深处的千万个休眠系统。 越靠近核心区域,周围的温度就越高,空气的密度甚至都发生了变化,被驱赶过去处理数据的研究院和奴隶基本都被同化成肉瘤状的烂肉,但仍没人退缩——或许不是勇气过人,只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别的选择。 途径某个祭台的时候,塞利安看到有一大群人围在旁边计算着数据,其中还立着一个类似人类肋骨一样的东西。数量多得惊人,表面堆满了残剩的肉渣和血管,不知为何用途,大概是另一种活体技术的体现。 他暗自把那东西加入检测后台,想着如果是某种杀伤力极强的装置的话,还可以用巴里特的权限进行复刻,随后又进入一条供奴隶行走的巷子,四周没有照明的灯,环境内一片幽暗,颇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眼下已经完全深入权贵们的核心生活区,但你还是会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两侧的墙壁非常古老,显然是几个世纪前留下的产物,基本都长满了血斑和不知来源的黏腻秽物,一些霉菌类的东西从缝隙间缓慢爬出,呈现着风干骨头的灰白,有些还长着足有人手那么大的孔洞,或是近乎皮肤般的皱纹。 塞利安调出数据界面扫了一眼,发现这地方的防火墙节点同样很薄弱,完全可以用来二次攻击。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正准备开始工作的时候,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被窥探的不适感。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汇聚起来。 就在他身后冒出。 第168章 种族的末路 第169章 168.种族的末路 塞利安转过头,在这片阴沉压抑的天穹下,错乱泥泞的墙面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只由无以计数锁链构成的“眼睛”。 它太大了,几乎覆盖了整个墙体,就藏在在层层的霉菌和肉瘤的遮掩之中,模样非常渗人,透露着一股濒死衰败的气息,但不管怎样,这会儿也完全张开了。 那东西的模样几乎就是一只正常人类的眼瞳,只是畸形病变了,直径超过五米,内里还有几条较为纤细的链条充当睫毛的部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场面极为诡异,“眼瞳”被赋予了生命,如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有着清晰的情感——渴望、饥饿、仇恨,像是想要吞掉些什么……比如这片深层空间的所有子民。 显然易见,这就是监察程序。 信息传输给祭司们只是瞬间的事,但塞利安的动作更快。 在他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全方位检查系统边开始了检测、判定以及对定义为有害程序的抹除工作。 整个巷子都开始了更为致命的畸变。 墙体变得软烂,先是有无数肉瘤状的人首探出,仿佛濒死者挣扎着寻找生机,接着便消散了,更底层的那一部分也长出了人类肢体般的凸起,就如探针那样拼了命地往外钻,仿佛有什么新生之物在内里。 这同化的工程迅速扩大,他目光所及的任何建筑都开始了崩溃,范围大到夸张,根本望不到尽头,接着畸变隐去。母系统的力量具现为一条极度肿胀的手臂一般的东西,极其巨大,难以想象其体量。 它按住那大张着的眼瞳,对方瞬间被压爆。 此时此刻,塞利安能感到这座堆积着无数人尸体的城市,源自它内部的力量,完全能调整和适应一切被枷锁限制住的傀儡。 他加大了检测程序的运作,无差别开始攻击出现的一切。 首先毁掉的就是周遭浮现出的一道道血丝般的链条,它们被抽取出来,抛向高空,很快便穿过这片城市,不知去往何处。 它仍保留着一丝活性,剔透而蕴藏能量,不过抹除的指令是无视距离和空间的,那东西活不了几秒。 一切在塞利安的控制之下摧毁,什么也不留。 自从上一次地狱影业的事之后,他并未再进行过任何大规模的攻击,但这事操纵起来很方便,无论谁都能做到擅长的程度。 他停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等待着下次的监察出现,同时直面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观察其内部不同属性的力量,有一部分的信息引导中断了,祭司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但他会毁掉所有试探的手段,他一直很擅长干这种事。 因为绮莉和他说过,一旦发现了这些东西,就必须毁掉。 但紧接着,他视界内所有显露出来的屏幕都不约而同的闪了一下,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颤动,数据界面也随之消失,视野内变得一片透明,只剩下某个固执地跳动着的未知名程序。 塞利安很确定这么点动作是会完全可以被屏蔽程序掩盖住的——大概吧,他不清楚这监察系统死前会不会传输给仍或者了祭司,但这额外程序的出现……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他所拥有的共享权限的另一个系统。 并不是巴里特或是奥利维弗的,绮莉给的那个模拟系统更没道理,她早就被锁住了,调动不了什么。 他点开后台亮着的那个弹窗。 是塞壬系统的求救信号,还附带了一个实况参观模式,能够看到那海妖现在所处的环境如何。 塞利安没想多少,他有种预感,自己的行踪或许是暴露了,但格尔他们得花很多时间才能查清调动这股力量的来源是哪里。 他之前还想也许能很快找到重启程序,但这片空间的警惕程度如此惊人,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数百个眼睛,实在是太大了。 他强行丢开其他的念头,点开求救信号附带的参观模式,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一阵战争时才会用上的防空警报声——好吧,现在他倒是明白了,附近所有的祭司、信徒和奴隶都会往这个方向看,因为奴隶系统的缘故,所有人接受神令的时间都是同步的,他们的大脑甚至是连在一起的。 一个未被记录的“新神”,逃过了重重检测和探查,仍处于隐蔽状态,但被发现了能量的波动,并且还在进行大规模破坏。 绮莉当然也能知道这事,灵魂连接还没断,她会察觉到异样的,但什么也做不了。 城市更深处某个更为庞大的存在也发现了核心区域出现的数据损坏现象,贯穿上方肉质穹顶的锁链缓缓转动,所有的链条都集中起来,汇聚成一只“眼瞳”的形状。 那的确是只个人类的眼球,后面还带着非常贴切的视神经网,仔细看去会发现是由大量萎缩身体的奴隶制成的。 它朝向塞利安方向,恶毒且警惕地扫视开来。 与此同时,视界内弹出一个风险警告,有说另一个管理员权限正在搜寻他的系统来源,不过进度非常缓慢。因为但丁给予的这套权限加密重重,能在屏蔽程序的基础上再次进行多层遮掩,但如果被定位到具体位置,相关数据最终会被解析出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没再这里过多停留,加快了脚步往塞壬神殿的方向走去。 在前行的路途之中,参观模式的加载持续了好一会儿时间,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窗口又忽然弹出,显露出那位新神所处的环境。 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情况——是一片末日般淫糜的场景。 入目便是类似地狱影业那般的无规则街景,整体采用了多种风格的建筑和氛围,日光灯到处都是,还被刻意调亮了,除此以外的细节都很完美——模仿的是一种近乎献祭的场面。 但在这场“献祭”之中,所呈现出来的却是赤身的男男女女在与各种畸形扭曲的非人怪物交媾。 音频信息恰好载入造成,播报员的声音轻快愉悦,娓娓道来,说道:“这是我们亲爱的塞壬殿下所造就的一切——因为她太听不话,所以我们只能以这种娱乐式的方法进行惩罚,你所看到的就是这种族濒临末路的结果——” 第169章 不靠古文明的力量 第170章 169.不靠古文明的力量 塞利安盯着参观界面内出现的场景,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反胃——那地方显然不在神城的某个区域,或许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亚空间。街道的布置经过精心设计,细节很多,他看到旧日亡者的残骸,严重风化的枪械,没来得及带走的行李和衣服,甚至还有孩子的玩偶。 四处可见人类无法想象出来的畸形生物,它们都在进行着吞食和交媾,场面极尽猎奇之能事,宛如万物崩坏的末日。 有几个还很面熟,以前大概是祭台里负责抬尸体的奴隶或者信徒之类的,在使用多次后失去了基本的价值,所以只能被带到这里,与另一个可悲的种族出演这样极端且色情节目。 他们大部分裸着身子——极少数披了件几乎快烂完的外套,都装成准备从某个地方逃离的模样——尽管这事以前确实发生过,但此时此刻,这些人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能与怪物进行极为敷衍的战斗,但反抗的目的就是无限制的交媾。 当然,还得流点血——伤口和情爱在这假装的空间肆无忌惮地蔓延。 参观界面忽然闪了一下,接着镜头逐渐上移。 那是一处挂着无以计数人类肢体的会厅,几个海妖正在与肉瘤状的怪物们,画面纤毫毕现。 拍摄装置离得很近,塞利安能很清楚地听到的,其中有一个年龄较大点的似乎是快死了,已经处于严重的脱水状态,但仍是露出的表情。 他听见有人在大声喊着:“大家坚持住啊,塞壬殿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她毕竟是我们的同类——” 这话说完,身旁又一个孩子也跟着念了句,他只有那么大,被怪物操得发出尖叫,同时大喊着“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有几个人还哭了出来,哭声没持续几秒就变成了病态的呻吟。 塞利安晃了一下,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翻了起来,几乎站不稳。 他不知道启示录的人到底……好吧,其实也能明白,他们肯定会对那海妖说“这是你不听话的下场”,“因为你老是想逃走,所以我们只能惩罚你了”,“你不是很想回去吗,我们把你家人都带过来了”——那些人只会这么讲,把问题的原因推到受害者身上,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 他没把参观界面关掉,继续往神殿的方向走去,同时还感到有什么东西瞄准了自己。数的枷锁,它仍是保持着人类眼瞳的形态,仿佛箭在弦上那般,在搜寻着目标,这古城就是个捕猎神明的顶尖工具。 塞利安回头看了一眼,视 是那位于表层空间之上无以计界内又弹了好几个风险提示的窗口,在说防火墙检测到不下百次来自那套监察程序的攻击。 他想了没几秒,更多的血管网从脚底蔓延而起,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不只是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反击,奥利维弗和巴里特的权能如活物般缠绕其中,顺着噩梦似的场面狂放地生长。 事到如今,他越发清晰地感到这座城市的巨大,内里不知藏了多少等待捕猎与进食的侵蚀程序,在检测到“新神”的波动后,就如花蕾盛开一样,极其的巨大,瞬间就把风险区域孤立了起来。 塞利安原本还想收点力,但格尔他们所掌控的系统实在是太多了,几乎组成了一个全新的管理员网络平台,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它几乎是立刻整理了整个数据库的资料,将防御、攻击、辅助等分类通通拉出,势必要对其进行破解和收押。 他还感受到那位“塞壬殿下”的力量,其中包含着一股极为阴森、怨毒的攻击趋势,还有这城市其他“神明”的气息。 参观界面内的节目还在继续,主视角又切了几轮,此时正对着一个啃食自己尾巴的男性海妖,他大声叫着极其下流的词句,装作很痛苦的模样,但又故意对着镜头露出流血的伤口和不断蠕动着、渴望交合的器官。 塞利安站在燃烧起来的巷子里,无以计数狂乱的触手和残缺的人类手足爬出,极度地焦躁。 整片空间都被浸染成一片血肉模糊的质材,触及之物都失去了真实性,而这之后有更为恐怖的东西想要钻进来。 他寻找着通往底层空间的切入点,还没过多久,左眼的位置突然爆起一丝血线,还带来一阵瘙痒。 塞利安随手揉了揉,发现有好几个指甲盖大小的人脸从自己的眼皮里掉出,还会说话,在喊着“爸爸爸爸爸爸爸爸”之类的,但刚落到地上就被那些沸腾着的血管网吞掉了。 一次反向侵蚀,他心想,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人跟自己劝导过——不要过度使用母系统的力量,迟早有天会崩溃的,更别提现在还附加了好几个子系统的权限。 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实际上就目前而言,塞利安大半身体都处于畸变之中,全方位检查系统太久没有摄入过养分了,已经开始向内侵蚀,带来抽搐和尖锐的疼痛,但他并不在意,毕竟这些东西挺好用的。 想到这,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停在原地足足有差不多半分钟,随后猛地张大嘴,吐出了些什么。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大的玩偶,模样出奇地很像绮莉,手里还抱着一只显然还没睡醒的虫子——长得也极为古怪,甲壳虫般的臃肿身躯之上顶着的却是一颗婴儿的头颅。 塞利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反人类,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它们边哭边喊地扑了过来,随后抱住他的大腿,大声控诉着已经多久没出来了,在巢穴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每天还要被虫后和一个拿扇子的坏女人教训,日子实在是太苦,一度以为爸爸不要它们了之类的话。 由于相关记忆的抹除,对于眼下的情况,他其实是有些茫然的——刚刚也只是想着能不能利用巴里特的权限,去复制点奴隶出来好帮忙分散祭司们的注意力,但考虑到剩下能调动的力量没那么多,又打算作罢,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惊喜。 第170章 合作 第171章 170.合作 短暂的交流过后,虫婴和玩偶就被塞利安打发走了。 它们身上都带着全方位检查系统的气息,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神城四处都会出现相同的信号波动,虽然祭司们终究会发现他的行踪,但那得花很多的时间。 他找到了切入点,直接腐化掉掩盖入口用的墙壁,走进通道,来到一片位于神城下方的古老建筑。 没走几步,塞利安就遭受到了攻击。 并不是来自监察程序或是其他类似的防火墙工程,那东西大概是常年被困于此地的实验品,显然是因为不兼容导致的失败。已经全无人形,模样看着就像是蜘蛛和鲶鱼的结合体,从巷角残破的墙体里爬出来,转过头,看到了他。 接着它一秒不停地冲了过来,速度极快,无数沾染着不明黏液的触须挥舞,上面长毛了吸盘和细小的口器,一时数不清有多少。 他看到这东西完全丧失理智的眼睛,是非人般的竖瞳。 只是一瞬间的事,它便冲到了眼前,触手盘住猎物的腰。 与此同时,塞利安伸出手,按住这畸形怪物的头颅,斜着一扯——直接拽断了它的身体——也就是经常被伊甸园调理过的身体能做到这样的事了,他没理由浪费母系统的力量,面对这样的生物,还是能省就省比较好。 畸形物瘫倒在地上,仍在一抽一抽的动,但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继续向前探进。 这地方建造已久,大概是几世纪前祭司们专门给奴隶准备的路,能够通往其他神明的寝宫。 走在此地简直有种来错片场的感觉,他能看到许多老旧的图腾和已经长出霉斑的雕刻品,上面显露着不同时代的纹路,最底层的奴隶和居民只能穿行于这样的道路,空间狭窄压抑,几乎不会在地面通行的机会。 光线也非常暗,甚至还没有透风的窗户,偶尔能看到一些破损的老式推车和严重风化后日用品。大部分服侍完神明的奴隶都会在路上找个空地睡下,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像是在养家畜。 塞利安快步向前,同时思考起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能感受到那枷锁制成的“眼睛”还在盯着这片区域,缚神钉的气息也多得吓人,足有几百个,正地毯式对整个区域进行搜查。 他当然没办法回到地面了,格尔肯定发现了自己的失踪,这会儿八成是在对所有神殿进行排查。 这一次他们对现境的侵蚀太大了,一时间被拉进来的人很多,也算是为他拖延了时间。 塞利安的身体仍在不断被母系统索取着养分,不过这也意味着隐蔽程序还在起作用。起码在祭司们看来,这位“新神”的位置和系统类型仍是片空白。 他心想,尽管那些记忆都没掉了,但这些保障都是绮莉给的,她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了自己——如果情况可以的话,不然让他去当被绑在王座上某某殿下也可以,那人绝对是有能力逃出去,寻找帮手的。 他真的很想回到神殿,想陪着绮莉,她的状态一直不好,两次归位仪式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且她肯定也知道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或许还会担心吧。 塞利安明白这时候想破脑袋也没用,只是那份渴望难以克制。 他在这类事上的想法就跟小孩子一样,单纯地想要陪伴着谁,而不是先把问题解决。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当然不能回去,他停在原地,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塞壬系统的求救信号,确定了方位,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地面的情况比这里只会更危险,他需要尽快收集更多的数据或是那些新系统的权限,如果是主程序的话最好,他想着最好就在一天之内找到所有能用上的东西——塞利安脚下忽地一滑,差点摔倒。 他扶着墙,有些站不稳,能意识到母系统进食渴望——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但如果婆从数据界面来看的话,简直是一塌糊涂,那反向侵蚀的代码一直在烧着,蔓延至内脏和骨骼,一点点蚕食着宿主。 过程很疼,但他也挺无所谓的,已经习惯了,他完全可以承受这种痛,这种绝望,只要能保住另一个人,这就够了。 他心想,自从到阿卡姆城以来,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了……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想过放弃,想着就这么算了,他可以这么麻木地活下来。 但是现在这些念头统统失去了意义。 他没办法把绮莉再次丢下。 塞利安深吸了口气,重新站起身。 他扫视着周围,神城维持秩序的空间脉络就在地底流转。在这片黑暗中,能闻到极为严重的腐烂味,还有金属放置太久的铁腥气味。让人联想到被囚禁在牢笼里的猎物,因为没人留意和光临,最终变成了一堆发着恶臭的残骸,很多时候都没具全是,你都不知道能有谁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人形。 他不理解那些奴隶为什么仍任劳任怨地活着,好像只是麻木地完成每一次的呼吸,也不会期待某些好事发生,他们的人生里还能有什么事是值得期待的呢——或许只是习惯吞下苦难,并且认为只要熬到死去,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了。 塞利安缓了会儿,觉得又能行动了,前方有处节点薄弱的区域,离得很近,他想到了一个更极端但是效率很高的办法——于是快步朝那方向走过去。 他转过几个岔口,又直行了一百多米,穿过一片饲养牲畜般的狼藉之地,最后来到一间较为宽阔的侧厅。 用厅也形容其实不合适,因为这地方只是稍微大了一些,穹顶还被刻意升高了——没有什么适合人居住的装饰或是家具,中心处只是一个砌得很规整的石台,内里极其肮脏,呈凹陷的形态,又像是个池子。 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干化的肉条和人皮样的东西,病变得很厉害,大部分都长着密密麻麻的肉瘤,聚在一块,显得格外的恶心。 在看到的那石台的一瞬间,塞利安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在神城市的贫民区很常见,一个血祭台,专门用以的献祭场地——当然也可以用来处理尸体,基本是给奴隶准备的,这方式最早可能就是从远古时代流传出来的,能延续到现在还真是一种诅咒。 启示录的人之所以这么干,只是因为这样比较符合神存在的时代背景。 在祭台的中央,塞利安能清楚地看到某个神明的图腾——显然不是本来就有,而是后期添上去的印记,是一个人首鸟身的神明,表面黏着许多血痂类的结块物,早已成为这空洞尸坑的一部分。 他凑近了些,死死地盯着它,三秒钟后,管理员网络的权限启动,一个召集程序运作起来——这东西立马开始了燃烧,没几秒的功夫便化成了灰烬。 留下的残渣并没有消散,而是像有生命一般,有序地爬行和侵占,对整个空间进行同化。 穹顶和墙壁都被覆上了黑色角质般的壳,零星的碎片掉落下来,地面崩塌了一大半,凸显出一个巨大枷锁的形状。 神城实在是太大了,无法定位到更多神明的位置,但面前这个……已经足够了。 一个存在已久,经历了不知多少折磨和切割的“新神”——那个塞壬系统。 第171章 授权 形如缚神钉的枷锁就悬在黑暗之中,仿佛漆黑的天穹,它在灰烬的堆砌下呈现隐隐的血色,色彩在几秒间不断地变换,看起来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寄存于虚幻的空间之内,渴望再生。 无数细小的手掌从碎裂的角落里长出,密密麻麻的,塞利安冷冷看着,如同在与什么魔鬼对峙,微小的灯光错乱开开,打在他脸上,两者其实是相同的生物。 十余秒后,猛烈的赤光迸发出来,眩目而森冷,早已老化的设备也都亮了起来,并开始了运行——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像中了邪一样,围绕着一个不怀好意的侵入者者打转,像仆人般提供所有服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个瞬间,那位“塞壬殿下”从破败的幻影中浮现出来。 并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亚空间的数据投影,以这个角度来看,这远古世界的“神明”真是人类黑暗幻想中最恐怖的形象。 她坐在庞大无匹的王座上,浑身长满了鱼一般的眼睛,每一个都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细微引线,伸展着这座神城的防御系统——一个深渊之中的玩具,它无数变形的触手……正在抚摸着每一位信徒和奴隶的头颅,或是贯穿他们的身体,好随时吞食和把玩。 而操纵一切的只是个严重腐烂的人体,像是一大团漏气的肉块,受到了难以想象的虐待和折磨,身体的很大一片插满了手术刀、试管、火钳和针筒之类的东西——是如此的肮脏、恶心。 她还带了个翅膀似的王冠,就在这时间流速极慢的空间里活着,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悲惨。 穹顶遮天般的枷锁消散了,尽管很快还会再长出来,但这让她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塞利安知道她会回应的,一个神城的防御系统,虽然处于严苛的控制下,但肯定能感受到另一位“新神”发出的信号。 他看着海妖的面孔,她已没有眼睛,两个腐烂的空洞正在盯着自己。 这面孔曾是某个种族的耻辱,所以被卖给了启示录。 接着就成为了神城不可缺乏的一部分,一位存在传说里的“神明”,并且被制作得很成功。 祭司们都说她是个非常幸运的人,现在成为神了,可算是熬出了头,还能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说的确实没错,在他们眼里来看,塞利安也得感谢这些好运气,至少比那些动不动就暴毙的奴隶好。 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听话,就能一直走在这条明亮的人生道路之上,只要不逾越规矩,顺从而沉默地接受一切就好。 但总有人不能一辈子待在某个地方,这再正常不过,而她也受到了惩罚,被当成一个无穷的资源攫取,坠入无法逃离的地狱。 “塞壬……我就这么称呼你吧。”塞利安说,那空洞的眼窝仍在看着他,“我们合作吧。” 对方没有回答。 几只扭曲的“手”爬了过来,在绚烂的灯光下如同鬼影,又浸了太多死人的味道,太多的痛苦和压迫了,是一个个病态绝望的怨灵。 塞利安没有躲开,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你这套系统的所有权限,以及防火墙稳定程序的代码。”他说,“你之前给我的同化级别已经过期了,我拥有进入管理员网络的机会,可以模拟出整个神城的形态,等权限兼容完后,也能让你好受一些。” 这就是他想到的新办法,只要得到塞壬系统的授权,并且由此作为路径近一步入侵祭司殿。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兼容性完全足够吃下这东西,作为母系统,它最强大的就是兼容功能,只要有那个防御授权,自己就能看到整个神城的一切。 操作起来当然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会做到的。 过了一会儿的时间,海妖才说话。 她问道:“真是有趣啊,你是神曲的职员吗?我这些天杀了好几个,他们死得都很精致。” 那声音嘶哑得跟从地狱里传来似的,语气也像谁在说自己非得吃某种生物的肉,并且必须做到几成熟,不然都不够高档。 塞利安没回答这个问题,对方又继续说道:“我知道阿卡姆城的人已经想攻破这层空间了,但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了——你应该不什么官方机构的人,要么就是新闻社的记者——不过都无所谓,没人愿意来救我。” 她顿了顿,笑了一声,真如同恶鬼那般,内里只有黑暗漩涡的倒影。 “你很喜欢赫卡忒系统对吧,来这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弄出来,格尔已经定位到你了,不过是三千多个疑似位置,那些虫子和玩偶挺厉害的。” 塞利安愣了愣,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不知道这会儿地面的情况有多糟糕。 他们一定会逼问绮莉的,甚至还要想各种变态的方法惩罚她……他把这些念头挥开,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对,她对我很重要。” 塞利安朝对面已经畸形得不成样的海妖说,“我知道这事对你有些吃力不讨好,他们很有可能会加大这些惩罚的力度,但也就是些不痛不痒的切割而已——你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拿到权限后就会找到重启程序,它埋在地底下,到时你会获得……获得好一点的生活,还能脱离祭司的掌控——” “你讲话可真不带点人情味。”塞壬说道,接着笑了,“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这一刻的,她笑声中没有任何有关获救的庆幸或是对未来包以希望的明亮,只有无穷的怨恨和恶意。 那双空洞的眼窝朝向塞利安。 “你体内有这么多系统的授权,但完整度只有那么丁点——”她轻声说,“它们会要了你的命,这里也许有一天会被阿卡姆城的人彻底抹除,也许就这么亘古地存活下去了,到时候你可会被链条捆得死死的,此生都要永远困在这里。” “我明白了。”他平静地说,语气就像是应下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接着,塞利安视界内亮起了授权提示。 那窗口之内出现的东西,是一堆血色的锁链和项圈,这就是最早时期,古文明对他们时代赋予神权的体现,好像是在做一件需要交出你所有自由的强制性承诺。 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指,点击“接受”——锁具顿时破碎开来,化作斑斑点点钻进其体内,这场景的确很像走投无路的人类朝恶魔立下契约,是一条你明知结果却仍固执要走下去的泥泞道路。 第172章 反抗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会充满了痛苦与折磨,塞利安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身体还是在瞬间发出了崩裂的哀鸣。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碎掉了,从骨头和内脏的深处开始粉碎,这痛觉难以忍受,让人无意识地想要扶住什么,这样才能站稳。 他一开始就能感觉这些链子的凶狠,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新鲜血肉的味道,那压迫感光是看看就让人感到夸张,但现在是主动选择让这苦难侵入过来。 此时此刻,塞利安灵魂里的很大一部分都融入了塞壬系统,被数据化到这庞大城市之中,比他以往所承受的都更为致命。 那是成千上万名奴隶与信徒的吞食,夹杂着无以计数被钉在王座上“神明”的体感,让身体一点一点被侵蚀,腐蚀的那部分带着种黏腻且温暖的抚摸,一切被触碰到的都变得溃烂,结出血痂,并且向四周疯也似的扩散,侵入每一寸皮肤和细胞。 他能看到视界内风险程序的提示窗口在不断跳动,显示他遭受到的攻击多么的恐怖,另一侧是目前享有的权限,同样是一种天文数字般的概念。 他以这样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得到了整个神城的防御程序,足以窥探一切。 海妖停在黑暗中盯了他几秒,悠悠说道:“亚空间我就一直开着了,你可以躲进来,但最好速度快点,格尔他们最擅长找不听话的宠物了。” 说完这话后,她便消散了。 地道内又恢复了原本荒芜的模样,除了那仍在不断吐出细碎灰烬的空洞。 塞利安艰难地往其中走去,他需要尽快离开此地,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得处理一下新系统的授权数据。 他不停地向前走,又神经质地想着,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尽管很痛苦,但他能帮到绮莉了,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 他走到亚空间的深处,中途还摔倒了几次,但都马上爬了起来,手脚开始变得僵硬,浑身都在疼。还会时不时的呕血,吐出一大堆内脏的碎片,但必须继续下去。 那锁链和项圈牢牢钉在他的肢体和脖颈之上,好像如有实体,因为新神的每一次移动而啃食着血肉,仿佛在刻意惩罚他做了这样违背天意的决定。 塞利安拐过一处巷口时,眼睛里不知怎地又有一堆咆哮着的蠕虫钻出,它们攀附攀附在宿主的面孔之上,不断嚎叫着饥饿。 他走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好像这诡异荒诞的景象要早就变成了本能的一部分一样,过好一会儿才把它们挥开。 蠕虫在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腐蚀过后的狰狞痕迹,几乎占据了整个左脸,情况简直惨不忍睹,他没太在意,这当然是很正常的。 塞利安魔怔地继续往前走,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严谨,按理说他应该理智一点,先在这里花个很长时间寻找重启程序,或许绮莉会在过程会被拆得七零八落,但是只要找到那个东西,任何问题都能解决。 可是他不想……不想看到那种画面,他感觉很不好,又天真地想着,祭司殿的人肯定会如何确保她不那么快死掉的,但……自己不想冒那个险,他不想这人再受苦。 这恍惚的念头持续了不知多久,最后就连他本人也不确定走到了哪里,只知道继续向前,仿佛在往着完全虚无的尽头探索,没有什么温暖的希望,那就是个牢笼。 塞利安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心里的计划和盼望,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空洞,还是有人在等他的,在等待着救援,所以他必须活下去,完成这些愿望。 有那么一刻,他摔倒在地,几乎是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于是短暂地停下来。 周围的景象很压抑,一如贫民区那般死寂和森冷——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他撑起身体,检测程序观察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没有什么风险提示。 接着,他放心地躺下,将身体蜷缩起来,意识彻底与整座神城链接到一块。 他能感觉到那一片极为深层的地方,没有什么光和生机的动静,也没有任何语言和声音,就像是以往坠入那些疯狂的梦境之中似的。 但这不是一次睡眠,而是等待已久的消化授权与信息的过程。 塞利安掌控得很快,他调出祭司殿的区域,马上看到了最为关注的东西。 格尔带着一群人去了赫卡忒神殿,他们把绮莉带了过来,主厅里聚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信徒和祭司,没人说话,只有一片压抑的死寂。 好一会儿的时间过后,那位大祭司才阴森森地开口,她说道:“你们还真他妈相爱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母系统的程序藏起来的,但我会找到那个该死的奴隶——” 绮莉“哦”了一声,目光挑衅地看着对方,那样子让塞利安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浑身上下都带着冷到了骨子里的蔑视,想要毁杀掉一切,但又那么的无奈和悲伤。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掌握了这么多古文明技术的格尔大人能发现的呢。”她笑着说。 对方死死地瞪了过来。 尽管她体无完肤,被这群人折磨得如此狼狈,但此时此刻,仍不甘示弱地回视。 她当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也跟塞利安接受权限时的反应一样,非常的无所谓。 “我会抓到他,然后就在你面前把他分成上百块碎肉,再把你钉在神殿的最顶端。” 格尔盯着绮莉,眼里只有毁灭的渴望。 “好好好,我觉得吧……”对方一副替她出主意的诚恳神色,说道,“你还是赶紧把空间内的数据侵入修一修吧,不然那些新系统会疯掉吧。” 那人闻言,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后站起身体,对身旁的副手说道:“我觉得赫卡忒殿下植入的缚神钉太少了些,完全没有神该有的威严,我们就好好帮她一下吧。” 其中有个祭司小声说了句“她的生命状态不理想,如果强行……”,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一个同伙就捂住了他的嘴。 “没关心,我会控制好力度的。”格尔脸上挂着微笑,说道:“你可别哭得太惨了,亲爱的殿下。” 第173章 管理员重启空间 接着是漫长的用刑时间,充满了完全的恶意和虐待。 塞利安甚至都不用去看就能感受到那人体内系统产生的痛苦,它扩散而出,弥漫在空间中,中间还夹杂着血肉被完全镶进特定锁具时的黏腻声响——实在是太窒息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跟着一起被吞没。 在整个过程中,绮莉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虽然围观的人都知道她此时非常,非常的疼,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很困难,是真的要碎掉了。 格尔一直以来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她下手的动作很小心,能确保受刑的一方体验到莫大的疼痛,却不会死去。 尽管忍耐得住,但有些痛苦的反应是藏不住的,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座上的人,同时还在描述着这些惩罚将会伴随着每一位“神明”到死,那过程是如此的漫长,近乎永久。 她故意放慢手上的动作,说绮莉将完全属于这座神城,无论那个正躲在暗处的“好朋友”能不能逃走,起码赫卡忒殿下过不了多久就要迎来最悲惨的结局了。 那人“嗯”了一声,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一个多么安慰人的答案似的,接着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塞利安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对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打击,因为只要那个“好朋友”真的能离开就好了,她完全不介意拥有坏结局的人是自己。 格尔得不到想要的反馈,不过也折腾够了,最终还是收回了刑具,朝面前的人说:“我差点忘了,归位仪式还要几天的时间才能重启,这段时间您就好好带在笼子里休息吧。” 她划出控制面板,在上面点了几下,又说道:“我会留点缝让你喘口气的,亲爱的殿下。” 身旁的祭司们都一副终于结束了的表情,石台下某个浑身捆满链条的奴隶缓缓走来,抱住绮莉,将她放到王座的最中心。 那人已经完全虚脱了,只是沉默着接受一切,格尔吩咐人把她的四肢摆到特定的地方,大随后一颗一颗扎进缚神钉。 做完一切之后,他们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王座合拢,重回那副庞大囚笼的狰狞模样。 塞利安也结束了对这里的观察,将注意力放在整个神城的祭司殿内。 没几秒的时间,它们内里便生长出无以计数的血管网,带着极强的侵蚀性和燃烧的力量。 他几乎杀完了参与这场虐待的所有人,除了格尔以及个别同样拥有管理员权限的祭司——但这事根本没什么用,他们仍有一套可以自愈的系统存在,破解那东西的时间需要很久。 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失败过,就连复仇的行动也只是在单纯地发泄怒火罢了。 他想象着……想象着一切都结束后,自己也找回记忆里,他会和绮莉抱怨这些恶心人的事,那人对于伤痛只会一笑而过,会说他其实很厉害,做得很好,是真的在努力。 可她明明知道情况多糟糕,或许早就想放弃了——但塞利安无法接受,只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他心想,现在需要的是更大的毁灭。 神城被同化的那一部分已经开始了复原,尽管他在几秒的时间内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但祭司们仍可以控制得住,他们对这片空间的掌握能力恐怖到惊人。 目前仅有的好消息就是,塞利安从中拿到了许多有关空间技术的数据,这些信息正被疯狂的复制,整合,作为养分摄入给母系统。 他感知到了更多——这座神城以往的轮廓,以及那些集中所有资源的核心地带,内里蕴含着更为血腥、黑暗且充满欲望的私密空间,被一层层的保护起来。 往外扩展的就是奴隶的居住区,都处于完全的黑暗中,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夜晚也没有点灯的权力,生活在畜棚之中,没有哪个祭司或是权贵人士会有事需要去这里的,因为实在是太贫瘠了。 但尽管这样,他们也不敢停下对神城的贡献,仿佛服从已经完全融入大脑,身为本能的一部分。 他们在这里出生、受苦然后死去,大部分人的一生都令人感到悲伤,得到的结果只是被随意地使用,然后迎来报废。 奴隶们每天都会被祭司们带去参加移植实验,成功率并不高,受到灵魂污染的人彻底沦为底层的一员,世代无法得到任何为人的权力,而他们耗尽一生想要的就是能吃上一口神明的血肉,成为万千信徒的一员。 在空间的极深处,塞利安还看到某个远古时期留下来的遥远视频录像,时间大概是在古文明时代的末端,地点就在这座神城的核心——统治者们汇聚一堂,讨论着过往发生的战争、死亡、政变,最后决定进行大规模休眠——一个影响后续世界几千万年的事就这么诞生了。 在无以计数庞大数据加载的时间段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很快就陷入了一个虚幻的梦中, 梦里的塞利安就躺在一张垫子上,周围的空间算得上大,和他住着的那套公寓很像,很安心,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百来平米,已经足够了。 绮莉就在他旁边,睡得很熟。 他认真地去看这人,没忍住伸手碰了一下。 这或许就是他封锁记忆里的某个部分,屋子没有天花板,外面还在下着雪,但塞利安丝毫没觉得冷,他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很轻易就能触碰。 接着他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角落里。 是困住无数奴隶一生的畜棚,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沾着不知谁的血,衣服也破破烂烂,手臂还长出许多紧闭双眼的细小人首,可能是因为在昏迷中反噬又加重了。 他心想,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十分渗人且凄惨,大概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灵,不过倒也符合阿卡姆城居民的样子。 大脑的很大一部分还在整座神城中搜寻数据,感知到的痛苦和灾难太多了。 他坐起身缓了会,费了很大的劲才爬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大脑内一片空白,丧失了任何感知和肢体的控制,好像身体早就融化进虚空里,只有靠着意志才能拼凑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大概是几个小时或是一天,数据整合已经完成,必须抓紧时间。 塞利安正准备去看赫卡忒神殿的情况,但下一秒,手上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 新数据整合完毕了。 在付出这么多代价拿到神明的权限之后,这神城隐藏的所有秘密呈现开来。 他看见了一片只有黑白色调的世界,与此同时,视界内弹出一个提示框。 上面写着:管理员重启空间。 他终于找到了。 第174章 将要完成的事 第175章 174.将要完成的事 塞利安没有任何犹豫,跌跌撞撞地走进这片新的亚空间。 他来到一个更为古老的世界,一个遍布腐败痕迹,永无生机的噩梦。 这里有修建好的公路,庞大穹顶的楼房,补给站点,还有至今未完成的防御堡垒。 他控制不住地往前靠近,尽管脚步已经失去了协调性——这地方实在是太暗了,即使经过伊甸园改造过的身体也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就像是行走在一个只存于幻想的城市之中。 然而这里显然是发生过无数次战争的,四处可见的是战火与硝烟留下的痕迹。 塞利安走进一处极具宗教特色的殿堂,这地方大概是做过外部防御措施的,只是经历的时间太久,此时就像是脱皮失败的爬行动物一般,留着完全死掉的残骸立在那里。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现场,能猜到当年发生过什么——有人试图发起反抗,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就是这里了,没有更准确的信号了——他能感觉到,重启装置就藏在这个地方。 检测程序陷入了停滞,他无法更进一步感知城市的范围,或许是因为某个没被破解的防火墙,他得来到核心区域才能了解情况。 绮莉曾经提到过,位于重启空间的东西尽管非常复杂,但仍是能被掌控的,只要拥有相应的权限就行,这是古文明时代的规定。 那装置就在里面,塞利安几乎是跑着往前接近的。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像这样一个被封存已久的战争遗迹肯定会很危险,他应该花点时间检查一下细节——比如排除陷阱、制定攻略计划之类的——但这会儿的时间完全顾不上了, 所以才没走几步,他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隐形的防御屏障,空间自带的攻击程序也立马启动。 这一下可够呛的,如同塞利安在王座上遭受到的鞭刑——浑身的肌肉和内脏都受到了损伤,不确定是否还烂掉了某些器官,但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他那套系统的力量就瞬间展开,带着不可一世的杀意和吞没,张牙舞爪,直接把它同化了。 塞利安只停了一瞬,就又踉踉跄跄地往殿堂的内部区域走,一秒也不想停。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动完全丧失了理智,但是无所谓,反正这地方没有其他的人——哪怕被伤害了也没事,只是太疼而已……那之后塞利安有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好像落入某种漩涡的碎片,失去了反向,只能盲目地寻找一些本该死去的幻想。 但他仍有理智。 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是可以通行的,并且很快就等到了。 只要完成这件事,他就能带那个人回家。 塞利安无意识地想象等一切都结束后,他们回到家后的情况,以此作为继续前行的动力。 他一定要抱着绮莉好好睡一觉,其中不带什么色情的念头——只是和那人睡在一张床上,这样就可以在做噩梦的时候能马上触碰到她。 待天色亮起,尘埃落定之时,他会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为所有珍爱的家庭成员准备早餐——一定要有果汁和水果味的香烟,还要有好几百斤的生肉给玩偶和虫婴吃,蜈蚣还在深层地狱当保安呢,人脸标本从不吃东西,只渴望得到关爱——他会给它们的,他们是最相爱的家人。 等早饭做到一半时,绮莉才刚睡醒,会抱着玩偶过来,一副神智不清的朦胧样子,嚷嚷着自己要吃好吃的,然后在餐桌旁坐下。 塞利安会安抚几句,然后把提前做好的鸡蛋饼放在她跟前,里面还放了香肠和培根,或许会被抢走,但这就是温馨的生活。 他们总会享用一顿完美的早饭,中途可能还要随便说点什么——比如这次任务真的太难了,不过好在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但是一定要跟上级编辑请个长假,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上帝啊,我恳求你了,他心想着,我只要这么简单的东西就可以活下来了,我求求你,让我完成这么点愿望吧。 在一路的行进中,塞利安一直关注着地面上的情况,这时他停下脚步,因为看到了赫卡忒神殿里的事。 格尔带着一大群祭司前往此地,将王座的形态切换回来,他听到那人朝绮莉说道:“很遗憾啊,殿下……我们现在的空间数据受损程度太大了,所以决定现在就举行融合工作,你明白的,文件管理系统对于神城的帮助很大,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资源——” 那位赫卡忒殿下就这么安静坐着,慢慢闭上眼睛,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如何那般。 塞利安疯也似的向前走着,再一次撞到了防御网。 大片攻击程序瞬间展开,带着毁灭的气息,仿佛摧毁世界的究极武器,火光极亮,拼了命地燃烧侵入者。 在二者触碰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都开始变形,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妄想挤进来。 这次的防御墙显然是经过多种设定的,周围连带出一连串泡沫般的光影,墙体和地板都开始破碎,天顶也跟着崩塌开来。 部分显露出畸形面孔的诡异生物从其中隐现,整片区域顿时宛若被拉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呈现出一片阴森与压抑的画面。 塞利安吐出好几口血,一时间没站稳,摔倒在地,他躺了几秒的时间,又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继续向前。 授权界面之内,格尔等人要做的事还在继续。 “新闻社对你的保养也太好了,除了一些必要的修理和替换,他们几乎没让你吃太多苦啊。”那人用一副惋惜的口吻说着,“没关系,就交给我好了——我会很温柔的,希望你能撑得住,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拿到支撑整个神城的动力——” “可以保留大脑的一部分。”副手在一旁提议道,“如果赫卡忒殿下真的崩溃了,新鲜的尸体也是具有回收价值的,毕竟她是杀伤力最强的子系统。” 他们一边谈论着如何进行切割,一边调配着相关数据。 王座周围围了一堆待命的奴隶,每一个手上都捧着极为复杂的仪器,整个场面看上去很像一场大型手术。 但不管怎样,即使这些人想要取出神明的血肉,也根本没有在意她太多。 第175章 底牌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祭司们都在商量着如何进行切割和分配——有太多人想要吞下赫卡忒殿下的血肉了,无论是奴隶还是信徒,他们渴望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民。 绮莉就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旁边没人守着,他们都知道这位“神”已经没挣扎的力气了。 接着,塞利安看到那人微微侧过了头,用一种几乎为零的幅度看向自己的方向,显然是知道有位“好朋友”正在观察。 她朝着监察程序的方向,缓慢地站笑了起来,大概是想表达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状态肯定不适合说话,会牵扯出一连串的伤痛,但还是开口,尽量清晰地说道。 “你能做到的,让‘代码库’进行升级和检测,它会回应这个要求。”绮莉轻声地说,“作为一个快死的母系统,它能很容易地找到重启装置,到时候一定要注意启动过程,这操作还是有风险的,你要小心点。” 她看着塞利安的方向,表情还是那样的温柔——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愿意一直对他好——但在这样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也很乐意成为她心目中的那个样子。 “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你会做到的。”绮莉又说了一句,声音已经嘶哑到极点。 格尔带着副手们走过来,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紧接着,整个王座都发生了变化,形态如同一个多么富有科技感的实验台,还他妈有专门的床铺,功能齐全。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什么办法了。 塞利安照着她说的那样,将“代码库”残存的主程序激活,这东西不知饿了多久,几乎是以一种鬼哭狼嚎的形式发动了搜索引擎。 他找到了重启装置,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那被尘封已久的“秘密武器”不在什么看起来有多少防御程序隔核心地带,而是被人随意放置在一个破损的铁盒里,这地方曾经发生过无数次战争,显然是有人想把它带回地面,但最终失败了。 而这么一个机密从那以后就没人再留意了,大部分知情的人都死了,要么沉在更深的空间,陷入休眠。 这么多年以来,它就像个风化垃圾似的,躺在一个同样被遗弃的破旧铁盒里——倒也挺方便的,省得他再找上几个小时。 盒子上的密码程序对于塞利安来说等于不存在,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直接把顶盖捏碎。 作为一个能改变整个古文明空间的远古技术,重启程序的形态……非常的简单,甚至说有些过于平庸了——只是一片如纸那样薄的显示屏,是你在古董店里随处可见的老式终端,看不出任何高科技的感觉。 这玩意的待机时间长到让人快要流泪了,操作界面也很简洁。塞利安触开屏幕后,画面内直接弹出来一个重启所需的管理员身份验证框,他还没做些什么,窗口就显示“欢迎您,但丁·阿利吉耶里先生”。 他近乎颤抖地去点击重启请求。 所有的事都很顺利,顺利到让人仿佛是在做梦,他为此付出了这么多,拼尽了全力——屏幕内显示程序启动成功,请管理员耐心等待。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绮莉在这事上撒了个慌。 重启程序的运作从来都不是顺时的,就和管理员权限修补防火墙一样。 在他点下确定的时候,视界内般跳出各种各样的信息,显示神城的运行系统出现上百万个漏洞,但还在惯性运转,它还检测到违规程序,正在申请数据破解,距离彻底重启这个空间还需要三十七个小时五十分钟。 塞利安死死地盯着这一连串的提示——总的意思就是说,启示录的人利用古文明的技术造了太多孽,这玩意的确能恢复一切,但要花很多时间——可他只关心一件事。 他已经付出了所有,把能做的事都做了,也得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完美的结果。 这次的行动不管经历了多么痛苦的过程,最终还是能够得到胜利的,哪怕格尔他们拿到了文件管理的核心,一切也终将得到再塑。 关于这黑暗组织的故事也即将结束,就像电影里经常上演的救赎故事一样,大部分人都会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只是需要一些少数人的牺牲。 绮莉就是那个少数人。 三十多个小时,已经足够祭司们把她拆得只剩下点碎片了,可能连渣都留不下。 重启装置的倒计时很精准,带着一如千万年前的平庸与寻常,没有任何会变快的迹象——如同塞利安的人生,从来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奇迹、惊喜或者好事能发生,无论遇到多大的困境,都只能靠熬过去。 他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绝对不行,一定还有补救的方法,必须有一个方法。 塞利安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视野内忽然切换为整个地底空间的全景。 全方位检查系统从到这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解析和检测,但是根本没什么效果。只知道这地方藏着太多古文明技术的碎片以及陷入休眠的载体,力量极强,非常的恐怖,经过如此之久的岁月畸形到了无法探测的程度。 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没想到这一点——母系统的检测失效是因为这个空间里有一个更为强大且古老的系统。 另一个濒死的管理员网络——数千万年前,这被遗弃的神城就是靠着这套系统建立起来了,就和格尔拥有的权限一样,这样他们才能把如此之多的载体困住,并且加以改造和实验,用它们的力量为之建造神殿、祭台、生活区等等——只有管理员网络才拥有这种承载能力,可以包含那么多的子母系统——尽管不知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它会变成了一片无人问津和被封存起来的垃圾堆。 但仍可以被激活。 他想到了一个全新的办法。 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力量所剩无几,想要吞掉这么个庞然大物肯定是不够的——在感知到那东西的时候,所有与其共享权限的子系统都拼了命地燃烧起拥有者的血肉与灵魂,饥饿如有实质。 塞利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去行动。 灰色的雾霭从他脚底升腾而起,狂乱地生长,它开始延展,趋势极为猛烈,几乎要覆盖整个深层空间,造出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视界内立马有几百个警告窗口弹出来,告知他这样的行为接近违规操作,带来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但都被随意地划掉了。 他站在这个古老的殿堂之间,因为有空间技术的支撑,哪怕过去了数千数万年,它仍保持着原有的形态,仿佛遥远飘渺的坟场,但此时也被这股未知的力量同化了。 黏腻血红的胶状液体从墙壁的缝隙内缓缓淌出,整片空间看起来都像是被内脏糊住了似的,呈现出更为怪诞、压抑、荒芜的质感。 接着,有什么东西缓慢在此地降临。 在外面一望无际的街道上,穿着一身浅色旗袍的女人缓缓走来。 她每向前走一步,所经过的建筑便都活了过来,它们疯狂地长出血管、肢体和畸形的五官。有些楼房还被溶解了,呈现出如同脓包或肉瘤的形状。公路倒悬而起,仿佛被人拖着在飞行。 灰雾越来越多,隐隐升腾,内里又显露出另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藏着的是一个最为远古的恐怖生物,森冷,阴暗,不可理解。 塞利安转过身看了过去,像是能越过这重重雾霭看清漫步在其中的外神和巨兽。 在如此狂乱的场景下,他无意识地露出个微笑,几乎是满意和庆幸的笑容。 他非常清楚自己把哪些东西唤醒了,并且意识到为之需要付出什么,但是无所谓了,这些代价怎样都好。 没事了,我会做到的,他在心里朝绮莉说,脸上仍带着笑。 我还有这最后的底牌。 第176章 人造地狱 上方世界的神殿之中,躺在实验台上的绮莉猛地睁开双眼。 围绕在她身旁的悬浮屏瞬间变得通红,无不发出刺耳的防空紧警报声,风险窗口不要命地弹出,一个接一个,带着拟人化的惊恐尖叫,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混乱得很。 祭司们愣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在看清窗口里提示的东西后,全都陷入了呆滞。 “‘全系统苏醒风险’,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是藏在亚空间的那些子母系统,还有已经注销账户管理员网络……根本不可能,它们明明都陷入休眠了!” “亚空间还有这些东西?!” “是他妈内斗时期的事了,当时提出休眠计划的时候有一些人不同意,说这样还不如集体自毁,然后想要带走核心程序逃到下潜区——” “后来他们就都被宰了,留下的所有系统都封住了,那地方全是感染源,按理说没人会接近的。” “但是重启装置可以。”格尔瞪着绮莉的眼睛,恶狠狠地说,是你指使的吧……那畜生把剩下的所有系统都激活了,胃口可有够大的啊!” 她扫视了神殿一圈,像是在找些什么,随后做出决定。 “我们继续,别他妈管那混蛋要做什么了!他活不了多久的,现在急缺的就是核心程序,赶紧的!把‘圣经残卷’也拿过来!” 绮莉没回答什么,只是盯着穹顶的灯光,目光阴沉,她没办法移动。 但塞利安全部都能看到。 他看到格尔慌不择路地在她身上需要拆掉的部位打上记号,还让身旁的人准备好抑制药,免得受刑者中途崩溃。 他们效率极高,计划着哪些器官需要留下,哪些又是可以生吃掉的,比如心脏和肝之类的。这群人甚至还准备了义体替代品,说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确保赫卡忒殿下活下来,载体的自愈能力很强,完全可以重复利用。 但就目前而言,绮莉很大可能做不到恢复伤势,基本放弃了反抗。 她很大可能会死掉,随着子系统一同消亡——塞利安看到那本“圣经残卷”,这就是他们的底牌了。 他和那人出发之前,曾在电视上听到过这东西的名字,如今也正好露出真面目。 是一张足有半人那么大的羊皮纸,里面满是扭曲、狰狞和拉伸的人类零件。 这些狂信徒把“神明”最好用的器官或肢体风化,保存下来,得以放入其中。 它显然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圣经”,更像是一种技术的别称,但制约性极为恐怖,能从更深层次困住受刑者,刺激其内部力量的滋生,诱发生长,最大限度地压榨资源。 这是专门给濒临死亡的载体准备的,能够让他们在调动不了任何力量的状态下,保持回原有的生命状态,代价就是此生都将被困在这张薄薄的羊皮纸之内,形态随机,可能是某块皮肤,也可能是一条血管——这痛苦会机械地持续,永无止尽,是如同噩梦般的最终压榨。 与此同时,塞利安向整个神城发起了攻击。 下方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在他目光所及的瞬间被污染了,如果亚空间的入口去看,那景象就像是蚁群发现了可供虫后繁衍的养分,成千上万头诡异的生物从深处缓慢地爬上来,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黑暗中的一切都获得了全新的生命。 那包含着无以计数死亡、血腥、噩梦的奴隶生活区,其中发生过太多令人无法想象的事,如此绝望的地方活了过来,只会充满活物的恶意。 在赫卡忒神殿的外围,那些骨质般的建筑轰然倒塌,地面崩裂,下方巨大空间的怪物一个接一个探出头来,对着闪着神光的世界发出咆哮,带着病态的渴望去触及与同化。 首先是通往主厅的道路,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就已经全变了,此时的形态彻底沦为一条巨大且腐烂的手臂,尽头淌出黏稠发黑的血浆,横截面像是某种泰坦的眼瞳,窥视着前方。 接着,它撕开地缝,露出内里破败刺目的大片脏器、尸坑和堆积而起的虫群,四处可见恐怖的畸形生物,似乎把人类想象力极限的黑暗都呈现了出来,并赋予其吞食万物的权力。 这一切复生的东西都裹着流动的腐蚀脓液,沾到任何人都再也别想摆脱,只能成为其中一员,但过程极为漫长且痛苦,好一会儿都死不了,只能在这痛苦中一点点地被溶解。 大范围的崩塌在神城的每一处地方发生,建筑群接连粉碎,被地面长出的巨大口器吞下,成为这阴沉世界的一部分。 神殿附近的生活区也陷入了慌乱,不少权贵人士尖叫地从屋子里跑出,还有人跪在地上,大声喊着这是神罚,身上长满了疯狂撕咬着血肉的蠕虫,艰难地向外爬行。 下方的城市完全爬了出来。 它仍是那副衰败古老的样子,长着布满霉斑个血点的楼房、公路、殿堂和尘封的战场,不过一切存在的事物都在向着更为畸形、恐怖的方面转化。 塞利安正用那几万个古文明系统的权限创造出与神城抗衡的世界,里面只有他本性里最真实的东西,那是阴森的杀意、淡漠以及嗜血。 这由旧日幽魂化为的城市,此时已是到处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仿佛不为人知的沼泽。 雾中偶尔响起清脆的脚步声,隐约还有扇子挥动的声音,不怀好意。 赫卡忒神殿表面的骨质外壳都是由其他载体制成的,格外坚硬,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毁掉。 塞利安曾见识过那些“宝具”的威力,但现在他不顾一切地攻击,瓦解。 他看向斜在入口的某个支撑柱,下一个瞬间,那东西就变成触须一样的东西,泛着疾病般的暗沉色调,如同死去许久的器官。 它没花多久的时间便贯穿了整个主厅,并且抓到个动作慢了一步的祭司,他没有马上杀了那人,而是先拿到了这家伙的权限代码,以一种活生生抽出的方式。 接着,便有千百条触须捅穿了祭司的身体,那人就这么在节肢上哀号,塞利安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向前,只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更痛苦。 腐蚀性的血液涌了出来,烧灼着人体发出滋滋声,他又找到好几个没来得及逃掉的信徒和祭司,全部都串了起来。 这就是一场大规模的虐杀。 有个级别高一点的人已经崩溃了,哭着把他知道的内部通行代码和防火墙全说了,只是恳求能得到个解脱。 塞利安把他的皮肤全部剥了下来,往后一丢,直接送给欲择人食的虫群,他得到了权限,接下来的路径会更加畅通。 他毁掉如有天高的寝宫,碾碎了每一根柱子、雕刻、水池,他在这极具虐待的屠杀过程中得到了久违的快感,耐心地抓住一切能抓的人,还捡到些没人带走的刑具。 这些人反正也不会那么快的死掉,那个喀戎系统——他故意没有处理,就是为了让启示录的人永远地陷进被一点点地吃掉、被粉碎一切的痛苦之中,他们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追求永生,想必是能承受得住的。 他知道自己目前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就是把这地方变成一个地狱。 第177章 正常的执念 赫卡忒神殿的防御几乎聚集了整个神城的力量,哪怕是剩下最后一道,祭司们仍拼了命地反抗。 塞利安本应该歇一会儿,放慢攻击的幅度或是进行较为平缓的破解。但就像在地狱影业里做的一样,他根本没有考虑后果,哪怕受到再多的反噬也不在乎。 只是些伤痛、切割和死亡罢了。 他冲破了那层防线,立刻就找到了格尔等人的身影,眼前的场面极具宗教特性。 这地方弄得跟个专门祭拜的平台那般,金色的墙壁旁立着一个女人的雕像,非常庞大且壮观,与神圣风的背景同一色系,单膝跪地,双眼俯视下方,神色肃穆,右手摆出一个“嘘”声的姿势。 这姿态充满了象征性,仿如邪神的代理人,正在要求信徒和奴隶臣服。 塞利安扫了一眼,立马做出决定。 防御力场碎裂如金粉,漫天飘散,每一次的毁灭都像是有人在尖叫。 在他面前,无以计数的灰雾凝聚成一头长满触手、人类肢节和海洋动物般死气沉沉眼瞳的远古生物,透着荒芜阴森的气息。 不同于古文明系统,它直接作用于塞利安的灵魂之中,每一次的动都压榨着他的理智,并且已在虐杀中形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形态。 那上千条节肢猛地腾起,只在瞬间便捅穿了仍在尖叫的人群,皮肤上长着杂乱扭曲的人脸,头的部分只有一只竖瞳,周遭遍布无数霉菌一样的斑点,仿佛从诞生起就存在了。 它的触手灵巧地卷住一个想要逃走的副手,在触碰的一刻,那人便燃烧起来,没几秒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焦黑的骨架。 剩下还活着的人全都精神崩溃了,如同信仰崩塌那般,开始忏悔流泪。 位于平台最核心的几个祭司还在调动着防御程序,倒也没有死到临头的危机感——他们当然清楚眼下的处境如何,一副想要与攻击的一方交换着什么。 塞利安本能地嗅到一股毁灭的味道——很快他就看到了来源,那是绮莉流出的血,旁边还散了一堆手术刀之类的东西。 有一个大喊大叫的祭司挡在那里,他一时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只能隐约瞥见那一排排检测面板,上面的生命数据几乎快变成零了。 幸运的是还活着,但已经被拆了大半了。 尽管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但还是让那人受到了伤害,实验台里的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塞利安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悲伤,这是足以淹没他意志的恐怖东西。 “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格尔朝他说,“几万个古文明载体!哪怕你那套原始系统的兼容性再强,这样的升级速度很快就会判定为自毁代码——” 这话没有说完,一根节肢就从她的下身刺入,直行向上,贯穿整个颅顶。 空气中有一股排泄物烧焦的臭味,神城的大祭司惨叫着挣扎,但无法挣脱。 塞利安当然知道那人在说什么,在他强行提升灵魂容纳性,把这些载体全部吸收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是旧日时代留下的一个限制程序,以防植入者迷失在古文明力量里的枷锁,现在就在藏在他的脑子里,与那些外神的烙印一样,无法剥离,只会慢慢地扣紧,直到锁死一切。 他不在乎这些事,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多半有去无回,但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很想要活下去,绮莉还是需要有人去照顾的——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生活的变动从来不是谁能决定的,他们变成怪物也不是自愿的事。 他只能确保让这些杂种承受更多的痛苦。 塞利安开始对整个神城的居民虐杀——他没找到玛蒂尔达的身影,这样最好,他可以放开手去做。 他扯开那些狂信徒的身体,血仿如雨一样落下,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几乎能看到内里夹杂着的脏器和骨骼。 他很确定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令世人厌恶的怪物,有着数不尽的畸形肢体、非人的触手、皮肤、空洞的兽瞳和近乎遮天般的庞大身躯,从一个比地狱还要泥泞的远古空间里来,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那火吞噬他人,同时也在向内自灼,终究要毁掉一切。 塞利安看到那游走在毁灭边际的象征,就站在穹顶弥漫的雾霭之中,投以审视的目光。 在那用扇子半掩着自我面孔的诡异存在眼中,他就是个长满了赘生物的病态怪物。阴沉,恶心,体无完肤,伤口也是恭顺的洞开形态,供人随意索取和进出,又如哀怨的深洞一样,死死地看着一切,无能为力。 塞利安很少会做这么风险的事,大约因为理智阈值的上限太高,他以往经历的一切恐怖之事都会被抹消,但这时却感到了惊慌。 他会得到一个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结果,或许余生只能在人性最低层见不得光的区域里艰难生存,蠕动——但他仍记得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看向绮莉。 那人被困在实验台的床上,早已醒了。 血色与火光映在她眼中,在这片地狱光景和血肉焦灼的气味之中,她看着塞利安此时的模样,还有他做的所有事情。 就是因为这个,他感到极度的恐惧和不安。 于是怪物向后撤离,与此同时,圆形的穹顶再次破裂,坠了下来。随后便被一股无法捕捉的力量牢牢控制住,尽可能轻柔地放下,挡在了绮莉面前。 塞利安把祭司们都拽了出来,他们仍在惨叫着求饶,他会好好折磨这些人,前提是不被谁看见。 他残存人类特征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拖着身后的受刑者前行,在神城深处的某个角落停下,这里被侵蚀得很厉害,但周围已经没任何活人了,非常适合大开杀戒。 他会做出远超人类想象力的虐待——他渴望的就是这个,但这些事再怎么隐藏也都被绮莉看到了。 塞利安极其的自我厌恶,一下子就失去了动力,他看到视界内检测程序的提示,那个喀戎系统已经被啃得什么都没剩下了——自愈程序彻底失了效果,他感到一阵空洞的无力感,最终打开个新的亚空间,里面完美复刻了巴里特手术室的所有流程。 他将格尔几人推了进去,再把空间封死,他们会喜欢那里的生活的。 做完一切之后,他停在原地茫然地站了许久,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蜷缩到死去,这样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那灵魂之内的扭曲和痛苦深入到了骨髓里,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原状了。 第178章 这就够了 在塞利安毁摧毁周围所有的限制和缚神钉之后,绮莉总算是恢复了行动力。 她立马坐起身,但那股疼痛也随之而来,简直是要命,迫使当事人从实验台上摔下。 她缓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又意识到另一个人的情况更为危险,不得不咬着牙撑了起来,这就是她面对这苦难人生的反应了。 全方位检查又升级了,还是那种连带着几万个子系统的强制状态升级。 她知道塞利安没得选,但在感知到数据碎片的一刻还是在脑子里骂了好几句。 绮莉此时的状态用一塌糊涂来形容都不知为过,但她仍觉得自己能做些相关的事。 她望着面前的虚空,轻声说道:“绮言,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权限分享弹窗出现在她模糊的视野中,一片灰白,显然是半成品之类的东西,甚至还不足以进行探测。 “我知道你做得到,你在地狱影业的时候就给出线索了,我是骗了他——但没想到这混蛋那么不要命,你得帮我把全方位检查系统的有害数据全部冻结住。”绮莉说道。 那弹窗毫无反应,她等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最终不耐烦地说道:“你妈的,不需要用你的内存,锁好数据从我这里扣就行。” 弹窗提示栏闪了半天,最终亮出一行字:你会受到侵蚀的。 “有重启装置在,死不了的。”绮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帮他稳定住这些多余的程序,重启装置就会加快进度,我会复原的。” 又是一行字:损耗程度太大,除非你能让他停下攻击,不然同化带来的副作用会牵连过来的。 “我他妈当然知道,别废话了——去帮全方位检查系统做有害程序合并和溶解,能做多少是多少。” 弹窗晃了晃,然后消失了,似乎很不情愿。 绮莉躺在那里,能听到遥远空间里的惨叫,空气里是人体烧焦和排泄物的恶臭味,神殿宏伟的天顶就覆在身上,那圣洁的神像就在面前,无以计数的裂痕在表面浮现。 她喘了口气,仍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以前很少有受过这样的伤,一般是濒临死亡时才会这样,那感觉就像是久违的一次沉眠。 但无论怎样,她都能活下来了。 情况当然没那么理想,可塞利安用尽了一切努力……也很及时,她无法想象那人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如果是换做联邦时期,他大约会是个非常适合成为杀人武器的道具,不过到了现在……也许她能帮个忙。 比如教他怎么低调地活下去,躲避可以不碰到的风险,这就是她能教导的事了。 神城的某个角落之内,建筑板已经融化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就像是人类腐烂的盆腔。 塞利安躺在地板上,他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造就出来的毁灭。 他是一个合格的阿卡姆城居民,见识过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方式,也多少经历过,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他知道人类在这样的世界是没有底线的,所以理所应当地效仿了。 但在这数万个兼容程序的更深处,那道自毁程序仍在收紧。 格尔曾拿这件事威胁过他,塞利安刚开始就感觉到了,他你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多么得凄惨,只是那时候没有别的选择。 有那么一会的时间,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也不想保持着清醒。 他做了个梦,或许是太吃力了,那梦境的内容就像是童话故事一般,只有孩童才能幻想出来,也没什么像样的内容。 他在就蜷缩在儿时的某张小床上,旁边有玩具和木偶,周围的环境像是外太空,只有无垠漆黑的星辰,还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大概是在等着什么,但是知道终究是没人会过来的。 这也是一个特别悲伤的现实。 梦中的一切都没有成长的迹象,丧失了万物的规则,只有浸透一切的纯粹哀伤。 塞利安知道这就是他的终局。 他不再是正常人了,而是个自愿投入地狱的畸形怪物,灵魂里充满了复仇的恶意和怨毒,身体也不似人形,每一寸肌肤和细胞都变质了,毁灭了。 他身体里塞满了致命的限制程序,是主动欢迎它们进来的,那感觉就如一道道坚硬的铁环,带着某种刑具一样的狰狞事物,急不可耐地吞噬一切。 紧接着,塞利安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文件管理系统的存在,如胶水一样裹在他周围,冰冷阴森,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传递温暖了。 但他知道这是有用的——对于塞利安而言,这寒冷就是另一种层面的温暖,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所爱的一切。 恍惚中,他听到绮莉呢喃的声音,非常飘渺,大概是在很远的地方,他听得不太清楚,但知道那人在想办法拯救自己。 他一下子想起了部分零碎的回忆,关于糖果、雪夜、盆栽和对方的笑容,还有在某个恐怖的夜晚,在仅有空间的相拥和关怀,让世界不再泥泞,重回稳定。 即使处于沉眠之中,塞利安仍固执地保留一部分精神放在赫卡忒的神殿之中。 遮挡的穹顶终究还是破碎了,雾中的怪物立马扫开迸溅开来的碎片,挡在绮莉的身前,免得她受到什么损害。 那人一身高贵奢侈的长袍,就这么蜷在废墟中,此时的场景简直就像俗套电影里那种怪物和公主的搭配。 但并非如此。 他所守护住的人是一个更为恐怖的存在,经历了无数岁月折磨,是一个毁灭之神,联邦时代的杀人武器,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他们不惜代价把她藏起来,以免引起动乱。 只有这样两个走投无路的同类,才会感知到彼此的爱意。 在她靠近之时,忽然有一块祭司的残躯从天顶掉下,落在绮莉跟前。 这玩意甚至还在蠕动,但紧接着,后者瞟了它一眼,立马有大片银白色的火焰升起。 在下一秒的时间,一根原本停息下来的节肢也猛地腾起,插进它的躯体,把这秽物拖入亚空间,到处都是血肉焦灼的刺鼻味道。 这地方早已千疮百孔,可仍有大量的怪物肢体重新爬起,不约而同地挡在绮莉前方,试图避免被那人看到更多血腥的场面。 那些祭司被折磨得很惨,场面跟限制级血腥片似的。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这伤痕累累的东西——它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躲开,但又与内心的想法形成矛盾,所以有点茫然。 “已经没事了,你做得很好,你拯救了我。”那人用一种几乎是在安慰入睡小孩的口吻,轻轻地说,“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塞利安张开双眼。 他眼眸有那么一刻呈现出空洞的银白景象,接着又变回灰黑。 他觉得自己大脑深处生长出许多相同的痕迹,无法剔除,但却是无害的,只是越发有种即将变质的感觉。 他彻底苏醒了过来,感觉不到那种束缚的僵硬感,奴隶系统早就崩灭了——他不确定在昏迷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是绮莉做的。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塞利安了,不再是那个渴望追求正常生活的普通人——奈亚拉托提普提供的力量和远古虫后的加持让他从灵魂里变成了畸形的怪物,内在保留的一切都变了,连人类最初的形态都丧失了。 但没事了,已经完全没事了。 他守住了这仅有的宝物,这就够了。 第179章 动物行为 塞利安感受着那人的抚摸和注视,觉得又有活下去的动力了,他缓缓站起身,向上当的空间看去。 旧日时代的城市仍在往上升,一副势必要将整个神城替代的迹象。 到了现在,那些从灰雾中诞生的怪物也还在进行着虐杀。它无数变形的触手和节肢伸进华丽装饰的主厅之内……正在享受那些玩具般的人类。腐蚀的力量贯穿人体,让他们处于极端痛苦的状态下,或是随口吃掉。 这空间已经沦为它的一部分。 塞利安没管太多,尽管他能随时收回,但没选择那样做,谁都有发泄情绪的时候,这很正常吧。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位置离绮莉没多远。 他要回到神城的表空间,尽管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是在这里等到重启结束,毕竟母系统的状态还很糟糕,但他就是想靠近那人,必须得握在手里才能放心。 塞利安面前的世界随之发生变化,空气墙无声打开,墙壁和地砖轰然破碎,重组成一条通往上方世界的阶梯,就像是恭敬等待新神进入的道路。 他拿起重启装置,又神经质地看了一下界面,惊奇地发现进度快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之前昏迷的时间太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往外走去,阶梯不断地在前方自行生长,延伸——拱桥和长廊随之形成,在被途经过后又化为虚无的本质。 他已经掌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是数万个子母系统的集合体,仿如黑暗中的神明,举手之间便能创造一切,又像从未存在过。 但不管怎样,启示录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删除的代码。 祭司们留下的管理员网络仍在机械式地运行,试图把碎掉的区域重新拼凑回来。 能看到更远处的神城恢复了一小部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整座城里发生的事已经宛如噩梦,奴隶系统消散过后,那些被冠以新神之名载体立马得到了自由——这是如此庞大的怨恨和恶意,到处都是虐杀的景象。 有不少信徒都惊悚地盯着周围的情况,大部分在咒骂,还有些没忍住,弯腰吐了——他们发现了人们在互相生食,每个都一副信仰崩塌的癫狂姿态,尤其是血祭台那块地方。 塞利安没有多看,他不在乎这些事,也懒得去管,这地方本就是建立在对恶魔的奴役之上的,造成这样的结果非常合乎情理。 他穿过一条条阶梯,中途摔倒了好几次,尽管大部分侵蚀程序都被锁定了,但身体依旧处于巨大的痛苦中。 这感觉和在地狱影业那次可完全不一样,致命之处就在于——当你开始体验时,如果中间想要结束,就连死亡都无法做到。 绮莉或许也在寻找某个方式缓解这种痛苦,她总是把问题和麻烦交给自己处理,在她习惯性说出谎言的那个瞬间,是不是也对自毁——塞利安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只想保护对方,一定要她活着。 很快,他就看到自己的宝物了。 他最喜欢的,他的“好朋友”就躺在神殿的某个角落里,蜷缩成一小团。 塞利安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发现她的情况还是很糟糕,呼吸一颤一颤的,身体也在发抖。 没事的,没事的,他心想,我来得不算太迟,不管她需要用到多少数据碎片进行恢复,我已经有能帮忙的实力了。 他看了绮莉好一会儿,视界内储存的那些载体程序正疯也似的化作实质的流动性字符,钻进那人体内。 三万多个权限纪录,就在这两三秒的时间内少了一大半,要不是得到了接收方容量上限的提示,塞利安巴不得把自己也拆散了送过去。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动作更轻微地在那人身边躺下,伸出手,抱住她。 他能看到想象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渗人和畸形,皮肤的很大部分都是灼伤后的痕迹,还有许多虫类混杂人的扭曲器官长了出来,更别提那些仍在咆哮着饥饿的细小头颅了——这些噩梦产物肤和他缠在一起,姿态一定像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但他仍固执地,存有私心地想要进入到那人的怀抱之中,目的性极强,他只想感受到绮莉的体温——是一个顽强活着的人,正在发抖,在和这肮脏的世界对抗,哪怕再怎么筋疲力尽。 神城之内的景象越来越惨烈,已经完全丧失了底线和为人理念的拘束,屠杀和复仇无休止上演,不过对他们来说都已经结束了。 塞利安无意识朝身边的人靠得更近了些,他看到绮莉睁开眼睛,用剩余的力气抬起手,揽住自己的手臂。 “没事了,没事了……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总是会找到我的。” 他一下子就感到了莫大的委屈和心酸,同时又知道这是种肯定——他付出了那么多,摒弃了伟人的身份,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受了这么多苦,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所有的努力都被认可了。 二者靠得太紧,呼吸之间都有一种……类似暧昧,和电流触动的酥麻感,很亲密,身体贴着的部分也感到了温暖。 这其中又有某种躁动和欲望,如有实质,并且在不断地升温,塞利安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他以前就没这样过。 不过他觉得挺舒服的,又本能地凑得更近了些,脸完全贴在绮莉的下巴,他能闻到那人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带着硝烟、血腥和寒气,是只属于她的毁灭武器气息。 塞利安盯着看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怎么,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张开嘴,轻轻咬住那人的脖颈。 他感到绮莉猛地抖了抖,大概是想要挣开,但又被他用力抱住。 “你这不是搞偷袭嘛。”对方干巴巴地说。 “我知道……你就……就让我放肆一次吧。”塞利安声音很小,听起来是那么的委屈,带着恳求和迫切。 绮莉埋怨般低下头,撞了他一下,但却没再说什么了,身体也最终放松下来,不再反抗。 他从未觉得人生能有这么满足的瞬间,好像在享受什么传说里的神宴会那样——在经历如此之多的事,他觉得自己真的没点人类的影子了,无论是行为还是思考方式。 想到这,塞利安加重了力气,再次咬了一口,好像是要宣告这是自己的猎物,无论谁来都不能抢走。 绮莉容忍着这些举动,还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开玩笑地说这跟护食没什么区别。 他当然是在护食,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宝物再一次逃掉了。 第180章 旅游计划 在温存的另一方面,当祭司们掌控的管理员网络和奴隶系统死去之时,那些加在旧日亡魂上的力量也终将会慢慢枯萎,直至死去。 塞利安所拥有的权限完成了同化,正从神城的核心地带缓缓剥离,过程并不快捷,还需要很多时间,但他并不担心。 在他们周围,灰雾里诞生的怪物接连爬出,仿佛一只只索命的厉鬼,或是来自旧日时代古老传承,其肆虐过的地区四处可见人类残缺的尸体,有的还呈现出严重腐蚀或是燃烧过的模样,看得出死前挣扎了很长时间。 这些尸体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就连内在也增生出霉菌和虫卵之类的赘物,密密麻麻地堆在一块,数量繁多,让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一切都崩灭得非常彻底,而塞利安和绮莉就在毁灭的中心,看着那些怪物大肆进食。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重启程序加载完毕——这下的速度可坏了不知道多少倍,他看着那人缓缓陷入的沉睡中,抱得更紧了一些,只想小心守着自己的宝物。 在这样的时刻,塞利安越发感觉到被安抚了,他什么也不想干,感知中只有怀里的人,尽管她被世人称为怎样恐怖的生物。但手臂中的这点温暖不会骗人的。 他抽空看了眼防火墙重建的速度,进度条飞快,简直是一副开通会员路径的样子,跟几天前爬行的简直不是同一个程序。 到目前为止,全方位检查系统已经消化了一万多了子系统的权限和同位系统的程序,它收集了能得到的所有数据——这是一次非常不错的收获,契约的升级进度也加了27%,原始系统的完整度也达到了72%,而且还增加了近千个侵蚀性极强的防御代码——还在构建之中,但时间不会太久。 格尔等人的管理员网络权限仍然在反抗,显然不想被轻易地同化。虽然他用尽一切办法进行压制了,但这东西存活了太久了,更别提吞噬了多少古文明的载体,的确是个大麻烦。 这东西已经拥有了自我意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漫长的感染和调教。 这之后当然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但塞利安目前不想管太多。 他就一直抱着绮莉,看着各自的伤势缓慢恢复。 中途连啃咬都没停下,他感觉自己像什么是什么野兽,许久没进食的那种——所以看到喜欢的猎物会不愿意松口,完全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行为。 不过很满足就是了。 他就这么撕咬了好一会儿,觉得似乎有些乘人之危了,又悄咪咪地放轻了力度,将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 神城的内部,众神正在虐杀他们的信徒。 塞利安自然是见过很多反人类、血腥恐怖的场面,但眼下这种还真是有够刷新认知度的……相比之下,他觉得把格尔几人丢到地狱影业的复刻空间都算是天堂待遇了——好吧,可能也没有那么平缓,毕竟这地方并不是真正被供奉神明的圣地,这是一片被埋在死亡、没有希望、充满怨恨恶意的虐杀,可以对标的只有人类想象力无法穷极的复仇行为。 能涉及的主题除了血腥就是血腥,只会一层比一层夸张,而受刑者的地位发生了转变之后,其中的报应也不可能是温声细语、风平浪静的体现。 这场复仇盛宴持续了四五个小时,接着心满意足的新神将舞台留给了一个熟人。 是那位塞壬殿下。 她非常懂事的没管塞利安所在的区域,在完成一番难以形容的虐杀后,二者都保持着相当安全的距离,只是仍有些普通人活着。 都是被强行拉来的普通人、玩家和土着,全部来自阿卡姆城,少有是联邦时期的义体植入者,但都不是战斗型的。 塞利安还挺好奇的,那套海妖所植入的新系统似乎是有一个自我判意志存在,在屠杀中还能保留理智,知晓每个人犯下的罪如何,是否足以致死等等,它都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神城的管理系统,这种事实施起来简直不要太过简单。 当然了,虽然排除了一部分无辜的人员,但这么着大规模的虐杀肯定不是什么道德榜样,但塞利安认为——人各有求嘛,大家偶尔放纵一下也能理解。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近乎百个求救信号与通讯请求,显然是活下来的人发现了个觉力场的消失,正和上面的什么人联系上了。 他猜想这座城市终究要重回现境的,具体传送到哪里还真不好说。空间技术失去稳定后没人能进行准确的预测,大概也是无人区之类的地方,总不至于是深层地狱。 存活下来的人群里还有些divine edy的外勤人员,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躲起来的事情都快收尾了冒出头来。还盯着一副领导检查工程的审视态度,虽然在虐杀时他们都跟孙子一样,不过到了这时,这些人却表现得十分清醒。 海妖当然也注意到他们,不过完全没有阻止这些人对神城的探索,塞利安心想,尽管她种族的大部分都被她自己毁掉了,但肯定还留有子嗣的——这些人虽然在之前的反抗中毫无作用,但在阿卡姆城而言,还是非常具有话语权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有的想回家,有的只想跟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去哪都行。 当然了,divine edy与启示录合作的事他不会忘记。 一想到这,塞利安就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他会想办法从中作祟的,最好能得到更为全面的权限和程序,只要能变得强大,能保护怀里的人,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他看了绮莉一会儿,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心想,那到时候给这些人留个全尸得了。 与此同时,整座城市向上缓缓升起。 如同刚进入的时候那般,先是空气密度发生了改变,突然间变得清透起来,不再有隐隐凶险的暗流。 紧接着,破损的神殿内燃起银白色的火光——显得如此的神圣,寂静——一切跳动的光影都那么的平缓,仿佛有种能安抚人心神的力量会从中出现一样。 而当它回到现代世界,感觉又从本质就不同了。 阿卡姆城仍是夜晚,不知道具体几点,但夜色清透通亮,周边还有现代建筑的霓虹色彩。 塞利安盯着面前的景象,放松下来。大脑也跟着清醒了一点,绮莉动了几下,应该是要醒了,他立马松开牙齿,又恋恋不舍地往那位置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对方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但还是没有松开手。 他感知到另一方势力的靠近,随即便将所有的怪物都收回,融入影子之中,只留下些毁灭过后的痕迹,尽可能扮演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形象,把这片空间变成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城区。 他能听到外界的动乱,大概是另一批divine dy的增援。他们习惯性地姗姗来迟,队伍里估计还有驱魔人的成员,都在有序进入,听上去数量极多……但显然只是来收场的。 塞利安愣了会,突然意识到这地方的温度有些过于低了,在市中心是不可能出现的,只能是郊区。 他在数据库里查了一下此时的坐标,实在是有些吃惊,这地方非常接近下潜区了,就在阿卡姆城的边缘,还很靠近圣彼得疯人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绮莉醒了过来。 她此时的神色看上去非常茫然,像是没睡醒那般,透漏着空洞和无辜。塞利安越看越喜欢,从后面搂着她,这姿势真的很亲密,就像恋人一样,身体要半压着对方,下巴抵着那人的额头。 他说道:“已经没事了,我们放个假,去旅游吧。” 第181章 收尾的事 绮莉仍是一副没睡醒的反应,银眸茫然地盯着对方,她坐起身,有些不确定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受着身体的热度,最后缓缓开口道:“你是谁啊?” 塞利安因这话语而怔住,仿如失去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眼眸逐渐褪色,失去了色彩。 他的灵魂,他的血肉。 在这一刻犹如跌落深渊,即将死去。 他听到自己脑海里有无以计数的电子音在混乱地尖叫。 “不可能!我根本不明白——” “重启程序怎么会剥夺记忆?!” “我接受不了,怎么能……” 他还内心具象化怪物本身含糊的吼声,像是已经失去了发声的器官,只能存活在绝望尽头极为畸形的沼泽中,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彻头彻尾的臃肿肉瘤——余生能做的事只有幻想,幻想着自己拥有无数只手,能掠夺这世上所有的宝物,抚摸相爱的人,体验无数的死亡,无数的虐杀…… 但当失去了那最为重要意义,它又有什么享用痛苦的权利呢? 塞利安重重向后倒去,想要就此放弃。 与此同时,面前的人又忽地凑了过来,牢牢揽住他的身体,轻声笑着说:“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呢。” 这一定是对冒犯行为的报复,他心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人,注意到她身上正在愈合的伤疤,仍是那么的狰狞、怵目惊心,看得人心里又是一阵抽疼。 绮莉不甘示弱地回瞪过来。 塞利安瑟缩了一下,但不是对她有什么害怕的心理,要担心也是关于记忆缺失的事,不过自从奴隶系统被剔除后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逃避这人的注视,是因为可以看到对方眼里的反射——呈现出来的人形完全不似以往,满身的血污,脸上留了大半烧伤腐蚀的痕迹,和神城里肆意吞食生肉的怪物们没什么区别。 全方位检查系统的完整度的确增加了不少,虽然有害程序都被锁定了,但状态仍不算特别良好。 用通俗点的话来比喻,等同于半截身子躺进棺材里了,留在外面的一大部分还上浇了汽油和毒药,全是崩溃和毁灭的风险。 绮莉当然也看得出来塞利安此时的情况,她一想到这人不要命的性子就有些无奈和生气,也佯装出一副要狠狠教训他的认真表情,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伤人的话。 她朝前挪了挪身子,中途又短暂地头脑发晕了会,缚神钉的连带作用还没彻底消退,毕竟是实打实地穿透了整个子系统,现在还没有办法很好地行动。 她喘了几口气,尽可能更快地适应这个虚弱的状态,随后从塞利安旁边划出好几个检测面板。 重启中途绮莉就收到了几千个可供升级和修补防火墙的系统程序,除去作为损耗的那一部分和必要的储存,剩下的正好可以加快全方位检查的愈合程序。 她修改了所有风险程序的参数,还帮忙提高了危险数据的清理能力,把塞利安原先调得无限多的违规操作记录全部抹除,这些数据留着也是祸害。 她每调配完一项,都要停下来休息很久,但动作很认真。 塞利安很听话地守在一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宝物,同时能感受到体内躁动力量的平息,脸上痒痒的,大概是伤口愈合的反应。 他俩现在的样子都很狼狈,就连走路都有问题。 绮莉花了十几分钟把派不上用场的系统数据全部清理完毕,随后打量起周围,困惑神色转瞬即逝,显然是查了一下此时的坐标在哪。 “圣彼得疯人院边上啊。”她转头朝身旁的人说道,“这地方可冷了。” “嗯,阿卡姆城面积最大的边缘地带,再过去一些就是下潜区里,我上次找但丁的时候就是个暴雪天。”塞利安回道,又悄咪咪地握住对方的手,收紧力量。 绮莉没有反抗的意思,她还穿着那套沾血的白袍,抬起头看了会天空,偶尔有夺目的光线打在身上,那是幸存者所发出求救信号的强光,让这一片废墟都宛如宗教里的场景。 “我还挺喜欢下雪天的。”她此时的样子温柔而有些悲伤,“深层地狱挺多地方都会下雪,不会这玩意在那里都是有毒的,淋久了还会秃头,别提有反人类了。”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公寓的补贴取出来,在这里重新租个房子。”塞利安立马为未来生活作出了规划,有些期待地说,“不过这地方的雪势一般都比较大,出行会很麻烦,但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操控天气什么的非常简单。” 他停了停,巴不得现在就让整个阿卡姆城下场雪,但又感到后悔,刚刚那番话听起来有点太显摆了点,他们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还有很多危险没处理——但绮莉朝他露出个笑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 塞利安看着她,那人的样子没有敷衍和疏远,也没有一味地纵容——她是真的觉得不错。 他很喜欢这时的感觉,以往也经常幻想着能在这么个恶心的世界能和谁有段正常的相处时光,不需要太久,能略微享受生活的环境就够了。 而此时此刻的满足更为不同,是一种接近于儿时对未知礼物的期待和热烈。 这是种毫无依据的病态心理,一般只有没体会过爱的人才会这样,塞利安以前觉得是不需要的,他只是擅长扮演个正常人而已,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能理解。但现在他反悔了。 两人又休息了会儿,随后商量着如何溜走的事。 divine edy这次可下了血本,把近大半的内部成员都调配了过来。塞利安视界内的检测弹窗早早就提示着有几百个能量波动非常大的玩意已经包围了所有的区域,就是那帮人,一个个杀气腾腾,恨不得毁灭世界的样子。 就是习惯性迟到,别提有多傻逼了, 尽管是直接从亚空间上升的,损耗程度很高,但这里毕竟是个很古老的神城,他们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面面俱到。 塞利安还是很擅长在诸如此类的场景里跑路的。 “我之前去找但丁的时候,在那地方临时租了个小别墅。”他朝绮莉说,“房东人很好,说以后我租房就打三折,他应该还活着——毕竟是个实力很不错的血宿,我们可以去休息一下,那里有落地窗和全透明的穹顶,很适合看雪。” “你还认识吸血鬼?”对方愣了愣,简直有些诧异他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光凭理智值可没那么够。 塞利安张了张嘴,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把他每次都会邮寄一份血液标本给那位始祖的事说出来。 绮莉等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追问,只是说道:“好吧,你帮忙打个掩护,我要开个‘门’。” 第182章 平静的时间 绮莉调出的这扇“门”和之前通往深层地狱的不太一样,还有个特地名称,叫做合法性区域跳跃。 据说是远古时代作为古文明的一个常用出行方式,启动时还有一个半睁开眼的图案,他在神城内偶尔见过几次,搞得和什么导航软件一样——塞利安总觉得这名字起得很滑稽。 运作的方式也和管理员网络类似,它存在已久,还在虚空内中建造了大量的设施,甚至拥有专属个人的配置代码,当然也有供群体通行的专用路径。 绮莉此时用的这个是是当初遍及整个联邦时代的公共通道,显然是以前开过几次,并且还会根据当事人现状所拥有的能量和系统状态进行转变,这会儿勉强还能使用。 她抬起手,在二人面前的空气中点了几下,没过多久便亮起一扇风格非常古怪的“门”。 与此同时,整座神城又是一次坍塌,在黝黑的地底间呈现得像是雷鸣一般磅礴,空间都跟着发出颤动,仿佛想要击破些什么。 塞利安下意识地调出几个防御程序,紧接着地底再一次上升了些,灰尘狂乱地腾起,无数建筑板破碎崩灭——尸体、无以计数怪物的残骸、办公用品等等全数压在上方,仿如黑云压城。 他盯着面前的“门”,一副惊弓之鸟的担忧神态,结果发现那东西的形态跟他妈什么宴会的艺术品一样,由古老腐败的藤蔓长成,还能隐约听到朦胧哀伤的歌声,是一种复古优雅的曲调。 “啊,感知程序——比较人性化的,这类装置的形态基本都是会根据启动人的心情而改变的。”绮莉说道。 有几秒的时间,黑暗里一片寂静,只有远方闷雷般的塌陷声。塞利安为这话怔了一下,顿时想起在烟土乐园时,那陌生盟友帮忙开启的“门”,周遭有无以计数哀号求救的人体雕刻,显然是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此时此刻,他注意力的很大一部分都被这幽灵般的门扉吸引,在那东西的右侧亮起一片飘动的代码字符,如同幽灵,细看才知道其实只是一些淡蓝色的操纵面板。 一个阴沉嘶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正缓缓说道:“欢迎您,多洛莉丝女士,古文明特配传送系统为您服务——” 绮莉一副见到鬼的惊悚模样,赶忙把界面切换成操作面板,塞利安同样是满脸茫然地听着这一闪而过的名字。 刚开始的几秒,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系统错误,但随后就意识到这是那人成为奴隶前的身份——一种非常变态的兴奋感从心里蔓延而出。 绮莉保持着沉默,大概是觉得尴尬,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把这称呼记下。 周围的环境仍旧是世界末日般的残忍,但此时此刻,塞利安忽然有种上演俗套恋爱电影的即视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某个追求女主的龙套人物,因为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感到窃喜和满足,简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成就一般,他都认为这八成是在发神经。 身旁的人佯装着镇定模样,缓缓打开一个全息地图。 画面看上去就和他们在地狱影业见到的引导图一样,非常细节,在放大后更显得非常细微,路况标记得无比清晰,街道和地区的刻画实在是完美。 他甚至还能看到几处被红色字体加粗的危险区域,上面通通标着“深度地狱切入点”的提示,可谓是非常人性化。 绮莉一时有点站不稳,这东西大概会抽取一些系统内存,她扶住塞利安的手臂,朝他说道:“好了,你标记一下地点,我们一会儿直接走过去就好了。” 后者点了点头,走上前,将地图放大查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东西的确非常方便,随后便直接定位到了那套别墅的观景台位置——那位血宿亲王肯定不会在意房客以这种方式降临的。 接着,“门”内里的形态再次发生了变化,那副景象极具高科技感,入口呈现出无数漩涡般的花纹,塞利安就这么跟在绮莉身后走了进去。 进去的那个刹那,血腥味很重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失去意识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后便发现自己已是位于在一栋大楼的顶层,脚下就是大片洁深厚的玻璃天顶。 脚下就是那座半露天式的别墅,看不到游客的身影,或许是关门很久了,但是一副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的光景,布置得非常精美,环境依然通透明亮,在夜色下微微反射星光。 他回过神来,很快就确定了下行的方向,说道:“跟我来。” 他朝前方走去,大概是后期修改的原因,整栋楼都是血黑色的基调,虽说的确是在一处偏僻荒芜的郊区,但这一副来到世界尽头的死寂感实在是深入人心。 塞利安只来过一次,但对这地方的记忆还算清晰、那位始祖自从喝了几次血后便客气地想要把这栋别墅送给他——作为一个阿卡姆城仅有的好友,他当然是拒绝了——不过眼下也是环境所迫,就当是让对方还人情了。 他带着绮莉走过冻湖般的天顶,中途还抽空给房东发了条消息——要说是夜行生物,那人立马就回了,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把这地方就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盛情难却可谓是。 他翻过围栏,走过向下的阶梯,熟练地带至爱之人前往这处旅游居所——他当然知道现在是宵禁时间,有可能门锁都封死了,但这装置对于二人而言等于不存在。 塞利安这位吸血鬼朋友的领地很大,别墅区还包括种满果蔬的庄园和牧场,建筑总共分为三大部分。东西置办得也挺贵,还存了不少可供人类品尝的食物,还有些花大价钱也买不到的违禁品。 他查看了一下,都是天使脱下的翅膀、魅魔的皮囊、驱魔人的四肢以及法老王的肝脏之类的东西——实在不知道怎么料理,不过这栋楼完全没人居住,窗户的遮光效果也很好,水电储蓄完好,的确是一个适合休假的好地方。 他仔细盘查了一番,在这方面一直很谨慎,避免碰到任何麻烦——虽然他以前偶尔会绑架个什么玩家进行情报套取和折磨,但从未留下有害的线索,也不会招惹任何可能上门寻仇的人——在谋略房间来看,他就是搞算计的专家,除非必要,否则不会跟其他人正碰面的发生冲突。 居住的问题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令人心情愉悦。 绮莉打量了会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眼塞利安,决定先去洗个澡。 第183章 做个好梦 他们完全没谈任何接下来的事,只想先清理下自己的身体。 塞利安特地选了个离绮莉最近的房间,他冲完澡,又在衣柜面前纠结了许久,最终挑了件款式和基姆酒店时那套差不多的礼服换上,随后琢磨起自己的形象。 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但不知为何,此时眼瞳却呈现出风化金属质感的灰白,内里还能看到千丝万缕新长出来的细小波纹,如同异样的血丝——仿佛过度调动了某个禁制,所以身体深处发生了难以逆转的改变。 塞利安很确定,用不了太久,他身上有关正常人的特征就会越来越少,下回没准就是头发、皮肤或是四肢上的变异了。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表情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委屈,只透着股固执气和神经质,头发随意地别着,模样倒也没那么狼狈了。 浴室内的灯光很亮,他目光所及的世界变得广阔起来,直到能清晰地看见藏于虚空之中,庞大畸形的母系统以及种种烙印,它们混杂成一团,仿佛在深渊里滞留的恐怖生物,而他则是怪物们在现境伪装出来的皮囊,徒有人形罢了。 他觉得还挺酷的,尽管之前有那么一刻感到难过,不过现在又觉得这副模样很合适——主要是跟绮莉非常般配,况且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真如外表上看去那么温和善良的人。 他就这么发了许久的呆,思绪飘散得很,一会儿想到神城里的事,一会儿又惦记着但丁提出的要求——之后又纠结起身体的变化,认为不能过显眼。该掩饰的事还是要做做样子,别墅里应该是有隐形眼镜的。 塞利安心想,时间还很够,等明天醒来再挑吧。 他离开房间,在楼层间闲逛了起来——当初租下这套别墅是因为上级编辑总觉得他会死在圣彼得疯人院里,所以想着有块放骨灰盒的地方也不错——不过就现在来看,他觉得这里用来放谁的尸体太浪费了,也许真的可以考虑常住……他想着这些,又感觉很遥远。 他一直觉得这地方是给走投无路的人留下的归宿,每一个闯入其中的生命都像是那些时不时穿越来的玩家一样,姓名和身份都无关紧要,只是活在一个陌生、血腥且残忍的世界里。 就比如塞利安自己——总是落得满身伤痕,但此时此刻,他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让人能产生孩子般的依赖和期待——这地方应该得有场雪。 他之前在挑衣服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 在同化了如此之多的子母系统程序和数据包之后,他不再像大部分的古文明载体一样,对这些莫名其妙的能力感到茫然和无法适从,而是立马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创造出一套可以控制城区天气的拟态系统,并且能随着意识有效的引导,这感觉……真的很像“神明”,难怪那些祭司会如此疯狂地进行实验。 下雪的事虽然并不那么着急,但他就是神经质地想要露上一手。 塞利安怀着准备惊喜的心理回到顶楼的大厅。 这地方的布置非常后现代化,还很有科技感,有占据了小半空间的淡蓝色墙壁和操纵面板。落地窗与背景同色,几乎融进天地, 视野很开阔,能清楚地看到夜幕之下大片幽暗的城市,雪花正从阴郁的天穹飘落,零零碎碎的。 绮莉披了件浴袍,显然是没找到合身的衣服,赤着脚坐在地板上,看着外面。 塞利安停在原地,有那么一刻想到某个早上的记忆,那人也是这样的姿态,直勾勾地盯着观景台上的一个盆栽看,是人生中少有的专注。 他回忆着这些,像是在面对无以计数据的倾世宝物,是能被短暂占据的私人财产。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在绮莉旁边坐下,几乎能感到对方的呼吸气息,离得太近了。 他们谁也没说话,就这么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要说还是阿卡姆城的边缘地带,完全看不到城市里常见的生活灯光,眼前蔓延开来的只是一片幽暗、阴沉的雪地。 塞利安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下雪,交通拥堵是一回事,化掉后的那几天也太冷了。 但现在,他感到的是满足和骄傲,还故意伸出手,以相扣的方式握住绮莉的手,用力抓紧。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那人小声说道。 “我被新闻社关了差不多一百年,因为稳定性太差了,所以他们一直想着怎么让我变得温顺一些。” 绮莉的声音很轻,听得塞利安有些难过,他知道那一定是很残忍的事。 “我替他们做了很多……算是古文明内被称为违规操作的事,不过总算能有些自由——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被关太久总会渴望些什么的。”绮莉停了停,吸了口气,又继续说,“但我因此受了不少苦,有一天就是这么一个下雪的日子,我躺在很多人的尸体里,瞪着天空,突然觉得其实这种换来的自由也没什么意思。” 塞利安不知道说什么,完全没有话语可以安慰。 他们就这么默默看了会儿雪,城市的尽头有类似女妖的队伍正在艰难地行进,大概是为了迁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从这角度只能看到些许移动的景象,但规模肯定不小。 他想了会,小声地说道:“等以后时间充足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过个二人世界。” 那人转头看他,一副目睹到家庭剧大团圆的变扭表情,塞利安接着说道:“每次出勤的报酬都有很多……这几次的工资算过来都能排进阿卡姆城的新时代十大权贵人士了——我一直想去下潜区,还有深度稍微低一些的地狱,比如你说的那家酒馆,应该都是些值得记录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好吧,那你可别反悔。”绮莉说,又看了他几秒,然后露出个笑容,就其灿烂程度来说,根本不像是某个差点死掉的人。 塞利安也朝她笑得很开心,觉得二人的关系又升华了一些。 他对divine edy以及绮家的事已经有大概的计划,每一步都会引起整个阿卡姆城的波动,但只要能护住这人,他完全不介意在这过程里会死掉多少生命。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蜷起身体,靠在绮莉的腿上,不过仍打起精神继续看着天顶的雪。 后者掐了掐他的脸,轻声地说道:“睡吧,做个好梦。” 第184章 地狱美食工坊 塞利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非常陌生的卧室里。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 没有别墅的房东,没有玩偶和虫婴打闹的身影,也没有绮莉。只有几处火光在暴雨里固执地燃烧,影子摇动,衬得屋子如同原始的洞穴,把一切都镀上了不详的感觉。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什么也感知不到,体内的母系统就像是休眠了似的,就连脑海里永世纠缠的烙印也化为了单一的阴影,失去任何活力。 塞利安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普通人——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以说是他妈的糟透了——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场景,也没什么可疑的物件,于是坐起身来。 起来时他两腿一软,险些摔倒。 外面仍旧幽暗无底,是无法在任何一座文明城市里见到的那种极致阴沉。暴雨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迹象,仿佛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过来,笼罩在一片欲把所有人淹死的混沌之中。 周围没有任何度假别墅还有的灯光,没有代表人类文明世界的光和信号。 他听到天际风声尖啸,如同厉鬼凄惨的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塞利安忍不住想——又一次与文件管理的灵魂链接?但这回的感觉可不像梦境那么简单——太真实了,仿佛被拉进一个异世界的尽头,只是拥有的力量全被剥夺了。 他走到门的位置,想了那么几秒后,推开走了出去。 屋外的空间倒是明亮了一些,但仍被层层黑暗笼罩其中,不显得安全,像是被裹在某种噩梦里一般。 塞利安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停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长廊,这地方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那点亮光,不知为何更让他觉得反胃。 也就是在这时,后面有什么东西猛地推了过来,差点把他撞倒。 他转过头,实在是被怔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排排裸着身子的绮莉,就从他刚刚醒来的卧室里走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挡路的客人。 在这荒凉黑暗的空间,这番景象显得更是阴森怪诞,像是个突兀的装饰——一道闪电掠过,塞利安看到屋内挤满了“绮莉”,仿如绵延钻进巢穴的某种生育之物——她们又推了他几下,催促着让道。 最终他还是让开了路,并且跟上她们的脚步,朝灯光的方向走去——他当然没有选择,这里的一切都要强调着“服从”。 塞利安对这地方有点概念了。 是绮家——除了那些人的领地,除了那位绮先生,谁还会玩这么变态的游戏呢。 没多大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亮着灯光的地方。那是一座色彩非常黯淡的展览厅,天顶坏了大半,就坐落在暴雨之中,像是被淋死了一般,完全褪色了。 复制品们走了进去,塞利安沉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 大厅空旷,除他们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而于其说是商用展览厅,不如用上流人士的宴会场来形容更为贴切,暴雨不被触及到那片区域出落得极为干净,几乎看不到一点浮尘和水痕,甚至能照出人的影子。 中间摆着一张晚宴专用的圆桌,大的出奇,足够所有的复制品在上面走秀了——桌上放满了美酒和点心,布置和装点都非常精致且讲究,菜品间还点缀着簇簇花瓣,显得娇嫩欲滴。 庞大璀璨的吊灯层层向下垂挂,呈现的只有奢华昂贵的气息,与之前在楼上的局面一点也不相称。 墙上还有许多雕刻和油画,展现出来的都是同样装扮的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衣冠楚楚的,只留眼睛的部分,看着格外阴森,正直勾勾地盯着会厅里的客人。 塞利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些,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伟大的“绮先生”吧——就在这时,外面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到了玻璃上,传来“砰“”的一声,还夹杂着一丝极为刺耳的抓挠声。 他回过头看了一晚,落地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出现。 只剩风声在无休止的交啸,仿如无以计数死去亡魂的哭喊,在这片残损却极尽奢靡的空间回荡个不停。 周围寂静得很,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有个懒散的声音从楼梯的另一侧传来,正说道:“不好意思啊,起得有些晚了。” 这动静突如其来,先前也没有一点儿脚步声,复制品们见怪不怪地回过头。塞利安也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但还悄咪咪地从桌上顺了把刀子,藏在袖口。 一个高个儿男人缓缓走进会厅,他的打扮……非常的复古却又很贴切形象——穿着件不知几个世纪前流行的老款礼服,过于的笔挺正式。一头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胸前还别着一朵灰白色的玫瑰,五官显然经过许多次微调,有种刻意打造出的俊美,就是表情太过浮夸,像是浮在水池里泛着炫丽光斑的泡沫。 那人就这么从众人中间穿过,并不感到尴尬或是惊慌,好像笃定他们会接受自己的一切——他来到圆桌跟前,却没有去坐主人的位置。 但也没差多少,塞利安熟读礼仪大全,能看出来对方是位亲信或是独生子之类的角色,尤其是那种浮夸和骄傲的光芒——简直是具象得令人想吐。 他整理着餐布,带着精心规划过的自在和优雅,朝客人们微笑,是一个非常标准、友好而虚伪的笑容。 接着,他招了招手,轻声说道:“请随便找个喜欢的位置坐吧,不要那么客气,能到这的人都是古文明管理员的一份子——要不要来点水果?你可以尝尝厨师精心准备的人舌,我发誓这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 塞利安非常不喜欢他的样子。 但身边的复制品们都习以为常地拉开座位,依次坐下,她们都认为这样的欢迎场面没什么危险——只剩下一个人站着没动。 那高个子贵族站起身,动作很亲密地揽住他的肩膀,又特地拉开椅子,劝说塞利安赶紧入座用餐,还讲了句听起来很古怪的话。 他说道:“宝贝儿,我亲爱的姐姐可真是被你照顾得很好啊。” 第185章 得意门生 塞利安还真少有听到绮莉以这种“称呼”出现在别人嘴里——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冒犯,好像自己的宝物并不是专属性似的,愈发觉得面前的人惹人讨厌,但又没多余的能力发作,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们这些当‘兄弟姐妹’的都对你很看好,所以利用母系统还未完全恢复的空子把你拉了过来。”那人显然是能看懂对方的情绪,不过对此也没太在意,只是继续用浮夸的口吻说道:“你可以叫我绮连,放宽心,我们都是以投影状态来的,不会有人受到什么伤害——大概吧。” “一个针对性亚空间?”塞利安想起原先在神城里获取的知识,这地方大概是个临时安置点,对于研究古文明技术的那帮人来说简直是如临大敌。 “差不多吧,我父亲当初为了算计其他管理员创造了它。无论是多么狠的角色,在这都只有泯然众人的命运。”那人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翻出张纸条,打开后看了眼,嘟囔了句“哎呀,怎么忘台词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自从他死后,它就被我接管了——这里就是深层地狱和下潜区的边界,人世的教条和偏见无法到达这里,只有受苦的灵魂在没日没夜地哀嚎求救。” 这话说完,他又盯着塞利安看,一副等待赞美的表情——也不确定是从哪本书里抄来的,神色带着戏剧性,但在更深处,似乎又有什么让这看起来不像是个玩笑。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诡异和古怪,还有外头一直在撞玻璃的不可见生物,让荒诞的事物变得具体起来。 “听起来倒很适合载体生存。”塞利安说,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一众的复制体。 在得到了允许后,她们纷纷对着桌上的食物动手,全都一副饿得够呛的狼狈姿态。 “味道确实很不错,你真的不来点吗?我可是地狱美食工坊的会员。”绮连伸手拿了块蛋糕,咬了一口,嘴边沾满了奶油和草莓酱,“我特地加了很多初生婴儿的灵魂进去。” 塞利安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尽管满桌子都是如此精美且来历夸张的食物,但他毫无进食的欲望。他从没这么想离开过一个地方,这里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那么多……绮莉模样的傀儡。 他说道:“既然看也看了,那么我得回去跟你姐约会去了。” “这不是有一堆嘛,虽然都是用劣质灵魂捏出来的躯壳——不过身材比例是完全相符的。”绮连态度亲昵地分了块蛋糕给他,慢悠悠地说,“时间流速也很慢,我是诚心想跟你做朋友,就多玩几天呗。” 没人回答,只有无以计数吞咽和咀嚼吃的声音,她们真的很饿,也真的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塞利安心想,这种“家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真是畸形得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却听到绮连拍了拍手,笑得很灿烂。 那人说道,“你可是难得的贵客,我送你个好玩具。” 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去看某个方向,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是个女孩,看上去十岁都不到的样子,皮肤很白皙,但穿着的衣服很是脏污,隐约能看出前身是条暗蓝色的丝绸质睡袍,头发乱糟糟地散着,露出甜美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主厅的入口,浑身紧绷,像是随时准备逃走,是那种习惯逃避和躲藏的人。 与此同时,一种隐隐馥郁香的味道传过来。 这味道让塞利安想起致幻剂,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东西,引诱性极强,带着非常浓郁的恶意和不详。 女孩的身体很纤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地上,她满身阴云,在无以计数渴望的目光里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什么动作就会碎掉。 但那香味不受控制地在空间里弥漫。 “我亲爱的妹妹,过来吧。”绮连说着,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了过来,有那么一刻,目光在塞利安身上停住,眼睛是琥珀色的,像被二次加工打磨后一样,那么的纯净动人,却透露着虚弱和绝望。 “这是我众多死去家人的其中一员。”绮连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语调说道,仿佛眼下的场景是多么感人且幸福,“她是不是很可爱?但因为兼容性太差所以被淘汰了,像这样的消耗品出生于世就是为了受罪,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应该帮个忙。“ 他看了那孩子一眼,对方颤巍巍地垂下眼睛,某种提前演练好的意图得到了明确的传达——他抬起手,女孩轻轻握住,随后踏上椅子,站到圆桌之上。 此时此刻,她身上散发出那种让人令人躁动的气味更加浓烈了,勾得人拇指抽搐,胃部抽紧,有什么东西油然而生,让人理智失散,想要啃咬些什么。 女孩朝前走了一步,向所有人解释接下来的节目有多么重要,给予一个放纵的理由,一个答案,一个幸福的结局。 接着,她开始脱下身上的睡袍。 显然,这圆桌被设计得那么大是有理由的,它不只看上去像某种秀的展览台,它就是一个为欲望诞生的舞台。 那孩子的动作非常小心,双脚在桌间的美酒、点心和佳肴之中灵活地穿梭,大厅里也响起了应景的钢琴声。 塞利安听着很耳熟,随后意识到这在阿卡姆城影视业比较流行的一首曲子,内容非常色情甜腻,但整体的曲调又故作轻快。 女孩扭动着腰身,动作尽可能摆得非常的……成人向,虽然带着些恐惧的僵硬,但没人会在意这点事——她已经成为这场餐宴达到高潮的一个重要部分。 随着动作越发的挑逗,那股意乱情迷的香味也更为浓烈,带着难以控制的饥饿和空虚感,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的渴望诉求,完全被勾了出来。它无法被道德和人性的边界所限制,庞大而致命,是这黑暗世界的表现,不可战胜。 复制体们仍在开始大口享用着桌上的美食,有些还开了几瓶酒,与身边的同类举杯示意,然后一口干掉杯里的烈酒,死死盯着正在跳舞的人。 塞利安很不自在,他真的很想吐。 第186章 地狱边境 在跳舞的过程里,有那么两三次的时间,那女孩的眼神扫过塞利安,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知道她是刻意这么做的。 他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的,可做出来的行为依旧色情,让人无法理解。 穹顶的暴雨已经停了,但外面仍有什么东西——或许是人,在不断地身体撞击玻璃窗,偶尔还会发出一阵黏腻和肉体撕裂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尽管舞者已经尽可能小心地不去碰到脚边的食物,但只是没一会儿时间,桌上便呈现出狼藉和混乱的场面。 其中一个刚喝完酒的复制体忽然拿起餐刀,一把抓住那孩子的手腕,当事人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就露出个迎合的笑容,看起来并不为这举动感到太惊恐。 塞利安看到刀身贴近她的皮肤,然后狠狠捅了下去。 血浆疯也似的涌出来,滑下白皙的皮肤,正好落进碗里。 所有的复制体都死死盯着这一幕,随后依次效仿起来。 塞利安想吐,挪开椅子,站了起来。 绮连转头看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的酒杯——他尽量不去想这人打算做什么。 “我要休息会,你玩够了就把我送回去吧,你姐还等着我做饭给她吃。” 那人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个非常理解的微笑,又朝楼梯的方向指了指,说道,“你想去哪都可以,不过我得再强调一下,我只是想……更加了解你,想要和你成为好朋友而已,最好是由内而外的那种。” 塞利安盯着他,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感到一阵恶寒,立马转身离开。 “对了。”绮连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忽然说道,“等你休息够了,应该回来吃点东西的。” 他坐在圆桌之后,用虚假的笑脸望着面前的人,姿态是如此的优雅,高贵。 “你的母系统可饿极了,尤其是在过载这么大的前提之下——我们都非常清楚,这世上的痛苦司空见惯,生命早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以往的律令和道德的标准都只是些无聊的东西,放纵享乐才是人生的基准。” 塞利安没回话,独自走进黑暗之中。 楼上的空间很黑,没有照明用的灯光,令人看不清周围的细节。 他向前走去,这世界的黑暗阴沉且极具欺骗,仿如帷幕般死死挡住人类的视线,怎么也躲不掉。 在长廊的某个角落,他看到了一丝非常异样的东西。 那是抹光晕,形状很飘渺,非常不规则,在黑暗里显得虚幻又耀眼,像走错了片场。 塞利安走过去,发现这地方是个厨房。 他推开门。 内里顿时一片白光,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晃得人什么也看不清。 他眯起眼睛,过了几秒才适应下来,厨房里灯光大亮,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一片人类洁净生活的景象。地板被拖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墙上还装饰着海报,菜台和洗手池排列开来,整整齐齐。 那股反胃的感觉又冒了现来。 塞利安来在洗手池前,一阵干呕,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大概是投影状态的缘故,不过他从进入神城起就没吃什么东西,从里到外都是空的。 他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池底的倒影——黑发乱七八糟,还在往下滴水,灰白色底的眼瞳阴森而冰冷,像个饱受折磨的怨灵。 新闻社的同事曾说过塞利安的长相非常有吸引力,是一种人类少有的破碎感——但此时此刻,他看到的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每天都得服用严重过量的镇定药物,神色间有种病态癫狂的味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阵微弱的啼哭声传来,他转过头,打量了会周围,意识到声音是从最里面的备菜区传来的。 动静很小,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控制丑态的专家,小心地蜷缩在这文明空间的角落,像一撮脆弱而毫无存在感的灰尘。 塞利安朝那方向靠近,听上去像是个女孩,他能听到一声极为微弱的“好疼”。 他抓紧了刀,然后停在拐角,探出头往里看去。 并没有什么人的踪影。 有的只是地上蔓延开来一张张人类的口器,中间隐约能看到发烂的舌头。 他瞪着这一景象,仔细看去才发现内里的那一部分还长着更为细小的嘴,它们有些微微的颤动……在吞食自己仅剩的这么点身体。 没几秒的时间,那些零散的器官堆就变得越来越小,看来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正常干净的备菜区,卷帘会悄无声地地关上,一切即将恢复了正常,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变态场面,这些饥饿到自食的东西也终将会成为无数个带着黑暗色调的幻觉。 塞利安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心理和生理上的那种,他转过身,快步离开厨房的区域,重新回到外面的黑暗之中。 这里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空洞,无边的幽暗席卷而来,拼了命地想要把闯入者的感官屏蔽住。 整栋大楼都笼罩在这色调中,没有多余的声音,保持着死寂。仿佛是一个多么智能的程序,被设定得就要这样安静,摒住所有的呼吸,包裹一切,让所有的死亡,所有活着的人,所有受苦的孩子都只发生在一片无声之渊。 当拐过一个弯角时,塞利安听到一阵铁链晃动的声响,他现在对这类动静非常敏感,立马转过身,冲进那片声音来源的黑暗中。 但没有任何东西。 只是一尘不变的黑暗,也没有敌人,没有帮手,或是绮连派来的跟踪者,在那转角残破的光影之下,他看到的人是地板上一小片红黑色的血印,早就干涸了。 他有种莫名的担忧——现实世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状态呢?绮莉会发现异样吗?她会不会又冒险来到这个亚空间——他不敢再想去,那人状态很差,最好不要做这样的事,他会自己解决困难的。 塞利安越过血迹,继续向前,更深地进行探索。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就穿过了七条走廊,中途看到好几条向上或向下延伸的阶梯,还有窗户的痕迹,但都被锁死了,上面贴满了警告意味的封条和钢板,仿佛外面的世界比内里更加危险,致命。 第187章 黑暗之屋 这栋楼大得跟个新世界一样,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塞利安已经走了接近半个小时,途中他找到了很多像是厨房的地方,有的半掩着,有的死死封住。 内里虽然有一些后厨的设备,但大部分的布置更接近与卧室——而且是给孩子的那种,地板偶尔可见汽车模型、洋娃娃、蜡笔诸如此类的东西,自然而随意。 在某一个房间里,他看到了满地的血迹,算不上新鲜,呈现出来的状态几乎干涸——只是中间还残留着类似成年人手臂大小的躯体,很像是谁的半截身子,太模糊了……然后它就在塞利安面前慢慢溶解,化为更为污浊的血团,渗进地毯。 很快,这里又是一间非常适合居住的卧室了。 他穿过这包含黑暗的所有,来到一间会客厅,里面弥漫着甜腻奢侈的味道,看上去能随时准备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只要把光线弄亮点就好了。 塞利安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刚来到这地方他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空气里像有不可见的隐蔽毒素,它正在悄咪咪地渗进闯入者的五脏六腑,欲行伤事。 当身处其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面前的黑暗是那样的庞大,不可一世,内里躲藏起来的一切什么都能伤害他。 他知道继续往前走或许会遇到些更为危险的东西,这地方到处都揣着恶意,但眼下除了这个,还真没什么办法能找到线索呢。 会客厅的尽头摆着架破破烂烂的读卡机,前面支着同样古老的记录仪器,下面还放了张椅子。一些老款的u盘和磁卡散落两旁,全是联邦时期的产物,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被无数次地啃食过。 塞利安走过去,也没管这些东西能不能被带出来,反正统统装进口袋先。 他注意到另一侧较为不同的空间,就在出口的对侧——是一片专门腾出来的儿童娱乐区。角落闪着报半死不活的灯光,看起来就像只眼睛,昏昏欲睡,颓力地映得这一小片空间,显得格外凄惨和怪异。 他目光依次掠过老化的木马、人造草地和沙坑,在里面发现了好几滩出现在卧室里的黏腻血团。 正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啜泣声响起。 一切都如俗套恐怖片般蹊跷,塞利安停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最终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他离开会客厅,进入一间更为荒芜的窄小通道,走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了一间卧室。 这房间的布置比他之前见到的都要阔气,中间正摆着张复古欧式的公主床,穹顶的壁画精美且繁复,两侧围栏上还刻着面目非常细致的图腾,细看会发现是一张张微笑的人脸。 声音是从深处的衣柜里传来的。 塞利安想了几秒,举起刀,走了过去。 他没有任何征兆地拉开门,眼前没有预料之中的血腥事物——只有一个女孩儿。 年龄大概十一二岁,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捂着脑袋躲在柜子的最里面。 在他打开门时,那孩子的身体猛地颤了颤,随后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塞利安觉得她长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然后想了起来,这大概是绮言——他最爱宝物的亲妹妹,是那种货真价实的亲人,尽管年龄还很小,但这躲藏的方式太熟悉了,和绮莉一模一样。 他知道这种逃避的方法,很幼稚,但是种习惯于痛苦,并深知自身命运有多么绝望的孩子才做得出来的。 绮言就这么瞪着他,没有说什么,非常,非常的安静。 “你还认得我吗?”塞利安轻声地说,想着尽可能地去安抚对方。 “挺眼熟的,或许来自我其他分裂体的记忆。”那孩子露出个完全不符合她年纪的笑容,太阴森了,声音同样很小,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我植入的那套子系统有些特殊,能同时存在于许多时间点里。” 她说完,表情忽然变得很惊恐,随后伸手去抓柜门,细小的手指死死抵在边缘,被木刺划出血痕也没反应,只想关上它。 看到塞利安仍站在原地,绮言骂了句脏话,赶忙说道,“快他妈进来,他要过来了!” “我了解,但这地方太小了。”他有些无奈地回道,尽管不清楚对方指的人究竟是谁。 绮莉巴不焦急地想把柜门关上,又觉得这样似乎太不近人情了,又压着声音说道,“你必须藏起来,别听我那傻逼哥哥的废话,这空间是个待定启动程序……父亲已经复活了,他会找到所有备选系统,他什么都知道,他总是能找到我们的。” 在这一刻,她的话语仿佛触动了什么——寒意突然如潮水般猛地从周围席卷上来,毫不留情地攫住塞利安的身体,把他体内仅有的一些温暖全部吞没——那一刻他简直也想拉开柜门跟这孩子挤一挤,起码两个人还能抱团取暖一下。 然而柜门已经锁上了,那人完全把自己锁进黑暗的空间,好像只要闭上眼睛,捂着耳朵,那些恐怖的事就不会发生。 但这不会有用的的——每一个被送到绮家的人都知道,父亲是万能的,他什么都知道,能看见这世间所有的角落,所有的秘密,再聪明的人能无法骗过他。 在父亲面前,没人有反驳的底气,要做的事就是听话、服从、恳求他不要放弃自己,做任何他要你做的事,派上他想派的用场。 塞利安站在衣柜前,试探性地敲了敲柜门,过了好几秒的时间,他才再次听到那道沉闷的声音。 “你不会喜欢这地方的,我发誓。“绮言说,好像是又哭了,“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会离开,不然就会被困一辈子。” “这事儿我当然比你还要清楚。”他被逗得咯咯笑起来,缓缓回道,“来这之前,我还正躺在你姐膝盖上睡觉呢。” 好一会儿的沉默。 “你也的确活该死在这。”那孩子阴森森地说:“你总是太想留住些喜欢的东西,但总想要试运气的人终究会死得很惨,而你……我刚刚用冻结程序扫了几眼,母系统载体的运气可一向都不好。” 塞利安怔了一下,此时出现的绮言与他在梦境里见到的大不相同,不过倒很像刚认识时的绮莉——她们都喜欢说“你会死得很惨”之类的话,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卧室,重新回到走廊里。 第188章 病变世界 走廊内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墙壁里挂着无以计数的油画,原本并没有,塞利安刚开始还没注意到,它们浮现出来的速度太过迅速,令人无法反应过来。 画里的景象是一张张哀嚎畸形的器官,像是人的,旁边还有许多细小的血管网穿过,延伸极其深,甚至能直达他之前所经过的宴会厅。 他盯着面前的场景,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饥渴且空洞的怪物在盯着自己。 塞利安知道这是个提醒,他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被挂在会客厅中央的油画——当然是新生的,体积无比庞大,几乎遮掩整个穹顶,如同这片黑暗的主题。 画里的内容也很符合现在的情况,一群人正在抢夺些什么东西,能看到许多腐败的餐盘,还有个别数手持着刀叉,准备收拾残局——这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这些客人的面孔有种很不协调的违和感,让人毛骨悚然,不像是真正的人类。隐约有野兽特征,又好像是骨子里原本就存在的癌变器官,恶意太过膨胀,所以变成了极度恐怖的怪物。 他没再管这些景象,继续向前,身体因为越发变低的温度而僵硬起来,但他知道,如果想离开这地方,就必须回到刚才的宴会厅。 路径的构建也变得短小,塞利安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之前会客厅的灯光。 他走了进去,如同个无人问津的影子,悄无声息且带着黑暗的压抑。 会客厅的场景已是天翻地覆,在塞利安安离开的这段时间,局势简直是变化得夸张。 圆桌上俨然呈现出杯盘狼藉的画面,几乎没什么可供人品尝的东西了,而舞者显然是受到了非常血腥的刑罚,双手被高高钉住,能看到许多铁丝和钢钉牢牢捆在其中。 画面根本算不上特别限制级或是夸张,因为只剩下那么一点了——他们已经把她摧残得没有任何完整的躯体。 浓稠黏腻的血浆渗透白布,把它染成渗人的红,尽管残骸仍在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大概是在出生前就被设定好了,可内在已经开始腐烂,透出有旧日血肉衰败时令人反胃的腐臭。 那些绮莉的复制体也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陌生面孔,但数量都很多,大概是某个迟到的“家人”——其中一个正在聊着什么——他听得很确切,那些人在说“不行啊,这也太脆弱了吧——还不如她姐姐呢。” 而受刑者的身体……也就剩那一块保留人形,被保存得得很完美,仍旧精致漂亮。也许这就是存在的意义了——这姿态那在如此痛楚的惨状之下显得极具空洞,俊美的面孔永远凝固在那被切割的痛苦之中。 她仍保留着瞪大眼瞳的形态,是那么无助且空茫地看着穹顶,让人有种还未逝去的错觉——可哪怕还没有死,这苦难也不会消失。 暴雨之外的未知生物仍在重复着撞击,声音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同行的雨点一般,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客人们就聚拢在残骸的周围,基本都很惋惜,商量着下次的节目要怎么举办,找个耐用些的工具。 他们尽情评价,随意地交谈,笑容狂热而致命。 绮连仍坐在主座的一旁,没有任何想要加入其中的体现,但衣冠依旧整洁,或许都没兴趣参与进去。 他感觉到塞利安的到来,就如那位“父亲”一般知晓一切,随后转过头,朝迟到的客人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于此同时,其他食客也跟着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面孔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塞利安又觉得想吐——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太恶心了,于是转身,朝门口跑去。 他必须到外面去,哪怕被丢进那永无止境的暴雨里也没事,即使孤身一人也无所谓,哪怕外界存在多么恐怖的生物,带来的寒意怎样的冷彻骨髓,他也必须离开这地方。 他跑到大门的位置,用力去拧门把手,但这东西像被焊死了一样,根本没有动转的迹象。 与此同时,玻璃窗外忽地有道闪电亮起,那狰狞刺目的光纹刺破漆黑的天际。 在这一瞬间,塞利安总算是看到了那些不知疲倦、撞击着防御墙的生物。 那是……早就死去的人。 无以计数僵硬的面孔正牢牢贴在玻璃之上,带着仇恨且饥渴的目光盯着会客厅里看。 那是一张张与他相同的脸,只是年龄还太过苍老——并且在这一次次的撞击中已经支离破碎,变得扭曲畸形,眼瞳内只有痛苦和恳求。 他们发出尖叫和呼喊,盯着屋子里的人皮怪物。 “啊,你总算是于回来了,我亲爱的塞利安先生。“绮连说道。 塞利安转过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在那圆桌子也跟着化为腐烂和破碎的姿态,变得如同发黑的肉瘤和骨头一般恶心,还算精致的躯体只保留了那么一丁点的时间,但还是粉碎了。 它变成一堆又一堆泥泞的残骸,然后塌陷和衰老,骨渣和残余的脏器渗透桌面,滴落到地板上,缓缓向下渗漏,最后变成层层枯萎的干膜。 塞利安这时才觉得那场面实在是眼熟,他在神城之中见过很多次——就像是被丢倏某种远古凶兽那般,这些受刑者的残骸并不是掉了下去,而是被完全吸收了。 他意识到这栋建筑的本身就是个无法满足的深渊,大概还是由凄惨死去人的血肉组成的,所以会那么的残忍和变态。 那些人盯着他看,嘴角还渗着噩梦中的一部分,一副终于看到饭后甜点的感激样子。 “现在晚宴都结束了,但你却回来了,我早就劝你留在这的。”绮连说道。 接着,所有的客人站起身。 他们朝塞利安的方向走去。 当事人瞪着这群恐怖生物,发觉身体陷入了无可控制的状态,浑身僵硬,根本无法移动。 这由千万具恐怖肢体组成的建筑锁住了他,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能够在阿卡姆城活下去的人,是一个可靠的成年人,能够保护自己珍惜的事物——当他刚来到这种地狱的时候就知道了——而现在,他已经把这些杀人技术练到了顶尖,应当是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坍塌了。 第189章 醒来 在这一刻,塞利安觉得自己又变得一塌糊涂了,就像个阿卡姆城内随处可见的瘾君子——离了镇定药就无法生存,他不记得吞下那些药片时带来的安稳了——所以只能用仅有的力量跟那些黑暗的东西抗争。 可他觉得好累,从未如此的筋疲力尽,也意识到自己就没有过正常的生活。 在这片血肉堆积而成的大楼里,现实被颠倒了,像一面刻意摆在人面前的镜子,折射出虚假的幻影——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孩子,尽管再怎样去幻想着保护自己,但终将是场徒劳,无关紧要,毫无作用,也没有一个能躲起来的安全屋。 即使他曾如杀神一般毁掉过古文明的遗迹,取走所有祭司的性命时,这幻象仍爬了出来。 宾客们拽着塞利安的胳膊,用力把他往圆桌上拽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渴望、残忍的笑脸,像是即将进行一场非常精彩的祭拜。 不要,我怎么能接受这些——他心想,无助地挣扎着,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力气也弱得不像是个成年人,好像回到了儿时一般,太渺小,没有能力去反驳和回绝这些恶心的事情。 会客厅内寂静得如同一场哑剧,没有多余的言辞,交谈和评价也毫无意义,因为这是场来自人类原始欲望的屠宰,不需要什么修饰,只存在于毁灭的深渊之中。 宾客们互帮互助地把塞利安控制在血肉模糊的白布之上,绮连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朝他露出个微笑——那是种非常熟悉、无所不知、甜腻而惊悚的笑。 他伸出手,在从受刑者的口袋里拿出那把刀子。 这一瞬间,阴寒攫住了一切,浪潮汹涌磅礴,毫无征兆,吞没所有。 塞利安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内却响起无以计数的哀哭和求饶——是只属于孩子,或是精神残缺者毫无理智的恳求声,那样的恐惧。 “父亲掌控着一切,父亲是不可违背的,他什么都知道,明白孩子们所有的小聪明,所以会实施惩罚,你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绮连死死揪住塞利安的头发,没费多少劲就把他拖了起来,按到圆桌的中央。就在刚才那孩子死去的地方,无数人在这里腐烂。 宾客们依次接过刀子,闭目祈祷起来,动作自然且随意。 肯定是有能力反抗的,这类情况我经历太多了,塞利安想着,我见识过许多比这孩恐怖的事,它们都只是些较为污浊的记忆而已,被藏在灵魂结出的血痂之中,带着难以忍耐的疼痛和瘙痒——可他就是没有力气做些什么。 接着,一位客人用力按住他的手,把他的双条胳膊紧紧抬起——然后将刀子狠狠刺了进去,形成束缚。 凶器穿破皮肤、血肉和骨头,深陷进桌面。 塞利安听到了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在他脑子里想起,还有哭泣和恳求的声音。 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在阿卡姆城的生活其实才是幻象,他的归宿就是这座黑暗之屋,是被牢牢钉在砧板上的腐烂肉块,这才是他自己的样子,并且始终如此。 又一个相同面貌的男人走了过来,为他披上那套精致的长袍,他能感到肌肤间黏腻和冰冷的感觉,熟悉接下来的流程。那将是受刑时刻,以后也只会这样持续下去,是犯错孩子还有的结果。 “你会喜欢的,亲爱的管理员先生。”那人说,同时挥动手里的刀子。 塞利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眼里出现的是个孩童的下身,双腿脆弱短小,就像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轻轻一折就会碎得不成模样。 “你总是要属于这样的地方。”又一个声音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是绮连的声音,但其实不是——这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他隐藏起来的丑陋,是那个邪恶的怪物,那个扭曲的倒影。 “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吗?”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用来装饰这栋屋子,享受家人们的切割。” 他无意识地仰起头,视线随之向后掠去,隔着满桌狼籍的餐盘和血迹,看到位于宴会尽头的“家人”——对方仍带着微笑,无比欣慰地看着这场屠宰。 那表情和眼神……是如此的……如此刺目,他肯定在哪里见过,有人共享过类似的记忆,也是无以计数的复制体,被重复着切割和吞食,重复着受苦。 每个人都试过逃走的,塞利安想,但是这太疼了,太乱了,也过于绝望了,这是不听话孩子该有的惩罚,因为违背了父亲的意愿……那声音也彻底扭曲了,完全变成了我。 可我不愿意,我讨厌这地方,即使再怎么经受折磨,我也不要——有人会找到我的,总会有光照进来的。 忽然地,他感受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餐桌边的人。 对方的头发很乱,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还光着脚,手里抱着能提供安全感的玩具熊——那眼瞳与天穹相仿,太过空茫忧郁,似乎能接受所有的苦痛,容忍所有的灾难,和那些血腥、泥泞的事。 她伸出手,所有宾客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仿如被冻结住。 她抓住刺穿塞利安身躯的匕首,掌心一片温暖,令人得到安抚。 “你真的得离开了。”绮言轻声地说,“我想起你是谁了,但没有时间了叙旧了,毕竟你的运气一直很差。” 她说完,猛地把刀子抽了出来。 “我做不到,你帮帮我吧。”塞利安觉得自己在哭,他怎么会如此的脆弱,实在是想不通,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你可以的,握住武器,杀出去就好了。”绮言耐心地说,“去做吧。” “不可能的——我真的做不到,我太累了,这里只有,只有一一” “绮莉在等你回家。”那孩子笑着说,随后凑过去,轻轻抱住了他——这拥抱温暖而轻柔,引起了被遮蔽的一切,同时盖住了对方脑海里所有痛苦的哭喊,让理智重回平静,然后她把刀放到塞利安手里。 他紧紧握住,看到手上全是血和谁的肉沫,但当从绮言手中接过时,才发现这是那一个成年人的手。 他找回了真实的自己,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一场滑稽且荒诞的欺骗,一场肮脏的计谋,是又一次的侮辱、尊严的粉碎和践踏,他感到压抑的杀意和怒火,但内里又是森冷和清醒的。 塞利安转过身,一刀捅穿了绮连的眼窝,这袭击的动作迅速而直接,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他捡起桌上所剩的其他刀子,他抬起手,同样精准且冷静地往宾客们的脸上丢去,完美命中要害——人群顿时摔倒在地,每一个都是头部中刀。 随后他跳下圆桌,目光看向窗外不停撞击着玻璃墙的异类。 塞利安能看到视界内接连弹出的检测程序,以及分析代码和进攻预测,他忽然就明白了,像知道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空间的确是个投影世界——人们在这会流血,会感到疼痛和绝望,但无论是刀子还是热武器都只是表象罢了。 而此时此刻,他知道该怎么离开此地,只要说出创造者的注册名,这就是通行代码。 他盯着窗外无数与自己相同,但却衰老了不少的畸形面孔,目光穿透一切,看到了这些伪装之后的虚影。 “绮离·艾森维沃。” 他读出了所有弹窗里明晃晃亮起的那个提示。 一个几乎统治过整个联邦时代的名字,一个掌控所有古文明升级代码,死而复生的怪物——一位众星追捧,承载着无数爱意的“父亲”。 对方从未露出过真身,就像个巨大的黑影,只寄居于千万个傀儡的灵魂之中,无法根除,这阴影笼罩下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恐怖且血腥。 这一刻,塞利安的意识变得清晰通明。 他醒了过来。 第190章 幸福的日常 塞利安发现自己仍在圣彼得疯人院的附近,仍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靠在绮莉的膝盖上。 城市的雪已经完全积起来了,如同有人在平地搭建了某种幼稚的堡垒,光线柔和且动人,大厅内的气氛仍旧宁静,好像从来没有过灾难的存在。 他瞪着眼盯着穹顶,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回归了现实。随后想了一下,往身边更凑了一些,搂住绮莉的腰,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地埋到那人的胸口,对方显然还醒着,身体抖了一下,但还是容忍了这样冒犯的行为。 他能听到这宝物的心跳声,有那么一刻非常的猛烈,随后归于平稳,还能闻到那股硝烟般的血腥气味,能让焦躁的灵魂一整个平静下来,不容置疑。 塞利安享受着人生中短暂的温存,又再产生那种侵略的怪异感觉,仿佛有某种异常的躁动,想靠得更近一些,能全面一些——他也不知道究竟到哪种地步才能满足,但就是觉得还不够。 绮莉穿着睡袍,隐约能看到身体裸露出来的部分细节——她干嘛还要穿衣服,他觉得这人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又想象了一下对方完全暴露的情景,心里觉得非常舒服,这样他就可以一览无遗了,想怎么欣赏就怎么欣赏,简直是存世仅有的特权。 但塞利安还是克制住了,他能意识到这念头非常,非常的没有逻辑,还很变态——反正不会被那人接受,所以想想就好了。 他这么思考着,拇指无意识地扣动绮莉手臂,还是觉得难以满足。 那件睡袍的款式偏于情趣——领子也太低了,塞利安故意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皮肤,还在上面闻了一会儿。 他能深刻体验到有种透倏骨髓的触感,如同电流,穿过全身的血脉,像是有什么额外的器官忽地升起。这感觉直达身体最深处,间接性地触动灵魂,它们都在躁动。 他发现绮莉的身体骤然绷紧了,心跳也变得不规律起来。 她几乎是尖叫着说道:“你他妈差不多得了!” “我就是想再离你近一些。”塞利安小声地说,别提有多委屈了。 “那他妈……你都快舔到我的——”绮莉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大概是觉得用词不妥,“你还是睡一觉吧,刚刚就眯了那么几分钟。” 他这才隔开点距离,但还是不情愿地又蹭了两下,最终还是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停下来。 塞利安回想着前几分钟经历的一切——那空间的确是流速不同,也仿如梦境一般,他看到了那位“父亲”的面貌和名字,越发觉得担忧和对占有的难耐。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欲望令人沉沦,有某些非常强烈的不满和在乎,无法形容太多,但是那种没有底线的霸道——起码正常人类不会那么的偏执,他现在真有点担心自己哪天会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直接地把这珍爱的宝物咬碎吞了。 他这么担忧了一会儿,身体实在是太疲惫了,再次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足足八个小时。 塞利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绮莉也睡着了,是种弯下腰抱着他的姿态,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立马精神了起来,还想再做点什么冒犯的事,但还是控制住了。 他不想打扰这难得的休息,那人这次受到的伤害太深了,子系统的损伤也很严重,虽然被重启过,但还是需要长时间的调整。 他静悄悄地起了床,把那人轻轻地放在一张软垫上。随后去浴室洗了把脸,又走到厨房,搜索着所有能用上的东西,准备好好做顿早饭。 这念头根深蒂固,就如同他渴望有个正常生活一样。 在清洗食材的时候,虫婴和玩偶也从影子里爬出,象征性地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然后齐齐嚷嚷着“爸爸我们好饿啊”——他把这群小混蛋的嘴巴捂住,非常严肃地说妈妈正在睡觉,它们一副备受打击的难过模样,小声说着“你都不爱我们了”,然后又爬到天花板上扮演起标本。 塞利安挑了几块牛排作为补偿,没想到这举动又引出了几百只虫婴和玩偶,他不得已又利用巴里特的系统权限,完全复制了整个别墅储存的食物,这之后才去料理自己想象中的完美早餐。 他根据手头现有的材料做了些三明治和罗宋汤,还摊了几张鸡蛋饼,煮了锅青菜粥。 味道很不错,简直堪比阿卡姆城最昂贵的餐厅,比起地狱那位美食家也不知为过。 早饭刚做好没多久,绮莉就朦朦胧胧地醒来了,看样子睡得很不错。 不过身体的情况仍旧不好,其实他们都差不多,内里的检测程序都在拼了命地进行修复和补全——塞安觉得自己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但绮莉可难说了,重启只会修补近期的伤势,以往刻在灵魂核心的旧伤难以复原。 她身上实在是有太多契约和限制了,不是那种能轻易填补的空洞。 这大约就是古文明存于现世的体现了,从遥远时代延续到现在唯一保存的烙印,无法彻底抹除。 塞利安想到在那黑暗之屋看到的一切,大概这就是她儿时的日常,但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这些事,只朝对方微笑,说“你醒啦,我们可以吃饭了”——然后把热腾腾的餐点放到那人跟前。 他又煎了几个蛋,中途玩偶跳到身上,不满地说“爸爸真偏心”,所以又做了好几份。 一堆畸形生物和披着人皮的怪物们坐在客厅吃早餐,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尽管已经天穹已经放阳了。 别墅的楼层很高,用餐区的布置也和客厅一下,拥有大片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着外面。 天色仍旧阴沉,暴雪依旧,城市像是裹了上了一层灰白的皮囊,他们边吃边闲聊了几句,塞利安道:“这种鸡蛋饼源自亚洲的某个国家,人们喜欢这样方便快捷的食物,如果搭配里脊肉和烤肠的话会更加美味。” 绮莉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回道:“是挺不错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递了杯果汁过去,又轻声问道。 “差不多好了。”对方回答着说。 “当时肯定很难熬吧。” “你不也是,跟个傻子一样。” “我乐意嘛。” 重复着就是这种没营养但却非常温馨的的交谈,而雪花漫天飘洒。 场景是如此别样的幸福。 第191章 警告 二人闲谈之时,圣彼得区的居民们也都陆陆续续地醒来,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在这样常年凛冬的地方,天色永远达不到完全亮起的状态,城市如同沉沦睡眠的懒散巨兽,半死不活地睁开眼眸,内里只有灰蒙和虚幻。 别墅的位置很不错,能看到大部分城区的景象,视野极佳。他们吃完饭,没有第一时间去收拾,而且接停下动作,视线看向窗外。 在居民区的南侧,靠近神城异空间升起的那片地带似乎是出了点事。 塞利安往那丢了个临时检测代码,没多久就看到了回馈信息——是一个休眠已久的节点入口,不知为何被激活了。 他想起之前在引导图里呈现出来的危险标记,意识到这就是其中的一个。 而在那区域之内,所有的建筑都发生了畸变。 是类似于“垃圾回收站”的寄生变化,被寄生的一方根本无法抑制或是修补,除非权限更高,拥有反向侵蚀防火墙——塞利安记得divine edy的队伍刚来时,就接管了神城附近五公里内的所有区域,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不过感染的范围显然是得到了补救,偶尔会有爆破声想起,等传到这时已经变得十分轻微,如同气球破裂的声响。 他能看到远方不断有硝烟涌起,大概是作战部队正于剩下的“神明”对抗,最终多半还是从良的结果。 烟尘内响起几声枪火的动静,隐约能见到各类符咒的亮光或是其他武器启动的景象,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会停息。 那块区域的天色变得越发的阴暗,气象被迫搅动,云层不要命地沉下来,死死压在视野的尽头,如同永世冻结的冬夜。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新一批救援队伍姗姗来迟,来着装甲车赶往现场,准备将无辜民众疏散出去先。 塞利安想了想,随后打开电视,调到实时快报的频道,看起了新闻。 divine edy出勤任务信息基本不会流传得太多到外界,任职人员进入后就有严格的管制,不过总有些能可以得到些内幕。 画面内,主持人正苦大仇深地念着刚写好的紧急通告,说是城内出现了被古文明技术控制的变异生物,阿卡姆城的高层已经下令疏散区域。目前主要负责救援民众,如果有人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拨打下方的求救电话等等。 感染区域几乎快要触到圣彼得疯人院了,比塞利安想象中还要大一些,他们居然动用了针对载体研发出来的限制装置和高级契约,权贵人士们都一副对此事轻车熟路的态度。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知道那些人做的事代表了什么——习惯性的掩盖和欺骗,肯定是因为碰到了更麻烦的问题。 那当然会引起部分人的怀疑,但也只是这样了——但对古文明相关突发的事件来说,无论结果多么的惊世骇俗,也都会被接受的。 “如果控制不妥当,估计会出现很多前往深层地狱的‘门’吧。”塞利安喝了口果汁,轻轻地说道。 “差不多,反正我是没力气管这破事了,让官方擦屁股吧。”绮莉抱起躲在桌底下偷听的玩偶,兴致勃勃地揪着对方的脸玩。 他们又跟之前用餐时一样,不紧不慢地说话,并且都不想过去插手。 电台之内,主持人正与几名灾厄事件处理专家进行交谈,每个人都认为事态没那么严重,阿卡姆是座非常可靠的城市,这一切也都在控制之中。请市民们不要慌乱,更不要借此跑到街上去杀点什么人,大家照常上班,躺尸就行。 塞利安心想,你们最好都在说实话。 他发现自己对这些权贵们的阴谋,还有divine edy的手忙脚乱一点也不好奇,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和绮莉度个假。 很早之前,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想要的是钱和权力,再之后来到了这里,渴望的则是一个非常普通且寻常的生活。 他当然也曾幻想过,作为穿越者——如果能拥有各种各样的超能力该多好,那时候日子想必会非常的刺激和色情。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在为完全提不起兴趣了,只希望世界能他妈的和平,这样自己就可以和身旁的人一直窝在某个陌生却温暖的小屋里,哪也不用去,就这么度过余生。 想到这,塞利安又随口聊了几句。 “感觉那地方就像是以前奥利维弗生活的实验区一样。”他说道。 “也算是吧,神城的祭司们都在效仿以往对于载体的监管方式。”绮莉沉默了会儿,笑着说道,“当初联邦时期就已经很变态了,这些折磨人的手段估计能传个好几千万年。” “或许吧。”塞利安说,“要再来几张鸡蛋饼嘛?我做了很多。” 那人顿了一下,大概是想拒绝,其实她本不需要进食,吃东西单纯靠心情,不过最终还是回道。“多来点吧,我顺便喂喂它们。” 玩偶听到后,在绮莉怀里又是一阵讨好地撒娇,中途还把想要爬上来的虫婴一脚踹开,别提有多无耻了。 他们都没有再说与神城有关的事——都已经累球了,对于二人而言,现在他们只是这众多普通的市民一样,那些权贵们的算计和布局离得很远。 塞利安拿着餐盘,一边去夹剩下的所有鸡蛋饼和培根,一边说道:“对了,别墅旁边有家便利店,我刚用程序扫描了一下,东西还挺多的。等儿我出去一趟,买点烟和威士忌,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牛肋排,中午我们吃烧烤吧?” “这种东西用巴里特的权限复刻出来就好啦。”绮莉头也不抬,专心与玩偶玩拍掌游戏。 “我有些想出去走一走,就当透气了。”塞利安把东西带回餐桌,揉了揉那人的头发,朝她温柔一笑,随后走了出去。 他一路来到底层,脚步不停地迈出别墅的大门,就这么直行了好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的茫然机器,最终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停了下来。 接着,他再也控制不住,疯也似的呕出几乎完全粉碎的脏器与骨骼。 这惊悚血腥的场面持续了接近五分钟,塞利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漏气的娃娃,内里已经没什么填充的东西了。 尽管自检程序已经开始修补,但身体仍有些抖,死亡的寒意还未退去,连灵魂都飘渺了一些。 他蜷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最后堪堪抬起眼眸,盯着视界内弹出许久的消息框看,目光有那么一刻变得很疲惫。 一封直接发到母系统后台的邮件,发件人的署名是但丁·阿利吉耶里。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 “来找我。” 第192章 新的事故 塞利安当然不想跟这种角色有什么接触——换做谁都不想,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陷入到阿卡姆城权贵们的斗争之中,比当初看到格尔折磨绮莉还要烦。 但事情已经到这儿了,管理员权限也是他心甘情愿接受的,除了继续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他环顾周围,觉得心烦意乱,又狼狈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血迹清理干净后,重新前往便利店的位置。 一路上塞利安都在浏览各种消息,他先是看了电台里的实时报道——就如每个人想得那样,神城内的载体们最终还是与阿卡姆城建立了一个听起来非常和平的相处协议。其中就包括那个海妖,她已经有了名字,似乎就叫塞壬,倒是挺方便的。 然后他还看到了网上正传得火热的事。 divine edy的人在神城里找了几个还留着几口气的祭司——塞利安还在镜头里看到了玛蒂尔达的身影,就是那个来历非常非常神秘的奴隶,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人是怎么和奥利维弗认识的——显然也是有点超出常人理解的权限,不然也无法伪装那么久。 她就站在疏散通道中,目光遥远而空洞地望向摄像机,随后忽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像是在跟谁告别。 有那么一刻,塞利安看到有数千条代码从那人眼中流出,但周围的人仍在忙活手头的事,大概是被数据屏蔽的原因,所以无法看到。 那位曾与他有过短暂接触的“朋友”就这么消失在通道之内,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但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人了,他只想尽可能安稳地度过每一天——好吧,这念头可有够幼稚的,塞利安自己都被逗笑了。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divine edy那边,几个侥幸活下来的祭司被绑在装甲车上,也没人让他们去个稍微舒服点的地方坐着,场面搞得和古时的游街示众一样。 有一些像是负责人的家伙们在人群后方商量了好一会儿,塞利安能听到“审判”,“立刻实施”,“就这么糊弄过去”的字词。接着就看到有一班全副武装的人员跑了过去,他们手里提着燃油,没一会儿功夫就用这些东西浇湿了祭司们的身体。 随后点火,以此警示任何一个想要反抗阿卡姆城统治的不安分子。 油量很多,受刑的罪人们没扑腾多久便失去了动静,后来那些人还把烧焦的尸体挂在车队的最后面,大概是为了让场面看着更具冲击感。 塞利安没再往下看,之后的说辞和做法都和神城里发生的差不多,只不过实施方的身份换了套说辞——还被赋予了比神明更高的权力,电视台的主持人简单发表了群众留言和意见,大伙无不拍手叫好,感叹阿卡姆城再次归于平静,每个人都将回到幸福美好的生活之中。 理解这类事很简单,就跟你见到某个前一秒还正常的人忽然尖叫着撕开自己的咽喉一样。惊悚和黑暗的画面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尽管有时候仍会感到悲伤和无助,但死后起码还有地狱可以去呢。 关掉终端后,塞利安又神经质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现在还能记得之前吐出了什么——几乎把里面的内脏全部呕了出来,不过现在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那种黏腻、温热的触感无法退去,和死亡的阴影一样,深深印在灵魂之中。 他盯着那封邮件看了几秒,回了句“再等一段时间”——又停在原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丁肯定是看到回复,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他就当那人是默认了,反正警告也给了,自己也不会逃走,总有一天会去找这位旧日幽魂的。 他挥开这些念头,继续往前走去。 便利店的位置在圣彼得区比较富裕地带。 塞利安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他与导购员打了个招呼,推着购物车往里面随意丢着商品,对于采购非常熟练,是一副本地居民的正常模样。 他在街对面买了副隐形眼镜,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大大的区别,只是更消瘦了些,是个久居于家的男人。 他停在食材区,采购各式各样的果蔬和生肉,仿佛彻底成为这陌生街区里的某个普通人,在意的事只有每天要做什么吃。 塞利安放慢了脚步,穿行在便利店之中,这地方大得和供销超市一样,人流量很多,能听到很多讨论。 有人在说神城那边的事,议论着divine edy的人疏散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下一步要怎么安置受灾群众,据说是鬼把根据地建在这附近。 大部分人对此还是不关心的,聊着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的事,塞利安听他们说起那些黑暗种族迁移的现象,猜测是不是下潜区发生了什么,最近有太多失踪的人了——讲的都是类似的事,无不透露着人类在此地的悲惨命运。 他们又讨论了一下地狱的物价,说那地方的管制越来越夸张,恶魔大公对于灵魂货币的执念恐怖得没边。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最好提前自杀,免得死晚了遇到通货膨胀。 但他们从小到大生活在这里,也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这片郊区地带经历过许多血腥的事,但人们仍愿意留下。 塞利安穿过烟柜时,听到一个导购员向客人推荐一款叫做“星空”的香烟,爆珠式的,橙子味,售价非常便宜,还说味道怎样的惊人——他听了几秒,觉得绮莉肯定会喜欢的,就买了三条。 这趟购物很顺利,离开前他又拿了两瓶度数很高的酒,排着队结了账,就像个普通来购物的市民一样,提着大袋小袋地走上回家的路。 别墅的位置算是富人区里最高档的街道了,况且他们住的还是最豪华最高的那栋,基本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偶尔运气好点会看到送货车疾驶而过,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一切显得那样的寂静和凄清,住宅区的入客率也低得无法形容,尤其是到了夜晚,气氛跟坟地似的。 但今天不同。 离别墅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塞利安难得看到了一副热闹的景象,好几辆装甲车停在在附近,不少与武装人员拖着仪器下来,还有些提着行李的研究员。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隐约的惊恐,还能看到几个穿着divine edy制服的人在路口那里拍照,打电话。 塞利安莫名觉得烦躁,他想起便利店里听到的新闻,这地方的确是有一个临时安置点。目前来看大概就是这附近了——实在是有够倒霉的,他梦寐以求的二人世界时间再次破灭了。 没人特别注意到他,或许是因为神城的收尾工作未造成太多的伤亡,所以大伙也有心情入住这么片奢侈的小区。表情虽然不太平静,但是能控制的那种。 塞利安抱着袋子,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了过去。 他闻到了一股非常,非常熟悉的味道。 是母系统的求救信号,就在那群人里面。 第193章 事与愿违 塞利安就这么盯着那班子人,佯装出一副对陌生人感到好奇的神色,但实则是在用数据界面观察整体。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隐藏住表象,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庞然大物。 虚空中隐隐呈现出一张残破的面孔,狰狞而凶狠,像是蛇和人类的结合体。内里肯定还夹杂了许多其他生物的基因,此时正伸长了脖子,贪婪地向下延伸,探出细长且布满骨刺的舌头。 暗红的脓液不断从尖端落下,样子不是一般的恶心,全部都滴到仍在讨论着侦查计划的人员身上,但他们却毫无察觉。 注意到塞利安的目光后,一行人同时转过头,瞪着他看,其中有个像是队长职位的人挥了挥手,高声喊道:“divine edy例行检查,赶紧回家去,这地方马上就要封锁起来了。” 后者无言地看着他们,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比如恐怖片里的团灭场景或是政界谋略之类的桥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视界内的求救信号还在跳动着,以一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频率,塞利安知道这是管理员权限的关系,尤其他本身就是同位母系统。 他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的提示关掉,快马加鞭地往别墅的方向走去,一点儿也不想插手进来,哪怕这些人下一秒就会原地暴毙也懒得回头。 等回到居所的时候,雪也停得差不多了,街边仍旧寂静安详,完全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模样。 圣彼得区的气候大概会变得很不正常,他能感觉到一些载体的残骸仍吃力地向整个天穹生长出血脉,它们除了这地方也没哪里可去的了。 所有的乌云都往神城的地点汇聚,那里的景象变得更加贴近末日,而他就在喧嚣之外的避难所,能享用仅有的温存和安慰。 塞利安莫名觉得有些心慌,是那种对于自己喜爱生活是否会被打破的担忧——divine edy的人出现在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神经质地停在家门口,翻阅起电台的最新报道。上面显示受灾居民已经疏散完毕,专业人员正在前往现场进行清理工作,局势非常良好,依旧在高层的掌控之中,大家可以尽情享受私人时间。 他心想,应该会没事的——起码让我休息个几天吧,随后收回思绪,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考虑着中午的餐点该怎么处理。 来到一楼客厅时,玩偶正骑着虫婴在天花板上游荡,他随便吩咐了几句别把东西弄坏了,又让绮莉过来帮忙打下手。 其实也就是递递盘子,套个垃圾袋或者洗个碗之类的事,那人曾强调过自己做饭的水平能把深层地狱的美食家毒死——虽然他很想尝一尝味道,不过也没要求太多,只要她能在身边呆着就好。 两人就这么闲谈着开始准备起午饭。 绮莉的动作有些迟钝,不过很认真地在帮忙,塞利安注意到她的手有时会忽然抖个一阵子,重启程序看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有用。而每当这种情况发生,那人就立刻停下,等正常了再接着做,丝毫没有气馁的表现。 他们和个正常情侣一样,不紧不慢地料理起美好的午餐,甚至都没用什么古文明的能力,也就垃圾袋满的时候绮莉把它直接丢进脚下的影子里,其他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事。 圣彼得驻扎了不知多少divine edy的研究员和作战部队,估计还有其他官方组织在,这地方的检测系统多得夸张——他们也懒得弄出些名堂。 况且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些毁天灭地、窜改万物法则的恐怖力量,从来不是幸福的标准。 把牛肋排推入烤箱后,塞利安提了一嘴刚刚遇到的事。 “感觉是一个‘新系统’的残骸,留剩几口气了,不知道怎么就跟上那帮人了。”他平淡地说,“这下神曲可有的忙了。” “有可能是半成品吧,气息太弱了,所以能过检测程序。”绮莉想了会后,解释着说,“以前联邦时期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掀不起什么风波的。” “希望吧,他们还带了很多实验用的机器,估计到时候会给整个区域的人进行做不数据筛查。”塞利安调好时间和温度,握住身旁人的手,用脸轻轻蹭了蹭,如此说道。 “你他妈手上都是油,脏不脏啊。” 后者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怕挨揍的表情,他又看了一眼神城的方向,外界依旧混乱,不过起码街区附近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他知道这里并不是适合长期居住的地方,不过出勤任务也解决了,现在是难得的休闲时间,他只想好好躲起来。 半小时后,烤箱的预定时间也到了,中途他们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内容非常无聊的综艺节目,虫婴和玩偶爬累了,躺在二人怀里睡了过去,剩下的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影子里。 场面既诡异又透露着温馨,塞利安正想着该榨点什么果汁喝,也就是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立马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大门的方向,好一会儿的时间,空气都要凝固了。 这地方可没几个人会来拜访,更何况还是位血宿的私人住宅,不应该有人没事找事做过来。 塞利安啧了一声,和绮莉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已经准备好等会怎么要杀人灭口了,然后平复下情绪,面带微笑地去开门。 他曾猜想过二人或许会碰上新闻社的其他编辑、反抗军、divine edy或别的机构武装成员,没准是因为发现了两个强大系统载体的迹象,所以特地过来找麻烦——这样不要命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但出现在眼前的并非如此。 门口只是个着装非常优雅、姿态恭敬的年轻女人,身穿一套暗红色礼裙,款型非常板正,是很适合去宴会的那种。 对方鞠了个躬,语气十分小心且抱歉地说道:“您好,两位就是沃尔特·贝恩哈莉的客人吗?” 这就是别墅主人——那位常年奔波在外的血宿名字。 塞利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了眼她胸前别着的身份牌,这才反应过来——像这种位于郊区地带,但却造价昂贵,布置精心的私人住宅里肯定会有管理员定期检查的,更别提房主是个喜欢到处留种的吸血鬼。 有那么一刻,他在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腥臭味,像是某种腐烂发酵的肉类,气味转瞬即逝,但仍给人带来不详的感觉。 他心想,这下倒好,我难得的度假时间或许又没了。 第194章 还能有这种事 塞利安仔细想了想杀人灭口的事,表情有些怪异,别墅管理员也看出来对方的异样,但也没太在意,继续诚恳地说道:“只是一些小事情而已,您也知道圣彼得非常靠近下潜区,最近有部分居民反应说经常做噩梦……并且在梦里受到的伤还会折射到现实。所以我就来询问一下,两位昨天休息的时候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抱歉,我其实很少做梦。”他这么回着,心里立马想到那个异空间,觉得是绮连的手笔——被一个变态养大的孩子也的确是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行事方式。 “这样的吗,不过您还是小心为妙。”管理员又强调了几遍,“最好采取轮流休息的方法,这样一旦被困住还能向我们请求支援,这是我们的名片,上面就有应急电话。” 塞利安接了过来,那人又打开一个小型终端,划出两块巴掌大小的全息屏,笑容可掬地说道:“对了,因为divine ed临时租用了整片住宅区,根据阿卡姆城军用管辖状态下的最新规定,无论是新老住户,都需要进行登记——” 这事塞利安在便利店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并且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他换上一副运筹帷幄的笑容,慢悠悠地回道:“登记的话就算了,我就在驱魔院里上班,还兼职武装部队的行动负责人,刚结束完针对反抗军的调查任务。这会儿正在休假呢,根据阿卡姆城对于特殊人员的保护,相关信息不需要跟你们汇报,这是我和我夫人的证明——” 他说完,拿出终端装模作样地点了几下,实际是在让“复制粘贴”合成一个足以瞒天过海的虚拟认证——不得不说,有时候古文明的技术简直是造福人类。 管理员看到那弹窗时愣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随后露出惊讶且庆幸的表情。 塞利安立马就感到有件很痛苦的事发生了。 “原来您……还有这样的身份。”那人的声音像是见到了某个救世主,更为诚恳地说,“其实圣彼得最近出了很多怪事,高层一直没派人过来调查,我们这些本地居民每天都提醒吊胆的,您如果——” “我他妈在休假。”塞利安浑身都绷紧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巧的事, 对方停了下来,又打量了他几秒,轻声地说道:“您可能是休假太久了,所以不知道阿卡姆城的最新救援规定——由于启示录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阿卡姆那几位高层颁发了全新的条令。” “任何一位在职人员得到了民众的求救请示之后,就有义务处理这些危机事件,否则就要被革职调查。” 塞利安苦大仇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还能有这种事?” “当然,毕竟阿卡姆是一座爱护市民的良好城市。”管理员朝他露出个微笑,继续说道,“这年头工作可是很难找的,先生,您也不想夫人忽然就流落街头了吧?” 塞利安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吃饱了撑的说这事,得亏他还找个比较高级的身份——权贵们对于威胁部下的流程可谓是非常熟练,他当然不怕革职这种事,但这很有可能会暴露二人在神城里的行踪。 “行,我会抽空去看看的。” 他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那位管理员显然对这个回复很满意,又热情地介绍了自己,说她叫克莱尔·利亚——听着就像是个吸血鬼的名字——在别墅区已经任职接近五年,她很欢迎像塞利安这样好心的人入住,以后如果需要什么服务——特殊一点的也没事,绝对会第一时间提供。 “那我跟您说一下大致情况吧。” 她说着,忽然停了停,故意往客厅里看了几眼,继续说道,“有点渴,屋子里有茶水吗?” “没烧。”塞利安斜了她一眼,又强调着说,“能给人喝的东西都没有。” “我是贝恩哈莉女士的初拥,随便来点人造血浆就行,东西就在洗手池下的柜子里。”克莱尔的声音很轻快,在整个走廊间回响,感觉不属于这里。 塞利安无言地看着她,意思非常明确。 “我知道您对休假被打扰的事很生气,不过先生,如果您能解决这些突发案件,这也是一次晋升的机会——能在圣彼得住下的人都是有身份的贵族,所以他们会偏向于找个人解决问题——如果您和夫人能低调地搞定,好处只会更多的。” 塞利安能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那帮权贵人士并不喜欢让divine edy的人来处理麻烦,或许是以前有够仇之类的故事——不过这么倒好,他心想,我也不想让那群天天玩阴谋的人插手过来。 “好吧。”他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圣彼得区的做事风格与阿卡姆主城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会跟你好好商量,“和我说说情况怎么样。” “这事与深层地狱某个恶魔大公有关。”克莱尔的表情跟在看悲剧大片似的,语气唏嘘的说,“您身为驱魔人,大概也明白几年那地方发生了很多政变,恶魔们为了扩充自身实力,从现境里抓了大量人口进行强制性契约。那会儿神曲的创始人也被送进了疯人院,自从新一任领袖管权以后,想了很多办法让困住深层地狱的亡魂回家。” “听起来是件好事,但情况就是因为这个才变得糟糕的。” 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糟糕”意味着什么,塞利安越发觉得自己被坑惨了。 神曲变革期间,圣彼得区作为一个临近下潜区且含有许多“门”的节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几乎都难以幸免,一批批沦落高层对于恶魔的权谋游戏之中。 他们唯一要面对的事,就是接受近乎无穷的实验和契约适配。 这其中当然有能存活下来的人,除了少部分幸运儿,基本也都变得半人半鬼的了。 当局面发展到如此地步,大多数人想做的事很简单,只会丧失人性和道德,纯粹是因为恶意的复仇、怨恨或没有选择,其实人类本来就不该遇见这样偏袒的考验。 divine edy的内部人员对外界声称他们已经处理完了,但实际得到妥善安排的只有那些身居高位、思想非常变态的贵族。其他人要么被留在深层地狱,要么就直接不闻不问了,继续过着凄惨、悲哀的生活。 这份怨恨和诅咒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造就了另一批“幸运儿”的诞生。 他们太渴望回家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流多少血——或是让别人流多少血。 圣彼得区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简单的闹鬼现象——阿卡姆城随处可见惨死的怨灵,实力强得基本没几个,前几年唯一一个算得上露头露脸的也被绮莉活吞了——但这次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在恶魔手里饱受折磨的旧日苦难者统统化为了诅咒结合体,难以被解析形态。连能量的运作方式都从未记载——显然是某种非人实验的成果,你简直不知道比现境比恶心的地狱会对活人做什么——他们最终失去了为人的姿态,处于虚幻与现实之间,满怀怨毒。 而现在,圣彼得这片区域所有的人都要经历一场无法逃避的恐怖宴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