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妖奇谭》 第1章 外面的世界 第1章 外面的世界 符离,五岁,雄性,住在青丘国东北部的涂山县胡家屯丙街甲未号。 理论上来讲狐狸长到五岁时心智该有人类十七八岁的水平了,可符离怎么看都离十七八岁有着一定的距离。 在别的小狐狸能说话的时候,符离还在地里打滚;在别的小狐狸能用爪子帮着家里做家务的时候,符离刚化去横骨,特长是能吃;在别的小狐狸已经能化形成人到处跑的时候,符离还在和隔壁地狼比赛谁在地里憋气憋得久。 符妈对符离很失望,但符离却振振有词:“妈,这是延迟满足,你不懂!” 符离小时候问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姓胡,我姓符呢?妈妈慈祥地看着小符离,说:“傻孩子,我们家是从闽地迁过来的,不是本地狐。” 符离三岁的时候跟着白泽学了三个月法术,将将学会画符,白泽老师经常夸他:“出去以后不要说是为师教的。” 青丘的孩子们总是有一颗化形求长生的心的,听白泽老师说,不肯好好修炼化形的都被炼气士抓走吃掉了。 只有符离和住在胡家屯地下的小地狼贾无伤嗤之以鼻。贾无伤嗤之以鼻是因为他觉着自己土遁炼的极好,炼气士抓不着他;符离嗤之以鼻是因为贾无伤做这个表情很帅,他也想学。 在符离五岁那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被白泽开除,从此不用每天上学,不用头疼他一窍不通的变化和迷魅法门。 还没等符离乐多久,符妈一脚把符离踢出了青丘,并勒令他没学会化形不准回来。 符离把包裹藏在尾巴里离开胡家屯的时候,只有贾无伤来送他。贾无伤说,兄弟你要是被外面的炼气士炖了,我会给你上香的。 符离大怒,表示上的香要不是十年陈的香火他做鬼也不会放过贾无伤。躲在墙角偷看的符妈符爸憋笑憋得差点扰乱了隐形符。 —————— 从青丘出去得去找胡二太爷签字。胡二太爷住在涂山县县城,负责整个涂山县的狐口登记,是涂山的老狐狸里最年轻的,也是涂山的小狐狸里年纪最大的。 听说胡二太爷来青丘的时候,外面在打仗,人啊鬼啊兵啊妖啊杀来杀去的。符妈在临行前交代符离,别问胡二太爷大太爷和三太爷哪去了。符离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转头就忘了。 胡二太爷最近的烦恼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老祖宗给下来的工作越发地多,要从青丘出去的小妖怪们一年多过一年,一个是家里的夫人最近闹着也要出去玩,说是在青丘里闷久了不自在,想透透气。 可当符离双脚支在胡二太爷面前,叼着传送文碟递给他签名时,胡二太爷竟感到多年前被东瀛人打伤的伤口开始突突地跳。 “小符,都几岁了,怎么还不会化形?” “我会我会,我化形了舌头,可会说话了!” 看看面前张着嘴展示灵活舌头的小狐崽子,想起老祖宗的叮嘱,胡二太爷从皱纹中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伸手接过文碟准备签字。 “二太爷二太爷,我有一个问题老久老久就想问了!您叫二太爷,那大太爷去哪儿了呢?” 胡二太爷手上一用劲儿,差点把文碟捏碎。 “这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小符你要听,我就慢慢跟你说。” 胡二太爷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刚把文碟还给符离,正准备好好地给这没见识的小妖精讲讲他们三兄弟当年威震津门三都的大名时,只见到符离叼着文碟转身就走。 “哦,很长吗?那就不用了,谢谢胡二太爷!” 房间里的胡二太爷气得把桌子角给掰了。 —————— 出门的最后一步是把签好了名的文碟拿去乾坤室找甪端,他就会帮忙把你送去外面。 听说很多年前,这工作是甪端自己现原形背着旅客们破空而行,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乘客们叫做麒麟后,甪端老爷子怒气冲冲地找到了老祖宗,要了个破空搬运阵来做交通工具,而甪端也从载具兼司机转职为了电梯管理员兼看门老大爷。 “姓名?” “符离。” “年龄?” “li……五岁!” 符离看着身材高大壮硕,声音洪亮如雷鸣的甪端,有些害怕。 “嗯?五岁就要出去?” “我妈妈要我出去的!” 甪端抬了抬眉毛,露出一丝了然。 “目的地?” “不知道!” “不知道……行吧,丁号阵空着,出去吧,注意安全,小心炼气士!” 符离抖了抖尾巴,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又消散了大半。他站在阵眼外,看着乾坤室外空无一狐的广场,扁了扁嘴。 “爸妈真不来送送我……哼!那我就自己去!” 符离跺了跺脚,转身走进阵盘。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一阵光线闪烁,那个小小的赤红身影从阵眼中消失不见。 哭作一团的符妈符爸在一阵波动后露出了身形。 甪端叹了口气。 “真的值得吗,把小符送去外面。” 符爸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眼泪。 “青丘不可能永远躲起来的,这一步总得有狐走。” “相公我们还是开着隐形哭吧,这大庭广众的,太丢脸了!” —————— 关于狐生的初次传送体验,符离的公开说法总是:“啊?我眼睛一睁一闭就出去了,啥感觉也没有!” 若有妖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撒谎了!” 符离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狐清白!” “什么清白,土地老儿前天亲上眼见你从天上掉下来,跪着吐!” 符离便涨红了脸,尾巴上的毛都根根竖起,争辩道,“晕车不能算吐……晕车!……我们小狐狸的事,能算昏了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动物保护法,什么绿水青山之类的,引得众妖都哄笑起来,房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被甪端从传送阵里一脚踢出去的符离确实吐了个昏天黑地,刚从地上爬起来没走两步,甚至连自个儿在哪儿都没搞清,符离便一脚踩进了一堆落叶。 霎时间天地颠倒,一股巨力甩过,随着竹竿颤抖和无数竹叶落下,符离头下脚上地被吊了起来。 “完了,一出门就被炼气士逮住了!” 符离心中狂跳,心想我小狐狸没多少肉毛也不好看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要吃的话我回去把胖地狼介绍给你他膘肥体壮整天吃吃喝喝可好吃了。 心理斗争了半晌,连贾无伤要清蒸还是红烧都计划好了的符离却迟迟没有等来传说中的练气士,他挣扎着把头抬起来看了看绑着自己后脚的绳索。 “这是什么宝材?是捆仙索还是龙筋?竟然把我捆得动弹不得!” 不知该说是心大还是二,符离竟研究起了这绳索的材质。 微微运转妖力,惊讶地发现并没有被禁制,又试探性地在尾巴上凝聚起一团狐火,对着绳索便是一拂,绳索应声而断。 “哦,原来是草绳啊。”符离恍然大悟。“但是我还不会飞啊!” 第2章 狐失前爪 第2章 狐失前爪 符离,五岁六个月零三天,雄性,青丘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猎户的陷阱套住的狐妖,有史以来第一个逃出凡人陷阱的狐妖,同时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把自己摔晕了被人类捡到的狐妖。 很显然符离并不希望这样的荣誉见于史册,更不希望千年之后别人提起他时是因为这样丢人的事。 但相比于担忧未来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他更需要担心自己的现状。 在花了数秒钟确定自己的情况后,符离意识到他被人抓住了。 不是被飞来飞去的仙人,不是被四处剿灭妖族的炼气士,而是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凡人。 —————— 在白泽的小小学堂里,负责任教的大妖除了白泽之外还有甪端和袁公。 甪端忙,不常来上课;白泽嫌弃那些常识性的知识无趣,便把通识课交给了袁公。 符离还记得袁公在上通识课的时候很珍惜地从兜里掏出来一本破破烂烂毫无灵气的旧书,用显影术把其中的图画展示给小妖精们看的样子。 那本旧书上画的图画里的小人,似乎就穿着这般奇异的衣服。 虽然符离对各种各样的精深道术法决不能说是烂熟于心,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这些有意思的事情和没见过的东西却是最能引起他的兴趣。 学堂中三个教习时常要面对他无孔不入的问题,白泽太唠叨,不想去找,甪端太严肃,不敢去找,袁公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符离火力最集中的对象。 那几天符离成日嚷嚷着要看那什么《日由抽事大官》。被吵得烦了,袁公便捏个法决,把旧书的幻象从虚空中拉出来丢给符离看,又愤愤地丢下一句:“那是《日用酬世大观》!”而符离也就欢天喜地地捧着书到一边去读。 “那本书里咋写的来着?与初见者之交际法……不行不行不行,他好像没发现我是妖,只是把我放在背篓里,要是随便说话被发现了就不好了,白泽老师说过的,人类总是会害怕妖怪。” 符离感受着背篓一起一伏地颠簸,悄悄地用小脑袋把盖子顶开一个小缝,看一眼人类带着自己跑到哪儿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绿的世界,如林的竹叶挥洒着波涛之声,阳光被竹林撕碎,化作缕缕细丝垂下。 “这就是青丘外面的世界吗……” 符离又扭头看了一眼背着背篓行动的凡人大叔,这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人类把符离和几根笋放进背篓里后便只顾着闷头赶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小狐狸已经醒过来了。 竹笋断面处淡淡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味道熏得符离有些鼻子痒痒,贾无伤那个成天在地里钻来钻去的身上也是这种味道——刚出来没多久,符离就有些想家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趁着机会从人类的魔掌中逃出去,符离可不打算用自己的小命测试一下狐狸死掉了是不是头会朝着老家。 从背篓里跳出去,藏到小路边上的竹叶堆里,放个龟息术掩盖一下存在——符离的想法是很好的。 但是当他缩回竹篓里爪下用力时,计划的第一步就出现了差错。 痛痛痛痛痛! 钻心的疼痛从后爪传来,打断了符离飞扑而出的动作,让他一头撞在了竹篓上。 更糟糕的是,失败的逃跑引起了大叔的注意,他停下了脚步,把竹篓放在了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会要立刻把我杀了吃肉吧!” 符离大惊。 —————— “小离,你来,为娘这就传授你老符家的至高奥义。” “老妈,为啥老符家的至高奥义是你教,老爹呢?” “咳咳,大人的事儿你少管!先看好了!” 相比于老妈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神情,老妈之后表演的符家秘技给年幼的符离留下了此生刻骨难忘的印象。 只见符妈现出原形,往地上一躺,瞪大了眼睛开始嘤嘤叫,一边嘤嘤一边抱着尾巴用楚楚可怜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着符离。 符离:“呕——” 符妈从地上一股脑爬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符离的头、 “你小子别嫌弃不好意思,这招用好了能救命的!” 符离捂着脑门点头如捣蒜。 他算是明白为啥老爹不来教他这招了,要是那个自诩读书人的清流狐在地上边打滚边嘤嘤,不说老爹自己尴不尴尬,至少符离是要把昨天的午饭都一起吐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正是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符离也顾不得脸面了。 大叔伸手揭开了盖子。 里面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狐狸小小声地嘤嘤叫唤,用含着泪光的眼睛看他。 “唉,你醒了啊,脚摔伤了就不要乱动啦。” 他摸了摸符离的头,盖上了盖子。 大概,可能,好像,也许,符家秘技真的有用? 符离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把下巴搁在尾巴上,听着大叔在外面絮絮叨叨的讲话。 “这深山老林的,你怎么一只小狐狸在外面乱跑呢?” “唉,还踩了抓竹鼠的套,套中了也就算了,还掉下来了。” “哦,你们狐狸好像就是住在山里,哈哈哈哈哈!” “……” 起初,符离还以为大叔看出了他的底细,在和他讲话,可多听了两句符离才反应过来大叔与其说是在和他聊天,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你也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就先在我那呆一会儿,回头我打电话叫林业的人过来给你治伤。” “今年山里的畜生可多啊,野猪兔子竹鼠啥的到处都是,不知道咋滴回事儿。” “笋长得也好,林业那边成天来,还问我们要不要搬下山去镇子里住。” “我一个老汉,家里大的都出去工作了,带着一个孙子,下山去干什么呢?你这两天要是呆在我这儿,还有些生气……” “到啦!” 大叔又轻又稳地把背篓放在地上,将符离小心地抱出来,放进一个纸箱和棉絮做成的小窝里。 “睡着了啊。” 大叔叹了口气,把纸箱拿起,放在小孙子够不着的地方。 “小鹏,爷爷的这个箱子你不要乱动啊!” “我鸡到啦!” 第3章 我才不是藏狐 第3章 我才不是藏狐 “贾无伤……!别抢我鸡腿!” 符离眯着眼睛,流着口水,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棉花堆上。 “怎么这鸡腿这么柴,还一股味儿……” *嚼嚼嚼 “呸呸呸呸呸!” 连忙吐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吃进嘴里的纸板和棉花,符离迷茫地睁开了眼。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小鹏那一张写满了好奇的圆脸。 卖萌有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符离果断地开始对眼前的人类幼崽使用卖萌术。 小鹏依然是那副空洞纯净的表情,乐呵呵地看着符离。 “难道我符家秘术失效了?” 他努力地瞪大眼睛,拼命地挤出一些泪水使自己的看起来更可爱,更惹人怜爱。 “李……李刚才系不系说话哩?” 小鹏用含糊的发音说着不连贯的话语。 “???!!”符离这下倒是把眼睛瞪得快掉出来了,他最大的秘密,被这个人类幼崽发现了! “你听到我说话了?” “鸡腿,鸡腿好吃!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鹏点点头,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符离捂脸低头。 “彼其娘之,我的完美潜伏计划被梦话和贾无伤破坏了!” 不管到底是该怪谁,总之符离先在贾无伤身上又记了一笔。 “不过……这好像也是个机会?” 符离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尾巴轻轻抖动,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大叔不在,只有小崽子在家,不如趁此机会……讨口封!” —————— 在教化形与变化科时,白泽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千年前妖精们还没有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法术的知识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妖精们要修炼成人型开通经脉穴窍只能靠各种各样的外力——仙丹,雷劫,吃人,修炼,奇遇,异宝——但在这无数的化形方法中,有一种最为简单,但也最为妖所忌惮,那就是臭名昭着的讨口封。 所谓讨口封,就是妖怪们通过哄骗也好,变化扮演也好,实话实说也好,让遇到的人类承认妖精像人,或干脆是人,那便可以成功化形,甚至人和妖都能得到一些香火。 这样轻松简单的方法无疑是化形的通天大道,可讨口封之所以臭名昭着便在于归根结底讨口封的结果是由人类所决定的。 遇上个傻点的人类也就算了,要是遇到对讨口封有所了解或者心怀恶意的来一句“我看你像条狗”甚至是“我看你像个屁”,那么讨口封的妖怪轻则妖力散尽,重则变化成人类所指的对象,甚至魂飞魄散。 而被封的太高也不好,若是符离这样的小妖精被人封成了神佛菩萨,那也只能落个身死道消,无福消受的结果。 在故事中,有一只不知道该说是倒霉还是幸运的狐狸在闽西找人讨口封,被他讨口封的那人刚刚好是白鹿洞书院的书生。书生刚刚从书山牍海中爬出来,而没什么本事的狐狸则想着靠讨口封化人。狐狸早早地就盯上了书生,便化作了书院里最威严的山长,趁着书生头晕目眩的时候准备来讨口封,顺便蹭一蹭这位大家的文气。 这书生背着书箱打着气死风灯刚出厢房,便看到暗地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还未等书生细看,只听得熟悉的声音缓缓地问道:“你这孽徒,可还认识我是谁?” 书生大惊,吓得屎尿都要一齐濑出来,扑腾一声坐倒在地,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学子们平日里打趣山长的外号! “朱……猪黑子!” 正当书生瑟瑟发抖,等待着山长的雷霆之怒时,眼前的人影却消失不见,只剩下几片落叶缓缓飘落。 白泽不愧是行走世间时当过说书先生的大妖,这吊人胃口的功夫怕是比妖力更胜三分,他停下故事,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 “后来呢后来呢?”有性子急的小妖怪连忙问道。 “后来啊,这狐狸先是当了几十年的黑猪,又当了几十年的猪精,也就是那位大先生后来封了圣,这小狐狸才算是因祸得福,恢复了狐身,顺利化形,还得了一笔让我都羡慕得紧的文气。” 小妖精们哄堂大笑。 只有符离没笑。 因为他知道故事里的倒霉狐狸就是自家老爹,这个成天以朱子门生自居的文艺狐妖。 而现在,符离正准备子承父业,通过讨口封化形——如果说符爸是因为时代限制没法修炼化形,那符离就是因为纯粹的笨了。 他伸出爪子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具人型。 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更加清晰稳定。 他抬头确定了一下门口没有大叔的身影。 他沉心静气,用从未有过的成熟音调和从胡二太爷那学来的风趣语气向小鹏发问。 “小孩儿,我问你,你觉着我像人吗?” 小鹏嘬了嘬拇指,皱起了眉头。 “偶,偶鸡道了!”随着眉头舒展开来,小鹏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李系藏符蜀黍!” 见符离突然之间愣住了,小鹏似乎有些不满意,他伸出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耳朵的形状,然后用一顿一挫的稚嫩童音模仿到: “见……鉴定一……哈……网诺……捏门生物……系频!” “咦?” 符离还是没有反应,呆愣愣地坐在箱子里。 小鹏大着胆子轻轻地伸手碰了一下符离的鼻尖。 这一下触碰仿佛破坏了艰难维持的平衡,符离全身的毛发陡然暴涨,将他裹成了一团狐狸毛簇拥而成的巨大团子。 “哇啊啊啊啊!!!”小鹏被突然间的变化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扑腾一下爬起来,连忙向院子里跑去。 “爷爷!爷爷!小芙狸变成毛团了!” 正在院子里用竹篾编畚斗的大叔听得小鹏叫,也顾不上问小鹏发生了什么,从地上蹦起,三步并做两步便冲进了屋内。 只见包裹住符离的硕大毛团逐渐由他本来的赤红转向某种枯草似的黄,一个诙谐幽默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开始回荡在大叔的心底:“……赤狐,别名火狐,广泛分布在欧亚大陆上,因为穴居的习性,才有了一个狐死首丘的说法,因此古时候人们觉得狐狸有德。我寻思着这狐狸要真有德人出远门不得带几只狐狸,找不到路了就让狐狸狐死首丘一下……” 大叔惊慌失措地拨打了当地林业局的电话。 “快来人!快来人!我捡到的狐狸会说话了!” 第4章 藏狐怎么你了 第4章 藏狐怎么你了(求推荐票) 林业局的同志们来得很快,看着有些年头的金杯小皮卡风驰电掣地就打山脚下蹦进了这少有人烟的山沟里。 井生熄火拉手刹解安全带一气呵成,像没事人似的从驾驶座上下来。而几个男同志在后座已经颠得意识模糊,走路都打转儿。 副驾驶上的乘客倒是还保持了基本的仪表整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和平日里一般无二。可这样的风度在他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后也被一阵强烈的呕吐驱赶得无影无踪。 吐干净了肚子里最后一点存货后,这位神态显得和符离有几分相似的男子颤颤巍巍地借着车前盖直起身子。 “井姐,下次开车还是悠着点吧,南京的马自达都比你这舒服。” “我心里有数,这是最快也最安全的开法。” 男子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位同事的脾气,便不再多抱怨,连忙跟上井生的脚步。 刚踏进小院,还没见到报告中的疑似精怪,二人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有人老说这兔子喝水就会死,这兔子作为生物喝水怎么会死呢?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其实呢,是我们传统农家喂养兔子使用的是人吃的新鲜蔬菜,这新鲜蔬菜对兔子来说水分太大,那再喝水可不就死了吗?还有就是,人都说兔子的尾巴短,这兔子的尾巴可不短,只是搁屁股底下藏着呢!人对兔子的错误认识还真不少,您瞧这说曹操曹操到,刚说着兔子呢这兔子小姐可不就来了吗,关于这一块的问题我们还是咨询一下这方面的专……” 井生的左手紧握成拳,骨骼和关节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同伴干笑两声:“我觉着这可不是我的问题,还是进去看看这小狐狸咋回事儿吧。” 听到外面车来,大叔早早地就在院里等着了。见到二人走进小院,大叔便和见了救星似的连忙迎上来。 “两位同志啊,你们终于是来了!” “这位大叔您先别慌,跟我们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井生的同伴和煦地向着大叔询问情况,而大叔也一五一十地把符离中套受伤,被他捡到的过程交代了个清楚。 临末了,他还补上一句:“同志,我是真没想打狐狸啊,本来就打算今天联系你们把小狐狸带去治治病,谁成想变成这样了!” 小鹏此时却晃晃悠悠地从屋内走出来,本来开开心心地听着“符离牌”热门生物鉴定的他一下子被掐断了信号,小嘴瘪得快挂上油壶了。可就在此时,他看到了正在和大叔交谈的男子。 “藏狐蜀黍!”小鹏震惊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屋内。“有两个藏狐蜀黍!” 原来井生的同伴,正是刚好在这一带处理工作的辰亮先生。他抬起手安抚热情的小粉丝,又转头安慰大叔。 “您的情况呢我们这里也了解了,不会让您负责任的,以后上山下套的时候控制一下数量,就是完全合法的!您对小狐狸的处理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先进去看看小狐狸的情况,您跟我们的同事把表格和回执填一下,我们好归档。” 大叔连连点头,接过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林业局工作人员递来的登记簿。 从刚才起便默不作声的井生此刻上下端详着屋内已经膨大到冰箱大小的狐毛球,对着辰亮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 “别看我啊,我真不知道,我这不前两天才刚到这儿吗?” “真和你没关系?说着你说的话,长的毛也是藏狐的毛。” “井姐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辰亮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小鹏。 “小朋友,这个藏狐蜀黍有没有跟你说话啊?你告诉叔叔,叔叔就再给你一根棒棒糖!” “有!” “那他跟你说了什么呢?” “他……他问我他像人吗?” “那你说了什么呢?” “我说他像你!哆……哆嗦音上那个无……无穷小量!” 小鹏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耳朵的形状,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和鼻涕泡。 一旁冷着脸的井生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两人一球。 可辰亮却分明看到她的肩膀在抖。 “唉——” 他叹了口气。 “还真和我扯上关系了。行了,这事儿就结了,小狐狸跑出来讨口封,讨来讨去讨到小朋友身上了。” 辰亮摸了摸小鹏的头,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少看哆嗦音。 “井姐你带上小狐狸,我们回局里把小狐狸的法力调整一下就好。” 井生走上前去,两手抓住大狐球的两端,双手猛地使劲儿,便把冰箱般硕大的毛球压缩成了符离本狐般大小,夹在腋下出了房间。 “这小狐狸的来历你看出来了吗?” “从分类学的角度来看,现在他的毛色完全就是藏狐的毛,可根据大叔的描述,应该是华南种的赤狐。” “那从另一个角度呢?” 辰亮沉默了一会儿。 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青丘。” —————— “归根结底呢,所谓的妖,怪,鬼,魅,乃至于神,仙,佛,圣,都是某种存在获得了能量之后开启灵智,升华生命的结果。这个能量有很多种种类,很多的叫法,不同的类型可以表现出不同的性质,比如读书读的好的人有文气,思维会更敏捷,口才和认知能力会得到相应的提高,寿命和整体的健康也会延长,但是文气的获取比较困难,对生命物理性质的加强也有限。 再比如血气,血气是人人都有的能量,区别只在于多和少,血气旺盛的个体在古代有一个叫法是纯阳之体,他本质上代表着生命生生不息万物勃发的一种意境,催人生长和向上。 我们的井姐就是一位以血气成道的同事,她的力量,速度,身体的强度,都远超正常人类的水平,与此同时血气混乱和侵略性的特征让她可以用血气破坏已成型的法术,免疫他人的惑控,虽然自己同样无法施法,但也是我们局里非常重要的一员战力。” 辰亮伸出一只手,对着一脸冷漠站在白板边充当助教的井生掐了一个法决,一道最常见的定身符便飞射而出,命中了井生的身体。可这招平日里屡试不爽的控制性法术只是在井生的体表闪烁了一下,连链条的一个环节都没有形成便消散不见。 台下的学员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们这节课的主题呢,就是关于能量的辨识和处理,今天的主题不是我的文气,也不是井姐的血气,大家都知道我们刚刚出完外勤回来,这节课就以我们的任务目标为大家介绍一下妖力。来,井姐把我们的助教兼教具请出来。” 井生从背后的纸箱里将符离掏了出来,放在了讲台上。 此时的大狐球已经停止了膨胀,表面贴着井生写的一张便签。 辰亮清了清喉咙。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作为工作小组的第一批预备成员,大家对妖有什么认识。” 学员们叽叽喳喳地交流了起来,最后纷纷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会吃人。” “会聚集起来。” “会勾引书生!” “会变化!” “会化形!” 各种各样的答案交织在教室中,最后被辰亮抬起的双手所止息。 “大家的回答都很好,但是大家的答案都只是正确答案的一部分。对于妖,以及以妖力为主要能力的族群而言,妖力意味着变化,他可以影响万事万物,也可以被万事万物影响,这种影响是符号化的,平日里的一句话,一个字,乃至于一个行动,都可以对妖力产生巨大的扰动和改变,特别是当妖力的主人主动使用时,改变更是迅猛无比。” 他拍了拍身边的狐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讨口封。我们的研究人员在还不了解妖力性质的时候,曾经将妖的讨封视为某种未解之谜,而在今天我们解析了妖力的运作原理与形成规律后,讨封的原理也就呼之欲出了,当妖类修炼到化形边缘而无法成功时,它可以主动让妖力活跃起来,并等待讨封目标的定义,而这一定义必须是发自对方真心的,切实的认识。 在获得定义后,活跃的妖力就会催动妖类向着定义中的形象转化,而这个转化的过程需要消耗妖类本身的妖力,也需要消耗给予口封之人一部分的血气或者文气,灵气。如果转化目标是人类,那么这个过程中妖物就会得到来自人妖双方力量的帮助,化形顺利,实现生命层次的飞跃,而倘若转化的目标本身过强或有着极高的位格,那么妖类就很容易将妖气消耗殆尽而消亡,甚至牵连给予口封的人类。” “小亮老师,要是封了个别的什么东西会怎么样呢?”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我们讲妖力最变幻莫测的地方也就在于此,如果封成了别的动物,植物,或者是精怪,那么妖类依然会开始化形,但这样的转化过程将只有妖类本身的力量支持,转化后的形态往往会衰弱许多,甚至妖力尽失,只保留灵台里的一点灵明以待下一次有机会启灵。而我们今天的主角呢,则是更特殊的化形。” “在这只小狐狸口封的过程中,他被一个年仅5岁的小朋友封成了‘藏狐蜀黍’,而藏狐蜀黍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存在的生命或者物种,而是我在互联网上经营的自媒体形象,所以妖力就懵了啊,是要变成藏狐,还是变成蜀黍,还是变成人,还是干脆变成一个动漫形象?” “所以化形就停顿在了这个阶段,倘若没有我们的救助,那这小狐狸可能需要花费数百年来从一团狐球修炼出灵智,再化形成人。这样的问题要解决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外力将他的妖力重新梳理,激活,再将他本来的定义刻画进他的妖力中,小狐狸就能变回原样了。既然他这一遭劫难来自于我,那就由我来帮他一把好了。” 辰亮剑指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闪烁着光华的双截棍,噼里啪啦地就对着狐球一顿抽打。 在这惨无人道的“暴行”之下,狐球开始肉眼可见地发光,发热,直至膨胀,变形! 随着辰亮最后一棍落下,狐球的表面也裂开了一条大缝。 “我才不是藏狐!” 一只赤红色的小狐狸从狐球里跳出来,大喊道。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温暖的纸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和一大群人面面相觑。 站在符离面前的那个年轻狐狸脸男子有些悲愤地反问了一句:“藏狐怎么你了!” 第5章 警惕合同陷阱,小心无良兔子 第5章 警惕合同陷阱,小心无良兔子 成海市林业局特殊保护科的办公室里,辰亮正和支愣在桌子上的符离大眼瞪小眼。 坐在一旁的井生对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没什么办法,只能转过头去看报纸。 符离呲了半天牙,早就有些累了,但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妖的尊严而坚定地和辰亮对抗。 辰亮叹了口气,拖过来一张办公椅坐下。 “好了好了好了,我投降,我们先谈谈,你也别支着了,爪子都打颤了还把尾巴翘那么高,你也不看看你这小样儿唬得住谁?” “我……我可厉害了!” 符离张牙舞爪。 “被套竹鼠的套着了的厉害是吧?”辰亮乐了。“会说话啦?不装小动物啦?” “哼,要杀要剐任你便,我们符家就没有软骨头的狐!” 符离扭过头去不看辰亮。 “我们为啥要杀你,现在有野生动物保护法,还有特殊生物防治和保护法,杀你是犯法的。” “你们不是炼气士?”符离伸出爪子比划了几下。“那种飞来飞去,逮到妖怪就杀的。” “最后一个炼气士已经在满朝的时候就消失了,那会儿已经是几百年前了,现在是新乾夏!” 小狐狸挠了挠头,有些气馁。他还想着这次出来要是能见到炼气士,甚至能打败一两个,回去跟贾无伤吹牛皮的时候得多威风! “那你们留下我干嘛?没事我就走了,我还得想办法化形呢!” 辰亮露出一个令符离感到熟悉的阴险笑容,他嘴角上翘的弧度不禁让符离想起来自家老爹每次偷摸地拿私房钱去买小说时阴谋得逞的样子。 “小狐狸你想化形是不是?” 符离点点头。 “你看我怎么样?” 辰亮伸手指着自己。 “我看你有点像藏狐。” 符离实话实说。 井生一下子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藏狐就藏狐吧,也算是提到点子上了。”辰亮扶额做痛苦状。“我呢,和你一样,也是狐狸,只不过我本来是人,后天在修炼的过程中发掘出来的这一部分藏狐血脉。” “那和我化形有什么关系?” 聪明的符离小朋友迅速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问得好!” 辰亮却正等着这一问呢。 “我们这里有数千年来无数修士大妖有成者经验总结而出的一道修炼法门,你就是条板凳开了智,照着这个修都能化形!” “真有这种好事?” “这……确实要付出点代价。” “什么?我就知道你们人类不怀好意惦记着我这二两肉还有我漂亮的大尾巴,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别骗我,我读书少!” 辰亮满头黑线,请符离吃了一个狠狠的螺丝钉。 符离捂着头上的大包眼泪汪汪。 “说了多少次了,乾夏的官方修炼者对开了灵智的和没开灵智的都抱着一视同仁的保护态度,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灵水仙山也是金山银山!” 捏个法决化去符离头上的大包,辰亮叹了口气。 “你应该是青丘的狐狸,我就从头跟你讲清楚好了。” 看完了报纸的井生用两条长腿牵引着办公椅滑过来,伸手把符离抱起来,放在臂弯里rua。 辰亮的眉头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井生挥挥手示意辰亮继续说。 “小符啊,你知道青丘和人间界是什么关系吗?” 被某只人形凶兽抱着的符离用颤抖的声线说到:“白泽老师说,青丘是不想在外面打生打死,或者厌倦了战火和争斗的妖精生活的小世界。” 井生的身上躺着软软的,但是又散发着令狐害怕的血气,符离不太敢跟她炸刺儿。 “其实青丘本来来自于人间界,是你们老祖宗以大法力剥离而出的小界,而随着近些年人道的昌盛,依附于人间界的小界开始逐渐回归,小界的回归必然会导致许许多多的问题,而问题就需要人去解决,你明白了吗?” “所,所以你要我帮人间界打工?” 辰亮点点头。 “你早说啊,我以为你抢我鸡蛋呢!出来之前爹都跟我说过了,遇到炼气士能投降立刻投降,运气好的给他们当几年妖奴还能保住小命!” 符离一副你早说是打工啊我最会打工了的表情,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就被井生揉成了肉球,搓扁揉圆。 “井生姐别搓了,再搓毛要起球了!” “情况就大概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接受的话就来签个字……哦你还没手,那就来按个爪印。” 辰亮转身从背后的文件柜里掏出几张白纸和一份印泥,都是一式三份闪着金光的正规合同,看起来是有备而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都按上爪印就好。” “你……你是不是诓我?” 看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和说明,符离这才咂摸出味儿来,可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拼命地挣扎,试图从井生的怀抱中跑出去,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符离的四只爪子带着尾巴一起上都掰不动井生的一根手指头。 井生对辰亮使了个眼色,而辰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辰亮把合同和文件一字排开,而井生飞快地持着符离牌爪印章依次盖好。 被使用完的符离在写字台上摊成一团狐饼,眼角似有泪光。 见井生动作飞快地把合同变成了既成犯罪事实,辰亮惊呼出声: “坏了呀井姐!” 只见布满了符离肉球印子的合同原地竖起,亮起了正午太阳似的光芒。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本合同保护当事妖:符离的妖权不受侵犯,保护符离的合法利益不受损害,保护符离的人身财产安全,保护符离对合作关系的知情同意,保护符离的修炼和发展前景不受影响。 同时监督符离履行合同规定的义务,监督符离不借本合同进行违法犯罪等危害国家和人民财产安全的行为。” 随着声音的结束,放着光的合同落下了两道电光:“合同起草方——乾夏特殊物种保护部门顾问:辰亮\/乾夏特殊物种保护部门顾问:井生。 在当事妖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迫签订合同,受雷罚各一次。” 强迫小狐狸签订卖身契的带恶人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井……井姐!”被电成了爆炸头的辰亮张口吐出一道黑灰。“你的眼神不是说你控制着小狐狸,我给他解释合同吗?” 井生装作看风景的样子,不去看辰亮悲愤的小眼神。 刚刚还一脸狐生无望的符离一股脑地从桌上爬起来。 “原来你们真不打算害我啊!” “我们都是特殊物种保护部门了,为啥要害你啊!” 求推荐,求收藏,谢谢大家 第6章 怎么还要上学! 第6章 怎么还要上学! “……我们提供工作岗位,劳动保障,修炼指导,资源分配,你入职乾夏特殊物种保护部,供职五年,五年内不可辞职或消极怠工,五年后去留你自己决定,明白了吗?” 随手施了个清洁咒把雷击的痕迹抹掉,辰亮又找了一份新合同出来,一字一句地给符离解释。 “哦哦,明白了点。” “嗯嗯,你没明白。” 井生扶额大笑。 辰亮摊在靠背椅上,无语望天。 不管是啥条目,问就是明白,讲就是不懂。 “要不,咱给小狐狸送回青丘吧。” 井生提出了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行!你们都把我整到这儿来了,得对我负责!” 符离虽然一句合同也没听懂,老实做事有好处这种事还是能明白的,他绝对不回去! 出青丘的时候豪言壮语要化形,回去还是只小狐狸。别人一问你说我化形了,就是化形了个球,这辈子做狐抬不起头! “那你好歹用点心听啊!” 某只大狐狸濒临崩溃。 “那我就是不懂啊!” 某只小狐狸理直气壮。 在长达十小时的鏖战后,知情同意书上的獬豸纹终于亮起了代表着通过的金光。 头晕眼花的辰亮拖着已经变成一滩狐团的符离按了手印。 “井姐?带符离去吃一下夜宵,给我带份包子就好,我给小狐狸把入职流程和入学手续办一下。” 辰亮的话音消散,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轻微鼾声。 等一下,鼾声? 搜寻的目光终于锁定了在沙发上裹成一团的某个办公室前辈身上。 “井姐,醒醒!” 在胡萝卜印花的可爱眼罩之下亮起了猩红色的光芒。 辰亮耳边回荡起了第一次见到井生时她的自我介绍。 “我名叫井生,138岁。住在成海市青山区林业局一带,未婚。我在特殊物种保护科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早上起来就像婴儿一样不带任何疲劳和压力迎接第二天。同事都说我没有任何异常。” “您继续睡,您继续睡!” 可怕的压力消失了。 辰亮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自从加入特保部门后叹气的次数就格外地多。 特保部门的同事们各个身怀绝技,也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又回头看看桌上的小狐狸。 符离也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地伸展着四肢,张着嘴口水直流,睡相十分糟糕。 辰亮又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小狐狸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又找了张毯子给他盖上。 “唉,你们睡着了是清闲,我还得加班。” 井生起床时间总是标准的乾都时间早晨七点整。她变戏法似的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整套胡萝卜主题寝具收了起来,起身迎接新一天的太阳。 符离咬着沙发垫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而辰亮似乎加班到一半就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把符离昨晚盖的那张毯子从地上捡起来,盖在了辰亮身上,没有吵醒他。 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鼠标,辰亮面前休眠息屏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姓名:符离 -年龄:五岁六个月零六天 -岗位:成海市特保科办事员(观察期) -种族:狐妖(疑似瑞狐) -申请内容:辩物法课程24课时,作为学院重点培养观察目标。 -审批结果:通过,请尽快落实 井生没有说话,飘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她还要去买早餐呢。 林业局食堂大师傅的手艺自然是一绝,所谓靠山吃山,食材自然也是最顶级的山货。 今天的早餐是三鲜肉包和小米粥,点心则是手打的肉燕。 看师傅打肉皮时舞得连成一片雨点般落下的铁棒,就知道这肉皮是何等劲道细嫩。 拎着早餐回到办公室,一大一小还在睡觉。 井生把辰亮的大份早餐和符离的小份早餐放在办公桌上,掏出自己的包子张口便吃。 发得刚刚好的面皮恰到好处地吸收着肉馅的滋味,既保留了面食特有的松软又吸足了肉汁。 而在面皮的阻隔之后才是包子的重头戏——三鲜肉馅。 师傅调的肉馅是笋丁香菇丁和火腿丁,都是香味肆意浓烈的食材,被厚重温婉的猪肉所包裹后又被热力和盐分激发,将所有的香气凝聚在那一汪肉汁当中。 这一口下去,香味便悠悠地飘扬在整间办公室当中,随着呼吸潜伏进了两人的梦中。 井生便看到咬着沙发垫不放的符离开始用四肢拼命地蹬着空气,在一系列眼花缭乱地狐狸乱抓后,成功地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摔了个屁股墩的符离也不恼,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像根红色的利箭似的射到井生身边,一张狐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 ”井生姐井生姐,包子能给我吃一口吗?“ 井生不为所动,用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把手上的包子一口又一口地吃完了。 符离扒在井生的腿上眼巴巴地看着,肚子发出一阵饥饿的蠕动。 “你要是把口水掉在我身上,今天的早餐就加餐。” “加餐?什么加餐?还有这种好事?” “加餐吃你!” 吃完了早餐的井生把符离抱起来一阵狂rua。 满足了自己对毛茸茸小动物的欲求后,井生满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等小狐狸化形了就不好意思这样rua了,辰亮又不肯现原型给我rua一下。” 井生叹了口气,并决定在符离还没化形的这些日子里多玩弄玩弄。 她看看蹲在地上一副老身残花败柳不堪亵玩模样的符离,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大袋子。 “你的早餐在那个小一点的袋子里,小声点别吵到小亮了。” 符离立刻来了精神,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办公桌。 “没事,我醒了。” 辰亮从办公桌上直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随着脊椎伸展的角度达到最大,辰亮的头变成了一张圆滚滚毛茸茸的藏狐脸。 伸手龇牙咧嘴地一顿顺毛后他后又迅速地换回了人型。 “还是狐狸方便,怎么样放肆都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要是人型指定得给人当成神经病。” 符离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辰亮,连嘴里叼着的包子掉到桌上了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们那个劳什子法门的能力?我们那边的妖怪要现原形只能全身变回去,你们还能只变一两个部位的啊?” “是呀,这就是我们的辩物法的无数威能之一。” 辰亮把桌上的包子捡起来塞还给符离,又从塑料袋里摸了一个自己吃。 “所以小符现在考虑得怎么样?跟我们混不错吧?” 符离大口吃着包子,一边不住地点头。 “偶,偶系寄愿加鹿的!” “行,那吃完了我们就去学院吧!” “?” “xi-yu-e学 yi-wu-an院,学院,没听过吗?就是教辩物法的地方。” 符离悲愤得饭都吃不下了:“怎么还要上学!” 新书期每日2k,正在存稿准备爆更,还请大家帮忙点下收藏,投下推荐。 阿飘在此谢谢各位了。 第7章 怎么还是白泽! 第7章 怎么还是白泽! “怎么,不上学还想学到什么高深法门?” 辰亮挤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揶揄地看着符离。 “我……我看书上说!那些厉害的人物学法都是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符离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强撑着大声回答道。 “那些成天惦记着歪门邪道,一步登天的修行者要么变了别人的炉鼎,要么被人夺了肉身,要么干脆一身血气和修为都化了别人的血食。”辰亮顿了顿,“小狐狸你不会是打话本上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符离把头藏进尾巴里,不肯跟辰亮对视。 “这辩物法已经是最简单又最质朴,直指通天大道的修炼法门了,你堂堂青丘之狐,总不能连条板凳都不如吧!” 辰亮抛出了最后的激将法,而这最朴实的方法对符离却最是有用。 只见他从原地弹起,尾巴竖的老高。 “不就是上学吗!谁说我不如板凳!(吸气)谁说我不如板凳!” 辰亮所说的学院是位于成海市郊的江南省特殊物种保护与泛灵教育学院,因为名字太长且过于拗口,所以特保的人总是简称之为学院。 从林业局到学院要穿过整个成海,足足有一个半小时车程。但这近百公里的路在井生的压缩下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收获了乘客的一致赞誉与寄到部门里的三张罚单。 起初符离还饶有兴致地趴在窗户上左看右看,见到啥都新鲜,看到啥都想盯着看,路边跑过去条狗都想追着汪两声。 兴高采烈的符离本来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副驾驶上的辰亮一上车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坐车多好玩儿啊! 可当井生将速度刚好压在限速线上限行驶了半小时,连续变道甩尾加塞数十次后,符离一下子觉得坐甪端老爷子的传送阵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了。 林业局的小皮卡一个潇洒地漂移,稳稳地停在了一个被郁郁葱葱的大树所掩映着的小院外。 辰亮晃晃悠悠地下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四十七分钟十五秒,比上次快了两分钟。” 刚从车上下来的井生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用时,并且露出了一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表情。 “好歹从林业局过来不走山路,不然我怕符离当场噶过去。” 辰亮摇了摇头,走到后座把已经昏过去的小狐狸拎下来。 “醒神咒!” 他一巴掌盖在符离毛茸茸的脑门上,还顺手揉了两下。 “呜哇!” 符离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大地,然后是大地之下的天空,以及辰亮帅气的圆脸。 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刺激着他,一股令人反胃的悸动从尾巴尖传导到大脑。 “呕——” 预料到符离要吐的辰亮早就把符离拿得远远的,头冲着草丛。在符离吐完后他又飞快地摸出纸巾给符离擦嘴。 “亮叔,井生姐一直是这样开车的吗?” “你小子管井姐叫姐管我叫叔是吧!”辰亮把符离放在肩膀上,跟着井生往小院里走。“在这儿工作,你迟早会习惯的。” 符离趴在辰亮肩上左看右看,这人间界的学院看起来和青丘的学堂也没啥不同,都是差不多的白墙黑瓦,都是差不多的绿树林隐,都是差不多的藤蔓,都是差不多的房子,都是差不多的白泽老师。 等一下,白泽? 符离瞪大了眼睛看着正在和井生说笑的青年。 白发,青灰色的长衫,碧蓝色的眼睛,装模作样的微笑,耳边垂下一绺红绳绑着的发辫。 正是符离狐生的最大敌人,唯一出现在符离噩梦中的长辈,符爸最崇拜的妖,青丘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老祖宗唯一的朋友,白泽,白大先生。 符离从辰亮的肩膀上跳下来,转头就跑。 “唉小符你去干嘛?” 可比辰亮转身更快的是白泽的手。只见他遥遥地伸手,虚空摄住符离已经跑远了的小小身影,而后猛地一抓。 符离飞回来的速度比逃跑时更快。 “这位小友,可是见过在下?为什么一见在下转头就跑?” 白泽拎着符离的后颈皮,好奇地看着这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白泽我今天死也不在你这上课!你自己说再也不教我了的!” “嗯?” 白泽挠挠头,把符离放在地上,又虚画了个圈扣住符离。 “在下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又怎么会说再也不教了呢?” 符离在白泽画出的圈里左右扑腾,却是怎么都跑不出去。 见逃跑无望,符离往地上一坐指着白泽就开始嘀嘀咕咕。 “还说不认识我,这画圈这手不都是你的招牌吗!上次贾无伤弄破了你的画就是被你这样抓着吊起来打!” 见白泽还是一头雾水,辰亮快步走到白泽身边耳语了几句。 “哦!原来如此,在下明了了。” 白泽挥手散去禁锢着符离的禁制,弯腰把符离抱起来,放在身边的石桌上。 他坐在石凳上,让符离可以平视自己。 “这位小友,你可是青丘中人?” “你不也在青丘里吗?你装什么蒜!”符离大着胆子呲了呲牙,又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那在下还真的未曾去过青丘。‘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至今仍然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啊。” “?” “若在下想的不错的话,小友所见过的那位白泽应该是真正的白泽,也就是创造在下的大能。” “那你到底是不是白泽?” 白泽含笑点头,又摇头。 “我即是白泽,我也不是白泽。” 在一旁憋笑的辰亮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到符离身边。 “这位是学院的院长兼教授,白泽,同时也是乾夏的国宝之一——白泽精怪图。” “原来是你!” 符离恍然大悟。 “但是白泽精怪图是什么?” “就是你认识的那位白泽在数千年前口授,人皇记述的一本达知万物之精要,囊包百类之秘闻的小册子。” 听符离狐言乱语,白泽也不恼,依旧温和地为符离解释。 符离点点头,这下明白了。 “我就说你和我认识的那个白泽不太一样!” 前几章的排版和分段已修改,正在准备签约,还请各位读者朋友点点推荐,点点收藏,阿飘谢过大家(鞠躬) 第8章 辰亮座下四大弟子 第8章 辰亮座下四大弟子 “小友能解开误会自然是最好,我刚好要去给你未来的同门讲课,不如随我来试听一节?” 白泽伸手揉了揉符离的头。 “我和井姐去帮你办手续,你就先跟着白先生吧!” 辰亮和井生向着院子深处的办公楼走去,回头对着符离喊道。 “不愧是白大先生,这小狐狸一下就被治住了。” 井生点点头,余光撇到了辰亮终于舒展开的眉头,心中暗笑。 符离抬头看看微笑着的白泽,又转头看看走远的二人,牙一咬心一横,顺着白泽的胳膊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小狐狸坐是坐了上来,可白泽却感觉符离身体紧绷,像是随时准备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哈哈,看起来小友很怕那位白先生啊。” 虽然这位白泽看起来很好说话,也很温和。可符离还是有点怕,两只爪子颤颤地发抖,没敢回话。 白泽轻轻地摸了摸符离,捏了个清心术丢在他身上。 “在下不太清楚小友在那位白先生那儿读书学习时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不顺。但在学院这儿,我都希望小友可以暂且放下那些不愉快,学到点东西,不至于虚度光阴。” “嗯,我知道啦。” 符离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到啦!我还得先跟大家介绍一下你。” 白泽推开教室前门,找了个第一排正对讲台的空桌给符离。 符离偷偷望了望教室里的其他人。偌大的一个教室里加上自己只有四个座位上坐着妖。 白泽清了清嗓子。 “各位同学下午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同学,他是来自青丘的符离,是只狐妖。” 符离老老实实站起来对着几位同学行礼。 “这位坐在前排的是戴胜,来自乾都,原身是戴胜鸟。” 留着浮夸发型的黄毛青年对着符离轻佻地挑了挑眉,权当是回礼。 “坐在你身旁的这位是苟纳一,是夹竹桃天蛾化形,来自滇南。” 白泽指了指符离左手边穿着绿衣的小胖子,小胖子也借着地利之便冲着符离伸出手,胖脸上的微笑几乎要将眼睛挤得消失不见。 符离打刚坐下就因为醒目的衣服而多看了他两眼,顺势也友善地伸出爪子和苟纳一的手握了握。 “这位姑娘是结香,草木成精,来自燕赵。” 坐在教室远端的一个女孩儿静静地看了一眼符离,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符离注意到她的头上别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还有我,还有我!” 符离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可这房间里除了自己不就只有三个妖吗?难道他们特保还有鬼物? “这位是妃纪,也刚来不久,和你一样还没化形,是蜘蛛精,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目光顺着白泽所指看向后方,符离才发现背后的课桌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挥舞肢体。 一只长着白色长腿的小蜘蛛正在努力地吸引符离的注意,见符离看到自己,她高兴地蹦跶了两下。 “他们几位都是小亮在各地工作时捡到的妖精,来学院进修,所以同事们开玩笑说这是辰亮座下的四大弟子。还有一位大师兄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回头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符离连连点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泽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 “这样说来,你也算是加入了小亮弟子的队列,以后人家说起来啊,就是五大护法金刚了。” 简单介绍完符离和几位同学后,白泽走回了讲台背后。 “今天符离第一天来上课,我们便讲点基础的内容。”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字:物。 “学院所传授的辩物法大家想必都有所了解了,今天我们且不讲修行,不讲法力,只跟大家聊聊‘物’是什么。” “各位同学们,大家修行辩物法的时间不同,各自的跟脚来历不同,对辩物法的使用方式也有所不同,大家可以都来说说自己对‘物’的看法,所谓教学相长,我相信大家都会从中有所收获。” 符离翘起后脚挠了挠痒,除了辰亮展示的那一手大变狐头外,对辩物法他还一无所知,总不能站起来跟白泽说: -“我知道我知道,物就是能变狐狸脑袋!” 那可太丢人了! 正当符离准备听听同学们都有什么见解时,便感觉头顶一沉,余光往上瞟才发现妃纪从后桌蹦到了自己的头顶。 妃纪小小声地对着符离的耳朵耳语:“符离同学你好!我是妃纪!我想和你交朋友!” 符离没有传声入密的本事,只能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妃纪开心地从符离头上又往前一跳,来到了课桌上。 她转身对着白泽大喊:“白泽老师,我知道物是什么!” “妃纪同学要先来吗?请随意地说自己的想法吧。” 白泽点了点头,挥手在课桌上布下一个扩音法阵,好让教室最后一排的结香也能听到妃纪的发言。 “我觉得物就是能碰到的东西!每天吃的饭是物,现在站着的课桌是物,这位符离同学也是物!” “很好,妃纪同学的理解质朴但是准确,其他几位同学有什么看法呢?” “我觉得物就是能量。” 苟纳一瓮声瓮气地开口,而后就不再说话。 白泽也不强求展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能量确实是物质的一部分,但是物却并不只是物质。” “物,就是我以外的东西。” 还没等白泽看向自己,戴胜便抢着回答。 “那我以内的东西是什么呢?” 本来自信满满地等待着白泽表扬的戴胜一下子就蔫吧下去了。 “戴胜那家伙就是这样,总是想着一鸣惊人。” 妃纪小声地对符离说。 符离点点头,深以为然。戴胜那一身张扬的亮片和高高翘起的发型,看起来也知道是个很自我的妖。 白泽见戴胜陷入了思考,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望向结香,见结香没有说话的意思,白泽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了符离身旁。 “听了大家的感想,符离同学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没想到轮流发言环节会轮到自己的符离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他哪里知道物是什么呢? 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符离小心翼翼地答道:“物……就是确实有的东西?” 第9章 辩物法与白泽老师的真面目 第9章 辩物法与白泽老师的真面目 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回答的符离迅速双爪抱头,等待着白泽的训斥。可熟悉的“孺子不可教”和“气死我了”却迟迟没有到来。 见符离瑟瑟发抖的样子,妃纪悄悄蹭了蹭他的尾巴。 “不用怕的,白泽老师从来都不会训斥我们。” 符离抬起头,竟看到白泽正微微颌首,勾起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白泽老师竟然没有骂我! 符离喜出望外。 “符离同学能说说为什么你会有这样一个答案吗?据我的了解,辩物法对你来说应该还是刚刚听闻的名字。” “呃……”符离挠了挠头。“我有一个朋友叫贾无伤,他是只地狼。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另外一位白泽先生的课,先生与我们讲过因果报应和六道轮回,他说人和妖做的事会有业报,会横生因果,死了以后会因为因果和罪孽在泰山奶奶那得到不同的刑罚。” “但是贾无伤不以为然,他觉得妖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没有变成鬼的话,那就再也见不到了。好人不是总有好报,坏人也不一定会得到惩罚。” 说到这里,符离抬头看了看白泽的脸色。 白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我脑子比较笨,一开始我不懂贾无伤为什么这样说。但是我后来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到现在其实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到底会不会有因果报应?梦到底是不是假的?人要杀妖,妖要吃人,这是天理吗?” 符离抓耳挠腮地措辞,为了不让这位和善的“新白泽先生”失望,穷尽着自己毕生所学—— “虽然这些问题我还一个都没有想明白,但我因为想这些事而明白了一些别的事,那就是这世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它已经变成了这样,这是世界自己的选择。” “而没发生的那些事就是没有发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比如……比如我被送来这里听白泽老师的课,是已经发生了的;我被辰亮叔抓起来剥皮吃掉,是没有发生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可以让我回答老师的问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能让我害怕辰亮叔。” “所以我觉得,物,归根结底就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确实存在的事情!” 话音落下,符离才发现讲堂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讲堂上出丑一样。糟糕的回忆使他本能地缩了缩脑袋:“我……我回答完了。” 白泽轻轻鼓掌,一边微笑着走回讲台,戴胜和苟纳一见状也跟着鼓掌。就连角落里一直盯着书的结香,也抬起头来看着刚发表完演说的符离。 符离这才长舒一口气,把快跳出小小胸口的心脏放回原位。 “符离同学,你好聪明!你一点也不笨!” 妃纪在课桌上开心地转了个圈,八只布林布林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敬仰。 符离乐得鼻涕泡都要飘起来了。 -我好聪明!我不笨! -有人夸我聪明! -嘿嘿嘿嘿嘿嘿我不笨嘿嘿嘿嘿嘿嘿 还是白泽的声音把符离的魂拉了回来。 “符离同学在自己的生活实践中有了对物的领会和感悟,这是对辩物法修行有着很大帮助的。” 白泽转身在“物”字的后面又加了一个“质”。 “既然大家都对辩物法之物有了自己的理解,那么辩物之辨又是为何呢?” 这次他没有让大家回答,而是直接把答案给了出来。 “并非是分辨,并非是辨别,而是辩证。” “所谓辩证,今天暂且先不展开,我们单说物。” “为什么我要问大家物是什么呢?其实戴胜同学的回答已经很贴近了。” “先要明了物,才能明了物以外的我,我们修辩物法的,也不过是从这物与我之间的流转不息汲取力量。” “明了物,便明了是我非我。” “我识如一,则知前路。” “行前路,前路曲折蜿蜒,盘旋向上。” “行前路越远,所见风景便越多,所见风景越多,脚步越稳健。” 白泽放下手中的书,顿了顿。 “这,便是辩物法的总纲。而辩物法的修炼也没那么多法门,去做便是了!行走坐卧是修行,柴米油盐是资材!” “今天的课便上到这里,且去,且去!” 伴着白泽爽朗的笑声,符离在学院的第一课就这样结束了。 其他几位同学纷纷收拾纸笔,准备去食堂抢饭吃,而妃纪则转头对着符离大喊:“符离同学!你腿比较长,能带我去食堂吃饭吗?” “哦哦,可以呀。” 见符离点头,妃纪把自己瓜子大的小包挂在背上,蹦到了符离肩膀上。 “符离号,出发!” 在前门和离开的同学们挨个道别的白泽见两个小家伙过来,抬手招呼符离。 “符离,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妃纪同学,你要跟我去吗?” 符离扭头问背上的妃纪。 “唔,我跟你一起过去好了!反正白泽老师的办公室也在食堂边上。” ——————— 白泽的办公室不在学院里那栋高高的办公楼里,反而是食堂边上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 白泽肩上站着符离,符离背上站着妃纪。三妖的身影在傍晚的夕阳下拉出一道滑稽的影子。 “小符觉得我们的课怎么样?” “嗯……和之前在青丘学法术,学符法完全不一样!” “这就好,我还怕你从青丘出来,不太习惯外面上课的方式呢!” “我倒是觉得青丘教的东西我更不习惯……” 符离小声嘀咕。 “说起来,白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泽一挑眉毛。“我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不文绉绉地说话了是吧?” “嗯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们学院的特色!每次新来学员,他们都会要我穿上这一身,然后用那种看起来很有文化很像神仙大能的口气说话,每次都能把你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 白泽和符离背后的妃纪一起哈哈大笑。 “我刚来的时候,白老师的人设是魔教中人,见到我先桀桀桀桀了半天,吓死我了!” “那你可得去怪小亮,当初是他给我出的主意,说是可以快速让你们这些小家伙听话。” 说笑间,白泽的办公室已到了。 白泽摸摸口袋,又摸摸衣兜,又不顾仪表地把文件放在地上开始翻找。 “坏了,我又忘记带钥匙了,瞧我这记性。” “白老师,这不是你第一次忘记带了吧?” 妃纪打趣白泽。 白泽哈哈一笑,捏了个开锁咒暴力破门。 “这块牌子是学生证、饭卡,同时也是你宿舍的钥匙,你和妃纪都是没化形的学员,住在宿舍b区,你住走兽区,她住虫鱼区,现在b区就你们俩,住哪一间自己挑,把妖力输入门口的门禁就可以进去了。有啥不懂的就问妃纪,学院的教材在宿舍管理员那,拿着牌子去领就好。” 白泽连珠炮似的一口气把入学的注意事项嘚吧完,再把一块黑色的玉牌挂在符离的脖子上。 “你可以试着用妖力激活里面的咒文,会有你的信息。” 符离从善如流。 只听见一阵悠扬的歌响起,玉牌亮起了一个贝壳似的符文以及一行符离看不懂的鬼画符“qian wei”。 在符文消散后,出现在玉牌表面的就是某只小狐狸傻笑的大头,以及姓名和年龄。 第10章 梦里梦外 第10章 梦里梦外 从白泽手里拿到了学生证后,妃纪连忙指挥着符离去食堂。 “只要在这——个地方点你想吃的东西,一会儿饭就会从这——儿出来!” 跳到餐桌上的妃纪指了指一块大些的玉牌,又指了指玉牌另一边一条运转着的黑色厚带。 一盘盘各色各样的食物在上面呼啸而过,又精准地停在点单的顾客身边。 “原来是这样!” 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符离一时间有些花了眼。一旁的妃纪飞快地点好了餐,跑到符离身边给他出谋划策。 “这个香煎带鱼很好吃,刺也很少!上次我看白老师吃的可香了!” “那个烤兔子是小亮师傅最喜欢的,就是不敢当着井生姐的面多吃, 符离连连点头,妃纪指到哪个他就点哪个。 没一会儿,他们的晚餐便飞到了面前。 符离的烤兔子,香煎带鱼,八宝米饭;妃纪的烤蚂蚱,蚂蚁卵。 饿了许久的符离自然是不会客气,他今天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早上吃的那两个包子从井生的车上下来时已经吐完了。 学院食堂的手艺相当的好,从小到大被符妈手制料理折磨的符离连吃相都不顾了,嘴里塞满食物鼓鼓囊囊的他看着像只藏狐。 妃纪看着他的“藏狐”样笑得八脚朝天。 符离还大着胆子尝了一口妃纪的烤蚂蚱,在克服了本能的恐惧后,这些小虫子吃起来倒是格外酥香。 正当他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猫头大汉端着餐盘在符离对侧坐下。 “猫老师晚上好!” 见到这位,妃纪以她一贯的热情打着招呼。 “哦,是小妃啊,晚上好!”猫头看了看妃纪和妃纪旁边的小狐狸。 “这位是新来的学员吧,不给我介绍介绍?” “他是符离!”妃纪拍拍符离的爪子对大汉说道,“这位是宿管老师猫将军,我们叫他猫老师就好。猫老师是从交趾回来的,知道好——些好玩的事儿!” “哈哈,都是些过去的小事儿了!” 这长着一张衔蝶猫脸的昂藏大汉笑起来却是声如洪钟,黑脸上两撇胡子似的白斑随着笑声上下起舞。 “小符找好宿舍了吗?一会儿吃完我带你们去。还有教科书,应该也还没领吧?” 符离连忙把最后一根兔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点头。 “谢谢猫老师!” —————— 从食堂后门出去,绕过一颗天柱似的大榕树,就是学院的宿舍区了。 猫将军似乎是看透了符离的饭桶本性,给符离找了个离大门最近的寝室,一出门就能直奔食堂。 空荡荡的房间里,符离挑了个高处的小窝作为自己的安身之所。躺在舒服的软垫上,符离定定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妃纪回自己的寝室了,猫老师则去库房拿课本。辰亮和井生似乎是有公务,也没来看他。 这些日子以来的颠簸与跌宕刹那间被这间小屋隔了出去,符离一下子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贾无伤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辰亮叔和井生姐明天会来看我吗? -好想爸妈啊。 -回去以后一定要跟臭白泽说他还不如自己写的一本书,哼。 思绪纷纷扰扰间,符离就这样睡着了。 拎着一大包书的猫将军刚走到门前,便听到门里符离均匀而缓慢的呼吸。 “小狐狸睡着了啊。” 他脱下脚上的军靴,悄然解开房门的禁制,推门而入。这八尺长的大汉走起路来竟是悄无声息。 猫将军蹑手蹑脚地把书本放在桌上,又原地倒退出去把门关好。 见符离没有醒来的意思,猫将军才放下心来。 可当他正准备穿上鞋回值班室时,转头却被站在身后的三人吓得蹦上了房梁。 辰亮探头看了看没有灯光的室内,又抬头看了看倒挂在房梁上的猫将军—— “老猫,小狐狸睡了?” 猫将军这才看清来人是辰亮、白泽和井生。 于是他从房梁上轻盈一跃落到地面,装作没事人似地点点头:“是啊,他也跟着你们跑了两天了,没咋休息。你们这是专程来看望他的?要我把他叫起来吗?” 辰亮摇摇头:“我们收到情报,peta有一批长期在成海暗中活动的人,似乎是收到了集合联络离开了成海,但是具体情况警方的线人也没有眉目,上面命令我们持续跟进。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听得是有关peta的事件,猫将军眼神一凛,透出一阵噬人的杀气。 “今晚就走吗?” “嗯,案情如火情。我们刚得到消息,可peta的人可不会停下来等我们,说不定已经开始布局了——想想那年香江的事。” “好,我去收拾收拾。” 只见猫将军几个纵跃消失在树林中,片刻后又拎着一个大包返回。 “白先生,学院这边,就交给你了。”辰亮严肃道。 “与人对敌,攻伐杀戮我不行,可守住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可以的。”白泽微微一笑。 “这些孩子们,才是未来的希望啊。”辰亮望着宿舍楼红砖堆砌的外墙轻轻叹了口气,“白先生,明天请帮我跟符离道个歉,我短时间内不能来看他了。不过等我回来,一定给他带好吃的。” 白泽点点头,从发辫上摘下红绳,随手一撒。 红绳迎风见长,化作一块赤红的法阵。 “我用乾坤阵送你们到松江,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祝一切顺利。” 辰亮愣了一下。但他也没再对白泽多说什么,带头走进了阵眼。 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的井生收回了注视着符离房间的视线,看着白泽一字一顿地说: “我这次,不会受伤了。” “嗯……”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乾坤阵中,红绳如有生命一般自行回到了白泽身边,攀上发梢结成了发辫。 白泽叹了口气,顺势往后一坐。那颗独木成林的老榕树不知什么时候已伸出了一根树枝,在白泽背后结成了一把新鲜的椅子。 红绳上的一颗串珠随着白泽的叹息悠悠地化为飞灰,消散在夜空中。 “啊——”把随着哈欠一起涌上来的睡意压回心底,白泽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着。“又要熬夜了啊。我这老头,也是越来越不经熬了。” —————— 符离做了个噩梦。 梦里妃纪一如既往地阳光快乐,一如既往地来找他去食堂,可食堂传送带里传送出来的食物却是朋友们支离破碎的肢体,妃纪举起贾无伤的半块屁股,高兴地问他为什么不吃。 “啊!!!” 符离猛地从窝里坐起,大口喘气,试图用新鲜的空气将肺里的恐惧挤出去。 “符离同学早上好!” 妃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就和梦中一样。 “符离你怎么了!不要死啊!白泽老师快来开门!符离好像晕倒了!” 新书期每日两更,每更2k,早晚各一更。因为阿飘还在毕业季所以有时候只有一更,这一更肯定是会有的!这是男人的承诺! 虽然说了很多次,但还是跟大家求一下推荐和月票,新书期的成绩真的很重要!阿飘谢过各位。 第11章 小麻团子 第11章 小麻团子 “符离,醒醒!” 白泽伸手拍了拍符离的脸,又在符离眼前挥了挥。 符离这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见到眼前是白泽,符离嗷地一声便抱着白泽的胳膊开始哭。 “白、白泽老师——”用白泽的袖口擦了擦眼泪,符离眨巴着汪汪泪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梦到大家都死掉了!” “好了好了,没事的,老师在这儿。”白泽苦笑着把符离抱进怀里,轻轻地捋毛。 坐在白泽肩膀上的妃纪有些奇怪: “符离同学,为啥你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晕过去了呢?” “我……我梦到你把贾无伤吃掉了……” “哈?我为什么要吃地狼!我这嘴巴长得老大都放不下地狼的一根脚趾头!” 妃纪十分不忿。 “大概是舟车劳顿,符离有些心魂难安,我一会儿叫结香给你一片花瓣,应该就不会做噩梦了。” 符离点了点头,把下巴搁在白泽的臂弯里,安心享受白泽带着温润文气的按摩。 ——————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结束了上午的功课,符离又照常和妃纪一起打打闹闹了。 符离本来以为昨天的入门课结束后,白泽就要开始教他化形,可这一上午的课程却是教他怎么用这小玉牌,教他如何与人交流,怎么花钱和人买东西。 在青丘时符离就最讨厌这一类的课——生活课生活课,生活还要人来教吗! 但看着身旁认真听课的妃纪,符离也不敢说自己不想学,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课。 可听着听着符离却发现,人间界的日子过着似乎……好像……确实要比青丘更滋润,更有趣。 “现代生活中最必不可少的法宝便是昨天发给大家的这枚玉牌,玉牌其实是为了方便出身青丘的符离同学理解的称呼,这个东西的大名叫灵力终端,或者可以叫他手机。” 白泽举着手机给符离展示。 “你看,这个青鸟纹的是扣扣,你点进去,建立一个自己的账号,就能和我们在手机上聊天了。” 符离飞快地注册好了自己的扣扣号,头像是一只狐狸耳朵。 “新朋友:妃纪请求添加为好友” 一个卡通小猪头像的账号在符离点击确定后从扣扣的界面上弹出来。 “妃:符离符离,我是妃纪!我把你拉进群里!” 符离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妃纪,从手机上抬起头的妃纪正看着他偷笑。 “您的好友妃纪邀请您加入‘特保学院22级妖修专业’” “除了扣扣之外,还有两个app是这节课大家需要学会使用的。” “白泽老师,app是什么?”符离举爪提问。 “app就是手机修炼的功法,不同的功法可以实现不同的功能。刚刚的扣扣是传讯,这个画着貔貅的则是貔貔钱包,可以收钱付钱,上网网购,还有这个印着爪印的是我开发的白度,可以在里面搜索你不知道的问题,得到合适的回答。”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符离你好好熟悉一下手机的用法,有什么不懂的就白度或者问妃纪,在扣扣上问我也是可以的。”白泽放下手机,准备去给已经化形的三妖上课,临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妃纪你也看着点符离,别让他玩太久手机!” 可初逢网络世界的符离怎么会听劝呢?他一下子被互联网上五花八门的信息冲昏了头,下了课走路要看手机,在食堂吃饭也要看手机,吃完饭遛弯也要看手机。 在无师自通了霹雳霹雳的用法后,符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视频的世界吸引住了。在青丘时只能盼着白泽用显影术放点画片看,可现在自己随时随地就能看! -贾无伤肯定没看过这个! 符离喜滋滋地想着,连尾巴尖都翘起来了,在身后快乐地挥舞着。 “符离,看路!看路!” 妃纪的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艰难地在符离的美梦中钻开一个洞,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哦?” 这是符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的疑问。 “啊!” 这是符离用头和大树比拼硬度失败的叫喊。 “咚!” 这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在符离脑壳上发出的响声。 “白泽老师都说了,叫你不要一直玩手机,你不听也就算了,还边走边玩!刚刚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不应,手机就这么好玩呀!” 妃纪四只后脚站着,两只前脚抱在胸前,剩下两只脚对着符离不住地指指点点。 符离捂着脑袋有点委屈。 “妃纪同学的声音太小了嘛……” 妃纪跳起来敲了一下符离的鼻子。 “还狡辩!”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来着?” 符离摸摸脑门,发现有两个包——为了规避妃纪的怒火,他适时地选择转移话题。 妃纪这才注意到符离面前除了那颗高耸的大树外,还有一个圆滚滚灰扑扑的团子。 符离试探性地用鼻子顶了顶,又闻了闻味道。 “应该是戴胜,和戴胜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这是麻雀!符离在青丘没见过吗?戴胜身上那么颜色那——么亮,这个怎么可能是戴胜嘛!” “谁是麻雀!”“原来是麻雀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地上的小麻团子终于翻了个身,恶狠狠地盯着符离和妃纪。 似乎是怕刚刚说的没人听清,她又愤怒地大叫了一声: “我不是麻雀!” “诶?你会说话呀!”符离吃了一惊,“人间界什么时候这么多妖了?” “我也不是妖怪!” 小麻团子蹦蹦跳跳地表示抗议。 “那我问你,你既不是妖也不是麻雀,那你是什么?” 妃纪反问道。 “哼哼,那还用说?本大爷就是伟大的风伯,强大无比的飞廉,声名必将流传千古的燕其羽大人!” 燕其羽昂着头,闭着眼,两只翅膀支在腰上,胸前的羽毛和肥肉挺得老高,满脸骄傲地念出了自己的尊号,等待着眼前两个凡俗生物的膜拜。 然而她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任何反应,于是悄悄睁开眼用余光瞟了一眼符离和妃纪—— 小蜘蛛眨巴着她的八只眼睛,歪头看着自己。 而这只可恶的狐狸,竟然伸出两只爪子正在掰趾头,掰了几下后有点疑惑地问道: “你就一只团子,这燕其羽风伯和飞廉,不是三个妖吗?” “风伯是我的职位,飞廉是我的种族,燕其羽是我的名字!” 小麻团子,愤怒了! 第12章 化形好难(2合1大章) 第12章 化形好难(2合1大章) “燕其羽生气的时候头上的毛会一根根立起来,就像是孔雀开屏一样。” 符离未来跟别人介绍自己是怎么认识燕其羽的时候,总会使用这样一个比喻。 可相比于拿燕其羽寻开心的轻松写意,被怒发冲冠的燕其羽追着啄却显得不那么愉快了。 那个下午,符离吃痛的叫声和被啄下来的狐狸毛飘散在整个操场。 等燕其羽追累了,符离也跑累了,一大一小两个乱糟糟的毛团蹲在操场的花坛边顺毛。 妃纪在花坛上笑得快岔过气去。 “我本来就不知道啊,为什么要追着啄我……” 符离摸着被啄了好几个包的脑壳嘀嘀咕咕,时不时斜眼看一眼趾高气扬的小麻团子。 “哼!我不管!” 燕其羽腆着胸脯在花坛上走来走去,像是得胜的将军。 “不过……念在小狐狸陪本大爷玩耍有功,本大爷赐你们两个跟伟大的飞廉做朋友的……唉不是,你们等等我!” 正在燕其羽臭屁的时候,符离已经背着妃纪走远了。 “你们还要不要我当朋友啊!别走啊!” 小麻团子晃晃悠悠地追了过去。 —————— 白泽面对突然多出来的燕其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平静地登记了他的信息,给燕其羽算了个插班生。 虽然燕其羽对种族信息那一栏的麻雀精非常不满,但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合法地留在学院里,她也只能乖乖接受。 这吵吵嚷嚷上学的一狐一鸟一蜘蛛也就成了学院里的一景。来进修的机动特遣队士兵出操时,他们蹦蹦跳跳地去上课;他们争先恐后地去食堂时,那些精悍的士兵们正在走队列。 在狐狸尾巴的起伏和麻雀羽毛的飞散中,这些铁血的战士们在夕阳下的剪影日渐柔和。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符离也终于等到了学习化形的这天。 在这些日子里,他逐渐不会再犯诸如把鸡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搞的厨房特意在门上贴了符离与狗不得入内;以为洗衣房里轰鸣着的机器是妖怪并与其大战三百回合后落败;分不清旋转门开合方向在门里被困了一下午直到白泽去办公楼办事才把他救出来;把头套进栏杆里拔不下来吊了半天差点死掉……等等常识性的错误。 小符离成为了一个会自己吃饭、下雨知道往家跑、会玩智能手机、不会乱捡地上东西吃、适应现代城市生活的“有才、有德、有理想、有信仰”的四有好妖。 这天下午阴云密布,本就不多的阳光被大榕树茂密的枝干一挡,更显阴森。 符离心想这天气真好,老天爷都在祝福我化形顺利。 一个闷雷炸响,把符离浮现出来的小小自信炸碎,他连忙跑向教室,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别生气,我小狐狸不懂事说着玩儿的,您老人家别动怒。 等符离走进教室的时候,妃纪和燕其羽已经在了。 妃纪还是坐在第一排,燕其羽还是在睡觉——这家伙就没有一节课不在睡觉的。 符离挨着妃纪坐下,静静等待着白泽的授课。 “下午好啊,今天我们要讲的呢,是化形。”白泽整理了一下讲稿,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下的学生。“这一课,想必两位已经期待很久了。” 白泽很自然地把燕其羽排除在外。这个自称风伯飞廉的家伙在面对符离白泽妃纪的轮番劝学时,总是满脸无所谓地表示她需要的一切知识都已经存在了血脉里,不需要学习! 白泽也就只能依她。 “那我们便直入正题,符离,妃纪,你们说,妖为什么要化形?” “因为化形了才能长生?青丘的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不能化形,说到底还是妖物野兽之流。” “因为……大家都要化形?就没有听说过修行不化形的妖怪。” 符离和妃纪给出了各自的回答。 “你们提到的,其实还是化形的结果,而非化形的原因。” “因为有妖已经化形,所以不化形就成了弱者,成了野兽。” “因为大家都知道化形会变强,所以大家都来化形。” “可为什么妖化形总是化成人,为什么妖化形成别的妖就是失败,就是走火入魔呢?” 面对白泽的一连串发问,台下的二妖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人就是天理的宠儿?万事万物都要化形成人才能获得认可? “因为人,是走得最快的‘妖’。” 白泽的声音将二人从思考中拉回,又抛出了更重磅的结论。 “什么是人呢?是生物学概念上的人类?还是长了四肢五官、眼睛是横的鼻子是竖的的东西是人?又或者是穿衣服,说人话,知礼仪,懂荣辱的是人?” “在数百年的求索,和近代以来灵气消散后的实践来看,其实人和妖,本为一体,不过是先与后之分。” “或许在数万年前,人的祖先和妖的祖先都是挣扎在这天地间的凡尘俗物,靠着天生的神通和躯体求生繁衍。” “在那时,一个生物折断了它的股骨、翅膀、鱼鳍、螯肢时,将要降临在它身上的命运只会是死亡。我们都知道,这是万物之定理与必然,可一切的变化就发生在一万五千年前的某一天。那天一个人类折断了自己的股骨,而他的同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们保护了这个受伤的同伴,有人为他处理伤口,有人为他提供水和食物,有人照看他,免受其他生灵的伤害——这是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人道出现在了这个星球上。所谓人道,便是从必然王国通往自由王国的桥梁。” “当你生存在必然王国时,你不捕猎就必然死亡,你跑得慢就必然被捕食,你失去了能力就必然被淘汰,这就是自然界,这就是必然王国。” “而人道所象征的自由王国,便是在你衰弱时有人保护免于死亡的自由;不愿从事捕猎时可以去耕种的自由;跑得慢时可以驾驶车辆使用工具的自由。” 白泽看着听得入迷的二人,欣慰地点点头。 接着,他开了个玩笑: “要是那天做出这个选择的是鸟,是狐,是蜘蛛,或许今天我讲的就该是鸟道,是狐道,是蜘蛛道了。”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是人道,大家叫它香火,叫它功德,叫它因果。” “越来越多的妖发现,杀人太多的凶妖在城市中会格外倒霉,甚至会凭空遭到雷劫。除此之外,这样的妖还更容易走火入魔,堕落成没有自我意识的魔物。” “而变化为人型的妖,修行时如虎添翼;生活在人群中的妖,更是像吃了天材地宝,突飞猛进。” “哦!怪不得白泽先生会在人间做了那么多年的说书先生!” 符离一下子就想起来青丘那个经常跟小妖精们讲故事的家伙。 “是的,我那原身也在人间游历了许多年,积累了不少人道润泽。” “久而久之呢妖便被人类分为了两派,一派称为瑞兽,另一派称为凶兽。各类史书上记载着妖鬼精怪出现后带来的祥瑞与灾祸,也不过是选择了参与到人类社会以求人道润泽,或是选择了撕碎,摧毁社会秩序以直接掠夺人道的区别。” “老——师!”妃纪先是大喊了一声吸引白泽的注意,随后提出自己的问题,“所以才有太平盛世天下无妖氛,乱世灾年妖邪四起的说法吗?” “没错,妃纪说得很对,实际上无论是灾年还是盛世,妖怪的数量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活动的方式不同罢了。” 白泽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拖了一张凳子坐在妃纪和符离面前。 “所以我们化形,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求一个自在解脱,这种自在解脱不是牛鼻子老道那种避世的自在解脱,而是在规则之下的解脱,与众多同道去面对天地之间那大恐怖。” “孔夫子说,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便是这般境界。” “明白了化形的来历和目的,那化形的方法便一目了然了。” 他举起了两只手。 “通过辩物法的修行,我们先明了‘物’,此后以‘物’映照出‘我’。” “现在我们便要把这个过程返还回去,先从物到我,再从我到物,但这次的物却和上一次发生了飞跃——从我返回的,并非是宽泛模糊的物,而是明确直接的‘人’。” 白泽先用代表着“物”的左手将代表着“我”的右手推动,又用“我”将“物”高举回原处,可这个原处已比出发时的位置要高上许多。 “这便是辩物法化形的方法,也是接下来一切修行的起点。” 白泽坐回椅子上,抬了抬眉毛。 “你们两个现在可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叫你们学习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直接教你们化形的原因了吗?” 二妖连连点头。 “那就试试吧,由物及我,再由我及人。”白泽对着两人摆了摆手。“我出去散散步,帮你们护法。且记住!人并不是皮囊的人,而是灵魂的人!” 说着,白泽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还没等白泽走出教室,妃纪和符离便开始了冥想。 “真是心急啊!” 白泽看看已经入定的二妖,笑骂一声。 —————— 符离静息入定,将心神沉入脑海。 在识海的最深处,是一个破旧的,缝得歪歪扭扭的垫子。 在辩物法修行的第一课,白泽让大家选择一个最让自己放松和舒适的场景或物品来观想,作为自己道途的根基。 符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记忆中最温暖和柔软的一角。 垫子很破了,被缝补了很多次,可还是有些边角露出了棉絮。 符离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如同他狐生中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他,就像爸爸和妈妈。 这是符离一丝一缕勾勒出来的世界,也是他最舒适的地方。 这便是符离的“物”。象征着“我”之存在的一方世界。 破旧的垫子载着熟睡的符离轻盈地向上拔升,拔升,不断地略过一个又一个过往,穿过记忆与过往。 他停在了白泽的面前。 熟睡的符离翻了个身,从坐垫上掉了下来。 被惊醒的符离看到眼前的白泽却没有惊慌,没有像往常一样瑟瑟发抖,等待着责罚。 他抖了抖尾巴,在白泽面前站直了身体。 他知道面前的白泽是那位青丘的,真正的白泽。 可站在此地的符离,并不是犯了错的混小子符离,不是一无所知的笨蛋符离,而是踏上了求道之路的不加任何修正的符离。 “这便是我。” 白泽颔首,微笑,化为无形。 可当白泽消失后,符离却突然陷入了迷茫。 “人”,到底是什么呢? 哪怕是在进入人间界后,符离认识知道名字的人类,算上辰亮也不过是两个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狐爪,却不能从中看出个花来。 越是无处寻找,符离便越是焦急;越是焦急,化形所需的内定便越是消散。 当符离从冥想中醒来时,他只感觉浑身酸软,心力过度消耗让他的从灵魂到躯体都十分疲惫。 “符离同学!快看快看!” 一个声音从课桌另一头传来。 符离艰难地睁开眼皮,只看到一个黄色短发的女孩儿俏生生地站在讲台前。 “啊……妃纪呀……你成功了啊……” “怎么这么懒洋洋得?” 妃纪伸出手来揉了揉符离的脸。 “我带你回宿舍吧!” “嗯……谢谢妃纪同学。” 符离嗫嚅了一下。 “另外,恭喜你化形成功。” “哼,这才像话嘛!” 妃纪轻轻地舒展背后长枪般的节肢,把符离从课桌上抬起来,让他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的肩上。 “只是一次化形而已,我相信,符离同学下一次肯定能成功的!我会在你前面一点点的地方等你追上来,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妃纪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太阳晒过的棉被般明亮的气味。 “符离要吃什么呢?我一会儿给你带!我也要尝尝烤兔子和香煎带鱼的味道!” 抱着符离的妃纪开心地哼着小曲,至于还在呼呼大睡的燕其羽——这种时候谁要管她! “我吃和你一样的东西就好。” 符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化形真是好难啊。 为了剧情连贯,2章合1章,4k大章送上。 第13章 老班长(2合1大章) 第13章 老班长(2合1大章) 被妃纪送回寝室的第二天,符离难得地没有睡懒觉。 白泽刚从食堂拿回自己的早餐,就看到符离蹲在门口等他。 “今天转性了?这么早来找我?” 符离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数蚂蚁。 白泽把包子放在脚边,挨着垂头丧气的符离坐下。 “怎么,小妃先化形了,受刺激了?” 符离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岂止是受刺激了,昨天妃纪趁狐之危连他的尾巴都敢rua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天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要知道,符离这条漂亮的大尾巴可是连符爸符妈都没什么机会rua的! 白泽轻轻靠在墙上,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包子。嘴上吃着,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一下符离的头。 “白泽先生,您能告诉我什么是人吗?我……我就是搞不懂这一点。” 被白泽蹂躏一番的符离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藏到屁股下面去了。 “把头抬起来,我就告诉你。” 符离有气无力地抬头,却看到白泽递了个包子过来。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 一大一小暂且抛去那些恼人的俗事,沉心于食堂的肉包子。 —————— 离开了白泽的办公室,符离站在了训练场边。 -“你去找最近在学院训练的机动特遣队队长刘宇吧,就是那个一只手的,他会给你答案。” 白泽刚刚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在符离的软磨硬泡、穷追猛打下,白泽还是告诉了他要去哪里寻求解答。 可这些战士个个看起来身经百战,每个都是起床出去狩猎妖邪当早餐并在餐后用剩下的妖邪练习打靶的铁汉。 就符离这小身板,跑去找这些硬汉中最硬的硬汉问问题? 他可不想在战士们的晚餐里加一道手撕狐狸肉。 每当他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勇气要去找刘宇,战士们刺杀训练时发出的震天怒吼就将这气球似的胆子戳破,让符离缩回花坛后面。 可似乎是注意到了在训练场边走来走去的符离,那个领头的老班长竟径直走了过来。 “符离同学,找我们有事唛?看你在这儿绕了一上午咯。” 班长的声音却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铁血,反倒像是个抽烟过多的邻家阿叔。 符离畏惧地瞥了瞥刘宇空荡荡的袖口,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白泽院长说,有一个困扰我的问题……可以从您这里得到答案。” 在刘宇的注视下,符离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缩进地里。 反倒是刘宇显得有些惊讶。 “哎?咋又有学生要问我们问题?我们嘞哈儿还在训练哦,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晚上七点多钟来嘞地儿找我们。” 得了老班长的许诺,符离忙不迭地点头,仓皇逃离了这片给他巨大压力的训练场地。 —————— 妃纪化形后就去和戴胜他们一起上课了。 化形后的妖,无论是原型还是人型力量都大增,从整体的妖力,到天生的禀赋都将成为可供挖掘和开发的宝库。 经过系统超凡教育的修行者,无论妖还是人,在这一阶段无论是战力还是生产力,都能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 在乾夏官方的修炼体系中,便把妖的化形,人的筑基,鬼神的受封,统称为“明我识”。 所以妃纪现在每天比原来还忙,忙着学习各种各样的超凡知识,忙着开发自己的天赋法术与妖力的固有属性,忙着巩固自己刚刚突破的境界。 只有符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享受着白泽一对一的辅导,恨不得学燕其羽在课堂上当场倒头就睡。 “明我识之上的境界,大抵是‘知前路’和‘见众生’。” 符离把尾巴举起来,权当是举手。 “那白泽老师你是什么境界?” “我的话,大概是知前路吧,和院子里的大榕树配合起来,能打半个众生境。” “那众生境得有多强的威能呀……”符离感叹。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等你走到了可以知道的位置,你自然就知道了。” 当心里期待着什么东西到来时,时间总是过的特别缓慢。在拒绝了燕其羽一起去后山烤红薯吃的提议后,符离终于等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晚上七点。 把燕其羽愤怒的嘟嘟囔囔甩在身后,他飞也似地冲向了训练场。 跑向训练场的路上,符离便看到了列着整齐队列下训的机动特遣队成员。见符离跑来,带头的那个对着符离喊道:“小狐狸!班长在训练场那儿等你呢,快去!” 听得刘宇的位置,符离跑得更快了,在林荫道垂下的光柱间纵跃,宛若一缕赤红的流光。 训练场门口,刘宇支着步枪给自己扇风。升腾的血气伴着热气滚滚翻腾,远远地看简直像升起的血色狼烟。 “符离同学你来啦。哎哟嘞都要十月间了,咋还这么热!”他抬手把步枪挎在背后,冲着符离一挥手。“走!我们去开小灶去!” 符离点点头,跟上大步流星离去的刘宇。 刘宇开小灶的地方在食堂的后厨,那个总是凶巴巴地把符离和燕其羽赶出去的总厨见刘宇来了,却准备了一桌好菜。 刘宇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板凳上,抬手打开电视。放下遥控器后拇指轻弹,啵地一声把可乐瓶盖弹飞,猛灌了一大口,打了个响亮的嗝,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啊——这才舒坦嘛。”放下可乐罐子的刘宇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看还是有些拘束的符离:“小狐狸有啥问题嘞,我们边吃边讲。” “唔……刘宇队长,是这样的,我想问您——人是什么?” “唉哟,不要叫的这么生疏噻,我们高低也算是同学一场,虽然没有和你们一起上过课,但是每天训练的时候看你们几个跑来跑去的,心情也是很好的咯!我年纪大你一些,你叫我宇叔就行!” “宇叔,那我就这样叫了?” 见刘宇很好说话的样子,符离的胆子也是大了不少,嘴上说着,爪子也捏起筷子开始吃刘宇的特供小灶。 “哈哈哈!好!嘞才耿直!”刘宇高兴地又喝了一口可乐。“你这个问题嘞,我是个粗人,其实我也没想过人是什么东西。所以小狐狸,你要找我问这个问题,可能我也帮不到你什么忙。” “啊……这样啊……”符离撅着嘴,显得不是很开心。 但片刻之后,他把丧气的表情甩了出去,又换起一副笑脸。 “没事,就当是认识了宇叔,和宇叔开开小灶,也不错!” “哦哟,你小子还挺合我胃口,我看你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还以为你听我这样说,一哈子就要掉眼泪咯!”刘宇夹了两筷牛肉吃下。“既然你来陪我吃饭,那我也就跟你摆点龙门阵好咯。” 坐在一旁抽烟看电视的总厨却拆台道:“小狐狸你别听他瞎咧咧,这老坑每次和人讲故事都是那同一个故事,要不是老子给他挡了一下,他能在这儿吹牛?” “去你的!” 刘宇回身甩过去一个空可乐瓶,被总厨稳稳接下,转手丢进垃圾桶。 呲——啪! 刘宇又开了一瓶可乐,这回他只小口小口地喝了一点,从边上的柜子里找出来一个一次性塑料杯,给符离也倒了一杯。 “摆龙门阵就得喝点,虽然没得酒,但这可乐可比酒好喝多了!” 符离小心地尝了一口,刺激性的味道和气泡不断炸裂的口感让他一下子有些不太适应。 但第二口下肚,他就明白了刘宇所言非虚。 啊——哈—— 刘宇和符离一起长长地出了口气,把深夏的燥热赶出体内。 “我呢,没啥子文化,十八岁就没读书了,跑去当兵。”刘宇用独臂挠了挠头,“小狐狸你可不要学我啊,能多学点就多学点。” “在东北和毛子爬了几年雪坡,在西南和猴子斗了几年游击,和各路好汉明里暗里碰了碰,都没吃亏!” “我给你翻译一下,没吃亏的意思就是给人打的屁滚尿流,但是好歹没死。”总厨揶揄。 刘宇懒得理会老友,给符离满上了可乐后又自顾自地讲故事。 “后来呢,就退役了,退役了转业去特警队,那会儿全国的特警队都来要老子,哪个龟儿不晓得老子的威名哦!” “最后还是选了去羊城,毕竟你婶婶就是羊城人。”说到婶婶时,刘宇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这个走在路上能把小孩儿吓哭的恶汉此刻却从每一道皱纹和伤疤中流露出一种柔和与温暖。 “我和这家伙也是在羊城认识的。”他又指了指总厨。 “再后来,香江就出事了。” 单是提到香江二字,一种莫名的气氛便弥散在整个后厨。 “小狐狸你应该还不知道香江的事,我也就不展开说了。你单知道有一群人在那里搞了很大的破坏,死了很多人,就行。” “那是第一次出这种事,全国上下的机动力量都往里面填,特保那时候也还没得组建。” “我们羊城的,就是最早一批过去的。” “我们过去了,然后事情解决了,没有人死,没有人受伤——我真的很想这样说。” “但是,我的左手和十四个弟兄,还有火棍儿的半副肠子,一个肾,就是没在香江。” “每次讲古都要搞成这样。”总厨叹了口气:“每次又还要说,说到不高兴了就不说话。” 刘宇瞪了总厨一眼,伸手要了一根烟。 —————— 起初,符离还能边听刘宇讲故事,边从小饭桌上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可随着刘宇故事的推进,他只感觉某种钢铁般的硬物梗塞在自己的喉头。 见饭桌上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凝重,刘宇把杯中可乐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符离斟满。 “先不讲了!扰了吃饭的兴致,我们喝可乐,喝可乐!” “没事,宇叔,我很喜欢你讲的故事。” 符离诚恳地点点头。 “后来呢,国家就组建了特保,又把我们这些和牛鬼蛇神斗过的老家伙拉来组了特遣队。” 刘宇便接着继续说。 “我就来了这里。” “所以你要问我人是什么东西,我其实真不太清楚。” “但你要是问我,什么东西不是人,那我可太清楚了。我这辈子就在和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打交道啊,把自己的命、战友的命填进去,维持社会的稳定,保护人民群众。”刘宇比划了一个撑杆的动作。“就像黔边那些摘燕窝的人一样。” “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拿一点人的命去换更多人的命。”刘宇又指了指自己的断臂。“我这只左手,换了一头畜生的命,救了一家人,值!” 说到这里,原本豪气干云的刘宇又叹了口气。 “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是不值的那一边。” “拿一支连队的命去换一个伤兵,拿一个百战老兵的命去换一个不敢对着敌人拔刀的新兵。你要问我值不值,我自个儿真觉得不值。但你要问做出这样的交换后不后悔,那肯定也不后悔。” 他沉默了下来,符离也不说话,慢慢地咀嚼着刘宇话中的含义。 总厨的烟,已经抽了一包了。 只有聒噪的电视机在絮絮叨叨地播送着新闻:近日成海市区连续停电原因查明…… 良久,刘宇又开口说话:“小狐狸,你今年几岁咯?” “五岁了。” “我女儿今年也五岁,整天闹着要看会讲话的小动物。要是有机会,你们还可以认识认识呢!”刘宇放下筷子,喝干最后一口可乐,“当兵打仗这么多年是为了啥,要是年轻的时候我肯定跟你说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乾夏,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会喊口号了,当这个兵,扛这个枪,就是为了老婆孩子,为了让那些不当人的东西离他们远点,为了他们都生活能好些,所以我不后悔。” “可惜没有酒哇,不然高低得跟你整两口。”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小狐狸你可别嫌我啰嗦,白院长说你来找我就成,那肯定有他的道理,我是个粗人,也就只能把我这辈子的事儿跟你讲讲。我不知道干到现在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但是我觉得我还算个人,能帮到你一点是一点。” 刘宇从小板凳上起来,帮着总厨把杯盘狼藉的桌子收拾好。 “你要是觉得跟我聊天挺好玩,以后可以多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跟火棍儿聊天。”刘宇指指桌台后边的总厨。 “还是别了,我怕他炸我厨房。” 8点一更送到,晚上还有。 第14章 警报 第14章 警报 不知从哪天起,机动特遣队的训练队伍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 符离迟迟不能化形,而能教的通识课又都教完了。 白泽也就由着符离去跟战士们胡闹,能学到些战场经验和搏杀技巧也算是额外收获。 战士们也很喜欢这只机敏伶俐,但又有点憨的小狐狸。 符离跟着练了好几天,倒也学到了几招——至少和燕其羽斗殴的时候赢面来到了压倒性的九成九。 —————— “我当时就像这样,噌!地一刺,那蚁王就被我扎了个透心凉。”一个精悍瘦小的战士双手虚握,用持枪的姿势平直一刺,坐在侧面的符离竟感觉好似有一道劲风拂过脸颊。 午休时的军营,总是战士们吹牛聊天的好地方。 “老邓整天就会吹他那两下,近了身就会这两下是吧?” “我就会这两下怎么了?有用就行!你看人小蜘蛛都来跟我学了,能不厉害吗?” “是是是,你最牛!” 周围的战士们都哄笑起来,老邓气的面红耳赤,揪着其中笑的最开心的老李就要去比武场上切磋。 到了比武场上,两人摆开架势,老邓反倒平静下来。 两人都用的训练器材,只待刘宇走到场中喊一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 随着刘宇话音落下,虚握着橡胶长棒的老邓腕子一紧,脚下步伐生劲,口中喝道:“看打!” 长棍如流星般刺出,直取咽喉要害! 直面这一刺的老李也是身经百战,老邓的怒喝自是摄不住他的心神。 可正当他以格入刺,试图找到老邓出手的破绽以力破之时,却发现老邓这一刺根本就是个幌子! 只见老李长棍荡出,将刺来的棍头压下,顺势便要直入中门。 可老邓借势一挑,一压,一刺——看似可口的猎物亮出了獠牙。 老李自知中计,但招式用老,旧力已去而新力未生,只得搏命一撩,想借着身高臂长后发先至。 只在刹那间,棍顶咽喉。 “以正合,以奇胜。”感受着喉间刺痛,老李丢下了刺中老邓肩膀的长棒。“你伤,我死。邓老哥,是我输了。” —————— 趁着老邓在场上打得火热,符离挪到刘宇边上,悄悄地问他:“宇叔,妃纪她还来找你们学了东西?” “是啊,小丫头可努力了。”刘宇点点头,“还没化形的时候就每天大清早爬起来去锻炼,化形了以后还抽空过来学格斗,学射击。” “怪不得她总是能叫我起床……” 刘宇描述的那个勤奋刻苦的妃纪与符离脑海中阳光开朗的妃纪重合了起来。 “小符啊,其实有些事,你身在其中是看不清的。”刘宇伸手搂着符离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想想啊,你是狐妖,狐妖化形是常有的事;小妃是蜘蛛精,能开灵智的蜘蛛有多少?开了灵智又能走到化形这一步的,又有多少?” 符离想起了那个总是一天到晚活力无限的小蜘蛛,求着自己背她到处跑的“懒人”,每天早上都准时跑来叫自己起床的好友。 “何况她没有跟脚,没有来历,只是小亮出差时在酒店里捡到的一只开了灵智的小蜘蛛。” “刚来学院时,她人话都不会说,就算说了别人也听不到。为了能和大家沟通,她就去找白泽学说话,苦练音律术法,用她那一点点微薄的妖力维持着扩音法术的运转,我们现在聊天只需要开口说话。可对妃纪来说,单是让别人听到她在说什么,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她……她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符离显得有些懊恼。 “就像你不愿意问她化形成人的秘诀一样,她自然也不愿意向你说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消耗了多少精力。”刘宇摸了摸符离的脑袋,“正因为你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才不愿跟对方说自己的难处,想在好朋友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部分,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的困难而区别对待。” -因为经历了这一切,妃纪的化形才比我更加顺利吗? 符离恍然生出一丝明悟——虽然一个多月以来每天和妃纪同行,可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深入地了解一下自己的朋友,也从未想过妃纪会不会有阳光开朗之外的心绪。 当自己骄傲地说着青丘妖都能化形时,妃纪是否会嫉妒?当自己把化形当做本该得到的东西时,为此付出了无数努力的妃纪可曾感到不满? 他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妃纪的包容和友谊。 从那天和刘宇喝过可乐后,符离就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所缺少的是什么、思考刘宇讲的故事和自己疑问之间的关系、思考白泽指向大脑的手指。 这一切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环绕,掩盖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而妃纪的过去,就像一把硕大的鹅毛扇,拂去了遮掩在谜底上最后的几块迷雾,只剩下了淡淡的一层轻烟在阻碍着符离取得胜利。 符离从未觉得答案离是如此接近自己,可这一层轻烟却坚不可摧,让他如入宝山空手回。 他还需要时间,更多的时间! 见符离陷入了思考,刘宇轻轻地从草坪上起身,对着周围的战友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默契地使出各种潜行技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操场,把安静的空间留给沉思的符离。 但特遣队战士们特意为符离营造的这一片小小安静,霎那间被凄厉的警报声撕碎。 刚把队员打发去上文化课的刘宇本来正乐呵呵地看符离入定。听得警报拉响,脸色登时一变,也顾不得符离的顿悟机会之难得,箭步一跃将符离抄在手中,奔向宿舍区。 被刘宇剧烈的动作打断了思绪的符离一下子有些搞不清状况。 “宇叔,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一级警报,代表着学院乃至成海遭到入侵。”刘宇的表情凝重,和符离待在一起时的嘻嘻哈哈已经荡然无存。 在刘宇脚步纵越间,学院内的大榕树宛如泉涌似地拔地而起,遮蔽天穹。一道白光升上天空,与密不透风的树荫组合成青绿色的屏障。 随着一记重踏,刘宇停在了宿舍区门口。 此刻的宿舍区已经被八扇将旗构成的大阵围绕,一个个猫将军的虚影出现在了宿舍的各个角落。 刘宇运起血气掐了个法诀,将大阵打开一个微小的空隙后,一把将符离扔了进去,尔后原地一踏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传音消散在耳边。 “小符,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出大阵!” 赶论文,明天只有晚上一章,望各位见谅 第15章 来敌 第15章 来敌 在刘宇的巧劲之下,符离划过一个圆润的弧线,精准地飞进了宿舍区中央的大厅。 眼尖的妃纪立马就注意到了飞进来的不明物体,杀到侧边时才发现是符离,顿时喜出望外。 “符离你终于来了!刚刚在宿舍区找你找了半天没找到,大阵隔着又出不去,吓死我了!” 妃纪拎着符离快步走回大厅中央,站在妃纪肩膀上的燕其羽也跟着帮腔:“你要是再不回来,妃纪多半要挖地道出去找你了!” 待妃纪挤过人群,符离这才看到戴胜苟纳一结香三妖。 “苟纳一,符离找到了!” “喔!找到小狐狸了就好,小狐狸没事吧?。” “我没事儿。”符离摇摇头,“这是咋了?我刚刚跟特遣队那训练呢,警报突然就响了。” “不清楚,只知道是白泽老师发的警报,现在巨榕和猫将军的阵法都运转起来了,手机信号也断了,想来敌人不会是什么易与之辈。” 符离环顾四周,只看到大厅里人来人往近百号人。学院的凡人员工、成海特保局各个分局过来进修的学员、市局正在进行入职培训的新人,特保局半军事化的管理让他们在警报乍然响起后自发地汇聚到了大厅服从管理,可训练却不能压制生物本能的恐惧,窃窃私语弥散在整个大厅,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应急预案中,这时候该是猫将军和白泽老师负责组织疏散和避难,指挥预备役和人间道成员维持稳定和准备反击。”苟纳一塞了颗糖丸到嘴里,边嚼边说,“可现在猫将军和其他有战斗力的老师都出外勤了,白泽老师在主持大阵。” 戴胜本来像是被激怒的困兽般在原地来回踱步,头上的一撮黄色刘海被拧得像咸菜。听得苟纳一的话,他两手一摊:“那怎么办?猫将军不在还能让我去把他找回来?” 苟纳一被吓得一激灵:“我……我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为什么不由我们来做呢?”妃纪咬了咬嘴唇,坚定地看着正头疼的戴胜。“老师们不在,我们已经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了。” “结香姐能用梦满枝来安抚大家的情绪;戴胜师兄做事公道又有人望,大家都认识你;苟纳一啥都懂,还会治疗术法和布阵。”妃纪越说眼神越明亮。“我们完全可以组织起来,维持秩序!” 结香默默颔首,对妃纪的提议表示赞同。而苟纳一则忙不迭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各式解毒丹和伤药塞给大家。 “好!就按你说的来。”戴胜猛然停下脚步,转向结香。“平息恐慌和混乱就靠你了。” 结香没多说话,只是抬手从额角摘下那朵从不离身的嫩黄小花,轻轻一吹。 一股无形的香风顿时弥散在室内。乍一闻,只是纯粹的香。可多闻一会儿就能感到一股清甜沁入心房,消解了躁郁与恐惧。 而此时戴胜脚下生风,空中虚踏几步拔地而起,运起妖力附在喉头。 “安静!” 在结香安抚下本就趋于平静的人群终于停止了吵闹,大家都抬头看着这个飘在空中的黄毛小子要说什么。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戴胜越发从容。 “我是22级妖修专业的戴胜,人间道成员,已明我识!根据乾夏特保部应急处理条例,我将负责指挥调度本次紧急情况,直到猫将军或白泽院长恢复联系!” “目前猫将军的阵法正在平稳运行,学院的防御机制已开始运转,大家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请不要恐慌,按照班集体,工作单位进行分组,各自由行政指挥序列最高的成员负责,统计人数!” 听得戴胜发话,在场的人群顿时流动起来,在安全得到保障后生活中潜移默化而来的秩序性便发挥了作用。 124名疏散到宿舍区的人员被分成了四个小组,各自聚集在一起。拥有修为或受过军事训练的成员迅速地被识别并组织起来作为守卫,老弱妇孺被转移到了地下室躲避。 “有没有修过阵法学和符文学的!防护阵运转需要两个助理工程师!” “有没有持证心理治疗师!结香这里还要几个人来做疏导!” “食堂的厨子们申请加入战斗序列?什么?都是退役军人?” 宿舍大厅很快又恢复了嘈杂,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处,让人难以分辨。 可相比于不久前的迷茫恐惧和无所适从,现在的嘈杂却蕴含着秩序和希望。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在的位置,每个人都在为了更多的人的安全而努力。 符离和燕其羽因为跑的快,被戴胜丢去了妃纪那里做协调员,负责在各组之间传递信息,协调工作。一狐一鸟尽力地发挥着自己的长处,把缺少人手的信息从负责维护大阵的苟纳一那带去给戴胜,又把戴胜安排四小组轮流值班的命令传达给各组负责人。 从各组负责人那里得到缺少食物和水的反馈,通报给戴胜后又要去食堂仓库通知管理员准备食水。 妃纪则发挥胳膊多眼睛多的优点,现了原身蹲在大厅里做信息传递终端兼参谋,给忙疯了的戴胜出谋划策,统筹信息。 戴胜作为这个临时指挥序列的核心,也是受到压力最大的人。需要考虑百来号人的食物饮水,安全,守卫,恢复和外界的通信,情绪。 负责联系外界的协调员飞也似地跑进大厅,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就赶到妃纪身边。 “急报,联系上刘宇队长了!” “他怎么说?” “刘宇队长表示他设法与白泽院长取得了联系,白院长说目前学院的外部大阵正在受到围攻,他和老榕树正在全力防御,无瑕顾及地上。”协调员喘着粗气,尽力维持着语言的清晰:“刘宇队长和机动特遣队正在准备接敌,请大家做好应对敌人攻击的准备。目前观测到的敌人里疑似有众生境。” “众生?”妃纪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嗯,众生境。”又重复了一遍的协调员见信息已送到,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急奔出去。 “众生又怎么了,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众生境的大妖是白泽老师的问题,一时半会轮不到我们!” 戴胜见妃纪停下工作,轻喝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 “现在避难群众和特保成员里,有我识战斗力的有几个?” “目前来看只有我和你,还有食堂总厨火棍大叔,结香和苟纳一虽然有我识修为,但基本没有战斗力;猫将军大阵能短时间内将虚影凝实,产生八个有我识境战力的傀儡,但只能靠本能战斗。”妃纪迅速地报出了目前宿舍区中的纸面战力,犹豫了一下后她又再度开口:“如果符离现在能化形成功,那他也能靠着天赋能力和肉体强度勉强算个我识战斗力。” “好,现在要抓住一切可能增加我们力量的机会,去把符离叫回来!” 失眠睡不着,还是更了 第16章 恶客临门 第16章 恶客临门 操场上战士们训练发出的喧闹远远地穿过树林,震得学院门口的横幅和国旗有气无力地摇晃。 已是乾庆节的最后一天,保安大叔优哉游哉地计算着他加班七天的额外收入。虽然特保局不放假,但是看着别人放假过节总会生出几分羡慕,上着班也没有滋味,不过好歹加的钱够多,等到入冬能给老婆添些新冬衣,孩子下学期上补习班的费用也有着落了。 他把保安亭里的空调温度再调低了些,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看电视。 十月初的成海最是酷热难当,更何况是午间最热的时候。 然而保安亭外一个俏生生立着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手拉开窗户问道:“小姑娘,你哪个单位的,找哪位?” 少女上前两步,恭敬鞠躬,递上一张拜帖。 “peta乾东大区负责人鸩,前来拜会白泽先生。” 保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穿着青绿旗袍的少女,点点头,心里感慨了一番自己跟不上时代潮流。 “文件放在这就行,你先在这边做一下登记,稍等片刻我进去通知一下白院长。” 保安正准备从桌上拿起登记簿递给鸩,但少女的话语中的某个词语如炸雷般撕碎了脑海中午后昏沉的迷蒙。 -peta...peta? “敌袭——!”保安飞快地把手伸向桌底大红色的按钮,他要立刻拉响校内的警报。 可当他的指尖已经靠近按钮之时,一股钻心的剧痛突然缠绕上了手臂,霎时间的蚀骨之苦让他动弹不得。 -就差一点了! 保安大叔冲着桌底奋力一挣,可伸出的右臂齐根而断,像装满水的气球似的砸在地上,溅出满地脓血。 鸩没有再多看一眼保安亭内已化为一滩血肉烂泥的保安大叔。她莲步轻移,走进了大门。 脚步越过保安亭的一瞬间,凄厉的警报声响起。学院的安保装置检测到了未经授权的众生境妖力单位,启动了应急响应系统。 院内的巨榕立刻进入了活跃状态,两根气生根像床弩般爆射而出,直指站在门口的鸩。 可这来势汹汹的攻击连鸩的护体毒气都无法贯穿,反倒被沾染上了一层异样的彩光,飞速地朝着巨榕的本体传去,在抵达树干之前气生根应声断开,落在地上。 “这就是特保局的待客之道吗?” 青绿色的光华在鸩的背后凝聚为两道华美瑰丽的毒翼,托着她升上了高空。 “白泽先生,您现在何处?小女子前来拜见,请先生往府上老友一叙!” 并没有人回应她的邀请,巨榕沉默地进入了防御状态,将枝干延伸、组合。转眼间,一个由巨榕枝干组成的壁障飞快地将学院整个包覆起来。 鸩冷笑一声。 “白泽先生为何闭门不见?”她伸手对着树球一笼,“祸斗!” 一只赤黑的犬样小兽从她袖中爬出,攀附在鸩的指间。 “请白泽先生见客!” 祸斗狂吠一声,身上的黑炎听声见涨,将鸩包裹在内。 鸩背后毒翼一张,万千枚闪耀着光华的羽毛裹挟着祸斗赤黑的火炎,对着树笼攒射而去。 巨榕上伴生的木蚜和叶灵群聚如云,拦向袭来的毒羽。无数的毒羽被当空拦截,击毁,可这道由眷属构成的防空网却无法完全挡下所有攻击。 这些由树皮和叶片构成的小生灵们在没法用术法解决袭来的火力时,只能用自己的身躯去阻拦。 于是在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巨榕的眷属们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在鸩背后的光翼彻底消散后,巨榕上已经落满了残破的木质身躯和深深刺入枝干的毒羽。 鸩摇身显出原型,纤细双翼上的羽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光华。她张口将耗尽力量的祸斗收入口中,盘旋在巨榕上空。 “一份大礼先送上,白泽先生可还满意?” 巨榕核心处的白泽面色沉静,负手而立:“恶客登门,恕不招待,要找我显威风,请你主子自己来!” 带着黑炎刺入树干的毒羽在树芯中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空洞。鸩毒腐蚀结构,祸斗之火剥夺生命,混合着鸩毒的火焰平缓而不可阻挡地在榕树之上涂抹出片片焦黑,仿佛流淌在冰面上的铁水。 虽然少量的冰在面对炽热的铁流时只能消散于无形,但若组成冰面的是澎湃大江,铁水也只能饮恨折戟,落得被消耗殆尽的下场。 此刻的榕树表面便呈现出这样一副景象——被毒素蚀空的树干不一会儿又从主干萌发出新枝;被烧成焦炭的枝条下一秒又有嫩绿色的新芽拱破乌黑碳化的表皮衍生而出,填补上被损毁的空隙。 “半荣半枯之相,亦暗合辩证循环之理。”白泽轻轻颔首,“若是假以时日,老榕能将这毒火炼化化为己用,众生可期。” 鸩所用的毒杂糅上祸斗的火,自然是寻常众生境避之不及的杀招。表面上看,也是对巨榕有着巨大克制的针对性手段。可当这样的克制对比上巨榕数千年来积攒下来的生机,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在注入自己的文气帮助巨榕稳定状态催生生机后,新生的枝干已将毒火肆虐的部分圈禁在了树冠顶端,使其难以继续扩张。 虽然因其毒性自生,火毒相助而一时难以完全驱逐,但已不能对学院的防御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白泽淡定地掌控着全局,却留了几分心眼提防埋伏。 peta花了这么大代价进行的行动,不惜暴露了香江事件的主谋之一,只为了对特保的机动力量进行调虎离山,甚至还安排了克制巨榕的鸩和祸斗,就只是如此而已吗? 他不相信。 peta中人虽多疯癫,但把他们当莽夫小丑来看,只会自讨苦吃。香江一役,就是前车之鉴。 “白泽先生好肚量,这第一份礼,您可还满意?” 首招未成,鸩也不恼,反倒夸赞起白泽。 “就不要再故弄玄虚了,让那几个藏起来的狗种出来吧。”白泽朗声道,“火蚁,你以为躲在祸斗的火里我就发现不了你了吗?鬼车,直接现身吧,你那双招子看得我恶心!还有你,狙如,别挖了,地下也有树根!” 被白泽点破了同伴行踪的鸩应道:“惭愧惭愧,来请先生,怎会只消我一人呢?各位不过是一同前来为我家主人壮壮声威。现下想来,果然也是瞒不过先生。” “毋须多言,要战,便战吧!” 第17章 遇到马桶格杀勿论 第17章 遇到马桶格杀勿论 听说戴胜找他,符离急匆匆地赶回了临时指挥部。 戴胜终于把绝大多数的工作安排了下去,整个宿舍区像奔驰的主战坦克一般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可以不需要他这个“驾驶员”时时刻刻把着方向盘了。 见符离回来,戴胜身边的火棍冲他招招手。 “火棍叔怎么了?突然把我叫回来。” 火棍此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斜挎一把大刀,腰间别着手枪。脱下厨师服的他从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子变成了一个英气逼人的瘦子。 “戴胜和妃纪决定把自己化形领悟中的关键告诉你,助你尽快化形,我们可能会需要你的力量。”他指指旁边的妃纪和戴胜,“虽然有可能会让你的修炼有些根基不稳,但现在情况特殊,没时间给你悟了。” “化形时最关键的其实是修行者自身对辩物法的领悟,如果不是自己辨明的,我识境之后的道路会很艰难。”妃纪轻咬着嘴唇,有些不敢直视符离,“是我提出可以让你尽快化形来提高我们的即战力的……对不起。” 符离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没事,你不用道歉。我本来就笨,靠自己想谁知道要想到猴年马月呢?要是真的可以靠你们的经验成功化形,我还得谢谢你们啊!” 妃纪的歉意反倒让符离有些释然。 自从妃纪化形后,她身上的阳光便越发自然,越发耀眼,越发让符离有些不敢直视和接近。 之前在警报响起,人群慌乱之时,妃纪主动提出由他们这些学生来组成临时指挥部,并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解决了大部分工作后,她表现出的才干更是让符离觉得自己和妃纪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不想被朋友丢下,更不想永远被当做小孩子看待。 不说妃纪会不会嫌弃他,就算是符离自己也不愿意当一个吊车尾,靠着朋友的荫蔽生存。 符离想要抓住一切希望,哪怕希望的代价可能是自己的未来。 —————— “我化形的物是我,我是我,人也是我。”戴胜的经验简短得让人感到惊讶:“我在还没化形的时候就决定我一定要成为一个领导者,一个强者,如果我不能走到这一步,那我也就不会是我了。” 符离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妃纪。 妃纪低头思考了一番,缓缓开口:“我化形的时候,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是逃跑。我想要逃,从一只没有灵智的蜘蛛的生活里逃离,从随时都可能被人打死的恐惧中逃离,从吃到一只蟑螂就万分满足的饥饿中逃离。” “我的物,我的过去就是一只蜘蛛,一只见到人就要逃跑的蜘蛛,这是我永远无法否认和逃离的现实。而我,而人,之于我便是不再逃跑,不再恐惧;我想要真正的免于饥饿,死亡的恐怖。” “所以我从有灵智的那天起就没有任何一刻停下过修炼,无论是学习辩物法之前还是之后。我要化形,我要成为有尊严的‘人’,我不想毫无价值地消失、死去。”妃纪的微笑中有一丝凄苦,“这就是我的经验,符离你应该很吃惊吧,原来我是一个这样的‘人’。” “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宇叔跟我说了,不管是你以前的事情,还是你一直努力到今天的理由。” 符离对着有些吃惊的妃纪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丢下一句话后一溜烟地跑去了修炼室。 “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包容,我为我之前无意间对你的伤害道歉,我去修炼啦!” 望着符离离去的背影,妃纪愣住了。 “符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戴胜看着妃纪的反应和符离逃跑的背影,哑然失笑。 —————— “一队二队,报告队伍情况和敌情,over。” “报告队长,一队已歼灭低级妖物十六只,伤一人,over。” “报告队长,二队正在进行攻坚,敌人逃进教学楼负隅顽抗,无人伤亡,但我们弹药余量不多,急需补给,over。” “收到,请一队携带补给即刻前往教学楼支援二队。” “收到,队长联系上白院长了吗?” “白院长正处在强烈的灵气干扰中,我们联系不上。over。” 刘宇手持步话机指挥着特遣队的战士们清剿在警报拉响后陆续出现在校园里的各种妖物。 这些只有低级灵智的妖物不知靠着什么能力压制了妖力和自主意识,以原型躲藏在学院里,只待鸩发起进攻。 当刘宇走过走廊转角时,一个黑影突然暴起,想趁着这个独臂汉子联系战友时擒贼先擒王,把机动特遣队的大脑切断。 可刘宇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只见他空荡荡的衣袖无风自动,一股凝实的血气如虬龙一般扑向来敌。 待这黑影被擒住,跟在刘宇身后的战士才发现竟是一台变形扭曲的笔记本电脑,而刘宇以血气凝成的巨臂则牢牢擒拿着电脑妖的显示器。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刘宇硬生生把这电脑捏爆,随手将残骸丢在地上,散去血气巨臂。 “老李,找个标本袋来把这东西收起来。”刘宇把步话机递给身边的信息员,“前面的都是些板凳妖笔妖尺子妖啥的,我以为打印机妖已经是上限了,咋电脑也能成精的?” 老李戴上手套,小心地翻看了一下电脑妖的尸体:“这电脑里面都是血肉结构,不知道到底是电脑成精还是别的什么妖物拟态而成。” “只要别有马桶妖就行。”刘宇想象了一下上厕所的时候被马桶一口咬掉屁股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队那个弟兄就是被马桶妖咬了一口肩膀。” 信息员小声地提出了反例。 “通知全体,遇到马桶,全部打爆再接近!” 刘宇毅然决然地下达了针对马桶杀无赦的命令。 他掏出有些花屏的灵气终端,检测了一下周围的灵气浓度。 “再往前就是老榕树的生机节点了,把设备插上去就能联系上白院长。” -白院长可要顶住啊…… 对于机动特遣队的汉子来说,消灭这些日常用品化形的小妖不过是比下楼买泡面还要轻松的小事。 可相比于妖物本身的危害,能让这些妖物大量出现在学院内这个现象本身更让刘宇不寒而栗。 是谁把这些东西带进学院的? 又是谁赋予了他们灵智?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大规模制造妖异? 在无数疑问之下,掩盖着一个他不敢说出来的问题,刘宇相信这些跟着自己征战多年的战友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学院里有内鬼! 毕业季,赶论文中,抽时间写了一章,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抱歉。要是论文顺利的话,晚点还有一章。 第18章 移星易宿 第18章 移星易宿 树笼外,被白泽点破的几头凶妖也不再隐藏身形,鬼车闪电似俯冲,双爪抓起狙如后与高高掠起,与鸩齐飞。 火蚁从鸩背后一团残余的黑炎中跃出,攀附在鸩头上。 四头凶兽齐现,白泽心下也就有了定数。 “两个众生,两个前路,真是好大手笔!要是这四位还不能拿下我,你们那位睚眦是不是要亲自动手了?” “第一礼白泽先生既已收下,接下来就是第二礼了。”鸩落在鬼车背上化为人型,“我家主人正在静待白泽先生的来访,若是先生想念我家主人,何不随我同去?” 随着鸩话音落下,火蚁便飞至狙如身侧,竟是一口咬断了同伴的脖颈! 狙如的头颅迸射着腥臭的兽血坠向大地,还未靠近树笼便被刚刚再生出来的木魅叶灵撕碎。 peta内讧,前来的四凶之一乍去,白泽却没有半分轻松。 狙如,这形如鼯鼠的小兽除了刨地外只有一种本领,可狙如凶兽之名却全是由这一招闯出! “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鸩掏出一本画着十字的景教经文,顿挫地朗诵道。 狙如死去后,某种强烈的杀机却逐渐成型,让白泽感觉如芒在背。 “狙如是睚眦的眷属,睚眦和狙如都主刀兵,不过睚眦本人便是刑杀之主,而狙如则是所到之处现刀兵……”白泽飞快地在心中检索着相关信息,试图找到这种没由来的杀机和死亡预感从何而来。 在浩如烟海的记载中,某条信息掠过白泽的脑海: -根据以往的记载,狙如上一次出现是在二十余年前的北方,而那次出现引发了北方大国境内的核爆。 “难道……?” 白泽猛然望向天空,望向三凶背后的,更高的天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 “理论上来讲,近地轨道上每个飞行物发生灾难性碰撞的几率为3.7%,发生非灾难性碰撞的几率为20%左右。” 康斯坦丁工程师完成了空间站变轨的操作流程,坐在舱室里和负责监视太空环境的宇航员闲聊。 “空间站经常要变轨去躲避大块的太空垃圾,比较小块的就交给激光防御系统,实在运气不好就要我们出舱去修理了。” 操着一口露味昂撒语的中年工程师大口地吃着袋装黄豆,这种令人作呕的食物在舌头不太灵敏的太空到也还能入口。 “来自祖国的地球之光现在成了可能威胁我们生命的太空垃圾。”这个粗壮如熊的汉子脸上流露出几分悲伤,“就像我的祖国一样。” “康斯坦丁,你快来看,目标残骸的运动轨迹突然发生了变化!” 康斯坦丁把头凑过去,却看到监视器中央原本平稳漂浮着的一块硕大残骸突然改变了运行轨道,向着斜下方飞去。 起初或许是某颗漂浮在空间中的螺栓撞击到了废旧的太阳能电池板——谁也说不清楚太空垃圾混乱的运行轨迹中会发生什么事,但在连续数次的传导和碰撞后,这片空间中的太空垃圾竟如同被一只大手攥起一般汇聚在了一起。 在火花无声的迸射和几声寂静的巨响后,太空垃圾们维持着运行的惯性被破坏,开始缓缓地坠向地球。 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奇迹”一般的画面。 在短暂的迷茫后,康斯坦丁从座位上弹起,奔到通讯装置边上狂吼:“a级异常事件发生,休斯顿,休斯顿,我们有麻烦了!” 理论上讲,等待着这些卫星碎片的命运通常是被地球重力捕获,而后在大气层的摩擦下化作一阵轻烟。 偶尔有一两块格外结实或者格外幸运的能穿透大气层致密的气体落在地上,顶了天也不过是掉进海里,连条鱼也砸不死。 就算是最倒霉的情况砸向了陆地,地球上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人类的,落在无人区深山老林的概率肯定是远远大于落在人烟密集的闹市区。 从统计学的角度讲,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通常可以忽略不计,科学家们可以拿着漂亮的99.5%弹冠相庆,为统计学的胜利举杯庆贺。 可99.5%终究不是100%。 在一头众生境的狙如以生命为代价撬动了随机性之神后,统计学失去了意义。 —————— 白泽扯下耳边红绳,一把塞进巨榕树瘤,剩余的七颗莹润挂坠尽数碎裂,炸出一团云似的光华。 红绳飞快地在巨榕内部延伸,暴涨,转眼间便已密布每一条枝干。 将识海中积攒多年的文气尽数注入巨榕,白泽全力催动乾坤阵。随着一阵剧烈的鸣响,树笼内的一切霎那间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挨了这么久的打,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感受着空荡荡的识海,白泽露出一个少见的透着疲惫的微笑。 他轻俯身靠向树瘤,老榕配合着敞开了外壳,露出内里如心脏般跳动的树心,将白泽吞入其中。 有了白泽直接控制的巨榕行动更加自如灵活,从核心到最微末的一根气生根都如臂指使。 可此时白泽却发现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鸩和鬼车火蚁已飞得远远地,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巨榕被坠落的碎片杀死。 白泽长叹一声,驱动着巨榕散开树笼,所有枝条层层叠叠拢向上方,合并成数十层壁障。 巨榕的防御和生机再强,也不可能抵挡来自近地轨道的轰击。 白泽的乾坤阵可咫尺天涯,但却要他自己主持。 巨榕下的学院,是白泽千年来宏愿的结晶。 这是针对白泽布下的杀局。 望着天际闪烁着的星点,白泽突然感到有些感慨。 这般美丽的风景,却只有老榕与自己得见,真是人生憾事。 “鸩小姐,此等美景,何不与我一同欣赏?” 传送走学院,其实只需要六颗挂坠。 一道白光闪过,飞得远远的peta三凶眨眼间被摄拿到树冠中。 忽然间被移形换影到树冠内,火蚁和鬼车瞪大了眼睛。 他们本以为这次任务只需要演演戏,看着狙如去送死,就能目睹一代传奇白泽陨落,谁成想还要和这老东西陪葬! 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伤及全力加固了防御的巨榕一片树皮,二妖只能癫狂地叱骂起白泽,满口污言秽语尽数喷出,直教人心烦。 鸩虽然也被吓得满脸煞白,但还端着风度回复白泽。 “白泽先生倒是好兴致,小女子也就舍命陪君子,只是可惜了没有好酒共饮。” 白泽不去管歇斯底里的鬼车和火蚁,也不管还在装模作样的鸩,只是注视着寂静下坠的天瀑火流。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局,是我输了。” 第19章 龙蛇起陆 第19章 龙蛇起陆 叼着一根胡萝卜的井生悠闲地漫步在夕阳下。 十月的西北已是深秋,漫山红叶如流火席卷山峦。 如画风光,如诗美人——若是美人手里没有提着一串头颅就更好了。 井生走过之处,霜叶却逊三分血。几条脊椎被井生攥在手里,在山坡上涂抹出一抹浓墨重彩的猩红。 带着在超商采购般的随意闲适,井生走进了山脚下的临时指挥部。 “朱獳。” 一个耳后长着鱼鳃的狐狸头被丢在地上,嘴里还塞着一条尾巴。 “酸与。” 修长的鸟颈被粗暴地打了个死结,六只眼睛里有三只已经爆裂溢血,剩下三只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诉说横死的冤屈。 “罗刹。” 面庞中央深深凹陷进去的拳印严重影响了罗刹美艳不可方物的外貌,让我见犹怜变成了破烂西瓜,再也勾引不来除了苍蝇外地任何东西。 指挥部里的辰亮正拿着战术终端确定战场情况,见井生回来,确定井生没有受伤后便看向了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形神俱灭?” “朱獳想断尾逃生,被我抓住,尾巴一起带回来了。酸与和罗刹都是被我用血气包裹,再碎魂裂颅。” “你要带战利品回来好歹把全尸带回来啊,带几条蝎子回来算什么?还得让战场处置的同道去一块块收,以你的拳力,说不定还得用铲的。” 辰亮走到几个头颅边上,从朱獳口中抽出那条还在微微颤动的尾巴。 “朱獳,醒醒!” 尾巴无力地抽搐了几下,显然是没有回应辰亮的能力了。 辰亮掏出一个印着符文的标本袋,把朱獳的本体装进去,转头继续跟井生聊天。 “等猫将军回来,这次任务就算大获全胜了。多亏了西北局的同道们截获的关键信息,这次才能打出这么漂亮的胜仗。” “他们之前在西域和那伙人缠斗多年,我上次去楼兰的时候跟他们聊过,都是好手。” 井生三两口把胡萝卜吃完,用帕子擦干净手上淋漓的鲜血,在辰亮边上找了张椅子倒头就睡。 “我累了,没事儿别叫我。” “多半没事儿了,你歇着吧。” 技术人员鱼贯而出,将井生格杀的妖物尸体收集,以免诅咒或者毒素对这块土地造成损伤,也为了妖物身体中可能存在的研究价值。 前些日子推广下来的心神补剂,就是白泽先生贡献了自己的毛发得到的科研成果。 “猫将军追那三个老外去了,上一次报告是半小时前,一切进展顺利……”辰亮继续低头在终端上点点画画,“西北局那边也开始收网了,正在对梼杌进行镇压作战。” 终端上朱獳,罗刹,酸与三个名字已经变成灰色,而在十数个灰色的名字中,只剩下了一个梼杌还倔强地亮着。 将战情通报给总指挥部后,辰亮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准备久违地看看哆嗦音上有啥素材,上次更新已经是上次,观众朋友们怕是已经等急眼了。 可刚坐下,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见屏幕上显示的熊罡二字,辰亮立马坐正,按下了接通。 “报告首长,成海局已完成既定作战任务,猫将军正在追击逃散的非乾夏人士!” 电话那头一个沉稳醇厚的男声缓缓开口:“很好,回去以后给你们庆功。” “多谢首长鼓励!” “但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成海遇袭,巨榕战死,白泽下落不明。” “什么?”辰亮瞪大了眼睛,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我的权限能了解相关情报吗?请首长明示。” “都打电话给你了,自然是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毕竟你现在人在部委,但成海有你那几个弟子,白泽也是你的老师。” “总的来说,这次西北的大行动,是peta的诱饵,他们壮士断腕,牺牲半个乾夏的势力来调虎离山,积蓄剩下的人手突袭成海,目标就是白泽。” “他们付出这么多,是为了击杀白泽老师,还是为了俘虏?按理来说,没有两位数的众生,是不可能突破白泽老师和巨榕的防御的吧。” “今天中午,国家航天局的同志发来预警,说有大批太空垃圾被地球重力俘获向着地面坠落,落点可能是乾东。而乾夏科学院也上报了异常,烛龙装置检测到了可能性变动事件。与此同时,nasa向国际太空及灵能开发组织通报了a级异常事件。” “难道是……”辰亮在脑海中过滤了一番所有可能的超自然事件,某只小鼠状的生物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的,就是狙如。”似乎是猜到了辰亮的想法,熊罡给予了肯定的回答。“peta似乎找到了当年那只狙如,并且用特殊的手段献祭,强行引发了极小概率事件,引导太空垃圾轰击学院。” “我们的近地轨道防御体系呢?防空部队呢?火箭军呢?哪怕是请大能出手呢?” 辰亮语气激动,目眦欲裂。 被吵醒的井生见辰亮情绪激动,默默地伸出手放在他肩上,用动作给他支持。 “辰亮,你先别激动。”熊罡也不计较辰亮的些许冒犯,“火箭军发射了六枚红旗26,但目标的速度极快,强度也高,毁伤效果不理想;后来又使用新开发的天罡激光灵气炮照射目标,但是乾东今天的天气情况极差,激光被削弱严重;最后只得请出射日弓,让李先生持弓射击,但射日弓只能摧毁太空垃圾三分之一的部分。剩下的那部分太空垃圾主体是前罗莎的火炮号空间站,仍然凝聚着罗莎百姓强烈的愿力和人道,射日弓无法对其进行有效的影响。” 熊罡不再说话,而辰亮也陷入了沉默。 沉默良久,辰亮有些艰涩地开口:“那……孩子们呢?” “白泽耗尽乾坤阵力量,将整座学院传送到了百公里外的荒山,救援力量正在路上了。” “嗯,我申请立刻返回成海。” “不用着急,青丘的那位在事件发生后主动联系了我们,答应了绝大部分此前提出的条件,并要求直接参与事件的调查和收尾,听说那位九尾很生气。” “毕竟白泽老师和真正的白泽颇有渊源,小狐狸也在学院里读书。” “那你们去协助猫将军收尾,结束任务后总指挥部送你们去成海。” “收到。” 辰亮挂断电话,点亮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卫星照片。 青灰杂乱的成海市区像一只蜘蛛一样趴在山间平原上,蜘蛛南部的群山间,原本该是学院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炽热的火海。 “你去支援猫将军,完成任务我们即刻返回成海。”辰亮嘴上说着安排,手在终端上不断地进行着指挥调度,“速战速决,就不留活口了。” 井生没有说话,狂风似的刮出了营房。 第20章 天翻地覆 第20章 天翻地覆 活化的生活用品不止出现在了教学楼和办公楼,宿舍区也是这些聒噪凶暴小东西的进攻重点。 “还有比由路由器和订书机组成的浪潮更烦人的东西吗?” 戴胜面无表情地从手背上拔下一枚订书钉,勉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火棍没有说话,给手里的武器换上了新弹夹,轻点数下,猫将军大阵外乌泱泱妖海里几个格外狰狞庞大的妖邪立时倒毙。 刘宇常说这把大得夸张的枪械是火棍的老婆,听到这话火棍总是默不作声地给刘宇肋下一拳。 现在看来,哪怕有着消耗的子弹需要手动雕琢法阵这一缺点,也确实是值得火棍当老婆来珍视的好枪。 猫将军凝实的虚影身着铁铠,背插将旗,在妖海中来回纵跃,每一次冲锋都能击杀一大片妖物。 “不知道白泽老师那里怎么样了。” 戴胜抬头望向碧绿色的天穹,从刚才起头顶便不断地传来爆炸的轰鸣。 “我刚参军的时候,白院长就是院长了,也就是你们年纪小,没见过白院长挥斥方遒的样子。”火棍提了提僵硬的嘴角,“没有五六个众生,谁能动白院长?” 戴胜点点头,把心放下了些,接通了结香的通讯。 “结香,主楼情况怎么样了?” 结香轻柔的声音哪怕从被灵气波动干扰得有些杂音的听筒中传来,也能察觉到其中强烈的虚弱感。 “我让他们全都睡着了,妃纪在补刀。” “那就好,多注意安全。”戴胜叮嘱了一句,正欲挂断电话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们有没有去看看符离?要是静室里也有妖物,符离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结香和妃纪对视了一眼,连忙跑向静室。 —————— 符离趴在静室里的软垫上,准备入定。 墙角点燃的结香手制香薰有安定心神辅助修炼的奇效,丝丝缕缕的暗香盘旋缠绕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可符离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获得了戴胜和妃纪的经验反而让他有些迷茫。 “戴胜的经验,说到底就是对他自己强烈的信心和执念,妃纪的经验,来自于她作为动物生活时所感受到的恐惧。” “可是我……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来学院读书是想要化形,想要化形是因为爸妈整天念叨我,我以后也不想当什么通天彻地的大能,青史留名。从小到大我就有爸妈照顾,也没有感受过这种生存的紧迫。” 符离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放在尾巴上,尾巴尖在鼻子前面一下一下地扫来扫去。 “我好像一直在为了别人的愿望活着,可是我自己的愿望呢?” “或许……嗷!” 伴随着一声惨叫,符离原地蹦起一丈高。 只见他漂亮柔顺的大尾巴上一块软垫正恶狠狠地撕咬着,扯得狐毛乱飘。 符离拼命地甩动尾巴,好不容易把这软垫变成的怪物甩出去,爪子一亮一个虎跳把软垫按在爪底,两三下就把软垫里面的鹅毛和莫名出现的血肉抓成了碎片。 妃纪和结香打开静室大门时,看到的便是小狐狸残忍虐杀软垫妖的血腥残忍画面。 见二妖进来,符离还是没解气,又恶狠狠地在软垫残破的身体上抓了两下,才嘀嘀咕咕地走到妃纪旁边。 “你没事儿吧?怎么还挂了彩呢?” “这……这是我恶战妖怪的证明!” 符离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尾巴藏在身后,毕竟再漂亮的尾巴上有两个牙印都会显得十分滑稽。 妃纪一把把符离抱起来,风风火火地走到隔壁医务室,掏出绷带和灵药,三下两下就把符离的尾巴包扎成了一根又粗又圆的棍子。 而结香则幽幽地坐在边上喝心神补剂。 从警报响起到现在,宿舍这儿只出现了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妖,二妖不由得有些放松。 见符离确实没事,妃纪这才放下心来,接通了戴胜的通话:“戴胜,建筑物内的妖物已经肃清,符离也找到了,就是受了点小伤。” “好,苟纳一那边回复阵法运行良好,就是能量储备不多了,我和火棍叔在正门迎敌。你们解除催眠,把群众唤醒吧。” 听见通话中戴胜言语,结香点点头,摘下额角小花,轻轻地唱起了一首如梦似幻的歌。 歌声轻柔而舒缓,穿透力却极强,转眼间整栋建筑里被结香催眠的群众便醒转过来。 刚刚妖物暴起伤人的时候,结香急中生智,连妖带人全都拉入了梦境,这才没有造成伤亡。 “结香姐,这是啥歌啊?”终于嘀咕完了的符离纵身一跃,在柜子上踏了一脚借力,直向着妃纪肩膀上跳去——可似乎是棍子尾巴影响了平衡,本来完美的跳跃姿势变成了在柜子上摔了个狗吃屎。 见符离滑稽的样子,结香掩嘴轻笑,而后正色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化形的时候,这首歌……就出现在我脑子里了。” 符离正准备从柜子上爬起来,一整剧烈的震动和眩晕感袭来,妃纪人躯伸手揽住结香,另一手把符离抱在手里,背后蛛腿如铆钉般射出钉入墙壁,把三妖牢牢地固定住,这才没有摔成一团。 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妃纪连忙赶到窗边张望外面的情况。 本就体力耗尽的结香萎靡地坐在地上,头疼和恶心让她想吐。 “这里……是哪儿?” 符离喃喃自语。 “不知道。”妃纪望着窗外:“至少可以确定这里应该不是成海市区……” 只见窗外还是熟悉的校园,但除了妃纪他们身处的主楼外所有建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倾斜和垮塌。 原本平整的水泥地和柏油马路像是从柜子上掉下来的曲奇罐头里碎裂的饼干一般一团糟,曾经生长着巨榕的位置变成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在校园之外的天际线也被一座座陌生的山头所遮掩。 正当几人目瞪口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符离心中响起。 “这里是白泽,对全学院的学生,员工说话。敌人使用了我无法完全防御的攻击手段,迫使我展开大阵将你们传送离开,你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成海西北200公里的箕尾山。请就地寻找物资和避难场所,救援队正在路上。” 在絮絮叨叨地安排了一大堆事情后,白泽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大家各自……珍重。” 三妖对视了一眼。 “你们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白泽老师他……” 第21章 电光 第21章 电光 “先没时间谈白泽老师了,快看,大阵失效了!” 眼尖的妃纪注意到了院子里的骚动,原本清晰凝实的猫将军虚影出现了仿佛信号中断一般的噪点,而抵挡着妖物们的屏障也逐渐变得薄弱。把守在院门的戴胜和火棍受到的压力也越发地大。 “保护好符离!” 妃纪把符离往结香怀里一塞,朝着窗外纵身一跃,在半空中便化为了半人半蛛的战斗形态,轻盈地落在地上,闪电般杀进了战场。 结香点点头,接过符离,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的群众大多刚刚从催眠中醒来,组长和巡逻队成员正在努力地维持秩序。万幸宿舍区主楼的建筑质量够好,而白泽的留言也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他们的情绪,不然结香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在精疲力竭地情况下让群众不要陷入恐慌。 虽然仍然维持着秩序,可某种哀伤的气息却在大厅中流转起来,小声的啜泣和悲鸣从各个角落传来。 结香头上的小花已经接近萎靡,软塌塌地耷拉在额角,可她还在努力地释放香气,让更多的人保持情绪的安定和宁静。 符离抬头小声地问道:“结香姐,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结香柳眉微蹙,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累……你去工具室看看苟纳一怎么了吧,说不定他还能把大阵修好呢,他那儿有些安神丹,你帮我拿过来好了,小心些,别被伤了。” 从结香怀里跳出来,符离飞快地跑出了正门,朝着苟纳一所在的工具室跑去。 工具室的大门敞开,可苟纳一碧绿色的身影却不知所踪。 符离跳上台阶走进室内,却看到工具室正中的阵盘已是一片焦黑。 正当符离心知不妙时,电光闪过,一只裹着强烈电流的大手抓住了符离的尾巴。 “呦呵?这学院里还真都是宝啊,刚刚收了只能做蛊的肉虫,又捡到只瑞狐。” 被电得浑身发麻的符离勉强抬起头,这才看清了敌人,这轻易制服了苟纳一又把自己小命捏在手里的,竟然是一个从电路板里探出身子的电人! “你……你是什么东西,放开我!” 符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向抓着自己尾巴的大手。 似乎是没想到符离被电击后竟然还有意识,电人一时不察,被符离的偷袭命中,吃痛出声。 而符离也趁此机会从电人的毒手中挣脱,一溜烟地往门口跑去。 符离只感觉自己狐生中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甚至快过电人飞行的速度,转眼间便奔到了院内,已经地能看到戴胜和火棍和最后一些妖物战斗的背影。 正当他准备大喊出声,提醒同伴们身后的敌人时,一股熟悉的电流再次从尾巴上传来,让符离的身体麻痹僵硬,中断了他的一切思绪。电人猛地一丢,浑身焦黑还冒着青烟的符离被随意地砸在了地上。 “小畜生,还敢咬我。” 从工具房追出来的电人现出了清晰的人型,金黄色的修身西装显示着他糟糕的品味,左蓝右红的发色更是让人感到不明所以。 他满不在乎地看着注意到他的学院众人,拧了拧手腕。 “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来?” 妃纪愤怒地从一张办公桌的残骸上跃起,冲向电人,身后八根蛛腿如巨爪般张开,封锁了电人一切可能的行动路径。 可电人却像是呆愣住了一般,不闪不避,直直地迎接着妃纪的砍杀。 正当妃纪以为自己一击得手时,却发觉腿刃划过电人身躯的感觉太过缥缈,仿佛砍中了空气。 “空气?” 妃纪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股剧痛印在了她的腰间。 原来电人不是不闪不避,而是闪得太快,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在妃纪命中他之前的一秒内,电人以电流推动自身,闪过了妃纪的腿刃,而后又是一记鞭腿,把妃纪抽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乍受重创的妃纪落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可电人的毒辣一击正中八条蛛腿中央,精准地破坏了妃纪最重要的攻击手段。 “你这种东西,就只该生活在阴沟里!”电人迈步向前,抬起手来就要给妃纪补刀。 兔起鹘落间,妃纪只是一招就失去了战斗能力,而戴胜和火棍才刚刚清理完所有妖物,正准备来支援妃纪。 见妃纪受创,戴胜摇身一变现出原形,飞掠而起。 他额上黄毛见长,显露出锋锐的庚金之气,以雄鹰扑兔之势冲向电人。 戴胜的啄击快如要离之刺庆忌,逼得电人收回袭向妃纪的手。 以电流包裹自身的电人动如雷霆,可戴胜却更快! 虽然已全力闪躲,但戴胜的利爪依然掠过了电人的肩膀,几缕鲜血迸射而出,散落在空中化为丝丝缕缕的电气。 戴胜一击建功,又飞上高空酝酿下一击,而火棍的子弹此刻也到了。 在戴胜冲向电人的时候,火棍不急不缓地从背后抽出一根修长的枪管插进了“老婆”的机匣,转眼间便组成了一把更加凶厉,狰狞的步枪。 当电人在战斗中第一次受伤时,火棍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沉心静气,他衷心地祈祷,他向着自己子弹献上一切灵与肉,他像母亲祝福离乡游子一般祝福着枪膛中已躁动不安的小生命。 扳机扣下,子弹出膛,电人的身体被贯穿。 积蓄了足够重力势能的戴胜也疾驰而下,抬起双爪对准了电人的双眼。 刹那间,电人的胸腔被子弹撕裂,贯穿。 电人的双眼被戴胜挖出,捏碎。 “中了!”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妃纪眼前一亮。 “死了吗?” 火棍换上下一颗子弹,再次瞄准了失去生命的电人尸体。 “当然是……没死!” 电人像个被踩过的腐烂番茄一般的身体不自然地树立起来,扭曲地蠕动着。 强烈的电流在他的身体上流动,闪烁,爆发! 飞溅得满院都是的电人血肉此刻突然亮起,电蛇如虬龙一般纵横跳跃,瞬间扫过了战场。而在挖取电人眼珠时沾满了鲜血的戴胜更像是被击落了一般直直坠下。 赶在22号更新,先更后改。 第22章 血溅 第22章 血溅 “就你们这几个东西也能打破我的肉身,逼的我现原型,算你们有本事了。” 以自己血肉为引,一发电击将戴胜重创。 电人志得意满——虽然脸上两个血洞和胸口的空腔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只剩下这老头了……”电人看向拄着步枪的火棍,双手高举:“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四散在院子里的血肉和电人本体化作金黄的电光,聚集于一处。 在光芒散去后,电人赫然露出了真实面目。 只见一蓝一红两股电线交织成的电缆巨蛇在空中狂舞,显露出暴烈的气势。 “记住了!杀你们的人,叫电继!” 妃纪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走到院墙边查看戴胜的情况,而戴胜已经失去了意识。 火棍面无表情,只是把步枪顶上肩头。 可一道血影悄无声息地从院墙外冲来,带着万钧之力正中电继。 当来人一拳将电继轰下后,爆炸般的吼声才姗姗来迟。 “我日你鬼!” 刘宇上身本就在加速中被劲风撕裂的军服在最后一拳下彻底炸碎,露出满是伤疤的精悍身体。沸腾如狼烟的血气升腾而起,在傍晚昏黄的天空中格外显眼。一条赤红狰狞的血气巨臂像潜龙一样收拢在刘宇身侧,准备着击出下一拳。 “你打得我们……好痛!” 电继一节一节地将自己从陷坑中拉出来,蓝色的零线和红色的火线交旋散开,爆发出强烈的电击。 “我就是讨厌你们人类这点,打了一个,还有一个!”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喊到,而分散开来的电线放出的电光变成了两只巨手,一左一右地袭向刘宇。刘宇转头给火棍使了个眼色,提拳欺身而上。 电继以本体为骨架,电流为血肉,凝聚出来的电拳一正一负,每一拳击出都爆发无限电光,每一拳都将三分气力传导至下一拳,双拳不断击出,电流的劲道越发凶猛。 “这一招叫,交流电碎心拳!” 相比于电继攻击的光华万丈电光四射,刘宇的拳脚却最是平实普通,只是直直地出拳,直直地收回,可其中蕴含的杀意,愤怒,血气,却实实在在地浸染着电缆妖的电力。 电拳没有手腕以上的部分,也没有本体,针对人类的擒拿格斗和降服技巧无效,那便以拳对拳,至刚至猛的力量对抗电荷奔涌的迅猛。 刘宇修行中获得的血气,刘宇杀死的敌人蕴含的怨念,刘宇人生所寄托的爱与恨,无尽的血腥与死亡在拳海中荡漾开来。 只是一瞬间,人妖之间便交换了数十个回合,在激烈的拳脚碰撞下,战场中几乎进入了一瞬间的真空状态。 电继的电光在短暂绽放光华后被刘宇赤红的拳风所牢牢压制,最后越来越小。 终于,在一声剧烈的爆响下,电继再次被刘宇一拳锤入地底。 “就这啊,我还以为多能耐呢。” 刘宇收拳,望着陷坑里两条歪歪扭扭的电缆,吐了口唾沫。 “本来还准备我拖住你让火棍给你来一枪的,也算是给这老小子省了一发子弹了。” “宇叔小心!” 妃纪惊叫出声。 可子弹已经到了。 —————— 疼痛。 剧烈的疼痛像华服上的针脚,细细密密地缝纫在符离的全身。 每一寸肌肉都在向他发出警报——以最直接的形式。 符离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休息过了。 电继随手注入符离身体的电流仍然在肆虐,时不时让他肌肉抽搐。 但在疼痛和抽搐间,符离却感觉对身体的控制权逐渐地回到了自己手里。本就膨胀到极限的妖力像找到了突破口似的渗入全身。 符离的妖躯仿佛久旱的田地一般贪婪地汲取着妖力,汲取着空气中的灵气,甚至汲取着电继残留在他体内的电能。 这股热流游走在他全身,修补着他因为全力奔跑而拉伤的肌肉,梳理着混乱无序的妖力,让被电击麻痹的神经恢复工作,愈合尾巴上的牙印。 -仿佛一个愿望。 他困难地睁开眼,试图弄清战场的情况,确定妃纪和火棍的安全。 -小离长大了以后想要做什么呢?小时候妈妈这样问他。 他看到刘宇站在一个硕大的陷坑旁,举着拳头。 -我想要吃喝玩乐,每天和贾无伤一起玩!符离是这样回答的。 随着一声炸雷似的枪响,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地出现在了刘宇的后背,甚至可以看到断裂的肋骨下心脏的有力的跳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符离。那个讨厌的白泽这样问他。 又是一枪。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刘宇的心脏,鲜血迸射而出。 -我不想读书。符离叛逆地扭过头,不愿意看白泽眼里的失望。 火棍拉动枪栓,打空了的弹壳飞出,落在地上。弹壳上漂亮的法阵和符文是刘宇和符离一起帮着雕好的。 -宇叔,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最后一颗子弹被填进弹仓,陷坑里的电继也挣扎着起身,抬起暴露的铜线对准刘宇。 -哦?我也不晓得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参军为了什么,我结婚为了什么,我生娃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到了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要去做了。 动弹不得的符离目呲欲裂,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 那个愿望就这样静静地浮在脑海。 -宇叔,我知道了。 愿望消散,化作血流席卷全身。 疼痛,依然是疼痛。 骨骼移位,肌肉增生,关节反转,爪子增长后又分开。 无穷无尽的生机从心窍中涌现,化为甲木己土二气,青绿木气升入识海,苍黄土气沉入丹田。 符离不再去纠结那些玄之又玄的人生哲理,不再烦恼于是我非我之辩。 他现在只知道自己要做一件事。 “我要杀了你!” 只在眨眼间,本来像一块无生命焦炭的符离突然膨胀为一头青苍色的猛兽,扑向了电继,而正准备最后一枪打碎刘宇头颅的火棍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两根短矛似的蛛腿飙射而出,瞬间贯穿了火棍的身躯。竟是本来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妃纪,以老邓教授的搏命一刺,射出了自己最锐利的螯肢。 见火棍被蛛腿贯穿钉在地上,妃纪软软倒去,在意识被疼痛和疲惫摧毁前,她望着冲向电继的符离,嘴唇微动。 “你……终于赶上来了啊。” 晚点还有一章 第23章 符离的拳 第23章 符离的拳 冲向电继的符离却没有出手攻击,而是一把抱起刘宇,又飞快地拉开距离。 符离怀里的刘宇面色苍白,八尺大汉此刻却轻得像一张草席。 “宇叔,不要死……”符离噙着眼泪,不要钱似的把自己的生机注入刘宇的伤口。 “啊,是小狐狸啊,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刘宇紧锁着的眉头在看到是符离时终于舒展了开来:“我是睡了多少久,我不是还在打架吗?” 刘宇的声音带着嘶嘶的气音,肺部的破损让他呼吸困难。 “是,宇叔,我刚化形了。” “那就先别管我,击杀敌人才是正事!”刘宇一巴掌拍在符离脸上,“把我放下,先把那个狗日的干死!” 符离最后拍下一个回春术,擦去眼泪,把刘宇的伤口勉强封住后飞快地冲向了电继所在的大坑。 刘宇斜靠在墙根,无力地抬手,想从口袋里找一根烟,却摸了个空。 “他奶奶的,火棍,打的真准啊,一枪给老子烟都干飞了。” 他看着对面被妃纪钉在墙上的火棍,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我就不问为什么了,但是这么多年了,至于吗?”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火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你知道我有多想再能跑起来吗?我不想跑几步就开始喘,我不想这辈子就是这样一个废人。” “你火棍这辈子做了这么多事,也值了。学院对你也挺好的,兄弟们时不时还能聚一聚,丫丫还想管你叫干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抹消掉呢?” “值了?”火棍轻蔑地笑了笑:“你觉得拿我们的命换那些废物的命值,我觉得不值!我觉得后悔!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除了害怕逃跑和拖后腿什么也做不到的废物去死,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失去未来!” 在怒吼中,火棍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妃纪蛛腿上的倒刺不断地损伤着他的内脏。 刘宇闭上了嘴,悲哀地看着火棍,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兄弟,在无数个夜里把酒言欢的好友,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你会死的。” 火棍奋力地往前一挣,硬生生把自己从蛛腿上拔了下来,大片的内脏和血肉被撕裂,挂在蛛腿上像一串血腥的葡萄。 他对刘宇露出一个笑容,猩红的血显得洁白的牙龈亮得耀眼。 “我不会死的。” 下一刻,火棍化为一摊血水,消失在刘宇眼前。 —————— 当符离两步蹦回战场中央时,却发现电继已经从陷坑中消失了,只有几条断裂的地下电缆时不时绽放出火花。 一根电缆悄然出现在符离背后,像毒舌吐信一般袭来,猛地勒住符离的脖颈,而后爆发出剧烈的电光。 “狗东西,给我死!” 电继从学院地下的电缆中补充了电能后,对着脱胎换骨的符离发起了袭击。 可电击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对符离造成有效的伤害和阻碍,狂暴的电击如泥牛入海一般在符离的身体中消失无迹。 大地支撑着符离的双脚,草木回应着符离的呼唤,这柔弱无力的电击又怎么能撼动大地? 符离抬爪捏住电继的电缆,猛地一甩砸在身前。 一爪递出,锐利的狐爪裹挟着大地的厚重,似缓实快地命中了电继的躯体,将一长段电缆切碎。 电继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主动断开了被符离抓着的身体,迅速地与符离拉开距离。 原本绵延数十米的电缆此刻只剩下滑稽的两截,像是蜗牛的触角一样链接在一个插头上。 “是你逼我的!”电继疯狂地抖动着,又变回了肉身:“不就是免疫电击的坤土之力吗?我会没准备吗?” 原本一八大个儿的电继此刻却只有不到三尺高,特立独行的蓝红发色也只剩下寥寥几根。 他拼命地从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将一件又一件法器、符咒激活后扔出,甚至连被封印包裹着的苟纳一都被扔了出来。 符离连忙在乱飞的火球冰弹中把苟纳一的虫身接住,藏进尾巴里的储藏空间,而此时电继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只见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蓝色符咒,手掐法决指向符离。 “癸水浊流术!” 一道浑浊的激流从侏儒般的电继指尖射出,包裹在符离身上,不断侵蚀着符离的毛发和血肉。 见符离硬吃了这招,电继眼中流露出几分希望。 污浊的癸水精华无物不化,这刚化形的小狐狸不过仗着五行克制之力,怎能抵挡? 可符离浑身毛发一震,将癸水之精尽数吸收。 “身兼土木二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电继此刻却像一条卑微的蛆虫一般在地上瑟缩着,试图躲避着死亡。 “怎么会有身具天元的瑞狐!” 符离将刚刚吸收的浊水凝聚在双爪上,冲向了电继,他要做他从清醒过来起就想做的事。 一记重拳命中侏儒的侧脸,电继畸形的面庞扭曲变形,满口烂牙混合着口水与血液飞溅而出。 -为了倒地的戴胜。 电继的额顶猛地凹陷,两颗眼珠在巨大的压力下逃出了眼眶,鲜血和眼泪鼻涕一道横流。 -为了被封的苟纳一。 正当符离的狠狠地命中了电继的下巴时,电继残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给我死吧,小鬼!” 一束没有任何绝缘层包裹的铜丝突破了电继腹部的阻碍,猛然刺出,捅进了符离的小腹。 剧烈的疼痛从猛然受创的位置传来,符离只是伸手拽住铜丝,猛地拔出,再随手一道生机术封住伤口,不去管飙射的鲜血。 -为了妃纪。 他猛拽着铜丝,将电继体内的一切尽数拽出而后猛地向上一甩,用尽全身力量在地上猛地重踏,腾空而起。 追上了悬空的电继,一肘砸在短小侏儒的腰间。 -最后一下,为了宇叔! 巨力之下,电继浑身的骨血爆裂,迸射,散飞到各处。 一颗由电线组成的核心无力地落下,被符离一把抓住,捏碎。 击杀了电继,符离才感觉到了强烈的疲惫从四肢百骸中传来。 识海,心窍,丹田,空空荡荡,只有刚刚生成的甲木之精和己土之精静静地漂浮着,缓慢地滋生着土木属性的妖力。 腹部的伤口不断地失血,让他感觉大脑越来越昏沉。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睡意袭来,符离软倒在地,可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终于算是化形了……” 第24章 辰亮的过去 第24章 辰亮的过去 军用运输机腾空而起,如鲲鹏般跃入云层,从西北边陲滑向东海之滨。 辰亮坐在座椅上,手指按着太阳穴。 担架上的猫将军紧闭着双目,而井生在照看他的伤情。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辰亮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眼圈黝黑,脸颊瘦削,刀刻出来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他翻看着任务简报,细密得像五线谱的抬头纹随着眉毛的皱起而有了几分起伏。 “师傅,成海方面的救援队已经抵达了学院,敌人已经肃清。” “嗯,人员损伤方面呢?” “机动特遣队阵亡两人,伤九人,刘宇队长重伤;避难群众中有三人因空间转移时导致的建筑物坍塌受伤,四人在妖物攻击中受伤,目前都在医院观察治疗,伤情稳定。” “学院刚开起来半年,牌子就被人砸了。”辰亮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叹了口气:“白泽老师和学生们情况如何,救援队找到白泽老师了吗?” “妃纪、戴胜重伤,苟纳一被封印。”马一楼沉默了一会儿:“结香、符离和白院长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敌方态势确定了吗?” “peta的外围人员基本溃散,核心成员试图越境逃离。我方正在进行追击,青丘的成员也在参与行动,收获颇丰。” 辰亮不再说话,把头靠在机舱上,感受着引擎的轰鸣。 机舱外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撒在无垠云海上,更显得孤寂万分。 —————— 马一楼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抓了抓,习惯性地想从里面找到些虱子。 十年前马一楼第一次见到辰亮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认这个人当师傅,也没有想过自己最后成了成海市特保局的行动处处长。 那时候辰亮刚从金陵灵大毕业不久,还是个《神秘》杂志的小编辑。听说静江闹水猴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辰亮就带着一支笔一把双截棍去了。 到了静江,四处走访下来,靠谱的情报没有,百姓的传言倒是收获了一箩筐。 有的说是象鼻山里千年的猴王成精,有的说是漓江里的水鬼怨念深重,更有甚者说是秦始皇修灵渠的时候史郡监杀人太多,死人成了水猴子。 各种说法众说纷纭,每个都有鼻子有眼的,可没一个能拿出靠谱的证据。 在这流言愈演愈烈,光是流言本身都要酝酿出成型妖物时,一条来自医学院的传闻终于将辰亮带向了正确的方向。 传闻里说,有学生半夜从实验楼出来,在走廊里碰到了湿漉漉的人影,吓得当场昏过去。 辰亮本以为又是无聊学生们编出来找乐子的无稽之谈,可他却在医学院里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关于水猴子的证据。 走廊上湿漉漉的脚印,监控摄像头中佝偻的背影,残留在地上棕黄色的毛发,无数的证据证明着水猴子的存在。 于是在某天晚上,辰亮大着胆子拿着双截棍走进了实验楼。 “啊——!” “啊——!” 在某个转角,一人一猴撞了个满怀,同时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你为啥叫啊?你怕什么啊?” “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地在走廊上晃悠啥啊!” “我来找水猴子啊,听说这儿有学生半夜遇到水猴子,我不就来确定一下?” “我也来找水猴子啊!老听那些学弟学妹说半夜有水猴子,我就出来巡逻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他们解决一下问题。” 马一楼振振有词。 “你找水猴子?你不照照镜子?到底谁才是水猴子!” “这学校腌臜地很,我作为学长要对学弟学妹们负起责任!” 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辨后,面对辰亮的双截棍,犯罪嫌疑猴马一楼终于承认了自己半夜来实验室找吃的,闲着没事儿溜出去到漓江游泳的犯罪事实。 但令辰亮惊讶的是,马一楼并不是猴类开了灵智成精,也不是最近愈演愈烈的水猴子谣言衍生的产物,而是医学院中无数学子对实验结果的执念、对实验动物的感激勾动了实验猴们死去所遗留的灵性凝结而成的精怪。 找到了马一楼只是问题解决的开始,若是不把市面上的谣言破去,那谣言只会生出真正的水猴子,而从混沌的舆论中诞生的,就不一定是马一楼这样善良守序的水猴子了。 经过和马一楼的友好协商,辰亮以十根香蕉和游泳馆vip会员无限量畅游为代价雇佣了马一楼。 在马一楼扮作的猴子尸体被渔民打捞起来后,一篇题为《实验动物浮尸漓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刊载在了静江各大报纸的头条上。 舆论总是善变又无情的,在新的热点出现后被咀嚼得没了滋味的老话题自然被抛开了去。 人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水猴子其实是医学院的管理人员私自把实验动物的尸体丢弃到漓江里的“事实”,转而开始关注医学院混乱的管理和糟糕的校纪。 事件就这样顺利地解决了,除了马一楼对自己首次出镜是扮演尸体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外没有人受到伤害。 也是在静江,当时还不是特保部的乾夏特殊物种保护管理协会向辰亮递出了橄榄枝。 在《神秘》杂志工作的辰亮自然听说过这个鼎鼎大名的组织,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协会。 可关于马一楼的去留,辰亮却产生了犹豫。 是跟着自己,成为守望人道和神秘边界的看守者,还是留在静江做一只快乐的马楼。 他决定把选择的权利留给马一楼自己。 “马一楼,我要走了。” “辰老师要去哪?” 辰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反问。 “马一楼,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用虚假保护真实,就像你在医学院保护学弟学妹一样保护更多的人?” 马一楼简单而干脆地点了点头。 “只要别再让我演浮尸就好。” 跟在辰亮身边的第三个月,马一楼看了西游记,坚持要叫辰亮师傅。 辰亮开始在哆嗦音辟谣后,马一楼发现自己演的浮尸其实还是不错的。 马一楼每次从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工作中抬起头时,总是会想起老外的一首诗。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搞论文,今天只有一更,抱歉 第25章 贾无伤的信 第25章 贾无伤的信 符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能移山倒海,追星拿月;能苏生万物,号令众生。 可那个威风堂堂的符离,眉眼间却越来越陌生。 在一拳贯穿了太阳后,符离惊恐地从梦里醒来,然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白泽。 白泽低着头,拿着小刀正在削苹果。 鬓角的红绳随着发力而微微摇晃,上面挂满了坠饰。 见符离醒来,白泽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符离。 “吃吧。” 符离默不作声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好酸。 沉默了良久,符离缓缓开口。 “白泽老师呢?” 白泽显得有些惊讶:“我不就是吗?” “白先生,你不要装了,你和他很不一样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白泽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玉佩,放在符离面前,“诺,你的‘白泽’老师。” “真是不如他啊,我教不好你,他能教好。”白泽摇了摇头:“九尾让我从青丘出去帮忙,在你们那个学院那杀了几只畜生,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又跑去把你捡回来,你那几个同伴都好着呢,有个小姑娘直接被传走了,我也没抓住她。” “大家都没事就好……”符离点了点头,又问道:“白泽老师他还能复原吗?” “你把手放上去不就知道了?” 符离将信将疑地把爪子放在玉佩上,一股熟悉的气息流转其中。 “他神魂受创颇重,几乎无法维持灵智,需要长时间温养,刚好你小子化了形,给你贴身带着好了。” 白泽把手里的小刀放在柜子上,起身走到了门前。 正要抬手打开房门,白泽突然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符离。 “我之前说你这辈子也没法化形,确实是我武断了,希望你以后能走得更远,不要让你的白泽老师失望。” 符离愣了一下,对白泽傻笑了一下。 白泽不禁失笑。 -还是那个傻小子嘛! 似乎是在门口等了很久,符爸符妈在白泽开门出去的第一刻就冲了进来。 “儿砸——!” 符妈抱着符离,符爸抱着符妈,两个大狐狸哭作一团。 被过量的爱紧紧拥抱着的符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爸、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有没有哪儿伤到啦?” 符妈挣扎着顶开符爸,掏出手帕擦干眼泪,在符离的床上坐正身子:“我儿子化形了就是帅,看这样子,多板正!” 被一肘顶闷了的符爸只能偷偷把眼泪鼻涕擦干净,转身从背后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这可不,小离一看就随我!” “我没事,本来有点小伤,化形完就全好了!”符离伸手分别抱了一下符妈和符爸,嬉皮笑脸地掩盖着自己经历的生死关头。 “哎呀我的乖崽啊,都说了我们狐妖不要整天跟人打架,修炼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符爸痛心疾首地抓着符离的手,不断地传授着自己多年来当妖的经验,“三天前白先生带着你回来的时候肚子上老大一个洞,给我们俩吓死了!” “我知道啦,人家要来打我,我总不能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打滚嘛!”符离苦笑连连,赶忙岔开话题:“妈,拿个镜子给我,到头来还是我这个化形的人最后知道自己长啥样!” 符妈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符离。 镜子里显出来的是一张清秀甚至有些稚嫩的脸,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珠,五官搭配起来挑不出任何缺点——虽然狡诈方面堪忧,但符离好歹是没有在颜值上辱没了狐妖的血统。 符离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走了两步。 坐在妃纪和辰亮肩头的经验让他对自己五尺多高的人身十分习惯——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的身体更好些。 按人类的年龄划分,符离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崭新出厂的大学生。肚子上被电继捅伤的伤口在白泽的治疗和符爸符妈的照料下已经好了个大半,在战斗中拉伤的肌肉完全愈合,甚至更加强壮;本来空荡荡的丹田里满盈着妖力;贫瘠得再也榨不出一丝精力的识海现在运转飞快;而强而有力的心脏安稳地在心窍中将血气泵向全身。 符离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好过。 “爸,妈,我想再出去。” 他抬头,看着爸妈,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哎呦小离你怎么又要出去,这次你出去我和你爸都担心死了,青丘里呆着不好吗?” 符妈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了。 符爸叹了口气,把妻子搂在怀里。 “毕竟小离也长大了,想多出去闯闯也是正常的。”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翅膀硬了就想飞,摔得一塌糊涂又要我们来流眼泪。” 符爸一边承受着符妈的敲击,一边用眼神示意符离出去,嘴上却不停歇。 “青丘好是好,但是到底还是太小了,小离多记得回来看看我们老头老太太就好。” 符离连忙从卧室里逃出去。 刚走到客厅里,一道灵符就从信箱里飞出,落在符离面前。 “我去人间界办事儿了,你回来见不到我不要难过哦!——贾无伤” 符离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字迹。 -贾无伤也出去了啊。 “地狼是上个月走的,他说你一个人跑去外面玩不仗义,他也要出去,我就给他写了担保。” 这时符离才看到白泽还在自家客厅里悠闲地喝茶。 “我猜你醒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出去,就在这儿等你一会儿。” “嗯,我在人间界还有老师,长辈,伙伴们,贾无伤也在外面,现在我出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那就走吧!我们去见九尾,她找你有事儿。” “老祖宗找我有事?” “嗯,我们刚回来她就叫你去了,要不是你没醒,能等到今天?” 白泽放下茶杯,带着符离走出家门。 “要是在以前,你听说九尾找你,这会儿小腿该开始打颤了。” “大概是因为我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吧。” 符离笑着回答。 青丘温和的光芒从穹顶撒下,就像那天下午一样。 符离还记得贾无伤突然很严肃地对着自己说了很多难懂的话。 -“你现在还又呆又笨,但是等你有了真正想做的事,你就会变得聪明又有行动力。 -“呃……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是说你蠢死了!” 第26章 老祖宗 第26章 老祖宗? “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作为青丘最老也最强的大妖怪,就住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 符离望着眼前和自家差不多大小的小屋,和门口标着的“九尾宅”,感到一丝幻灭。 白泽可不管符离脑子里在跑什么火车,径直走到门口敲门。 “九尾在吗?小狐狸我给你带来了!” “哦!来了!” 相比于九尾的房子,九尾本人的出现更是直接碾碎了符离的三观。 只见门口走出来的,竟然是个穿着宽松t恤脚蹬拖鞋,头发蓬乱黑眼圈深重的年轻女子。 从小到大听来的九尾传说凝聚而成的那个强大美艳形象此刻在有力的现实下被彻底击垮,化为了满地的灰。 符离,失意体前屈中! “快进来吧,我刚打游戏呢,没听到你们来了,小符怎么了?” “估计是看到你的样子有点惊讶。” “哎呀这两天打游戏有点沉迷,没打理造型!” 九尾噔噔噔地快步走到院子里,把满头黑线的符离从地上揪起来,又噔噔噔地拖着符离往房间里走。“肘,跟我进屋!” 白泽轻笑一声:“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九尾头也不回:“拜拜!” 九尾进屋后随手一甩就把符离都在了懒人沙发上,自己火急火燎地跑回了电脑前。 “刚刚家里有人来找我,回来了回来了!” 带上耳机的九尾热火朝天地敲打着键盘,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乾夏最常见的网瘾少女。 这时符离才有空仔细看看九尾小屋里的陈设——乱糟糟的桌子上放着看闪着各种灯光的电脑;九尾本人缩在一把粉红色的电竞椅上,九条尾巴不知道藏在哪里;地上满是吃完的零食包装和可乐空瓶;电脑桌边就是一个硕大的冰箱,冰箱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而最为壮观的则是符离背后整整一面墙的漫画和塑料小人。 “看够了没有!” 一瓶可乐飞进符离怀里,把他吓了一激灵。 抬头才看到九尾已经结束了游戏,正拿着一瓶可乐畅饮。 “谢老祖宗的可乐!”符离小心翼翼地把可乐收进怀里。 “不是啥稀罕东西,外面30多一箱,喝就完事儿了!”九尾把椅子转过来,正对着符离,“另外别叫我老祖宗,跟白泽一样叫我九尾就行,老祖宗听着像啥老太太。” 符离连忙点头。 “叫你来呢,一来是看看你化形咋样了,二来是有些事儿得跟你说说。”九尾嘬了口可乐,继续说,“上次你出去还没化形,很多事儿没法跟你说,这次该说了。” “你现在在乾夏做事,就安安心心做事,去人间多走一走,看一看,白泽的图也在你身上,多见识一些事情对修复灵智也有帮助,在外面你不仅是你自己,你还代表着青丘,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的。”符离迟疑了一会儿,“九尾……大人,我还是想问,瑞狐是什么?在外面遇到的敌人说我是瑞狐,还想把我抓起来。” “哦,你还不晓得啊,瑞狐就是运气特别好的狐狸。”九尾脚下一蹬,电竞椅滑到符离身边。 符离只感觉一阵香风袭来,九尾的手就拍到他脑门上来了。 “好了,我给你下了禁制,比我弱的人都看不到你身上的祥瑞之兆。” 九尾刺溜一下又滑回电脑前,掏出一包薯片嘎吱嘎吱地啃:“说了叫我九尾就叫我九尾,也别加啥老祖宗大人之类的,上回有一个来了叫我姥姥,真是没眼力见。” 见九尾如此随意,符离也放松了下来。 嗤—— 咕嘟咕嘟 啊—— 喝可乐最重要的仪式在气泡滋滋破裂中完成,符离长舒了一口气。 “我这屋子还不错吧?废了老大劲儿拉的网线呢。” “看着和我在霹雳霹雳上刷到的那些游戏房差不多。” “是吧是吧!整的最好的电脑,就为了能跟外面打游戏看番,我没法儿出去,早些年只能拜托白泽给我带点画本啊,讲讲故事啥的,还是人间界这些年发展起来了才有电脑这么好的东西。” 九尾叹了口气,又丢了包辣条给符离:“以后回青丘多来我这儿玩,唉,这群年纪没我鞋码大的小狐狸一个比一个古板,听说我要和人间界合作急得不行,还是年轻人好交流一点。” “好啊!下次回来我给您带switch!” “哼,就你小子那点见识还想给我看西洋镜是吧,switch我已经有了!”九尾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游戏机得意洋洋地展示给符离看。“给我买两张卡带好了!” “不过还是说句正事。”把游戏机放回去,九尾突然坐正,收起了笑意。“这次你去人间界,乾夏要你干啥你就配合着干啥,青丘和乾夏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让你参与乾夏官方的工作,你的表现和行为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双方的态度。” “啊?这么大的事,我能行吗?” 符离张大了嘴巴,他一个刚化形的小狐狸,怎么就成了乾夏和青丘谈判桌上的筹码了? “我说你能行你就能行!” 九尾杏目一瞪,两撇柳梢似的眉毛竖起,大妖怪的威严刹那间回到了这个宅女身上。 “说到底,青丘和乾夏的体量和实力完全不能放在一起对比,虽然现在乾夏和我同级的满打满算也能有两个半,但他们修炼时间没一个长于30年!要和他们谈判合作,甚至促成未来青丘的回归,我们就得摆出有足够分量的筹码!” 连珠炮似的话从九尾口中接二连三地喷出来,让符离有些迷糊。 “所以……我就是那个筹码?” “唉?你也没白泽说的那么笨嘛!”九尾把腿盘在电竞椅上,双手按着膝盖,“你小子虽然自己不太清楚,但确实是青丘近千年来唯一一只瑞狐了,让你去特保工作,对你和乾夏都有好处。” “我明白了,就是说我去给乾夏打几年工,让双方有一个能互相信任和沟通的基础?” “对,是这个意思。”九尾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不过记住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青丘的妖!遇到事情来找我!” “行了,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扣扣上加你好友了,记得通过一下!” 九尾摆摆手,随着一阵光华闪过,懒人沙发上的阵纹亮起,还端着可乐的符离就不见了踪影。 第27章 开会 第27章 开会 如今的符离早已不会像第一次坐传送阵那样被空间转移时的眩晕感搞得狼狈不堪,只是微微一晃神,他就看到了守在传送阵外的辰亮和妃纪。 “看,符离出来了!” 妃纪跑来给符离开门。 “这儿是哪?” “这是成海市特殊物种保护管理局,符离同学,欢迎回来。” 辰亮对着符离笑了笑,好些天没理的胡子看起来有些沧桑:“要不是青丘方面通知我们,还以为你也丢了呢。” “啊?也?” “嗯,敌人逃跑的时候暗中带走了昏迷的结香。”辰亮顿了一下:“具体情况,一会儿开会的时候说吧。” 跟着辰亮和妃纪走出房间,符离才看到背后的门牌上大大的“传送重地”和“闲人免进”。 “这儿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吧?我为啥能从青丘直接传送到这里?” “我们和青丘的合作关系里包括了互相开放传送阵,之前没有彼此的坐标点,你传出来才会掉在山里,现在你要回去或者从青丘出来,就能直接用传送阵了。” “原来是这样。” 符离恍然大悟。 —————— “成海市特保振兴特别工作小组动员大会暨107事件调查结果通报会” 和妃纪在大会堂里坐定,符离一抬眼便看到幕布上挂着的几个大字。 辰亮刚带着他们找了位置坐下,就走到前排去和领导谈话,留下他们两个小辈坐在后面听讲。 符离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许多不认识的人,还有人群中显眼的黄毛。 只不过电继给戴胜留下的伤看起来还没好,那搓黄毛有点蔫蔫的。 “妃纪,你的伤还好吗?” 符离小声地问妃纪。 “小事啦,吃些营养剂,褪了一次皮就好了!” 妃纪五指岔开,递到符离面前:“你看,连个疤都没留!” “就是射出去的腿还得慢慢长大,现在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妃纪的领口后面伸出来两根莹白如玉的蛛腿,原本带着一股凶煞之气的蛛腿此刻却只有半尺多长,半透明的外壳配着净白的颜色显得毫无杀伤力。 “各位同道,下午好,我是高远平。”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主席台上响起,打断了二人的窃窃私语。 “今天的会议由我和乡村振兴办的李主任主持,性质特殊,就不多做礼节性的介绍了。” “高远平就是成海特保局的局长!”妃纪小声跟符离科普台上人的身份。“那个瘦些的就是振兴办的李主任,李主任身边那个看起来加了一百年班的就是我们大师兄马一楼。” 高远平的身形与他沙哑粗糙的声音相当不匹配,当他拿着遥控器站起来的时候仿佛台上隆起了一座小山。 “首先进行107事件相关调查结果的报告。” 随着遥控器按钮被按下,幕布上亮起了几张幻灯片。 第一张的上面是一个蔚蓝色的logo,上面大大的peta四个字,以及全称:“people for the ethical treatment of spiritual animals。” “本次事件被定性为善待灵能动物组织的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袭击,该组织多年来流窜在全球各地,以各种形式煽动和制造人类与特殊物种的矛盾,袭击各国的超自然研究机构,绑架洗脑各类特殊物种为其所用。” 而后的几张便是peta在全球各地制造事件的照片。 “对方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在全乾夏进行高调活动,不惜将四凶之一的梼杌暴露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目的就是俘获白泽精怪图。 幻灯片上显露出一只被无数绳索与钢丝、符纸捆缚的巨兽,下面一行小字:成功捕获香江事件主谋之一——梼杌。 “敌人的目标几乎达成了,在将白泽先生的力量耗尽后他们成功获得了白泽精怪图本体,但我们的后续力量又将其夺回。 “虽然挫败了敌方的图谋,但一名学员被绑架,这无疑是对特保局,对整个特保系统的挑衅。” 高远平的声音越发高昂,磅礴的怒气像盘龙一般压在会场上空,让半空中舞蹈的尘埃都陷入了停滞。 说到这儿,高远平放缓了语气,让在场的观众有些放松的空间。 “接下来由马处长给大家进行一下总结报告。” 他把话筒递给一旁的马一楼,走回主席台坐下。 “这次事件给我们的教训主要有这几点。” 马一楼也不多废话,上来就直入主题。 “首先是相关应急机制不够完善,在面对内部系统通报的情报时,我作为行动处处长未经详细调研便拍板决定派出行动队,导致成海空虚,这次事件我难辞其咎。对此,我接受组织对我的一切处罚和决定!” “其次是我们的预警系统仍然不够强大,对境内的灵气使用者监控仍然存在漏洞,未授权的众生级目标能潜伏到全力爆发才被发现,这是严重的缺陷!” 他切出一张热力图似的图片。 “这是我们目前布设的高精度检测系统的覆盖位置,我们可以注意到这次行动中敌人大多潜伏在我们没有布设系统的位置。” “接下来要加强灵气检测系统的精度和覆盖范围,做到城市范围内的全覆盖,乡镇地区重点区域覆盖,每个分局和站点都要覆盖到位!” “最后一点则是,在后续的排查和处理中,我们注意到成海市乃至于整个江南省的乡镇地区,特殊物种保护的教育与科普相当不足,各地的特保单位大多只是林业局的一个办公室,甚至需要上级分局进行跨级管辖,许多群众被流窜的犯罪分子以特殊能力伤害、欺骗,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在日益复苏的灵气下发生改变,脱贫攻坚的成果毁于一旦,因灵致贫,因灵返贫;更有甚者,在灵气的作用下拥有了一些特殊能力,便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要成佛作祖,横行乡里。” “因此由成海市市委提请,经省委省政府及中央批准,省特保厅牵头,各地扶贫办协力组织的六支特别振兴小组将进驻各地,各自负责对接区县,对当地进行直接的帮扶和建设。” 第28章 大师兄 第28章 大师兄 马一楼结束了报告后就到了李主任的环节。 相比于高远平和马一楼讲话的果断迅速,振兴办的李主任说话总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别看我看起来满头白发,其实我才40多。” 李主任从马一楼手里接过话筒,上来就拿自己开涮。 “我这话呢不是卖惨,而是跟各位同道们提前打个预防针,乡村振兴的工作说到底是个苦活,累活。” 在简短的开场白后,李主任详细地向在场的特保局成员介绍了各个小组的成员,负责人,对接区域。 “……成海西北部的开元区,地处山区,又靠近省界,条件复杂,工作开展难度大,由马一楼处长亲自带队第三组,组员:井生、邓子迪、妃纪、符离。” 本来前面就听得迷迷糊糊的符离陡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顿时一激灵。 “我们分到一块了唉!”妃纪倒是有些兴奋:“戴胜申请去北方,苟纳一要回滇南,成海的几个同学,就剩我们两个了。” 说着说着,妃纪的语气中又有几分黯淡:“不知道结香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唉。” “结香姐那么聪明,懂的又多,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二人略有沮丧的情绪并不能影响会议的继续进行。李主任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与介绍,高远平又走上了讲台。 “今天的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请各小组成员来前排报道,我们开个小会。” 随着会议的结束,与会人员像流水泄地似的从两侧的出口离开,空气中充满了低声的讨论,仿佛有人在虚空中拧开了汽水瓶。 妃纪和符离逆着人潮走到会场前面,看到高远平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符离连忙拉着妃纪跟在唯一认识的井生身边。 井生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运爪如风飞快地开始揉符离的头,煞有介事地评价到:“没有狐狸头好摸。” “井姐,你又欺负符离!”妃纪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着井生蹂躏符离。 “辰亮代替白泽去主持学院重建工作了,揉一下小狐狸解解馋。”总算满足了自己毛茸茸欲望的井生收回魔爪。 “不好摸您就别摸嘛!”符离倒是很委屈,可就算是已经化形成人,面对身高和气场都一米八的井生,他还是有点怂。 “对了,小狐狸,白泽在你身上?” “嗯,是啊,那位白泽先生说,让我带着对白泽老师恢复有好处。” 井生点点头,没再多说。 见人已经基本到齐,高远平看了看表。 “走吧,我们去小会议室。” 高远平带头,人群浩浩荡荡地朝着侧门去。 半路上马一楼夹着公文包追了上来,走到了符离前面。 “是小师弟和小师妹吧,初次见面,我是马一楼。”他回过头来小声和符离妃纪说话。“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坐,不懂的先攒着,一会儿散会了我再跟你们细讲!” “我们只是开开玩笑说是师弟师兄,您还真这样叫啊?”符离有些吃惊。 “你以为这个师兄弟的叫法是谁最先传出来的?” 井生率先走进会议室,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 “都安静一下。”高远平双掌虚抬下压,让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在座的各位就是我们这次工作小组的成员了,有些同道因为工作原因没法到场,将会远程参会。” 高远平坐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我们关起门来开这个小会呢,其实算是我这个局长,作为特保局的大家长给大家的一点叮嘱。”高远平拿起面前的茶缸猛灌了一大口水,又继续说:“我们的同道呢,成分比较复杂,出身也各不相同,修为,年龄,跟脚,更是五花八门。” “这样的现状决定了我们特保局有着比其他兄弟单位更强的应变能力和更优秀的处置手段,我们有来自青丘的成员,有出身草莽的同道,甚至有马处长这样的意念成灵,井女士这样的武道通神。” “这是利的一面,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弊的一面。” “我们被人说是无组织,无纪律,说我们的同道哪怕修了辩物法,可还是改不了妖物习气,我们这些修行者也沾染了江湖的匪气,不知道规矩了!” “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主要是提醒大家,切记我们为了辩物法的理念聚集到一起,是要走向何方?出身五花八门的我们是为了什么一同奋斗?而参加工作小组的意义是什么?” “有的同道听说自己要去工作小组,很不满意啊!在市区在局里舒舒服服地,突然被赶去乡下,这不是发配吗?”高远平用指节轻敲了几下桌子,扫视全场。 某些被说中了心思的,只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你们也别问为啥自己修炼没有进境,还找我申请资源,都忘了辩物法总纲的那句话了吗?行走坐卧是修行,柴米油盐做资材,明白了吗?” “这些话也就不用记下来,只是我个人对大家的一些嘱托,希望各位同道能在接下来几年的工作里,好好把握住机会,不要错失了良机。”高远平喝干净最后一口茶,端着茶缸站起来。 “今天就说到这里,散会!老马,你带着符离来我办公室找我一下。” 还在细细咀嚼高远平话语的符离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跟着马一楼站起来。 起身时才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转头看到妃纪小声地在对他说话。 “我在食堂等你!” 符离也以口型回应: “好!” —————— 带着符离上楼的路上,马一楼絮絮叨叨地跟符离介绍着成海特保局的工作与历史,还有一些特保系统内的常识。 “我们成海的特保呢,算是除了乾都外数一数二的大局,除了整个成海的相关工作外,还需要支援省内兄弟单位,甚至是全国性行动。 “这次的事件,就是为了能稳妥地拿下梼杌,上面才会连成海的机动力量一并抽调过去。” “所以特保局每天就是打打杀杀吗?”符离举手提问。 “这种武力冲突的任务其实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绝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毕竟我们是特保局,不是特勤局。 “归根结底,特保局的工作其实就是维持人道的稳定,维持人道的稳定,不过是让人和妖能和谐共处,彼此之间都能过上好的生活。”马一楼叹了口气。 第29章 局长大人 第29章 局长大人 “到了。” 高远平的办公室在三楼,看起来和其他办公室并没有任何区别。 马一楼伸手敲敲门。 “请进!” 跟着马一楼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房间内如海洋一般的书。桌子上是书,椅子上是书,地上是书,柜子上也是书。在顶到天花板的书山里高大健硕的高远平都显得娇小可人。 符离从书堆里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生怕一不小心引起“雪崩”。 “我这办公室也有一段时间没待客了,确实没怎么收拾。”高远平从书堆后面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身边的几堆书搬开,找出两张椅子给马一楼和符离坐。 “老高你那点薪水和奖金,除了养老婆孩子,全用来买书了。” “也就这点爱好了,总比你这个整天空军的光棍好。” “啥空军,上次我钓了条10斤的草鱼,钓友都羡慕得不得了!”马一楼听得空军二字,眯缝着的眼睛都睁大了。 “钓的?我看是菜市场买的吧!”高远平嘿嘿一笑,“还是先讲正事。” “组织上对这次事件的定义呢,还是功大于过,毕竟除了一位学员失踪和学院建筑的损伤,人员伤亡还是比较小的,也挫败了他们的主要图谋,但即使是功大于过,过也还是有的。所以安排老马你去工作小组,就当是去磨练一下,再积累一些基层工作经验。” 马一楼毫不犹豫:“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你的觉悟我还是清楚的。”高远平赞许地点点头,“再就是小符的问题,你的情况我们和青丘交涉的时候也了解了,因为学院目前无法继续进行教学,你会的东西也差不多了,所以就直接安排你参加工作,有没有问题?” 符离也有样学样:“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高远平乐了:“你还没加入人间道呢,先别提组织。刚好,你也化形成功,明我识,我和老马都在,我给你当介绍人,今天就把手续也走一下。” 他拿起座机:“喂?道委吗?送一份入道申请表到我办公室。” 趁着等工作人员拿申请表的功夫,高远平继续跟符离说话:“人间道呢,就是乾夏境内最大的宗派组织,也是辩物法创立者一手建立的组织,在末法时代带着乾夏走出低谷的骨干力量,同时也是灵气复苏后组织社会生产的核心,现在全国上下有九千五百多万人间道成员。” “九千五百多万,都是我识以上的吗?”符离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数字:“天兵天将也没这么多吧!” “那倒也没有,虽然每一个通过辩物法明我识的修行者都可以直接加入人间道,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间道成员都是修行者。”马一楼帮着回答到。 “是啊,要是真有9500万我识,那咱真就去踏南天,碎凌霄了。”高远平直乐呵,似乎在想象那挥斥方遒的样子。 “所以我要加入人间道吗?”符离有些迷糊。 “这个当然取决于你自己。”高远平看着符离的眼睛,严肃地答道。 “你是不是认同人间道的理念,你愿不愿意为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付出,你是否想着利用人间道的地位为自己谋取私利。”高远平的双瞳越发幽深,两粒米粒般大小的烛火静静地燃烧在其中,仿佛要照透符离的一切。 “老高!”马一楼见高远平认真起来,忍不住出言阻止。 “我……其实并不太能回答这些问题。”符离摇了摇头。 高远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 “我从小到大都在青丘长大,我和乾夏,和乾夏人接触得并不算多。”符离用同样坚定而赤诚的眼神注视着高远平的眼睛。 刘宇、火棍、老李、老邓、辰亮、猎人大叔、小鹏,还有总是给他多塞一根鸡腿的食堂大叔、每天帮符离打扫寝室的保洁阿姨和机动特遣队的战士们。 符离所认识的几个为数不多的人类面孔依次在脑海中浮现。 “但我还是觉得,这片土地上已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比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青丘更加吸引我一些。”符离轻声说道:“所以局长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我想多去走一走,看一看,做些实际的工作,我才能给您我的回答。” “好,很好。”高远平接过推门而入的工作人员递来的一份文件。 他打开封条,抽出申请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申请书推到符离面前。 “你看看这申请书,我已经签好了名,你什么时候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再来找我就好。” “这事儿差不多了,再一个事儿就是关于青丘和白泽的问题。”高远平见符离看完了纸上的内容,伸手把申请书收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其实本来的协商结果里是没有让你携带白泽精怪图这一项的,毕竟不管作为独立的个体白泽还是国之重器白泽精怪图,都不该让你一个毛头小子带着。 “但白泽本人亲自点名说放你身上合适,那也就按着这样来了,你得悠着点别磕着碰着了。全国的特保系统都有在白泽老师这儿听过课的,你自己掂量一下轻重。” 符离忙不迭点头。 “最后呢,就是表彰一下符离同学在107事件中的英勇表现和突出贡献,上次开表彰大会的时候你还在青丘,奖章就放在我这儿了。”高远平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小红盒,递给符离。 “用特制材料制作的,用灵力激活可以增强防御,平时佩戴还能加速上中下三丹田的运转吐纳,带着吧。” 符离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是一块奖章,莹润的红色长城衬得银色利剑分外耀眼。 “还没开始正式工作就得了集体二等功,算你小子好运气。” “剩下就没啥事儿了,有问题找你师兄就好。”高远平打了个呵欠。“我也饿了,去吃饭吧!” “好,谢谢局长。”符离站起来对着高远平敬了个礼,可临走到门前又停下了脚步。 “高局长,我能问一下,刘宇队长现在在哪吗?” “机动特遣队的伤员都在374医院那边,你要去看老刘的话让老马给你开个证明好了。” 第30章 测试 第30章 测试 “我们这次下去,你的工作主要还是以观察学习为主,我看报告里说你化形以后觉醒的妖力属性偏向大地和植物,对后面的工作也是有帮助的。”马一楼嘴上还是叨叨个不停,领着符离往食堂去。 “嗯,我还没测试过化形后的所有能力,局里有测试场地吗?” “当然有的,一会儿吃完饭让小妃带你去测一下就好。”马一楼停下脚步:“到啦,你去吃饭吧,我还有工作。明早你来找我拿证明就能去医院看老刘了。晚上你就住局里宿舍好了,妃纪知道在哪,你手机还在吧?还是用那个开门和登记。” “好的,谢谢大师兄。” “小事儿!” 望着马一楼转身离去的身影,符离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一个有点大逆不道的想法:“高局长说师兄是意念成灵……不会是加班过劳死之灵吧?” —————— 特保局的食堂大师傅手艺相当好——或者说,特保系统的食堂就没有不好吃的! 符离光是站在食堂门口,那股子勾人的香味就都悠悠地缠绕着他,驱使着他迈动双脚。 可刚走进食堂,一个不明物体便飞速向着符离射来。 现在的符离可不是之前那个小菜鸡,淡淡妖力凝于掌心,只是一抬,便把来物摄入手中。 聒噪的声音顿时从手心里响起。 “符离!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气死本大爷了!” 燕其羽挣脱了符离的控制! 燕其羽使用了啄击! 可惜没什么效果…… “我这不是被老家的人带回去了吗,我也不想的。”符离一边格挡燕其羽的攻击一边走向正掩嘴轻笑的妃纪。“倒是你,学院挪移的时候没受伤吧?” “算你还有点底线,记得关心我一下。”燕其羽落在符离肩头,抬起翅膀用嘴巴梳理了一下羽毛,“我在那帮着到处找人呢,突然就天翻地覆了,正准备出来找你们,一股香味就把我弄睡着了!” “应该是结香姐控场的时候把小麻团子一起迷晕了。” 妃纪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小麻团子,我是风伯!”燕其羽跳到桌面上,努力地把胸口的羽毛鼓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大一些。 “风伯这么厉害怎么还是只小鸟呢?符离可是都化形了哦。” “我……我还没长大!等我长大了要你们两个好看!”被妃纪一句话击毁的燕其羽瞬间倒地,嘴里不断地碎碎念:“这两个小弟不能要了,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妃纪,大师兄说局里有测试场,我想去试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天赋。” 妃纪已经帮着拿好了三份晚餐,等符离和燕其羽坐下后就可以开吃。 “好哇,我也去测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进步。” 燕其羽在边上努力蹦跶:“我也要测!” 符离戳戳小麻团子:“你能测啥,脂肪厚度和弹性吗?” “我咬死你!” —————— 特保局的测试场位于地下二层,紧挨着负一楼的训练场。 对修行者的测试除了基础的身体素质外无非是三大类,和上中下三丹田对应。 所谓上中下三丹田,上丹田便是识海所在的泥丸宫,能收摄精神,滋生正念,也是维持意识清醒的重要器官。 而中丹田就是收纳血气的绛宫,也就是心窍。 任何生命赖以生存的血气都从心窍中生出,这血气却不一定是血,而心窍也不一定是心脏这个具体的器官,比如结香这样的草木成精,那么中丹田中充盈的便是草木之精。 所以目前乾都大学有学者认为血气和心窍的命名应该进行更改,以适应所有出身的修炼者,可惜应者寥寥。 至于下丹田,便是传统练气士所谓的命门,气海,在现代修炼体系中通常被直接称为丹田。 绝大多数的法术,符咒,法器,都需要丹田中的“气”来驱动和构建。 某种程度上来说,丹田就是修炼者的“蓝条”。 妃纪一拳轰出,正中拳靶,旁边跳出两个数字:“拳力:62.1kg\/cm、拳速12m\/s” 蹲在符离肩膀上的燕其羽哆嗦了一下:“好大的拳力!” “比刚化形的时候进步了一些,但是这次晋级的好处应该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是水磨工夫,慢慢打熬身体。”妃纪从测试台上走下来,擦去头上的汗水。 “还是比不过你啊。”符离叹了口气。 “笨蛋!”妃纪一记手刀劈在符离脑门上:“你也不看看你的精神力和妖力比我高多少!” “你一个法师来和我这种没有天赋能力又学不会法术的近战比力气是吧!” 符离连忙捂着脑袋逃窜。 从测试结果来看,在化形成功后符离的身体素质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变化,本来就很优秀的速度在变成人型后依然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准,而力量不过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水平。 可若是用上妖力,那么土木二气生生不息所带来几乎无限的体力和妖力顿时成为了强劲的动力与能源,无论是催动妖力显化法术还是直接用妖力强化自身,以兽躯进行搏杀,都可以对标靶造成直观的伤害。 而战斗之外的部分,土木二气的妙用更是无穷。 只是粗略的尝试,符离便可以轻易地催生植物,令花朵开放凋谢,果实成熟又发芽——虽然在快速催熟了两枚苹果以后符离就感觉到识海中空空荡荡,难以为继。 “甲木之精催生植物的时候好像消耗的是我自己的精力,而不是植物本身的生命力。”不需要符离伸手,树桩上缠绕着的植物就顺从地向符离伸来,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手。 “催生植物的法术和天赋都是这样的啦,上次看结香姐催动一盆水仙开花,都头疼了好久!” “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是不用甲木的生发意境,他本来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也对我有很多帮助了。” 精力耗尽的符离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又将一枚苹果递给妃纪,剩下一枚和燕其羽平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除了生发植物和控制草木外,符离本身也产生了一些属于植物的特征,比如在阳光下体力恢复得更快,皮肤表面更加坚韧,受伤后痊愈的速度更快。 要是再有电继那样的敌人试图刺穿符离的小腹,先不提能不能破防,哪怕破防了也很快会被自愈的组织挤出去。 27章被吞了一些,已修改。 第31章 生命的重量 第31章 生命的重量 对识海中的甲木之精做了初步了解后,符离又走到另一侧的土制场地上尝试丹田中己土之精的能力。 白泽老师讲过,五行中的己土是卑湿之土,田园之土,能蕴含水之精,还能生发木之灵。从化形起,除了无处不在的植物们在等待着他的召唤外,脚下的泥土和大地也在轻柔地怀抱着他,为符离承担攻击与伤害。 那天被电继用电流攻击时,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就是己土之精在承受电击,将所有电流从脚下导入大地。 符离找了个护具戴在手上,又丢了一对拳套给妃纪。 “来,试试!” 他摆出了格挡的架势,示意妃纪来一拳。 “好,小心了!” 妃纪放低重心,脚下发力,对着符离格在胸前的双手猛地一拳轰出。 节肢动物高效的液压传动结构在化形成人后仍然在肌肉中维持着运作,让这一拳迅猛无比。 身体与拳头撕裂空气所发出的巨大呼啸霎那间充斥着整个测试场,随着拳套与护具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妃纪在击中符离后高高弹起,又落回原地。 符离身上的衣物先是被妃纪的拳风压制紧紧地贴在符离身上,而在拳头命中后又猛然鼓起,炸碎。而持在身前直接承受了双方所有力量的护具更是直接皮开肉绽,化为几块碎片飞出。 可符离在妃纪全力一拳下,却是半步也没有后退! 妃纪摘下拳套,龇牙咧嘴地揉着拳头。 “你小子,怎么这么硬!一拳锤上去像打在山上,一点不带动的!” 符离云淡风轻的表情只维持了不到半秒,就嗷嗷叫着跑到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治疗挫伤的小腿肌肉和骨骼。 “哈哈哈哈哈!看他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脚都飚血了!” 还没等符离往身上拍几个生机咒,小腿上肿胀青紫的淤血就已经被其他组织所吸收,治愈。 “你受伤了?抱歉,用力有些过猛了。” 妃纪连忙跑过来查看符离的情况。 “没事儿,痊愈得挺快的。”符离揉了揉小腿,又站起来蹦了蹦,小步快跑几步。“虽然地面可以帮助我传导受到的力,可这力量毕竟还是要从我身上经过的,能安全承受的量还是有一个上限。” “柜子里有备用的衣服,老是有员工测试的时候把衣服弄坏,局里都准备了。”妃纪指了指边上的柜子。 符离从柜子里挑了件干净的衬衫换上,又走回训练场中。 刚刚站立的位置上被踩出了两个显眼的陷坑,符离抬脚轻踏,地面竟如水面一般波动了两下,而被符离踩出来的陷坑也在波动中消失。 “土地对我来说……好像亲人一样。”符离挠了挠头:“可以帮我分担冲击力,在我发力的时候给予支点,我刚刚甚至感觉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沉进土里,就像土遁一样。” “说这么多,说到底不就是很能挨打吗?”燕其羽在旁边插了一句嘴,被符离一抬手糊了一嘴泥巴。 “能挨打也是很厉害的本事了!我爹说过,一切为了存在,存在就是一切!”符离对燕其羽翻了个白眼,“你这种能被结香姐用花香直接迷晕的好意思嘲笑我?” “你们两个别吵啦,楼上要下班了,我们回宿舍吧!”妃纪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测试场门口:“符离的宿舍都还没收拾呢!” “这就来!” 符离和燕其羽异口同声地喊到。 —————— 在特保局的青年宿舍度过了一个闹腾的夜晚后,妃纪拖着萎靡的燕其羽和符离登上了前往374医院的公交车。 之所以萎靡,是因为妃纪给符离安排好宿舍后果断地把某只睡相极差的小麻团子连窝带鸟丢进了符离的房间,而这两个一见面就要掐架的自然是撕打了半宿,直到凌晨才睡着。 此刻,符离睡眼惺忪地趴在前座的扶手上,头上顶着燕其羽,两妖跟着公交车一起有节奏地起伏。公交车里空空荡荡,只有前排有几个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乘客,似乎也是要去374医院看病。 因为要和普通人类接触,妃纪将背后的八根蛛腿用符文收纳,化作一根项链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十七八岁的青春美少女。 “别睡啦,快到了!”妃纪轻轻地用书本敲了敲符离的头,“一会儿让宇叔看到你这样,又要叫你去跑圈了。” “我再眯一会儿嘛……” “本班车即将到站:374医院,请要下车的乘客在后门下车……”甜美的电子提示音在车厢内响起,符离猛地从座位上坐起,用力摇摇头把睡意甩出脑海,再把燕其羽从头上摘下来塞进口袋。 “走吧!”符离拎着果篮下了车。 374医院是成海着名的军区医院,机动特遣队的伤员在这儿养病自然也不奇怪。 拿着马一楼早上和果篮一起送来的身份凭证,符离找到了住院部的护士站。 “您好,我们是来探视刘宇队长的。” “啊?特保的刘宇吗?”在护士站里忙碌的护士从文件中抬起头,接过符离递来的凭证看了两眼,又还给符离:“他在三楼201病房,上去小声点,不要吵到别的病人了。” 符离连连点头。 去三楼的电梯在大厅的角落里,电梯外几个病人和家属焦急地等待着电梯。符离和妃纪走到队尾排队,兜里的燕其羽又睡着了。 电梯落下,响铃,开门。 推着病床的医生护士飞也似地跑出去,几个泪流满面的家属跟在后面。 符离突然感觉医院大厅中弥散着的消毒水味道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人流涌进电梯,符离和妃纪勉强找了个空档挤了进去。 “这就是医院吗?” 他小声地在妃纪的耳边问道。 “嗯,这就是医院啊,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第32章 厕所外的祈祷 第32章 厕所外的祈祷 刘宇的病房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妃纪和符离拎着果篮,艰难地穿过一张张摆在走廊里的病床,还有病床上或躺或坐的病人。 符离双手都拿着东西腾不开手,妃纪便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眼角细密的皱纹难掩气质的温和恬淡,想来年轻时也是能靠着眉眼起落勾动无数人心弦的美人。 “你们是?” “我们是特保局的,来探望刘队长,您是刘队长的爱人?” “啊,是的是的,你们是小符和小妃吧,快进来吧。” 这位在刘宇描述中无所不能的婶婶热情地伸手接过果篮,又侧身一步让开进门的位置。 “老刘,小符和小妃来了!” 病床上的刘宇正在跟隔壁的老邓下棋,闻言大喜,把棋盘一推,穿上拖鞋就要下床。 “你这赣卵,下不赢了就赖皮是吧!” “下次再战,下次再战!” 婶婶把果篮放在床头,顺手把刘宇按回床上,拉了两条椅子来给妃纪和符离坐。 “这俩臭棋篓子整天除了刷哆嗦音就是下棋,下棋也就算了棋品还很差!” “唉!这可不能乱说啊!我刚刚一步好棋差点给老邓将死了!”刘宇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小符和小妃来了,我高低得让老邓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符离和妃纪忍着笑在刘宇身边坐下,齐声问好。 “宇叔,我们来看你了!” “我这不好好的吗?浪费这时间来看我干什么?”刘宇从果篮里摸了个苹果出来啃,连珠炮似的向符离发问。 见刘宇和老邓精神头好得很,符离和妃纪这才放下心来。 “为啥用这种表情看我?”刘宇揉了揉鼻子,“以为我会躺在床上浑身药味一副要死的样?就火棍那龟儿子想要老子的命,还早了十年!” “宇叔你是炼体走军中血气修炼的路子的,看您心口挨了两枪,这不有点担心嘛!”妃纪委屈道。 “你也是准备炼体的,我们这些粗人心窍是命门不错,但命门同样代表着我们会用各种手段强化自己的生存能力。”刘宇拉开病号服的拉链,把自己的胸口展示给二妖。 只见原本被子弹炸裂出一个大洞的心口处此刻覆盖着一片血色的薄膜,像心脏似的有节奏地律动着。 “我已经将血气锻炼到了可以脱离心脏,自生不绝的境界。” “那天小狐狸帮我止血以后我就用血气模拟心脏跳动,没有让生机继续流失。”刘宇轻轻指了指胸口,“后来来医院里做手术安装了人造心脏,让他慢慢再生,就没问题啦!” “别看他现在没事人似的,刚送到医院的时候脸白得像纸!”老邓嗤之以鼻:“老刘这人,别的不行,硬撑一流!” “去你的!” 刘宇随手把苹果砸向老邓。 “邓叔是怎么受伤的?”妃纪看向随手接下苹果核的老邓。 “那天老刘感觉到你们那个方向的气息不对劲,准备去宿舍区支援,结果那些妖物里真正的头头出来了,只能让我们留下来原地组织阵地防御,他自己一个人去宿舍区。”老邓把果核丢进垃圾桶里,自己从果篮里摸了个橘子吃。“我肩膀上就挨了一下,不重,一会儿就能养好。” “听说局里要组织你们去下乡?”吃完了苹果的刘宇对着符离挑挑眉。 “是啊,这两天就准备出发了,所以赶着过来看看宇叔。”符离点点头。 “去基层工作的机会要把握住啊,现在往上升都需要基层工作经验的,特别是我们修辩物法的,不去工作和劳动的地方走一走,不去用自己的双手建设人道,永远没法进步。”刘宇语重心长地叮嘱两个后辈:“不管是你们自己的修炼,还是工作上的前途,都要重视!” “我们知道的,高局长还准备给我当入道介绍人,让我成为人间道的正式成员呢。” “喔,老高都愿意给你当介绍人,那看来是不用我瞎操心了!”刘宇哈哈一乐。 “都让一让,探视时间结束了,病人要静养,都出去吧!”推着小车的护士走进来,把病房里的几人赶了出去。 “宇叔,我们走啦,回头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工作顺利!” 在符离和妃纪都离开病房后,刘婶轻轻地退了出来,把房门带上。 她担忧地看着病房,转头望向符离和妃纪。 “老刘他……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退下来吗?”刘婶的口音带着一股羊城人特有的味道:“他在外面出任务,我在家里担心得要死,这次说是去培训,培训完回来心脏都没掉了,他要是没了我们母女该怎么办啊!” “宇叔他……”符离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婶婶,您也别太担心了,宇叔是命旺之人,我跟着院长学过点命理相面,宇叔肯定能逢凶化吉的。”妃纪抢前一步,搂着刘婶说到。 “但是他毕竟是个当大头兵的,刀剑无眼,倒霉起来谁知道啊……”刘婶还是满脸忧愁,但妃纪的安慰似乎起了些效果。 “我们去楼下清静的地方聊聊吧,符离你一会儿去门口等我,我跟刘婶聊完了就来!” “哦,好!” 望着妃纪和刘婶离去的身影,符离点了点头。 “妃纪什么时候学过的命理相面,我怎么不知道?” ----------------- 妃纪去和刘婶聊天,符离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摸了摸怀里的燕其羽,发现小东西竟然还在呼呼大睡——果然晚上那么闹腾是因为白天睡够了吧! 符离让脚步带领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游逛,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还特意在身上施了个降低存在感的匿踪咒。 医院里总是有那些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人类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 符离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矛盾而纠结的地方。在青丘,无论受伤还是生病都可以用法术解决,而法术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就只能让病人或伤者快乐地走完最后一程。 生与死在青丘是注定的,大家都知道这是自己的宿命。 符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厕所外面,医院最角落的地方。 他看到了墙上不同的人留下的不同的字迹,或是用血,或是用笔,或是随手用钥匙刻下。 “菩萨保佑,我老公一定要好起来。” “儿子,爸爸求你了。” “上帝佛祖安拉湿婆在上,谁能帮帮我。” 厕所的一面外墙,或许比神龛听过更衷心的祈祷。 第33章 板凳精 第33章 板凳精 探望完刘宇后不到一周,特别工作小组就准备出发。 临出发前,马一楼找组员们开了个小会。 符离和妃纪自然是准时到场,可到了会议室才发现地上有一个带着睡帽眼罩全副武装的井生在睡觉。 见符离和妃纪疑惑的眼神,在讲台后面整理材料的马一楼抬头对二妖笑笑:“井姐每天这时候雷打不动睡午觉,但是又不想错过开会,就来会议室睡了。” 刚找了个位置坐下,马一楼递了两份材料过来。 “这是开元区的资料,你们可以先看看。” 开元区正是工作小组要对接的区县,位于成海市西北部,即是成海的西北,也是整个江南省的西北。 乾东南地区最绵长辽阔的箕微山脉东麓就发源于开元区。 三省交汇,山脉纵横,开元区也自然成了成海发展过程中的落后生,“硬骨头”。 这次工作组驻地在开元城区,负责开元下属的三镇一区。 开元城区作为成海的卫星城,以建材,农林水产加工与养殖,旅游业为主要支柱产业,而这些行业也是选择融入人类社会的妖怪们经常从事的行业。 从目前登记在册的情况来看,开元区内在特保局登记并领取了身份证的妖怪达上百位,而开元区下属的东阳镇,箕微镇,车盘镇则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妖口普查和疏离。 对开元区的妖怪和修炼者,天生灵能者进行排查和登记,也是这次工作小组的重点任务之一。 正当符离认真地阅读着材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随着马一楼的声音,来者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微卷的棕色长发被发箍拘束在后脑,勾着一抹笑意的嘴角不断地咀嚼着什么,一进来视线就不断地扫视着会议厅里的众人,这个看起来像小流氓大于公职人员的家伙,想来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邓子迪了。 上次开会时,他就因为在外出任务而没有到会,这次开小会倒是终于来了。 只见邓子迪一进来,就直奔着睡在地上的井生而去。 “井姐,起床来!” 井生无动于衷。 “井姐,再不起床太阳要晒屁股啦!” 戴着眼罩的井生默默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掐住了邓子迪的脖子,而后从被子里直起身子。 “不用叫第二次的。” “井姐……放手……要……憋死了!”邓子迪双手抓着井生掐着他脖子的手,试图将自己从断魂一扼中解放出来,可就算脸都憋紫了,他也没能撼动井生一丝一毫。 符离挪了挪椅子,靠近马一楼:“大师兄……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的,邓子迪这人没别的特长,一个是死不掉,一个是会来事儿,隔三差五不被井生卸两根骨头就不舒服。” 马一楼头也不抬,继续在电脑前处理事务。 终于,在邓子迪的脸色由紫向白变色时,井生松开了掐着邓子迪脖子的手,随手把他丢向了会议桌前的椅子。 邓子迪精准地落在椅子上,头一歪,没了气息。 妃纪吓得捂住了嘴。 可没一会儿,眼歪口斜七窍冒血的邓子迪两条腿就飞快地倒腾着,推动着办公椅载着自己的“尸体”滑到了符离旁边,而后猛地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血污一顿猛擦,对着符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就是小符吧!我是邓子迪,你可以叫我老邓或者邓哥,听说你刚化形就打爆了一个快前路的电缆妖?真有你的!” 连珠炮似的话语从邓子迪嘴里崩了出来,这下符离才体会到马一楼所谓的“会来事”和“死不掉”是什么意思。 “邓哥好,我是符离。”符离对着邓子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也不算是我打爆的,刘宇队长才是主力,我只是捡漏的,何况还占了先天克制的便宜。” “唉!话不能这样说,你打的最后一下就是你的人头,你是土行还是木行?闻着有一股我很亲切的味道。” 符离正要回答,收拾好了寝具的井生迈着长腿走过来,一把把邓子迪从椅子上揪起来,放在了符离对面。 “你少和他聊天,这人就擅长三两句把人掏个底掉,你本来就单纯,别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井生冷冷地警告邓子迪,“小狐狸是自己人,你别把你那套下九流的用在他身上。” “井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老邓可是铁好人,狼人杀都不玩狼的!”邓子迪笑嘻嘻地回答,又突然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看向符离和妃纪。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邓子迪,局里搞情报工作的,平时里最擅长跟人聊天。” “他就是小亮说的那条板凳成精。”坐回马一楼旁边帮着处理工作的井生补了一句。 “啊?他就是板凳?” “怎么?板凳就不能成精?” 符离打量了一下邓子迪的身高,又回忆了一下刚刚他被井生拎在手里的对比,点了点头。 “确实挺像板凳。” “咳咳。”马一楼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站了起来。“先别吵了,讲正事先。” “我们明天就从局里出发去开元,开元那边的分局会和我们对接,局里拨了我们30万的经费,用来帮扶特殊物种定居创业,协助当地居民开发资源和环境,但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开元地方常年疏于管理,对特殊物种的登记和注册缺漏的问题。”马一楼看了看手里的文件。 “我们组里五位同道,都算是身怀绝技,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应对能力都算优秀。” “邓子迪负责对整个开元区的信息进行收集,辅助我们后续的登记和注册,同时作为暗线融入当地的修炼者和特殊物种集会。” “剩下三位组员和我则和当地分局的同道们处理具体的事务,希望大家对需要进行的工作有一个心理预期,我们要面对的问题和局面是前所未有的探索,这些经验十分宝贵,在以后可能会推广到全乾夏。” 马一楼开口说话后,嬉皮笑脸的邓子迪也严肃起来,不再敢乱动。 “除了我们五个外,一目五先生会在局里为我们提供支援和帮助,因为一目五先生的存在形式特殊,需要进行仪式才能召唤,小妃和符离可以先学习一下。” 第32章 到广阔天地里去 第34章 到广阔天地里去 倘若把香火通灵的马一楼排除,那一目五先生大概是符离狐生中见到的第一个鬼。 召唤一目五先生的仪式相当之简单,不需要焚香祷告,也不需要开坛做法,更不用使用什么祭品向神佛祈祷。 只见马一楼凝聚妖力虚空结印,排出一枚发着幽幽绿光的二维码,又掏出手机扫了一下。 符离目瞪口呆。 “有啥好惊讶的吗?一目五先生是特保局员工,自然是有高效的联系方式,总不能要紧急联系的时候还得花个半小时做法吧!”马一楼嘿嘿一乐,把二维码推到符离面前:“给,扫一下就行。” 符离依言而行,只见手机桌面上突然多出来一个app。 “就是那个眼睛图标的app,有啥事儿直接戳进去跟一目五先生说就好,这老小子倒先进,把自己赛博化了!” 点开名叫一目的app,手机刹那间变成了黑屏,黑暗中间一只紧闭着的独眼睁开,四处扫视一番,最后锁定了拿着手机的符离,眨了眨眼。 符离和眼睛对视一眼,就看到这双猫似的竖瞳下面亮起一行字:已将用户符离的数据登陆到系统中,一目五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一目五先生也负责维护局里的信息系统,回头做简报和上传下达都可以通过他。” 马一楼把最后的文件整理好,放回公文包。 “今天就到这儿,大家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上午七点准时出发。” —————— 符离和妃纪的行李都不多,无非是几件发的制服,还有马一楼带着他们去买的私服。 最近燕其羽总是在睡觉,符离就把她揣在兜里,当个暖手宝。 临近十一月,成海还是有些燥热,秋意被箕微山巍峨的脊梁拦在了北面,迟迟不来,只有偶尔渗过来的些许冷气会带来丝丝缕缕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啊!”马一楼面露感慨,“又到了新生第一次进实验室的时候了,不知道学弟学妹们相处得怎么样。” “你每年都要回去看看,你这尊大佛在,谁敢造次?”邓子迪乐了。 从市局去分局的车,照例是井生开。 妃纪晕车,一上车就直奔副驾驶,三个老爷们只能在后座挤成一团。好在三人都是匀称的身材,要是换做高远平和刘宇那样魁梧的大个子,符离就得被挤成狐狸干了。 车越开越快,不过可能是顾及到容易晕车的妃纪,井生难得地没有肆意甩尾和加塞,让后座已经做好了迎接冲撞准备的三位男士放下心来。 随着视野中天空所占的比率越来越大,小皮卡驶出了成海市区。 出城高速的上坡越发的多,而隧道也接踵而至。光阴穿梭间,丝丝缕缕的寒气渗入了车厢,提醒着乘客们一件事: “开元到了。” 开元城区不大,与其说是城区,不如说是个大些的镇子。 一条国道穿镇而过,所有建筑物都紧紧地簇拥着这条主干道,几条街道纵横地将国道分割成几块,散乱地躺在这片平缓的丘陵上。 国道向前延伸些许,就是一条平缓的大河,国道在河上搭桥而过,井生的车在桥上奔驰。 河名叫汸水,从箕微山中奔腾而出,向东南注入淯水,再并入长江。 开元区的大半用水,都有赖于汸水上游的白玉水库。 井生的车在一处带小院的四层平房前停下,邓子迪抢着跳下车给大家开门。 符离心有余悸地走下来。 -“还好井姐这次没发威。” -“井姐这次怎么没发威?” 他和邓子迪不约而同地想到。 小院的门口挂着两个牌子。 一个是:“江南省成海市开元区特殊物种保护局”。 一个是:“开元区特殊物种互助委员会”。 两个牌子都被特殊的符咒遮蔽,没有灵气的普通人类很难会注意到这两块有些奇怪的牌子。 门口的防御法阵微微亮了一下,感应到马一楼携带的身份证明,亮起了表示通过的绿色。 “还是老型号啊。”马一楼摇了摇头,“这东西任何一个众生花点心思都能忽悠过去,比学院那儿用的还老一代。” “回头跟局里反应一下,看看预算够不够,换一套好了。”走向门卫室的邓子迪回头答道。 门卫老黄一大早就接到了市里要来工作组的消息,只等马一楼上门。 见邓子迪走来,老黄连忙从门卫室里钻出来,可刚出来就想起最近在实行的新安保条例,又缩回门后。 “是特别振兴工作小组的同道吗?” “是的是的,给,这是我们的证件。”邓子迪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和介绍信,递给老黄。 靠在窗边,邓子迪又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老黄,自己夹了一根在耳后。 “最近抓的紧,条例可不能放松啊!” 老黄把烟叼着,也不点燃,自顾自地查看着邓子迪的证明。 “我们这种小地方,又没人又没钱,谁会来袭击我们?说是特保局,其实跟个街道办似的。”他摇摇头,把文件还给邓子迪,“给,进吧,车停院里就行,局长等你们有一段了。” “谢谢啊!”邓子迪对老黄灿烂一笑。 井生把车开进小院,和院里本来的一辆老帕萨特并排停好,再从副驾驶上把闭着眼睛没了气息的妃纪抱下来。 “小妃,到了!” 她伸手在妃纪的人中按了一下。 用假死之术陷入深度睡眠以规避晕车的妃纪悠悠醒转,猛地睁开眼。 “到了吗!谢谢井姐!” 符离和马一楼正从车斗里往下搬行李,一个矮胖的身影从小楼的大门里飞奔而出,朝着马一楼径直撞了过来。 “老马!我想死你啦!” 马一楼疲惫地捂住脸,另一只空着的手虚抬,轻握。 飞速撞来的肉球划出的优美抛物线戛然而止。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上着白衬衫,下穿花裤衩,脚踩拖鞋头顶道冠的黑胖子。 “哎呦老马别见外啊!老朋友这么久没见,热闹一下嘛!” “还是不了。” 第33章 初来乍到 第35章 初来乍到 “老马,我们多年的同事情谊你就这样弃之如敝履吗?”被悬在空中的黑胖子做梨花带雨状。 马一楼也不管他,手一撒就让胖子继续悬浮着,介绍了一句转头继续搬行李。 “这位就是分局的诸葛敬玄局长。”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诸葛敬玄,正是开元分局的负责人。”诸葛敬玄头下脚上地对市局众人拱了拱手,而后猛地摔在地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摔个马趴时,诸葛敬玄在地上灵巧地一滚,再一个鱼跃从地上蹦起来,拍拍粘在衬衫上的灰,笑嘻嘻地跟上了马一楼。 “诸葛局长,是道士吗?”拖着行李箱的符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贫道早年间在山上落草为道,才戴了这混元巾,后来得特保局的各位义士解救,就来了特保工作。”看起来像个黑弥勒佛的诸葛敬玄说起话时也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没个正形。 开元区特保局除了诸葛敬玄这个局长,拢共只有十几个人。 而除去看门的老黄,办事大厅里的几个凡人文员,有修行的就只有诸葛敬玄和档案处的史大姐,还有三位联防部门的退伍老兵。 一边安顿住处,诸葛敬玄一边给工作组的成员介绍开元分局的情况。 “你们这儿要是遇上扎手的怎么办?” 邓子迪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开元这儿能有啥事儿?这么些年下来最大的事儿也不过是老鹿家的猪开了灵智,把他撞伤了。”诸葛敬玄摇了摇头,“老鹿就是城东的养殖大户鹿蜀,去年的生产能手和先进个妖。” “再说了,实在不行还有联防队呢!” 邓子迪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经受过专业训练的退伍老兵配上几个民兵,真的能管好山区里这些牛鬼蛇神吗? 工作组的住房就在分局对面,诸葛敬玄早联系好了房东吕大姐,用五千元每季的价格租下了她家临街平房的二三层。 吕大姐丈夫早亡,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现在都在成海市区工作,也乐得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符离挑了向阳带阳台的房间,自从化形后他感觉自己晒太阳的需求是一天多过一天,这间房间通透干燥,满溢着太阳之精的气息,让他感觉很舒适。 井生开车快,到分局时不过是十一点多钟,忙碌了一阵把住处安置下来,正好刚到饭点。 吕大姐张罗了一桌子好菜,请各位“当官的”不要客气,随意吃。 开元地处山区,物产丰美,往年发展的困难大多是因为酒香也怕巷子深,山珍野味和物候之美不能为外人所见。 这一桌子的美食就是证明。 新鲜的鲈鱼横开三刀,肚子里夹上葱姜上锅清蒸,出锅了再烹上一勺蒸鱼豉油,鲜香四溢。 一年生的跑山鸡剁做八块红烧,肉质紧实有弹性,鸡味浓郁,酱汁咸香。 院子里种的青蒜斜刀切段炒土猪肉,猪肉特有的香味被蒜叶完全激发出来,让人食欲大开。 在符离妃纪井生埋头吃饭时,邓子迪却开始跟吕大姐套近乎。 “吕大姐手艺真不错啊!您这手艺,为啥不开个农家乐啥的,增加点收入?” 吕大姐约莫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务农和生活让她看起来格外老些。 听得邓子迪的问题,她用带着些许口音的普通话答道:“哦们这个地方啦,说是很适合开农家乐,但系不几道为什么国道那个方向开一家倒一家,最后就没愣开啦!哦也系想开的,但系农家乐都开在城西和上面两个镇子,哦又不想跑辣么远,就只能种种地,养点鸡鸭鹅卖给他们了。” “嗯?开一家倒一家?” “系呀,辣边本来靠河,又靠国道,风景又好,之前的猴多人去开农家乐,但系最后都倒了,有的系因为生意不好,有的系因为出了食物中毒的事情,还有的系半夜着火,大家都说那边风水不好,最后就没人去那边开农家乐了。” “原来是这样。”邓子迪若有所思,“马处,回头我去那边看看,我感觉这事儿有点蹊跷。” “行,你按你的习惯来。” 吕大姐倒是显得有些吃惊:“李门能管介个?要系能解决的话那可太好了!” “我们工作小组下来就是解决老百姓问题的嘛!”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下午符离和妃纪去档案室整理开元区目前登记的灵气使用者,井生载着邓子迪去城东收集情报。 吕大姐找到了马一楼,说是有事要商量。 有事,自然是和钱有关的事。 工作组过来的消息早些天就传出去了,本来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工作组也不少,不管是扶贫的还是反腐的还是巡查的,可常驻的倒是头一回。 分局所在的这条街道虽然是开元城区的一部分,可是在行政规划上本来却是一个村子,只不过在开元发展的过程中被容纳包裹了进去,当地的居民除了吕大姐这样的本村人,便是来此租房的务工人员。 本来没人在意吕大姐招待了工作组,可不知是分局里哪个大嘴巴的把这五千块的房租传了出去,这一下可就让别人红了眼了。 村里人辛苦做工种地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块,吕大姐只是把房子租出去就能白拿钱。 人言总是最伤人的,风言风语就这样流传起来。 可吕大姐心里也叫屈,说是能拿租金,可这房子本来是水泥架子的粗胚房,前个月听说要招待工作组的人,才张罗着请了施工队来装修——本地居民的自建房大多是这样,建个毛胚房通上水电就能住人,更精细的装修可以先延一延。 装修花去五万块,五万块也是落在村民的袋里。 讲完了自己的冤屈,到最后吕大姐才把真实的目的讲出来:她觉得自己付出的成本比较大,还背上了这样差的风评,想找工作组的“大官”们要点补偿,看看租金能不能提高些。 马一楼想了想,觉得这个口子不能开,但也不能让吕大姐白受风言风语。 钱可以给,但是不能白给。 便和吕大姐签了合同,吕大姐给工作组众人提供一日三餐,工作组每个月给吕大姐一千块的伙食费。 吕大姐满意而去。 第34章 开元的妖与人 第36章 开元的妖与人 档案室的史大姐是在家的居士。 年轻的时候史大姐就在开元妇联工作,每天忙于案牍,不见半点灵光。临到退休,儿女满堂,开始吃斋念佛,却遇上了秘境重归人间,灵气浓度上涨,得了几分修为在身上。 大家都说,史大姐这些年在妇联帮了很多人,是万家生佛,所以才有这一桩好事。 史大姐自己倒是从来不为这点修为自傲,年纪大了才有的超凡能力,有和没有能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好歹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还能用一些需要使用者拥有修为的工具设备,多拿些工资,为小辈的生活减轻些压力,也是好事。 见妃纪和符离来找,史大姐倒是很开心。 她每天在档案室的工作也不过是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档案,偶尔有从市局来的需求,忙上一阵后也就闲下来了。 “你们要啥档案?我帮你们找!” “大概是开元区的灵气使用者登记情况,上一次妖口普查的结果,还有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史大姐腾腾腾地走到档案架前开始翻找,边找边和符离搭话。 “你们这工作组咋回事儿啊?前两天还有个查案的过来,也是一阵倒腾。” “最近外面出了些事儿,局里查下来才发现边远地区的普查和管理做得很不到位,派我们出来支援支援。” “哦,我还以为啥事儿呢!”史大姐摸了两叠档案出来,放在桌上,“就这些,你们边看我大概跟你们讲讲好了。” 二妖各拿一叠,分头翻阅起档案,史大姐坐在他们对面,絮絮叨叨地开始聊起了开元区的妖。 从史大姐的描述和档案资料中,符离大概了解了开元目前妖口和修行者的情况。 开元区本来是开元地区,在地改市的改革中却没有成为地级市,最后被归到了成海。 一般来说,在乾夏境内活动的灵气使用者不过是三种来历,要么是秘境里出来的,要么是运气好开了灵智,最后呢,则是在流言和秘闻中酝酿出来的精怪。 从秘境出来的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秘境直接被人间界合并,整个秘境的内容物都出现在乾夏境内,这种通常会被就地安置,将人口妖口鬼口打散,分流到各地。另一种则是秘境本身更稳定,主持者也在世,和乾夏官方有来往的可以提前进行通报,进行基础知识教育和领取身份证明,而相对封闭的秘境则通常直接把旅客往人间界随手一丢,就不再管——比如某只落地中套的小狐狸。 箕微山自古就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也没有天材地宝,自然不会有多大规模的秘境。开元区内的妖怪们大多也就是动物草木器物成精,少有那些有跟脚传承的“文化妖”。 这样的“野生妖”自然是最难管理的。 对融入人类生活没有动力,对社会的规制也不感兴趣。 逃避普查和灵气使用登记,自然成了开元区的妖怪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从登记结果来看,整个开元区几百只开了灵智的妖怪,化形则只有三十来个,化形之上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实际数字显然是远大于这个数目的。 毕竟光是鹿蜀家的雇工,就已经快十几个了。 说到这里,史大姐叹了口气。 “其实实际的数量,肯定是远大于登记的数量的,但是我们这儿一没人二没钱,也没法打上人家家里逼着他们登记。” “唔……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妃纪皱眉。 “办法其实倒是有,但是说出来也不太合法,你们也别去外面说啊!”史大姐机敏地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来后压低了声音。 “所以我们后来找了本地的大妖怪开会,为了能把检查啊啥的敷衍过去,就决定按组登记,几只妖怪平时住在一起,就挑一个代表去登记,到时候有事儿了也都去找它,其他人不犯事儿就没人管。” “基本上来说,都是那些野生妖怪给住在附近的秘境出身的妖怪一点好处,让这些习惯了和人打交道的来。” “比如鹿蜀,就是西江那边的秘境出来的,他每年的收入,除了自己开养殖场,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这些‘人头费’。” “原来是这样,回头得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符离点点头,在笔记本上把这个问题记下来。 “那妖的情况是这样,人的情况呢?” “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史大姐又摇摇头。 “我们都知道,同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人道越浓郁的地方,就越不容易被超自然力量影响。” “这个不容易被影响其实有好也有坏,好的一方面是,除非是极强的大妖用妖力摧毁人道干扰,不然寻常妖物就算舍命出手,也不可能伤人分毫;可坏的一方面就是,这样的阻碍是双向的,人同样也很难靠着自己的力量去突破人道的保护,和外界的灵气产生共鸣,而单纯炼体要练出血气可太吃天赋了,没天赋的人就算练一辈子也不过是强身健体。” “开元这边的市区还好,可越往山里走,这人气就越衰败,很多村子里的人都搬出来,去镇子上住或是去大城市里打工。” “人越少,人道的润泽就越少,人道润泽越少,妖的行踪就越明显,更驱赶着人往外迁。” 妃纪总结道。 “是啊,山上人越来越少,妖越来越多,甚至还有整个村子被妖鸠占鹊巢,一个人也没有!” “况且,这些从荒村里迁出来的人家,大多见到过一些妖迹,带着这些传言搬迁到别的地方,流传广了,就又要造就一批诡谲精怪。” “所以这个循环就没法解决吗?” “很难啊,毕竟国家也不能阻止他们进城打工,而进城打工收入总是比较高,也不能算贫困村贫农,之前的扶贫工作组也因为这个犯难。” “不过人和妖靠的近也还是有些好处的,开元这边的小孩,相对来说青少年的时候能觉醒心相的更多些,虽然这个多也不过是0.001%和0.003%的区别。” 第35章 有鬼 第37章 有鬼? 见妃纪和符离一脸懵逼,史大姐又耐心给他们普及修炼知识。 “辩物法说起来是直指终点的修炼法门,可实际上直到灵气重新出现,辩物法的超凡之处才被发掘。” “在此之前,辩物法只是一门最普通不过的义务教育课程,直到今天,你依然能在乾夏的任何一所学校里学到辩物法。” “有些悟性比较好,对灵气比较敏感,世界观成熟得比较早的孩子,光是学习这种普及教育级别的辩物法都能直接凝聚出自己的心相。” “而开元区这些小时候就遇到过妖怪,甚至跟妖怪共同生活过的孩子,相对来说就更容易跨越这条看不见的界限,进入现实之下的另外一面。” “原来是这样!”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两只文盲妖怪连连点头。 ----------------- 前往城东的邓子迪一组也开始了行动。 井生开着小皮卡去加油,邓子迪就开始在边上的小卖部晃悠,和大爷大妈套近乎。 小卖部门口最不缺的就是下棋的老头儿和本地最强情报专家——退休大妈。 所谓村里过去条狗都能被拉着唠三圈,何况是邓子迪一个大活人。 在权衡再三后,邓子迪决定还是从大爷这儿入手。 从胖乎乎的小卖部老板那儿买了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邓子迪自然地蹲在了大爷边上开始看大爷下棋。 虽然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邓子迪自认是个纯小人,所以他毫无顾忌地开始给两边的大爷出谋划策。 在一声声“好棋”下,大爷迷失了自我。 “将军!”执红棋的大爷快乐地把黑棋大爷的老将堵死在了家门口。 “哎呀这把不算,要不是小伙子帮你你能赢吗?就你那点本事!” “什么叫小伙子帮我,你敢说他没给你支招?” 黑棋大爷不说话了,把手里的棋子往桌上一丢。 “你看,这老头,输了还生闷气呢!” 红棋大爷指着对手直乐呵。 邓子迪在边上打圆场:“就一把棋而已,来,抽几根?” 他从兜里掏出烟散了一圈,一群资深烟民整齐划一地开始吞云吐雾。 “小伙子,你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大白天不上班跑来跟我们这群老头子下棋?” “我是做旅游开发的,看咱开元环境挺不错,市里还有投资补贴政策,打算来搞搞项目。昨天刚到,今天出来逛逛,看到几位下棋,心痒难耐,就过来掺和一脚。” “喔!搞旅游的啊。”红棋大爷点点头:“你这年纪棋能下成这样,算是年少有为了,也就比我年轻的时候强上那么一点。” “可看他吹吧,他从年轻到老都是臭棋篓子!” “哼,我懒得跟你计较!” 红棋大爷对老友的攻击嗤之以鼻,转头看着邓子迪,神神秘秘地开口:“小伙子,也就是看你人挺不错,也是棋友,还刚好做的是旅游,我跟你提个醒,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什么提醒?还请大叔教我。” “来开元搞旅游,千万别在城东开农家乐!” “哦?这是怎么个说法?我来的时候看城东风景不错,离国道和高速都很近,还临河伴水,看着就很适合搞农家乐和种植体验园啊?” 邓子迪露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我都已经准备去找人规划了,怎么就不能开了呢?” “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城东,他有鬼啊!” 听见有鬼二字,邓子迪眼神一凛。 “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讲唯物主义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鬼呢?” “我可不是乱说,这城东的鬼,可是有人亲眼见过的!”红棋大爷有点急眼,连忙找人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光头他就看到过!” 旁边一个看棋的光头听到有人提到自己,连忙摆手:“可不是我看到的,是我小舅子看到的!” “那你那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老孙头家后院爬进去了水鬼,第二天就闹出食物中毒,可不就是你跟我们说的吗?” 红棋大爷瞪大了眼睛。 “我小舅子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光头也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张口就把所有责任都丢给自家小舅子。 “唉,真是指望不上你。”红棋大爷摇摇头:“总之,这两年城东的农家乐确实开一家倒一家,一开始搞农家乐大家都很积极,结果莫名其妙地就老是出这些事情,慢慢地也就没人开了,小伙子你最好是别在这儿开,大家都翻了船,你不一定能幸免啊。” “我还是不相信有鬼,这样好了,大爷您能告诉我这几家农家乐都是谁家开的吗,我看看能不能打听点经验,看看开过的人是怎么说的。” “也罢,老孙头就住在街对面,最早开农家乐的老李已经搬走了,还有几家也都住在这附近,诺,这是他们的地址。”红棋大爷从兜里摸出个烟壳儿,找小卖部借了根笔,写上几行地址。“不过还是听大爷一句劝,去城西,去东阳,去车盘开,都比在城东好啊。” “嗯,我会考虑的,谢谢您的指点。”邓子迪对大爷点点头,起身离开,留下大爷坐在棋桌前唉声叹气。 邓子迪走出小巷,转角的背后停着井生的小皮卡。 井生抱着胳膊靠在车门上玩手机,见邓子迪出来,她放下手机,拉开车门。 “有收获吗?” 邓子迪坐进后座,系上安全带。 “和吕大姐的说法差不多,但是当地老百姓好像都相信这事儿背后有鬼。” “那你觉得呢?” “有鬼是肯定有鬼,但这鬼是什么鬼,就不好说了。” 邓子迪接通了一目五先生的通讯。 “开元工作组申请一次信息扰动检测,开元区桥头村有c级流言流传。” “收到,烛龙设施七号透镜将于三日内扫描开元地区,报告编码为c382,请及时于系统内查收。” 屏幕上的独目睁开,投射出一个抽象化的龙头。 “接下来去走访一下这几位创业失败的村民,看看具体情况怎么样吧。”邓子迪从兜里摸出那半块烟盒,递给井生:“走访完了,再去城东那边实地看看。” “好。” 第36章 茄子干 第38章 茄子干 开过农家乐的老孙大名孙大树,今年已年过六十。 井生的皮卡停在他家院门口的时候,院里的老孙正在整理着晾晒好的茄子干。 开元海拔更高些,茄子比平原成熟的晚,此时正是最后一茬的时节。 新鲜茄子洗净,从中一刀破开,上锅蒸软。 取一团糯米饭,用两块大小接近的的茄肉包裹,再置于通风干燥的地方晾晒,夜里上锅复蒸,反复三日。 茄干就做好了。 老孙是西江人,这茄干自然也是忘不了的家乡风味。 小院里飘扬着淡淡的茄子气息。 邓子迪从副驾驶上下来,看了看小院前的门牌,确定了一下位置。 “是这儿。” 听到门口车响,孙大树赶忙来门外查看。 “你们来干嘛的?” “您是孙大树吗?” “啊,就是我,找我干嘛?” 邓子迪和善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名片。 “我们是成海市鹭翔旅行社的,来开元考察投资,听说您开过农家乐,特意来向您请教。” 只见此时的邓子迪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头黄毛不知怎么地也变成了整齐而精神的黑色短发,完全就是一副商务精英的样子。 “什么农家乐,不知道!” 可孙大树却是完全不吃这套,直接退回门后,把门一摔,给邓子迪吃了闭门羹。 邓子迪还不死心,对着门后大喊:“您要是乐意跟我们说,无论有没有用,都给您500块!” “就是给一千,我也不知道!” “怎么办?”为了配合邓子迪的馊主意,井生换了一身紧身的包臀西装,看着像邓子迪的小秘书。 她有些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带,看着老神在在的邓子迪:“他不肯说,总不能半夜去把他绑出来吧!” 邓子迪坐上驾驶座,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井姐先别急,他虽然啥都没说,可我看他可是说了不少啊。” “走,我们去城东实地看看,要是我想得不错,城东能找到些东西。” 看着邓子迪得意的表情,井生思考了一下把他掐死到底是奖励他还是惩罚他。 “孙大树刚刚开门那一下,我看到他院子里晾了很多茄子干,这东西挺好吃的,可并不是开元本地小吃。” 皮卡向着城东荒地驶去,邓子迪也开始解释自己的发现。 “这东西是西江那边的特产,我之前认识的西江的老伙计就很喜欢吃,但是这东西有个问题就是又咸又辣,吃饭喜咸鲜的江南省本地人大都吃不惯。” “所以茄子干有什么问题吗?我也喜欢吃胡萝卜。” 井生单手开车,从兜里摸了根胡萝卜出来啃。 “当然没问题,刚刚来的路上我查了一下,孙大树一家都是西江人,会做家乡的小吃来慰藉一下思乡之情多正常。” “那这算什么发现?” “问题在于,他们做的茄子干太多了。” “这是一种不太耐储存的食物,做好以后顶多只能放两个月,而茄子干在开元本地显然也没有销路,他们总不能一日三餐把茄子干当饭吃吧?” “所以……这些茄子干是要卖给谁?” “虽然西江是乾夏东部主要的劳动力输出省份,可成海通常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而开元本地的西江籍务工人口也很少。” “不过,虽然没有西江人,可是有西江妖啊!” “你是说鹿蜀?” 邓子迪点了点头,指了指能遥遥望见的河滩。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现在过去多半就能撞上鹿蜀的工人,甚至就是鹿蜀本妖。” 井生试着从邓子迪给出的纷乱信息中找到那个答案,可这尝试在持续了五秒钟后就被迅速地放弃了。 某只兔子的大脑总是能选择最高效的行动路径,比如现在她就决定把思考的任务交给邓子迪。 让自己的拳头和车子抵达该去的地方,才是井生擅长的。 ----------------- 昨天从国道入城时,这片长满了杂草和灌木的荒地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少注意。 因为汸水早些年的泛滥,所以国道的路基被特意抬高,高过了路旁郁郁葱葱的杂草,草丛中只有几块只剩下铁架的广告牌倔强地探出头来,昭示着人类文明的存在感。 井生在路边找了个缓坡把车停下,邓子迪从口袋里掏出根小木棍,对着眼前的荒草一挥。 本来交错杂生的草叶顺从地让出了空间,暴露出被草木根茎和风吹日晒侵蚀得破碎扭曲的道路。 行走在草叶间,云层后苍白的日光被层层叠叠的草木所遮挡,只剩下二妖头顶的一线天光。 草丛的背后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和鸟叫,在这片充满了生机的荒地上除了人类之外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下午的时候我查了一下,城东这片荒地的所有权还是在开元区政府手里,这些年他们也一直在试图对这片土地进行开发,可尝试大多以失败告终。”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联系了神行物流,想让他们在这儿开一个物流园区,承担成海市内的物流压力,可神行的考察团过来发现汸水丰富的水量让城东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施工,土壤液化很严重。” “是神行彻底放弃了园区计划后,开元区才允许私人承包土地进行开发,搞旅游业和农家乐,结果我们也知道。” 残破道路的尽头,是一片长满了藤蔓和荒草的废墟。 “那你说这么多,和鹿蜀有什么关系?我看诸葛局长对这个老实本分,还帮忙管理妖口的劳动模范很满意啊。” 井生一拳砸开门锁,和邓子迪走进废弃的农家乐。 “鹿蜀来开元是一家子一起来的,来开元之后也在不断地接受西江的老乡来投靠,而鹿蜀的养殖基地就在城东。”邓子迪指了指来的方向:“养猪场污染很严重,所以区政府没有批准他开在这儿,而是开在南边,和汸水隔了一座丘陵。” “本来我是不怀疑他的,可孙大树这个最早的闹鬼受害者和鹿蜀有合作,而且数量还不小,我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第37章 鹿蜀 第39章 鹿蜀 鹿蜀的生活十分忙碌,忙碌得有些乏善可陈。 每天凌晨五点起床,绕着养猪场跑两圈,做两下健身操,自己的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去猪场里看看猪的早饭到位了没有。 养猪场每天要进出近十吨的饲料,出栏十余头商品猪,肥料数吨,这些都要鹿蜀自己亲手把关。 得忙活完了猪的衣食住行,才能关注自己的衣食住行。 所以当你见到鹿蜀时,他总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外面套着黑色的劳保围裙,像个寻常的中年汉子。 一家年出栏量近五千的生猪养殖基地,是鹿蜀全部的心血和财产。 很多老朋友问他,你一个妖怪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和人类一样做生意,养猪? 鹿蜀总是笑笑不说话,抱着酒杯继续听这些老东西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 你很少会在鹿蜀脸上看到微笑之外的其他表情,无论是面对闹事的雇工,还是贪婪的邻居,甚至是被开了灵智的种猪一头拱倒在地,他总是带着那种和善而慈祥的神态,眯缝着眼睛,笑眯眯地注视着一切。 这样的表情在看到走来的井生和邓子迪时依然牢固地焊在了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啊,二位下午好,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野地里呢?”鹿蜀把手里的野兔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腥。 两只肥硕的野兔被割开了喉咙,无力地在地上挣扎。 “我们是市特保局来的工作小组,听说城东这儿闹鬼,就过来看看。”邓子迪笑嘻嘻地迎上去,不顾鹿蜀没有擦干净血污的手,热情地和他握手,“您是鹿蜀先生吧?去年表彰大会的时候我就在台下!” “原来是工作组的同道啊,早就听说你们要来,可算是给我等到了!”鹿蜀连忙把脏手从邓子迪握得紧紧的手里抽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作势要把邓子迪染上些许血污的手擦拭干净:“我这趁着秋深来打点兔子贴秋膘,沾了点血,您别弄脏了衣服。”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只是几件衣服而已,在这儿能碰上鹿老哥,也算是缘分!”邓子迪爽朗一笑,从兜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乾夏烟,抽了一根给鹿蜀:“来一根?” “哎呀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鹿蜀接过烟,也不抽,只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珍惜地夹在了耳后。 面对自来熟到已经自己改了称呼的邓子迪,鹿蜀似乎有些微微的窘迫,而邓子迪身后死死盯着他的井生更是让他感到如鲠在喉。 见鹿蜀没有抽烟,邓子迪就自己点了一根。他甩灭打火机,把烟叼在嘴里:“鹿老哥听说过闹鬼的事儿不?你高低也是个瑞兽,这事儿你不能不知道吧?” “我咋会不知道呢?”鹿蜀脸上一暗:“这事儿其实也赖我,那年西江那边的亲戚找到我,说是有个天赋不错的小孩儿想送到我这儿来让我带带,我就答应了,结果谁知道来的是只发鱼,直接从汸水游过来了,游过来也就算了,还半夜饿极了跑去老孙家的农家乐偷东西吃,搞出这么一回事儿来。” “感情这城东的鬼,其实就是你老家的亲戚?” “是啊!前些年几家农家乐刚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倒了,老孙本来就是最后一个还在开的,结果半夜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和发鱼直接撞上了,哦豁!”鹿蜀一摊手。“这水鬼的事儿也就传出去了,大家都说城东有鬼,要是有鬼,我这十几年住下来还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邓子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孙大树被你亲戚吓到了,农家乐都不开了,所以你就找他订茄子干,给他个收入?” “是啊,我也不好走正规渠道补偿人家,只能用比市场价高一点的价格找他买茄子干,也算是一点小补偿了。” “鹿老哥不愧是劳动模范,果真是响当当的好人啊!”邓子迪浮夸地瞪大了眼睛,“早就听说开元鹿蜀的大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鹿蜀连忙谦让,可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却出卖了他对邓子迪的夸奖还是很受用的。 “行,今天就不打扰鹿老哥了,您要是遇上啥问题,困难,组织上能帮上忙的,直接来找特保就好!回头有机会,我们再去厂里参观。” “好好,一定要来啊!我到时候叫厨子整一桌杀猪菜,好好招待一下你们!” 一顿热情地寒暄后,邓子迪恋恋不舍地从鹿蜀身边离开。 “他刚刚动了杀意。”坐回车里,井生看了看邓子迪的脸:“虽然只有一瞬间,强度也不大。” “我上去就握他的手,他能不想杀我吗?” 邓子迪伸出刚刚和鹿蜀握手的右手,左手掐住手腕,轻轻一扯。 一张肉色的薄膜落了下来,露出下面真正的皮肤。 “一会儿回局里化验一下,要是猜的不错的话,上面应该不是兔子血。” 井生发动引擎,瞟了一眼胜券在握的邓子迪。 “我就讨厌和你们这种老阴逼打交道。” “怎么能叫老阴逼呢?这不是成海市特殊物种保护与管理局行动处情报科科长邓子迪亲切慰问开元区先进个妖,劳动模范,养殖能手鹿蜀先生吗?”邓子迪嬉皮笑脸。 “目前来看,鹿蜀说的都是实话,可说的全是实话恰恰证明这事儿是他精心预谋的。” “汸水和白玉水库关系着成海很大一部分的生活工业用水,这事儿往大了闹,老马可顶不住第二次的。” 井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车开上国道,准备打道回府。 “打个电话给妃纪他们,看看档案室那边有没有鹿蜀的详细档案,他应该和peta的事没关系,但是也不能完全保证。等到了局里烛龙的报告应该也出了,也能佐证一些我的猜测。” “成。” 邓子迪摇下车窗,让窗外闯进来的凉风为自己的大脑降温。 最近在搞毕业论文,20号后恢复双更,各位抱歉 第38章 好与坏 第40章 好与坏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綮之东。” 特保系统内的人士总是或多或少地听说过烛龙的大名。 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提交申请,烛龙就会分出空闲的透镜对目标进行观测,出具详尽的信息观测报告。 可因为烛龙极高的保密等级,哪怕烛龙系统的使用已经成了特保员工的必修课,还是很少有人能说清楚烛龙到底是一个人、一台机器、一件宝物、又或是一个组织。 无论如何,烛龙都是守护乾夏人道最坚实的一面盾牌,一双眼睛。 邓子迪回到分局后直奔办公室。 “拿报告?”坐在电脑前办公的马一楼抬头看了看冲进来的邓子迪,将已经打印好的报告递给邓子迪。 ----------------- 报告编号:c382 负责人:一目五先生 扫描目标:东经xxx.xxxx,xx.xxxx 扫描结果:信息扰动幅度微弱,怪谈孕育概率低。 操作员意见:虽然信息扰动幅度微弱,但周围的波长和正常村镇的人道背景辐射有所区别,存在着特殊法术使用痕迹,怀疑可能存在某些具有遮掩能力的特殊物种或法术,如障目叶或杀生术。 报告日期:乾夏历2244年11月2日 ----------------- 正在邓子迪阅读报告的时候,符离也抱着一份档案跑了下来。 “邓哥,你要的档案来了!” “哦好,放着吧,我把报告看完先。” 符离把档案袋放在邓子迪方便拿到的位置,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上去,伸长了脑袋就要看邓子迪手里的报告。 “你想看?看得懂吗?” “看不懂!”符离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是还是想看看,烛龙唉!多有意思啊!” 邓子迪无语。 “唉邓哥,这鹿蜀,真的做了坏事?下午在档案室写总结的时候史大姐可是把他夸出朵花来了!” 符离把脑袋放在椅子背上,努力地理解着邓子迪手上长篇大论的报告。 “这么说吧,小符,世界上呢不是只有好事和坏事两种事情,也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邓子迪抬头,认真地看着符离:“你在我们这工作,不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会吃大亏。” “可不好的东西,不就是坏吗?” “准确的讲,其实好和坏,不是一对反义词,和好对应的是不好,和坏对应的是不坏。” 邓子迪放下报告,从档案袋里抽出鹿蜀的档案。 这份档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抬头甚至写着特保局前身特殊物种保护协会。 “不好并不意味着坏,而不坏也并不意味着好。” 档案上的鹿蜀依然在微笑。 “鹿蜀出身抱朴山,是稚川先生门下子弟的后人,二十余年前抱朴山秘境崩塌,秘境中的人和妖紧急迁出接受国家的安置。” “其中大部分都就地安置在西江省,鹿蜀就定居在隔壁的信江市,在信江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独自来到了开元。” 邓子迪对鹿蜀的过去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总结。 “抱朴山,稚川先生,是那位小仙翁?” “是啊,那事情就清楚了。”邓子迪翻了一页,开始读鹿蜀的能力:“所学法术:祛惑卷所载法术七十二种,杂应卷所载道术十六种,符法若干。” “?”符离一头雾水。 “就是说鹿蜀接受过完整的道家法术教育,并且掌握了其中大部分的技能。”邓子迪无奈,只能把自己的结论和盘托出。 “从目前的掌握的情况来看,我怀疑,或者说确信,城东的农家乐连环倒闭和闹鬼事件是鹿蜀所为。” 处理完手上工作的马一楼给自己已经泡了三道还浓得像酱油的茶杯添完水,也坐到了邓子迪身边。 “仔细说说。” “我们从国道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鬼气或者其他异常,可当地居民的农家乐和养殖基地接二连三地倒闭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背后必然有着内在的因素。” “我本来以为是城东的汸水水势过强而城东地势低洼而南倾,蓄不住财。” “可又想起来去年水木大学的杜教授发了一篇论证人道环境下风水学实用性的论文,证明风水之谈在人类居住的环境里是完全无效的。” “既然不是自然灵气条件所导致的问题,那么本来极其适合开展农家乐经营的城东会接二连三地出现意外就必然有着某股力量在驱动。” “我和井姐去城东收集了一下信息,发现城东闹鬼的说法甚嚣尘上。” “而最初的见鬼者孙大树拒绝了试图向他取经的我们,甚至连给钱都不肯要。并且我注意到孙大树在大批量地制作西江特产茄子干。” “而西江人聚集得并不多的开元区,鹿蜀的存在就格外地扎眼了。” 邓子迪摊了摊手:“所以我就打了个申请让烛龙扫一下,这谣言流传这么多年,对人道信息的扰动是必然存在的,如果不存在,就证明有人在专门驱散。” “然后我就不出所料地在城东的荒地里遇上了鹿蜀,他正在杀兔子,我估计是在用血祭的方式对城东的人道信息进行混乱和安抚,避免成型怪谈的出现,兔子只不过是掩护罢了。这血祭应该维持了有一段时间了,城东那片荒地草能长成这样多半也是血祭的功劳。” 马一楼微微颔首:“我清楚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好了。” “所以……接下来要去把鹿蜀抓起来?” 符离举手提问。 “不不不,我们不抓人。” 邓子迪摇了摇手指。 “他干了坏事,我们是特保局,把他抓起来不就好了?” “这就是我前面讲的那个问题了,一方面目前还不清楚鹿蜀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我们所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对他定罪。”邓子迪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材料:“况且,鹿蜀手下有十几只妖怪在跟着他做事,无论是纳税还是检查都很配合,也是开元区灵气使用注册的带头妖,我们没法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抓起来,总不能学满朝的练气士,看谁不爽就逮起来,那不就乱了套?” 第39章 方法 第41章 方法 鹿蜀干了坏事,却不能直接把他抓起来。 这个有些矛盾的结果让兴冲冲地准备去打架的符离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两个。”邓子迪举起两根手指,一左一右竖在符离面前:“首先,我们要解决困扰城东百姓的问题,让旅游开发能够顺利进行;其次,我们要搞清楚鹿蜀这样做的目的,确保他不会进一步危害社会,危害开元百姓。” 每说一条,他就收起一根手指。 “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就是城东这块土地的问题,我们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城东开农家乐。” “我明白了!”符离眼前一亮:“现在去城东开一家农家乐,要是他继续来捣乱,那就刚好把他抓住,要是他不来了,那城东的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唉,孺子可教也!”邓子迪满意地揉了一下符离的头。 “但是……”符离拨开某条板凳的手,看向了一旁看材料的马一楼:“这个农家乐谁来开呢?” “自然不能是我们自己去开,工作还做不做了?”马一楼见符离看自己,放下手里的材料,端起茶喝了一口。 “鹿蜀的事是小事,接下来得进山处理山里妖村的事儿,这才是得赶紧解决的大事。农家乐可以开,但是不能我们自己亲自出面。”马一楼沉吟一会儿:“这样好了,邓子迪你直接去联系鹿蜀,就以工作组的名义和他合伙投资农家乐和水果花卉种植基地,用来安置流窜的妖怪。我们出资,他出人力和技术。” “就用这招试他一试。” “妖村?”符离注意到了陌生的名词:“妖怪住的村子吗?”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没法说完,明天就进山,到时候车上跟你说。” 马一楼喝干茶杯里最后一口茶,又拿起一份材料开始看。 “我加会儿班,你要不值班就先下班吧。” “今天史姐值班。” 符离走到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排班表。 “那就去吃饭吧,叫井生帮我拿份饭。” 马一楼没再管离开的符离,继续埋头于文件的海洋中。 ----------------- 在市局宿舍住的那几天,本就相当热爱睡觉的燕其羽更加兽性大发——从一天睡十二个小时进化到了像树懒一样一天睡二十个小时。 符离也问过燕其羽,说你这么小一只哪来的这么多觉睡? 燕其羽思索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可能也快化形了,马上就要神功大成取回风伯神力把某只整天揉搓她的混蛋狐狸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然后被符离抓起来一顿狂搓。 可一到开元,这只快被符离当成解压球的麻团子突然间变得精神奕奕,每天吃饭睡觉咬符离,天不亮就飞出去兜风并美其名曰锻炼。 “你不是要化形吗?”妃纪拿燕其羽的豪言壮语取笑她。 燕其羽理直气壮:“这次感觉不太对,下次一定!” 所以符离和整理完档案的妃纪一同返回吕大姐家时,某个圆润的影子已经蹲在房檐上蓄势待发。 “邓哥好牛啊,三言两语就判断出这事儿是鹿蜀干的。”符离虚虚看着半空,仿佛那里的空气就是邓子迪骚气的脸。 “他是特保的老人了,特保局还是协会的时候他就在了,一直和井生姐搭档,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妃纪抱着文件走在符离身边:“来,这个给你,史大姐给我的!” 妃纪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橙红莹润的地瓜干,递给符离。 “大姐让我分一包给你,可甜了!” 符离正要伸手接过,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空中疾驰而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地瓜干。 可比某个“强盗”更快的是符离的手。 绿化带中蔓生的寄生植物随着符离的手势猛地暴长,在地瓜干的上空罗织成了一面细密坚韧的绿网。 燕其羽duang地一下撞进了符离的罗网,咬了满嘴的叶子。 “你干嘛?想造反?”符离从草叶兜子里把燕其羽摘出来,捏在手里。 燕其羽一口啄在符离的手指上,可除了差点折断自己的喙外没有对符离造成任何影响。 “你们都在外面工作,我一个人好无聊……”对着符离一顿无能狂怒后,燕其羽软趴趴地在符离手里融化成了一滩。 妃纪和符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你要是答应我们,不乱跑,不乱叫,我明天就去跟大师兄打个报告,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上班。” 燕其羽连忙点头,还伸出翅膀在自己的嘴前面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妖村的问题其实昨天史姐应该有跟你们提过了。” 坐在副驾驶的马一楼手里拿着表格边填边跟符离和妃纪解释这次进山的目的。 “就是……山里的村子人越来越少,妖越来越多?” 符离特意改造了一下自己的衬衫口袋,让燕其羽可以坐在里面探出头来。 “是的,我们这次要去的大坞自然村,就是一个绝大部分居民都是妖鬼精怪的村子。” “上次人口普查的时候,大坞自然村还有一百二十多个常驻居民,可前年一次山洪,大坞本来就是建在泥石流堆积体上的村子,风险太大,村民就全都撤离到下面镇子里,最后也就没再回去了。” 井生的车兜兜转转地攀登着箕微山的腰带,妃纪出神地看着窗外箭雨般掠过的竹海。 “大坞空出来以后,一些妖怪就搬了进去,起初只是几只出来见识了人类世界繁华的小妖怪,不愿意回山里风餐露宿,又不习惯下面镇子和市里藏头露尾寄人篱下的生活,找了些空房直接鸠占鹊巢了。”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就这样住呢?我看文件里说这些妖怪都很温和,没有伤人吃人,破坏人道的行为。” 马一楼叹了口气。 “这次来的都是自己人,这话我也就私下里跟你们讲讲。” “虽然这些房子没人住了,虽然这些妖怪对人类没有危害,但是他们直接住进去,归根结底还是不合法。” “我们这次进山,其实不是随便地把他们赶出去,而是确定一下他们的情况,然后想办法去厘清大坞村这个房屋和地权的问题。” 赶完ddl了,恢复更新,前两天断更了,很对不住大家。 第40章 进村 第42章 进村 大坞在车盘镇治下,在大坞上面的行政区划是桥头村。 开元是成海最穷的区,车盘是开元最边远的镇,桥头是车盘最偏的村,而大坞则是桥头皇冠上最“灿烂”的明珠。 井生顶着薄薄的晨光从开元市区出发时,符离还抱着某种“旅行”的兴奋感。 那根创造了历史的竹鼠套子现在就静静的悬挂在在箕微山的某个角落,某种程度上讲这片绵延起伏的山脉是符离来到人间界见到的第一件事物。 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从未见过的雄壮高山就被某只凶恶的兔子抓下了山。 井生斜着眼睛撇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开车。 符离像是被什么掠食者盯上了一般,打了个哆嗦,赶紧压下心中的腹诽。 可这样的兴奋很快就被旅途的无聊所消磨,越是往山里走道路就越是崎岖,信号也时好时坏。 车窗外飞速逃开的从房屋变成河滩,再变成山体和浪潮般的竹海。 车轮碾过的道路也从平整干净的高速和国道,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最后甚至变成了用石头垫着土坑的土路。 而在路况恶化的过程中,井生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减速。 前排的马一楼闭上了眼睛——大师兄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舍去自己的皮囊化身灵体以免疫某些物理上的影响,比如现在井生狂野的车技。 而坐在符离身旁的妃纪一上车就开始假死,现在时不时随着车尾的摆动撞在符离身上。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为这时不时的身体接触而羞红了脸,可现在他只后悔没有跟妃纪学一下这龟息闭气的法门。 某条可能会很享受这趟旅程的板凳精此刻正苦哈哈地在跟城东的农户们做工作,拉着村民们一起投资农家乐。 符离只能颤抖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已经头晕眼花的燕其羽。 燕其羽:(???) 符离:(′?皿?`) 正当符离揉捏着燕其羽以避免自己当场发出尖叫的时候,驾驶座上的井生系紧了安全带。 “坐稳了,我加速一下。”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一大一小两个声音随着皮卡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奔跑的颠簸而上下起伏,响遏行云。 吓得野猪逃窜,鸟雀乱飞,连上山来砍柴的大爷都差点一刀砍在手上。 从此,箕微山的人和兽都流传着山上有个会唱约德尔山歌的怪物的传说。 ----------------- 在井生停稳了车子后,符离脚步稳健地走下了后座,手里提着昏死过去的燕其羽。 你要问他为什么这么从容? 答案是在尖叫了五分钟后这只笨狐狸才想起来可以想办法用自己的天赋来减少小皮卡这堪称宇宙穿梭机的机动。 在把心神覆盖在皮卡周围的土地和植被上后,如潮水一般的信息向他的识海中涌来。 由泥土、岩石、沙砾、植物还有真菌组成的一张大网忠实地将周身三米内的一切回报给他,让这方寸之地犹如掌心。 视角脱离了自己的第一人称后,区区晕车自然是不算什么了。 可走了两步后,符离yue地一声吐了出来。 识海干涸所带来的眩晕与太阳穴强烈的刺痛接连撞进了他的大脑,让他感到天旋地转。 “心神消耗过度了是吧?”马一楼从副驾驶前摸出一瓶浅绿色的饮料,递给符离:“给,补脑的。” “想到这种办法挺不错,但怎么保持对周围观察的同时还能减少消耗,还需要学习,回头来找我,我给你补补课。” “谢谢大师兄。”符离接过心神补剂,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强烈的苦涩味带着青草香一下子冲进了他的鼻腔,仿佛热刀切黄油一般斩开了笼罩在识海中的那层迷雾,让灵台重现清朗。 带着些许颗粒感的液体滑过口腔后便归于无形,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抚平了仍然在不停跳动的血管。 “以后对天赋和法术开发有啥想法,别自个儿瞎想,跟师兄说,局里都有资料的,能少走很多弯路。”马一楼拍拍符离的肩膀,走到车后拿东西。 井生照例把妃纪搬运下车,轻点人中唤醒这“睡美人”。 “我们……到大坞了?” 妃纪迷迷糊糊地发问。 “还没有,下车了还得走一段路。”马一楼左手行李箱右手公文包,从车后走来。 “为啥不直接开过去呢?” “机动车的噪声和蕴含的人道气息会让村子里没见过人类的妖怪害怕的。”马一楼放下行李箱,伸手松了松领带,而领带之上的人头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猴脑。 虽然变成了猴型,可猴子眉眼间的气质和五官分明和大师兄的人型一模一样——尤其是眼眶周围那圈深些的毛发,和大师兄的黑眼圈一模一样。 “都把人型收了吧,我们用妖身过去。” 妃纪伸手拉开了背上的拉链,八条蛛腿轻伸而出,在身后舒展了一下。 -小妃要是去漫展cos刀锋女王都不用带道具的。 符离心里想着不着边际的念头,用狐爪揉了揉自己的脸,这些天来保持着人身工作,一下子变回狐型还有些不习惯。 从把尾巴从裤子后面预留的空洞解放出去,符离整理了一下被毛发顶得有些散乱的衣服,好奇地看向井生——大师兄是水猴子,没什么奇怪的;妃纪和自己还没化形就认识了,妖身比人身还熟;可关于井生的原身,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家都听说井生是兔妖,可没人相信一只兔妖这么能打,而蟾宫秘境至今还没出现,显然她也不可能是玉兔。 井生冲满脸好奇的符离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的小包里拿了个发箍,戴在头上。 发箍上顶着两个白色的兔子耳朵。 “井姐,你就这样?” 符离瞠目结舌。 “是啊,我就这样。”不管多冷淡的脸带着这样的兔子头饰都严肃不起来,井生的杀气也阻挡不了符离的好奇心。 “不会被人看出来吗?” 井生猛地一握拳。 “看出来的,打死了,就没人看出来了。” 报了西部计划,希望能入选。 第41章 大坞 第43章 大坞 这箕微山里的路,在起初的时候不过是人兽踩踏来往踏出的林间小路。 后来山里有了人,有了村子,人便商量着要修条路。 村子里的男人们便找了个农闲的时节,用石头和锤子一点点地在山上凿开了一条苍黄的腰带。 村里的人下山,山下的人进村,都方便了许多。 每天有山下的菜贩骑着摩托载着些山上没有的肉食蔬菜上山,又载着山上人家的收获离去。 后来大坞的人们商量着要再出钱出力,把已经老旧不堪的土路浇上水泥。 土路毕竟是为了人和牛行走而修建,未曾想过十数年后会有名叫汽车的东西吼叫着冲上山来。 符离就这样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山上的路弯弯曲曲地前进,路上的妖也就跌跌撞撞地走。 山路总是看起来近,走起来远。 下车时马一楼说离大坞直线距离不到500米了,可却没说这500米要绕多少个山岗。 好在四妖都不是凡人,不会因为这点路途而腰酸背痛。 符离饶有兴致地望着谷中密布的竹林,密密麻麻的毛竹长在接近45度的坡上,每一颗毛竹都在尽力向上伸展,抢夺着有限的阳光。 风轻拂过谷间,汇聚成竹林的声音。 他们在向符离问好。 符离心念一动,将甲木之精和己土之精微微催动。 在市局里测试的时候,测试场里只有几根草叶和一盆半死不活的盆栽。 可当所呼唤的对象从一根草,一盆花,换做一片山峦时,情况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符离没有不自量力地要去命令草木与土石做那改易山峦的大动作,只是对山间的一切轻声说了一句:“你们好。” 山谷中没有风,可竹叶中响动着的浪涛却涌了上来,拍碎在山崖上,化作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在簌簌的响动中,竹林在说:“你好!你好!” 当符离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风从山顶又掠过他的耳边:“且前去,且前去!” 符离顺着风的方向抬头望去,此时四妖正越过了一道低矮的山岗。 一座赤红色色的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符离的视野。 “到了,这就是大坞。”一路上暗自注意着符离的马一楼见他此刻回过神来,开口解释到。 符离没有说话,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人类的建筑,成海也算是乾夏有数的几个大城市之一,可如眼前的大坞村一般的聚落却只在梦里见过。 屋檐,窗棂,墙壁,道路。 村里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艳丽的赤红。 走近些看才发觉,这如血似火的颜色,竟然是细密地攀爬在建筑和路面上的藤蔓与叶片。 某种不知名的植物将自己的身躯不断地延伸,扩展,直至将整座村落包容了进去。 再走近些,已经能看到村子里四处活动着的妖怪。 村里离大路最近的一栋房子带着一个小小的露台,而露台上竟有一只大青蛙在做竹篾。 只见有半只蛙大的柴刀被他用腿固定住,手上飞快地将竹条顺着纹理撞在刀刃上,没几下便破出了好几片长度整齐薄厚均匀的竹篾。 想来是因为青蛙的体型不方便握刀,就想出来了这样的办法处理竹条。 “你在做什么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青蛙背后响起。 “在做竹篾啊!” 大青蛙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可不,我是村里手最巧的几个妖了!” “好厉害哦!” 那个声音配合地发出赞叹。 可大青蛙终于感觉到了不对,转过头却看到八支明晃晃的蛛腿正支在自己背后。 再抬头一看,蛛妖的背后是三个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的人物,尤其是那个带着兔耳的人类,眼神里的血腥气浓得都化不开了!手上要是没有几千几万的妖命他直接改名叫癞蛤蟆。 大青蛙毫不犹豫,两眼一闭双脚一蹬,当场昏死过去。 “怎么办,他晕倒了,我还想问问他村子里有没有能管事的妖呢!” 妃纪站起来,让马一楼拿主意。 “我本来只是打算找个妖进村里通报一声,叫我们的联络人过来。”马一楼扶额叹气,“本来不想闹这么大的。”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一个低沉雄壮的声音从露台外传来。 比声音来得更快的,是它主人强健有力的步伐和躯体。 只见一只毛色如红叶般斑斓灿烂的猛虎带着强烈的存在感与霸气步入露台。 仿佛这不是一处乡间寻常的晾晒露台,而是万众瞩目的拳台。 “介绍一下,这位是南山君,你们叫他老南或者山君都行。” 马一楼本来就瘦,站在南山君身边看起来就更显得有些干巴。 南山君沉默地看着符离和妃纪,而符离和妃纪被山君的气概所摄,也不敢动。 正当符离背上的毛都快竖起来的时候,南山君从口袋里掏了一副眼镜出来,戴在脸上。 “年纪大了视力还是不太行啊。” 老气的黑框眼镜一戴,南山君身上雄壮霸道的气质瞬间消失于无形,看起来反而不像是山间猛虎,更像是带着老花镜的人类阿伯。 井生看起来和南山君似乎是老相识,早就自顾自地去边上看风景。 而南山君则把昏死过去的大青蛙抱回屋内,又拎着几把歪歪扭扭的竹椅出来。 “老马,麻烦你了,这么大老远地跑进山里来。”几妖在露台上随意地坐下,南山君诚恳地对马一楼表示了感谢。 不一会儿,几只小妖顶着木盘拿着家伙从露台外走来,在几妖中间摆下了一张小几,放上了瓜子花生和零食干果。 “这是村里的妖自己做的吗?” 符离小心翼翼地发问。 “淘宝买的。” 南山君伸出大手,捏起一个花生丢进嘴里。 看着南山君嘴里狰狞的獠牙和血红的舌头,符离还是不由得有些小腿打颤。 “符离,不用这么怕老南的,他只是看着凶罢了。”马一楼笑嘻嘻地拍拍南山君的肩膀,“老南早些年从秘境里出来,在外面生活了老长一段时间,现在回山里来养老而已。” “小狐狸,你猜猜我在外面干的什么?” 南山君对着符离咧嘴一笑,可这温和的笑容配合着血盆大口还是让狐不寒而栗。 “您……您是杀手?” “错啦!”南山君伸出爪子揉了一下符离的头:“我是做软件开发的,赚够了钱就回来隐居了。” 为了赶13号的更新先发半成品,后半部分一会儿补 第42章 南山君和红叶村 第44章 南山君和红叶村 在真正认识马一楼之前,符离只听说过这位大师兄是个超级加班狂,曾经有过连续加班64个小时把自己的肉身熬死又用操尸术拉起来继续工作的震撼记录。 可真正和马一楼朝夕相处,一同工作后,符离才发现马一楼最神鬼莫测的还得是他深不可测的人际关系网。 大家都说邓子迪的前女友遍布江南省每一个市县,可没有人知道马一楼到底能在多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自己的老朋友。 眼前正在哈哈大笑着拿马一楼过去的糗事开玩笑的南山君,毫无疑问就是马一楼无数老朋友之一。 “所以,目前村子里的情况如何?” 马一楼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南山君。 “不太好。”南山君叹了口气。“总共30来只妖,化去横骨的不到一半,化形的就更少了。” “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妖怪,化形都化不好,更别提去人类的社会里生活了。” “山君,那这个村子是怎么聚集起来的呢?” 符离从果盘里捡了个干果丢进嘴里,焦糖味儿的。 “我前些年在大厂里卷kpi卷得有些麻,想着说回山里来休息两年,就在成海外面随便找了个山头住下。” “每天晒晒太阳,偶尔去抓点黄麂啊野猪啊打打牙祭,生活也算自由。” “在山上乱逛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边的村子里已经搬空了,就挑了间空房住。” “一开始村子里只有我一个妖,这些小妖怪看到我全都躲得远远的。” “结果后来看我不吃妖,就渐渐地有妖跑来找我,要拥立我当山大王,建妖国立妖寨。” “妖寨?” “害,这些小妖怪都是近30年来才开灵智的,能有啥见识?就这点还是偷看老乡家电视里的西游记学来的,说是要拥我当大王,抓取经人吃肉,大家一起长生不老。” 南山君抬手给座上的四妖添了一圈茶,符离很难想象这萝卜粗的虎爪怎么能这么轻盈地捏起薄薄的白瓷茶杯的。 “都2244年了,哪来的取经人?我觉着这也不是个办法,就开始教他们一些修炼和生活的常识,慢慢地慢慢地,村子里就住上了这么多妖。” “村里这些妖在山上打不过强的妖怪,又没有能力在山下过人类的生活,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村子里找个地方住下,勉强度日。” “老马,你也懂我的,我这辈子不撒谎,这村子确实都是一群老弱病残。” 南山君的脸上露出一丝生动的凄苦,仿佛马一楼不答应他当场就要哭出来。 “别别别,你别给我来这套,恶心,恶心啊!” 马一楼实在看不下去这张虎脸挤出的楚楚可怜,连忙把南山君推开。 “我不是来剿灭你们的,也不打算把你们从村子里赶出去,这次来主要是要解决一个地权和产权的问题。” 马一楼揉了揉眉心。 南山君啥都好,就是太不着调了。 “归根结底,虽然大坞村的村民都不在山上住了,可名义上这片山和这块土地,土地上的房屋,使用权都还在他们手里,所以你们直接住进来的行为很显然是违法的。” “那我也不知道啊,都荒成这样了,我来的时候这些藤蔓都长得到处都是了。” 南山君也很委屈。 “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上面的意思其实是说,让我们来看看你们的情况,需不需要帮忙。”马一楼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市政府给大坞村的村民在下面的镇子里都安排了安置房,大坞村也就空出来了。” “老南你也算是在局里的编外人员,大家内外都熟悉,所以上面决定让你们这儿做个试点,试试看妖怪能不能自己管理好妖怪,让村子继续稳定运行发展下去。” “妖和人,对乾夏其实是一样重要的。” 马一楼注视着南山君的眼睛,把文件递到他面前。 “只要遵纪守法,不去破坏秩序,哪怕没法做到什么突出的贡献,其实也算是为人道的繁荣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努力。” “你在这份材料上签字,你们这个村子就算是被国家所承认了,村子里住的妖也能拿到合法身份,回头联系电网的人还能给山上送电。” 南山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定定地看着这张轻如鸿毛的白纸。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我跑进山里来的本意是休息一段时间,躲个清静,没想到麻烦事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良久,他接过文件,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我信任你,老马,别让我失望。” 文件上本就盖好的红色印章在南山君签下名字后亮起了柔和的金光,一阵肉眼无法察觉但切实存在的波动以文件为中心荡漾开来,融入周围的群山。 “说起来,老南,文件上说是可以让你们自己决定村子的名字,可以沿用之前的叫法,也可以起一个新的,你有想法吗?” “我那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当时感觉这些红叶开得旺极了,很配我的毛色。”南山君回头望着攀附在村子里的漫山红叶。 “……不如就叫木叶村吧。” “……” 露台上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连蹲在边上拿竹条编小兔子玩的井生都投来了目光。 “老南,你认真的吗?” “木叶村不好吗?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南山君双爪飞快地结印:“老帅了!” “好,很好,那村子的名字就叫红叶村了。” 马一楼懒得管这只脱线的大老虎,自顾自地在文件上写上了新的村名。 “老马,别啊,我可喜欢火x忍者了!” 打断了南山君胡搅蛮缠动作的是醒来的大青蛙,它颤颤巍巍地从二楼走下来,看到和南山君围坐在一起的其他三妖一下子又要抽过去。 好在南山君一个箭步把大青蛙抢下来,给他注入了些许妖力,维持住大青蛙的意识。 “大……大大大王,这些妖是哪来的,面色不善啊!” 悠悠转醒的大青蛙连忙抓住南山君的胳膊,生怕他中了奸邪之计。 第43章 瓦猫和火丁 第45章 瓦猫和火丁 “他们是山下来的工作组,来村里帮忙的。” 南山君扒拉了一下挂在胳膊上的大青蛙,试图让他别黏在自己身上,丢不起这妖。 “山下的人能有好人吗!上次小六带着竹编下山换钱,差点被人骗去卖了!” 大青蛙的态度很坚决,仿佛自己是那个忠心死谏铁骨铮铮的诤臣,而南山君就是听信了小人谗言的无道昏君——你看,狐妖都来了,还说不是被迷了心神? “那是运气不好遇到骗子了,这位是我多年老友,不会骗人的!” 南山君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他把大青蛙放下来,又把刚刚签好的文件递给大青蛙。 “你看,有文件的,我们村子以后就有名字了!” 大青蛙将信将疑地接过文件,左看右看,得出了一个结论:“看不懂。” “笨死了!”南山君抢过文件掉了个个儿,又塞回大青蛙手里:“拿倒了都不知道!” 一旁憋笑的妃纪用手捂着嘴,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青蛙也不管是不是被取笑了,看文件上确实有南山君的名字,高兴得直傻乐。 ----------------- 让南山君签了协议只是工作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工作组的几妖。 首先是确定村里的妖口数量和灵气环境。 马一楼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掏出了几块零件,捣鼓了两下就拼成了一台样子古怪的仪器。 “我和井生上山去采集数据,村里的妖口登记就拜托你们两个了。”马一楼还在这儿叮嘱两个新人,背着仪器的井生已经径直走向了山坡。见井生脚步不停,他也只能赶忙追上去,远远地给符离留下一句话:“有啥事儿找南山君,叫他帮忙就行!” 符离手里端着笔记本,妃纪拿着个人灵气痕迹记录仪,和南山君面面相觑。 马一楼一走,一种莫名的尴尬陡然出现在三妖中间,仿佛被抽干了水的河流暴露出满是污泥和垃圾的河床。 河床上三只鱼在无助地开合着嘴巴。 “你们……是二次元吗?” “?” 南山君打破沉默的发问让空气中的尴尬更加浓郁,而不常上网的妃纪更是满脑袋问号。 符离感觉河床上的自己正在被大火收汁 “二次元是什么?” “呃……二次元就是人类在互联网上的一种文化,漫画小说动画片啥的。”符离连忙给一头雾水的妃纪解释。 刚才南山君提议要给村子起名叫木叶村时,他就在南山君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和自家老祖宗雷同的诡异气质,而南山君两眼放光地注视着自己问出你是不是二次元时符离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核弹的正面轰炸,全身上下上亿个细胞开始飞快地分裂和变异。 上一秒的符离飞快地因为尴尬而死去,这一秒的符离还需要面对南山君的第二击。 南山君伸出巨爪使劲地拍了拍符离的肩膀,盛赞道:“小伙子你很懂嘛!” “略懂,略懂。”符离额角的汗都快流出来了,好在妃纪迅速地对眼前诡异的情况做出了判断,并决定继续自己的工作。 “山君,走吧!我们去把村里的妖召集起来做一下登记。” 提到正事,南山君表情里的一丝宅味迅速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威严霸道的村长南山君。 “召集起来不现实,毕竟我不是真的村长,这些妖怪们也不一定听我的,要叫他们安静地聚在一起开会登记怕是比登天还难。”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带着你们一家一家走访好了,还能对村里妖的生活环境有一个比较直接的了解。” 符离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 最先接受登记的自然是几妖身旁的大青蛙。 “姓名?” “青池!” “年龄?” “不知道!” “呃……那你记事以来过了几个夏天了?” 大青蛙掰着脚蹼数了半天,犹犹豫豫地报出了数字。 “九个!” “那就算九岁好了,来,把脚放到这个上面,驱动自己的妖力。” 随着一阵光华闪动,妃纪手里的机器吱吱呀呀地吐出了一张单子,妃纪拿起单子飞快地扫了两眼。 “启灵级妖力,偏水行木行。” 符离飞快地在电脑上把青池的数据录入,而后一张白色的小卡片就从接着的一个小黑盒中吐了出来。 “给,你的身份证,凭证每个月可以领一些生活物资,感觉差不多能化形了还能去镇上申请化形课程和护法。” “这上面记录了你的妖力波动特征,以后使用妖力要记得打报告。” 把身份证递给满脸迷茫的青池,一次简单的妖口登记就算完成了。 “大王,这东西有啥用啊?”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每个月能领些粮油就算有好处了!”南山君拍了一下青池的头,把身份证塞进他手里。“还有,别叫我大王!” “好的大王,以后不叫你大王了。”青池平白无故又挨一下打,可他虽然不懂,但还是知道白领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能有几次呢? 收好了身份证后青池又苦口婆心地劝南山君:“大王,你整天说我笨,说我笨也就算了,还喜欢打我,那不是越打越笨?” “他奶奶的,这不是鞭策你吗?”南山君吹胡子瞪眼:“你这种水平在村子里都算名列前茅了,我不盼着你有用点还能指望谁?” 是的,就像南山君所说的那样,青池这种能认识自己名字,说话不颠三倒四的妖怪,在红叶村已经算是响当当的高智商高水平人才了。 青池隔壁的屋子里住着瓦猫,瓦猫下雨时住屋檐出太阳住屋里,每隔三天要在家里生火造饭燃起些炊烟,瓦猫自己自然是不吃饭的,这些饭就便宜了隔壁的青池和其他妖怪。 这些炊烟是瓦猫的合租室友火丁的食物。生活在烟囱里的火丁在大坞村最后一个人类离开后只能靠着瓦猫时不时的小灶来维持生命。 瓦猫是在山下打过工的妖怪,自己有着身份证,符离只需要帮他更新一下数据就行。 一团昏黄光芒组成的火丁不会说话,只能靠着闪光点颜色和亮度来表达模糊的意思,最后研究了半天只能附在符离身上,借用符离的身体来登记稀薄的妖力。 第44章 驻村 第46章 驻村 对于进山的特保四人而言,发现火丁算是意外之喜。 自从三十年前秘境中的灵气开始回归人间界后,各种各样的妖鬼精怪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的注视中。 被当做无稽之谈的志怪小说与狐鬼故事成为了现实的侧面,学者们一头钻进“闲书”“杂笔”之中寻找着任何可以作为情报的信息。 可出乎研究者意料的是,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外,一大批新生的,从未被任何典籍记载过的特殊物种也逐渐得到了各界的关注。 火丁这样诞生过程与生活环境都与人类行为息息相关的妖怪,就是新生妖怪中很大的一部分。 符离录下来火丁的灵气波动和组成结构,和资料库里的信息进行对比。 “火丁以炊烟为食,2215年在燕赵省首次被发现。对炊烟的摄入本质上是为了获取火相的人道气息,被归类为乙类人基生物。” 放下笔记本,符离扭头看着飘在边上的火丁。 “回头我跟局里申请一个特制发烟器,到了以后瓦猫大哥就不用想办法弄饭菜,还找人来吃饭了。” 火丁轻快地闪烁了一下,绕着符离飘了一圈,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顺着空隙钻进符离的鼻子。 “哇,好辣!怎么是小炒肉的味道!” 一旁的妃纪闻了闻,猛地打了个喷嚏。 “我不会做别的,只有小炒肉勉强能算个菜。”猫脸上顶着两片锃亮中分的瓦猫蹲在一边瓮声瓮气地回答,“唉,小狐狸,你问问你们领导,发烟器能不能配点不同的味儿,火丁享了口福,我能闻闻也好。” “小事儿,到时候加一个自定义功能,想闻满汉全席都行!” “那就好,这家伙这些年一年比一年衰弱,刚认识他的时候还能说两句话,现在只能搁那瞎闪了。”瓦猫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想办法给他整点吃的,不管是自己做也好,还是在村子里召集大家一起吃大锅饭,可火丁就是怎么也不见好。” “想帮他搬家去山下,可现在镇子里谁家还有烟囱?”瓦猫的表情写满了落寞。 “说起来,瓦猫大哥是怎么认识的火丁?” 瓦猫指了指身后房顶的烟囱:“看到没?烟囱顶上有两块瓦,我之前就住那。” 符离把登记好信息的身份证还给瓦猫,收起设备和妃纪去往下一户“村民”家。 村中央的水井是鲶鱼精一家的住处,早年间丢进井里的鲶鱼成了精,也成了家,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人来把水井挖开放他们出去。 水井边的三层小楼住了六户妖怪,住房檐的蝙蝠和住门廊的燕子闹着不和,燕子时常抗议蝙蝠半夜乱跑扰人清梦,蝙蝠也跟符离举报燕子大清早叽叽喳喳坏事做尽。 住在后院的封豕嫌灶台里的钩注防水措施做得不好,老是有水漏到院子里来搞得满地泥巴。 钩注也委屈啊,他还嫌这灶台年久失修住着不舒坦,谁让村子里火气最旺的灶台在瓦猫家,瓦猫又不肯让他搬过去,说是要经常开火,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屁事多的封豕当室友。 跟封豕合租在院子里的老鸡也找到符离,抗议村子里没有能嚼舌头的妇女,她的八卦之心熄灭多年实在是心痒难耐,希望能帮她搬家到山下镇子里去,不跟这群没意思的妖怪住了。 小楼的“主人”却是一条白玉般莹润的绕柱大蛇,本是这户人家的保家蛇,原主人举家迁到山下后没带上她,这家蛇便以主人自居,还招揽了这一大帮子“住户”。 原主人姓乔,这大蛇也便跟着一起姓乔,让符离叫她乔大姐。 见到符离来,乔大姐像是得了救兵似的,赶忙要符离帮忙。 “您别急,怎么回事儿?慢慢说,我们来就是来帮忙的!”符离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只能先按着培训手册上教的办法安抚老乡。 “要命的事,急的很,你快来就知道了!” 见乔大姐蛇脸上的焦急不似做伪,符离只得把电脑交给妃纪,让妃纪继续登记这家里的妖怪们的信息。 拉着符离进了自己房间,还没等符离看清屋内陈设,乔大姐便一下子缠了上来。 “哎呦小狐狸长得这么可爱一定是要妈妈亲亲了是不是!” 等楼下和封豕喝茶聊天的南山君听到楼上传来的扭曲淫笑和符离伴着恐惧的尖叫再冲到二楼时,只看到一只眼里冒着爱心的大蛇被木质家具上突兀生长出来的藤条捆成了个蛇球,而符离则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见南山君进来,符离才像见到救星似的扑了上去,抱住南山君的胳膊不放。 “山君,她……她要吃了我!” 南山君捂着脸,没眼看这惨烈的现场。 “享受每一刻吧,咦hihihiihihi!” 被牢牢捆住的乔大姐还在奋力地蹦跶,试图靠近符离。 “小狐狸,其实我们村之前也有狐妖的。”南山君的表情沉重而慨叹。 符离吓得一哆嗦,没有问那些狐妖后来去哪了。 南山君带着符离和完成了工作的妃纪离开乔家,一路上不住地对符离道歉,说自己一下子也忘了乔大姐有这么一个吸狐狸的爱好,是自己的疏忽,乔大姐其实是好妖,只是有点变态,回头他会好好教育乔大姐的。 ----------------- 除了乔大姐这个小插曲外,前大坞村现红叶村的妖口排查十分顺利。 全村一共43户65只妖,大多以类似乔家的形式零零散散地聚居在一起。 共同生活,互相扶持。 能住在一起的妖怪多是能彼此间起到有效帮助的妖怪,比如瓦猫和火丁住在一起可以让自己的瓦片更有光泽——就是那两片中分。蝙蝠和燕子每天早晚班出门,互相分享食物分布。 封豕需要钩注帮忙在身上涂泥,钩注需要封豕去山下带人类用过的铁锅回来当房子。 鲶鱼精为村里的大家提供用水,而村里的妖怪们也会定期给鲶鱼精投喂食物。 把村里的情况简略地和马一楼进行了报告,符离带着一点小骄傲放下了手里的材料。 此时太阳已经躲进了山峰背后,霞光被扯出缺口,暴露满天繁星。 马一楼点点头,拍了拍符离的肩膀。 “符离和妃纪的工作做得很好,对我们掌握村里的情况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接下来需要讨论一下驻村干部的人选,我们需要留一个妖在红叶村,负责具体事物的传达和协调。” 第45章 挖水井 第47章 挖水井 马一楼话音刚落,井生就光速从口袋里掏出眼罩带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到床上开始装睡。 “井姐……这不才六点多吗……到你睡觉时间了吗?” 马一楼的眉毛止不住地抽搐。 “哦。”井生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从床上爬起来,麻利地坐回椅子上:“大家都聊这么多了啊,刚刚睡着了不好意思。” 马一楼扶额长叹。 “大师兄,我留下来吧。” “嗯?小符要驻村吗?”马一楼挠了挠头,把椅子拉到符离面前,认真地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在村里做事不比在镇子里,更比不上在成海市区,我本来准备自己顶两天,等邓子迪那边忙完换他上来的,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本来也没在城里住过多久,我看这儿和青丘区别也不算太大,不打紧的!” 符离对着马一楼呵呵直乐。 本来正准备开口的妃纪没想到被符离抢了先,也把手一举:“大师兄,我也要驻村!” “你们两个小鬼也是奇怪,别人躲着不想下基层,你们倒好,自己申请起来了。”马一楼挠了挠头,“但是工作组人手有限,只能在山上留一个,其他妖得去做别的工作。” “大师兄,还是我来吧,小妃她毕竟是城里长大的,我野惯了,皮糙肉厚,这片山给我的感觉也很好。” 符离摇了摇头,脚步一闪,轻轻躲开妃纪掐过来的黑手。 蹲在符离头上睡得泪眼惺忪的燕其羽打了个哈欠,从符离头上一跃而起,扑腾了两下翅膀滑到马一楼头顶。 她用翅膀尖擦了擦脸,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个符离就是逊内,连人家妃纪想跟你待在一起都看不出来。” 符离低头不说话,还好现在是狐头,没人能看出来他有没有脸红。 妃纪恶狠狠地盯着燕其羽,恨不得化身远房亲戚捕鸟蛛一口把燕其羽咬死。 “这样好了,你们俩一人一个月,交替执勤,每个月记得写工作报告,方便交班的同事了解情况。” 最后还是马一楼拍板做了决定。 符离走完了手续,安顿好了住处,第二天一早在村口依依不舍地跟狂奔而去的小皮卡告别。 妃纪蹲在车斗里远远地跟他挥手,符离在原地拼命地蹦跳着,恨不得飞起来,好让她能看清楚些,可群山还是无情地将所有视线相阻隔。 燕其羽在符离头上磨了磨爪子,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自己胖得看不出爪型的脚趾就被符离抓住脚丢了出去。 她奋力地扑腾回符离身边,一嘴啄在符离肩膀上:“拿我撒气干什么,你自己选的留下来工作。” 符离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对着山谷念出了自己的请求。 “等他们安全到了山下,请告诉我,谢谢你们。” 得到了林间的风带来的肯定回答后,符离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他今天还得帮着改建村里的水井呢。 ----------------- 村里的用水需要保障,可鲶鱼精一家三口也不能一辈子被关在水井下,就需要有人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刚好符离专业对口,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想办法在不破坏水源的情况下把水井开宽些,好让已经长得膘肥体壮的鲶鱼精能上来。 鲶鱼精家的独苗是只眉心长了片红鳞的小鲶鱼,因为个子小,南山君找了个拴着绳子的木桶就把他捞了出来,此刻正躺在装满了水的塑料红桶里拍打着双鳍,为符离加油鼓劲。 南山君和封豕蹲在水井边用蛮力拆解着组成井壁的石块,而符离则一边催动己土之精约束井壁后暴露出来的土壤,一边以意念沟通土壤中的植物,将微量的生机持续而稳定地注入土壤中的根系,将井壁后的土壤固定。 忙活了一下午,在符离即将耗尽妖力时,井口终于被扩大到了原来的两倍大小。 南山君把井沿的最后一个缺口用石块填上,植物的根须蔓延在或黑或白的石块间,填补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空隙。 黑的石块是老水井的组成部分,而白的石块是村里有两把子力气的妖怪上午上山挖的。 有点脱力的符离坐在地上,看着艰难地把头探出水井的鲶鱼精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小狐狸。” 井口虽然扩宽了些,可对鲶鱼精来说还是显得有点纤细,南山君和封豕一左一右抓着他的鱼鳍,把鲶鱼精和鲶鱼夫人从井里刺溜一下拽出来,飞奔着跑向村后的水塘——那是鲶鱼精一家早就盯上的新家。 虽然身上被石壁擦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鲶鱼精还是远远地发出了沉闷而畅快的笑声。 听着鲶鱼精的笑声,符离也开始放声大笑。 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妖力榨得这么干净过,帮着南山君搬石头也把爪子上的毛磨掉两块,指甲都差点崩了。 浑身上下的肌肉在拼命地驱使下酸软不堪,上下丹田中空空荡荡,随着呼吸吐纳重生的每一丝新生妖力都被饥渴的全身飞快地抢去,舒缓着疲倦和疼痛。 “你疯了?” 燕其羽站在符离背后的树桩子上,啄了啄符离的脑门。 “你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肯定不会懂我在笑什么的!” 符离抬手把燕其羽抓在手里捏了两下。 当谜语人的感觉真好,符离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白老师和刘叔都那么喜欢当谜语人,他决定以后要再接再厉,抓住机会。 “哼,我又没有手!” 燕其羽白了他一眼。 ----------------- 南山君把鲶鱼精一家安顿好后回到村中,却发现符离已经枕着树桩子睡着了。 燕其羽蹲在边上蹦来蹦去,树桩子上还盘着一条白玉大蛇。 “乔大姐,你怎么在这?” 南山君这七尺大汉走起路来却是悄无声息——可能南山君和猫将军的脚底下都长了肉垫吧。 “啊!我不是,嘶,我看到小狐狸睡在野地里,嘶,过来看一下,怕他着凉了!”见南山君过来,乔大姐惊得弹了起来,连蛇语都吓出来了,连忙解释,生怕南山君误会了自己。 “没事,我懂的,乔大姐你不用急。”南山君双掌虚按,把慌乱的乔大姐安抚下来。 燕其羽蹲下蓄力,一个弹射蹦到南山君肩膀上,又跳了两下。 “我作证!乔大姐什么也没干,就是流了几滴口水!” “你这小鸟!”乔大姐脸色一红,慌忙跑回自己家。 南山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地上把符离捞起来往住处走去。 村里唯一有电有网的地方就是南山君的家,符离自然也分了一个小房间。 第46章 怎么又要上学 第48章 怎么又要上学? 南山君的小屋在村子的最高处。 村里的妖怪都觉得南山君不愧是威震箕微山的大妖,连住的地方都比别人更有气势一些。 可只有南山君自己知道,之所以选择这间冬冷夏热的小屋住来活受罪,只是因为这里地势高平地多,适合放他的光伏发电板。 把呼呼大睡的符离轻手轻脚地放回房间,南山君回卧室换了身工装,拿着扳手工具箱出去摆弄他的电网。 一进的小院里三间平房一字排开,房顶和露台上密密麻麻地放着南山君的宝贝光伏板。 燕其羽蹲在南山君脑袋上看南山君忙前忙后,叽叽喳喳地提问:“大老虎,你搞这些黑板板干什么?” “这些是用来发电的。”南山君爪中扳手不停,随口回答着燕其羽的问题:“昨天晚上的动漫好看不?电脑能亮就靠着这玩意儿发电。” “电脑要电我倒是知道,这些黑板板怎么发的电呢?” 燕其羽一头雾水。 “这个嘛,要解释就比较麻烦,你就当这些东西和妖一样会吐纳灵气,把太阳之力转化为电能就好。” 南山君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抽出一块抹布把光伏板表面的沙尘擦干净,拎着工具箱回到房间内。 燕其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南山君的房间里满是电子设备,角落里的电脑桌下像盘丝洞似的缠绕着粗等不一大小各异的数据线和电源线。 燕其羽早早地蹲在了电脑桌前等着南山君给她放动漫,见南山君迟迟不来,小麻团子叽叽喳喳地抗议:“大老虎!再慢点异世界暴白叔叔就要播完了!” “小麻雀别急,我拿瓶雪碧。”南山君从小冰箱里摸出一瓶小瓶雪碧,嘎吱一声坐回电脑桌前,拿纸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拿瓶盖给燕其羽倒了一杯。 一口将杯中雪碧饮尽,南山君舒坦地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将一整天工作劳动所积攒下来的疲惫尽数释放了出去。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身下的老椅子发出了更大的呻吟,伸手按开了燕其羽想看的动画,自己则拿起手机看消息。 当头第一条就是马一楼发来的语音。 -老马识途:【 36''''巛】 老南啊,符离在村里还好吧?这野仔有没有闯祸?你也别手软,该打该骂直接动手,哈卵没什么经验,你给他长点教训! 南山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也懒得听马一楼的嘀嘀咕咕,直接点击了转文字。 -aaa架构工程南师傅:小狐狸挺不错的,老实听话干活卖力。另外老马我求你了,别发语音了,不嫌烦吗? -老马识途:点一下听一下的事,怎么婆婆妈妈的 -aaa架构工程南师傅:先不说这个了,村里的电网什么时候才能通电?我打算跟小狐狸一起把学校开起来,给这群笨妖怪补补课,我这儿的光伏发电没法保证学校的用电,村里一些妖怪也想试着买一些家电啥的,有个准信吗? -老马识途:用电的事好办,诸葛那边在联系国家电网的同道了,三天内上山检查电网运行情况,一周内尽量给你们把电通上。 见马一楼答应的痛快,南山君默默地在心里划去了一条待办事项。 关掉和马一楼的聊天窗口,划去几条没有营养的吹水,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点进名为“动物朋友”的群聊,找到@的来源。 -九千年一遇美少女:小猫,你那是不是去了只小狐狸? -不是福瑞控:?你怎么知道的? 似乎是正在玩手机,九千年一遇美少女回复得极快。 -九千年一遇美少女:他是我小弟,你照顾着点,晚上上班吗?7=1mt -不是福瑞控:行,小狐狸挺不错的,打本的话今天有点累,先鸽了。 南山君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燕其羽时不时发出的傻笑和屏幕上搞笑的动画并不能把南山君从疑惑中拉回来。 符离怎么会认识自己多年的队友呢? 虽然当初在协会论坛上就听说这位外号九千岁的九千年一遇美少女神通广大,可深山老林里是怎么让她知道的? 总不能是算出来的吧? 南山君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 反正符离除了性子有点软外办事效率和理解能力都让他很满意,九千岁和自己也认识了很久,两个熟人之间是熟人,算是熟上加熟了。 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 大坞村——哦不,现在应该叫红叶村了。 红叶村的公用闹钟是乔大姐家的老鸡。 每天准时在凌晨六点扯起嗓子用直击灵魂的歌喉唤醒全村妖。 “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 伴着拖长了声音的鸡啼,红叶村的一天开始了。 南山君把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的燕其羽捡起来,放在窗边的小窝里,走进客厅时却发现符离正端着装满了野果的簸箕进门。 “起这么早?”南山君端着砂锅大的牙缸准备去刷牙,牙缸里鞋刷似的大刷子像刑具多过像牙刷。 “谢谢山君昨天把我带上来。昨天睡得早,今天四点多就醒了。”符离笑笑,把簸箕往前一递:“山君吃早餐吗?” “害,小事,我还能让你在地上睡觉?”南山君摆摆手,从簸箕里捞出几颗野果揣进兜里:“你哪来的这些果子?” 没等符离回答,南山君一拍脑袋:“哦,早上起来脑子不清醒,有甲木之精,山上的野果恨不得打着转来找你。” 住在南山君这儿啥都好,就是吃饭有点尴尬。 南山君生性喜欢吃生肉,三天吃一顿饭,一顿饭能吃半只羊,虽然小屋有厨房,可灶台里的蜘蛛网妃纪来了都要直呼有回家的感觉。 村里唯一会开火做饭的是瓦猫,可他也不能成天跑去找瓦猫蹭饭,只能自己上山采点野果吃。 符离叹了口气,决定把厨艺的修行加入狐生目标。 南山君刷完牙回来,从兜里摸出野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弹,颇有精卫填海的气势。 “山君,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今天啊,我们去上学。” 符离震惊:“怎么又要上学!这山里看着也没有教学条件啊?” 南山君咧嘴一笑:“这回啊,轮到你来给别人教书了!” 求点推荐票,求点龙套,龙套楼在书友圈,有兴趣参演的朋友可以去投稿! 第47章 符离教书记 第49章 符离教书记 村里的学校设在村西头的老祠堂里,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墙上模糊了面貌的神像在闭目微笑。 村民们下山的时候把祠堂里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恨不得把每一块砖都拆下来在山下原样复原,曾经香火还算旺盛的祠堂现在成了南山君上课的教室。 只有十来只妖怪上课的学校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补习班。只有南山君一个老师,见过些世面的瓦猫偶尔会来帮忙。 不分年级,更没有班级和科目之分,南山君只能想方设法教些生活常识给他们。 当南山君带着符离来到祠堂时,里面已经有好几只小家伙在追逐打闹。 蝠三家的大儿子蝠禄看起来刚熬了大夜,蔫蔫地趴在板凳上打瞌睡。 黄麂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角,四只蹄子收在身下,嘴里叼着一个水桶,桶里正是鲶鱼精家的鱼道。 鱼道看着祠堂里互相追打的升卿与山魈,快乐地拍打着双鳍。 伴随着南山君开门的响动,教室里的大小妖怪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南山君不由得扶额叹气。 来上课的妖怪主要是两个小团体,一边是村里住着的妖怪的后代,一边是山上将信将疑地来接触南山君的大妖怪。 现在已经在村子里定居的封豕,就曾是山上妖怪们的一员。 “山君早上好。”说曹操曹操到,封豕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南山君背后响起。 “大王早上好!”“老大好!”“老师早安。” 封豕的到来像是解开了某种枷锁,课室内被南山君所凝滞的空气又开始流动。 会说话的妖怪们纷纷大声地向南山君问好,仿佛喊得小声了南山君就要找他们麻烦似的。 几只松鼠和一只穿山甲在跟南山君问过好后从封豕身上蹦下来,封豕也摇晃着脑袋在教室的角落里找了个空地坐下——南山君实在是没法做出能承载封豕的凳子,只能期待着他哪天能成功化形,把这近半吨的身体缩小些。 “这位小符老师我就不多做介绍了,大家这两天就算没见过的也听说过他了。”南山君拉着符离走到讲台前:“接下来他会跟我一起上课,之前提过的分班也可以搞起来了!” “大家好,我是符离。”符离看着一双双眼睛里洋溢着的好奇与期待,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只能强撑着一口气跟这些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大些的学生们问好。 “会说话的坐到我这只手的半边,不会说话的坐到另外半边!” 南山君高高举起右手,指挥着妖怪们分组。 趁着班级里乱哄哄地换位置,他小声跟符离重复来时就说过无数遍的教学安排。 “一会儿你去带会说话的那一组,帮他们解答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教一点基本的吐纳就行。” 符离点点头,忐忑地走下讲台。 ----------------- 正如南山君在路上说的:“别怕,干就完了!” 真正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妖怪面前时,在青丘跟着贾无伤当孩子王的记忆瞬间回到了符离身上。 他随手扯了张没人坐的歪脚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笑嘻嘻地看着满脸好奇的小妖怪们。 会说话的这组除了封豕,都是村里的小妖怪,自己在家里也多少接受过一些家庭教育,这两天符离在村里忙前忙后,没少打照面。 见符离坐过来,也都嘻嘻哈哈地围上来。 “小符老师,你会教书吗?”最大胆的蝠禄凑了过来,睁着亮晶晶地眼睛问道:“我看你法力很强,还会放法术,能教我吗!” “我虽然没教过书,但是我还是被很厉害的老师教过的!”符离伸爪搓出一朵幽蓝色的狐火——玩石头和木头总是没有火的视觉效果来得好——“大家认真听,我也认真教,把我会的东西都尽量交给大家,也能成为很厉害的妖怪的!” 随着一个响指,指尖的火苗顿时绽放成了一朵鲜活的映山红。符离把花插在福禄的耳朵上,让这臭美的小蝙蝠乐得快晕过去。 “符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最是勤学好问的封豕主动出击,打断了别的小妖怪试图继续闲扯淡的尝试。“在修行的时候,要怎么才能维持灵台的清明呢?” 封豕的“先生”二字让符离心花怒放,想不到我小狐狸也有被人叫先生的一天。 他克制住自己笑出声的冲动,模仿着记忆里白泽老师的样子用沉稳而睿智的语调给封豕解释:“在修行入定,吐纳灵气的过程中杂念丛生是很正常的,所谓心猿意马,我们的心本来就时时刻刻地在跳动,产生着杂念。” “而入定的目的不是让这些杂念消失,而是不去在意他们。”符离将自己的爪子摊开,露出掌心的肉垫:“你看,现在看我的爪子上有什么?” “有毛,有肉垫,还有指甲和爪子。”封豕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一一报出。 “那现在呢?”符离又召出了一团狐火,只不过这次他往里面加入了一丝甲木之气。 本来微弱得犹如游萤的火苗猛地膨胀起来,焰心处也绽放出橘黄色的光华。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只能看到火了。” 封豕点点头,又摇摇头,很难想象一张长满了粗毛的猪脸是怎么挤出这样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的。 “所以……我要怎么忽视这些杂念呢?”封豕前肢微曲,对着符离行了一礼:“请先生教我,山君法力高强又天资纵横,我们这些血统驳杂又没什么天赋的小妖遇到的问题他反而答不太上来,还请您帮帮我。” 这下到轮到符离吃惊了,顾不得享受为人师表的快感,连忙把封豕扶起来:“只是一些简单的修炼常识而已,不必行礼的。” “对您来说是简单的修炼常识,可对我们这些化形都难的妖来讲,没有老师指点只靠自己悟,不知道要悟多久啊。” 符离一下子有些不是滋味。 且不提在学院里白泽一对一教给他的无数知识,单是青丘里那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来的课,摘出一些来放在这些没有跟脚的妖怪身上也是重要的收获。 “忽视杂念的方法很简单,就像我刚才点燃的狐火一样,在识海灵台中凝聚一个稳定的物象,用这个能代表着自己的物象去摒弃,掩盖杂念,入定就会顺利许多。” 符离收起有些轻佻的态度,认真地给封豕解释了入定和凝聚心像的技巧,让封豕直呼受用无穷。 其他小妖怪们大多也若有所思,各有各的收获。 第48章 家访 第50章 家访 符离初次当老师的沾沾自喜很快就被学生们层出不穷的问题和好奇心所击破。 像封豕这样说话有条理,懂一些人情世故,甚至从书上学了些礼仪的妖怪在红叶村已经算高级知识分子了。 努力地从一大堆诸如 “老师,能不能教我用屁股喷火?” “穿山甲他抢我的花!” “老师老师我昨天梦到吃肉,能不能把肉从梦里拿出来?”的问题中挣扎出来,符离精疲力竭地坐在祠堂门口的石墩子上目送着学生们欢天喜地地回家。 南山君也送走了山上来的学生,一屁股坐在符离边上,递了个茶缸过来。 “喝茶?” 符离有点犹豫地接过了比自己头还大的茶缸——虽然在南山君爪子里是刚刚好的茶杯,可对符离来说还是有点太大了。 “感觉怎么样?”南山君乐呵呵地喝着茶,尾巴在身后轻松地甩动着。 “感觉……还挺不错。”符离喝了一口茶,浓郁的苦涩一下子从喉头涌向鼻腔,比马一楼给的心神补剂还更甚三分。 浓茶的滋味让符离有点承受不住,整张脸皱成一团,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哇!好苦!” 南山君哈哈大笑,指了指身后的山峦:“箕微山自古产茶,这是山上的野茶树产的叶子,苦点很正常。” “那颗老树快开智了,过两年就有灵茶喝了。” 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茶,南山君把茶缸放在手边。 “和你在特保那边上课学到的东西不太一样吧?和我们秘境里的私塾书院啥的也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感觉……都不像是在教书,很多事情都是常识。” “是咯。”南山君把视线投向村子。“能住在人类社会里的妖怪要么已经化形,要么擅长幻术,大一些的城市特保还会专门开一些辅导班培训班,秘境里的妖都有各自的跟脚传承,再没人教也能靠着血脉里的知识过得不错。” “我们教这个课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成佛作祖,长生久视。”他咧嘴一笑,把嘴里嚼得稀烂的茶叶渣吐到排水渠里。“要有那本事我还窝在这吗?” “能帮着他们过好些,不用在山上朝不保夕,遇到事儿了能跟人说清楚,不至于不明不白地被杀掉。” 符离口中浓郁的苦涩茶味逐渐散开,化作了轻盈而飘扬的清甜。 他抬起茶缸,小啜了一口。 “呜呜!”叼着水桶的黄麂从祠堂里走出来,放下鱼道后轻轻地扯了扯符离的衣角。 “怎么了?” 水桶里的鱼道见符离转头,开心地扑腾了几下,努力地憋出了几个单字。 “家……爸爸!” “不急,你慢慢说,说清楚来。” 符离蹲下来,摸了摸鱼道头上的红鳞。 “饭!客人!”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鱼道又组织出三个字,伸出自己的鱼鳍努力地指向水塘的方向。 “你是说,你爸爸要请我去做客?” “嗯嗯!”鱼道拼命点头,生怕符离理解错了。 符离转头看向南山君。 “去吧去吧,还省了我一顿午饭。”南山君摆了摆手,让符离自由行动。“别收红包啊,原则错误不能犯,吃完了去村口等我,我们下午去帮电网那边勘探。” 得了南山君的首肯,符离拎起鱼道便走。 ----------------- 红叶村整体呈一个长条形,趴在这处无名的山谷中央。百年前的泥石流所留下的堆积物上一条小河流过,向下注入汸水。 纺锤型的村子上首是南山君的小屋,底端是青池的家。 纺锤的中部,泥石流中倾泻而下的土石在这里稍稍停下了脚步,垒出了一个平缓些的平台。 村里的小河也就在这里积蓄出了一个水潭,在前任村民们的拓宽和加固下变成了一个更深些的蓄水池。 鲶鱼精一家就住在这儿。 还没等走到水塘,一个圆球型的阴影出现在了符离的头顶。 “看爪!” 被燕其羽偷袭过无数次的符离头都不用抬,一伸手就擒住了袭来的小麻团子。 “终于肯起床啦?昨天看动画看到几点啊?” “饿了!”燕其羽也不挣扎,任由符离揉搓,“有吃的吗?” “吃的没有,果子倒是有两颗。” 符离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跟着自己跑了一上午的干瘪野果,塞到燕其羽嘴里。 虽然有点瘪,但好歹也是吃的,燕其羽叼着野果满意地坐在符离的口袋里,和水桶里的鱼道打招呼。 把口袋里最后一点野果塞给黄麂,符离挥挥手和奔向林子的黄麂告别。 黄麂就住在水塘后面的这片山上,也就成了鱼道的“校车”。 把被太阳晒的有些蔫的鱼道倒回水里,符离在水塘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鱼道在青色的水里旋转一下,把头探出水面吐了个泡泡,一头潜入水下。 不一会儿,平静的水面上便摇荡起波纹,一个硕大的鲶鱼头冲散满池浮萍探了出来。 修养了两日,大鲶鱼体侧被井壁刮伤的部位都好了个七七八八,新生的鱼皮和其他部位比起来有些浅。 见到坐在池边的符离,大鲶鱼似缓实快地游了过来。 靠近些符离才看清大鲶鱼的头顶还趴着鱼道,正开心地拍打着他老豆的头顶。 “大鲶,水塘住着可还好?” “舒服得很哦!”大鲶鱼的两根触须灵活地摆动了起来,像是人手一般扭在一起,比了个抱拳的动作。“还没好好谢谢小符老师,没有你们帮忙,都不知道怎么办哦!” “害,小事,我的工作就是来帮村子里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嘛。” 符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山君之前跟我们说,人类的官府不会害人,让我们有本事的可以试着下山工作,比在山里跟大火对着呲牙好,那会儿大家还不信!”大鲶鱼用胡须愤愤不平地拍打着水面,“你们上来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山君说的是真的,妖怪也能做事,也能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人家说眼见为实,不管是进山也好,还是我留下来驻村也好,都是为了让大家相信嘛!” 符离把试图探出脑袋的燕其羽按回口袋里,对着大鲶鱼竖起一根大拇指。 今天模拟答辩,感觉人要死掉了 第49章 太岁 第51章 太岁? 可这一伸手,却让口袋里的燕其羽找到了机会,猛地一挣跳了出来。 “大鲶鱼,你有吃的吗?听说你要请符离吃饭,我是符离的大哥,也得有我的份!” 燕其羽施施然地落在了大鲶鱼的头顶,把爪子里抓着的饼干碎分了一块给鱼道——天知道她把吃的藏在哪里了。 鲶鱼精一家也对跟着符离的这只疯疯癫癫的小麻雀见怪不怪了,大鲶鱼张开大口,吐出了一个硕大晶莹的水球。 “我们住在井底的时候,在水下捡到了这个奇物。”只见水球里漂浮着一个粉色泛黑的哑铃状物体,在大鲶鱼的控制下在空中载沉载浮。 “我这宝贝非金非石,非草非木,散发着无限生机,遇水则大,出水则小,眼看着就是那传说中的太岁啊!”大鲶鱼热情地从水球中分出两个水球,作势就要传给符离和燕其羽:“我能长这么大,我家鱼道能得了这一片灵鳞,都是这太岁精水的功劳啊!” “来,小符老师,小麻雀,今天就是来请你们品尝这传说中的仙浆,尝尝吧!” 大鲶鱼的话语越热情,符离的表情就越僵硬。 他颤抖着指着“太岁”:“大鲶,你确定这东西是太岁吗?” “昂?这不就是太岁吗?” 大鲶鱼愣住了。 “这……”符离一下子有点难以启齿。 可燕其羽就不管那么多了,拍打着鱼道的脊背哈哈大笑:“鱼道,你不会喝飞机杯泡水从小喝到大吧!” 鱼道虽然不知道飞机杯是什么,可看燕其羽的神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顿时大怒,一鱼鳍把小麻团子干进了水里。 “干嘛打我!”燕其羽挣扎着从水里飞起来,理直气壮地指着水球:“你看这纹路,这样子,不就是飞机杯吗!” “邓子迪上次偷偷买的东西就是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只见大鲶鱼的脸上闪过三分尴尬两分愤怒一分迟疑和九十四分的痛不欲生——很难想象符离是怎么从一只近三米长,和他狐一样粗的大鲶鱼的脸上看出来如此复杂的情绪变化的。 巨口一张,大鲶鱼把水球吞回肚子里,讪讪地对符离笑笑:“我再去确定一下,确定一下。” 而后一甩尾巴,潜进塘底不见了踪影。 燕其羽落回符离的肩膀上,一阵狂抖把身上的水滴甩干,又在符离的脖颈毛上蹭了蹭,叉着腰指指点点:“这大鲶鱼,拿个飞机杯当宝,笑死个鸟!” 符离一巴掌把燕其羽拍成了扁团:“你可少说两句吧,情商呢,情商!” ----------------- 没能在鲶鱼精家吃到午饭,符离只能又去山上“化缘”。 大师兄说这个月的物资明天才能到,还会给他带点厨具调味料啥的,至少能吃点熟食,煮个泡面。 被学院的食堂养刁了胃口的符离本来对泡面这种又咸又辣的东西不屑一顾,可在山上吃了三天野果和生肉后符离只想痛痛快快地抱着泡面大嗦一通。 所谓上山化缘,其实是放开心神和山上的植物们沟通,以帮助植物传播种子为交换,换取植物们把自己成熟的果实送给符离果腹。 “今天运气还行,有香榧吃!”从鹅掌楸垂下的宽大叶片里抓起一把野果,符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其中最好吃的果子。 香榧能吃的部分是果仁,吃了以后这一颗自然是不能拿去播种了,所以符离把野果堆里的香榧全部挑出来,分出四分之一供自己食用,剩下的拿去播种。 找鹅掌楸借一片叶子把野果们包上,符离随手往鹅掌楸的树干上拍了一道生机,就当是使用叶子的费用。 带着燕其羽边吃野果边播撒种子,一路往村口去。 伴着深秋的阳光,随手撒下的种子被土壤自发吞没,运往最合适的位置以待发芽。 新鲜香榧仁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越是咀嚼便越是香甜。 可吃到香榧和帮着植物们播种的快乐很快就被忧虑所冲垮,符离垂头丧气地把最后一枚香榧塞进燕其羽嘴里,闷闷不乐的来到了村口。 “燕其羽。” “昂?”心大的某鸟一点没明白符离在忧郁个什么劲儿。 “我该怎么跟山君说啊,总不能跟他说,大鲶要请我吃宝贝,宝贝是个飞机杯。”符离苦着脸:“你还把事儿捅破了,大鲶生气了,他这不得给大师兄告状啊!” 燕其羽一翅膀拍在符离头上:“你担心啥?我一鸟做事一鸟当,我说出来的我就来负责,当老大的怎么能让小弟担责任!” 说完,燕其羽猛地一扑腾,飞快地冲向正在村口等符离的南山君。 “唉不是,你别跑!” 符离连忙追上去。 等追到燕其羽时,燕其羽正站在南山君肩膀上叽叽喳喳连珠炮似的说着什么。 “……就是这样,大鲶鱼把那东西当个宝,想拿来给我们喝!” 南山君本来就有些诡异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看得出来,他憋笑真的憋得很辛苦。 见符离过来,南山君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符离。 “来,吃饭吧,刚刚下山买的东西,想着你可能吃不惯鲶鱼他们吃的东西,就给你带了点吃的。” 符离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根烧鸡腿和一份打包好的烫粉。 本来野果就不太顶饿,符离抬手在路边的空地上用土石塑造起粗糙的桌椅,坐上去就地开吃。 “你这神通也真是方便。”南山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怪味豆,一颗自己吃,一颗丢给燕其羽。 “山菌,鲶鱼家的事情重么办呢?”嘴里塞满了食物的符离说话也模糊不清,饿死鬼投胎似的把米粉嗦了半碗,抬头看向南山君。 “哈哈哈哈哈哈!”见符离满脸担忧,南山君乐不可支:“小符,你不用担心大鲶他们怎么样,其实这东西他们还在井下的时候就在跟大火炫耀了,一没有异象二没有灵气溢散,大家都不信,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拿自己宝贝得不行的‘太岁’来招待你,躲起来估计是实在不好意思了,回头我跟封豕去找大鲶聊聊就好,你不用放在心上!” “大老虎,下午你们是不是要进山啊?”燕其羽嘎吱嘎吱地嚼怪味豆,时不时掉下些渣子落在南山君的肩膀上。 “是啊?怎么了,你要跟过来吗?” “有凡人要来,臭狐狸肯定又要把我塞进兜里揣一下午,我才不去!” 燕其羽从南山君手里接过最后一枚怪味豆,扑腾着翅膀飞起来。 “我去找福禄玩!” 第50章 山下来人 第52章 山下来人 听得南山君解释,符离才算是放下心来。 三下五除二把午餐干掉,符离从地上蹦起来,挥爪把土石制成的桌台抹平。 “山君,我们下午干什么?” “一会儿电网那边会来人,让我们带着进山巡线。”南山君嘴上说,双爪不断地揉搓着脸部:“老马也会来,把这个月的物资啥的一块送上来,。” 只见南山君手上一阵鼓捣,霸道凶悍的虎头就变成了一张留着络腮胡的人脸。 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平日里穿在南山君身上格外不协调的黑白格子衫像是画龙点睛似的变得顺眼起来。 现出人身的南山君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即将抵达35岁裁员线的中年程序员——就是肌肉格外发达,头发旺盛得有些离谱。 “电网那边来的工作人员是凡人,我们还是用人脸去见他们好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南山君带着变成人身的符离向村口走去。 —————— 小罗今年24岁,刚从成海师范大学毕业。 小罗他爷爷在电网干了一辈子,小罗他爹也在电网干了一辈子。 小罗顺理成章地在毕业后考进了电网系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电网人。 小罗今天特别倒霉,领导临时安排任务,要进山。 在开元干电力,进山是难免的,巡线更是日常。 小罗资历最浅,脏活累活自然都甩给他。 拿上工具箱穿好工作服,开到自己眼前的却不是部门里熟悉的面包车,而是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小皮卡。 驾驶座的窗户吱吱扭扭地降下,一个满脸写着疲惫和厌世的中年人探出头来。 “是小罗是吗?” “是我是我。” 小罗点头哈腰。 “上车吧,我跟你一起进山,你们部门里应该跟你说过了。” 领导安排任务的时候倒是确实说过这次要和兄弟单位一起去,不过眼前这个像社畜多过像工人的家伙…… 小罗心里升起一丝怀疑,他决定还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您有身份证件吗?我确定一下。” 马一楼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了林业局的证件——特保局在明面上做事的时候,常常会借一下林业局的名头,搞得乾夏互联网上流传着林业局其实是国内除部队外最强战力的都市传说,在好事者口中已经超过了城管,开始无限逼近有关部门。 对于社会中的大多数凡人而言,妖鬼精怪和神仙菩萨不过是传说中的虚影和小说上的故事,终其一生不会和这些超凡存在产生联系。 人道像是一堵坚实的壁垒,将人妖两界隔绝,只有些微的声音会传入另一侧。 妖怪们默默地注视着来往的人类,不动声色地生活在凡人之中,之外。 因为谣言生妖的风险和人道存在的原理,乾夏对这些超凡存在的态度大抵如此:不承认,不反驳,不信谣,不传谣。 有些天赋异禀的孩子早早地在义务教育阶段觉醒了心像,还没等得意几天,就被学校里的检测阵法发觉,联系特保送去了各地的特殊人才教育中心。 这不只是为了给乾夏的超凡力量培育种子,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天赋异禀又敏感脆弱的孩子。 过早地失去了人道的保护让他们比常人更加容易遭到鬼怪的袭扰,心智也更加脆弱,心魔和知见障比起那些成年后觉醒心像的修行者更常关顾他们。 当然,觉醒了心像并不代表着一定要成为国家力量的一员,在这些孩子生理成熟,世界观和识海完全后(通常是成年时),会得到一次选择的机会——是接受人道气息灌体洗去超凡力量,带着知识和保密协议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还是继续学习和修行,加入人间道,最终成为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中的骨干和支柱。 除了这些孩子,大部分乾夏人一生中和超凡世界最接近的时刻,不过是一生一次的高考,和参加工作后的入道机会。 在实践工作中获得超凡力量,又或是在工作中表现突出被人间道吸纳后了解了内情,开始修炼——开元特保的史大姐就是这种例子。 可史大姐这样的实在是不太多,毕竟有天赋有毅力的,大多会在高考时就被筛选出来。 通过将几道特殊的试题安排到各个科目当中,以及通识试卷里占了近一半分值的辩物法试题,这些有着修炼天赋和坚毅心性的青年人就像是暗夜的几朵萤火一般显眼。 各地的人间道会将他们集中起来进行一个初步的知识普及,并且在填报志愿时可以选择不为外人所知的各个灵大,或是顶级学府的灵气研究、开发专业。 大师兄时常开玩笑说,对凡人来说,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师傅当年就是看了《探灵》杂志上的辟谣不信邪,跟着瞎练,结果把狐妖血脉激发了,最后变成了协会的劳动力。 所以对于乾夏社会而言,超凡之力处于某种半公开的状态。 各个国家机关和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中的人间道成员维持着国家的运转和稳定,维护着人道对大多数普通人的保护。能够踏入超凡的人会迅速地被发掘并得到踏入世界另一侧的机会,而心性与天赋都不适合成为修行者的人,就算是散尽家财求仙问药,也只能落得一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很显然,小罗就是那种对超凡世界一无所知的人。 确定了马一楼的身份后,小罗不疑有他,哼着小曲坐上了副驾驶。 “马师傅,你们林业局平时都做什么啊?” “能做啥呢?这箕微山这么大,全是林子,保护区那边要管,山上的村民偷偷砍树也要管,林子里的保护动物伤了也要管。” 马一楼单手开车,脸上写满了疲惫。 小罗看着马一楼身上快要溢出的社畜怨气,不由得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难啊,大家都难。” “小伙子晕车不?不晕车的话我开快点,早点到,早点下班。” “不晕不晕!”小罗爽朗地笑笑,能快些下班当然求之不得。 很快,他就后悔了。 第51章 南山君的伥鬼呢 第53章 南山君的伥鬼呢? 小罗后悔的原因很简单——马一楼是跟井生学的开车。 好在相比于热衷甩尾的井生,马一楼更喜欢用速度与推背感来考验自己的反应力。 “马师傅……您真不是交警队的吗?”小皮卡在符离和井生身边稳稳停下,小罗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地下车。 “怎么样,我开得还行吧?”马一楼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熄火下车。 “行,那可太行了!” 南山君和符离等了好些时候了,见熟悉的小皮卡驶来,连忙迎上去。 见马一楼脸上的倦色更胜往常,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死意,符离连忙走到马一楼身后,搭着他的肩膀,悄悄将蕴含着甲木生发之意的生机度入马一楼体内。 “大师兄,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三四天吧。”马一楼小声回答,不让正在和南山君一起把物资从车斗里卸下来的小罗听到。 “不打紧,这两天在妖口普查,确实忙了点。” 虽然对于马一楼这样的存在而言,肉体更多的是用来和物质世界交互的工具,但是在特保的灵体鬼物员工中,如此凶狠地压榨自己肉身的也没几个。 不过被符离注入了一大股生机后,马一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马一楼看看符离,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小符,回头你要不来给我当秘书好了,感觉我可以突破一下加班记录。” 符离连忙摆手:“这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把给村民的物资卸下来后,南山君打了电话给瓦猫,让他一会儿过来搬进村里。 小罗走到马一楼身边,从包里掏出地图,摊在引擎罩上。 “马师傅,大坞村的电之前是用的山上小水库私发的电,小水库这些年因为影响生态被拆了,现在要用电就要从箕微山水库那边用电,线网可以用现成的,再去中间的变电站调整一下设备。” 小罗掏出铅笔,在地图上把电网走的线路画了下来,中间涂一个红点表示是变电站。 “大坞村这边的输电线比较老旧,检修得靠我们自己一条一条走过去,过两年镇上资金充裕点,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拨点钱把设备和线路都翻新一下。” 南山君凑过来看着地图寻思了一会儿,表示这个地方他熟,可以从村旁的山口过去。 既然认识,那就直接出发。 虽然对这位看起来像程序员和打手多过农民的“村长”有点疑惑,但小罗也没多说什么——大学生村官那么多,程序员不想干了回村投身家乡建设,很正常嘛。 大坞村的变电所就在南山君的小屋上面些,铁制刷漆的栅栏已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变电箱的箱体上涂着的“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宣传语也发白发脆,风化脱落。 铁栅栏上挂着一把大锁,小罗从包里找出钥匙,可已经长满了锈痕的锁孔怎么捅都插不进去。 见状,南山君抢前两步,大手抓住挂锁,猛地一拧,本就被锈蚀腐化风吹雨打的锁身在巨力下变成一团破烂的金属碎屑,被南山君随手甩在地上。 “我回头再买一把锁挂上。”见小罗满脸震惊,南山君有点不好意思:“这不算破坏公物吧?” “不算不算,我先进去检查一下设备。” 小罗不敢跟能徒手碎锁的猛男多计较,低头钻进栅栏,开始检查设备。 虽然铁栅栏挂着的锁已经锈得厉害,好在变电箱的质量过硬,里面的设备都完好无损。 村变电所没问题,一行三妖一人便沿着高高低低的电线往山里走。 南山君走在最前面带路,同时微微放出气势,让周边山头不识好歹的小妖怪们不要过来现眼。 符离在最后殿后,暗中让前方的草木藤蔓让开些空间,方便走路。 “箕微山里的路还是比滇南和蜀北的好走。”马一楼和小罗走在队中,时不时攀谈一下。 “感觉今天走起来……格外地累。”小罗的脸色不太好,十一月的箕微山已经渐凉,可他却满头大汗。 符离心中偷笑,被南山君的气势所包裹,只是流点冷汗已经算南山君对气势控制得精妙了。 好在小罗的适应能力也很强,走了两步就习惯了这种本能的恐惧所带来的不适感,手脚麻利地开始检查这些架空线路。 趁着小罗在电线杆下忙碌,符离悄悄地贴到南山君边上——两个来当保镖和向导的闲人没别的事干,只能看顾着周围的情况,顺便聊聊天。 “山君,我老早有个事儿想问你了。”符离压低了声音,跟南山君小声说话。 “你说。”南山君也学着符离,做贼似的捏着嗓子。 “为啥你身边没有跟着伥鬼啊?” “?” 南山君瞪大了虎目,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你是不是脑缠。 “小符,你想想,伥鬼是怎么来的?” “呃……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的?” “你看我像是吃过人的吗?” 南山君咧开嘴指着自己洁白莹润的两排大牙。 符离突然意识到了盲点,尴尬从尾巴尖一路爬到后脑勺,脚趾头差点当场扣出三峡大坝,只能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连忙跑开。 南山君摇了摇头。 “年轻人还是年轻啊。” 小罗干活效率很高,前半段的线路检修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 “南村长,线路目前都没什么问题。”小罗拿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们去变电站吧,今天加个班把线路全部查完,让村子里尽快用上电。” “哦哦,好。”似乎对村长的称呼还不太习惯,南山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罗是在叫自己。 “电站就在前面的山头背后,很快就到了。” “成,走吧!” 上完厕所的符离刚好回来,跟在队尾继续向上进发。 越往高处走,植被越稀薄。 刚进山时是满山遍野的竹林,此时竹林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电站和电线杆都修在山脊上,视野相当好。 向东望去,洁白的汸水被大坝懒腰截断,所有的咆哮和忿怒都被钢筋混凝土的牢笼所桎梏,只能温顺而平缓地流向平原。 汸水边一小块顽固的污渍牢牢地嵌在地上,多看两眼才发现是开元城区。 而更远些的成海市中心像是一团铁灰色的水痕远远地弥散在地平线的尽头。 -真漂亮啊。 符离心想。 看了龙与地下城,很完美的爆米花娱乐片,点燃了我的dnd之魂! 第52章 变电站疑云 第54章 变电站疑云 所谓望山跑死马,半小时前就近在眼前的山口多走了两步才发现中间隔了两道谷地,而电站还比之前看着更远了些。 只能继续在山脊谷地间跋涉。 早些年村民们踩出来的小道已经被杂草和落叶所覆盖,不见了踪影。 好在南山君能找到鸟兽走的兽路,符离也能驱使着拦路的树枝与杂草避开,不至于一脚踩上被落叶杂草掩盖的土坑,摔得骨断筋折。 不过这三妖一人要么身怀绝技,要么正值壮年,腿脚都相当麻利。 眼看着就能望见山口里密密麻麻的变压器和电站设备了。 这处山中电站是近几年新修的,自动化程度相当高,也就不用再设一个专人在这儿值班,只需要定期的巡检就能维持运转。 正当小罗准备找出钥匙去开门时,马一楼伸手拦住了他。 “先别动。” “?”小罗一头雾水:“怎么了?” “电站里头好像不对劲。” 符离摸了摸自己胳膊上根根竖起的汗毛,快步走到马一楼身边,压低了嗓子。 “大师兄,这个电场有问题,感觉……像我在学院里揍的那只电缆精。” 马一楼点点头,转身看着小罗。 “小罗,你是入道积极分子吗?” “啊?还不是,但是打算报名,怎么了?” 小罗脸上的迷茫更甚,为什么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马师傅突然拉着自己不让走,又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哦,回去记得报名。” 马一楼剑指一刺,点在小罗眉心。 小罗应声倒地,被马一楼扶住,找了个石块靠着。 符离凑过来,搭指测了一下小罗的脉搏,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瞬发安神咒,他会睡两个小时,所有疲倦消失不见。”马一楼斜眼看了看符离。“你不会以为我把他杀了吧?” “这不是看你杀气腾腾的嘛……”符离对了对手指。 马一楼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玉佩,在小罗头顶捏碎。 一阵微光闪过,小罗的身影从环境中隐去,符离试探性地在小罗原本该在的位置摸了摸,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别摸了,他被我藏起来了。”马一楼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玉屑。 “电站里面有妖气,而且是两股。”见马一楼解决了小罗的安全问题,在前面查看情况的南山君一个纵越跳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两妖身旁。 “进去看看吧。” ----------------- 越是靠近电站,符离越是能感觉到电场的活跃。 无形的精灵在空气中欢呼雀跃,调皮地撩起马一楼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的头发。 符离轻轻催动己土之精,将全身妖力属性转换,隔绝了电磁对自己的影响。 南山君把眼镜摘了下来,山君气势全开,整个电站中鸟兽收声,虫鱼默然,只剩下电箱和设备运行发出的低沉响声。 “我说到底是鬼物,这里的磁场太强,我不太好施展,得靠你们两个了。”马一楼从打开腰包,从里面掏出几碟符纸,不要钱似的往符离和南山君身上贴。 “嗯,电站里面的妖力浓度并不高,也没有强烈的血气,应该不是什么凶妖。” 南山君的脑门中央也被马一楼贴上了一张符纸,活像个满朝僵尸。 驱邪,巨灵,辟易,御雷,御火,南山君和符离身上飞快地被各种各样的符纸所覆盖,仿佛穿上了一身纸甲。 “行了,就决定是你了,南山兽!” 马一楼在南山君背后猛拍了一巴掌。 南山君翻了个白眼,箭步向前冲去,脚步起落间身形扭曲变换,一只披着符纸铠甲的斑斓猛虎跃向了妖力和紊乱磁场的中心。 而符离也脚下生劲猛冲向前,跟上了南山君的步伐。 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符离怪,使用狐假虎威!” 越过了围栏落进电站的小院,预想中的攻击和敌人却并没有出现。 强烈的妖力和电磁场依然稳定地向外辐射,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产生波动——虽然对于这间电站而言,这股妖力的主人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南山君一马当先,直奔妖力源头。 电站里的空地上种了许多毛竹作为隔离带,而放射出强烈妖气的正是电站中两个最大的主变压器中间的竹林。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二妖走得格外小心,缓慢地向目标靠近——毕竟身处变电站,倘若这不知名的妖怪能操控电流,用高压电网中的电能来发动攻击,马一楼的御雷符能起到多少效果还是个未知数。 绕过竹林的阻隔,这妖气的源头终于露出了真容。 “?” “?” 符离和南山君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和迷茫。 只见竹丛一个漆黑的陷坑将土壤和竹鞭尽数暴露在外,被折断的竹竿飞散得到处都是,而离陷坑近些的竹竿也像是被高温炙烤过一般漆黑碳化。 就在陷坑的中央,却有一根竹笋完好无损。 严格地讲,也不能叫完好无损——一根棍状的金属杆深深地插在了笋身上,暴露在外的那一截还挂着几片残破的织物。 妖力的源头,就是这颗倒霉的胖竹笋。 而扰动磁场,不断地凝聚着电磁力的,却是插在竹笋上的这根不知来历的铁棍。 “什么情况?” 慢悠悠地走过来的非战斗人员也赶到了现场。 “呃……”符离打量了一下现场,决定先和周围的毛竹沟通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陷坑里的泥土,又把手搭在竹鞭上以接触这片竹林的集体心智。 “你好,能听到我说话吗?” 电站里这片竹林很显然生物量没有红叶村外的如林竹海那么大,并不能组织出完整的意识,只能在符离的识海中以轻微的闪动表示肯定和否定。 “这颗竹笋是你们的成员吗?” 代表肯定的白色闪烁。 “那这根棍子是哪里来的?天上?” 依然是白光闪烁,而后是一个模糊的感受——热,痛。 马一楼也蹲下来仔细检查陷坑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此时,一直盯着铁棍看的南山君突然开口。 “老马,你说这根棍棍,像不像天线?” 第53章 毛味竹笋 第55章 毛味竹笋 南山君这样一说,马一楼立刻反应过来。 “确实……看着有点像卫星天线。” “大师兄,这些竹子跟我说热量和疼痛是从上面来的。”符离伸手指了指头顶,身旁几颗歪七扭八的竹子抖了两下,似乎也在证明符离所言不虚。 “所以这块布片是什么?”马一楼往前几步,手中凝聚光华,将天线末端的残破织物虚虚托起。 “看着好像原来是红色的,但是烧得太厉害,没法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南山君凑近看看,摇了摇头。 “先不提这棍子和棍子上的东西是什么,首先要考虑的是我们该怎么处理这颗竹笋。”马一楼散去手中的法术,上下端详了一番静静地散发着妖力的大竹笋。 相比于一般妖物变化多端捉摸不透的妖力特质,这颗大竹笋稳定得有些反常。 南山君的妖力刚猛热烈,像是燃烧的火焰。 符离的妖力平和温润,带着祥和安宁的气息。 马一楼自己的妖力则天生一股子生死轮转,大日垂暮的气息。 而这些表现在外的特质都会随着妖力主人的精神状态和心境所改变,比如南山君当了十几年社畜又干了好些年村长后,被马一楼戏称是从凶残狂暴的下山虎变成了守成老道的上山虎。 可这颗竹笋却完全没有任何的波动和气质,只是像个坏掉的水龙头一般拼命地朝着外界释放妖力,像个……植物妖? 不对,竹笋本来就是植物啊。 摇了摇头强行清空已经开始跑火车的思绪,符离决定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大师兄,要不我试着跟这颗笋沟通一下?” “小心,不要把心神投入到他的识海,还不清楚这颗竹笋有没有清晰的灵智,随意地让心神进入陌生人的领域,一旦招致攻击,轻则昏迷,重则当场去世,魂飞魄散。”马一楼又从兜里掏出一叠符纸,什么清心咒守神咒噼里啪啦地往符离脑门上贴。 “别仗着自己妖力强天赋好就肆意妄为,因为大意死掉的天才都是蠢才。” “我会注意的啦。” 符离很无奈,但是马一楼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对自己的“命”无所谓,越是对别人宝贵得紧。 全力催动甲木之精,丝丝缕缕的生机几乎快从符离身上满溢出来。 竹枝和竹叶悄悄地在他的发梢间探头,脚下被高温炙烧得板结发硬的土壤也被新生的嫩芽拱出了皲裂。 符离沉心静气,慢慢地调整自己心神的频率,让自己和眼前的竹笋共鸣。 他轻轻地伸手,触及竹笋的表面。 “?” ----------------- 我叫小竹君,无性别,五岁。 家住江南省成海市开元区箕微山自然保护区黑土岗三号变电站二号机组。 除了一直没长成竹子,大家都说我很正常。 没法长成竹子并不是我唯一的不同,从小我就意识到我和大家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老兄,你说我们的本质是什么,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好饿好饿好饿好热好热好热好冷好冷好冷” 是的,我这群可悲的同胞只会重复这些无趣的句子。 竹生,就是如此寂寞如雪。 唉?天上的光是什么东西? 这是小竹君脑洞大开前心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嘿,我亲爱的达瓦里希,请问你这里有茶炊吗?黄油也可以啊!” 当小竹君从剧烈的疼痛和灼伤之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识海里多出来了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小竹君自认不是没见识的竹,电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类他可熟悉了,可这金发碧眼体壮如牛的也是人类?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受创太重,他的心神被局限在了识海之内,无法感知外界的环境,也不能外放去找山里的朋友求救,只能和这自称罗莎鬼的金毛妖怪朝夕相处。 小竹君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达瓦里希,请您别这样,我也不想就这样闯进来的。”金毛罗刹鬼摊了摊手:“看起来您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互相扶持,一起想办法生存下去,当年在斯大林格勒,我们就是靠着这种精神支撑下去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达瓦里希,也不知道斯大林格勒是什么,你能不能滚出我家!” 小竹君转身对着罗刹鬼大吼,奈何识海空间有限,一转身就拉到了能和罗刹鬼脸贴脸的距离。 “嘿嘿嘿,请您冷静些,我正在想办法呢,可是您这里也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方式,藏书也少的可怜,只有一些无聊的小说和电气维修,您是电气工程师吗?老赛鲁特(caлюt)上天前也认识很多电气工程师呢……” 绝望的小竹君原地蹲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这自称老赛鲁特的罗刹鬼讲疯话。 “我生在这里我有什么办法,能听来的东西不就只有工人们的聊天说话,顶天了趁他们乘凉的时候偷看他们玩手机……” “达瓦里希,您是在自言自语吗?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全都听到了。” “闭嘴!” 赛鲁特老实地闭上了嘴,比划了一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嗯——嗯——嗯————!” 小竹君刚在墙角蹲下郁闷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赛鲁特在发出怪声。 “你又干嘛?”他没好气地转过头:“我不知道莫斯科在哪,也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更没有伏特加和红菜汤!” “嗯——哼——!” 赛鲁特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身后的墙壁。 “怎么能这么缺心眼呢?我说让你闭嘴你就真闭嘴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不管是我还在空间站工作的时候还是来到您这里以后,我都没有放屁的能力,其次,达瓦里希,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敲门?” “?” 被小竹君装修得像竹筒的识海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从装饰用的房门后传来了几声微弱的敲击声。 “你好,有人吗?” 突然,一个狐狸脑袋一头撞开了画在墙上的门,冲进了小竹君的识海。 “你又是什么东西啊!!” 小竹君崩溃了。 感谢书友修身修意难修己提供的角色小竹君。 第54章 赛鲁特的身世 第56章 赛鲁特的身世 “昂?我是符离。”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大竹笋识海里会有两个意识,符离就被其中一个微弱些的灵魂吓了一大跳。“你们两个,谁是主魂,另一个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大些的,闪耀着银白色光辉的灵魂立刻朝着符离飘了过来:“哦,我亲爱的达瓦里希,你是乾夏人间道的成员吗?” “呃……严格来说我还没有入道,但是有前辈愿意给我当介绍人。” 听得符离的回答,赛鲁特的灵魂激动地闪耀了起来,绕着符离的脑袋飞了一圈,像是在行贴面礼。 “那可太好了!同道,你的名字叫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语从赛鲁特口中喷出:“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赛鲁特,是社盟礼炮号空间站的通讯天线。” “停停停停停,你慢点,你说你是啥玩意儿?天线?” “是的,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有发生偏差的话,我曾经是伟大而光荣的礼炮七号的一部分。”虽然没法从一团银色的灵魂上看出脸色,但符离依然感受到了赛鲁特的情绪有些低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回到了地球,又出现在了这位小竹君的家里,我亲爱的达瓦里希,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空间站坠落,我还变成了人类,我需要向航空航天局汇报。” 符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识海作为一个生物最要紧的精神空间,代表着他全部的过去与记忆。 识海中的灵魂自然是一个个体最直观的表现。 符离能看出来,赛鲁特的灵魂呆在小竹君的识海里自然而协调,比小竹君这个原住民还原住民。 符离也能看得出来赛鲁特银白灵魂之下明亮而辉煌的赤红人道气息——那是与如今颓废而苍黄的斯拉夫联邦截然不同的霸道和奋发。 可是他该怎么跟赛鲁特说呢? 总不能直接说:“你的祖国已经解体了。” 更不能说:“你和小竹君已经融为一体,没法分离了。” 符离决定还是先使用一下缓兵之计。 “我明白了,赛鲁特,小竹君,你们先别急,我和同事会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们现在谁能控制外面的身体?” “他能不能不知道,反正我不能。” 一脸心如死灰的小竹君蹲在墙角嘀嘀咕咕,既然已经有了个罗刹鬼室友,他也不介意自己的识海里多个狐狸头出来:“我提前说明一下,我不是什么达瓦里希,也没有红茶,更没法帮你联系社盟国家航空航天局!” “我是乾夏特保局的,不是社盟人,你冷静点。”符离心念一动,把几枚符咒从自己的灵体中分离出来,推向小竹君和赛鲁特。 而赛鲁特则闪烁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懂什么叫外面的躯体。 “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同事商量一下怎么帮你们。” 接下安神咒和清心咒的一竹一天线的灵魂都比原来凝实了许多,小竹君没有说话,只是闷闷地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达瓦里希,另外能请您帮我带些报纸和书籍回来吗?我想要学习一些新知识。” 赛鲁特凑到符离面前,灵魂表面亮起期待的白光。 “这个……比较有难度,我想想办法吧。” 符离点点头,退出小竹君的识海。 ----------------- “大师兄,山君,我出来了。” 摘掉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叶片和蘑菇,符离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竹叶。 “我进去多久了?” 蹲在大竹笋边上感知内部灵力结构的马一楼抬手看了看表。 “快一个小时吧,天快黑了都。” “这颗竹笋名叫小竹君,他的识海里面除了自己还有一个自称赛鲁特的社盟妖的意识。”符离简短地把自己的发现总结了一下。 “赛鲁特?”正在研究天线和竹笋连接方式的南山君注意到了这个不太常见的名字,指了指竹笋上的金属棒:“这是礼炮的天线?” “嗯,但是赛鲁特的意识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大妖夺舍或者是转移,反倒像是小竹君自己产生的第二元神。”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被火箭军和近地轨道防御系统噼里啪啦一顿炸,最后还被乾都的老头拿弓射了一箭,别说是礼炮号成精了,就算是我们的天宫绑上国际空间站变身赛博坦星人,都不可能留下全尸的。”马一楼摇了摇头:“所以肯定不是礼炮七号成精。” “那赛鲁特是怎么来的呢?竹笋又没有脑子,总不能是被天线一杆子把左右脑分开了吧?” “我和老南检查了一下,这位……呃……这位小竹君的本体是一株罕见的洞明竹,在古代的修行界常常被用来制作开启灵智和启蒙儿童的法宝。” “从笋身充盈的妖力来看,小竹君正好到了即将化形的隘口,好巧不巧遇上了107事件,这天线应该是在我们进行防御的时候散射出来的碎片。”马一楼摊了摊手:“不知道该说是倒霉还是幸运,这株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的灵材在化形的时候直接被击中了,最后还活了下来。” “所以这和赛鲁特有什么关系。”符离挠了挠脑门:“我看他灵魂里还有浓郁的人道气息,而且和之前上课的时候白泽老师给我们看的现在的几大国的人道润泽完全不同。” “这就和社盟人那死别扭性子有关了。”南山君接过话茬。“社盟也是倒霉,刚好噶在灵气复苏的前夕。” “噶了以后斯联人才发现前朝的好啊,但是又没办法回去了。”南山君叹了口气:“之前礼炮七号就传出来过遇到天使的传说,所有斯拉夫人都把礼炮七号当自己的孩子,结果那年刚好抵达服役极限,要坠落了,老米那边还开了个直播,要全世界一起看斯拉夫人的骄傲掉进大气层烧掉,斯拉夫人当然不乐意啊,全国人一起惦记着这空间站,结果最后晃晃悠悠地飘了半天,还真撑住了。” “后来的灵力研究者都把这个当做人道之力的形成以及强人道对现实影响的典型案例,有些斯联学者还觉得能靠着这个复兴一下社盟。” “也不一定,社盟后期已经把辩物法的精要全都丢掉了,后来的酒鬼还有大帝修行都不以辩物法为基础,现在的斯联还有多少人修辩物法呢?”马一楼插了一句嘴。 对这一段历史的了解仅局限于书本上几句话的符离听得一脸懵逼。 -酒鬼是谁,大帝又是谁? “扯得有点远了,咳咳。”意识到话题有点跑偏,南山君连忙摆正方向盘:“简单的讲就是这根天线带着来自社盟的人道润泽,在洞明竹小竹君即将化形的边缘砸到了他的头上。” “天线上的人道润泽维持住了有着启智开蒙能力的小竹君的生命,而小竹君的求生本能也让他和天线深度结合,并且开始利用天线吸收周围的能量试图疗伤。”南山君指了指边上的电站:“妖力波动和磁场异常都是这样来的。” “然后呢,因为小竹君本身的底蕴不足,没法消化如此巨量的人道润泽,所以在小竹君启灵天赋的作用下,赛鲁特就诞生了。” 马一楼做了最后的总结:“因为人道的特殊性质,所以赛鲁特有着完整的记忆和人格——哪怕是虚构的。” 排查了一圈,发现大帝不能带姓……为了找罪魁祸首可能有点刷屏,各位抱歉。 第55章 心结还需心解 第57章 心结还需心解 “搞清楚了原因,那要怎么解决问题呢?”符离抬头看了看暮色沉沉的天空:“星星都出来了,小罗还在外面睡觉呢。” “确实得抓紧了,不然今晚得睡在山里。”马一楼拍了拍大竹笋的表皮:“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内部的灵力情况,他的妖力循环已经和天线深度结合,没法直接分离了。” “嗯,小竹君的意识也说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更别提赛鲁特了。” “意识无法回归躯体应该是因为身躯里的人道和灵气混合在一起,互相干扰,两个灵魂都无法适应这种特殊的环境。”马一楼站起来,拍了拍符离的肩膀:“小符,跟我再走一趟。” “啊?去哪儿?” “放松,深呼吸,我还能害你不成?” 马一楼轻抬掌抵住符离的脑门,回头看向南山君。 “老南,帮我们看着点,1,2,3,走!”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符离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比平时高了不少。 再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和马一楼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被南山君一手一个靠在坑边坐好。 “大师兄,这是什么情况?”符离望向飘在自己身边的马一楼。 “谁让你小子是狐妖却不会魅惑呢,要帮小竹君解决问题只能进到里面去,想办法让小竹君消化掉赛鲁特,又或者是让他们两个互相接受和解。”马一楼的灵体看着反倒比肉身有活力得多,黑眼圈都消失了。“不就只能让我来?走吧,进去以后我来构造幻境,你去让他们放松心神。” ----------------- “达瓦里希,我跟你讲,贝尔加湖可漂亮了,一弯眼眸似的宝石就这样嵌在西伯利亚的群山之间,比安娜太太做的红菜汤还甜呢!” 赛鲁特兴致勃勃地和小竹君聊天。 “那这么漂亮的湖要怎么才能看到呢?” 被赛鲁特唐僧似的念了一个月,小竹君也快摆烂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话。 “从莫斯科出发坐火车只要半个月,从乾夏境内走的话我不太清楚,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何况,还能坐飞机!”赛鲁特激动地握住小竹君的手,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快眨巴出星星来了:“达瓦里希,我们可以一起去!”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法出去,没法出去你就没法去你的贝加尔和莫斯科,我也没法帮你买书。” 小竹君翻了个白眼,连从赛鲁特的钳制中把手抽出来的力气都欠奉。 “没事的,我相信那位狐狸脑袋的达瓦里希会来救我们的,我们是达瓦里希,达瓦里希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是走在一起的人!” “狐妖你也敢信啊,我看到狐妖都走远点,大家都知道狐狸最会骗人。” “你等着就知道了,我看得出来,他是可以信任的!” “嗯嗯嗯对的对的。” “唉,你看你老是这样,垂头丧气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你要是跟我一样从小到大和一群脑残生活在一起,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都没法动,只能听别的妖吹牛聊天,终于要化形了被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罗刹鬼砸成了瘫子,你也会和我一样垂头丧气。”小竹君平静地看着赛鲁特:“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只会在那里惦记着你的达瓦里希和你的祖国母亲。”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垂头丧气,因为我的生活永远会在即将好转的时候受到迎头痛击。” 赛鲁特的嘴巴开合了一下,最后只能小声地吐出一句:“抱歉。” 识海中又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呃……你们好?”一个清朗的声音出现在了各怀心事的二妖中间:“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帮我们!”赛鲁特从地上蹦起来,拥抱了一下符离。 被马一楼带着以完整的灵魂进入小竹君识海,符离在识海里的造型也从狐狸头变成了他化形后的样子。 而符离也终于能看见小竹君和赛鲁特的样子——这个金发碧眼的壮汉正激动地把符离抱起来转圈。 穿着一身和小罗同款电工服的小竹君抬眼看了看符离:“所以你找到什么‘妙计’来帮助我们了吗?” 他在妙计二字上加了重音。 “我们搞清楚了为什么赛鲁特会出现在你的识海里,也搞清楚了要怎么解决你无法回到自己身体里的问题。”挣扎着从赛鲁特怀抱里逃离出来的符离理了一下衣领。 “太好了,请快点端上来,然后又遇到一堆破事顺利成章地失败吧。” “要讲原理的话你一下子应该也听不懂,我就简单总结一下好了。”符离清了清嗓子:“你没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是因为赛鲁特携带的能量你无法消化,你自己的妖力赛鲁特也没法理解,所以要让你们恢复正常,只需要在你们两个中选一个干掉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不行!”刚把符离放下来的赛鲁特急了眼。 可还没等赛鲁特再说什么,小竹君咚地一声往符离面前一躺:“太好了,快把我杀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这罗刹鬼整天惦记着祖国和妈妈,就让他活着好了!” “达瓦里希,你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去贝尔加湖看海豹的,我不能让你替我牺牲!” 赛鲁特从地上抄起小竹君抱在怀里,虎目含泪。 小竹君则像个死人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赛鲁特转头看着符离:“达瓦里希,请告诉我,你还有别的办法,这肯定是中国的古老幽默吧!” “好吧!确实还有第二种办法!”符离强忍笑意,对着两妖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办法?”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装死的小竹君都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办法。”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二妖背后响起。 一阵光华闪过,由符文和灵气组成的锁链贯穿了小竹君的识海,将狭小的房间化作了一片暴雪纷飞。 在北风愤怒的咆哮之下,风裹挟着雪将抱在一起的赛鲁特和小竹君卷走,送进了夜幕。 符离推开雪幕,站在马一楼身边。 “你小子鬼点子还挺多啊。” 刺骨的严寒和像是能把人的肉刮下来的冰风对二妖毫无影响,踩在雪地上连个脚印都留不下来。 符离嘿嘿一笑:“为什么具现化出来的环境是社盟?” “小竹君的记忆能有多少,能用的材料就那些。”马一楼耸了耸肩:“黄粱一梦一般是以受术者人生中大部分的记忆为基础进行幻化,早些年那些练气士拿这个当磨练后辈心志的工具。” “小竹君这种状态的受术者我也是第一次见,大概是因为赛鲁特携带的人道气息里有很多社盟人的共同记忆吧。” “所以他们最后能成功吗?” “要是能达成一致,就能以一体双魂的模式存活。” “要是不能……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两种解决方式。” 第56章 班教头风雪山神庙 第58章 班教头风雪山神庙 没见过雪的人总是对雪有着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什么“突然间,像一夜的春风,千棵树梨盛开”;什么“梅秀逊的雪是三分白,雪却失去了梅花的香气”;什么“天仙,碧玉和玛瑙,点缀着杨树花和鹅毛鳞片”。 这些南方的乾夏人总是喜欢用这些婉约朦胧的诗句去描绘他们那里舒适而平缓的冬季。 自天穹飘扬而下的雪片在乾夏仿佛成了某种浪漫主义的象征,为大地带来美与纯洁。 可对于切身体验着莫拉纳女士愤怒的可怜人来说,雪却是夺命的幽魂,告死的晚钟。 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呢? 三天前? 上周? 还是已经下了一个月了? 班布克(Бam6yk)已经放弃了在自己贫瘠的记忆中去寻找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 他不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动的参军,又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西北边陲的这处小哨站。 关于南方的记忆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所掩埋,需要奋力地挖掘才能在厚重的雪底找到些许关于春天的暖意。 可对于班布克来说,将所剩不多的体力用来思考无疑是一种奢侈。 被棉衣和军服包裹的躯干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远离身体的四肢已经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别说是寒意了,连疼痛的感觉都不会传来,像是拖拽着四根木棍在行动。 空气中的每一丝水汽都被沉重的寒意所摄取,班布克只觉得喉头含着一块沉重而冰冷的铜块,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锈味。 他从腰间拿起水壶,想润一润喉咙,可水壶里的水都结冰了。 哨站还有很远,继续走吧。 ----------------- 班布克刚到这处哨所时,哨所的东墙上堆满了木柴,那时还是夏天。 在弥散着浑浊热风的阳光下他和战友唱着军歌伐倒树木,将太阳的造物放在太阳下暴晒,干制成上好的燃料。 秋去冬来,柴火堆一点点变矮,气温越来越低,哨所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战友们背上背包,赶在冬天来临前走向了自己的前路。 班布克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的脸。 这间哨所在守望什么? 哪一个方向才是我要看顾的家园? 班布克不去想这些,只是每天扛着枪出门,按照走过了千百遍的道路巡逻,日日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自从开始下雪后,巡逻就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本就崎岖蜿蜒的山道被积雪覆盖后每前行一步都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栽进厚实的雪堆,再花上半天把自己从雪层里拔出来。 不过班布克还算幸运,少有的几次摔倒都落进了雪堆,某次雪里脱险后,他猛然发现自己身旁就是一根斜斜指向天空的树枝,若是再摔歪些,被串了糖葫芦,那就一命呜呼了。 雪的问题还好,哨所的仓库里有雪鞋,把这草帽似的附加物装在脚上,提供了更大的支撑面后走起来自然会方便许多。 风——以及风带来的严寒,才是不断地威胁着班布克生命的大敌。 他需要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巡逻路线,避开每一个风口。 把哨所里能找到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再在怀里揣上热腾腾的烤土豆,才能勉强保持住体温。 可就算是这样,每次巡逻结束时,怀里的土豆也常常冻成了冰球。 ----------------- 和马一楼一起蹲在幻境背后看直播的符离突然按下了暂停。 “大师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感觉俩主角还没见面就要噶一个了。” 马一楼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他们俩平时的生活环境确实比较恶劣……看起来赛鲁特的记忆里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太空和西伯利亚的元素,我改一下代码好了。” 他伸手虚对着幻境。 “人类密度拉高一点,宜居度也调高点,放一个城镇在这里,调用一下资源好了。”马一楼回头看着符离:“要渲染这么多人物的话你得来帮我分摊一点算力。” “呃,怎么搞?” 马一楼把手腕上闪烁着的蓝色光圈摘了半个下来,扣在符离手上。 大量的符文瞬间接入符离的灵魂,海量的数据像滔天巨浪一般扑来,符离只能把全部精力都用来稳定幻境。 以二妖为中心,整个幻境都开始崩解,转化,破碎,弥合。 雪依然是雪,冬依然是冬,可被大雪覆盖着的世界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树木摇曳着甩落积雪的包袱,巨熊抖了抖鼻子,发出满意的鼾声。 冰层下沉眠的鱼开始活动,寻找冰穴上的气孔。 某种生命力流转在环境世界当中,让一切都开始运转,就连天上终年不散的阴郁云层都不情不愿地离去,露出了太阳的一角。 即将被严寒化作一尊人型雕塑的班布克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哨站。 “原来已经到了啊。” 记忆像是开春后化冻的溪水,涓涓地流淌在他的脑海中。 他推开哨站的门,随手把枪挂在门后的钩子上。 哨站的墙壁够厚,火炉中阴燃着的余火勉强维持着室内的温度。 班布克从所剩不多的木柴中抽了一块,丢进火炉,又把怀里已经冻成铁疙瘩的土豆和水壶放在火炉上加热。 他看了看透过狭小的窗口投射进来的天光——该准备下山了。 乌戈尔人的哨兵懈怠又疲倦,他得抓紧时间通报上级。 作为这支部队里少有的鞑靼裔士兵,他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和晋升。 手脚在火炉的帮助下逐渐暖和了起来,土豆也被加热到了适口的温度。 班布克一把抓起土豆,快乐地吃了起来。 土豆有些烫嘴,可班布克的心里却在唱歌。 歌谣像大雁一样飞出他的喉头,飞出哨所的墙壁,成为北风的一部分。 他唱的是这样一首歌: “我们光荣的土地不是用犁来翻耕…… 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翻耕, 光荣的土地上种的是哥萨克的头颅, 静静的顿河到处装点着年轻的寡妇, 我们的父亲,静静的顿河上到处是孤儿, 静静的顿河的滚滚的波涛是爹娘的眼泪。” 卡文,更得有点晚,抱歉 第57章 东边来的炮弹 第59章 东边来的炮弹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赛鲁特并不想成为一名红军战士。 木匠,工人,农民,工程师。 任何其他能够用劳动和双手创造价值的工作都比用枪对准另外一个鲜活的生命更有意义。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要求黑心的地主交出所有剥削所得,也可以用枪托给列宁格勒那些无耻的工厂主狠狠地来上一下。 他期待着能用手里的枪保卫革命的成果,所有觊觎祖国丰腴土地和资源的敌人尽管来吧!红军战士们永不畏惧敌人的入侵。 无论是凶残的日耳曼佬还是贪婪的英吉利猪,任何妄想阻止革命的敌人都会在红军的面前颤抖。 可是……赛鲁特望了望远处的山峦。 他真的能毫无顾忌地朝一个乌戈尔人开枪吗? 赛鲁特不知道,他也不敢知道。 战友们低垂的目光和眉毛上结着的雪白的霜都传达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思绪。 南方的白斯拉夫方面军已经跨过了第聂伯河,在布列斯特和日耳曼佬会师。 红军最强大,红军战无不胜,红军正义又光荣。 他衷心希望这句话是完全,一定,永远正确的。 赛鲁特挎着枪站在路牌下面,等待着班长的命令。 自从“大清理”后,指挥官们总是显得有些谨小慎微又茫然无措。 赛鲁特也能理解。 谁都不想中彩,谁都希望内务部来找的人是隔壁的伊万。 曼尼拉村并不大,赛鲁特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把他们班派过来,却不给任何其他命令。 奔跑的声音从赛鲁特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向山坡。 一个穿着军装的瘦小鞑靼人狂奔着从山上跑下来,脚上还踩着雪鞋。 他的嘴巴不断开合着,似乎在大声呼喊,可任何声音都在风中消逝,没有一个音节传进赛鲁特的耳朵里。 终于,在靠的够近的时候,赛鲁特听清了他在喊些什么。 鞑靼人喊的是: “敌袭——!” 刺耳的尖啸自空中落下,仿佛女武神肋下的双翼撕裂云层。 赛鲁特被鞑靼人扑倒在地,以狼狈的姿势滚进了雪堆。 大地摆脱了重力的束缚,自由地飞行在空中。 人体像是手指饼干一样脆弱,被石子和木头轻易地折断,撕裂。 血喷溅在雪面上,土壤中,不消多时便凝结成玫瑰似的冰凌。 赛鲁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阴沉云层中露出的丝丝缕缕的蔚蓝,还有从炮弹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巨大的声浪和爆炸引发的冲击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大脑,一共七下。 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为什么……轰炸是从东边来的?” ----------------- 随着炮弹落下,雪白的大地与村庄像是上好的丝绸被粗暴地撕扯出了一个又一个破洞,暴露出惨烈的土地。 符离的运算压力却飞快地降低——占用心神最多的其实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摸了摸自己烫得能煎蛋的额头,符离扭头看看旁边安排着剧情的马一楼。 “大师兄,这是啥时候的事情?为啥他们要炸自己的兵?” 马一楼嘴上叼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烟,双手潇洒地敲打着符文,活像个在黑网吧里挥斥方遒的大神。 “唔,差不多八十年前吧,那时候正是神秘从地球——哦,就是你们秘境里说的人间界完全消失的五十年后,人道在那个时候也终于积累到了可以产生实质性影响的水平了。”把最后一行符文输入幻境,推动着试炼继续演化,马一楼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回忆。 “那会儿各个地区都有社会学家,哲学家在研究人类的社会,思考人类是怎么走到今天,又要走向何处——现在这些人叫人道研究者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和立场,就像以前的修行界有了道统之争,就找个地方拉开架势做过一场,凡人也是一样的咯。” “不过说到底,这些大道理其实只是个名头,实际讲就是为了争夺利益和保护自己的利益,古代的修行者抢灵泉天材地宝,洞府福地;大战的时候凡人们抢地,抢钱,抢粮,抢资源。” “坚持辩物法的社盟,乾夏;棒斧会领导的东瀛,日耳曼,罗马;利维坦所影响的英吉利,米粒尖,法郎吉;以及一些还在怀念过去神明当道血脉为尊的前朝余孽,大家都想发展,都想用自己的道理打倒别人的道理,都想要更多的地盘,所以就有了战争。” “不过棒斧会这群人格外地凶残些,战争也是他们先开打的,不管是在欧罗巴还是亚细亚,棒斧会的人大多是一个后来居上的老二地位,对利益的渴望和对战争的使用自然是更肆无忌惮一些,也就变成了大家一起揍棒斧会的人。” “然后呢?既然都要打大战了,社盟疯掉了?” 符离发现了盲点。 “在欧罗巴这边,利维坦算老一,棒斧会第二,社盟只能算老末。”马一楼摊了摊手:“当时日耳曼人和社盟约好说老二老三先不打架,大家一起做掉老大,社盟和利维坦那边的国家也有仇隙,自然就答应了。” “社盟这边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开国领袖和精神导师早逝,导师之后的继任者钢铁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物,在他的治下社盟选择了更加霸道的行事方式。” “社盟也知道日耳曼人信不过,所以为了准备未来的大战,就决定把乌戈尔吞掉,和日耳曼人瓜分波兹南,作为缓冲地带。”马一楼指了指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小村庄:“这就是社盟人向乌戈尔开战的理由。” 符离沉默了一会儿。 “大师兄,社盟真是以辩物法为人道基础的国家吗?” “怎么,觉得和乾夏不一样?” “嗯,我来乾夏这么久,不管是自己的修炼还是我用双眼看到的,都和社盟的辩物法有所不同。”符离皱着眉头想了想:“社盟的这种气质像是太阳,带来生命,但是不容拒绝,不容躲藏,一切都要接受阳光的照耀,所以也会导致干旱和灾荒。” “其实这就是辩物法的本质了,辩物法与其他修行思想的区别就在于此——标准答案就是没有标准答案,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在不同的地方能绽放出不同的结果。”马一楼笑了笑:“我和你宇叔修的都是辩物法,他的血气和拳脚至刚至阳,我的法术和灵气至阴至柔,可本质都是辩物法的产物。” “社盟和乾夏的区别也在于此,没有对不对,只有适合与不适合。” 第58章 赛鲁特被逼上梁山 第60章 赛鲁特被逼上梁山 班布克决定救下赛鲁特时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 他从山上下来,听到了炮弹的声音,看到了一个呆呆地站着的傻大个儿。 去救人需要理由和思考吗? 不需要。 班布克冲过去,把傻大个儿扑倒,滚进了雪堆里。 当班布克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紫色的帷幕将一切笼罩。 随着阳光的离去,气温也不可避免地开始降低。 如果继续躺下去,班布克将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失温,乃至于最后走向冰冷而无情的死亡。 万幸的是,他面前的土坑里阴燃着一堆木柴,黯淡的红光伴随着热量均匀地辐射到班布克的身上。 土坑上方罩着笼状的树枝,遮掩着可能的光线,让被发现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很标准的野外取暖装置。 “啊,你醒啦!”土坑边的雪堆动弹了一下,将身上堆积着的雪抖开。 班布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旁竟然藏着个大活人。 “你是?”木炭散发出的光线并不足以支持夜间的照明,班布克看不清他的脸。 “是我,你救了我,我醒得更早,把你搬出来了。”大个子靠的更近了些,班布克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救下来的那个傻大个儿斯拉夫人。 “这儿是哪儿?” “我不知道,可能是社盟,也可能是乌戈尔。” 大个子摇了摇头,从火堆边上扒拉出来两个土豆,他把一个放在灰上,另一个递给了班布克。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背着你拼命地跑。来,先吃点东西吧。” “你是哪个部队的?”班布克接过烤土豆,拍了拍灰,一口啃了上去。“我是边防第七师的。” “第七集团军六师。”大个子掏出小刀把自己那份土豆从中间切开,小心地把一半包在布里,放进怀中:“我叫赛鲁特。” “班布克。”班布克也饿极了,三下五除二把烤土豆解决了,还意犹未尽地看着赛鲁特手里的土豆。“能联系上你们的指挥官吗?我怀疑是乌戈尔人的炮击,他们向来和我们不对付。” “我们班里没有电台,电台在连部那里。”赛鲁特摇了摇头:“上午我们接到命令来曼尼拉村布防,侦查乌戈尔人的动向。” “乌戈尔那边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斗意志,连边境上的哨兵都撤走了。” “我就知道!”班布克一拍手心:“肯定是他们干的,我早上巡逻的时候也发现他们往常的岗哨上没有人,正准备通知上级这个情况,就遇到你们了。他们肯定是害怕炮击后遭到报复,所以早早地就把人撤走了!” “blyat,这群狗娘养的乌戈尔人,为什么要对抗伟大的祖国?只要加入社盟,他们的日子肯定过得比现在好!”班布克从雪地里摸起一块石子,丢向火堆,像是在攻击想象中的乌戈尔人:“红军肯定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挑衅付出代价!” 赛鲁特的表情却有些犹豫:“我觉得……也不一定吧。” “嗯?这又是怎么说?” 赛鲁特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又在线的西边画了几个x。 “上次空军的兄弟们侦查的情报显示,乌戈尔人没有在边境上布置火炮,最近的炮击阵地也有十几公里远,还都是些没有曲射能力的山炮。”赛鲁特点了点那几个x:“你也知道的,乌戈尔人基本没有空军和防空能力,天上的棒小伙儿们肯定是不会看错的。” “还有这种事?”班布克的眼神一凛:“莫非,莫非日耳曼佬已经偷偷跑到乌戈尔境内,准备突袭列宁格勒了?” 赛鲁特看着班布克杀气腾腾的眼神,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说出自己所看到的真相:“炮弹是从东边来的。” “这可是重要的情报,必须立刻向上级报告。”班布克一股脑地从土坑里爬起来,准备往东边去。 赛鲁特拉住他,满脸苦涩。 “已经,晚了。” “什么?你说什么?”班布克目呲欲裂:“日耳曼人已经发起进攻了吗?那你还跟社青团郊游一样慢悠悠地躺在火坑里烤土豆?” “不……达瓦里希。”赛鲁特指了指远处阴暗天穹下时不时闪耀而起的光团以及呼啸着飞过的战斗机。 “红军开始进攻乌戈尔了。” ----------------- 随着战场的展开,符离所承担的运算量再一次飙升。 撕裂空气的炮弹和纷扬而起的泥土。 濒死的人类所爆发出的强烈负面情绪。 持着刺刀向坦克冲锋时的勇气和绝望。 战场的每一个细节都流经符离和马一楼的大脑,再成为幻境的一部分。 好在经过了之前的练习和适应,符离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高强度地压榨自己的心神,甚至可以在运算之余分出一些精力来思考问题。 “习惯了?” 见符离的表情舒缓下来,马一楼挑了挑眉。 “嗯。” 从牙缝间挤出一个短促的发音,符离继续投身幻境的演算——虽然压力小了很多,但说话的余力还是欠奉。 “你多坚持一会儿,对你的心神修行有好处,能大大提高你的操作精度和效率。”某个无良师兄甚至随手招出一把躺椅,优哉游哉地躺了上去。 陡然增加的压力让符离连瞪马一楼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全力以赴地维持着幻境的运转。 赛鲁特和班布克已经跑起来了,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和即将看到的地方需要高的计算精度和真实度。 马一楼一边躺在躺椅上喝不知道哪来的椰子,一边小心地关注着符离的神魂。 见符离的神魂并没有崩溃的征兆,甚至在不断的运算下越发精细和凝实,才放下心来,转头看着幻境里在山麓上狂奔的二人。 “小狐狸还是得逼一逼,以前的工作还是不够饱和啊!” ----------------- 而马一楼压榨符离的同时,环境里的赛鲁特和小竹君——也就是班布克,正在发足狂奔。 班布克在前面跑,赛鲁特在后面追。 “你别拦我,我要去汇合!我的部队需要我!” “你是边防的,这进来的都是我们第七集团军的,哪门子地需要你!” “我不管,祖国母亲需要我!” 说着,班布克跑得更快了。 甲了,有点发烧,还差一点没写完,先更后补 第59章 铁的味道 第61章 铁的味道 班布克的奔跑被一根深埋在雪堆里的树枝无情地阻断了。 像是被路边顽童随手丢出的一块石子,班布克直冲了出去,一头栽到了坡下。 见班布克摔倒,赛鲁特连忙追了上去,从雪堆中把他刨了出来。 班布克运气不错,没有碰到雪堆里的石头或者树木,性命无忧。 可运气并没有完全眷顾他,扭曲折断的脚踝证明着物理学依然在发挥作用。 挣扎着站起的尝试被剧痛所打断,班布克颓然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幸?” 赛鲁特检查了一下班布克的脚踝。 “断了。”他的眉头紧皱,可眼神深处却藏着一分释然:“我去找两根树枝,给你固定一下。” 班布克没有注意到赛鲁特内心的复杂情绪,只是呆呆地望着天上呼啸而过的星辰——那是空军的飞机。 他的心已经随着铁鸟们飞向了前线,飞向了崇高的战场。 哥萨克的男人们总是要在马背上死去的,可他现在折断了腿,成了废人。 别说战死沙场,连上马都成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班布克的眼神涣散,随意地注视着一切。 他看到了雪,树,远处天穹之下绽起的火光,回响着的号角与惨叫。 以及摔倒时甩飞出去静静地躺在雪地上的步枪。 莫辛m1891\/30型步枪。 社盟最常见的武器,有人开玩笑说在红军里老莫辛的数量比面包还多。 班布克努力直起身体,尝试用手够到枪带。 这是一件有点难度的事情,但班布克觉得这种简单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好。 把枪带抓在手里,他把老伙计带回了自己身边。 木质的护木和枪托冷得像铁,可沉重的手感又令人安心。 他用剩余的体力调转了一下枪头,把枪管含进嘴里。 强烈的金属气息像是黑海边腐烂发臭的海带所携带的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腥臭,从鼻腔的末端直冲进脑海。 只是片刻的接触,枪管已经和口腔紧紧粘合在一起,轻轻一动就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老莫辛什么都好,就是太长了。 班布克忍着不适和疼痛,伸手摸索向扳机。 剧烈的动作让枪管在口中不断地摇晃,黏膜被撕裂后鲜血不断涌出,混合着口水从嘴角滴落,凝结在莫幸纳甘的枪身上。 班布克并不在乎——只要扣下扳机,这一切都是不需要在意的细枝末节。 可无论如何伸展手指,他都没法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同时扣下扳机。 老莫辛实在是太长了。 太长了啊。 班布克想要流泪,可许久没有补充水分的身体自然是一滴泪水也挤不出来。 什么也做不到——不管是战斗还是生活,不管是流泪还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铁和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四溢。 “不能去打仗,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拎着两捆树枝回来的赛鲁特静静地看着班布克。 他用随身带着的工兵铲快速地挖开了一个雪坑,让里面的泥土暴露在外,又架好了柴火和取暖的火堆,把班布克挪到背风可以取暖的位置。 “求求你了,赛鲁特兄弟,请让我去战斗,或是给我一枪好让我安眠。” 口唇流血的班布克口齿有些不太清晰,哀求着赛鲁特。 赛鲁特叹了口气,用两根匀称笔直而坚韧的树枝和自己撕下的外套将班布克的伤脚固定。 “达瓦里希,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下午炸向曼尼拉村的炮弹,是从东边来的。” “什么……什么东边?” “我们的祖国,对乌戈尔发动了一场战争,而我们就是战争的借口。” “难道乌戈尔不该遭受这样的战争吗?”预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在班布克的脸上,他反而对赛鲁特反问道:“他们拒绝为了我们的安全让步,面对这么大的差距还不肯屈服,且不说这些炮击会不会是他们的间谍潜伏进来搞的,就算真的发生了战争,不也是他们的责任吗?” 赛鲁特沉默了。 “达瓦里希,你是什么时候参军的。” “去年,又或者是前年……记不清了。” “那你应该没有经历过内战了。”赛鲁特在班布克对面坐下。 “我当时在高尔基城那边的炼铁厂当工人……那个时候还不叫高尔基城,叫下诺夫哥罗德。” “当时的生活很不好,工作非常多,报酬却很少,饭都吃不饱,还经常有人死掉。” “红军来了以后我就加入了他们,跟着他们一路打仗,最后运气好,活到了现在。” “我一直觉得红军是光荣而伟大的部队,我们是为了拯救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而战斗的。”赛鲁特看着班布克的眼睛:“我到现在都还这样觉得。” “达瓦里希,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这回轮到班布克不说话了。 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我不知道啊。” “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过。” “我想去打仗是因为大家都说为了国家战斗是光荣的,军人就要保家卫国。” 赛鲁特笑了笑。 “我猜你应该没有杀过人吧。” “你连保险都没有打开,怎么能用这样的枪自杀呢?” 他把班布克丢在一旁的枪捡起来,打开保险,握在手里。 “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们中了枪,一声不吭地死去。”猛然间赛鲁特举枪对准了班布克的眉心,他的眼神像是炽热的火炭,逼的班布克心神一颤。 “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吗?被杀的准备,杀人的准备,杀死一个你认为应该被杀死的人?” “你连杀死自己的准备都没有做好,达瓦里希。” “我有一个老朋友,叫保尔,他是我见过最坚韧,最顽强,对生活和战斗最有热情的人。”赛鲁特放下了枪,扣上保险,丢还给班布克:“他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任何一个傻瓜在任何时候都能结束自己,这是最怯懦也最容易的出路。” “把枪收起来吧,哪怕生活无法忍受也要坚持下去,这样的生活才有可能变得有价值。” 班布克接过枪,犹豫了一下,把枪靠在了自己身边。 “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我背你去后方。” “那你呢?” “我不会当逃兵的,我会回到我的连队里,去参与一场不属于我的战斗。”赛鲁特的笑容在昏暗的火光里仍然清晰可见。“如果这场战斗是正义的,我就打下去,如果红军做了错事,我就尽可能地去改变她。” 抱歉,这两天高烧,脑子实在不清楚,加上卡文卡得厉害,断了两天,各位抱歉。 第60章 眼神 第62章 眼神 风雪和枪炮在一夜的喧嚣之后重归宁静。 赛鲁特的身体很强壮,只花了不到半个上午就把班布克背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里。 半个月前赛鲁特从这儿出发时,这儿还是个宁静的小镇,除了连里战友们训练时的哨声和连指挥部的几辆汽车外再没有别的声音能打破这里祥和安宁的气息。 可现在镇子上满是来往的军车,匆忙奔跑着的传令兵,从前线用卡车载回来的伤兵——以及用白布盖着的死者。 积满了雪的土路被人踩马踏车碾,变成了狼藉的泥潭。 被踩化的雪水一会儿不注意就凝结成了肮脏而浑浊的冰。 湿滑的冰和黏腻的黑泥让行走变成了一件危险而困难的事情。 赛鲁特还记得早些年常常有酒鬼喝多了走这样的路被摔断了腿。 镇口的哨兵见赛鲁特背着个伤员过来,连忙把他拦住。 “哪个部队的?” “第七集团军六师三团一连士兵赛鲁特。” “边防七师二团三连士兵班布克。” “证件呢?” 赛鲁特把自己的兵牌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哨兵,又帮着背上的班布克把兵牌取下来。 “给,我们的兵牌。” 哨兵接过兵牌看了看,还给二人:“进去吧。” 赛鲁特感谢地点了点头,临进门前他回头问道:“同志,劳烦问一下,您知道我们一连现在在哪儿吗?之前驻扎在这个镇子的。” “一连?”哨兵挑了挑眉毛:“一连是最早上前线的,现在可能刚退下来吧,你去镇子南边的战地医院看看吧,估计都在那一带了。” “战地医院……”赛鲁特心里一紧:“谢谢您,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愉快?”哨兵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也希望你能过的愉快。” 赛鲁特见哨兵情绪很差,也不再多嘴,轻轻把班布克背稳,径直往战地医院去。 越是往镇里走,赛鲁特越能明白哨兵的情绪是为什么如此糟糕,他最后又为什么要这样讥讽赛鲁特。 伤兵的数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赛鲁特本以为战斗开始不需要一天,红军的铁骑就能碾碎乌戈尔人所有的抵抗——看起来,他错了,所有这样想的红军指挥官都想错了。 还能走的轻伤员草草处理后便打着绷带离开了医院,迷茫地游荡在镇子里和战地医院外。 重伤甚至残疾的士兵们在手术室外躺成一片,等待着救治。 哀嚎和鲜血弥散在这片空地上,糟糕的泥泞和冰凌在此处也染上了几分血色。 赛鲁特沉默地带着发起烧的班布克去伤兵营报了到。 “粉碎性骨折啊……截肢吧,没有条件治。”已经失去意识的班布克躺在充当病床的木板上,没有听到医生给他下的判决,安详地像是在火炉边午睡。 可赛鲁特却不想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兄弟就此成为残疾人。 班布克还想继续骑马呢。 “医生,真的不能保住腿吗?他还年轻啊!” 医生抬眼看了看赛鲁特,用某种熟悉的眼神静静地望着他。 “下一个。” 他毫不留情地走向了班布克身边的另一位伤员。 赛鲁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起来了医生的眼神在哪里见过了。 这样的眼神他在镇口哨兵的眼睛里见过,他在咆哮着带头冲锋的政委眼睛里见过,他在那个被他用刺刀捅穿了胸口的白鬼子指挥官的眼睛里见过。 在昨天晚上,赛鲁特举枪对准班布克时,班布克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也是这样的眼神。 淡漠,疏离,冰冷。 这是和死神跳贴面舞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赛鲁特在班布克的床板边坐下,饥饿、干渴,以及遍布浑身上下的疼痛与疲倦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无力支撑。 拿着骨锯的护士和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黑发男子朝他走来。 是来给班布克截肢的还是来抓逃兵的……? 赛鲁特已经没法知道了。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趴在单薄的木板上。 放下骨锯的符离摘掉口罩,恼怒地拍了一下马一楼。 “非得我穿这个衣服吗?” 穿着军官制服看起来潇洒无比的马一楼连忙讨饶:“我个子大点,不太好穿这个嘛!” 听得马一楼解释,符离气消些许。 可片刻之后又立刻反应过来:“你都能变出烟和躺椅,还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套衣服来,你说你没法调整自己的身高?我看你就是成心捉弄我!” 被识破了奸计的马一楼讪笑着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幻境,变回原来的白衬衫与黑西装。 周围人来人往的战地医院对这两个奇装异服的家伙却全当空气,完全无视了两个人奇怪的言行举止。 “好了,这场演出也该结束了。”马一楼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开始凝滞,坍缩,最后只剩下他们容身的方寸之地。 躺在床板上的班布克此时却好巧不巧地恢复了意识。 “赛……赛鲁特?”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却看不到赛鲁特的人影。 “请代我向赛鲁特问好。”还没等他对身边站着的陌生人发问,马一楼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手枪,一枪打爆了班布克的脑袋。 中枪的班布克并没有飙射出鲜血和脑花,而是凭空炸开,变成了一团青色的雾气。 “唉!?”符离的惊呼还没说出口,就只见马一楼调转枪口把沉睡着的赛鲁特也崩碎成了一团苍黄色的雾气。 “你小子世面也见过不少了,别一惊一乍的。”马一楼潇洒地转了转枪,收进西装内侧的武装带。 “大师兄你这是……?” “班布克其实不是发烧昏迷了,赛鲁特也不是累了。”马一楼摊了摊手:“黄粱一梦里的他们是他们,又不是他们,本质上是互相纠缠的两个灵魂所展开的领域,而我施的术法只是对灵魂本身心像进行的一点小小展开。” “他们连续失去意识,其实是因为纠缠着的灵魂发生了共鸣,有了结合的趋向,所以我才帮他们一把。” “唔……”符离挠了挠脑袋,沉思良久。 “没懂!” 马一楼一拍脑门。 “我就知道你小子离了本能修炼就变成傻子了。” 第61章 黄粱一梦 第63章 黄粱一梦 且不提某个讲到修炼理论就开始大脑断线的小狐狸,马一楼把精力集中到调和两股迥异的能量上。 在之前的幻境当中,小竹君和赛鲁特的心神已经开始共鸣,推动着两者相互兼容结合本来该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可顺利的前提是两者的能量等级在同一个级别——很显然野生妖精小竹君的底蕴在赛鲁特所承载的人道润泽面前并不能造成有效的抵抗。 这也是幻境中的班布克昏迷得格外早的原因。 而这就到了马一楼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他抬手将一道道封印打入赛鲁特变成的黄色雾气,本来松散的气息变得凝实,先是从气体变成液体,再凝固为一个圆润的小球。 以赛鲁特(球形态)为核心,招来更加稀薄的小竹君(雾气形态)包裹在外。 马一楼灵活地塑造着小竹君的神魂,让他和赛鲁特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大师兄,这算是……小竹君把赛鲁特吞掉了?” “吞掉了就不用我们花这么多功夫了。” 随着最后一道符咒被拍上小竹君的脑门,和符离第一次看到的小竹君神魂一般无二的青年形象出现在了二妖面前。 马一楼伸手轻点,将一抹灵光打入小竹君的神魂,顺手盖掉额前隐约发出的黄光。 “ok了,我们出去吧,等他醒了再出去就来不及了。” 符离点点头,伸手搭在马一楼肩膀上,两人在虚无中轻轻一跃,便离开了小竹君的识海,只剩下沉睡着的小竹君载沉载浮。 马一楼提溜着符离从洞明竹里飘出来,就看到南山君蹲在大坑边上玩手游,坑里二妖的肉身低垂着脑袋,随手一丢让符离神魂归位,马一楼自己也悠悠地回到身体里。 “还是在自己的肉身里自在啊。”马一楼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的关节发出一阵爆响。 面色苍白的符离撑着坑边,一手捂着脑袋,显得很疲倦的样子。 “你们回来啦?还挺快嘛,我刚上高地你们就完事儿了。”南山君低头猛搓几下手机,快速解决战斗后伸手把符离拉起来。 “黄粱一梦要是不快,还叫什么黄粱一梦。”马一楼斜了一眼南山君。 “小狐狸怎么了?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运行幻境的时候让他锻炼了一下,神魂的强度和念头的灵活性都高了不少,一下子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自然会不习惯。”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晕。” 站在平地上的符离像是刚从远洋轮船上下来的水手,走个直线都困难。 “我看老马就是偷懒了,把累活都丢给你。”南山君从马一楼的包里翻出两瓶翠绿色的心神补剂,分别丢给马一楼和符离:“小狐狸要是累的话坐着歇会儿好了,我和老马来处理小竹君。” “就问他是不是变强了嘛!”马一楼缺德地笑笑:“怎么能说我偷懒呢?” “行了行了,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说到底赛鲁特的意识其实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集合体,肯定不能用来长时间承担社会功能,所以我就用黄粱一梦把他们俩送到社乌战争那会儿,让他们的意识能够产生共鸣。”收起只有在老友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不正经,马一楼喝干心神补剂,和南山君一起走进深坑。“毕竟是被小竹君的天赋能力所催生的,在气机上相通。” “我模仿了一下这两年经常有的‘老爷爷诈骗’,把赛鲁特的人道润泽封印,用他的意识当外壳,做成了金丹。” “再用这个金丹作为基础重组小竹君的灵魂,一方面能同时保存他们两个的意识,另一方面也能让小竹君借助金丹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同时调动妖力和人道润泽。” 南山君点点头:“确实,那些心术不正的修行者用来夺舍小年轻的术,利用的好也能拿来救命。” “目前这样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小竹君还能拿金丹当心像的依凭,修行上快人一步。” “现在就剩最后一步了。” 马一楼走到洞明竹旁边,敲了敲他的笋身。 “小竹君,起床了!” ----------------- 小竹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关于北方,关于雪,关于战争,关于血。 在梦的最后,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朋友告别离开,他徒然地挥手,却想不起他的样貌。 他拼命地追,却追不上。 他拼命地赶,却发现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梦的最后,他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向自己走来。 “我怎么……做梦了?”小竹君捂着脑袋,努力地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铁棍,狐狸,人,妖。 无法回到的身体,恼人的唠叨,以及…… “罗刹鬼!” “赛鲁特!” “达瓦里希!” 三个不同的称呼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识海中。 那个烦人的,不请自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罗刹鬼终于不见了。 小竹君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应该开心才对啊。 这个不知所谓的罗刹鬼才是让他沦落如此的罪魁祸首才对啊。 能重新感应到自己的身躯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为什么他会感到酸楚。 为什么他会感到难过。 为什么他会想哭呢? 小竹君捂住脸。 明明识海中再没有第二个人,他却不想把自己的脸露出来。 “达瓦里希,您是在哭吗?” “?” 小竹君左看右看,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赛鲁特?” “达瓦里希,请不要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现在应该就在您的灵魂里。” 虽然识海中的心智体没有脸红的功能,可小竹君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 “和您一起醒来的。”赛鲁特实话实说。 “那你全都看到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很感动您这么想念我,所以决定保持沉默来看看您要怎么纪念我。” 虽然是一如既往平稳温和的嗓音,可小竹君却分明从赛鲁特的语气中听出了三分戏谑。 “我要跟你拼命!!” 第62章 尘埃落定 第64章 尘埃落定 被马一楼敲了敲的洞明竹竹笋摇晃了一下,笋衣微动,像是在赶跑烦人的小虫子。 “哦,醒了,小符,轮到你了。” 马一楼转头对着正吨吨吨喝补剂的符离招呼道。 “叫我来当翻译官是吧。” 休息了一会儿的符离已没有刚才那么狼狈,对身体的平衡把握也重回正常。 他捏扁水瓶收进兜里,一步跳下大坑,伸手摸在竹笋上。 “小竹君?听得到吗?” 竹笋震动了一下,通过甲木之精和符离接上了通讯。 “听得到!还有……谢谢你们。” 小竹君的声音有些虚弱和不自在,像是在为之前的情绪而尴尬。 “小事,能帮你们解决问题就好!”符离呵呵一乐,转头看向马一楼:“大师兄,有啥要跟他说的吗?” “哦,也没啥事儿,主要是两点,一个是他不能继续在电站住了,得搬家去别的地方,继续在电站住对他对电网的工作人员的安全都没法保证。” “第二是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加入特保,我们有五险一金还有修炼资源的保障,大佬手把手带你化形,福利多得很!” 马一楼像个保险推销员似的一条条列着条件。 “你感情热烈一点,真诚一点,现身说法,就问你在局里是不是福利到位氛围良好?你加油忽悠,把他忽悠来了我们就多一个劳动力啊!” 说到此次,马一楼长吁短叹:“要不是老南死不肯回来上班,我高低得把老南也抓来打工。” 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的南山君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个没底线的。 符离眉毛抽搐了一下,感情这忽悠人的贯口是从亮叔到大师兄用的都是同一套啊。 正当符离准备组织一下语言,来骗,来偷袭五岁大的竹笋同志时,小竹君闷闷地答了一句:“我能听到的其实,我只是没法说话,不是聋子。” 格外擅长替人尴尬的符离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大……大师兄,他能听到的。” 马一楼这种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过多年的自然是不会害羞,见小竹君能听见他说了什么,反倒是来劲了。 “小竹君能听到啊,能听到就好,我还怕小符心眼少嘴笨没法把我们的福利和好处完全告知你呢,我来跟你慢慢讲,保证你满意!” “呃,这位狐狸朋友,你替我跟他说一句,不用费那么大劲儿,搬家好说,我也愿意加入你们。”小竹君没等马一楼展开攻势,直接选择了投降:“就是有一个条件,等我化形以后,我想去社盟看看。” 符离愣了一下,把小竹君的选择和条件转告给马一楼。 “这个好说,斯联那边的签证好办的很。”马一楼见小竹君答应的这么痛快,也果断给出承诺:“等你化形了,给你专门批假好吧,从差旅费到花销全部报销!” 看着马一楼从包里摸出的那份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合同,符离凑到马一楼身边小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随身带着合同?” 忙着拆开文件袋上封印的马一楼头也不回:“你还没过试用期,等半年试用期结束你也得带着,给局里拐人是特保局每个正式外勤员工的必修课好吧!” 小竹君幽幽的声音在符离心底响起:“狐兄……你们这个单位,他正规吗?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也听电站的工人们讲过传销的危害的。” 符离满头黑线,这下黄泥掉进裤裆里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特保局的性质。 南山君走到马一楼身边帮着整理材料,看出了符离神色中的一丝无语,补了一句:“小狐狸你也理解一下老马,乾夏这么大,能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人和妖就那么多,乾夏的凡人启灵了也更喜欢去别的机关单位,肯来特保跟别人玩命的就更少了,只能想方设法拐妖回去。” “哼,我看你也很清楚,为啥不肯来给我帮忙?” “这不是……唉说了你也不懂,你这种工作狂哪里懂得休息的重要性。” 在南山君和马一楼的交谈中,马一楼准备好了跟小竹君要签订的合同。 符离站在小竹君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马一楼端着合同走来。 当初符离签合同是被辰亮抓着按了爪印,他很好奇没手没脚的小竹君要怎么签合同。 先是例行的解读合同内容,只不过比起符离当初的那些条款还多了一条关于给小竹君提供生长环境的内容。 还好小竹君作为洞明竹,理解能力比符离强上不少,不用像符离签合同那会儿一样讲上一晚上,只消十几分钟,小竹君就完全搞明白了合同的意思。 在獬豸虚影确定了小竹君对合同的理解有效后,就到了签署合同的步骤。 只见马一楼在小竹君体侧找了比较长的一片笋衣,抬手朝合同里打了几个符文,本来只有a4纸大小的合同迎风见长。 把富含灵性的墨水涂抹在笋衣上,再往合同上的签名处一盖,留下一个笋衣的拓印,就算是合同签署完毕了。 “行,接下来就是把小竹君挖出来了。”把合同变小收起来,马一楼和颜悦色地看向小竹君:“小竹君,打哪儿挖起不会伤到你?” 小竹君的笋衣抖了一下——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瘆人呢? “不用你们挖,我自己能动。” 给符离传达了一句,小竹君原地一缩,抖动了两下,把竹鞭从土壤中收进笋身,原本稳稳地扎在地上的大竹笋在符离手下一下子就松动起来,仿佛和大地失去了联系,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可以把我拔起来了,尽快找个地方种下去,阳光得充足一点,记得每天给水。”签了合同后的小竹君使唤起未来的同事也是理直气壮。、 “大师兄,他把竹鞭收起来了,可以直接带走。”符离如实转述:“分局里的空地看着挺合适的,不如把他种在那吧,看门的老黄反着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让他照顾小竹君也不错。” “成,老南,发挥一下作用。”马一楼点点头,在南山君背后拍了一巴掌。 “又压榨我!” 南山君吹胡子瞪眼。 都快答辩了被导师赶去重新收数据,好痛苦 第63章 小罗睡醒了 第65章 小罗睡醒了 “小罗,小罗醒醒!” 漫天的星斗下,马一楼轻轻地呼唤着小罗的名字。 “唔……马师傅?”睡眼惺忪的小罗从大石头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我睡着了?” “你刚才有点累,走到这儿晕过去了,叫你也不醒。”马一楼关切地蹲在小罗身边,从包里掏出一根能量棒递给小罗:“你是不是午饭没吃饱?来,吃根能量棒补充一下。” “我确实有点低血糖……以为能快速解决就没带吃的。”小罗接过能量棒,大口吃了起来:“我没睡太久吧?” “还好,天刚黑,这时候天黑的早,现在赶紧去把活做完,晚上在村里将就一晚上吧。” “成!”三下五除二把能量棒解决,小罗拍了拍手心里的碎屑,蹦了起来。 他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刚刚躺着的大青石。 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小罗饱受失眠之苦,他从没有睡过像刚刚那么舒服而放松的觉,甚至起了把这块大青石搬回家里当床的念头,可又不好意思跟马一楼开口,只能多看两眼,以求这样的好梦能多眷顾他两次。 走在小罗背后的符离装作没事人似的散去手上的生机——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的小狐狸偷偷帮小罗调理了一下亚健康的身体。 精神百倍的小罗干起活来更是又快又好,三下五除二就把红叶村的电接好了。 “南村长,村子的电送过去了,回头你在村变电站那里再把闸拉了村里就能用电了。”小罗在变电站里的登记簿上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日期,收起笔后和南山君走出了变电站的小屋。 “哦,太感谢你了,今天就在我家里将就一下吧,明天一早老马送你下山。”南山君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个大功率手电筒在电站里转来转去——本来就相当喜爱电气技术的大老虎见到这么多设备颇有见猎心喜之意,见小罗结束了工作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屋。 “您还懂这个啊!”见南山君看得投入,小罗有点意外。 “我住在村里的时候就是自己装的光伏发电。”南山君摆摆手:“这次联系你们来供电也是因为我联系了一些村里人回村里来,想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家乡重新经营起来,没有电可怎么行?” “您真是了不起啊!大坞村这么漂亮,肯定能建成一等一漂亮的村子。”小罗恍然大悟:“等您搞得差不多了,一定要联系我来做客,老爹整天抱怨城里呆着不爽利,回头带他来你们村玩两天,保证他满意!”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南山君像电视里的土匪似的豪迈地笑了两声,可他心里却有点打鼓——本来只是随口找个借口把红叶村用电的原因敷衍一下,谁成想小罗真当真了,他一个懂点编程懂点电气的宅男老虎,让他教教山上的笨蛋妖怪还行,让他搞村子的建设?还是另请高明吧。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小楼,竹林中被赛鲁特砸出来的大坑已经被狐型土木工程机械填好了,符离还想办法让毛竹们分布的均匀些,看不出来曾经有个大坑。 而初次离家的小竹君此刻身上贴了个隐身符,被马一楼背在背后,和脑子里的赛鲁特聊天打屁。 三妖一人,哦不,现在应该是四个半妖带一个人,顺利地回到了村里。 符离带着小罗去洗漱,南山君则小心地凑到了马一楼旁边。 “老马!” 一张虎脸像开花似的绽放在马一楼眼前。 “一边去一边去,我安置小竹君呢。”马一楼不耐烦地把南山君的大脸推开,另一手给小竹君找了个浅盆放着,从包里摸了一瓶心神补剂出来兑上水给小竹君当营养液。 “老马~” 南山君还是不依不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他妈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每次这样都没憋着好屁。” 马一楼翻了个白眼:“我难得不用加班,今天还想早点睡呢。” “你能早点睡?我怎么不信呢?” 虽然有求于人,但是南山君血管里的对马一楼特攻嘴贱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一下。 “行,那我现在就去睡觉。” 马一楼转头就走。 “唉不是,真是正事!” 南山君连忙追上去,在院里拉着马一楼,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今天跟小罗扯淡的时候说我想把大坞……哦,现在应该叫红叶村了,把红叶村建设好来。” “虽然说是为了敷衍一下把接电的原因敷衍过去,可是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事儿能不能真的搞一搞?” 南山君的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流畅,他眼神中的光芒也越发明亮。 “我们妖怪已经很广泛地生活在了人类社会中,也有像山下的鹿蜀那样经营着企业的有能妖怪,特保局的高层也有很多非人类的席位。”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也能做好一些只有人类才能做好的事情,不止是打打杀杀,不止是作为一件工具去完成人类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做好的事,不止是利用天赋和法术去弯道超车。” “我想带着大家把这个村子发展起来,让妖怪们能过上好日子,让我们不止是住在村子里的妖怪,而是红叶村的村民。” 他诚恳地注视着马一楼,少有地抛去了眼底的玩世不恭和随性。 “老马,你觉得这事儿能成吗?” 马一楼沉默了,沉默了许久。 在沉默的尽头,是一个由衷的微笑。 他一拳印在南山君肩上,眼神里是忍不住的高兴:“你这山君终于决定守好自己的山头了吗?” “是啊。”南山君默然点头:“说到底,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只是嘴上说说要独善其身。” 从客厅里取出两把凳子,马一楼就着月色和南山君坐下谈。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是真心灰意冷,就和山鬼那家伙一样躲到外头去了,哪里还会留在这村子里。” “过去的事先不提,关于红叶村的建设,自然是可行的。” “或者说,哪怕你不主动跟我提这事儿,上面也打算把红叶村发展起来的。” 第64章 安身,立命 第66章 安身,立命 马一楼,或者说特保局准备的红叶村发展计划并不复杂。 对于一群还在学说话认字的妖怪而言,太复杂的计划显然也不现实。 整个计划分两步走,第一步马一楼称之为安身。 归根结底,从南山君搬到大坞村到现在,这个松散的妖怪群体与其说是住在了红叶村,不如说是托庇于南山君本妖的力量,和古时候那些山上占山为王的妖寨没有本质区别,大家将就着糊里糊涂地过,活着就行。 也就是南山君是个心肠软的妖,不以山大王自居,甚至还对村子里的妖怪们处处帮助,要是换个符合妖设的凶妖来,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 所以安身的目的就在于让妖精们对红叶村产生归属感,生活能稳定和安全,进行初步的社会化活动,组织起村子里的劳动和工作。 现在村子里的妖怪们大多只是把住着的地方当个窝,每天早出晚归还是得去山上觅食捕猎,不仅收获不稳定,还十分危险——本来就是因为打不过别的妖怪才来南山君这儿寻求庇护,又怎么能和山里那些妖怪抢食呢? 所以安身便是要让村里的妖怪找到能做的活计,引入外来的活水,让村里的妖怪们不再需要上山讨食。 活水要从哪里来呢? 自然是特别工作小组。 马一楼准备从工作组的三十万元专款预算中抽出三万用来购置生活用品,同时算上国家政策给批的物资配给,作为红叶村的启动资金。 这些钱和物自然不会白给妖怪们,而是作为工分的兑换品来作为报酬和激励。 没错,安身计划中的核心,其实是将乾夏已经废弃多年的工分制度重启,利用生活物资,人类社会里的新鲜玩意儿,以及所有妖怪中的硬通货修行资源来让村里的妖怪们养成工作的习惯。 南山君安排工作,妖怪们获得工分,工分拿去找符离兑换物资和资源。 至于村里要做什么工作? 这就是南山君和驻村干事符离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了。 特保和工作小组能给予的帮助便只有这三万元人民币,和为期半年的物资配给。 毕竟工作小组的目标和重心是协助开元地区的发展,不是来给特保和开元的预算池子开大口泄洪的,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对红叶村一个村子投资。 南山君和符离需要规划好村子和村子周边能做的工作,无论是把抛荒的田重新种起来,还是在鲶鱼精一家住着的水塘里养鱼养虾,又或者是利用箕微山里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种植草药或者香榧之类的高价值经济作物,甚至是未来的红叶村旅游观光——总之,在半年之内,在特保和开元区还能提供支持和帮助的这段时间里,村子里的妖怪要能够把村子运转起来,产出属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并最终脱离襁褓,实现独立行走。 当然,作为试点村落的红叶村也不是完全得不到其他帮助了,特保局和开元政府会帮忙搭桥牵线,只要红叶村的妖怪们能生产出质量过关的产品,那销路自然是不愁的。 在保证销售的情况下,红叶村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只需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怎么开发好村子,让房子变成家,让红叶村成为村里妖怪们有归属感的地方。 将红叶村能得到的帮助和需要实现的目标一五一十地告知南山君,马一楼放下了手机。 在夜色中,南山君的眼睛比皎洁的月光还要明亮。 “老马,这是真的吗?” 南山君紧抓着马一楼的大手微微颤抖。 “前两天叫你签协议的时候你能没想到这个?” 马一楼一把拍开南山君的大手,翻了个白眼。 “我……我那会儿没想到你们真有这么大的决心去做这件事。”南山君叹了口气:“先不提这个,既然安身是这样,那立命是什么呢?” “立命的话……其实和红叶村有关系,但是又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这车轱辘话把南山君搞糊涂了。 “老南你在南灵也读过书,人道的基础知识不用我补习吧。” 马一楼微微往椅背上一靠,南山君手工制作的竹椅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奶奶的,人道学概论的期末考你不就抄的我的卷子?” 听房里小罗和符离睡下了,南山君也放肆了些,伸手虚挥,卧室的窗户无风自动,飞出来两瓶饮料。 南山君自己拧开一瓶,另一瓶丢给马一楼。 “简单的讲,上面想在红叶村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 “完全由妖怪组成的聚落,能不能产生人道?” 南山君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饮料瓶掉在地上了都没反应过来:“你们……真的要这样加速?” “不加速来不及了,青丘秘境即将敞开,我们没法再一步一步来了。青丘开了,昆仑呢?地府呢?灵山呢?甚至是……天庭呢?” 马一楼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如果红叶村的尝试能够成功,乾夏全境人和妖的进一步融合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妖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提供更大的助力,人也能把用来提防妖的那部分精力放在更需要的地方。” 握着饮料瓶的马一楼身上却绽放出一股强烈的气势,仿佛手握刀剑。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让人和妖能够和平地,自由地,不受拘束地享受同一片天空和大地。” “老马,你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啊。”南山君从地上把饮料瓶捡起来,拧紧瓶盖:“我一个退休程序员,怎么就成了推进人妖融合的关键一员了呢?” 马一楼却很煞风景地打断了南山君的感慨。 “老南,你不要误会了,乾夏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对妖精鬼怪聚集地的扶持和试点是在全国范围内举行的,江南这儿就有三四个,山城那还有一个鬼物的聚居地呢。” “好吧……”本来鼓起一点英雄气概的南山君一下子有点瘪,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不过,你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红叶村能不能成,我也是直接负责人好吧。” 第65章 要忙起来了 第67章 要忙起来了 清晨六点,闹钟响起,生活作息健康的符离准时起床,推开窗户将室内呼吸了一夜的浑浊气息散尽。 正当他准备深呼吸一下清晨湿润而带着寒气的空气时,就看到院子里还在聊天的马一楼和南山君。 “山君早上好哇,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马一楼掀起衣领,展示了一下被露水沾湿的外套:“起得早?这是还没睡!” 南山君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理了理因为水汽而有些湿润的头发,解释了一句:“我和老马聊了一下红叶村接下来的规划,一会儿送走小罗我跟你细说。” “工作上的事白天来讲啦,山君怎么也跟着我大师兄这样熬夜,他可不给你开加班费的。” 符离手撑窗沿翻出卧室,转身关上窗户。 “跟着我?可不是我起的头。” 马一楼收好小板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关节的爆响:“老南这凳子做的是真次,坐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 “有本事你就别坐,真是批话多过文化,整天除了找我茬没别的事儿干。” 南山君跟着符离一起往厨房走。 南山君家的厨房紧挨着浴室,在符离来之前厨房的功能主要是烧开水和洗漱,也就是符离来了之后才有了一些厨房的意思。 在某只吃了半个月果子和生肉的小狐狸不懈的游说下,马一楼昨天上山时除了这个月给村里的物资,还带了调味品和炊具,以及一些零食。 昨天安顿好小罗后,符离忙不迭地把马一楼带来的东西塞进了南山君这空得老鼠来了都得高呼天要亡我的厨房。 一大一小并排蹲在水渠前刷牙,落下的白沫子被水渠里流动的泉水冲化,消解于无形。 “山君,早餐吃什么?小罗还没起床,总不能也给他吃生肉和果子吧。” 符离熟练地使用着牙刷,近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习惯了人类修长而灵活的五指。 “唔……老马不是带了些吃的上来吗?今天先蒸点粿吃好了,你要做饭的话,回头我教你几招!” 南山君从水泥砌成的池子里捞起一捧水,含进口中,腮帮微动,把混杂着泡沫的污水像利箭似的射了出去,击在草从上飞起片片草叶。 符离也有样学样,捞起一捧水漱口,再猛地一吐。 可符离的射击却远没有南山君那么刚猛,只能将将跨过水渠。 比较了一下距离,符离沉默地伸出手,朝竖了个大拇指。 两个幼稚的家伙对视一眼,一起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用正用热毛巾擦着脸的马一楼从两妖背后走过,翻了个白眼。 “几岁了都。” “五岁!” 符离理直气壮。 ----------------- 小罗是被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唤醒的。 从南山君的沙发上爬起来,小罗羡慕地看了看卧室主人豪华的电脑配置——带鱼屏,工学椅,主机玻璃面板下依稀能看到最新款显卡的样子,就连桌上的麻雀型解压球看起来都像真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罗朝着这只看起来就很好捏的麻雀球伸出了魔爪。 “罗哥醒了啊,来吃早饭吧!” 一个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打断了小罗对某只麻雀造成即成犯罪事实的尝试。 “哦好,这就来!” 小罗换好衣服,跟着符离离开了卧室。 在桌上装了半天死的燕其羽从桌上爬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妈的,整天被臭狐狸捏就算了,差点被个凡人捏了!” 离开卧室的符离正在客厅里给其他人盛早饭,小罗对这个做事利索行动干脆的同龄人很有好感——虽然看起来有点呆,但是人家长得帅啊! “今天吃啥呢?山里的东西味道应该不错吧!” 洗漱完毕,见桌上摆了四双碗筷,小罗径直落座。 “城区里那些写着跑山鸡野鸡蛋野蘑菇的摊子卖的一个比一个贵,今天我倒要尝尝山里的宝贝有多好吃。” “今天吃芋头粿和扁肉。” 桌上摆着一盘一盆,盘子里装着的是粉灰色的芋头粿,盆里是紫菜扁肉汤。 芋头粿一人三个,扁肉汤一人一碗,多出来的一个芋头粿给南山君,个儿大的人多吃点也合理。 “吕大姐做的,她见你没跟我们回去,成天惦记着你呢。” 马一楼没有动芋头粿,倒是端起扁肉汤像喝茶似的慢悠悠地喝起来。 “听说你留在山上工作,特意做的扁肉和芋头粿,托我给你送过来。” 正抓着芋头粿大吃特吃的符离听得马一楼说话,愣了一下,努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却差点把自己噎死。 “小符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 南山君吃起熟食倒是意外地细嚼慢咽,小心细致地品味每一口所带来的滋味与口感。 他乐呵呵地把芋头粿掰成小块,泡进扁肉汤里,一边劝符离慢些吃。 “大师兄,替我谢谢吕大姐,很好吃,我很喜欢。” 埋头解决早餐的小罗无暇说话,只是腾出空着的左手比了个大拇指。 吃完早餐,马一楼便带着小竹君和小罗下山。 临走前,符离悄悄跑去找马一楼,托马一楼带一袋干果下山给吕大姐,顺便帮符离表达一下感谢。 这是符离这些天在山上乱跑收集来的最好的果子。 马一楼接过袋子,欣慰地摸了摸符离的头。 昨天送来的物资已经被转移到了青池家的露台上,只等着符离和南山君去调配。 今天的常识普及班刚好放假,南山君便带着符离往青池家去。 一路走,南山君一路和符离介绍接下来的工作。 ----------------- “所以,我要来负责这个工分兑换的工作吗?” 符离一下子有点犹豫。 -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多的村民,一下子要涌到自己面前,自己真的能做好吗? “不用怕,你肯定能做好的。” 南山君宽厚而温热的大手落在符离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让符离挺直腰板。 “把腰直起来,年纪轻轻的怎么和河里的乌龟似的成天驼背。” “我还不太习惯人型嘛……” 符离缩了缩脑袋,但是很快又挺直了身子。 “到时候你去给大家兑换东西,记录工分,你得有个精气神和形象,让大家能信服你……早上好。” 南山君边走边给符离解释,顺便和路过的瓦猫打招呼。 差一点没写完,先发后补 第66章 该做什么呢 第68章 该做什么呢 箕微山的清晨总是不可避免地会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丝丝缕缕的白纱从谷底升起,为万事万物盖上一层轻柔的灰。 二妖告别了往山上去的瓦猫,走下两条长长的石阶。 随着距离的拉近,雾气后若隐若现的绿色身影逐渐清晰为一只带着三分猥琐两分忠厚的大青蛙。 青池早早地起来在自家露台后面翘首以盼,见符离和南山君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大王,东西都在,我昨天熬了一宿看着的!” 大青蛙拍拍胸口,满脸写着邀功。 “辛苦你了,我们验收一下就搬上去。”南山君点点头:“另外,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大王。” 青池倒是理直气壮:“这一带大家都服您,也是您庇护我们,那不就是大王吗!” 南山君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摆摆手,朝露台去。 露台上放着个一米见方的箱子,金属制的外壳上装着方便提握和搬运的把手,右上角的绿色的信号灯像呼吸似的均匀地闪烁着,而箱子中央由几条线条组成的抽象鲲鹏logo更让这个箱子看起来像精密仪器多过像物流箱。 这么个箱子里面真的能放下全村一个月的物资? 符离有点不敢相信。 自从化形之后符离的力气便一日大过一日,眼里有活的小狐狸决定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上前抓住把手,作势就要搬起来。 符离气沉丹田,沟通大地,猛地一抬,可箱子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而试图撼动箱子的符离反倒闪了腰。 闪到腰了暂且不论,光是箱子上本来慢速闪动的绿灯变成了刺眼的红灯,符离就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想撒手,却发现一圈金色的符文从把手上蔓延开来,将符离的手黏附在了箱体上。 符离猛拽两下,成功地脱离了符文的拘束,可金色的纹路还是留在了符离的手上。 这些符文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符离的皮肤上游走,最后在手心里组合成了一句金光闪闪的警告:“您试图搬运的是由鲲鹏物流运送的乾夏官方财产,请停止您的侵犯行为,否则将会受到法律的处罚。” 符离有点尴尬又有点委屈地看向南山君,自觉闯祸的他不太敢大声说话,可手上闪闪发光的警戒符文却是挡不住的,只能开口向南山君求助。 “山君!” 在一旁拿着手机填表格的南山君见符离不知所措的样子和手上发出的金光,乐呵呵地走到箱子旁边,用手机扫了扫箱体上的二维码,关掉了警报。 “小狐狸力气这么大啊,都把箱子的警报程序唤醒了。”南山君伸手在符离的手上虚晃了一下,大手仿佛有磁力一般将那些闪耀着的金色符文吸起,凝聚在掌心:“这是鲲鹏物流的物流箱,用来运送大批量物资的,平时会自我锁定,没有得到权限的强大外力试图搬动就会引起警报。” 南山君再一挥手,这些精灵似的符文如倦鸟归巢似的飞回箱子,乖巧地环绕在箱子的把手上,组成了一行字:“身份已认证。” “现在再试试,应该能搬起来了。” 龇牙咧嘴地揉着腰的符离走回箱子前,试探性地抓住把手,调整一下姿势,再次发力。 虽然沉重依旧,可已经能摇摇晃晃地举起来了。 南山君走到符离身边,抓住另一半把手,替符离分担了不少压力。 “走吧,我们搬上去。” 物流箱有着和体积不符的夸张重量,即使是南山君和符离这样算得上修炼有成的妖怪都废了一番功夫才把箱子搬到小院里。 放下箱子的符离满身大汗,坐在门槛上大口喘气。 “山君,这箱子咋这么重啊?” 蹲在箱子边上捣鼓着什么的南山君头也不回地答道:“这物流箱凝聚了鲲鹏的法术和乾夏科学院的技术,实现了对物品的空间压缩,别看箱子不大,我们刚刚等于是在抬着一个集装箱走路。” “怪不得要搞那么复杂的安保措施。” 符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对着房间里大喊:“燕其羽!给我倒杯水!” 房间里遥遥地飘出来一句:“自己爬!” ----------------- 箱子里的生活物资不需要专门找个库房来存放,鲲鹏物流的物流箱就是最好的仓库和保管措施。 “总共是……五吨的特制干粮,三吨的冻干蔬菜和生肉,一吨的灵性材料,还有一些其他的特殊用具——比如火丁的发烟器。” 符离拿着小本本写写画画,把所有的物资登记好,以准备分配。 “山君,看啥呢?”登记完的符离坐到南山君旁边,好奇地看向桌子上摆着的地图。 “看地图啊。” 南山君揉着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昨晚跟老马聊天的时候热血上涌,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这是多麻烦一件事儿。” 他伸爪摸过来一根铅笔,在地图上开始勾勾画画。 “你看,现在村里有65只妖,看起来能工作的妖口不少,可是仔细算下来一大半都还是小不点,人话都还不会说,剩下一半有劳动能力的,又大多还只有原型,不能化形,就没法做一些比较精细的活,只能靠着天赋的身体来劳作。” “给村子规划产业简单,但是要给大家安排合适的工作,可就难上加难了。” 南山君捂着脸,另一只爪子不断地抓揉着脸颊和胡子,软塌塌地趴在了桌子上。 “好想撂挑子不干啊……” 南山君的妖生信条就是这样——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符离站起来,无奈地走到南山君背后,伸手抓住了南山君头顶的两只小耳朵,像拧煤气灶开关似的一旋。 “疼疼疼疼疼疼疼!” 陡然遭到袭击,南山君从椅子上蹦起来,从符离的魔爪里把自己的耳朵夺了回来。 “别拧了,再拧要掉了!” 南山君揉了揉吃痛的耳朵:“虽然说是我让你在我丧气的时候提醒我一下,但是你也用太大力了!” “这不是看您比之前更丧了嘛,我就稍微用了点力。” 符离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装乖。 “唉,好吧!还是得把事儿做完。”南山君坐回桌子前继续冥思苦想。 “山君,我有一个想法。” “嗯?说说看?” 听符离有办法,南山君神色一喜。 “您一个妖自己硬想,想破头了也只有那些点子,不如找村子里思维比较活络,和人类交往接受得比较好的妖怪,大家一起来想,说不定能更有效一点。” 第67章 先从用电开始 第69章 先从用电开始 “和大家一起讨论……是个办法,但是又不太现实。” 南山君摊了摊手:“要村里的妖怪们干活,他们肯定都一马当先义不容辞,可要他们动脑那可就有点难度了。” “叫他们读书认字都一万个不情愿,何况是费劲儿想这些事儿呢。” 一阵穿堂风伴随着翅膀拍打的声音打断了符离和南山君的对话。 符离眼疾手快,抬手接住气冲冲地从南山君卧室里飞出来的燕其羽,顺手揉了揉她的圆脑袋。 燕其羽怒气勃勃地啄了一口符离的手,大声地对南山君提出抗议: “大老虎!停电了!我动画片才看到一半呢!你不是和笨狐狸去拉电了吗!” “别急别急,这两天一直阴天,电板发电量不足,村里的电还没接下去,这几天正准备统计一下村里有哪些妖怪有用电需求,重新拉线。”南山君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拿指尖摸了摸燕其羽,遭到了暴躁麻团子毫不留情的反击。 “人类的东西就是好麻烦。” 燕其羽挣脱符离的禁锢,蹦到桌子上开始吃干果。 “没办法呀,村里的电线本来就是之前的村民自己私拉的,也没有规划,质量也很糟糕,现在大部分都没法用了。”南山君伸手拿过干果罐子盖上。 “村里有用电需求的妖怪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所以也没那么急——瓦猫就天天来我们这儿给手机充电宝充电呢。另外,你也少吃点,胖成啥样了都。” 燕其羽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地蹦跶到地图旁边。 “我这不是胖,只是有点水肿!笨狐狸,你们刚才在讲什么?聪明的风伯大人决定提携一下她的小弟,给你们加一个风伯大人提供经济建议的buff!” “跟你说,你能听明白不?” 符离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但还是简略复述了一下关于村里妖怪们主观能动性和客观认知能力的矛盾。 “既然如此,刚刚大老虎不是说村里还是有一些要接电的妖怪吗,不如就找他们商量好了,别的不说,都会用电了,应该不会比笨狐狸还笨吧!” 燕其羽得意洋洋地扑腾到符离头上,啄了啄他的脑门。 “笨狐狸就是笨!” “看在你难得提了个有建设性的意见的份上就不捏你了。”符离一把把燕其羽揪下来,朝大厅外面一丢:“奖励你出去兜兜风!” “啊啊啊啊啊——!” 燕其羽的尖叫被掩盖在回荡着的风声和飘散的羽毛中,而后又飞速折返,俯冲轰炸机似的冲进大厅,开始一天一度的狐鸟自由搏击大赛。 “小麻团子偶尔还是有用的嘛。” 南山君乐呵呵地看着一狐一鸟打闹,长臂轻舒把他们分开。 “一会儿我们出门去找用电户开会,小麻团子要来吗?” “我才不要开会,无聊死了!”燕其羽现在更希望能从符离的头上扯几根毛下来,被南山君捏在手里还在挣扎,作势要和符离拼命。 “好吧,那你去玩电脑吧,今天云散了,再有半个小时应该就来电了。” 南山君把燕其羽放在桌子上,从符离身上摘下几片散乱的羽毛:“走吧,我们下去。” ----------------- 开小会的地方就在乔大姐家。 位于村中央,空间大,乔大姐自己也是用电户,都是选这里开会的理由。 当然,一定,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南山君经不住某条大白蛇的软磨硬泡。 咳咳,请看着南山君诚恳真挚的表情:?????。 南山君一马当先,推开大门走进去。 符离做贼似的跟在后面左瞧右瞧,生怕看到那抹白色的倩影。 门口——确定安全。 院子里——乔大姐不在。 大厅里——只有围着南山君的一圈妖怪。 符离再三确定了安全后,放心大胆地往里走。 然后就被从房梁上垂下来的乔大姐擒了个正着。 乔大姐长时间吸不到狐狸的戒断反应在之前几次和符离的接触后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虽然还是忍不住要对符离进行缠绕,但至少会给符离留出呼吸的空间了。 “好了好了,乔大姐,还要开会呢!” 符离奋力抵抗着眼神迷离的大白蛇的骚扰,左手推开眼里冒着爱心的蛇头,右手把缠着他大腿的蛇尾解开。 “你背我去嘛~” 乔大姐松开捆扎着符离的下半身,给他留出活动的空间,换了个姿势继续吸狐狸。 符离无奈一叹,走到南山君身边落座。 憋着笑的南山君见符离来了,整理了一下表情,强忍笑意地摊开笔记本,推给符离。 “好的,那现在全都到齐了,小符你做一下会议记录。” 符离飞快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从胸口兜里掏出水笔,正襟危坐——如果身上没有缠着一条大白蛇就更好了。 在场的妖怪共有十四只,除了乔大姐和瓦猫以及主持会议的南山君,负责会议记录的符离,村里还有十只妖怪有着用电的需求。 封豕托南山君买的学习机需要用电;瓦猫在开网店卖陶艺和泥塑;乔大姐要用手机刷哆嗦音;村东头的大黄狗石榴有着全村唯二的笔记本电脑;外形风骚性格古板的老玫瑰花精魏生听收音机每次都得跑到南山君家里来充电。 其他几个妖怪的需求大抵如此,要么是从原来大坞村村民丢下的东西里找出来了些还能用的电器,要么是本来就比较有见识,有着用电的习惯。 在此之前大家全靠着充电宝和时不时去南山君家充电来用电(充电宝找瓦猫买的),现在听说能接上电,自然是欢欣鼓舞。 用电一事好说——确定一下在座各位的用电需求,了解一下用电费用,再签一下供电协议,把电线一接,南山君电闸一拉,电就通了。 通电的事情解决了,就到了南山君发言的环节了。 “各位,我受大家关照和抬举,算是做了我们村的村长,和特保那边也签下来了协议条款,要把我们村子发展起来。”南山君严肃地看着在座奇形怪状的妖怪们,随后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马一楼的安身计划,以及关于村子发展的困扰。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样,在这个关头我需要大家的帮助和智慧,才能真的让这个村子变成我们的家。” 感谢我的朋友之迷小姐提供的角色石榴,感谢书友源斐水龙吟提供的角色魏生,另外大批量招收角色投稿,有意出演本书的书友可以前往书友圈投稿! 第68章 大家的看法 第70章 大家的看法 南山君的表情和话语都很严肃,让始终缠绕在这群妖怪身上的欢乐气息终于消散了些许——虽然这样的消散可能多半来自于乔大姐终于从符离身上下来,端正地盘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南山君讲话的原因。 转身抽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正是红叶村和周边地区的地图,南山君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润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其实首先是生计问题,虽然在座的各位都有各自的本事吃饱饭,但是村里其实还有很多妖怪得自己上山找食。”南山君的铅笔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吃饭问题其实有两个方向的思路,一个是自给自足,一个是和外界做生意,我觉得两手都要考虑和准备。。” “和外面做生意的话,供货渠道怎么保证呢?何况我们也没什么能和人做生意的东西吧,总不能全靠瓦猫大哥搓泥人卖钱吧。”村里除了南山君外唯一上过大学的鸟妖姬仪提出了异议。 “特保局那边有扶持政策,不管是销路还是供货都不用担心,乾粮会给一个合适的价格。”南山君肯定地点点头:“至于要拿什么东西卖钱,就是我们需要规划的内容了。” “既然如此……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陶土和陶瓷制品的生产?”姬仪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姬仪是只角鹤,出身荆楚,化形后在乾夏地大读书,平时瓦猫就经常托姬仪帮着在山上找优质的石材和陶土,也怪不得会有这样的提议。 “村子西侧的黄土岭那边的土质很好,我和瓦猫大哥可以组织村里的小个子妖怪们做一些陶瓷制品,不仅能拿来卖钱,还能解决一部分吃饭问题。” ——瓦猫和角鹤这样的妖怪虽然主要食谱和自己那些动物亲戚们差不多,但还需要时不时补充一些纯净的石材和泥土,就像人要吃盐一样。” “嗯……这个可以有,开陶瓷作坊可以列进清单。”南山君在地图的西侧圈了一下,那是一片植被稀疏些的向阳坡地。“瓦猫怎么说?” 不太爱说话的瓦猫只是点点头,补充了一句:“火丁也能帮忙烧窑。” 南山君知道瓦猫的脾气,也不强求他说些什么。 “我讲讲我的想法好了,目前关于吃饭这部分的计划是先把村里之前荒废的耕地复垦出来,种上粮食,小符和魏生都是擅长感应沟通草木的妖怪,能看顾着点,村里的其他妖怪也有几把子力气,能用农具的就做精细活,没法用农具的自己套上爬犁也能垦田,在这几个月里尽量让地里有产出,实现自给自足。” “我没问题,就是得批一片地给我种花。” 魏生的人型是个瘦削纤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种出来的花应该也能做些东西,鲜花饼和干花什么的,我看城里人现在对这些玩意儿喜欢的很。” “可以,把田垦好了后离你家近的那片地可以给你使用。”南山君颔首肯定。 “那就谢过山君了。” 魏生是村子里除了石榴、火丁和乔大姐外为数不多的原住民——甚至年纪比南山君还要大了一大截。 平生除了守着收音机听戏就是在自家院子里养花,早先符离去他家登记信息时就问过符离能不能帮他在山上找些花种。 本来魏生就想扩大一下自己的花田面积,可是苦于化形后人身的肉体强度孱弱,本体又行动不便,始终不能实现。 如今有机会能借一下村里建设的东风,顺便帮到大家,他也乐于参与。 “山君,创收的方法,除了陶艺和种地,我觉得还可以考虑一下竹笋和竹子。” 符离大着胆子举手发言。 “我们这片山都能长出成精的洞明竹,证明这些竹子的灵性和质量都是很好的,完全可以在应季的时候去挖一些竹笋,不管是自己吃还是拿去卖都不错; “没有竹笋的季节也能砍些竹子,我在开元城区里那几天注意到他们那里很流行各种各样的竹制家具,建房子用的脚手架也有很多用的是竹子,我看青池不就在做竹篾吗?完……完全可以把这片山上最多的资源利用起来嘛!” 支撑着符离开口发言的勇气在开口后几秒内就被消耗殆尽,迅速地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两只耳朵飞到了脑后,怂不拉几地缩了起来。 “大概……大概就是这样!” “不用怕,你说的没问题,就算说错了我们也不会骂你,大家一起讨论可行性罢了。”南山君拍了拍符离的肩膀以示鼓励。 盘在符离旁边的乔大姐吐了吐信子,也悄悄把尾巴从桌子底下伸过去,轻轻地杵了一下符离的脊背,让越讲越耷拉的小狐狸支楞起来。 “小符说的也确实是个法子,不管是冬笋还是春笋,都是很优质的食材,在成海市里更是能卖出高价,竹子不管是作为原材料还是加工成工艺品和家具都不愁销量。” 南山君给符离做了总结。 “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目前的条件来讲,除了自己种地,其他几项在我们村里其实都是没有足够条件的?” 一个唱反调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正是大黄狗石榴。 “大家平时不常出村,或者出村也是直接走山里野地,甚至自己直接能飞,所以可能对我们村前面这条路的路况没什么认知,我觉得这条路是不能支撑这些事情办成的。” “瓦猫和姬仪的陶器都是易碎品吧?在这条路上颠簸过去还能有剩?魏生大爷的花要趁新鲜送下去吧?还没送到就要坏了!要大批量地运送竹子和粮食,也要能走货车的路吧?” 石榴灵巧地躲开魏生偷偷踹过来的一脚,坐回凳子上,继续发表意见。 “依我之见,还是得先想办法把这条路修整一下!” 虽然石榴对大龄玫瑰花不太礼貌,但他的话还是点醒了有些热血上头的红叶村众人——把村子搞起来当然重要,但是不管干啥,首先得把交通的问题解决了,才能提后面这些事情。 第69章 分工与工分 第71章 分工与工分 石榴这番论断像是砸在木塞上的一记重锤,堵上了大家的话头。 是啊,再好的点子,没有路,能搞成吗? “确实,修路得是放在最前面做的事情。”南山君揉了揉太阳穴:“石榴有什么建议吗?”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修路。” 石榴的狗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讪讪地抖了抖耳朵。 “我其实也是老黄还在的时候从他嘴里听来的,当时村里的人就在准备集资修路,后面人都走了,路就没人修了。” -老黄就是石榴原来的主人。 “他那会儿天天在村里和家里跟人摆龙门阵,说修路有多重要,劝村里人和他老婆把钱拿出来,大家一起修路,我就听了几耳朵。” “这样啊……但是事情还是得办,不能因为一条路的困难就不干了。” 南山君摘下眼镜,站了起来。 “这样好了,石榴你接下来先继续收集一下关于修路这方面的信息,我也会去咨询政府那边。” “我们是没法集资去修路的,还是得想别的办法,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样停摆,大家先把计划好的事情做下去吧。” 提出建议的魏生和姬仪自然是乐意参与,封豕作为最坚定的南山君支持者更是不在话下,石榴也屁颠屁颠地准备去找资料。 可剩下的几只妖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动力。 说到底,现实不是模拟经营游戏,不是他南山君在书房里签个政策点点按钮,再把妖怪们分配到工作岗位上一切就会如臂指使地运转起来。 用言语描绘的美好未来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想要让村子里的大家都愿意参与到建设和工作中来,还需要实打实的工作、结果和变化。 ----------------- 用电会议结束,姬仪等积极分子留了下来,其他妖怪各回各家。 瓦猫是惫懒的性子,正准备开溜,可还是被姬仪拽住了尾巴,不大情愿地坐下来继续听。 符离有点沮丧,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这么好的计划看起来不太感兴趣——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啊? 吃饱穿暖,用上电和网络,生病了有药吃,多好啊。 小狐狸趴在桌子上软成了一滩狐饼。 南山君倒是不气馁,他本来只想着能有妖提点意见开阔一下思路,石榴、魏生和姬仪愿意来帮忙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他伸手把符离从桌上捞起来,端正的摆在椅子上,看向留下来的几妖。 “感谢各位愿意参与到我们村子的建设里来,现在百废待兴,大家的力量很重要,也很宝贵。”南山君从兜里掏出几个手表似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推给众妖。 “这是工分计数仪,里面的检测法阵会自动记录大家的工作,拿工分可以找符离换修炼资源或者生活物资——当然,也能当手表和计时器用。” 见众妖纷纷把手表收好,南山君又接着开始说。 “现在一切都还在起步阶段,可能会比较辛苦——当然,大家的付出也会有相应的回报,不管是陶艺厂也好,竹子加工也好,种地也好,在准备阶段做出了贡献的妖,都会有额外分红的资格。”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倘若说平时的南山君像个大号虎皮汤圆,圆嘟嘟软绵绵一团和气,那进入工作状态的南山君就像是光健身不减脂的壮汉突然绷紧了肌肉,把深埋在无害脂肪下的锋芒与威压尽数展露。 在场的众妖自然没有意见,只是顺尾也接过来手表的乔大姐高高举起了尾巴。 “那我干啥呢?” “乔大姐的话……你跟我和石榴一组好了,刚好也分一下组。”南山君端详了一圈在座的妖怪。 “小符,你和魏生,封豕一组,负责村里的复垦工作,种什么,怎么种,都由你们决定。” “我和石榴、乔大姐一组,研究怎么翻修一下我们村口这条山路,把路修好。” “姬仪和瓦猫一组,你们研究一下你们计划里的陶器作坊要在哪里选址,怎么一个工作流程,需要多少妖怪来工作。” 乔大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申请去符离那边,可是看着南山君不怒自威的表情,却一下子消掉了往日跟南山君撒泼打滚的胆子,尾巴尖颤抖着举起又放下。 “我可以。” “没问题的。” 在分红和每日工分的物质奖励下,众妖齐齐答应,各自去准备自己的工作。 除了某只感觉大祸临头的小狐狸。 开完会后已是黄昏,秋冬日头落的早,赤红的太阳已经躲在了群山背后,只留下满天剪影,复垦小组的三妖决定明早在魏生家集合来研究一下复垦复耕的问题,现在也都各自回家了。 符离跟乔大姐挥手告别,怂吧着脑袋跟在南山君背后往家里走。 一只大手按在符离的头上,把他的头发和耳朵揉得乱七八糟。 “咋啦,又垂头丧气的。” 符离伸手抓开南山君的爪子,不用看就知道他脸上此刻肯定挂着熟悉的阳光笑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符离叹了口气,头埋得更低了。 “唉!精神点!你看你,都快四脚着地了。” 南山君拍了拍符离的腰杆,让他支楞起来。 符离这才发现自己腰再弯些就要在地上爬了,他思考了一下,顺势往前一滚现出原型。 “爬就爬,我最爱爬了。” 南山君扶额无语。 “山君,你第一次参加工作的时候什么感觉?” 走了两步发现跟不上南山君的符离纵身一跃,跳到了南山君肩膀上搭便车。 “我第一次参加工作……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南山君摸了摸下巴,露出回忆的表情:“那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会儿我和老马刚毕业,他跟着你师傅去了特协,我当时不太想为官面上的人做事,就去了一个私人组织,帮忙开发些产品啥的。” 南山君叹了口气。 “我当时也紧张咯,对社会,对人类都一无所知,一下子跟我说我要在这里想办法养活自己,学生时代的补贴啥的都没有了,压力很大啊,当时都在考虑要不要去动物园找个工作了。” 符离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符,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和村里的大伙都会支持你——这片山和这片山上的草木也都会支持你。” 第70章 煮饭 第72章 煮饭 “其实我也不会种地。” 从路过的石墙上摘了一片草叶叼在嘴里,南山君晃晃悠悠地带着符离往家走。 符离甩甩尾巴,也从石墙上摘了一根长长的草茎,卷在尾巴里像拂尘似的甩来甩去。 “当然,修路就更不会了。” “或者说最近要做的这些事情,我除了懂点电气,其他任何领域我都一无所知。” “那……山君你不会怕吗?” “我当然也怕呀,怕做的不好,怕辜负了大家的期待,怕让老马失望。” 南山君自嘲地笑笑。 “可是怕也没有用啊。” “我再怕,事情都在那里,怕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你说是不是。” “唔……也是。” “如果怕了,选择逃跑,你只会得到一样东西:不会输。” 南山君竖起一根食指。 “但是你前进,就会得到两样东西。” 第二根指头像刺刀似地弹出,组成了一个明晃晃的v字。 “就算你失败了,搞砸了,你也能得到经验,直面敌人的勇气,还有别人的尊重。” “不会输其实什么都不是。如果你永远逃跑,永远害怕,就算你一辈子也没有输过,你也还是一无所有。” “我明白了。” 符离思考着南山君语言中的分量。 见符离陷入了思考,南山君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狐狸还是很有领悟力的——就是有时候不太有自信。 “所以……山君之前要我在你丧气的时候提醒你,也是因为怕自己逃跑?” 南山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转头就看到已经用爪子把自己固定在肩膀上的小狐狸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那个,那个,那个是因为……因为我以前的时候吃过逃跑的亏好吧,所以才叫你提醒我,也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确实很有领悟力,但是也不要太有领悟力了! 南山君擦擦不存在的汗,打了个哈哈。 “我以前的事情,有机会再跟你聊好吧。” ----------------- 二妖到家的时候,燕其羽已经在门口蹦蹦跳跳地绕了半天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都几点了,要饿死鸟了!” 符离从南山君肩膀上一跃而下,把燕其羽按在爪下揉了揉。 “晚上想吃什么?” “我要吃饭!白花花的大米饭!” 燕其羽挣扎着把翅膀举了起来。 南山君把工作围裙解下来挂在门后,转头笑道:“我去把肉饼蒸起来,还有一点梅干菜。” 符离连忙把燕其羽撒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现出人型,拍拍身上的灰尘,紧随着南山君走进厨房。 “我也来帮忙!” 换上厨房里挂着的围裙,南山君劈碎几块柴火塞进灶膛,顺手捏个火苗点燃,转头看向符离。 “米在水缸里,你把米煮下去,我去解冻一下肉饼。” 符离点点头,起身去水池里拿米。 大米是山下今年的新米——也是马一楼特意给符离送来的——下午南山君出门时就淘好了泡在水里。 把洗米水沥干再回到灶台边上时铁锅里的水已经渐沸,符离微微用力让大米倾泻而下,滚入锅中。 “煮一会儿,八成熟的时候拿笊篱捞起来,蒸熟就行了。”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肉饼冻结得坚硬如铁,南山君微运妖力,让肉饼的温度迅速地恢复到室温,软化下来。 “吕大姐的肉饼做的也真不错,味道很正。”南山君闻闻肉饼的味道,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转手把肉饼放在大号盘子里,再在几块肉饼周围垒上一圈梅干菜。 “一会儿肉饼和米饭一起蒸就行。” 符离点点头,用火钳拨动一下灶膛里的柴火,让火焰更旺些。 “吕大姐的手艺可好了,回头我们进城一定得请你吃一顿。”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哦!” 南山君把准备好了的梅干菜蒸肉饼放在灶台边,从柴堆里摸出一把小板凳,坐在符离边上。 “在城里煮饭一般是用电饭煲,这样的柴火灶人类愿意多花几十块钱来吃呢。” “人类真是很奇怪啊。”符离挠了挠下巴:“明明花了那么多年发明出这么多技术,最后还是要回去追捧比较传统的东西。” “是啊,拿柴火煮饭又慢又不稳定,还总会煮出一层锅巴来。”灶膛里的火焰倒映在南山君的瞳孔里熠熠生辉:“但是这就是人类发展的意义,只能吃柴火饭,和选择吃柴火饭是不一样的概念。” “就像我喜欢吃生肉和只能吃生肉,不是同一个概念。” 厨房角落里的换气扇慢悠悠地旋转着,把蒸腾而起的水汽输送到外面。 白蒙蒙的雾气在锅盖沸腾的间隙涌动出来,浸润着发黄干枯的墙皮。 墙上的灶王爷被饭香熏得面目模糊,却像是在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 “这就是所谓的‘选择的权利吗’。” “是呀。” “那我选择吃硬一点的饭!” “好——那就现在把饭捞起来吧,想吃硬一点的米饭现在刚刚好。” 符离从小板凳上蹦起来,从灶台边拿出饭桶,铺上一层湿布。 抄起笊篱把煮得七分熟的米饭捞起来,轻抖几下沥干水分,倒进饭桶。 二妖带个燕其羽都是大胃王,虽然燕其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吃下去那么多米饭都去哪里了。 “再蒸个20来分钟就行了。” 见符离把饭桶放进另一口灶眼,南山君找了个隔板搁在饭桶上面蒸梅干菜肉饼。 随着米粒之间的水汽在温度的作用下逃离,米饭特有的甜香弥散在厨房中,勾动着符离的馋虫以及……某只真正的馋虫(非修辞意义)。 燕其羽从厨房后门扑腾着翅膀飞进来,有点艰难地在光滑的灶台表面站稳了身子,看向锅里。 “好香啊!” “好香啊!” “好香啊!”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在厨房中响起。 在轻柔甜美的饭香之下,是梅干菜肉饼厚重馥郁的风味,丝丝缕缕地勾引着所有人的食欲。 “可以吃了吗?” 符离急切地看着南山君。 “大概……应该……或许……还要煮一会儿?” 南山君看了眼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本该坚持的理性。 “不管那么多了,生点也无所谓!” 明天正式答辩,紧张 第71章 垦荒记 第73章 垦荒记 第二天早上符离是揣着热腾腾的包子去魏生家的。 南山君在考虑了几天后终于决定牺牲一下睡懒觉的时间,早半个小时起床给两个小的做早饭。 燕其羽其实是不介意吃生食的——所以主要还是照顾符离。 今天的早饭是两个包子,再揣几个当午饭,几个带给魏生和封豕。 南山君要下山去找路政办手续,中午不在家,就提前把午饭也准备好了。 从南山君的小屋一路往下走,渐次向着谷底深处排列的房屋映着晨光好不灿烂,而能看到最显眼的院子就是魏生的家。 深秋的红叶村正是一片浪焰席卷四方,而火红的叶片中就这样突兀地闪烁着一片黄——魏生种的菊花开花了。 还没等见到魏生的面,老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声音就从院墙后传了出来。 “军爷说话理不端, 欺人犹如欺了天。 武家坡前问一问, 贞节烈女我王宝钏。” “魏生叔!早上好!” 符离挎着小包站在院门口,敲了敲门。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戛然而止。 “哦,小符来了啊。” 缠绕着篱笆的荆棘从中探出来了一朵鲜艳至极的玫瑰花,像探照灯似的照了照符离,又慢慢缩回墙后。 小木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而魏生的人身正支着手杖慢悠悠地从屋里晃荡了出来。 “封豕个子太大进不了院子,已经在山上等我们了,现在过去吧。” “成,魏生叔吃包子不?”符离从兜里摸了个包子出来递给魏生。“肉馅儿的!” “谢谢。”魏生接过包子,端详了一会儿,随手丢进了花丛。 “啊?您不吃吗?”符离有些心疼包子:“不吃可以给封豕吃呀。” “我吃了啊,你看。” 魏生朝花丛一指。 符离探头一看,才看到几根长着锐利棘刺的根须捆缚着肉包子往地下钻。 “我懒得擦嘴了,就直接用根吃。” 魏生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符离恍然大悟。 从魏生的小院出来向着后山走几步,就看到了野草疯长灌木丛生的田垄和蹲在田边刨地的封豕。 “小符老师早上好,魏生老师早上好。” 虽然看起来像个粗妖,可封豕可能是全红叶村最讲礼数的妖。 用猪蹄不太灵活地接过符离的包子,封豕往地上一坐。 “我早上过来检查了一下地里的情况,这地估计不止荒了三年。” 封豕大口啃着包子,小眼睛里绽放着快乐的光芒。 “到处都是泥胡菜、鬼针草、稗草啥的,田中央还长了不少构树和蓖麻。” “嗯,确实不止三年,村子里的人五六年前起就不种地了,壮劳力下山打工,各家在菜地里种点蔬菜够日常用度,有来钱比种地更轻松更快的法子,谁乐意种地呢?” 魏生轻轻地用手杖在地上戳了个坑,手杖末端微不可查地掠出几缕根须没入土壤。 “魏老师,既然人类可以不靠种地活着,为啥我们得种地呢?” 两口把包子吃完的封豕张口啃了两嘴野草清清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人类能下山打工,你能下山打工吗?下山给鹿蜀当种猪是吧?” “也是哦。” 封豕挠了挠头。 “当种猪还是算了,除了我老妈我还没见过别的母猪呢。” 魏生无语,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呆子继续计较。 封豕哼唧一声,又吃了口野草,继续说明情况。 “全村的农田大多都是这个情况,地已经完全荒掉了。” “那想要重新恢复耕作的话,我们要怎么做呢?” 符离托着下巴思考。 “我虽然没种过粮食蔬菜,但是和种花的道理大概是一样的,无非是清理杂草杂木,恢复肥力。” 魏生把手杖抬起来,抬脚碾平地上的小坑。 “说到底就是让地力集中到你想要集中的作物里,所以才要把这些争抢养分的植物都干掉。” “你们俩都有土行法术吧?” 封豕和符离齐齐点头。 “那封豕去把根深的灌木挖出来,我来除草,符离翻土。” 妖怪们的独特优势就在于此——倘若是三个人类要来做这些工作,没有机器和大量的时间是断然完不成的。 而魏生只是走到田垄中央,轻轻戳了戳手杖,一股子荡漾的死气便肉眼可见地席卷了整片田地,破坏了杂草野木的生机。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歇一会儿。” 魏生用来除草的法术是他的天赋生机汲取——其实就是植物本能对养分和生命的掠夺。 按理来说这个法术的结果是将所有的养分和生机集中到魏生身上,可为了将养分留在土壤里,魏生在法术运行到一半时便掐断了进程,所以难免消耗了更多体力。 而封豕则像台推土机似的在田地里来回冲刺,把高矮灌木和树丛通通拱倒,枝飞叶散。 符离跟在封豕背后,把封豕拔出来的树根和树干抖搂干净土,码放在田边,再驱使着土壤翻动平整。 不一会儿,这片百米见方的土地便清理完毕,被挖出来的灌木小树在边上堆成了小山,本来旺盛地生长着的野草野花也被填埋进了地下,等待着回归土壤。 封豕把挖出来的白胖蠕虫像吃零嘴似的往嘴里丢,乐滋滋地哼着不知道哪学来的歌。 “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清出来这么多地……效率还是可以的。” 魏生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就能种粮食了吗?” 符离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地看着封豕吃东西,蹲在魏生边上问问题。 “现在还不能,得等埋进去的东西腐化,再种几茬萝卜大豆啥的养养地。” “养地?” “嗯,地里不管是花还是粮食蔬菜,他想要开花结果有所收获,都要消耗地力,光用不补,那土壤就会逐渐失去肥力。” “所以就要用能养地的作物来养一养地力,整点有机肥。” “水稻小麦之类的粮食想要产量高,就得地力足,地力不足种出来的东西和稗草差不多。” 符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手指戳了戳松软发黑的泥土,还有泥土间残损的草叶。 “我歇得差不多了,走吧,今天尽量多垦一些地出来。” 魏生顿了顿手杖,向着下一块田垄走去。 昨天忙了一天,不过答辩过了,接下来时间能多一些。本来以为c9能整点花的,结果还是一碰就碎,欧美捞逼就是欧美捞逼啊。 第72章 符记烧烤 第74章 符记烧烤 红叶村地处山间,可用的耕地面积本来就不多。全村上下拢共不到五十亩地,零零碎碎地分布在房屋和森林的夹缝中,成片的土地只有村子上头和下头的两块梯田。 符离和封豕名义上是农业小组的成员,可从工作内容来看符离觉得自己更像是大牲口兼农用机械一点。 魏生振振有词:“我还是人型除草剂呢我说什么了。” “你是除草剂,我还是奶糖花呢。” 符离翻了个白眼。 “奶糖花是什么花?听起来还不错,小狐狸能搞到种子吗?” 听到符离口中出现了没听过的花,魏生倒是来了劲了,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 见势不妙,符离连忙从魏生旁边逃走,跑去跟封豕一起完成最后一点工作。 虽然秋冬季节的日头不太毒辣,可一整天的劳作也让符离满头大汗——还好化形后的人躯不会被晒黑晒伤,不然脖子高低得掉一层皮。 一天的劳作带来的结果是可喜的,全村半数荒废的土地在三妖的努力下成功剥去了自然粗狂的外衣。 “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 魏生装模作样地念着些难懂的话,看得符离直摇头。 要是让魏生知道符离在心里把他触景生情的朗诵当成装模作样,肯定要挥舞着手杖全村追杀这没文化的小狐狸。 红叶村的地本来就是熟地,只是抛荒多年。 而魏生杀死植物再将生机归还给土地的法术就像是最好的有机化肥,只要等符离埋下去的那些植物残骸被地里的小生物们分解,就是优质的农田。 “是不是……还需要搞一点水?” 符离站在村子最顶端的梯田上,望着脚下地次排开的田垄,用搭在肩上的黄色白毛巾擦了擦汗,转头看着魏生。 “嗯?我还以为你又要问是不是这样就能种地了呢。” 魏生古井不波的老脸上露出一丝促狭。 “我又不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种东西要浇水我还是知道的!” 符离挥舞着拳头抗议。 “南山君今天去山下定了一批管子,等明天把剩下的地垦完,我们再研究一下供水的问题。” 魏生和符离聊天的当口,封豕叼着个麻袋腾腾腾地跑了过来。 “魏老师,小符老师,我们把猎物分一下吧。” 今天的劳动成果除了垦好的几十亩地,就是这一麻袋的倒霉小动物。 这些舒适地居住在田地里的兔子田鼠黄鼠狼在魏生的法术和封豕的冲撞下倒了大霉,成为了三妖小小的额外收获。 魏生比较挑剔,从麻袋里挑了两只皮毛完整没什么血污的兔子,施施然地拄着手杖离开了,远远地飘过来一句: “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大家了,明天我们再把剩下的搞完!” “好嘞!” ----------------- 魏生走了,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 符离这才感到困顿和疲倦像浪潮般向他袭来。 反复地使用土行灵力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不过符离却只觉得振奋。 上次帮着鲶鱼精一家搬家的时候,只是一下午的工作就让符离从肉体到精神都濒临极限,可今天高强度地劳作了一天,却只是精神上有些疲倦。 没有什么比肉眼可见的进步更能让人兴奋了。 可能是这些天参与工作对辩物法修炼的增益,也可能是被马一楼压榨后心神的进步——但是无论如何,符离都欣喜于自己的进步。 他终于向着未来迈出了属于自己的,最扎实的步伐。 正当符离沾沾自喜的时候,封豕拱了拱他的腰,把尾巴快翘到天上的小狐狸从白日梦里唤回了现实。 “小符老师,小符老师!” “啊?怎么了?” “小符老师,你会……做烧烤吗?” 封豕抬起猪蹄指了指麻袋里的猎物,猪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上次瓦猫老师抓到一只,烤了吃,分了我一块肉,老好吃了,今天抓到这么多肉,还想再吃一次。” 虽然说得有点磕磕绊绊,但是封豕还是流利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符离看看封豕渴望的表情,又看了看麻袋里的各色猎物。 “我……不太会烧烤。”他挠了挠脑袋,就看到封豕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但是我可以试试!不好吃不要怪我哦。” 封豕快乐的神情简直比西落的太阳还明亮。 “能熟就行,我不挑的!” 说是试试,可是符离除了在霹雳霹雳上看过别人烧烤,对烧烤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在他过去的狐生里,最接近烧烤的行为是和贾无伤一起跑去后山烤红薯,然后被路过的甪端抓起来打屁股。 烤红薯是烤,烤肉也是烤! 符离横下一条心,抓着麻袋就准备开工。 刚垦好的田地就是不错的烧烤场地——别的地方太多枯叶草木,稍不留神就要酿成大祸。 符离可是还记得甪端大爷揍他时嘴里说的是什么。 他一边嘀嘀咕咕着“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方圆几十米一切可能引火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丢进去。 “封豕,你把内脏啥的掏一掏吧。” 随口吩咐一句,符离去林子里找了些枯死的竹子,几爪子劈开,带回坑边。 却看到封豕正吭哧吭哧地完成着符离的任务——解决猎物的内脏。 虽然是以符离没想到的方式进行的。 封豕很好地达成了目标,把所有的猎物掏空了内脏,剩下的肉整齐地码放在旁边。 被掏出来的内脏被封豕大口大口地塞进了嘴里,胆汁混合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滴落,这下看起来到真像人类传说中的大妖怪了。 “你怎么全吃了?” “啊?小符老师,你,也要吃吗?” 封豕不明所以,从地上捞起一把内脏递给符离。 “还是不了不了,我吃不惯生的。” 符离连忙摆手。 点起一团狐火把土坑里的火媒引燃,等火燃起来了再把干柴放进去点燃。 等着干柴燃烧成碳的空档,符离找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来包肉——霹雳霹雳上那些黑皮肤的人类就是这样做的。 虽然不太明白天竺是什么地方,但是看评论区里一片的请一楼吃请二楼吃,想必味道应该不错。 符离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在和封豕聊天。 “封豕很喜欢吃内脏吗?” “内脏很好吃,很宝贵,我妈妈说内脏是最好吃的部位。” “哦……原来是这样。” “小符老师你们那边不吃的吗?” “我们一般都是做熟了吃,炒啊,煎啊,炖啊。” “哦——!” 封豕恍然大悟。 “肉好吃,熟肉更好吃,那内脏比肉好吃,熟内脏就肯定超级好吃!” 用树叶和泥巴把几只野味裹好,干柴也燃得差不多了。 符离挥手灭去明火,只剩下阴燃着的竹炭在昏黄的天空下闪烁着暗光。 把几个泥球放进坑里,用炭埋上——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昨天点娘抽风,一直发不出去,这章是昨天的,今天还有。 另外:blg牛逼! 第73章 流云与晚风 第75章 流云与晚风 在封豕期盼的小眼神下,符离扫开已经燃尽成灰的竹炭,把已经烤得梆硬的泥球掏出来。 泥巴烧烤在第一次尝试烧烤的符离手里不能说是色香味俱全,也可以说是难以下咽。 不过这也不出所料——没油没盐,火候不知轻重,各种肉类没有处理一下就一股脑放在一起烤。 要是这样都能把东西做好吃,那符爸就得回去翻族谱看看祖上哪一代老祖宗是不是把易牙给拐上床了。 敲开泥球,剥下已经被烧的焦黑的叶片,里面的肉要么还泛着血沫要么已经漆黑一片不能吃了。 “烤得……不是很好。” 符离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封豕倒是不管这么多,直接连皮带骨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还边夸:“我觉得还不错啊,虽然不如瓦猫大哥做的,但是至少熟了!” 至少做熟了的评价更是让符离羞红了脸。 “我回去再找山君学习一下,学会了下次再烤更好的给你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封豕更开心了——对于封豕来说,猪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除了老妈和南山君外,就只有吃饭了。 见符离有成为长期饭票的趋势,封豕决定把符离的名字加进去,排在南山君和吃饭后面,光荣地名列第四。 这个名单上一次变动时是南山君在山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封豕老妈,以及还是只小猪仔的封豕。 那时的封豕拼了命地撕咬南山君的小脚趾,试图把这个黄黄黑黑的家伙从老妈身边赶走。 可封豕老妈最后还是把封豕托付给了南山君。 封豕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作为一只普通野猪精的老妈要给同样是一只普通野猪精的自己起封豕这样一个名字,可南山君知道这蕴含着什么样的期望。 封豕是幸运的,封豕老妈是个好妈妈,南山君是只好老虎,现在新认识的符离也是只好狐狸。 所以他在吃饱了以后跟符离道了声谢,没心没肺地开始往自己家晃悠,留下符离在田垄里清理烂摊子。 把所有火星逐一踩灭,再把挖出来的火坑拆散,均匀地撒到周围。 时候还早——南山君说自己晚上八点多才要回来。 燕其羽肯定又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要是她在,烧烤这么好玩的事情肯定一早就冲过来了。 魏生回去休息了,封豕要上网课,刚买的学习机,他马上就利用起来。 该干什么呢? 符离在田垄边拍了拍,让草叶自发生长出来,形成了一个舒适的垫子。 一屁股坐上去,符离把双脚垂在空中,摇晃着,感受着风和温和舒适的阳光。 摸了摸挂在胸口的玉坠,符离向后一倒,隆起的土壤轻柔而自然地托住了他的上身。 把玉坠掏出来,举在头顶,莹润洁白的玉佩像是从空中采撷而来的一朵白云。 符离定定地注视着天空,注视着玉佩。 “白泽老师,我现在竟然会因为一下子闲下来而迷茫唉。” 自从白泽把这枚玉坠托付给符离,小狐狸就时不时跟玉坠聊天。 妃纪不在身边,燕其羽又是个没心没肺的,虽然南山君和符离玩得也很好,但是有些话总是不好跟长辈说, 可是面对着这枚玉坠,符离却总是能回忆起白泽嘴角挂着的温暖微笑,还有把符离抱在怀里时那温和的气息——比某个同名同姓的老妖怪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每天写工作报告的时候,小狐狸把本子一铺,边写边絮絮叨叨地跟玉坠聊天。 “今天去看了宇叔,宇叔恢复得很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开心。” “今天帮鲶鱼精搬家了,很累,但是很满足。” “今天有小妖怪叫我老师,原来当老师是这种感觉啊。” “今天大师兄来山上看我了,还带了吕大姐给我做的吃的,我给吕大姐摘了一袋子干果当回礼。” “今天南山君说要准备把村子发展好,还说我很重要,我感觉压力好大啊。” “今天看到一朵白色的云,乱七八糟的,像没睡醒的猫将军。” 快乐的,难过的,困难的,顺利的。 说出来了,心里就舒坦得多,工作报告写起来也更顺手。 符离很高兴白泽老师能一直陪着他,也很高兴自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 只是有时候不太好意思说想他了。 想妃纪的时候,可以给妃纪打青鸟电话。 想爸妈的时候,可以从局里往青丘寄信。 想贾无伤的时候……符离才不会想贾无伤。 但是想白泽老师的时候,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明明就在面前,想念却丝丝缕缕地从心底渗出。 才下眉间,又上心头,可到底却不好意思开口。 符离任由乱七八糟的思绪随着天空中的流云与风一起涌动,裹挟着最后一丝暮光消失在天际。 他睡着了。 被符离握在手心的玉坠微不可查地亮了亮,像是呼吸,又像是微笑。 晚风吹过符离的发梢,吹进了他的梦。 他梦到了白泽老师,梦到他带着暖意的手掌与温柔的抚摸,梦到了白泽的笑意与欣慰。 “都长这么大了啊,符离同学。”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梦却戛然而止。 符离怅然若失地醒来,却感觉头顶温暖的触感依稀犹存。 “明明不是长得好吧……我只是化形了!” 恭喜blg jdg会师决赛 狠狠地爆杀! 第74章 谁来种地 第76章 谁来种地 “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正把小山似的一大捆水管放在院子角落的南山君好奇地看向哼着歌跑进院子的符离。 “做了个很好的梦!” “梦到啥了?不会是梦到喜欢的母狐狸了吧?” 南山君习惯性地揶揄一下小狐狸。 “不是!梦到了很重要的长辈!” 符离的反应倒是出乎南山君意料的激烈。 “喔!原来如此,那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开这个玩笑。” “没关系,你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嘛!” 符离见南山君神情严肃的道歉,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走到南山君边上帮着一起摆放水管。 “不管是对一个人来说还是对一个妖来说,重要的长辈都是影响一生的存在,所以我才会对你道歉。” 南山君把最后一捆水管码好,带着符离往厨房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山君也有这种长辈吗?” “唔……算是有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她的。” 南山君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 符离知道,这是南山君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她很大的影响了我,正面的负面的都有。” 沉默了许久,南山君像是敲钉子般吐出来一句话。 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大概就是这样吧……嗯,就是这样。”把饭菜从锅里端出来,南山君逃跑似的去找燕其羽:“吃饭,先吃饭吧。” 符离看着南山君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小小烦恼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 第二天的工作比起前一天更加顺利——昨天魏生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教符离和封豕要把农田整成什么样子。 有了昨天的工作经验后,今天的效率自然是高了不少。 今天的午饭在瓦猫家吃。 或者说,接下来的午饭应该都在瓦猫家吃了。 在各自进行了几天工作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比起种田修路之外,先搞一个食堂是更重要的事情。 没工作的时候可以慢悠悠地睡到十点起床,然后花半天在山上晃荡看看有没有吃的,甚至像魏生这样的植物连吃饭都不需要,收音机一摁叶子一摊晒太阳就完事儿了。 可是几位光棍单身汉们发现如果要把时间投入到工作上,那每天的吃饭就成了个问题。 虽然已经化形的几妖可以吐纳灵气,很多天不吃饭,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策。 所以这个工作最后就落到了瓦猫和乔大姐头上。 昨天的活做完,大家都或多或少拿到了一些工分。 南山君就把工分集中起来,找符离兑换了一些食物蔬菜,放在瓦猫家,让瓦猫来做大锅饭,等接下来食物选择充足些了,乔大姐还要来帮忙打下手。 瓦猫虽然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其实瓦猫干什么都这么不情愿。 特保局提供的食物在质量和营养价值上肯定是没问题的,甚至还有一些可以量产的灵材。 可是为了方便保存,这些食物大多经过了压缩或者脱水,没什么操作空间,所以瓦猫也只能把所有的食材放在一起胡乱地炖做一大锅。 好在都不是挑剔的妖,何况高热量高营养的东西怎么也不会难吃,唏哩呼噜的吃饭声响彻露台和客厅。 “等过一段时间,地里的蔬菜熟了,就有新鲜菜吃了!” 符离举着筷子宣布。 封豕也跟着欢呼:“萝卜!白菜!鸡毛菜!” “你先别得意,这些地还不知道有没有妖种呢。” 魏生文绉绉地把碗里的乱炖小口小口吃掉,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洗得发白的手帕擦了擦嘴。 “啊?不是我们种吗?” 符离有点迷茫。 “五十来亩的地,我们三个妖管的过来?” “我算算……我全速奔跑的话,一个白天应该能看的过来?” “然后呢,你的白天就都用来种地了,不去教课了,不去干别的事了?” 魏生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符离的脑门。 “好像也是哦。” 符离愣住了,开始思考怎么提高效率才能更快地看顾好所有农田。 “哈哈哈哈,小符你也别想了,种地肯定不归你们仨管,回头把灌溉系统规划一下,活就算干完了。” 南山君乐呵呵地放下饭碗。 “啊?那谁来种地呢?” “当然是村里能种地的妖怪啊。” “我们搞这么多事,做这么多工作,肯定不是为了把村里的大家养成米虫。” “我们有我们自己要去做的工作,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估摸了一下胃容量,南山君决定再去装一碗饭。 “那……我们要怎么让村里的妖怪们去种地呢?”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端着饭碗坐回位置上,南山君对符离咧嘴一笑。 “你大师兄说,如果有这种要和别的妖怪交际的工作,就交给你,当做最后的考核。” 扒拉两口饭,南山君继续讲。 “这不是第一个月快结束了吗,刚好就让你来搞了。能完成的话,回头下山有奖励。” “完不成的话要怎么办?” 符离瑟瑟发抖。 “完不成?没有完不成,我相信你!” 南山君竖起大拇指,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像黑人牙膏的广告。 南山君:????? b “好吧!” 符离鼓起勇气,决定豁出去一下……一小下。 ----------------- 吃完饭,南山君带着魏生和封豕去找水源地。 符离也要跟着去,被南山君以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为由踹了回去。 “让妖怪们来种地……该怎么搞呢?” 符离没了去处,只剩下这一个空泛的题目悬在空中。 想来想去,符离决定还是先回家——在哪想不是想,不如回家里吹着空调想。 “笨麻雀,我回来了!” 推开书房的房门,符离径直走向电脑桌。 燕其羽肯定不是在这儿睡觉,就是在这儿看动画片。 南山君的键盘都快变成燕其羽的鸟窝了。 果不其然,一个灰不溜秋的小麻团子正趴在键盘上呼呼大睡。 见燕其羽没有醒来的意思,符离心生一计,偷偷从旁边的书架上摸下来一瓶风油精——别看南山君个子大,其实特别怕小虫子咬——蹑手蹑脚地走到燕其羽旁边,朝她的鼻孔滴了两滴风油精。 “死——狐————狸————!!!!!”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云霄,吓得路过的燕小六一家差点坠落。 燕小六连忙对两个孩子叮嘱:“都说了你们少和那只疯疯癫癫的麻雀一起玩,玩多了就会变成这样!” 两只小燕子心有余悸,连连点头。 上了新书一轮推荐,接下来也比较闲,会尽量双更。 第75章 民以食为天 第77章 民以食为天 第不知道多少届狐鸟自由搏击大赛在漫天飞舞的羽毛和符离的惨叫中落下了帷幕。 符离顶着被燕其羽啄出来的满头包趴在沙发上装死。 燕其羽蹲在符离头上得意洋洋地示威。 “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本大爷!” “要不是我让着你,能让你打赢?” “含在嘴硬,含在嘴硬?” 燕其羽对着符离的耳朵就是一叼。 “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 打闹了一会儿,符离把燕其羽从头上摘下来,捏在手里。 “笨狐狸你干嘛?” 小麻团子翻了个白眼:“莫非是觊觎本大爷的美色?” “算了吧,你这种全是肥油的胖麻雀除了能引起食欲什么都引起不了。” 符离也对着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呢?你这种又干又瘪的瘦狐狸一看就不好吃!” 燕其羽一下子被激发了火气,对着符离就呛起来了,呛完一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等一下……谁要跟你比好不好吃啊!我才不要被人吃!” 燕其羽气鼓鼓地从符离手里挣脱,飞了出去——隔壁山头的倒霉蛋杜鹃麻雀们又要遭殃了。 “笨蛋就是笨蛋,一下子就被绕进去了。” 和燕其羽的一顿胡闹驱散了符离心头的焦虑,也让他可以安静下来好好地思考问题。 实话实说,除了化形的时候思考那些修炼上的深奥问题,这还是符离第一次专门去思考什么。 想了想,符离决定坐起来,找些纸笔来帮助自己思考。 白泽老师说过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种地。 在种地的上面再画了一个圈,圈里是“妖怪们”。 要让村里的妖来种地,肯定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张口说说这么简单。 当初辰亮忽悠自己的时候,不也拿修辩物法化形简单来当诱饵吗? 咳咳,现在符离也是特保的妖了,不能叫忽悠,这叫循循善诱! 那该怎么“循循善诱”呢? 他托着下巴沉吟半晌。 不管是这两天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垦地,还是之前上门登记信息,又或者是在南山君小课堂当老师,符离都和村民们有着不说深入全面,也可以说是基本大概的接触和了解。 这两天工作的时候,也有很多闲妖蹲在边上看热闹,甚至跟着封豕从地里刨些块茎蠕虫吃。 其实大家对这些新鲜事物并不存在抵触——更多的是一种不了解。 村里的妖怪们要说对人类的生活有多热衷,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的热情,或者说除了修为比较高智慧比较完全的几妖外,大部分的妖怪们都还没有脱离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更别提对人类对这些东西有什么了解和概念了。 哪怕是封豕这样的学习积极分子,也有着自己没有完全了解的野性一面,就像是昨天本意是让封豕把猎物的内脏都掏出来丢掉,结果封豕把这些下水当成了难得的美味全部吃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浑浑噩噩与不了解,让其他几户用电妖对建设红叶村的工作兴致缺缺,也让如何找到妖怪来种地成了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要是在人类的村子里,有人说垦了五十亩熟地出来要分给大家种,都不用想办法找,来走关系想拿地的人能把门槛踩平。 符离想了想,在妖怪和种地之间画上了一个箭头,在边上写了两个字。 “了解”。 要让妖怪们来种地和工作,首先就是要破除这种不了解,让大家知道做这事是有利可图的,不是为了他符离,为了“山大王”南山君工作。 当然,符离完全可以狐假虎威借着南山君的名头强行要求一批妖怪来种地,但是他相信这样的做法不管是大师兄还是南山君,都不会乐意见到。 符离不想让他们失望。 要让妖怪们最直观地了解到种地的好处——符离想到了中午那些虽然粗糙但是依然美味的乱炖,想到了封豕起哄的时候喊的白菜萝卜鸡毛菜。 他放下笔就往自己的房间跑。 马一楼准备的物资里除了生活用品和食物外,还有大包的各类蔬菜种子。 取出圆白菜种子和萝卜种子,符离就近找了片开垦好的田地,各自埋了些种子下去。 在这段时间的实践和使用中,他也逐渐摸清楚了甲木之精用来生发植物时所需要的条件是什么。 在特保局地下测试的时候,之所以会消耗那么多的妖力和体力,其实根本上是因为那块木头本身已经风烛残年,而种着小树的花盆里能提供的营养更是有限。 只要种子本身营养和水分充足,生命力旺盛,符离就只需要消耗很少的一部分妖力,甚至都不太需要耗费体力。 心神沟通识海里的甲木之精,用将妖力晕染上泛着青色光华的木行气息,再注入土壤中沉睡的种子。 像是加速了时间一般,嫩绿色的小芽破土而出,逐渐粗壮,成型。 不一会儿,硕大圆润的圆白菜和粗壮的萝卜茎便挺立在了符离面前。 在符离不计成本的妖力投入下,几株蔬菜都长得异常饱满,白萝卜甚至顶破了土壤,直接暴露在外。 把萝卜从地里拔出来,再抱上圆白菜,符离一溜烟地朝山下跑去。 “瓦猫大哥,我来了!!” 把蔬菜放在瓦猫门前,符离抬手敲门。 “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顶着黑眼圈和死鱼眼的瓦猫从门后探出头来。 “小符啊,什么事?” “瓦猫大哥,你有空吗?我想到怎么让村里的妖怪来种地了!” “哦……进来吧。” 瓦猫让开身子,把门打开。 “你这哪来这么多蔬菜的?” 看着符离抱着一大堆蔬菜进门,瓦猫的眉毛抽搐了两下。 “我刚刚催生出来的!” 把蔬菜放在灶台边,符离接过瓦猫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再跟灶台里探出头来的火丁打个招呼。 “火丁最近怎么样?那个发烟器用得满意吗?” 火丁快乐地闪烁了两下,又绕着符离飞了一圈。 一个短促的、孩子似的声音一闪而过。 “好!” “唉?火丁能说话了吗?” 抱着胳膊在边上玩手机的瓦猫点点头。 “是啊,能稳定摄入烟火气以后他好了不少。” 瓦猫放下手机。 “说说吧,你的办法是什么?和这些蔬菜还有我有什么关系?” blg打京东,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第76章 红叶小当家刘瓦猫 第78章 红叶小当家刘瓦猫 符离把火丁抱在怀里揉了揉,手感相当之好。 不同于燕其羽那种脂肪和羽毛的柔软与弹性,火丁摸起来就像是带点韧性的温暖空气一般——就是你在深冬时走进开了暖气的房间时迎面而来的那股子混合着呼吸后的浑浊气息与干燥沉重的热气。 最近的气温越来越低,气温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符离抱着火丁有点不想撒手。 “我回去之后想了想,要让村里妖来参与工作,得让大家知道种地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就把这些蔬菜种子找出来——现在的地也还不能种粮食——用能力催生成熟,想麻烦你把这些蔬菜做成成品,我再带着这些去村中央宣传一下,让大家知道只要参与劳动,就能有好吃的。” 符离把火丁举了举:“可能还得借用一下火丁,让香味啥的扩散得更远一点。” 听了符离的计划,瓦猫不置可否。 “你的想法能不能成与我无关,但是你想要我帮忙,你打算付出什么?” “啊?” 符离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瓦猫在说什么。 “瓦猫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可以帮你做饭,但是你需要付出相应的报酬,我不可能白给你打工——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村子里的工作。” 瓦猫的死鱼眼虚无地盯着符离,让小狐狸无由来地感到一丝恶寒。 “呃……我去山上采一袋子草药和好吃的果子给你可以吗?” “这些是好东西,但是还不够。”瓦猫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用你给我什么东西,只需要一个承诺就行。” “什么承诺?” “我今天帮了你一次,我希望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也能帮我一次,不会危害到你的利益,不会超出你能力范围,不会要求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瓦猫伸出了三根手指,每说一个不会就收回一根。 “可以!” 符离想都不想,一口答应。 “帮个忙而已,多大点事儿嘛!” “行,那我们现在就走。” 符离点头,瓦猫也麻利地收拾起东西。 “啊?去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把你带来的蔬菜做成菜来吸引村民们吗?我们现在就去呗。”瓦猫奇怪地看了符离一眼:“你让大家知道这里有东西吃,当然是把饭菜弄得越香越好,在这里煮好了端过去味儿全都散了,能吸引到谁?” “不管什么菜,如果食材本身没有特别强烈的香味,那想要香肯定都是要维持一定的温度的。” 瓦猫把灶上的铁锅一抬,符离手里的火丁雀跃着跃进锅里,让铁锅的表面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 符离看得目瞪口呆。 “瓦猫大哥,你不会要跟我说你本名刘昴星吧?” “?” 瓦猫挥手把铁锅缩小,悬在肩头。 漂浮着的黄金铁锅,或者该说锅形态火丁亲昵地蹭了蹭瓦猫的脸,又飘到符离面前像点头似的摇晃了一下。 “什么刘昴星?”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符离连忙从地上把蔬菜抱起来,跑去水缸边上冲洗泥沙。 “我打算做一锅暖锅,你这儿有白菜有萝卜,我还有一些之前剩的腊排骨,你们拿上来的物资里也有一些肉干,差不多这些就行了。” 瓦猫慢悠悠地从房梁上和冰箱里摸出需要的食材。 “走吧,我们去水井那边,刚好快到饭点了。” ----------------- 到了村子中央,瓦猫抬手放出火丁牌铁锅,金黄的大锅迎风见长,变成一个能让符离坐在里面洗澡的大锅。 “小符,你把蔬菜处理一下,我来做汤底。” 水井边上光滑的石板正适合切菜和放处理好的食材,符离抱着蔬菜们走过去亮出爪子开始加工,一边好奇地看瓦猫的操作。 只见瓦猫先往锅里倒了些水,把手里拎着的半扇腊排骨拆作单根的肋条,丢进水里开始焯水。 看符离探头探脑地瞧,瓦猫也不吝啬,边做边讲给有心学习的小狐狸听。 “这种干货不管是腊味也好还是风干肉也好,都不能直接拿去煮——在空气里暴露久了表面很脏的,要先焯水,再刮掉污物,或者切掉不能吃的部分。” 大锅表面的金色纹路亮起——锅内的水快速地沸腾起来。 腊肉特有的香味随着水汽飘扬而起。 瓦猫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了肉类,倒去锅里漂浮着油花的脏水,把符离切好的萝卜块和瓦猫准备的芋头块一起码放在锅底,再把腊肉肉干和白菜叶依次盖在上面。 撒上最后一点画龙点睛的干辣椒,用水没过食材,再盖上锅盖,瓦猫哼着小曲儿坐在符离旁边,翘着二郎腿等待着加热。 “就这样?” “就这样啊。” “和中午吃的乱炖感觉没什么区别,就是加了腊肉和蔬菜呀。” 符离挠挠头,有点奇怪。 “那这不一样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瓦猫掰着手指头跟符离数:“腊肉就是最大的不一样,我这是去年去找鹿蜀买的好猪肉,本来留着准备今年过年吃的。” “中午煮饭的时候我没麻烦火丁来帮忙吧,他能帮我把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还能把味道锁在汤汁里,你看现在盖上盖子啥味道都闻不到了。” “最后就是你整出来的蔬菜,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但是这萝卜这白菜质量都很好,刚刚白嘴吃了一口萝卜都是甜津津的。好蔬菜就像是画龙点睛一样,能把整锅菜激发出来。” 符离必须要纠正一下对瓦猫“什么时候都提不起劲”的评价——这家伙在提到做饭的时候头顶的瓦片都快飞起来了! “等一会儿吧,一会儿火候到了开盖的时候,香得你打跟头!” 瓦猫笑嘻嘻地坐回水井沿,拍了拍符离的肩膀。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完成你的目标吧,小狐狸。” 恭喜msi冠军jdg,恭喜抗韩冠军blg! 第77章 符离要走了 第79章 符离要走了 在二妖忙碌的这会儿,周围已经围上来了一些好奇的妖怪。 乔大姐扭过来,抬起尾巴尖戳戳符离。 “你们这是在干啥啊?” “我们在做饭。” 符离笑嘻嘻地拿起一块白萝卜递给乔大姐。 “刚种出来的,尝尝?” “刚种出来的是什么意思?”乔大姐有点迷糊,但还是接过来塞进嘴里:“我没怎么吃过蔬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还挺甜的嘛!” 乔大姐眼前一亮,尾巴就朝着水井沿上剩下的萝卜伸过去。 “好吃唉,很清爽,又有点微微的辣。” 一连吃了几块萝卜,乔大姐满足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把头搭在符离的肩膀上。 “小狐狸,跟姐姐说,你哪儿弄来的这些萝卜?” “就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啊,我和魏生还有封豕这两天整的地。乔大姐要不整一块地来种菜?” “种地就算了,我没手没脚的,也没有土行木行天赋,难道要我用尾巴种地?” 乔大姐翻了个妩媚的白眼——符离其实一直没太明白乔大姐是怎么用蛇瞳做出这么多丰富而生动的表情的。 “好吧。” 符离也不气馁:“一会儿暖锅炖好了记得来吃哦。” 见乔大姐吃了萝卜,一群围着看热闹的小妖怪也凑过来,会说话的叽叽喳喳地叫着:“我也要我也要!” 不会说话的就挤到符离面前,用渴望的小眼神看着他手里的蔬菜。 “别急,别急,大家都有。” 符离把没有下锅的圆白菜和萝卜全都分给吵嚷着的小妖怪,一妖一块,大家都有。 安抚了小妖怪,符离看向瓦猫。 “瓦猫大哥,暖锅炖好了吗?” “差不多了。” “好,那就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符离点点头,走到金锅旁边,轻轻地揭开盖子。 最先闯入鼻腔的是浓郁的鲜香。 被时间沉淀而出的腊排骨所特有的馥郁芬芳穿戴着蔬菜的清新从缝隙中奔涌而出,像是身着朴素衣裙的贵妇款款走向人群。 素雅洁净的白色长裙并不会减损她的美丽与艳光四射,只会让那份醇厚的美好愈发明丽。 腊排骨与肉干是她丰腴的骨与肉,白菜萝卜和芋头是她清丽的衣裙与素雅的妆容,而瓦猫最后撒上的一把葱花芹菜辣椒干就是她头顶那点睛的一支玉兰花。 此时广场上的每一只妖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仰起头,将肺又或是其他什么呼吸器官中的最后一丝浑浊空气吐尽,再深深地吸气。 “好香啊……” 符离看着锅里的食物两眼放光。 “真的和乱炖不一样!” “那能一样吗?就是可惜了没有老豆腐和油豆腐,不然豆腐炖得烂烂的像蜂窝一样,和油豆腐一起吸饱了汤汁,别提有多好吃了。” 瓦猫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陶碗和勺子,递给符离。 “尝尝?” 符离装起一碗,端到面前。 相比于从锅里飘扬而出的香味,在面前时这些简单的食物所焕发出来的光彩反而更加夺目。 莹润洁白又脆生的萝卜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变得软糯可口,叛逆的一丝辣味与苦涩在吸饱了肉香后也化为了绕指柔。 白菜是永远的最佳配角,在长时间的熬煮后变得绵烂却不失筋骨,一口下去仿佛将这锅炖菜的一生在眼前短暂地掠过——它充分地吸收了所有食材的精华,却没有失却自己的特色。 作为主角的腊排骨此时也褪去了一身风吹雨打而来的傲骨,冲人的香味和烟熏味都在温度和汤汁的作用下变得温婉而柔和,搲起一块,放入口中,肉烂骨酥。 带着浓郁肉香的汤汁像是爆炸般在每一根纤维中绽放。 “真好吃啊——” 符离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碗里的菜,不舍地把餐具还给瓦猫——剩下的还有用呢。 “谢谢瓦猫大哥,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先别谢我,大家都过来了,你去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 瓦猫笑笑,指了指已经围过来的妖群:“需要餐具来找我拿,我给你现搓。” “那帮我弄一些碗出来好了,谢谢瓦猫大哥。” 符离点点头,走到了已经妖满为患的广场上,他清了清喉咙。 “大家晚上好!这两天大家不是奇怪我和封豕还有魏生在干什么吗?” “今天就来给大家看看我们的成果!” “这一大锅的炖菜就是从我们开垦的土地里种出来的蔬菜,今天来请大家吃饭,每妖一碗,大家都能吃到!” 接过瓦猫现捏的餐具,符离开始给妖怪们分吃的。 “谢谢小符老师。” “谢谢狐狸哥哥!” “谢谢。” 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有手的,没手的,妖怪们自觉地在汤锅前面排成了长队。 道一声谢,接过一碗炖菜。 虽然火丁变的金锅看起来很大,但是当用餐的妖怪达到两位数时,这些食物消失的速度就变得相当可观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炖菜都被分了出去,几个来晚了的妖依依不舍地盯着锅里剩下的汤汁,恨不得把头伸进去舔干净。 看着广场上响成一片的吃饭声和满足的砸吧嘴声,符离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喊到: “今天没吃到的不用灰心,明天还有!” “好耶!” 欢呼声响彻全场。 伴随着欢呼声的是瓦猫瞬间死掉的目光。 “怎么明天还有……算了,答应你要帮忙,我就帮到底吧。” 火丁倒是很开心,从锅边长出一根烟囱,快乐地喷了两口烟。 第二天,符离带着南瓜和胡萝卜来找瓦猫。 瓦猫想了想,做了赛螃蟹和南瓜羹。 家里的肉类储备可不多了,不能全给这臭小子败光了。 第三天是大豆和玉米。 瓦猫心里暗骂符离是真会给他找麻烦,还多了个把大豆做成豆腐的步骤。 第四天是冬瓜和黄瓜。 这天连南山君都过来一起吃饭了。 来广场上吃饭的妖怪越来越多,大家都说小符老师真是个好妖,请大家吃东西,还都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只有瓦猫在默默流泪——他住在村头和大青蛙青池作伴就是因为不喜欢和别的妖打交道。 可这两天大家夸符离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大厨,让瓦猫想找片屋檐躲起来。 第五天,大家照例聚集到广场上,却发现没有熟悉的香味和发着金光的大锅,只有两个巨大的袋子和一叠小山似的纸片。 符离叉着腰站在袋子前面,看着面带疑惑的妖怪们。 “大家晚上好啊,今天我是来跟大家告别的!” 没有比赛看的第一天,身上有蚂蚁在爬 第78章 真心换真心 第80章 真心换真心 “啊?” 本来看到广场上没有食物只有这些奇怪的东西还有点迷茫的众妖齐齐惊呼。 “小符老师,你要走了?” 符离对着在场的妖怪们轻轻行了一礼。 “是的,我们部门里安排驻村是一个月一轮换,我要回山下汇报工作了——不过不用担心,接替我的也是很好很好的妖!” “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好快哦,真是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哪里的事,我们才是要谢谢你的,天天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帮大家的忙,还给小的们上课,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倒挂在房梁上的蝠三插了句嘴:“我们只是妖,又不是瞎子,谁对我们好,我们都是清楚的!” “就你话多!” 蝠三的老婆蝠五一翅膀盖在他头上,把他打得横飞出去。 虽然气管炎蝠三被打飞了,可他的话却引起了在场的妖怪们极大的共鸣,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符离定定地望着昏暗广场上反射着灯泡亮光的一双双眼睛和一张张在朝夕相处间熟悉起来的面庞,本来早早准备好了的措辞却卡在了喉咙里,没法说出来。 -这时候不是应该顺势把农田和种子还有种植手册托付给大家吗? -这时候不是只要念出准备好的台词不就好了吗? 某种欣喜的酸楚弥漫在他的心头,再满溢到舌尖。 他的计划非常顺利——顺利得甚至有些过头。 他成功地用自己的行动和言语调动起了大家的情绪,就像每一个合格的狐妖该做的那样。 青池最开始就说过的,狐妖最会骗人。 -可是我在骗人吗? 符离识海中的破旧靠垫上,一只灰扑扑的年幼小狐狸望着天空,望着自己。 -不,我没有在骗人。 -我成功地控制了大家的情绪,只是因为我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了同等重量的一颗心。 广场上跑得快的妖怪已经从家里带着东西又冲出来了,更多的妖怪刚刚反应过来,立刻也开始往家里跑。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东西,拿着褪下的带着灵性的鳞片,拿着在山上捡到的宝贵药材,拿着舍不得吃的上好肉类,就连住在山上的黄麂都带着一袋子蘑菇和水桶里的鱼道冲了过来。 燕小六把一根黝黑发亮的羽毛塞进符离的领口,说:“小符老师,收下吧,一点心意。” 刚学会说话的鱼道从水桶里掏出两只肥壮的小龙虾,用鳍高举着递给符离:“谢……谢李!粑粑,给李吃,对不起!” 眼泪汪汪的乔大姐叼着鳞片游过来,不顾符离阻挡硬塞进他的口袋,然后一声不吭地游走。 但是符离知道这是乔大姐上一次蜕皮留下的蛇蜕所凝练出来的精华。 更多的妖怪们把手里五花八门的礼物塞给符离,每一个都代表着他们的感谢,他们的情绪,快把符离堆的像个装满了东西的二手古董店货架。 封锁着咽喉的梗塞如坚冰遇火般融化,酸涩的暖流化作笑容与泪水一同绽放在符离的脸上。 符离珍之而重地把怀里的礼物放在了用土行灵力临时塑造的凸起上,对着所有妖怪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说:“谢谢大家,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他的第二句话是:“对不起,其实我本来打算欺骗大家的。” 像是被人驱赶了似的,声音从广场上飞快地逃走,只留下了一双双带着热情和疑问的眼睛。 广场上本来闹腾着比较谁礼物更珍贵,指责别的妖怎么能拿这种垃圾给小符老师的妖怪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符离深呼吸了两下,慢慢开口。 “我本来打算跟大家说,这两天一直和瓦猫大哥做饭给大家吃是因为我之前在山上垦出来的田有了收获,所以才专门做成菜给大家尝尝。” “我本来打算让大家知道种地能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再告诉大家我要走了不能种地了,把这些种子和耕种指南分给大家,让大家参与到村里的劳动中来。” “真的很抱歉,这两天给大家提供食物,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晃晃悠悠地从水缸里挣扎出来的蝠三又飞回了他最喜欢的屋檐,听了符离的话,蝠三挠挠耳朵:“小符老师……这算啥欺骗啊!” 蝠五难得没有对丈夫发难,反倒是赞同起了他的观点。 “就是啊,饭很好吃是真的,小符老师给我们吃了这么多天好吃的也是真的,那这些种子和小符老师的话也是真的——何况你也还没说你想说的话嘛!” “是啊,这真不算什么,小符老师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符老师,你不要老是把自己当外人!这点小事,直接说就好了呀。” 妖怪们没有像符离想象中那样对他产生恶感,反倒是纷纷附和着蝠三,安慰起他来。 声浪像是温柔的手,轻轻地包裹着符离,让他感到舒适。 这明明是他以前最恐惧的场景——被所有人围着,被所有人看着,无数张嘴说出无数句话,未知的心灵背后会隐藏着多么可怕的恶意呢? 符离从来不敢想去猜测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是能猜对。 在青丘,那些狡猾的老狐狸小狐狸们总是这样,总是无情地嘲弄着符离的天真和愚蠢,对符离发灰的毛发和蹩脚的法术哈哈大笑。 可是符离现在并没有感到不安。 他能感觉到,感觉到眼前一颗颗炽热的心灵,和他一样的心。 可能……以前的符离从来都错了。 又或者说他其实没错。 符离以前觉得,世间之事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 后来他发现,他总是没法用真心换来别的妖的真心,只能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欺凌和排斥——直到认识了辰亮,加入了特保。 现在符离决定给这句话加个修饰:正确的人,正确的妖做交换,才能用真心换来真心。 至于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妖才是正确的,符离还没有想好。 不过他不急,他还有时间去慢慢寻找和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于现在的符离而言,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和大家一起开心地笑,一起吃些好吃的,跟大家讲讲接下来想要种地的话要怎么开始,找谁帮忙。 ----------------- 和马一楼一起坐在田垄上远远望着广场的南山君歪头看了一眼沉默的老友。 “怎么样?小狐狸合格了吗?” “不及格。” 马一楼冷冷地吐出了刺刀般的评语。 “放弃了最稳妥的方法,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指望别人的感情和怜悯……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狐妖。” “如果他是行动处的干员,我会毫不犹豫地申请把他调离一线,他不适合行动处的任何工作。” 马一楼的评价尖锐又刺耳,可南山君还是笑嘻嘻的。 “后面的但是呢?” “什么但是。” “你少装,我就不信你这么宝贝他能把这种评语当考核结果。” 冲南山君翻了个白眼,马一楼叹了口气。 “但是他不是行动处的干员,今天的考核也不是行动处的考核。” “至真,至诚,用最堂皇的正道来行事,满分。” “如果能不那么自卑就好了——在村子里待了一个月到最后了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村子里很有名望了,哪有这么蠢的狐妖啊!” 同样的一句话,第二次说却充满了气急败坏和恨铁不成钢。 南山君抚掌大笑。 “老南你别笑了,你的礼物呢?” 马一楼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冲着南山君就是一摊。 “昂?什么礼物?” “你是不是红叶村的人?是不是红叶村的村长?大家都给小狐狸准备了礼物,你不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马一楼翻着三白眼斜眼瞅南山君。 “唉,哪能没准备呢?明早送小狐狸下山的时候一起给他!”南山君也报之以白眼,嘀嘀咕咕地念叨着马一楼的死要钱和抠门,他老南退休这么多年坐吃山空,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还要他出血。 符离终于结束了在人间大学的第二堂课,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79章 走向前路 第81章 走向前路 符离已经忘了昨天晚上是被谁扛回南山君家的了。 魏生笑眯眯地从家里扛出来的那桶玫瑰露酒像是倒入柴堆的汽油,将这场小小集会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不知道是谁在广场的中央升起了篝火,火光映照得每只妖的毛发和双眼闪闪发光。 唱歌,跳舞。 流泪,欢笑。 某只小狐狸也大着胆子尝了一口酒——然后当场晕倒。 妖怪们哈哈大笑:“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他们贴心地给过来维持秩序的南山君和马一楼留了个空位,让南山君能把迷迷糊糊的符离带去休息。 “山君……” “怎么了?” “为什么……天在下面?” “因为你喝醉了。” “原来……喝醉了天就会跑到地上去啊……那为什么地跑去天上了呢?” “因为天占了地的位置,地就只能去天上了。” 肚皮朝天的符离巴拉着不太灵活的舌头和南山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就是南山君能和醉成这样的妖聊得有来有回了。 “山君……” “怎么?” “zzz……” 南山君无奈地叹了口气。 “睡着了啊。” “不能喝酒就不要好奇啦,就那一小口就快嘎过去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符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黑暗和眩晕中,意识逐渐下沉,下沉,沉入识海,沉入最让符离感到安全和温暖的世界。 墙角的小窝边上放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一个狐狸形状的抱枕——蔫坏的胡子像符爸,眯缝着的眼睛像符妈。 一撮黑不溜秋的粗毛,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拔下来的。 眼神死亡的藏狐小木雕,刀法粗糙但是眼神的神韵极其鲜明。 缺了半边胳膊的小兵人,仔细看兵人剩下的那只手里还拿着可乐。 而最靠近垫子的是一个麻雀形状的解压团子和一朵明黄色的小雏菊,以及符离从不离身的莹润玉佩。 符离跳进自己的小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朵火红的叶片,轻轻地放在身旁。 第一次放的位置有些不对,再调整一下——这下刚刚好了。 他用下巴蹭了蹭那个破旧的垫子,把尾巴抱进怀里,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某种毛绒玩具般蓬松柔软的幸福感充斥在符离的心相周围,就像是那个老故事中哲学家让学生们用什么东西填满房间一样,这股莫名的氛围飞快地将符离的识海填满。 在将所有空间占据后,无处可去的气体密度不断地上升,从无形无色的氛围到凝实如大雾的白气,将识海内的一切遮掩得一干二净。 可就在此时,无端地传来一股吸力,将这浓郁得有如实体的雾气吸纳,收集,凝聚于一处,最后显化为一颗闪耀的星辰,高端在空中——仿佛长路之始。 ----------------- 给睡得迷迷糊糊的符离喂了些水,南山君把小狐狸塞进被窝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符离的房间,转头碰上了刚回来的马一楼。 “下面散了?” 马一楼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水,点点头:“散了,种子也都发出去了。” 南山君呵呵一乐,往椅子上一坐,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冲着马一楼就是一摊——和刚刚马一楼的动作一模一样。 “红包呢?” “啥红包?!” 马一楼眼睛一瞪。 “小狐狸上路了,我帮他稳定了境界,你这不给我点辛苦费?” 南山君继续乐,挑衅地对马一楼摆摆手。 “他凝练出第一颗命星了。” 马一楼顿时喜笑颜开,从兜里掏出半包烟,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把剩下的烟拍进南山君手里。 “那感情好啊,那感情好啊,给,半包烟行不行?” “?” 南山君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 “真有你的,对兄弟就这么扣啊?” “读书那会儿你看我分过你一根烟吗?” 马一楼面露不屑。 “行行行,真是太大方了!” 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自己和南山君点上烟,马一楼随手甩灭火机,踹进兜里,美美地吸了一口后转头看向同样在吞云吐雾的南山君。 “所以,符离是什么色相的命星?” “大火。” 南山君夹着烟蒂的手在空中挥舞,仿佛要把闪烁的烟头当做那颗耀眼的明星。 “流火入明堂啊。”马一楼点点头:“挺适合他的。” 客厅里没有开灯,两个光点在半空中摇曳,像是点点星火。 沉默了好一会儿,属于南山君的那个光点在上半部分停留了良久,而后是一声长长的吐气。 “小狐狸要走了,还挺舍不得的。” “怎么?你要是舍不得,我去找妃纪商量一下。” “别别别,这个倒不用。只是有点感慨而已……很多年没和这样的年轻人相处过了。” 南山君叹了口气,拍了拍马一楼的肩膀。 “真好啊,不断地有新鲜血液涌出来,不断地参与到你们的工作,你们的梦想里来。” “要好好地保护好他们啊。” ----------------- 还没等从宿醉中醒来的符离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被几只跳上床的小妖怪吓了一跳。 “啊?你们怎么来了?” 燕小六家的两只小燕子熟门熟路地落在符离鸡窝似的脑门上,亲昵地蹭了蹭。 燕小六连忙飞过来把崽子抓走:“今天来找山君大人登记田地信息,我们家准备和封豕一起承包一亩地,大家也都差不多——能自己种地的就自己承包,不能的就和别的妖怪一起,互相合作承包。” 符离挠了挠头,把乱七八糟的毛整理一下。 “原来如此啊。”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抓着自己的水杯牙刷晃悠去厨房刷牙,一路上和几个妖怪打了招呼。 直到把脑袋伸进水缸,让冰冷的寒意驱走脑子里的不清明,符离才恍然大悟似的反应过来。 “原来我今天要走了啊。” 返回房间,收拾东西,找到燕其羽揣进兜里,和南山君告别。 符离有些迷茫地按照既定的流程操作。 南山君拿了个大旅行箱给他,里面是村子里的大家送给符离的临别礼物,经过南山君整理的那种。 毕竟小龙虾什么的实在是不适合带去山下。 南山君最后叮嘱说,箱子里还有他专门给符离准备的小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南山君还要忙着给妖怪们登记土地,符离便拖着箱子向外走去。 他可不想大师兄等太久。 赶到村口,马一楼的小皮卡已经远远地能望见了。 瓦猫晃晃悠悠地从家里摇出来,这些天可把他累的不轻。 “瓦猫大哥早上好!” “哦,你来了啊。”瓦猫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符离手里。 “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啥也不给有点不够意思,这个给你好了。” 符离低头,才发现瓦猫塞进他手里的是个袖珍版的火丁。 “怎么把火丁给我了?” 符离一头雾水。 “这是火丁这两天吃太好排出来的增生,和他本体用法差不多……我看你也挺喜欢做饭的,火丁也同意,就送给你了。” 虚着眼睛眼睛一脸倦色的瓦猫简单介绍了一下送给符离的袖珍火丁是干什么的,而瓦猫背后的烟囱也彭彭射出两朵黑烟,像是礼炮,又像是给符离告别。 “我回去睡觉了。”瓦猫打了个哈欠,转头摇回家里。 临进门前,他微微抬了一下手:“一路顺风!” “也祝你顺利!” 第80章 命星 第82章 命星 “这是我的工作日志,里面是在村子里一些经验和记录,要是有问题,可以打电话问我!” 符离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塞给妃纪,一边吧嗒吧嗒地介绍着村里的情况。 妃纪接过工作日志,认真地听着符离讲话,时不时轻轻点头,燕其羽蹲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 小麻团子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决定跟妃纪留在山上。 至于原因——燕其羽振振有词:“我在城里呆着老是犯困,城里的鸟也没意思!” 符离也只能依她,虽然符离心里怀疑是燕其羽最近老是在他手上吃瘪,想在山上躲几天。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嗒了十来分钟,讲的嘴巴都要干了,符离咕嘟咕嘟猛灌一口水:“有没听懂的地方吗?” “没有,符离讲的很好哦。”妃纪笑盈盈地看着符离,抓着本子的手背在身后,轻轻摇晃着肩膀:“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村子的!” “什么叫我的村子,是大家的村子!” 符离朝妃纪比了个大拇指。 “好,是大家的村子,我们的村子!”妃纪朝符离挥挥手:“快去吧,大师兄等你好久了,我也上去找南山君啦!” “嗯,再见!” ----------------- “给,你的银行卡。” 马一楼单手控制着方向盘,松松垮垮的小皮卡咆哮着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蹦蹦跳跳。 在晃动的间隙,马一楼从口袋里掏了一张塑料卡片出来递给符离。 “昂?” 符离不明所以。 “工资啊,不要吗?不要我收回去了。” “要要要,怎么能不要!” 符离连忙夺过银行卡,放进自己的小包里。 “五险一金扣过了,里面是这个月的工资和之前几个月的津贴,都在里面了。” “之前怕你们不懂事乱用钱,就先没发给你们。” 马一楼斜眼看了看抓着银行卡当个宝的小狐狸,想了想,又叮嘱到。 “拿到钱了也别乱花啊,别在网上赌博,别跟人裸聊,别信刷单啥的,也别信那些自称警察的,都是要骗你钱的!” “我又不是傻子!” “每个被骗的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傻子!” 符离有点委屈,只能点点头,心想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凝结命星的感觉怎么样?” “昂?什么命星?” 马一楼一踩刹车,把皮卡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符离:“识海里那个——你不会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还没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唉?”符离闭目自视,才在识海顶端看到了那颗闪烁着明耀红光的命星。 “这个就是命星啊……所以命星是什么?” “白泽先生之前没教你们从我识到前路的知识吗?” “白泽老师说,太早地就对后面的知识了解那么多,会影响我们当前的修炼,叫我们不要那么好高骛远,等我们全都化形了他再教——结果学院就没了。” 符离无奈地摊了摊手。 “唉,好吧。”马一楼无奈扶额:“那我来给你补补课好了。” “我识,前路,众生,三个大境界。虽然是用来区分修炼进度的,可同时也是我们修习辩物法的修士在各个阶段的修炼方式。” “我识,就是要明了自己,知道‘我’是什么,明确自己的过去。这个我们都知道了。” “而前路的重点便在于这个路字,在虚无之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找到想要前进的方向。” “而路,便是由这一枚一枚的命星组成的。” “当修行者踏上他自己认定的道路时,第一枚命星便会凝聚成型,而第一枚命星的色相和类型也会对修行者产生影响,所以也叫主星。” “大师兄,那我这颗是什么呢?” “你的主星是心宿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火。” “流火,东方七宿之一,苍龙之心,主农事耕战,又有明堂之主和天司空的称呼。”马一楼轻笑一声:“同时,也是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 “哦——怪不得我的第一颗命星是它。” 符离恍然点头,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那他对我的影响是什么?我现在感觉没有什么变化呀。” “凝聚主星对你的影响不像化形那样,肉眼可见地发现力气变大了,法力变多了。” 马一楼摇摇头。 “打个比方吧,我的主星是斗宿六,七杀星君听起来好像杀气腾腾,本来以为会有什么杀伐威能,可最后发现其实是死去活来的能力——我的灵魂可以完全脱离身体存在了。” “这样讲我就明白了。” 用拳头一拍手掌,符离若有所得。 “走吧,我们继续下山,具体的能力回头回局里了再测试好了。” 马一楼发动小皮卡,继续往山下跑。 还好这条山路平时除了他也没别的人走,不然就他这个堵法,后面的司机早就骂街了。 开了一会儿,马一楼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叮嘱了一句:“我们是同事,彼此之间交换这种情报很正常,但是你别把这些东西到处给别人讲,也别随便问别人,不管是自己的能力还是别人的能力,都是要命的关节!” “虽然你不在战斗序列里,但是该知道的常识还是得清楚一下,在众生之前的战斗里,谁先被人摸清楚了主星能力,谁就落到劣势里去了,知道了没有?” “明白的明白的,主星能力就像是内裤的颜色,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符离点头如捣蒜。 “这就对了……等一下,神tm内裤,照你这样说,我不就把内裤给你看了?” 马一楼刚准备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差点掉进符离的坑里。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大师兄你这是猴眼看狐脏!” 第81章 邓子迪的工作成果 第83章 邓子迪的工作成果 小皮卡从山路上一跃而起跳上国道,一阵甩尾后稳住了车身,突突突地向着开元城区前进。 “刚刚飞出去的那个,是螺丝钉吗?” 符离有点后怕地望着后视镜。 马一楼伸出右手把符离的头掰正:“你就当啥也没看见。” “我要是会飞我就当没看见了……” 符离抱着胳膊嘀嘀咕咕,眼中似有泪光,谁看了不说一声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大师兄你和井姐,一个肉身不值钱,一个肉身比铁硬,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开车,可怜我小狐狸磕着碰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你少贫!” 马一楼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请你吃饭去,给你接风洗尘。” “好耶!吃什么呀!” 刚刚还一脸泫然若泣的符离翻脸比翻书还快。 “请你吃好吃的!” “那我就等着了!早上啥也没吃就出来了,山君也没准备早饭。” 符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没吃完的香榧。 “大师兄吃果子吗?” “你吃就行。” ----------------- 小皮卡呼啸着冲过了吕大姐的房子和开元特保局——没有停车。 “这是去哪儿?” 符离一头雾水。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直到开元城区也被抛在了后面,符离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去哪儿。 “鹿蜀那边答应合作了?” “是啊,邓子迪磨了老半天他才松口,这两天刚开业——你小子算是喝上头汤了。” 十月底来开元路过这里的时候,这片荒地还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现在却已被铲出来一片空地,而一家装修一新的农家乐正耸立在空地里。 马一楼一打方向盘,车子拐下国道,停在农家乐外面。 “你们回来啦!” 像个该溜子似的蹲在门口的邓子迪举起手机挥舞了两下。 马一楼转身关上车门,走向后厨。 “你跟邓子迪待一会儿,刚从山上下来,给你放两天假,饭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符离点点头,屁颠屁颠跑到邓子迪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半蹲半坐在门槛上。 “凳子哥,这两天有闹鬼不?” “啥闹鬼,不都说了是鹿蜀整的活吗?” “那万一呢,我也没见过鬼,有点好奇嘛。” 符离揉了揉一路过来颠簸得有点麻木的屁股。 “所以鹿蜀那边是什么情况?农家乐又是谁开起来的?” “这事儿吧,说来也话长,简单说的话也简单。” 邓子迪的脸上挂起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称得他一头黄里带黑的乱毛更显猥琐。 “小狐狸想不想听?” “想。”符离老实点头。 “但是看你的表情,我觉得你没安好心。” “哪能呢?你这是对我老邓的恶意曲解。” 邓子迪抱着石墩子做英勇就义状。 “你要是这样子,那我就只能一头撞死在石墩子上以我丹心照汗青了。” “算了吧,你把石头撞碎了都撞不出血来。” 符离不屑。 “唉,行吧,我这不就是想着说小狐狸上山一趟,看看有没有带什么土特产下来嘛。” 见一套连招都不起效,邓子迪只得和盘托出。 “你早说嘛,搁这墨迹半天。” 符离站起来,跑到皮卡旁边取出自己的小包,又小跑着赶回门口,献宝似的打开包给邓子迪看。 “诺——给你和吕大姐带了香榧和冬枣,给井姐带了萝卜,红的白的都有,我自己垦的地自己种出来的哦!” 还没等最后一个音节挣扎着从符离口中飞出,一股子香风便雷霆似的刮过来,带起一阵强烈的气流。 两只修长洁白的纤纤玉手带着万钧之力冲向了符离的小包——顺路捏了一下符离的脸。 “咔嚓咔嚓咔嚓。” 等符离回过神来,就发现手里已经空空如也,再一回头,便看到井生正面色冷淡地捏着一根胡萝卜品尝,不大的嘴与优雅的开合幅度,与其说是在啃胡萝卜,不如说是长耳朵帝国的皇女在得体地享受她的下午茶——如果萝卜消失的频率能慢一点就好了。 “六分。” 冷冷地抛下一个评价,井生拎着符离的小包晃晃悠悠地就往大厅里面去了。 “剩下的我吃完再给你评价。” “唉不是,我的香榧啊!” 邓子迪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份也被井生拿走了,正准备站起来去追,就被符离——以及地上冲出来的几根粗壮根茎抓住了。 “说好了我给你礼物,你给我讲故事的!” “那这不也不在我手上吗?” 邓子迪哭丧着脸。 “我不管,你自己找井姐要。” “唉,好吧,算我认栽,碰上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不讲理的。” “简单的讲就是,我跑去找鹿蜀,直接亮招牌了,说我们是来帮扶当地群众和妖怪的,他是开元发展得最好的妖怪,就和他合作搞一点项目,带动一下。” 邓子迪习惯性地摸了根皱巴巴的烟出来,又看看符离,最后还是塞回兜里。 “一开始他态度比较冷漠,一直在搪塞,不愿意参与,但是后来我直接说是准备找人一起开个农家乐,想找他们供货,我们出钱他们出力,一起开,他就松口了。” “就这啊?” 符离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啊,不然你还以为能是啥。” “我本来一直疑心,鹿蜀会不会是peta那边的,在搞什么邪教祭祀之类的,想干坏事。” 符离挠了挠下巴——他最近老感觉下巴痒痒。 “你这就是小说看多了我跟你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 邓子迪笑了笑。 “我跟你分析一下鹿蜀的这个心理好吧。” “首先,他是个妖怪,是个有志于靠着做生意闯出点名堂来的妖怪——其实这一点就和peta有着根本的矛盾了,peta的终极目标是摧毁人类的人道,又怎么会做生意,参与人类的秩序呢?” “他的养猪场在南边一点的地方,本来是一片滩涂地,被他盘下来改成了养猪场,但是能用的空间就那么多,开了这么多年养猪场,也没有别的地方给他扩展了。” “鹿蜀的手上的流动资金和在开元政府那边的面子都不够,想包新地——开元政府正准备招商引资呢,哪能给他?” “结果开元政府也算倒霉,本来雄心勃勃地规划的物流园没了,再想用作他用,就改成农业用地,搞旅游。” “鹿蜀的坏点子就起来了啊,他就开始暗中搞破坏,别人开一家农家乐,他就暗地里派手下的妖怪去装神弄鬼,甚至用搬运术把骷髅头运到人家的西瓜里,就是为了把这片地搞得无人问津,他再自己来低价接手。” 邓子迪边讲,手指头边不住地敲打着裤兜,看得出来是烟瘾犯了。 符离暗笑,开口让邓子迪随意,不用避着他抽。 邓子迪这才如蒙大赦,把已经皱吧得不像样的卷烟摸出来,美美地吸了一口。 “所以你一讲到这方面的事情,他也就没办法了,只能顺水推舟?” “是啊,不然他还能咋样呢?本来他做的那些事情就是违法——虽然没够上犯罪的边,但也是灰色行为了。” “我们去找他,其实是在暗示他,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在干什么,给他一点敲打罢了。” 符离点点头,有点感慨。 “不管是人是妖,这些大老板总是利欲熏心啊。” 第82章 倒霉的小竹君 第84章 倒霉的小竹君 这家和鹿蜀合开的农家乐取名叫大家乐,找了当地出名的村厨来掌勺,味道自然是上佳。 前面是吃饭的农家乐,后面规划出来了供钓鱼佬空军的鱼塘,体验采摘水果蔬菜的大棚,都在吭哧吭哧地开挖,倒是也搞得有声有色。 符离跟邓子迪唠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了开饭的消息,刺溜一下跑进大厅,抓着筷子准备开造。 还没等大菜上桌,就被马一楼踢着屁股赶去洗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南省的农家乐会做东北菜,但是符离还是很喜欢桌上的小鸡炖蘑菇和锅包肉。 榛蘑鲜香,鸡肉嫩滑,师傅的挂浆技术一流,锅包肉外壳酥脆内里多汁。 符离从邓子迪手里抢下了最后一根鸡腿,获得了战斗的胜利。 酒足饭饱,马一楼开着小皮卡把一众妖怪载回局里——符离放假了,其他人可没有。 井生拎着符离的小包去给史大姐分东西,表示晚上再把包还给他;马一楼薅了一把冬枣乐呵呵地抓着邓子迪去办公室继续工作,临走前指了指院角的一片郁郁葱葱的竹子,说你去看看小竹君,他最近老是哆嗦,马一楼又没法跟他沟通。 符离这才反应过来本来空荡荡的院子里长了一从竹子,而头顶插着铁棍的大竹笋就安静地躺在里面。在此之前,院子里带点绿意的就只有被看门的老黄养死的花花草草和他们的衣冠冢花盆,可现在花盆和枯枝的中央多了一片生机盎然(存疑)的绿色。 “下午好哇小竹君!” 符离开心地跟小竹君打招呼,正准备越过老黄的枯枝败叶阵地,还没等把手放上去,就听到了小竹君带着哭腔的悲愤声音在心底响起。 “你终于来了啊!我等你等得好苦!” “你别急,你别急,咋回事儿啊?我看你这不长得挺好的吗?怎么就诉起苦来了?” 符离赶紧安抚已经开始哀嚎的小竹君。 嚎叫了一会儿,小竹君终于抽抽搭搭地开始讲话。 “你们说老黄会摆弄花花草草,我就信了,来了这里,远远地就感觉阴气重,被种下来,才发现这里全都是枉死的花草啊!” “老黄他是常常摆弄花花草草,可我在这住了半个多月,他养死了十盆,十盆啊!他前两天就开始成天往我身上瞟,说什么这竹子看着有点蔫,我来给你松松土,浇浇水。” “天可怜见啊!他一靠近我,我就感觉命不久矣,只能拼命长,让自己看着健康点,绝了老黄照顾我一下,给我捯饬捯饬的念头。” “更惨的是,除了你,这么大个特保局就没人能听到我讲话了,我想喊都没人能听到!” 虽然看不到小竹君的表情,可这一串声泪俱下的哭诉听得符离也不由得戚戚然。 “你别急,我去跟老黄说一声,叫他别动你。再说了,你努力修炼,赶紧化形不就完事儿了吗?想去哪去哪,还能说话。” “那化形能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我本来就是化形到一半遭了毛子了,现在还得重新再来,重新再来也就算了,头上插着根铁棍,我也不知道该咋化形啊。” 小竹君剧烈地震动起来,恨不得把赛鲁特发射出去biu符离一脸。 “那要不……你考虑一下转修辩物法?” “昂?辩物法是什么?” 符离的脸上露出一个只有在舔了任地狱游戏机卡带后骗别人说是甜的时才会露出的复杂笑容,开始给小竹君介绍辩物法,并且着重强调了连条板凳开了灵智都能修辩物法化形——邓子迪小竹君也是见过的——何况是头上插着铁棍的双魂洞明竹呢。 “那么这么好的法门,我要在哪学呢?” 小竹君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想学?我教你呀。” 符离听到小竹君起了兴趣,仿佛听到了虚空中传来了一声“可用劳动力增加”,兴致勃勃地开始安排教学计划。 “我接下来在局里上班,每天花半个小时跟你讲辩物法好吧?虽然我也有很多不太懂的地方,但是至少我也化形成功了!” 符离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同一批五个妖怪里最后化形的——燕其羽是傻子,不作数的。 “那感情好啊!”小竹君连忙答应:“另外就是,能不能给我整个书架放在保安亭的棚子下面?赛鲁特整天闹着要看书,再不给他整点书看我怀疑他要憋死了,成天给我翻来覆去地讲斯拉夫笑话。” “看书当然可以,我回头问问大师兄有没有给植物用的手机,让你步入电子时代好吧。” ----------------- 安抚好了小竹君,符离正准备回自己阔别已久的小房间躺会儿,就被从身后出现的邓子迪抓住了肩膀。 好吧,其实邓子迪本来打算跟符离勾肩搭背一下,可是临到身边爪子伸出去了才发现身高差限制了邓子迪跟符离表达亲密的能力。 “小狐狸,你今天放假是不是?” “是啊,凳子哥咋了?” “肘,别又窝回房间里看纸片小人了,人家菜粉蝶整天追着纸片老婆,你怎么也整天捧着手机看呢?” “那我也不知道有啥别的娱乐活动啊——在青丘连手机都没得看呢。” 符离表示抗议。 “我这不就带你去逛逛好玩的?” 邓子迪拍拍胸脯。 “我到这儿一周,开元有啥有意思的地方,我都门清好吧!” “成!我去把行李放回去,不过先说好,我可不去那些花花绿绿的地方嗷!大师兄说了,不让我去干坏事。” “害,我们都是国家公职人员,能带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吗?信我就是了!” 符离拎着行李箱回房间,刚把箱子放下,突然想起来早晨南山君的叮嘱。 “山君说给我准备了礼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村民们给符离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土特产被大师兄拿去了,说是回头加工成成品给他,而南山君的小礼物则留了下来。 符离打开箱子,掏出那个红色的小木盒,轻轻打开。 只见木盒里躺着一根暗黄色的獠牙,旁边是一张小纸条。 “小狐狸挨打能力挺强,缺少一点反击的能力,送你一颗獠牙,注入一点妖力激发释放虎威,全力催动可召唤出我的虚影。” 找工作找得要吐血_(′?`」∠)__ 第83章 狐假虎威 第85章 狐假虎威 符离看了南山君留的小纸条,挠挠头。 -“我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不过南山君的这个礼物确实深得他心。 以甲木己土灵力为核心的符离确实有着血厚防高打不动人的问题,搞搞土木工程很行,但是打架的时候只能挥舞着拳头硬上,不管是土石还是植物,强度还是局限于本身的物理强度,没法产生更大的效果,只能作为辅助,而南山君的獠牙很好地弥补了符离的短板。 可是这法宝该怎么使用呢? 符离脑子里浮现出一大堆什么滴血认主什么心神祭炼,拿起獠牙正准备往大拇指上扎,却发现獠牙下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大字:使用说明。 “用特保局配发的手机……扫码链接?” 符离一字一句地念出了纸片上的字。 翻过獠牙一看,才发现牙根的地方雕着一个二维码。 符离满头黑线,掏出手机扫码。 只见手机上飘出一个由光点组成的小型南山君,双手抱在胸口呵呵直乐:“喂喂喂,听得见吗?” “小狐狸有没有拿我的牙扎手指呀?” “我猜你应该打算按着从网上那些动画小说漫画里看来的方法搞滴血认主了——不过不用担心,这颗牙只是看起来是牙,其实是我的气势所凝聚出来的实体,不是我嘴里的牙。” 南山君张开大嘴,得意地展示了一下嘴里雪白锋利的大牙。 “看,都在哦。” “现在应该活化地差不多了,你把手放在牙齿上,就能使用了。”南山君的虚影挥了挥手:“我的礼物就是这样咯,希望你喜欢,再见!” 符离依言照做,就看到手掌大小獠牙炸裂成无数烟尘,涌入符离的手掌,在识海中变成一个虎型的烙印。 而随着烙印一同出现在符离脑海中的还有烙印的用法:只要将意识凝聚于其上,就能散发出和南山君本人接近的气势,而将灵力灌注进烙印,就可以召唤出南山君的分身——不过有着使用次数的限制。 “我看起来有这么像傻子吗……” 符离瘪着嘴,嘀嘀咕咕地收拾着东西,可越是嘀咕,嘴角的笑容就越是掩盖不住。 “不过,傻子就傻子吧!傻狐有傻福!” 符离快乐地把行李放好,找出来备用的发烟器给小火丁喂上——虽然还没有形成独立的意识,但是这一小块火丁还是需要进食的——跑去楼下找正在搓手机的邓子迪。 “喔,收拾好了?” 邓子迪看符离下来,收起手机就往外走。 “走吧,我带你去看乐子去。” “能有啥乐子啊?” 符离快走两步跟上邓子迪。 “你这说的总让我感觉你没安好心——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啊!” “我能骗你啥,这个给你,一会儿我要你戴上你就戴上。” 邓子迪从怀里掏了个纸糊的孙悟空面具出来递给符离。 两人没有走上大路,而是从吕大姐家和隔壁邻居中间的小巷子一头钻进去。 自建房与自建房之间的道路像居住于此的人类手掌上的皱纹与裂痕,粗细不等的道路与小巷纵横交错,将生活与生活分割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夹缝之中混杂着晾晒出来的内衣和衣物,电线,吃剩的外卖盒子,用过的避孕套和发黑的卫生巾,仿佛裂痕中根深蒂固的黑渍。 邓子迪带着符离穿街过巷,巷子变得越发狭窄,而路上的行人也渐少。 “戴上面具。” 符离从怀里掏出孙悟空,转头就看到邓子迪的头上扣着一个迪迦。 两个耳熟能详的角色面面相觑。 “凳子哥,你就不会准备个正常点的面具吗?” “孙悟空,记得叫我迪迦奥特曼。” 迪迦伸出双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孙悟空的眼睛。 “哦,好吧,迪迦大哥,为啥不准备个正常点的面具?” 孙悟空点点头。 “因为别的面具贵!” 迪迦嘿嘿一笑,转头出了巷子。 ----------------- 邓子迪和符离停在了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卖部门口。 小卖部的门口悬挂着厚重而油腻的黑色白门帘,不知是被烟熏火燎出来的还是被人摸出来的。 邓子迪掀开门帘,带着符离钻进去。 符离抬头就看到柜台后面站着个心宽体胖的光头强,不知道是不是来江南省不用砍树和熊大熊二斗智斗勇养胖了。 “迪迦?孙悟空是新来的?” 光头强瓮声瓮气地盘问邓子迪,这声音听起来倒更适合戴熊大的面具。 邓子迪从怀里掏出两枚闪烁着光芒的石头,递给光头强。 “是,这是我家小辈,带来见见世面。” “行,进去吧。” 光头强粗而短的手指头摩挲着邓子迪递来的石头,面具上光头强的眼睛处挖出来的空洞闪烁着贪婪的光,欣赏了一会儿,再依依不舍地把石头收进桌上的钱柜里。 邓子迪轻拉了一下符离,带着符离走进货架背后,掀开了一张更肮脏甚至有点泛黄的门帘,低头钻了进去。 感受着门帘在后脑勺后面拂过,符离只感觉像走进了某种巨兽的口腔,而那条黏腻湿滑的舌头就在符离的背后轻轻摇荡。 符离缩了缩脖子,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门帘后是一处空荡荡的厂房,阳光从天窗上斜斜地照下来,映得地面上拆除机械后残余的铆钉和铁条像一张空荡荡的牙床,只剩下泛黑的牙龈在空洞地望着天空。 十数个带着各色面具的男男女女正在厂房里面谈话、交易——说是交易,其实就是就地铺开一张布,把要出手的东西放上去,有兴趣的便来议一议价,双方砍价还价你来我往,没兴趣的也就随你看,并不驱赶。 邓子迪在暗处悄悄摸出个袋子塞到符离口袋里,指了指喧闹的人群。 “我去做点工作,你自己逛逛,看到啥你问问价,感觉合适就买。” 符离得了令,便走到摊子边上瞧个稀奇,左看右看,看啥都新鲜:这家摊子上放着的是什么符咒,那家的镇店之宝是哪里的道人留下的遗物,又或是这些带着花花绿绿面具的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家伙。 这探头探脑的样子顿时引起了场里的人的注意,第一次来,有人带,这无疑是只肥羊啊! 妈的,又熬夜了 第84章 鬼市 第86章 鬼市 正当符离警惕地望着凑过来的葫芦娃和变形金刚,担心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要诓他时,变形金刚率先开口了。 “这位孙兄弟……找工作吗?” 符离:“?” 瘦小的变形金刚呵呵一笑,从身后掏出一个牌子展示给符离看。 “我们是鹿蜀生猪养殖基地的,现在在招工,化形妖怪一个月保底工资六千块,天赋能帮助猪场生产的再加两千块,不想养猪的也能来农家乐上班,服务员四千块,厨师七千,多劳多得,不要身份证,也不要灵力使用证明,怎么样,兄弟考虑一下不?” 牌子上是鹿蜀那张微笑的老脸和红底黄字的招工启示,从普工到技术工种一应俱全——虽然合同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啥证件都不要的能是啥正经妖。 符离心里疯狂吐槽,可嘴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不了,我现在有工作。” 听得符离回绝,变形金刚也不恼,把牌子又翻了一下,露出了背面的文字: 推荐奖——签订意向合同奖励推荐人500元人民币 伯乐奖——成功入职奖励推荐人1000元人民币 “兄弟有处高就,可总有没有工作的朋友吧?我们这里有推荐奖励,介绍来工作的,成功入职有奖励奉上!” “好,有合适的朋友我会给他们推荐一下的。” -虽然猪场不靠谱,但是农家乐那边还是可以的。 变形金刚在符离这里没什么收获,很快地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拎着宣传板便小步快跑过去,仍然是那套熟悉的贯口。 其他几个招工的见符离态度坚决也就不自找没趣,纷纷散开,这才让符离有了点闲逛的空间。 绕着小厂房走了两圈,符离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像鬼市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故弄玄虚,比起小说里那些地下世界的黑色交易,这里更像是妖怪人才市场加小商品集散中心。 摆小摊的,招工的,发布悬赏的,甚至还有出租自己的——厂房靠东的地方蹲着一排没戴面具的妖魔鬼怪,面前摆着的不是破布,而是一个个的小牌牌。 凑近些,才看清牌牌上的字: ·二牛 ·牛妖 ·吃苦耐劳,一天能耕十亩地,懂建筑装修技术 ·租价100块一天+一日三餐 二牛见符离来瞧,晃悠着牛脑袋吭哧吭哧地开口:“老板要雇我不,我可能干了!” 符离清摇头,去看下一家。 二牛继续吆喝着,很快就被个带着喜羊羊面具的小个子妖怪雇走了。 出租自己的妖怪大抵都是这种还没化形但有点能力的妖怪,不好化作人型去给人类供职,便在这鬼市里打零工做点日结的活,以期化形,又或是找到些固定的活计。 逛了两圈,回绝了四五个招工的邀请,躲开了六七个热情的地摊摊主,符离顿觉世风日下——怎么有人能拿着上周的青铜鼎说是商周的方士炼成的礼器? 开元隆源鑫金属加工厂的贴纸都还贴在上面呢! -“这就是凳子哥要带我来看的乐子吗?” 符离不由得腹诽。 虽然说从观众的角度来看,发生在这处破旧厂房中的悲欢离合和坑蒙拐骗无疑是一种乐子,可符离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和自己一样的愣头青花了高价买了别人闪闪发光的宝剑,回去之后发现只是涂了荧光漆和安了灯泡,再来鬼市要找自然是找不到卖东西的人,只能在墙角把自己挂着出租,一边招揽生意一边寻找仇人。 有妖打着日结招工的名头招募别的妖怪,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拿到一笔钱,可是代价是自己的身份证明。 还有的妖四处跟别的妖怪说自己找到了发财的路子,说是在安南那边有机会,有大妖怪开的公司招人,钱多事少,和乾夏文化也接近,鼓动得一批妖怪恨不得立刻签了合同出发。 符离能感觉到,他们在说这些话时都是诚恳的,那些激发起的贪欲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真诚的。 识海中的大火静静地闪烁着,映照着人心,将情绪倒映在符离的瞳孔当中。 这些美好而肮脏的幻梦从一个又一个滑稽可笑的卡通面具背后被人编制出来,像是一个又一个散发着五彩斑斓油光的肥皂泡,静静地漂浮在空气中,等待着无知的猎物陷入其中。 符离无由来地感到愤怒。 无知的妖就该被当做肥羊吗?恶行冠以“长长记性”之名便不再是恶了吗?为什么都是妖怪,却要互相坑害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揭下那几个四处招摇,要带妖去缅北的骗子的面具,看看他们的心肠是什么东西做的。 一只手出现在了符离的肩膀上。 不是邓子迪的手。 “年轻人,请稍安勿躁。” 符离回头,便看到一个灰袍长发,细眉白面的中年人,轻轻地把枯瘦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而邓子迪则站在中年人的身后,面具下的两只眼睛透着笑意。 中年人没戴面具,却也不是那些蹲在墙角出租自己微末本领的小妖,眉眼之中带着一股子老江湖特有的淡泊,有些刻薄的嘴唇紧闭着,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打这儿冒出来的一样。 “这位是乔灰司,算是开元这处坊市的主事人,小孙,我们去跟乔老板喝茶。” 邓子迪轻声跟符离介绍中年人,拉着符离就往厂房的后门走。 这后门终于不再挂着脏兮兮的门帘,而是两扇有些年头的木门。 符离在茶几前坐定,乔灰司转身关上门,将外面嘈杂的声音和滚烫的空气隔绝。 他在符离和邓子迪对侧坐下,一边给二妖斟茶一边细声细气地说话。 “想鞭那几个老合冷子自然欢迎,这几个伤攒子的挖绝后杵,自然是该鞭,可毕竟拜过相了,在窑子里记了名,不好直接下手,您要是想鞭,还请等他们出了窑子,再寻他处下手。” 见符离一头雾水,邓子迪轻咳一声,给符离翻译。 “就是说,乔老板本来也准备弄那几个外地来的骗子,可是按着规矩他自己不好动手,还得给他们提供住处和路费,所以你要是真想管,等他们出了这里再下手。” 乔灰司端起茶,轻抿了一口,看向邓子迪。 “这位小友可是空子?” “是,家中后辈,带来长长见识。” ----------------- 本章中出现的黑话示意: 鞭:打 老合:江湖人 冷子:我 伤攒子:做亏心事 挖绝后杵:被骗者倾家荡产 拜相:拜会同道 窑子:坊市 空子:不懂江湖内幕的人 感谢书友源斐水龙吟提供的角色乔灰司 感谢书友禾火禾m的600起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瑞某老鸽的600起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的100起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masteyton的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各位在五月份的打赏 第85章 管一管 第87章 管一管 关于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妖怪,乔灰司没有多谈,似乎完全把这事儿交给了邓子迪。 掠过了这个话题,邓子迪开始跟乔灰司用听不懂的古怪黑话聊天。 符离无所事事,心里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开始喝茶。 虽然符离不太懂茶,可嘴巴里的清甜甘洌还是能尝出来的,便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邓子迪看符离这大黄牛喝水似的饮茶,眼角有点抽搐。 乔灰司倒是维持着风度,乐呵呵地看着符离消耗他的好茶。 几口茶下肚,符离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下来,而刚刚忽视了的细节出现在了注意力的中央。 -“为什么我能看到那些……那些色彩?” 符离回忆起了刚才那些油腻而炫目的泡泡。 他不由自主地撇向邓子迪和乔灰司的头顶,想看看这两个人的谈话中会不会也冒出泡泡来。 乔灰司的头顶漂浮着的却是一片和他本人一般无二的灰雾,在稀疏的间隙中能看到灰雾背后隐隐约约地掩盖着什么。 而邓子迪的迪迦奥特曼面具之后漂浮起来的……却是另一个奥特曼的面具? 符离看着那个虚空悬浮着的大角奥特曼面具傻了眼,甚至没有注意到乔灰司和邓子迪停下了交谈。 “孙悟空,孙悟空!” “昂?” “随便看别人的情绪是不礼貌的行为哦,在外面看看菜鸡也就算了,我和乔老板这种修为都是能感觉到你的窥视的。” 邓子迪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位小友有一双慧眼啊……哦不,应该说是赤诚之心,真是后生可畏。” 乔灰司呵呵一笑,并未过多计较符离这堪称冒犯的举动,似乎是对和邓子迪谈出来的结果很满意。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祝乔老板生意兴隆,火穴大转!” 邓子迪站起来对着乔灰司拱拱手。 “也祝……也祝奥老板一路亨通。” 乔灰司也回以一礼,可念到邓子迪名字的时候还是磕巴了一下。 等邓子迪拉着符离要从后门出去,乔灰司却突然伸手拦下符离,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几位老合都住在生意下处,冷子不好让二位去生意下处闹事,会坏了规矩,二位要做事,一刻钟之后在外面鞭,不要鞭出青来。” “成,谢谢乔老板。” 邓子迪点点头,拉着符离就往外走。 从茶室的侧门出去,却又钻进了另一系四通八达的小巷里。 此时天色已渐黑,而这建筑林立又没有路灯的小巷里更是漆黑一片。 邓子迪左钻右绕,拐过几个路口,见四下无人,把面具摘下来。 “凳子哥,那乔灰司最后说的话是啥意思?你来找他干啥的?你们叽里呱啦地在讲啥?” 把面具摘掉的符离像拔掉了木塞子的蓄水池,噼里啪啦地往外喷吐着问题。 “乔灰司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别在坊市里动手,也别在人家住店的地方动手,你要是真心想管,我们就在路上埋伏他们,别闹出妖命人命就行。” 邓子迪嘿嘿一笑,示意符离别急,听他慢慢讲。 “之前你刚来的时候史大姐也跟你说了,现在除了像乾都魔都成海羊城这样的大城市,二三线乃至乡镇的妖怪修行者管理大多只能局限在人类上,没那么多精力和能力去管理妖怪。像乔灰司这样的精通两道手段灵活的大妖怪自然就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用坊市和道上的规矩约束着这些妖怪,也给他们一口饭吃,基本上算是开元这边妖怪世界的主事人了。我来找他就是来跟他交换情报的——我就是负责搞消息的嘛。” “那你们讲的那些话是啥意思,我咋一句也听不懂?” “那些就是黑话咯,走江湖的管这个叫春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但是大家都靠这个辨别是老合还是空子,所以就这样用了。” “当然,跟你讲一点,你也就姑且一听,别瞎去跟别的人啊妖啊乱说,充内行,容易惹起事情来的!” 符离点点头,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所以,孙悟空同道,你准备管安南人的事吗?”邓子迪用手肘杵了杵符离,眼神调笑。 符离想了想,认真地看着邓子迪。 “虽然我不认识那些骗妖的妖怪,也不认识那些被骗的妖怪……但是那些被骗的妖怪想过上好日子的想法是真的。” “我觉得就这样画个大饼,把别的妖怪骗去一个很远很远甚至第一次听到名字的地方,是不对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管一管,让他们不要再骗人。” “行,那我们就管上他一管!” 邓子迪拍拍胸脯,豪气冲天地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小巷中,惊起一群麻雀,还有从头顶泼下来的脏水。 “吵死人了,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二妖狼狈逃窜。 ----------------- 虽说被本地居民泼水赶走的时候很狼狈,可邓子迪带着符离蹲在街边蹲人的时候真的很靓仔。 本来符离还想说要怎么埋伏一下,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之类的,结果邓子迪从兜里掏出块木牌往符离胸口一拍,表示伪装这样就行了。 “?”符离表示怀疑。 “不信?不信你去路边随便找个老板买瓶水,看人家卖不卖给你?” 符离依言照做——无论怎么大喊大叫,甚至把手放到老板眼前挥舞,老板都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似的。 “凳子哥……你这是隐身符?” “怎么能是隐身那种低级的法术?还记得我是啥不?板凳!我的天赋就是控制存在感。” 邓子迪呵呵一乐。 “现在你就算是拿了东西就跑,也没人会注意到你。” “好方便的法术。”符离点点头:“不过……凳子哥你不会用这个法术偷过东西吧?” “我像是缺那点钱的人吗?” 邓子迪大怒。 “像,你上次出去吃午饭没带钱包还是我给你付的钱。” 符离老实回答。 “那……那次是真没带钱!我有钱的好吧。” “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什么叫占便宜,这是前辈的关怀!” 邓子迪的脸皮和井生的拳头并称开元工作小组物理强度最高的两种物质看起来倒也不是传说,占符离便宜这种事说起来连脸红都不脸红的。 “先不讲这个问题了,看,那伙骗子来了。” 第86章 被吊起来的地狼 第88章 被吊起来的地狼 在很小的时候贾无伤就确定了自己的狼生目标——把一个帅字贯穿一生。 所以贾无伤总是在符离面前装大哥,总是摆出酷酷的表情干酷酷的事。 而符离也总是配合地露出羡慕的表情,让贾无伤很是受用。 所以对于贾无伤来说,离开青丘并不是匆忙做出的决定或是一时的热血上涌,而是长久以来对“帅气”的践行。 还有什么事是比第一个离开青丘后带着一肚子的有趣故事回来跟符离吹牛更帅的呢? 可是符离成了那个最先离开青丘的妖,让贾无伤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带着要闯出比符离更牛逼的一番事业的愿望,贾无伤努力修炼,化形,然后跑去找白泽批了出门的条子。 明明一切都挺顺利的,出门也好,碰到同族也好,介绍工作也好……贾无伤本来已经能看到美好的未来在跟他招手了。 他找管事的要目的地的信息,管事的不给。 他找管事的商量工钱,管事的说到了地方再说。 他找管事的问另外那个地狼去哪了,管事的说有别的活要干不和你们去同一个地方。 他找管事的问……这次还没等他张口,一群如狼似虎的妖怪就冲了出来按着贾无伤一顿打,打完了倒吊在柴房里杀鸡儆猴。 凶神恶煞的管事把其他被骗的妖怪带过来参观,指着贾无伤说这小子就是别的公司派过来的卧底,因为我们公司太良心了在业内树敌众多,这些黑心的狗东西想暗中阻挠我们,是大家过上好日子的障碍! 妖怪们纷纷群情激奋热血沸腾,朝着贾无伤吐口水丢石子,高呼公司万岁,黑心卧底去死。 嘴巴被堵上的贾无伤无力争辩,只能默默地忍受。 拿贾无伤提升了一下韭菜们的凝聚力,管事哼着小曲儿去找同伙们吃肉喝酒,留着吊炉烧鸭似的贾无伤挂在柴房里晾晒风干。 那些热血上涌的妖怪在发泄了一下怒火,强化了一下去到安南以后美好生活的想象以后,也各自回房,准备着几日后的出发。 随着重力一起涌入脑海的不仅有血液,还有些许悔意:为什么要因为别人也是地狼就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要是多留一个心眼也不至于现在沦落至此。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只能先想办法逃出去,保住小命为重。 现在身上的妖力在和打手们的搏斗中花了个一干二净,头下脚上的姿势显然也没法靠着冥想恢复一些体力和妖力,而被打伤的地方一用力便抽痛起来。 怎么办呢? 贾无伤想了想,伸出尾巴开始扒拉自己脚上拴着的绳索,寄希望于能用粗硬的尾巴毛战胜麻绳,大有一种铁杵磨成针的气势。 ----------------- “先别急着上,要斩草除根的话,得等一等。” 邓子迪摁住正准备冲出去的符离。 “等一等他们不就进了……进了那个什么生意下处吗?” “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些被骗的妖带去那边,这些江湖妖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也容易走漏消息,肯定在别的地方有一个安置的地点。” 邓子迪指指跟在骗子背后浑然不知的几只小妖怪。 “我们跟过去,找到他们的老窝。” 趁着骗子们走过的机会,二妖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队伍里——虽然理论上来讲就算符离和邓子迪对着他们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发现,但为了保持某种潜行的气氛,他们还是决定行动谨慎一点。 邓子迪是这样说的:这个就叫敬业!我们开挂的也得尊重一下游戏规则。 两个开了隐身挂的家伙尾随着骗子走出去几百米,便看到为首的几个确定四下无人,摘下了面具,转身钻进了路边的茶叶铺子。 箕微山产茶,这样的茶叶铺子在开元不能说是遍地都是,也可以说是处处皆有。 邓子迪和符离也连忙跟进去。 外面看着是茶叶铺子,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个布置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会议室就隐藏在绿色的“兴隆茶叶”影壁背后。 那个一直发号施令的骗子头子摘了面具却露出一张斯斯文文戴着金丝眼镜的白脸,看着像金融界成功人士或是教育界知名导师多过像骗子。 他站上讲台,指挥着满脸憧憬的妖怪们在台下落座,然后开始一碗接一碗地灌迷魂汤。 什么安南政策好,和乾夏文化接近没有隔阂;什么公司在安南的总管是那边的大妖怪,和神道上的人士有关系,后台梆硬;什么去安南一年内拿身份,两年内当主管,三年内成前路,四年内众生可望。 这些画大饼封官许愿的东西也就算了,没有能拿到手里的好处说服力自然有限,台下有些妖怪也都还是将信将疑。 可几个面容姣好的礼仪小姐端上来的天材地宝才是真正引爆了在场妖怪情绪的起爆器。 金丝眼镜挥挥手,这些礼仪小姐便把一份份可以增加修为,凝聚妖力的珍贵物品直接分给了坐在下面的妖怪们。 “这些东西是鄙公司送给各位的见面礼,以证明我们求贤若渴,各位也是我们急需的人才。” “这一批材料只是见面礼,等各位正式入职了还有更多的福利和奖品,等到了安南,那更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趁着会议室里的妖怪们情绪高涨,围着金丝眼镜咨询未来的相关事宜,符离悄声问蹲在自己身侧用窗帘做掩护的邓子迪:“他们这真送假送啊?就这一群骗子,哪来的这么多宝材?我认识的就有好几种都是很厉害的妖怪才能产出的材料,不认识的就更多了!何况这一件件的灵气波动可做不了假。” 邓子迪呵呵冷笑。 “小狐狸,你看这些材料,大多都是啥类型的?” “我看看……都是些骨头牙齿皮毛啥的……”符离突然闭上了嘴,像是窥见了什么幽深而黑暗的世界。 “对吧?羊毛还得出在羊身上,有的羊毛只是被养羊人暂存在羊身上而已。” 第87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89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所谓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能够直观地在修炼性命上提供助益的各类宝材。 被冲昏了头脑的妖怪们自然是对金丝眼镜言听计从,争着讨好,恨不得把自己老娘杀了送给眼镜,只求能早点签订合同,前往美好的安南。 符离看着这些妖怪身上四溢着的贪欲,心里不由得有点嫌恶。 “很恶心吧。” 像是看出来了符离的心理活动,邓子迪笑道。 “感觉……感觉他们这么贪,会被骗也是活该。” 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有些“不正确”,符离犹豫着回答。 “是啊,他们活该,他们愚蠢,贪婪,将自己的未来断送在了错误的选择中,倘若没有我们,他们将会成为别人手里的材料,去吸引更多的妖怪上当受骗。” 邓子迪叹了口气。 “但是有错的是骗了他们的妖,有罪的是骗子——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不应该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而受罚。” “这些妖怪大多没什么见识,修为也低下,除了一抹灵智身无长物,他们被欺骗,被坑害,固然有他们自己的问题,可倘若没有骗子,他们也不会上当,倘若我们能够给妖怪提供和人类一样的教育,有更多的余力保护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乾夏人十年前就不信了的骗局,还是能骗到一大堆妖怪。” 邓子迪似是自嘲的笑笑,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失落。 “走吧,他们要去肥羊住的地方了,我打个电话给老马,叫他把小刘他们摇过来,就我们两个,我怕压不住场子。” “会打不过吗?” 符离有些吃惊。 “有的事,不是能打就能解决的。”邓子迪摇摇头:“你站着让这群骗子打,打十年都打不掉你一根毛,可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了。” ----------------- 结束了第一轮洗脑,金丝眼镜和手下们改换了行头,从披着黑袍带着面具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样子换成了西装革履的白领人士。 领着肥羊们大摇大摆地从茶叶店的正门走了出去。 走在队伍头尾的骗子有肥羊入袋,走起路来自然高兴,而队伍中间的肥羊们满心以为自己在奔向美好生活,那更是走得六亲不认,要不是金丝眼镜再三叮嘱发财机会有限,不要和别人透露消息,肥羊们恨不得站在大街上用大喇叭告诉所有人自己要发达了,要去安南了。 可就算是这样,这一列有些怪异的队伍还是走出了一个虎虎生威,走出了一个恍如隔世,所有妖的眼睛里都闪烁的收获的喜悦——只不过其中一部分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收获罢了。 邓子迪和符离自然是继续做了那坠在后面的小尾巴,遥遥地跟着,把队伍行进的信息通知给马一楼——就是苦了小刘他们了,本来开元公安方面有特殊处理经验的干警就少,兼了特保局联防队的职,这大晚上的还要继续加班。 还没等金丝眼镜带着肥羊们走到目的地,马一楼的消息便传过来了: -根据目前行进路线判断,该团伙窝点位于开元东北的日日新公寓,我和小刘先去布控,等羊群入圈,你们发出信号,我们就动手,尽可能抓捕犯罪嫌疑人,保护被害群众。 “可以啊,老马还是靠谱。” 在手机地图上看了看日日新公寓和眼前的距离,邓子迪心算了一下需要的时间。 “我们……不整点什么计划?”符离有点犹豫:“什么谁吸引注意力谁佯攻谁潜伏进去之类的。” “不是,这是伙骗子,不是peta的主力行动组,也不是米国军事基地。”邓子迪被符离逗笑了:“我们抓伙骗子叫上小刘他们已经是慎之又慎了,再搞这么复杂的计划属于是浪费精力了。一会儿等他们进去了,你直接走到门口踹门就完事儿了,这附近没有居民,你收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看着像骗子的打到留一口气,看着分不出来的就留两口气,反正都是妖怪皮糙肉厚的,没死都能救回来。” 邓子迪大手一挥。 “就决定是你了,符离兽!” 符离一溜烟地冲出去,冲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又飞也似地跑回来。 “我去踹门,那你干啥?” “我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支小红旗,邓子迪举过头顶挥舞了一下做助威状。 “你就知道偷懒!” 符离无语,看金丝眼镜已经走进了院门,也顾不上抨击邓子迪的懒狗行为,脚下一动潜入地面,游鱼似的借着土石滑向公寓。 虽然邓子迪说这伙骗子修为一般,可是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得谨慎。 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且不说被当做笑柄嘲笑个十天半个月,就是单说被创受伤,符离也不想再来第二遭了。 挂着邓子迪的木牌,符离潜在地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 院门口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五层小楼里却却只有一两扇窗户关着灯,看起来住了不少的人和妖。 金丝眼镜带着新来的肥羊们进了院门,开始带着温和的表情安排住宿,而正在兴头上的妖怪们自然也是言听计从,甚至对那几个站在边上凶神恶煞的大汉视若无物。 或许,他们心里还觉得这是公司强劲实力的证明吧。 符离观察了一下院内的情况,把骗子一伙的人员构成偷偷传达给马一楼,还着重强调了一下院子里停着的旅游大巴。 正当符离准备想办法摸进公寓楼内确定一下情况时,便听到院子角落的一间平房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没能压抑住的痛呼。 看守们听得异动,纷纷抽出折刀甩棍围向柴房。 “这是什么情况?有妖被害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符离的计划,而从柴房里跳出来的灰色身影更是让他一下乱了阵脚。 这浑身粗硬的黑毛,这长在狼脸上都极具喜感的下垂眉毛和三角眼,不是贾无伤还能是谁? 虽然看起来像个搞笑艺人多过像妖怪,但面对着围上来的看守,贾无伤毫无疑问也被激发出了凶性。 他指着站在最前面的看守,咧嘴一笑,利齿间染着的鲜血分外显眼。 “有本事就来打死老子,x你x!” 第88章 狼怒 第90章 狼怒 贾无伤本来以为自己能忍住从这不到三米的坠落所带来的冲击,然后悄无声息的潇洒离去。 可是很显然他低估了这一身瘀伤和折断的骨头所带来的疼痛,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 “这下完蛋了。” 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成七十度角,剧烈的疼痛像烙铁一样烧灼着神经,贾无伤满头是汗,嘴角溢血。 听着柴房外传来的喧闹,这么大的动静显然不可能指望院子里的看守们都是小龙虾,能一无所知。 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贾无伤骨子里的狠劲也被激发了出来。 他用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妖力吸附了少许土行灵力,把折断的小腿骨强行固定起来,好让自己能站起来。 -我还有爪子,我还有牙齿,x你x的,想弄死老子,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贾无伤踢开房门,冲了出去,那一张臊眉耷眼的人脸快速地化作了狼首——就是过于显眼的眉毛破坏了整体凶悍的气质。 不打算和这些家伙废话,贾无伤径直朝着为首的那个看守冲去。 “就是你他妈打我最起劲是不是,老子x死你的x!” 反曲的狼爪在水泥地面上留下狰狞的抓痕,将庞大的地狼猛射向前方。 用土行灵力勉强固定的小腿在如此剧烈的冲击下猝然断裂,可已经状若疯魔的贾无伤并不在意这点微末的疼痛了——或者说,他所做的一切准备,就是为了这舍命的一击。 他想咬碎喉咙,撕开血肉,让这群该死的骗子知道,夜路走多了,也可能遇到鬼! 面对如此狂暴的地狼,看守的本能是退——出来混,谁是来跟别人拼命的,狐假虎威痛打一下落水狗也就算了,就那三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不值得他为了公司送命。 可正当他准备闪开地狼无谋的扑击时,却发现水泥地面犹如沼泽一般液化,将他的双脚固定。 虽然不是什么牛逼的大妖出身,化形也是全靠熬资历混出来的,可区区水泥的阻碍还是随手就能打破的。 但这样的轻松写意的前提是平日里放松的时候,而这小小的阻碍出现在和他人生死相搏时,就成为了致命的一手。 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水泥会突然成为陷阱,看守头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地狼的攻击转眼间已到了面前,本能的伸棍格挡在自上而下的扑击面前犹如螳臂当车,在造成了些许阻碍之后被轻易地突破。 狼之吻轻柔而放松地命中了他的脖颈,两排钢刀似的利齿切开皮肤,撕碎肌肉,触及骨骼。 鲜血和意识伴随着疼痛一起向外流逝,在他意识的最后片段中,看守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到了那片温暖而多雨的丛林。 那时候的他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幽暗的树丛中优雅地掠行着的黑豹。在每一个雷鸣闪电交加的雨季,他只能和兄弟姐妹们瑟缩在巢穴中,祈祷着下一个被带走的不是自己。 看守本以为在开了灵智,修炼化形后,这种无能为力又命中注定的恐惧就从此与他无缘了。 -“还是……被吃掉了啊……” ----------------- 贾无伤的舍命一击说来漫长,可当其他看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头头已经被扑倒在地,像是无力的羔羊被一般撕下了大块猩红的血肉。 伤者的哀嚎短促得像闪电一样划破夜空,又飞快地戛然而止。 而主持了这场燔祭的,正是下午才被他们当做垃圾一般羞辱和折磨的搞笑地狼。 贾无伤狞笑着转过头,看着畏缩不前的几个看守。 “来啊!下一个到谁!”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长吻,在嘴角挂出一个凄厉的弧度。 “我还没吃饱呢!” 贾无伤的体力已经耗尽,猝然爆发后的空虚和抽痛的肌肉甚至难以支撑身体,让他只能把大部分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看守头头身上。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x个x的,临死之前装了个大的,值了!” 贾无伤心想。 -“不知道还能唬住这几个噶比多久……就是这么帅的事情没被符离看到。” -“真可惜啊。” 在贾无伤逐渐模糊的视野中,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了看守的背后,像索命的水鬼一般把几人拉进了地里,只留下几个惊惶的脑袋露在外面。 -“这是……谁?” -“他奶奶的,比老子还帅……” ----------------- 贾无伤其实向来是一个很好懂的妖,虽然贾无伤狼生的一大爱好就是装深沉——可他的眉毛总是能将这股子勉强维持起来的忧郁帅气破坏殆尽,再顺便把他那点子心思全部出卖。 在符离的贾无伤使用说明书第七条《如何与地狼相处》中,标注了阅读贾无伤情绪的技巧。 1:眉毛向上抬起呈弓状时表示贾无伤很开心或者很震惊。 2:眉毛拉平像两把小飞刀的时候表示贾无伤生气了。 3:而两撇眉毛向眉心凑近,眉角耷拉下来时,就是贾无伤难过了。 贾无伤一度很震惊为什么符离总是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并最终归因于狐妖的神奇天赋。 符离才不会告诉他他在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呢。 一般来说贾无伤很少生气,在青丘的大部分时候年幼的地狼都在乐呵呵地到处游荡,给别的狐狸帮忙打扫卫生,修剪庭院,修理家具,换一口吃的。 有时候没活干了,就死皮赖脸地来符离家蹭饭。 符爸符妈其实永远会在餐桌上给贾无伤留一个碗,但贾无伤自己其实并不情愿老是吃符离家的饭。 他是这样说的:“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大丈夫处世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大丈夫行于乱世,当光明磊落,即使处于逆境,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然后符离就被符爸一个爆栗钉在头上,勒令符离不要再偷他的小说出去给小伙伴们看。 在符离的记忆中,贾无伤唯一一次真正生气,是隔壁镇子的小灰来胡家屯玩,管贾无伤叫没妈的野种。 贾无伤把小灰摁在地上,用爪子抵着他的喉咙,心平气和地说:“虽然我确实没有见过我老妈老爸,但是理论上来讲已有的证据只能说明我没妈,并不能证明我老爸的具体身份。” 那时候贾无伤的眼神与表情,和冲向看守时的贾无伤如出一辙。 从那以后,小灰再也没有来过胡家屯。 第89章 正确的道路 第91章 正确的道路 符离毫不怀疑贾无伤想干掉小灰的决心,就像符离毫不怀疑贾无伤准备干掉这个看守头头。 所以符离飞快地干扰了一下看守头头的闪避,马上就去控制剩下的人员,以免贾无伤真的把妖弄死了。 而看守头头的惨叫也成了马一楼和小刘行动的信号——荷枪实弹身披赛博符咒手持电动墨斗的特战队员们从各种奇怪的地方翻了进来,冲进院里,飞快地将骗子一伙控制起来。 金丝眼镜起初还好整以暇地看着看守们和贾无伤对峙,打算再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地狼当一次鸡,给新来的肥羊们做做培训。 可当贾无伤一口咬断看守头头的喉咙时,金丝眼镜才终于感到不妙,闪身往人群里一躲,开始从口袋里掏法器。 虽然肉疼投资给肥羊们的材料,可相比于这些身外之物,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可他刚运起法决隐去身形,溜到墙角,正准备往外遁逃,就看到背后站了个一脸死相的中年社畜。 “晚上好,能麻烦你放下手里的法器投降吗?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中年社畜有气无力地用“吃了吗”般平静的语调说着让金丝眼镜不寒而栗的话。 金丝眼镜死死地抓住手里的兽骨,这是上级交给他保命的法宝。 就眼前这个中年人浑身毫无气势,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归西的样子,说不定能趁他大意把他秒掉,那不就可以逃走了吗? 可他的手指却只是悬在兽骨的上空,迟迟无法激发。 眼镜的脸色变得苍白,汗滴不要钱似的奔涌出来,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得一张白脸好似打了蜡。 他的本能在疯狂地向他示警,警告他远离眼前这个男人,或者直接投降——反抗的话,真的会被杀掉! 金丝眼镜颤抖着放下兽骨,脱掉外套,顺从地趴在了地上。 “哦,good boy。” 马一楼把兽骨捡起来,闪电般出指点在眼镜的脊椎中央,一刺,一拧,一拉,竟是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肉蜈蚣。 狰狞的血肉蜈蚣开合着口器,在马一楼的手中挣扎,蠕动,甩动着刀锋般的骨质节肢,试图逃离魔爪。 马一楼从兜里掏出一支有点分叉的毛笔,轻点在血肉蜈蚣头顶的那颗惨白的眼珠上,霎时间这条粗壮如蟒蛇的血肉蜈蚣便被化作一道墨痕,融入笔尖。 “啧啧啧。”马一楼看着地上倒毙的金丝眼镜:“总觉得自己是那个最聪明的牧羊人,最后连脊椎骨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 “已基本控制现场,抓获犯罪嫌疑人13人,解救被骗群众二十余人,没有犯罪嫌疑人逃脱。其余队员正在搜查公寓内部……马主任,这是什么?” 小刘小跑着过来跟马一楼汇报,讲到一半才发现马一楼的脚边躺着具破袋子似的尸体。 “哦,应该是小头目,被上线下了脊蛊,刚刚蛊虫要跟我自爆,我就先动手让它失活了。” 马一楼用脚推了推眼镜的尸体:“找个裹尸袋来收拾收拾,太难看了。” -“这不是您自己弄的吗,还嫌难看。” 小刘腹诽,可还是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哦,等一下,小符那边怎么样?” “被骗群众里好像有他认识的人,正在叙旧呢。” ----------------- 马一楼找到符离的时候,他正蹲在一条担架边担忧地看着担架上昏迷着的粽子贾无伤,耳朵和尾巴一起耷拉着,反倒比远处墙根上蹲着的一排诈骗团伙成员看着更像刚落网的犯罪嫌疑人——就刚刚还有个骗子管小刘要烟呢。 “咋啦?”马一楼轻轻地把手摁在符离的肩膀上:“难过啦?” “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符离轻咬嘴唇。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贾无伤。” “哦,是你托小邓帮忙找的那只地狼啊。”马一楼也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贾无伤的脉搏:“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元气,养两天就好了。” “我倒不是担心他的伤——只是觉得,要是我早点来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被打这么惨了。” “凳子哥说,要是没有骗子,就不会有人上当,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骗子是杀不完的。” 符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马一楼。 “他还说,我们要是能和人类在人类中宣传反诈骗一样教育妖怪,让妖怪们融入人类的社会,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妖上当受骗了。” “我觉得这个可能比前一个更难一点……但是反而是有可能做到的。” “大师兄,你觉得真的能做到吗?让妖怪不再被人类,被别的妖伤害。” 马一楼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思考了一会儿。 “我其实也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沉默良久,马一楼也同样认真地注视着符离的双眼:“我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让妖怪成为乾夏真正的一员,人和人,人和妖,妖和人,能够平等的生活,自由的发展,不受欺凌,不被胁迫。” “但是我不知道答案——或许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我不知道,白泽不知道,烛龙不知道,甚至连高阳先生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呢?” 符离把两只手插在一起,拧了拧,神色有些纠结。 “要是走了很多很多的路,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最后发现自己其实是错的,那不就太可惜了。” “当年教员决定修辩物法的时候,也不知道未来的乾夏是什么样子的。”马一楼笑了,笑得很开心:“当初,人间道刚刚成立的时候,你猜猜有多少人?” 符离想了想,能统治乾夏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厉害的宗门,就算是初创,肯定也少不到哪里去。 “几千人?” “五十三个。” 马一楼右手比五,左手比三。 “不到六十个,比红叶村的妖怪还少一点。” “就这样一点点的人数,最终也完成了敢教日月换新篇的伟业,你觉得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能想到自己一定会成功吗?” “所以,小符,担忧自己,担忧道路的正确与否是没有意义的。” 伸手摸了摸符离的脑袋,马一楼温和地笑笑。 “还记得白泽老师很喜欢说的那句话吗——行走坐卧是修行,柴米油盐是资材。”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担忧道路和理论的正确与否,不如去做就是了!” 第90章 小鬼难缠 第92章 小鬼难缠 贾无伤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和处理,和其他几个受了伤的被一起送去了医院。 一下子接受了过于复杂信息的符离有点迷瞪,被马一楼带着往公寓走。 还没等二妖走到门口,便听到大厅里纷纷扰扰的喧哗。 “唉?怎么回事?里面还有没抓住的骗子?” 符离有点好奇。 刚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正给马一楼献殷勤的邓子迪被无情地推开,并赏了一句边上蹲着去。 在马一楼那里讨不得好,邓子迪只能凑到符离身边,无视符离满脸的嫌弃,开始装老油条。 “还记得我刚才说啥不?这种事情,能打是没用的,你看里面,不就闹起来了。” “这……为啥闹啊?不是把骗子抓住了吗,他们不应该高兴吗?” 符离有点不明白。 大厅里的妖怪们情绪激动,抓着几个维持秩序的特战队员大声嚷嚷着什么。 为首的几个妖怪头上青筋暴起,面红耳赤,横飞的唾沫喷在特战队员黑色的护目镜和面罩上留下难看的白色斑点,像是黑色汽车上星星点点的鸟屎。 人家说,城里鸟类都是有组织的,每天早上出门下死命令——白车拉黑屎,黑车拉白屎,灰车全都拉。 符离就此向燕其羽求证过,并且得到了你要是买车我去纠集方圆十里的鸟来你车上拉屎的答复。 现在这几位特战队员的面罩上就像是符离未来的汽车车前盖一般,被来自十数张嘴的唾沫星子所覆盖。 小刘走上前去维持秩序,伸出双手虚按,试图稳定住现场燥热的情绪,有几个格外激动却凑不到前排的,甚至现了原型也要爬\/飞过来闹。 “各位,请稍安勿躁,我们是乾夏特殊物种保护局的,大家的诉求我们也了解,还请先回房休息,我们会对这伙骗子立案调查,大家的损失都能补回来!” 小刘的话语没有起到安抚的效果,反而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高涨,激动的妖怪们甚至开始挥舞拳头和爪牙。 符离本来以为这些妖怪头顶飘扬着的赤红怒气是针对那些将他们骗来此处的骗子,可离得近了才听清他们所喧哗的为何。 “你们毁了我的发财机会,我本来能赚几千万的,还能成大妖怪,你们给我赔!” 一只犬妖龇牙咧嘴地扒拉在特战队员的防爆盾上,朝着小刘大喊大叫。 “你们是不是骗子!是不是来抢地盘的!我都知道,你们派了地狼来当卧底,我就知道你们见不得我们好!” 肥胖的母妖怪脸上挂着闪烁的油光,一手拎着一个袖珍的小包,另一手不断地往脸上扇风,这十一二月的,她竟然热得满头大汗。 一股子刺鼻的臭味也随着她嘴巴不断地开合向外涌动——她自己却浑然不觉,继续喷射着情绪。 “我老公是公司经理,是大人物,是纳税妖!你们这群骗子别想骗到我!” “他们还要抢走我们的东西!” “对!这些东西都是钱老师发给我们的福利!我还看到钱老师被他们打死了!” 越是喊叫,妖怪们的情绪也越发激动,冲击盾阵的动作也就越大。 几扇薄薄的防爆盾在汹涌的妖海面前仿佛挡在海啸前的堤坝,只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符离却只觉得想吐,某种浑浊的污物堵住了他的喉咙,也堵住了他的心。 赤红乌黑的气焰仿佛狰狞畸形的贪婪恶龙盘旋在大厅中,想要把小刘,把符离,把所有保护他们的人吞噬下去,把这些刚刚为了他们的生命而战斗的人连皮带骨一起吞下去。 刚刚被马一楼所激起的那一份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化作了死灰,刚才听了马一楼的愿望时有多热血,符离此时便有多失望。 -我想帮助的,我要保护的,就这样一群愚蠢,丑恶,贪婪而不知进退的妖? 燕其羽在南山君家看动画片的时候,符离有时活少,也会跟着看两集。 这样的观看体验自然是断断续续,不成系统和剧情。 可符离还是记得,那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主角总是喜欢说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可恨吗? 符离不知道。 但是符离觉得不舒服。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好与坏的分野不应该是这样的。 好人为什么会被憎恨,坏人为什么会被当做救世主。 符离想到了南山君送给他的礼物,或许更适合这些妖怪的是安静。 他轻轻地凝聚起灵力,想要激发识海中的虎头烙印,这些本领微末的小妖在南山君的虎威下只有立刻昏迷一个结局。 “好人,就是活该被枪指着。” 正当符离准备完全激发术式时,马一楼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带着一丝灵力震动的声音让符离的心神一空,引动虎威的动作自然也中断了。 “但是这不公平。” 被马一楼看透了想要做的小动作,符离一时有些羞愧,但盘亘在心头的愤怒还是让他回了句嘴。 “很多时候,现实就是不公平的。” 马一楼摇了摇头。 “人间道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不叫人间道,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大家觉着总不能一直叫辩物法学习小组吧,就商量着取个名字。” “说到取名字,就有人说可以叫地藏众,取地藏王菩萨所发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后来因为和佛家牵扯太深,听着也不好听,最后还是被否决了。” “可是这个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辩物法的原典中有一句话——至今也写在入道誓言上——修此法者,需解放全世界,才能解放自己。” “要解放的全世界……也包括妖怪吗?” “当然包括啊。包括这些短视,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妖怪;包括山上那些无知无识的妖怪;包括这些行骗的妖怪;包括好的妖怪,包括坏的妖怪。” 马一楼看着已经趋于失控的现场,拍了拍符离的肩膀。 “我不是阻止你控制现场,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使用你的力量。记住啊!你现在是在我的授权和命令下对情绪激动的群众使用了非致命武力以控制局势,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和踩踏事件。” “回头不管是报告也好还是交上去的材料也好,甚至是上面来人调查也好,都这样说就行。” 马一楼对符离咧嘴笑笑,牵扯得他嘴角的那条旧伤疤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而后严肃地开口: “开元市特别工作小组组员符离出列!我命令你使用非致命武力控制现场!” 沉默如雷霆的虎啸应声响起,滚过全场,让刚才还在精神百倍地冲击防线的妖怪们像被联合收割机割下的麦子般整齐地倒下。 符离看着成片倒在地上的妖怪,以及大步疾奔进来将妖怪们分别带出的特战队员——这些带头闹事的妖怪将会被分别安置,单独进行询问和交涉——却有点些微的不真实感。 -我能一下子把这么多妖怪全部打倒——哪怕是借助了南山君的力量——这是否也是一种不公平? 第91章 迷茫 第93章 迷茫 “这些妖的情绪不太正常。” 迅速安静下来的大厅里只剩下小刘手下的特警们军靴踏地的声音以及装备互相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 小刘掏出纸巾擦干净满头盔的口水,过来找马一楼。 “嗯,应该是那些骗子的手笔——往常也有这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但是聚集起来闹事是第一回,你们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是法术还是药物,又或者是蛊虫,需要技术支援联系市局那边,或者找欧阳局长。” “行,就这么办。” 小刘轻点头,转身继续去收拾手尾。 马一楼带着符离往外走,剩下的工作交给小刘他们就行。 这些妖怪还要分别进行登记和调查,确定没有躲藏起来的骗子同伙,才能放他们回家。 马一楼把邓子迪一脚踹去开车,坐上后座伸了个懒腰——虽然现在是晚上八点,但是一想到加班结束后今天不用再加班,马一楼的心里就充满了希望。 符离默默地坐在马一楼边上,系好安全带,就像从刚刚起一直默默地跟着马一楼一样。 邓子迪发动引擎,驱动着车辆平稳而迅疾地滑进夜空,汇入车流。 “还没解气吗?” 马一楼的大手揉乱了符离的头发,想把符离从沉默中拉出来。 符离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什么。 在特保局认识的这些朋友长辈都很喜欢摸符离的头,符离总是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没有他们高而受此迫害,因为只有邓子迪不会试图摸他的头——当然主要是因为摸不着。 马一楼的手掌比起白泽的温暖舒适和井生的冰凉纤长,带着一份格外的粗糙和坚硬。 伤疤和老茧在他的手上纵横交错,勾勒出一个冷硬似铁的轮廓。 “我其实……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沉默了良久,符离闷闷地开口。 “我不知道。” “我刚刚确实特别生气,生气得想把这些傻子全都干掉,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妖,他们好像恨不得自己被骗去杀掉一样。” “但是把他们全都撂倒了,我又觉得有点……有点空虚。” 符离双手插在头发里,试图将自己的感受描述出来。 “我在山上的时候觉得,我只要努力去工作,不管怎么样都能做到一些事情,起到一些作用,我可能没法做到多么伟大的事情,我也没想过我要去干什么大事,成为什么大人物。” “但是我能够让鲶鱼精一家人不再被水井困住,让火丁吃饱饭,让村子里的大家学会种地,吃上蔬菜,以后说不定还能养鸡养鸭。” “这些事情是我做的,让别的妖的生活发生了切实的改善,我很高兴,他们也很高兴,我就有动力继续去做下一件工作。” “但是今天我感觉好像就,不对劲了起来。” “为什么我做了对他们好的事情,可是却得到了恶意和厌恶呢?” “为什么骗子们要把妖怪剥皮剃肉,敲骨吸髓,他们却觉得骗子才是对他们好的呢?” “我本来应该很生气,很恨他们,可是我真的出手把他们打倒了,又觉得不自在,觉得……有点不应该。” “大师兄你说人间道这么多年下来是一路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说如果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就去实践。” “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得到的答案让我不是很满意。” “我不知道。”符离摇了摇头:“大师兄,我想不明白。” 马一楼看着符离纠结的样子,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小符,你觉得你工作,劳动,是为了做成某件事,还是为了这件事成功后得到别人的感谢?” “我们来透过现象看本质——真正能够对现实,对世界发生改变的是你所做的事,而不是你获得的感谢,你得到的夸奖,对吧?” “好比现在给你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选a你能得到大妖怪的实力,但是没有人知道你这么厉害;选b你能得到妖王的名气,全世界都知道有天狐符离,但是你的实力还是现在的小狐狸;你要选哪个?” “肯定选a啊。” “对吧,就是这个道理。” 说话间,邓子迪已经把车开回了住处,熄火下车一气呵成。 “我出去溜达了,你们俩聊!” “明天别迟到了就行。” 马一楼点点头,转头看向符离。 “我们去楼顶聊?今天没月亮,星星还挺多的。就是好像有点占用你的假期时间了。” “不打紧,反正我放假也不知道能干啥,就是窝在房间里玩手机。” 符离洒脱地挥挥手。 “和大师兄聊天我也挺开心的。” 吕大姐睡得早,房子里的灯光已经灭了,只剩下客厅里的一盏孤灯和用保温盖罩着的饭菜,是吕大姐专门给他们留的。 井生出差了,邓子迪出去花天酒地,妃纪在红叶村。 房子一下子空了下来,像是喝完了的可乐罐。 马一楼蹑手蹑脚地把小桌板和小桌板上的饭菜举起来,示意符离带上板凳。 两妖像做贼似的带着东西一溜烟跑到天台上,看吕大姐没有被吵醒的意思,相视一笑。 摆开小板凳,放下小桌板,马一楼打了个响指捏出一朵光点挂在头顶当照明,再腾腾腾跑到楼下抱了个小箱子上来。 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饮料和胡萝卜汁。 “这是井生的小金库,记一下喝了啥,回头去买了回来补上,不然都要遭殃!” 马一楼笑得像偷了鸡的黄鼠狼。 开元城区虽然也有个城市的样子,可大部分居民的作息还是带着农民的节律,成海人刚开始夜生活的时候,开元人已经进入了梦乡。两个不睡觉的蹲在天台开始吃夜宵,喝饮料,好不自在。 “青丘里面有星星吗?” 马一楼见符离抬头看天,有点好奇。 “青丘的天上只有太阳和月亮,没有星星。” 符离摇摇头。 “我老爸说,太阳是老祖宗的左眼,月亮是老祖宗的右眼,后来我自己真的见到老祖宗,老祖宗的眼睛明明就在她脸上!” 第92章 夜话 第94章 夜话 “我还在静江当水猴子的时候,每天晚上看学弟学妹们熬夜做完实验,不知道干什么,就飘在水池里看星星。” “静江是个好地方,和开元差不多,一个小小的城市,很漂亮,晚上星星也很多。” 马一楼夹一口菜塞进嘴里,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那时候就在想,星星离我们到底有多远,人家说星星是死去的人,那我本来是死去的猴,为什么我不是星星。” “每天晚上就瞎想,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最后被辰亮师傅捡走了。” 符离给马一楼的杯子倒上饮料,再给自己斟满,轻轻嘬了一口,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大师兄,有一个问题我老早就想问你了——死了以后是什么感觉?” “嗯?为什么问这个。” “我总共就认识你一个鬼嘛。” 符离有点不好意思。 “你小子。”马一楼哑然失笑:“谁跟你说我是鬼的。” “当时在局里,大家私底下聊天,说局里有两只鬼,一个是一目五先生,一个就是你。” “我就知道这群臭小子会编排我。”看着符离小心翼翼地供出“同伙”,马一楼哈哈大笑。 “我虽然说起来算是和实验猴的意念有关系,但是我并不是在他们死后从灵魂中产生的,自然也不能算鬼。” “不过,死了以后的世界我也确实知道一点——毕竟全乾夏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或者妖能像我这样整天死去活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有没有地府,有没有无常和牛头马面?”符离双眼放光:“听说孟婆是个老太婆,又有人说孟婆其实很漂亮,我老早就好奇这个了!” “你别急!”马一楼抬掌压下兴奋的符离:“你说的那些是以前的地府秘境,一群神道的修行者和鬼道的修行者联合起来,帮助死者轮回获取功德;秘境封闭以后地府还没重开呢。” “哦……好吧。” 符离有点失望。 “那没有地府的话,死亡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符离没听明白。 “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也没有。”马一楼伸出筷子指了指二妖头顶的光球:“你现在看这个光球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的。” “你闭上眼再看呢?” “变成黑色的了。” “不,这才是黑色的。” 马一楼筷子头轻点,在光球的旁边点亮了第二个光球,散发……或者应该说吸引着幽幽的黑光。两股截然不同的光芒汇聚于一处,相互对抗,消磨。符离并不能真切地看到黑球的形状,可从白光被吸引缠绕而勾勒而出的轮廓来看,还是能依稀看出一个球形。 “什么都没有就是你闭上眼睛后所看到的。没有白,因此无法看到黑。没有上,因此更无从寻找下。没有你,因此更无法分辨我。” 马一楼挥手散去黑球,耸了耸肩。 “大概就是这样,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我……大概明白了。”符离捧着下巴看星星。“所以地府是假的,人和妖死掉以后也不会变成星星,贾无伤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在天上看着他。” “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他一点也不温柔。” “可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温柔啊。” 马一楼把凳子挪到符离旁边,和他并肩看同一片银河。 “你看这些星星,美吗?” “我也不太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不美,但是我看到这些星星,心里很平静,那大概就是好看的吧。” “你知道吗,我们所看到的星星,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星星。”马一楼伸手在二妖的头顶画了一个弧线。“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于不同的时间出发,终于在此时此刻一同到达我们眼前。” “数千年前,数万年前,甚至数十万年前的光,终于带着他们的闪烁,姗姗来迟,让我们知道星空的美。” “就像你出门的时候,给贾无伤留了一封信说,‘亲爱的贾无伤,展信佳,我是你的好朋友符离,正准备离开青丘,希望你的生活愉快,顺利。’这一封信要到贾无伤自己打开,才能看到其中的内容。” “光就像是信使,带着天外的信函向我们奔来,这是一件多么温柔又浪漫的事啊。” “原来是这样……只是可惜我没有给贾无伤留信,反倒是他给我留了信。” 符离似乎想起来什么,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道理也是一样的——你能给贾无伤留消息,贾无伤也能给你留消息。星星能给地球送来光,地球的光也会如约前往这些星星。” “虽然说我们的地球不会发光,可是只要努力地观测,还是能看到一些信息的。” “所以!”马一楼突然提高嗓门,将符离悄然浮现的一丝睡意惊走。 “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派出信使,我们每时每刻也都在接受信使。” “那么,假如我们能跑得比这些信使还快,会发生什么呢?” “我们能……追上这些信使?” “是的,我们不仅能追上这些信使,还能从他们的包裹里取出信笺,重新阅读一次。” “你猜猜,这个时候你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过去?” “是的,我们能从这些包裹里看到过去,过去的影子,过去的光,都被信使们带着飞快地逃离,飞向更远的地方。” “就像穿过了时间一样。” “是的,就像穿过了时间一样。人家说,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可未来我们或许有一天可以追上古人的月亮,去看看过去。” “死掉的人没有化作天上的星星,而是化作了地下的星星,我们脚下的这颗星星,在遥远的彼方闪烁。” 马一楼和符离一起望着星星出神。 “大师兄,我明白了。” “宇宙,确实很温柔啊。” 第93章 骗子和傻子 第95章 骗子和傻子 马一楼在特保十数年,阅人遇事斩妖除魔无数,聊起天来自然是满肚子的包袱,要敞开来讲能讲上三天三夜。 符离又是一个擅长倾听的——或者说,符离自己其实都不太明白倾听是什么,可他充沛的好奇心让他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与自己说话的人。 这两人聊起来,自然是昏天黑地,不知东方之既白。 “跟你讲,这修行者骗人的法子可不少,上次我去魔都办一起诈骗案,就是一个装成老爷爷骗小孩儿的。” “老爷爷?不会是斗x苍穹里那种随身老爷爷吧?” “是哇,当时是有一个从秘境缝隙里溜出来的老鬼,老鬼比较狡猾,没有像以前那些傻子一样上来就跑去名山大川要开宗立派,招摇过市,然后被当地派出所击毙。” 马一楼嘿嘿一乐:“这个老鬼出来的方式本来就不正规,是从乾坤裂缝里强行偷渡的,肉身受创严重,最后只能放弃肉身,原地转了鬼修。” “后来呢?” 符离在盘子里挑了半天,发现实在是找不到剩下的肉丝了,只能悻悻地放下筷子。 “后来他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潜伏在各个地方学习现代社会的知识,本来这时候他要是老老实实来找我们登记,我们会给他安置和分配,恢复肉身也不是没有希望,可他可能是出身于什么邪道秘境,价值观比较扭曲,最后选择了设法夺舍。” “老鬼把自己的灵魂捏成了个戒指,运到了魔都那边一个中学,找了个小孩儿让他捡到,然后就是一通忽悠,什么你是天选之子,你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我是上古奇宝乾坤戒,与你有缘特来认主。” “这也能信啊?”符离有点不敢相信:“这不是小说里用烂了的套路吗?” “你知道为啥这种小说大行其道不?”马一楼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具体的原因我先卖个关子,你现在还没怎么和乾夏的老百姓接触过,刚好这个月小刘那边缺人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总之,这个老鬼拼命忽悠小孩儿,教他炼体,教他服食丹药,冥想,引气入体。小孩儿还觉得他遇上奇遇了,这么好的老师一对一教学,那通天之路岂不是近在眼前?” “这就是为什么被骗的人直到彻底完蛋之前,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了。” 马一楼耸耸肩。 “人和妖没什么两样,当唾手可得的好处摆在面前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好处背后的危险的。他们真的看不出来骗子有问题吗?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贪婪,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短视,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搞砸了一切。” “因为他们的一切人格和存在,都是建立在这些愚蠢这些贪婪这些短视之上,你让他们承认自己被骗了,无异于将自己过去彻底否定——你觉得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毅力之人,还会被骗吗?” 起初还带着笑意想听笑话的符离听到后面却收敛起了笑容:“所以,今天……哦,已经是昨天了。那些妖之所以会这么愤怒,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一半一半吧。”马一楼随意地摆摆手:“小刘他们说,从那些妖的血液里检出了一些致幻物,情绪是一部分,在药物的放大作用下才让他们激动成那样——一般来说,虽然也有这种没脑子的,但是大多都还是明事理,知道冲击警务人员的下场是什么的。” “所以……那个装老爷爷的老鬼后来怎么了?他培养受害人,是打算给自己准备一具合适的肉身吧?” “对,这才是他给人家好处的原因,可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虽然已经收集了很多关于现代社会的信息,但有的机密他到底是无法得知的。他在受害人的身躯里激活了第一缕灵力,开拓了第一寸识海后,专门设置在学校里检测青少年觉醒者的仪器就发现了这个小孩儿。” “本来那边还以为是找到了个修炼苗子,可是在体检的时候老鬼就被逮出来了。才发现被害人是被催熟的,而非自然觉醒。” “现在那个老鬼大概还在晋城里当苦工吧——你小子也记住,随便来的好处,大多都是有毒的!” 符离忙不迭点头。 ----------------- 和成海比起来,开元城醒得会格外早些。 从夜班工厂下班的工人们回去休息,而环卫工和早餐摊也就适时地出摊了。 马路上的电灯还亮着,为这些早出晚归的人提供着照明。 符离收拾了桌子,托马一楼去给小竹君上课。 听了符离的转述,马一楼才明白过来小竹君整天搁那哆嗦个什么劲儿,大笑着表示回去就申请一套植语设备下来给小竹君用。 马一楼把井生的小金库偷摸着放回她房间,转头准备去上班,临走前他给符离留了个地址——是贾无伤住院的地方。 跟早起的吕大姐打个招呼,符离决定趁着还有精神头,把假期的最后一天花在探望贾无伤身上。 贾无伤住在开元人民医院,相比于成海这种大城市里花里胡哨的军区医院附属医院第一医院,开元只有这一家规模大些的医院。 一般也就是有个啥头疼脑热地就来看,若是更严重些,开元市民更愿意多花上点时间和车费去成海看病。 因此,人民医院的规模也有限,只有骨科和中医强些。 前者是因为开元工厂多,时不时有受了工伤的病人被加急送过来,这些断了手指胳膊的要再送到成海要花的时间就太久了。而后者则是因为开元本地的老年人多,老中医也多。 医院不大,住院部也就没有另起一栋大楼。 符离绕过起个大早来瞧中医的老年人,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上楼的阶梯,贾无伤便住在四楼。 在住院部的前台登记了信息,符离蹑手蹑脚地走向贾无伤的病房——护士小姐特意叮嘱他,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别的病人还要休息呢。 第94章 看动画片的风流瘸子 第96章 看动画片的风流瘸子 走廊尽头的这几间病房外特意装了一个隔断,两个穿着常服的警察蹲在门口玩手机——从黑眼圈和时不时的哈欠来看,这二位也一宿没睡。 “小符来探视?”眼圈重些的警察抬起头看看符离,从怀里掏出个仪器递过来:“验一下灵力。” 符离伸出手指按在仪器的凹槽里,短暂停留后旁边的显示器上亮起了绿灯和符离傻笑着的大头——这是入职的时候拍的证件照。 当时井生这个蔫坏的带着他和妃纪去拍证件照,只说是要拍个照,你们俩笑得开心点,没说这是是要用在档案里的证件照,导致两妖的证件照都是一脸阳光的傻笑。 符离到还好,这阳光明媚的笑容深得他心,自然是没什么不好的。妃纪却是又羞又恼,连忙找人重新拍了一张,这才没让那张黑历史似的照片进入档案。 至于那张同样阳光明媚的妃纪大头照,当然是被妃纪想方设法要了回来私下里销毁——虽然在销毁前,妃纪犹豫了半天要是符离来找她要该不该给,最后还是痛下决心把照片烧掉,好在符离这个缺心眼的看起来是没想到这茬,才让妃纪放下心来。 可心有千千结的妃纪却不知道这照片已经被某只腹黑兔子偷偷拿了底片私藏起来,私下里早就发给符离了。 “理解一下,因为案件还在侦办,怕有坏分子用术法伪装过来。”打哈欠多些的警察补充了一句,从凳子上站起来给符离让了条道。“进去吧。” 符离点头哈腰,给两位不辞辛苦的警察同道丢了几个提神醒脑的醒神咒,在感谢声中钻进门后。 “小狐狸,我都要下班回家睡觉了你还给我丢醒神咒!” -“这肯定是感谢吧!” 符离心中打着小鼓,暗暗揣测。 不过也没工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看看贾无伤怎么样了。 隔断背后的病房和外面没什么两样,并不是符离想象中的那种挂满了重症监护和各类精密仪器的icu。 不过想想也是,这群受伤的妖怪里伤的最重的也不过是贾无伤,断了几根骨头,吐了两口血罢了,没有到要上icu的地步。 贾无伤的病房靠西,符离悄悄地探头,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偷看,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落寞地坐在病床上。 隔壁的病床空着,看起来没给贾无伤安排病友。 说熟悉,是因为贾无伤还在地上到处爬的时候,就老爱这样坐在地上,连脊背弓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老是给贾无伤当跟屁虫的符离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说陌生,又确实与符离印象中的那个影子产生了些许偏差:毕竟已经化形了,有些瘦削的人型和肉墩墩的狼性肯定是有区别的。 符离轻轻地把手搭在门把儿上,想要转动把手,却又闪过一丝犹豫。 -贾无伤为什么这么落寞呢?因为被我看到丢脸的样子了?是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好强的性子,从小到大他都倔,喜欢耍帅,特别喜欢跟我耍帅,现在被我看到了,肯定会有点难过。那我现在还要进去吗?我进去他会开心吗?会不会因为看到我而更难过了?我是不是该等一会儿再来…… 各种各样的思绪纷乱地冲击着符离的脑海,让他把手拿开又放上。 就在这时,符离识海中的命星亮起一阵光华,像是暖阳一般消融了纷涌而来的思绪,将符离的心神安定下来。 -不管如何,贾无伤都是我的朋友、兄弟,哪里有兄弟受伤了不来看望的道理! 符离下定决心,扭动把手,推门而入——然后符离就听到了被隔音玻璃拦截得很好的声音。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慢羊羊软绵绵~红太狼灰太狼~”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符离眼中贾无伤落寞的背影,原来只是因为要坐起来看电视而已。而在玻璃没法看到的房间角落,正摆着一台电视机,咿咿呀呀地播放着经典动画片。 “唉!符哥儿!” 趁着符离发愣这会儿,贾无伤才注意到有人开门进来了,转头一看,却发现是符离,顿时大喜过望,两条眉毛的中央愉快地向上抬起,更显得眉角下垂,让贾无伤的脸更添三分喜色两分怂衰和一分搞笑。 “是我,咋的,不乐意见我?” 符离也不客气,直接往贾无伤身旁的病床上一坐,伸手便从果篮里摸了个橘子出来。 “唉,这是护士小姐给我的,我还想着留着晚上再吃呢!”贾无伤翻着白眼嘀嘀咕咕,心疼了好一会儿。 符离三下五除二剥掉橘子皮,掰了一半递给贾无伤。 “吃不吃?不吃我全吃了。” “吃,哪能不吃呢?” 两个妖怪并肩坐在一起乐呵呵地吃橘子,看喜羊羊。 符离突然觉得自从得知了贾无伤的消息后一直横亘在他心头的某块碎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贾无伤看着灰太狼挨打傻笑,看着懒羊羊犯傻傻笑,看到灰太狼开锅煮羊更是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符离看着贾无伤透露着一种清澈愚蠢的脸,实在是没法和昨晚那头嗜血的猛兽联系起来。 “你的伤还好不?” 符离戳了戳贾无伤裹着石膏的大腿。 “别回头长短腿了,到时候拄着拐变成瘸子,就娶不到老婆了。” “好着呢!就是护士小姐不让我拆,说是得观察两天。”贾无伤拍拍石膏表面做气吞山河状,眉飞色舞。“再说了,以我的英俊程度,变成瘸子也是风流瘸子!” “算了吧,哪有被人当猪仔骗的风流。” 符离回以白眼。 “我这不是刚来人间界,没有经验吗?”贾无伤倒是豁达,没把被骗的事儿当个事儿:“古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就不是被骗了。” “我以后就知道了,没有白来的好处,老乡和同族也不可靠——老乡可不包括你啊。” 说到这里,贾无伤面色严肃:“咱俩不是老乡,是拜把子的兄弟。” 虽然不知道读者朋友里有没有要参加高考的,但还是住各位考生考试顺利,不高考的期末顺利,毕业顺利,事事顺利。 第95章 石榴和老黄 第97章 石榴和老黄 “你最好是长记性了,别回头又要我来救你。” “哪能呢!”贾无伤露出大白牙,做了一个标准到可以去给牙膏品牌做代言的笑容:“下次就是我来救你了!” “你现在都不一定打得过我,我怎么会要你救。” 符离伸出胳膊示威似的展示一下肌肉。 “这可不一定。”贾无伤贱兮兮地笑着:“我跟你讲,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地狼也有我的行事方式,我们都有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你天分好修炼得很快,但是我也不差!” “哼,算了吧,最好还是别搞到谁要来救谁,你要是在外面丢了个胳膊腿儿啥的,我爸妈可饶不了我。”符离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眼熟的文件,递给贾无伤:“我可没什么天分,修炼全靠着这个,你看看,考虑考虑。” “这是啥?” “我在人间界的官府做事,他们有一套很厉害的修法,行事方式啥的也很合我口味,跟我一起来救你的就是他们这是他们的合同——你要来吗?” 贾无伤翻看着文件,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看懂了?” 符离回忆了一下当初辰亮给他讲解合同花的时间,有点怀疑狐生。 -贾无伤和我的智商差距有这么大吗? “没看懂。” 贾无伤合上文件,丢还给符离,老实承认。 “但是大概的意思我还是能明白的——给这个叫什么……特保局的地方做事,你给他们卖命,他们给你福利保障,是吗?”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符离点头。 “这么好啊。” 贾无伤把伤腿抬起来,架在另一条腿上,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挠着挠着,他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有好事你记得兄弟,我很感动。但是……还是算了吧,我自由散漫惯了,要来这种地方做事,我受不了的。” “我这里也有和你性格很像的同事,你们肯定合得来的!还有长腿大姐姐哦,你最好这一口吧?之前你老是偷看隔壁胡三姐,我知道的!” 符离没想到贾无伤会拒绝他的邀请,连井生都搬出来诱惑贾无伤了——反正腹黑兔子欺负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拿来吸引一下贾无伤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吧? “不,符哥儿你不懂,不是性格的问题。” 贾无伤摇摇头。 “我不想被某种规则约束住,我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一点。更何况,我还没找到我爹妈呢!” 看看符离有点慌乱的表情,贾无伤哈哈大笑,朝符离伸出手掌。 “放心,符哥儿,等我找到我爹妈了,要是没地方去,我就来跟你当同事!我发誓!” “唉……也不愧是你,那你在外面要小心自己,别又搞得伤成这样。” 符离无奈地笑笑,跟贾无伤三击掌为誓。 随着双掌相碰,一抹绿光自符离的手掌流向贾无伤。 “这是我的灵力凝结出来的结核,你就把它放在识海里,要是遇到麻烦了就碾碎,我会立刻来找你!” “他妈的,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贾无伤佯做生气,朝符离挥挥手。 “你快走吧,我还要看电视呢!” “行,那我走啦。”符离也挥挥手,从病床上起身。 “哦对了,你有手机吗?” “昂,手机是什么?” 符离把口袋里揣着的小方盒掏出来递给贾无伤:“就是人类用的通讯法宝,你想自己在人类社会里生活得学会用这个,里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回头有事可以电话联系。” “喔!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贾无伤接过手机,大喜。 见贾无伤像得了什么新玩具似的,猴急地拆开外包装开始研究手机,符离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开。 “再见!” “拜拜!” ----------------- 从医院出来,太阳堪堪从建筑物的中间探出头来,勉强地露出半张脸。 人民医院地处老城区,周围围着各种各样的老小区和低矮的百货大楼,厂房。 此时正是上班的早高峰,卖早点的铺子早早地支起来,升腾的蒸汽带着食物的香气翻滚着冲到街道上,引来一批又一批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工人。 无论身份,无论年龄,大大小小都抓着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咬下满足的一大口。 同样祥和的烟云笼罩在他们头顶,散播着令人安心的温暖气息。 可这人群之中似乎是有人注意到了符离的目光,向着符离回敬以同样敏锐的注视。 正当符离的心神察觉到这丝异动,想看清来人时,却发现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小符老师,小符老师!” 一个声音从符离背后传来。 符离再回头,没看到人影。 “低头!低头!在这儿呢!” 再一低头,便看到巷子口蹲着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黄狗,正快乐地冲他吐舌头,一张狗脸洋溢着拟人的喜悦。 “唉?石榴,你怎么来城里了?” 符离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只大黄狗开口说话,便蹲下来摸摸石榴的脑袋,顺便让两妖交谈的声音传不出去。 “今天山君让我去路政局拿文件,诺,已经拿到了。”石榴转过身让符离看看他身上背着的和毛发色泽一般无二的小包。“想着来看看你,就过来了!” “刚才是你在看我吗……不对,应该是另外一个方向来的。”符离给石榴抓了抓痒:“石榴,你刚刚有闻到别的妖吗?” “没有呀?我顺着小符老师的味道过来的,除了你的味道和早点的味道以外,我没闻到别的妖气啊?” “哦……那看来是我感觉错了。” 符离有点奇怪,自从升起命星以后,自己的感觉就越发敏锐,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说起来,小符老师……你能帮我个忙吗?” 没发现符离已经走神,石榴有点扭捏地甩了甩尾巴。 “啊,怎么了?” “我……我想去找一下老黄……” 石榴抖动了两下耳朵,有点丧气地吐出藏在心底的话。 “虽然老黄把我丢在村里,这么多年也不来看我一下,但我还是想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最近几章过渡期,有点水,也在忙毕业的事情,很抱歉。接下来的剧情会紧凑起来。 感谢书友修身修意难修己的500币打赏 感谢书友魇鬼的500币打赏 感谢书友bep的1500币打赏 感谢书友祝陡陡的200币打赏 感谢书友苍鸣塚的100书币打赏 第96章 走亲戚 第98章 走亲戚 符离想了想,妖力微动,凝结成几个符文洒向身周,将这片墙角的存在感降低——这是邓子迪开发的实用法术,一经推出便在全国特保风行,堪称在城市区域内活动时的必备法术。 法术显然没有邓子迪本人搓的木牌那么有效,可以做到心理隐形的地步,但让走过的路人下意识地忽略这里蹲着的一人一狗还是轻而易举的,至少不要看起来太像是沉迷撸狗不务正业的该溜子。 “我今天休假,时间还挺多,石榴你知道老黄的更具体的信息不?比如叫啥,家里几口人,在山下住哪儿。” “唔……他们下山的时候我才刚生出一丝灵明,完全开智是后来的事了。”石榴抬起后脚挠了挠下巴:“老黄在家里也不会整天跟家人叫大名嘛,所以我光知道他姓黄,家里有四口人。” “不过!我记得他们的味道,只要靠得近了,我就能找到!” 挠着挠着,石榴眼前一亮,扑腾一下站起来。 “唔……我记得大师兄跟我说过,大坞村搬下来的居民都集中安置在附近的镇子上了,不过也没细说是哪个镇子,我问一下大师兄好了。” 符离点点头,掏出手机联系马一楼。 马一楼看起来正在工作,回复的速度很快,一个定位和一条语音便发了过来。 “大坞村的安置点在车盘镇,你要过去的话去坐客运班车,今天小邓有任务,井生也还没回来,没法送你,你自己安排好了。”马一楼的声音有点沙哑,一听就知道狠抽了不少烟:“路上注意安全。” “肘,找到了,在车盘镇。” 符离大手一挥,带着石榴往长途汽车站去,刚走两步,又停下来看着石榴。 “说起来……狗能上客车吗?” 石榴:“?” ----------------- 开元开往周边乡镇的班车半小时一趟,为乡镇居民进城办事和城市居民下乡提供方便——这是车站宣传板上的说法。 可实际上客运班车的主要乘客是去乡下收东西的二道古董贩子,进城摆摊的猎户,下乡开展业务的营销员,周末放学返乡的学生,走街串巷的主播,车站里热闹得有如大集。 能不能带狗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刚进车站这会儿,符离远远地就瞅见几个大姐吵吵嚷嚷地上了车。 吵嚷的倒不是大姐本人,而是大姐背笼里生龙活虎的鸡鸭家禽。 鸡鸭能上车,就更别提石榴了,更前面些的位置上还坐着个抱着小羊羔的大叔。 本来符离还担心石榴身上没个牵引绳项圈狗证啥的,会不会被拦在外面不让进,结果有着丰富的出行经验和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的石榴早有准备,走到车站外面时就从小包里掏出一套携行具穿上,再把狗绳叼给符离。 符离接过牵引绳,脸上的问号已经快凝聚出实体了。 石榴没有说话,只是用爪子把狗背心上的魔术贴撕下来,露出一张纸条,上书两行大字:“遛狗不牵绳,等于狗遛狗。” 符离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归目瞪口呆,车票还是要买的。 售票窗口有点矮,符离只得弓着腰跟栏杆后面的售票员说话。 “大姐,去车盘的票怎么买?” “三块,统统三块,貔貅青鸟现金都行,貔貅扫这里青鸟扫这里”售票员瞟了一眼石榴,补充了一句:“带牲口加两块。” “石榴不是牲口,石榴是我的朋友,我可以给他买一张全票吗?” 符离满脸诚恳。 “哦,车盘这趟车人不多,你想买全票也行。” 售票员大姐听了符离的话,想了想,决定还是批准了这城里来的怪人的请求。 大姐活了四十来年啥东西没见过,这些城里人就老是这样,把猫猫狗狗之类的当个寄托,听说米国那边还有跟自家的狗啊马啊结婚的呢,这小年轻只是把狗当朋友给狗买全票,不算什么稀罕事。 “车上有空位狗才能坐,别在车上拉屎拉尿,违者罚款300。” 售票员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张车票开好,递给了符离。 拿着车票上了车,正如售票员大姐所言,坐车盘这趟车的乘客并不多,十几座的中巴车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位置上坐着人。 符离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让石榴好把狗头伸出去吃风。 打符离决定要做客车去车盘,石榴就强烈要求要坐在窗边,符离也只能如他的愿。 中巴车的引擎轰鸣一声,摇摇晃晃地驶出车场,奔向了城外。 石榴快乐地在撕咬空气,任由迎面而来的寒风拍打着他的耳朵和舌头。 符离无事可做,便抓着石榴背上一绺长些的狗毛编辫子。 没编一会儿,坐在邻座的大叔倒是开口跟符离攀谈起来。 中巴车的车况不太好,所行驶的国道也不甚平整,开起来噪音颇大,大叔要和符离说话只能张大了嘴嚷嚷,才能把声音准确地送进符离的耳朵里。 “小伙子,你这狗不错啊,啥品种啊?” 大叔的问题一下子给符离整迷茫了,虽然认识石榴也快一个多月了,石榴具体是个啥品种也确实没问过。 符离实事求是:“我也不晓得,我得问他一下!” 转头对着石榴的耳朵喊到:“石榴,你是啥品种的狗啊?” 石榴翻了个白眼汪了两声。 “大叔,石榴说他是74.3%的中华田园犬混13.6%的金毛寻回犬再加7.4%的陕西细犬和4.6%的柴犬外混0.1%的西伯利亚野狼。” 符离如实把石榴的狗语翻译给大叔。 大叔乐了,哈哈大笑:“你这小伙子还挺幽默哈!” 停下笑意,大叔上下打量一下符离干净整洁的外套和没什么劳动痕迹的手掌: “小伙子,你不是车盘人吧?” “昂,我是成海来的,去车盘找人。” 大叔若有所思。 “哦,去探亲吗?你走亲戚咋还带条大黄狗?” 符离摇摇头,指指被风吹得脸歪口斜不得不把狗头收回来缓一缓的石榴:“不是我走亲戚,是他走亲戚。” 第97章 老黄忘记了 第99章 老黄忘记了 感觉话有点歧义,符离又补充了一句:“他以前的主人住在这儿,我带他回来……算是寻亲吧。” “哦!”大叔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说要去找人,那是还没找到住址?知道名字不?我看看认不认识,帮你省点功夫。” “单知道是姓黄,从大坞村搬下来的,家里四口人。” “大坞那边姓黄的还真不少,我一下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人……不过他们一般都住在镇东头,你往东找准没错!” 大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石榴偷偷地转到后面听大叔讲话的耳朵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 “没事,有个方向也好!谢谢你!” 符离摸摸石榴的脑门以示安抚。 车盘离开元不远,不到半小时的车程便到了。 相比于还有个城市样子的开元,车盘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镇了,低矮的建筑物散乱地分布在一个y字型的路口上,镇子上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四五层的小楼。 顾名思义,车盘在过去是围绕着一个车马店发展起来的小镇,这条y字路口几十年来迎来送往无数旅客行人,进入现代社会后高速公路和铁路代替这些车马道成了交通运输的主力,可过去的影子还是恋恋不舍地攀附在镇子的形态和姓名之上。 不过现在的车盘到也不能说是和交通一点关系也没有,从车盘走出去的企业家又带着项目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让这个几万人的小镇在务农之外又多了一个新行当——生产电动车。 告别了大叔的符离在车盘街头没走两步,各种各样的电动车就让他大开眼界,一个轮的两个轮的三个轮的四个轮的,很难想象这些花里胡哨的坦克跑车小轿车形状的载具和井生平时骑着出门买菜的小电驴算是亲戚。 石榴对这些电动车倒是毫无兴趣,从下车起就一直在左嗅右嗅,试图从纷乱的空气中嗅到老黄的味道。 “找到了!” 石榴眼前一亮,朝着城东爆冲出去。 猝然发力的冲击力把符离都拉的一踉跄,只能加速追上石榴。 “唉你别急!在哪儿闻到了啊?” “城东!” 一狐一狗像狂风似的冲过街头,超过一个又一个行人,甚至连电动车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掀起的气流把街上的塑料袋和纸片吹得四处飞舞,把扫地的环卫大姐气得够呛。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大白天的飙车啊!” “好像不是摩托……”推着环卫车的大爷揉了揉眼睛:“是一条狗?” ----------------- 石榴的爆冲终于在冲出道路后结束。 倒不是因为跑得太快无法控制摔出去了,而是离开了硬化的城镇水泥地面,符离的双脚接触土壤后陡然加重的阻力让石榴不得不停下来。 “小符老师,老黄就在前面了,干嘛拦着我呀!” 符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暴栗钉在石榴脑壳上。 “刚刚要不是我拉着你,明天成海日报的头条就是恶犬过市伤人被击毙了!我知道你很想见到老黄,但是也稍微考虑一下影响吧!” 石榴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一片狼藉和拖行着符离在地上犁出来的一道深沟,不好意思地把尾巴夹了起来。 “对不起,小符老师。” “我们还是走大路过去吧。”符离看了看前面的芦苇丛:“老黄大概还有多远?” 石榴抬起头嗅了嗅,估摸了一下:“感觉……还有个几百米?” “走着!” 绕过这片茂盛得仿佛要把天空给堵上的芦苇丛,一狐一狗沿着道路往前走。 越往前,石榴便走得越慢,越轻,从一开始向前冲把牵引绳拉得直直的拽着符离在后面跑,到跟符离并排走,再到一步一步落在后面。 “咋啦,怎么不走了。” “我走,我走。” 石榴这才注意到已经落在了后面,连忙加快两步跟上符离。 看着石榴有点纠结的狗脸,符离哈哈大笑。 “一路上叫着要找老黄,真要见到了,怎么又开始犹豫了。” “才没有!” 石榴大声地表示抗议,可叫着叫着他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尾巴不断拍打着后腿。 “只是……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毕竟当初一声不吭就把我丢在山上……” 石榴把脑袋低垂下来,看着地上的石子,和无意识间用爪子在地上刨出的痕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一只手轻柔地放在石榴的头上,符离的声音也随之飘进石榴的耳朵。 “没事的,我在这,不管老黄到底为什么没有带上你,红叶村都是你的家。” 石榴愣了一下,抬起头便看到符离阳光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嗯!” ----------------- 老黄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上起来出门买菜,回家给老伴和两个儿子做饭,再出门工作,隔壁老头夸我生活健康,能活到九十九。 虽然老大和老二总是不听话,该上学的年纪还在外面乱跑;虽然老伴总是爱闹脾气,不吃他做的东西;虽然老是忘记一些什么细节上的问题,可老黄对自己的日子总体来说是满意的。 老黄偶尔也会心血来潮一下,出门给老伴儿摘朵漂亮的花,去给两个儿子买个蛋糕,上山去挖几颗竹笋回来炖肉,又或是去找找丢了的桂花。 每次他带着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见到儿子时,他们总是会很生气,说些听不懂的话,看起来不太喜欢老黄买来的蛋糕。 老黄不理解,明明他们最喜欢奶油蛋糕了,从镇上买回来的蛋糕,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老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奶油蛋糕好不好吃,两个大胖小子胃口大,能吃穷老子,平日里吃白米饭的速度就让老黄有些肉痛了,买回来的奶油蛋糕老黄更是不舍得吃,便全给了老大和老二。 所以老黄有时候也有点伤感,避而不见的老伴,不理解自己的儿子,还有家里时不时出没的不认识的女人,不认识的小孩,各种各样纷乱繁杂的信息让老黄疲于应付。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伤感,老黄很快也会忘记。 只是出门的难度一次比一次大,要花很多的心思来研究出去的办法,这让老黄有些苦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98章 老黄没忘记 第100章 老黄没忘记 “这位就是老黄吗?” 符离看看石榴。 “就是他没错……应该。” 石榴看看符离,有点不太确定。 两妖面前的树桩上蹲着一个老人,定定地望着符离。 符离和石榴蹲在老人面前,也有点呆滞。 呆滞了一会儿,老黄突然开口了:“请问……你们也是香菇吗?” 符离:“?” 老黄穿着一身有些老旧的劳动围裙,脚上踩着双橡胶筒靴,头顶带着一顶竹编的斗笠。围裙虽然洗得发白,但看得出来时常有换洗,除了袖口和裤腿还有胶靴上沾满了泥渍外,并没有其他污迹。 “还好,看起来不像是在外面流浪。” “但是我认识的老黄……可不会觉得自己是香菇。” 老黄任由符离和石榴在自己面前嘀嘀咕咕,见没有人承认自己是香菇,他便继续抱着腿蹲在木桩上,嘴里念叨着“我是一朵香菇,我是一朵香菇,我是一朵香菇……” 不管符离怎么攀谈,石榴怎么在他面前转圈,老黄都还是坚定地在模仿香菇。 “大概是出来乱走走丢了,我们想办法把老黄送回去吧,他这个状态,家里人肯定很着急了。” 符离给出了一个结论,可石榴却显得有点沮丧。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石榴在符离的鼓励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很重要的人,却发现对方变成了一朵香菇。 要是符离自己回家见到符爸符妈变成了香菇,想必也会崩溃的。 “石榴,你能闻到老黄是打哪儿过来的吗?” 虽然沮丧,石榴也没有忘记了做事。 听得符离说话,石榴点点头绕着老黄闻了两圈,再跑到路旁的小丘上闻了两圈,悻悻地夹着尾巴回来。 “怎么样?闻到了吗?” “这附近的味道全都集中在这里了,要么老黄走了很远,要么在这儿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风也大。” “你都闻不出来,看来这法子是行不通。”符离挠了挠下巴:“等一下……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了老黄袖口上缝着的一块显眼的黄布,沾满了黄色泥渍的黄布远看并不显眼,还是凑近了才注意到这块缝上去的小色块。 符离小心地靠近老黄,生怕惊吓到他——大师兄说过的,这些神魂失衡的人类,很容易被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刺激惊吓到,极端些的还会因此伤人毁物。 不过老黄看起来倒是非常敬业,忠实地扮演着香菇,没有对符离的接近和动手动脚产生反应。 “黄援朝……?” 符离小心地扯着老黄的袖口,伸手拂去上面已经板结成块的泥浆,念出了上面用针线缝得歪歪扭扭的名字。 名字下面是一行电话号码,和一行小字:“阿尔茨海默氏病并发癫痫性精神分裂症。” “哦,我知道这个,只要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老黄的家里人就会过来接他了!” 符离想了想,略过了那行小字,高兴地掏出手机。 “那就快打吧!” 石榴眼前一亮,连忙催促道。 看得出来将这块黄布缝上衣服的人并不精于此道,在努力地将姓名和疾病缝出个囫囵样后,缝电话号码时水平已经趋于极限,十一位的电话号码缝得歪七扭八,针脚杂乱。 符离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辨认出号码,满怀期待地拨通——然后有些失真的电话彩铃就在老黄的身上响了起来。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 老黄听到铃声倒是反应剧烈,连忙从身上掏出一个老式的小灵通放在耳边接通,掐断了歌后婉转的歌声。 “喂?妮啊?咋这么久都不接我电话呢?” 老黄长满了皱纹和粗短白髭的脸仿佛深秋的重瓣菊一般绽放出来一个笑意,符离很难想象这是刚才蹲在木桩子上一动不动半天都不眨眼的香菇老黄。 “妮啊,大娃和二娃都好着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们可想你了,天天都闹着要见妈妈。” 话筒的那头悄无声息,这通由符离打来的电话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老黄期待着的声音给予他回应。 可老黄还是柔着嗓子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大娃和二娃,念叨着家里的地,念叨着那位“妮儿”。 泪水像是漫灌农田一般自眼角落下,又被黄土地上深邃的皱纹所分流,最终被根根坚硬的胡髭拦截。 “妮儿,我想你了啊。” 石榴低垂着狗头,不想让符离看到自己的脸。 “妮儿,是老黄的老婆。” “我能记事的时候,妮儿就不在了,但是老黄老爱跟我絮絮叨叨地念叨她,说她多美,多能干,多厉害,跟了她老黄是老黄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我是妮儿去赶集的时候挑回来的小狗崽,妮儿可喜欢我了。” “我不认识妮儿,我只认识老黄,老黄说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那妮儿肯定就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石榴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老黄,狗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老黄,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符离却只觉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青丘好好学幻惑之术,没有学好这些狐妖的看家本领,要是能像自家老爹一样能变化出千人千面,狐嘴一张学遍男女老幼,或许就能让电话那头响起一句回应,哪怕只是一句——“我也想你了。” 老黄停下了絮叨,只是闭着眼睛流泪。 随着泪水不断地落下,老黄的表情也越发扭曲,符离顿觉不妙,连忙要去搀扶,老黄却像块木头似的直直倒在了地上,牙关紧咬,四肢僵硬,关节锁死,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铁打的一般绷紧。 “坏了,老黄发病了!” 石榴惊叫出声。 “他刚刚那样子像是没事儿吗?能走丢到这儿已经是发病很严重了!” 符离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老黄往肩上一抗,一个电话便打到开元人民医院去。 “喂?人民医院吗?这里有一个老人家精神病发作晕倒了!” 第99章 疾奔 第101章 疾奔 就像前面说过的,开元市人民医院没别的特长,一个是骨科,一个是中医,分别为开元城里的工人们还有老年人服务。 这时候人民医院的特色就体现出来了——发达的工伤处理让人民医院的急诊和救护体系异常完整,而老年人居多的开元本地居民也让人民医院的老年人急救烂熟于心。 接到符离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接线员简短地询问了一下符离的位置还有病人的症状,便叫符离呆在原地不要走动,救护车马上就到。 听得接线员叫他不要乱动,符离也只得把刚背上的老黄又轻轻放回树桩上,他本来是准备先跑进镇子里好让救护车能快点接上老黄的。 按照电话那头接线员指示,符离对老黄进行了初步的处理,先确定了口鼻呼吸通畅,舌头没有被咬伤,再把老黄用侧躺的姿势放在树桩子上,保护他不要跌伤。 符离还顺手调理了一下老黄劳损的腰肌和风湿的老寒腿,往这具已经磨损不堪的身体里注入了一小缕温和的生机——再多了老黄也消受不起。石榴焦虑地在一旁绕来绕去,时不时用鼻子闻闻老黄的呼吸,生怕老黄突然背过气去。 “你别担心,救护车马上来了。” “我这能不担心吗?本来看着就不太正常,还突然之间晕倒了。”石榴焦急地跺跺脚,尾巴像鞭子似的在空中甩来甩去:“老黄见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说他醒了以后还能记得我吗。” “他都这么惦记着妮儿,更何况是妮儿带回来的你呢?我觉得你是不用担心。”符离轻摸狗头以示安抚:“一会儿救护车来了,我跟医生说你是病人养的狗,是你把我叫来给老黄救起来的,不然我怕医生不让你上车,你配合着点。” 石榴连连点头,蹲在木桩旁做正气凛然守卫主人状。 符离一边确定老黄的身体状况,一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石榴:“说起来……老黄下山的时候,你多大?” 石榴有点莫名其妙:“突然问这个干嘛?那会儿我大概一岁出头吧。” 符离无语:“那你要不想想你自个儿现在几岁了?” “呃……四岁。” “对吧,老黄把你留在山上的时候你一岁,现在你四岁,你想想你一岁的时候长啥样,现在长啥样?” 石榴突然意识到了盲点。 “卧槽,那老黄能认出我就有鬼了。” “所以说你先别急,等老黄清醒过来或是老黄家的两个儿子来了再说吧!” ----------------- “威儿武威儿武威儿武威儿武” 一辆洁白的救护车响着警铃便冲到了符离面前。车还没停稳,两个身强力壮的白大褂便从车厢后面一跃而出,手里还抓着医药箱和担架。 “病人在哪儿?” 为首的那个年长些的白大褂落地便开始寻找病人。 “在这儿在这儿!” 见救护车来了,符离从地上蹦起来挥手。 “咋在这儿荒郊野岭的地方发病了呢?” 年长白大褂一个箭步冲到老黄旁边,开始检查老黄的体征。 “我也不知道呀,我这出来散个步就看到老远就听到这儿狗叫,我寻思着是咋回事儿呢就过来看一眼。” 符离两手一摊。 “过来就看到这老爷子躺地上,这狗子在边上叫,我就赶紧打电话叫你们过来了。” 石榴十分配合的汪了两声,以证明自己的救主心切——虽然他也确实挺救主心切。 两个白大褂给老黄注射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老黄立刻就放松了下来,可还是昏迷不醒。 二人把老黄转移到担架上,再搬进救护车。 年轻些的白大褂看看符离再看看石榴,指了指救护车的副驾驶:“小伙子,你抱着狗坐在那儿吧,你跟我们一块回去。” 符离决定演戏演到底,装作有些怕狗的样子,小心的把石榴抱起来,坐上了副驾驶。 等两个白大褂也上车了,把担架上的老黄固定在急救床上,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便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说是窜,是因为车辆的速度极快。可符离并没有感觉到如井生开车时那样的惊心动魄和危机感。 救护车庞大的车身像是一个灵巧的巨人一般,在车流间穿行,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空间不断的前进。 车厢内的乘客们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晃动,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车窗外掠过的景象在提示着符离此刻的车速有多快。 随着警报的拉响,前方的车辆更是纷纷自觉为救护车让出了道路,好让司机能更快地到达目的地。 不用像客运班车那样在各个站点停留上客下客,相比于来时的半个多小时,从车旁镇一路狂飙回市区,只花了不到20分钟。 救护车轰鸣着冲进医院,两个白大褂推着急救床,带着老黄就冲进了处置室。符离抱着石榴下车,被两个小护士带着去登记。 “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小护士拿着张表,有点不耐烦的问符离——她的脸上也是一脸的倦色,看起来在场的各位昨天都没有休息好。 “呃,我不是病人家属,我只是路过看到他生病了。” 符离挠了挠头。 蹲在一旁的石榴倒是很想说自己才是病人家属,可是要是在这开口说话,高低得把小护士们吓出病来。 “病人身上没有携带身份证明,也没有社保卡,医保卡,你先来把钱垫着行不?” “行,我先出好了。” 谈到付钱符离倒是十分痛快,超出手机去缴费处缴了费。 石榴自然是不能进医院,被暂时托付给了门口的保安大叔。 符离临走前,石榴拼命的用眼神暗示: -老黄醒了赶紧通知我! 符离也回应以眼神: -想吃包子是吧?啥馅儿的?我给你买! 回到急诊室门口,便看到老黄被推出来。 虽然还是双目紧闭,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自然生动了许多。 “啊,小伙子,病人没什么事了,就是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年长些的白大褂看到符离过来,给符离介绍了一下情况:“你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联系一下老人家的家里人。” 还没等符离回答,那个年轻些的白大褂便看到了老人袖口上的标签,欣喜的说:“老人身上有防走丢标签,我们打这个电话就行。” 片刻之后,邓丽君优美的歌声便回荡在急诊室门口。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第100章 石榴是谁 第102章 石榴是谁 本来还一脸骄傲cosy名侦探柯南就差喊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年轻白大褂被瞬间击沉。 “咋回事儿啊这家人,给老人家写信息卡,电话号码能写的是他自个儿的手机啊?” “小刘你别急,我去查查院里的病历,好歹是有个名字,老人家应该来我们院里看过病。” 年长些的医生安抚道——从胸牌来看,他应该是吕医生。 急诊室靠门口的地方就有一台用来查阅病历的电脑,吕医生坐上去敲打了一会儿键盘,就找到了病人的联系方式。 “嗯……一共有两条电话号码,其中一条就是病人身上的,那打另一条就好了。” 电话拨通没有一秒钟就被接通了,一个炸雷似的嗓门在电话那头响起,让吕医生不由得拿远了话筒。 “我们是人民医院的,你老爹给人送医院里来了,目前一切安好,你们快过来吧!” 趁着对面换气的空挡,吕医生赶紧凑上去,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又立刻把话筒拿远,生怕电话对面的男人把口水喷到他耳朵里。 符离也确实没见过嗓门这么大的人,隔着老远都震得他耳朵生疼,短短数秒的通话就给符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南山君的嗓门都没这么大。 狐狸心想。 -不知道等见了面会是多有威势的人。 挂了电话,吕医生叹了口气,而刘医生则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蓝色的书,快速翻看起来。 符离斜着眼睛偷看,只看到封皮上一行大字:《医用格斗学》,顿时不寒而栗。 “至于吗……”他偷偷挪到两位医生旁边:“这是医院吧,怎么还要看医用格斗学的?” “治病救人,首先得保护好自己。”小刘头也不抬。“这一家人情绪这么激动,见了面能干出什么事,谁能知道呢?我临时抱佛脚一下。” “病人家属这种东西,讲不通道理的。” 坐在一旁整理病历的吕医生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的急诊科运气不错,没接到多少病人。 相比于往日忙得脚不着地的境况,难得的能坐下来喝喝茶摸摸鱼。 不过在符离眼中,摸鱼的吕医生和刘医生脸上却写满了某种焦虑,仿佛要大祸临头。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他们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病人家属来了。 只见两个雄壮如牛的黑肤大汉,一前一后的挤进急诊室。 从长相来看,确实是两个暴脾气的汉子。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二位见了医生和符离态度倒是十分温和。 个子小些的大汉b风风火火的去办入院手续,而高大些的大汉a则对着医生千恩万谢。 知道了是符离把老黄找回来后,更是恨不得当场斩鸡头拜把子。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家老爷子就是容易出去乱走,本来就担心这个,特意把家里的门啊院子都锁好了,结果老爷子今天翻窗出去了,给我们一顿好找。” 大汉a抓着符离的手连连致谢。 狐狸被感谢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小事小事,只是恰好碰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唉,这话怎么能说呢,父母之事,对我们做儿女的就是大事,小哥您这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就是大恩啊!” “加个青鸟吧,回头我们请您吃饭!” 拗不过大汉的执着,符离只得掏出手机来加了青鸟。 “哦,对了大哥,你家老爷子衣服上缝的电话号码,怎么能是他自个儿的呢?” 符离突然想起来这事儿,提醒了一句。 这会儿去办手续的大汉b也回来了,还没弄清楚啥情况,就听见自家大哥一句:“还有这种傻逼?” 然后就是劈头盖脸夹枪带棒的一顿训——感情怒气都用在骂自家兄弟身上了。 -不过也好,总比那些到了医院开始攻击医生的家伙好。 符离心里暗自想到 所谓长兄如父,虽然被大哥训得像个孙子,大汉b也只能站在原地低头挨骂。 被骂的有些委屈,大汉b抬头抗议:“大哥,你怎么能骂妈呢,那我妈可不就是你妈吗,这不就一起骂进去了吗?” “你tmd还敢嘴硬?”大汉a虎目一瞪:“还不是你搞出的傻逼事情?!” “我怎么能干出这种傻逼事情呢?说不定是小兄弟看错了!” 大汉b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老黄边上,拨通了标签上的电话。 邓歌后优美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医院。 刘医生和吕医生很想说:“我们警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 可他们是医生,不是警察,所以在旁边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符离也笑出了声,小小的急诊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只有大汉b的脸迅速由黑到红再到紫,最后白的有些发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汉a一巴掌盖在自家二弟脑门上:“别搁这丢人现眼了,你快出去,出去!” 大汉b灰溜溜的跑了出去,大汉a转头看向符离:“小哥你给垫了多少钱?我青鸟转给你。” 符离报了一个数字,片刻之后,符离便看到自己的青鸟里收到了一笔转账——远多于他报的数字的转账。 “大哥,你是不是转错了,我没花这么多钱呀!” “多的是我感谢你的。”大汉a笑笑:“你就收着吧,人家说子路受牛,你做了好事,就该得到回报,你也不用觉得是亏心啥的。” “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就常说,好人就该有好报,要是我没给,让我爹知道了,可就要生气了。” 相比于外形上的粗犷硬朗,老黄的这两个儿子倒是意外的知书达理。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听得大汉的话,符离也就不再婆婆妈妈,爽快的收下了钱。 “说起来……大哥,还有个事想问你一下。” “啊?啥事儿?您说就是了,我知无不答。” 正准备跟着老黄去住院部的大汉a停下了脚步,拍拍胸脯做豪迈状。 “你家之前养过狗吗?” “养过呀。”大汉a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就想问一下,你家的狗叫石榴吗?” “石榴……石榴是谁?” 第101章 桂花又是谁 第103章 桂花又是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大汉挠了挠头,沉思了一会儿:“不过我家以前确实养过一条小狗,叫桂花。” “好吧……谢谢,麻烦你了。” “唉,不麻烦,过两天等我家老爷子醒了,再请你吃饭,一定要来啊!” “行,我随叫随到。” 符离笑笑,点点头。 大汉带着老黄去入院,符离也准备离开。 可临到门口时,他却犯了难。 老黄的儿子说自家没有养过叫石榴的狗,这要怎么跟石榴说呢? 就他今天这激动的样子,要是跟他说,老黄家的人把他已经忘了,那可不得激动出事儿来? 符离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迂回一下——说不定黄家的儿子只是记错了呢,要不还是见了面亲自问老黄好了。 他来到保安室门口,却看到跟保安大叔玩的乐不思蜀的石榴。 那尾巴摇的,装上个螺旋桨,就能原地起飞了。 “石榴,走了!” 符离满脸黑线,过去拍了拍石榴的狗头。 “汪?” 玩的有些忘乎所以的石榴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医院是干啥的,依依不舍的跟保安大叔告别。 去了医院转头穿进熟悉的小巷,石榴有些急切的挠挠符离的裤脚:“咋样?老黄没事吧?他还记得我吗?” “我看你跟保安大叔玩那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保安大叔才是老黄呢。” 符离揶揄。 “这不是看你们进去太久了吗。”被符离微微一刺,石榴有点不好意思:“大叔他有淀粉肠耶,一条小狗是无法拒绝淀粉肠的。” “就你还小狗呢,你这都快100斤了吧?”符离正色道:“不逗你了,老黄已经没事了,但是还没醒。” “怎么会这样?” 石榴急眼了。 “你别急,医生说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需要静养几天,开的精神药物,老黄也没按规律吃。” 符离伸手把快人立而起的石榴摁下去。 “唉,他老是这样,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就高血压,还是整天不吃药,一难受就拿个针往脑门上扎,那血往外喷的,哗啦哗啦的。” 石榴叹了口气。 “因为没有话题,我也不好直接问说你家是不是丢了条狗在山上,不过黄家老大说等他爹醒了,就请我吃饭,到时候要不直接去问老黄本人?” 石榴想了想,点点头。 “也行吧,到时候你跟山君说,让他通知我,我立刻就下来找你。” “好,那你回村里去吧。” 符离对石榴笑了笑,摸摸狗头。 “说起来……妃纪在村里的工作还顺利吗?能适应山上的生活吗?” “你是说小妃老师吗?她挺好的,教学的质量甚至比你还好。” 石榴嘿嘿一笑。 “虽然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法术,可以一下子整好那么多地,还能翻修水井,但是她专攻教学方面的工作,小妃老师带了个投影仪上去,每天上课前都准备了教案和课本,本来南山君还能帮着点,教了两天,山君就把学校彻底交给她了。” “不愧是她!”符离自豪地竖起大拇指,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我就知道小妃没问题。” “行吧,那我上去了,定下时间了记得通知我哦!” “拜拜!” ----------------- 送走了石榴,符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睡觉。 算算时间,从前天早上到现在已经快48小时没睡觉了。 虽然识海里的甲木之精在为符离的身体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可某种源自精神的疲惫还是让符离渴望着睡眠。 叫个顺风车一路冲回吕大姐家,在吕大姐惊异的眼光里跑进房间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绝不把疲惫留到第二天,井生都夸他很健康。 睡梦中的符离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某个被他遗忘了的细节像是鞋子里的沙砾般提示着异样的存在。 -“这是井生的小金库,记一下喝了啥,回头去买了回来补上,不然都要遭殃!” 马一楼略带猥琐的笑声回荡在符离的脑海中,将他从梦中惊醒。 井生……井生? 井生! 从床上猛地坐起,符离抬头便看到一只毒手伸向了自己的脑门。 “井生姐我错了!” 小狐狸的惨叫回荡在房间里,却没法穿透玻璃传到能够拯救符离的人的耳朵里——井生提前用血气封锁了房间,就是为了防止符离求救或逃窜。 而马路对面的开元特保办公楼里,完成了今年的审计报告的马一楼端着杯浓茶美滋滋地走出办公室,迎接初冬早晨带着些许凉意的阳光。 丝丝缕缕微不可查的暖意和热茶一起让僵死的肌肉恢复了活力,关节与关节的链接重新变得富有弹性,某种名为生命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涌进了马一楼的身体。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该叫小狐狸去小刘那儿报道了。” 马一楼伸了个懒腰,准备在阳光下开始他加班的第53小时——然后他就看到了井生,以及被井生拎在手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符离。 正当马一楼抬起手准备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井生的手已经盖在了马一楼脸上。 “十瓶蟾宫萝卜汁!啊不,二十瓶!我去找月兔要!” 马一楼扭曲的声音从井生的手掌下面挤出来,挣扎着提出条件。 正准备把马一楼和符离一左一右当大风车轮起来的井生停下了动作。 “真的?你真的要给我三十瓶?” 被揪着后颈肉的符离正准备开口指出井生在数字上的错误,却发现和自己一起被并排拎着的马一楼在拼命使眼色。 “真的真的,三十瓶。” “行,我原谅你们。”井生点点头,把符离和马一楼像扔垃圾似的丢进沙发,转身离开,临出门前一脑瓜崩弹在邓子迪脑门上——这小子刚刚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笑话了。 摊在沙发上像两口破麻袋的二妖只能目送着邓子迪被一指头弹得倒飞出去,一头栽到小竹君身上。 “井生姐怎么火气这么大。” 符离龇牙咧嘴地按摩着被井生揉得有点红肿的脸蛋。 “她刚出完外勤,每次干完这种活她都要回来畅饮胡萝卜汁——我这两天加班加昏了头,忘了给她补上了。” 马一楼干脆顺势躺在沙发上享受阳光,无精打采地介绍着名为井生的终极生物之习性。 “外勤?井生姐干啥去了啊?” 符离有点好奇。 “涉密!不该问的别问!” 马一楼神色一肃,而后又飞快地化作一个标志性的狡黠微笑:“不过你的权限还是能知道一点——和秘境有关,昆仑那边逃了点东西出来,要去剿灭一下。” “今天你该上班了,一会儿去找小刘,他会给你安排工作。” 马一楼从沙发上弹起来,拍拍符离的肩膀,指了指窗外正剧烈抖动着的小竹君,以及头下脚上上半身插进地里的某条板凳。 “另外,记得去把邓子迪拔出来。” 第102章 上班去 第104章 上班去 伴随着小竹君的尖叫,符离像拔萝卜似的把邓子迪从地里拔了出来,大力拍打几下,掸去尘土。 “谢……谢谢你嗷。” 邓子迪的脑门上有一个显眼的指印,明晃晃好似画本里包拯额头上的圆月。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大概是脑子被井生一指头弹成豆腐花了。 邓子迪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差点又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凳子哥,你没事儿吧?” 符离有点担心邓子迪的精神状态——虽然大师兄之前就说过了邓子迪和井生是老搭档,井生下手有分寸,可这样照着脑门打,就是个铁打的也要出问题吧? 邓子迪双手抱头,以酒店里的厨师处理花蛤时把两个铁盆扣在一起摇晃花蛤的气势剧烈晃动自己的脑门。摇晃了一会儿,往日里常见的精明终于回归到邓子迪的眼神中。 “歪日,真是带劲!” 只见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把身上剩下的污渍擦掉掉,做豪气干云状,要不是从鼻孔里涓涓流出的清液和身上的土灰破坏了气质,简直像是个刚干掉了邪恶反派的超级英雄。 “凳子哥,我在网上看到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受虐狂,还有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你……要不去看看?” 符离双手绞在一起,担忧地看着邓子迪。 小狐狸很担心你.jpg “说啥呢?我多正常呀。” 邓子迪单手摁住一边鼻孔,猛擤了一下,符离分明看到见一团带着血丝的不明液体被邓子迪喷了出来。 “那是不会是脑脊液吧?”符离的眼角抽搐了两下。 “小事,一会儿就长好了。”邓子迪无所谓地摆摆手。 “我可不是在担心你!小竹君看着快吓死了!”符离指着邓子迪身后正抖得像筛糠的小竹君。 “也是小事,会习惯的,小竹你说是吧!”邓子迪一巴掌盖在小竹君的竹身上:“小符,我们走,带你去派出所报道去。” 本来正疯狂抖动着的小竹君在邓子迪的一巴掌下彻底不动了,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被吓得背过气去了。 “啥?派出所?” “老马没跟你说吗?这个月你的任务是在派出所执勤,跟着小刘他们处理基层事务。” 邓子迪嘿嘿一乐。 “小妃上个月在开元一中那边值班带孩子,被那些鸡飞狗跳的天才儿童闹得不得安生,本来以为你也要去那边,结果小刘那儿缺人,就把你抓壮丁抓过去了。” “刚好你小子纯得比珍珠还纯,是该让你去基层的大染缸里锻炼锻炼了!” 符离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邓子迪这话说的,好像基层是什么会吃人的魔窟似的。 就符离这几个月的网上冲浪经验来看,警察不是一种很帅的职业吗?每天带着墨镜到处飞天遁地地抓坏人——重案x组和那些香江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前两天小刘带着手下的特勤队员们飞进院子里抓人的样子也帅呆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符离要值班的派出所离开元市特保局并不远,打特保的院子开出去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便到了。 可出现在符离面前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蓝底白字的xx派出所门面,而是一个大大的“开元市民生化肥厂” “化肥厂?凳子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错,就是这儿。进去你就知道了,进去前先去牌匾上给那个生字注入一点灵力。” 符离带着疑问把手摁在了金灿灿的金属牌匾上。随着一丝灵力渗入,一张覆盖在现实之上的由符文和灵力节点串联而成大网突然闯入了符离的感知中。 “这是啥?” 符离有点惊讶。 “这是通过解析秘境结构研发出来的半位面折叠术,用来在人烟比较密集的地方藏东西——小刘他们已经在里头等我们了,走着!” 邓子迪拉着符离就往里钻。 将心神攀附在网上,沿着某种特殊的规律深入其中,依次触发节点。脚下只是几步,符离便感觉穿过了一层特殊的薄膜,进入了一个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再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小刘正微笑着站在符离面前。 “人我给你送到了,该咋用就是你们的事儿了。”邓子迪两指并拢在额边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而后笑嘻嘻地跑向大厅角落的会议室。 “机器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接用。”对着邓子迪叮嘱一句,小刘转头看向符离。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还没有专门自我介绍过,我是刘鹭,开元市公安局特殊事物稽查大队的副队长,也是开元市特保局的联防队队长。” 刘鹭原地立正,对符离敬了个标准的礼。 “符离同道,欢迎来到开元市特殊事物管理所,虽然大家都开玩笑说这儿是提供给妖怪和修行人士的派出所,可官方名字毕竟不是派出所。” 在马一楼手下自由散漫惯了的符离哪见过这样的严肃场合,有些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 “我是符离,成海市特保局驻开元市特别工作小组成员,请问我要负责什么样的工作呢?” “傻站着讲话有点奇怪,我们边走边讲好了,也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个管理所是做什么的。” 刘鹭领着符离走到旁边的平面示意图边上:“管理所的主体是建在半位面上的——和秘境不同,相比于秘境的完全脱离人间界,半位面更像是被法术拘束出来的一个空泡。” 刘鹭伸出手画了个大圆,再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圈,虚虚地捏出来一个一个泡泡,表示半位面。 “所以进入管理所不需要像进入秘境一样用传送阵,只需要知道进入所需的仪式,就能进来了。” “管理所的主要工作其实是代替本地的坊市,把妖怪和修行者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置于有效的管理之下——就像你前两天看到的那样,坊市虽然为妖怪们提供了容身之地,可还是藏污纳垢,鱼龙混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灰色领域。” 第103章 江湖 第105章 江湖 管理所成立得并不久——其实就是符离在红叶村的那个月才刚刚建成。 落成之后,本来由开元特保办理那一只巴掌数得过来的几项业务也都顺理成章地迁移了过来,而原来的特保局的小楼基本变成了马一楼小组专属的办公地点了。 也无怪乎符离早上没有在特保那边看到晨练的诸葛局长和史大娘,还有忙忙碌碌来上班的柜员,以及来办理各种业务的妖怪与修行者了。 其实来开元这一个月,工作小组中这三位立派的成年人忙前忙后,一大半就是为了推进这已经搁浅了有一段时间的半位面工程。 现在的管理所窗明几净(窗户后面是特殊显示器模拟的外界环境,以避免管理所里的成员感到压抑——你要是想改成太空也是可以的),各种服务设备和房间应有尽有,从灵气检测仪到物品鉴定器,从私密交易间到人才市场,坊市具有的功能一个不落,坊市没有的功能更是一应俱全。 可美中不足的就是,整个管理所里主比客多——哪怕不算刘鹭和符离,单说几个柜台后的业务员,都远比在场稀稀拉拉的大小猫三两只要多了。 在场的妖怪们大多与特保和乾夏有着良好的合作历史,没那么抗拒管理与秩序的妖怪;而人类修行者也基本都是特保系统内现役或退役的成员。 野生妖怪和修士对这个全新的管理所似乎还是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绕着大厅走了一圈,跟从办公区走出来的诸葛局长打个招呼,对管理所的大致介绍便完成了。 “那我要干啥呢?” 符离举手提问。 “我也要坐到玻璃柜台后面去办理业务吗?” “那当然不是,业务员和文员只要能感应到灵力,随便从个什么灵大毕业就能干,不需要多少修为也不需要什么能耐,只要能理解超凡世界,和外面的那些凡人公务员没有本质区别,怎么会要你来做呢?刚好邓哥的报告也差不多开始了,我们进去听完你就知道了。” 刘鹭摇摇头,带着符离走进了邓子迪刚刚跑进去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邓子迪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人模狗样的黑西装白衬衫,站在讲台后面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严肃语调念叨着什么。 他背后的投影幕布上是乔灰司文雅而略带阴柔的照片,这照片并非正脸,而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回眸,很显然不是什么正常渠道获得的照片。 “……所以我认为,要解决目前开元市特殊事务管理所无事可管,有枪无弹,无妖上门,无人问津的现状,便要发挥我们的主观能动性,以高阳先生在特保总局的讲话为纲领,充分——” 一个橡皮擦飞了过去,正中邓子迪脑门,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而一个低沉又有力的声音伴着橡皮一同出现在邓子迪耳中:“满嘴顺口溜,你要考研啊!给我直入正题,别说那些车轱辘话!陈市长是来检查工作情况的,不是来听你小子讲场面话的!” 符离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看,却发现正是成海特保的主要负责人,高远平高局长,而高局长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略显瘦小的中年女子。 这位未曾被岁月摧残了风华的妇人轻轻摇头,用沙哑却富有韵味的江南腔官话开口道:“小高,没事的,年轻人头脑灵活,想法多变,不是什么大事儿,能把事办好就行。” 想来,这位便是高远平口中的陈市长了。 被一个橡皮砸破了伪装画皮的邓子迪也不恼,嬉皮笑脸地把橡皮从脑门上摘下来,对着台下仅有的两个观众一鞠躬,没事人似的继续汇报——只是略去了某些用来添油加醋和扯虎皮拉大旗的内容。 刘鹭也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带着符离溜到会议室的后排入座,又对着符离轻声耳语:“高局长你应该认识,另一位就是成海市分管超凡事务,农业生产和村镇发展的陈市长。” “原来是大人物啊。” 符离恍然大悟,怪不得高局长话里话外都隐隐以这位看起来全无威势的女性为主。 而台上的邓子迪也终于讲到了关键点。 “超凡者的地下组织,或者说所谓‘江湖’的存在,是近年来超凡事务管理困难重重的根本原因,也是直接导致了管理所工作进展缓慢,超凡者配合度不高的直接原因。” “在灵气复苏的早期,如今的特保局只是610办公室和特殊物种管理协会这两个互相独立且功能残缺甚至相互矛盾的部门,虽然及时对大部分的公民进行了管理和保护,让乾夏成为了最早树立起人道壁垒,保护大多数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国家,可对妖物和野生超凡者管理的缺位却使得旧社会的‘江湖’在如今的超凡界复苏,成为了各地通行的灰色领域和规则。” 邓子迪顿了顿,又接着继续说。 “这些规则并无纲领可言,也没有诞生一个明确的领导群体,唯一的根据便是弱肉强食。” “可正是因为其松散性和排他性与内部的相互掩护,使得这些规则得以风行。对于这些天然不信任‘官府’的超凡存在而言,一套能保护强者利益的规则自然是胜过成为秩序的一部分。” “嗯,很中肯,107事件的侦办结果也显示,这些所谓的‘江湖’和地下坊市,为peta的犯罪分子的作案提供了大量的帮助。”陈市长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江湖的问题以往的内参中也时有提及,可大多没有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大多只是一剿了之,又或者是视而不见,甚至提出‘江湖的归江湖,乾夏的归乾夏’这种无稽之谈,我很好奇你的想法是什么。” 邓子迪放下手里的指示笔,静静地望着陈市长。 这个似乎有着千万张面孔的凳子精似乎终于摘下了连他自己都已忘却有多少层的伪装,露出了真面目——一个疲惫又绝望以至于有些麻木的西西弗斯。 他静静地望着陈市长,面容中几乎带着一丝悲苦。 “其实说到底,江湖,江湖人,江湖妖,他们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不是为了作恶,而是为了生存。” “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妖的机会。” 陈市长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马一楼的想法,又或者是……高远平高大局长的想法?” 瘦小的陈市长坐在强壮高大的高远平身边本来宛如一株微渺的芦草,可此时此刻芦草却绽放出了可斩日月星辰的锋芒。 在这强烈的气势之下,连构成了会议室墙壁的半位面物质都产生了些微水波似的波动,站在讲台后面的邓子迪没有说话,坐在陈市长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高远平更是继续装铜人,更别提坐在后排旁听的两个小辈了。 “是我们的想法。” 率先打破了寂静的却不是地位更高的高远平,而是直面了这股压力的邓子迪。 他坚定地望着陈市长。 这两天在昆明旅游,昆明可太舒服了,六月份才十几度 第104章 贼船 第106章 贼船 陈市长的威势却霎那间消弭于无形,坐回椅子上的她收敛起了锋芒,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慈祥而温婉的老太太。 “你们几个臭小子啊。” 陈市长笑骂到。 “多少年没人敢去干的事,你们也敢去起这个头。” “这不是您说的吗,年轻人有冲劲儿,敢想敢干,头脑灵活,我们就去做点想做的事。” 邓子迪看陈市长口风松动,顿时眉开眼笑,油嘴滑舌地恭维起她来。 “你少贫!”陈市长收起面前的笔记本和用来记录的钢笔,朝还在装木头人的高远平翻了个白眼:“小高,你看看这像话吗?我一个没几年就要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的老太太被你们卷进这种事里,真是乱弹琴。” “这次请您来视察,确实是我和老马计划好了的。我们听说在当年的论战中,您的立场与我们今天的想法接近,故此希望获得您的支持。” 高远平面色肃然,对陈市长轻轻一颔首。 “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我会尽量帮你们扛住——前提是不要闹出岔子来。” 陈市长轻笑一声。 “也亏你们能找到那么早的会议记录,既然你们知道了我的立场,想来也知道反对的声音和力量会有多强吧?希望你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知道的。”高远平再一鞠躬。“但是我也知道,乾都特保总局的影壁上写着高阳先生亲笔的一句话:‘十六亿神州尽尧舜’。” “那我衷心希望你们,还有高阳先生的梦想能够实现。” 陈市长把东西收好放进随身的公文包里,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会议室的前门。 “另外,小邓的演技真是挺糟糕的,想演出那股子为万民牺牲不顾一切的气质,还得是马一楼那只猢狲自己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马主任他今天有别的工作,只能让我来了。” “他那是有工作吗?我看是不敢来见我!”陈市长嗤之以鼻:“走了,下午还得回市里开会呢。” 高远平像个秘书似的跑到门前,殷勤地给陈市长开门。 等二人离去,符离一直屏住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陈市长……好吓人啊。” 符离偷摸地瞟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刘鹭,却发现他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让符离顿感轻松,原来不止他一个被陈市长吓到了。 人总是会有这种心理——当你是队伍里唯一一个摸鱼怪的时候摸鱼就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负担,而当队伍里全是摸鱼怪的时候,问题就从个人变成工作环境有问题了。 邓子迪也从讲台上晃悠下来,大马金刀地反坐在符离面前。 “咋样?哥哥刚才是不是相当地风流倜傥,” 符离翻了个白眼。 “先把脑门上的橡皮印消掉再跟我谈风流倜傥的问题吧。” “先不提那个,先不提那个。” 邓子迪被符离一发击沉,伸手往额头上一抹,强行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还是来聊聊你接下来工作的问题好了。刚才我的报告和陈市长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听懂了吗?” “没听太懂。” 符离实话实说。 “但是大概能明白一点意思。” “那把你听懂的部分说说。” “唔……就是你,大师兄,高局长想让妖和人一样能够生活在阳光下?然后找了陈市长来,想得到她的帮助和支持。” “你这不是都听懂了吗?”邓子迪嘿嘿一笑:“下次自信点,听明白了就说听明白了,不用扭扭捏捏躲躲藏藏的,还搁这儿叠甲套盾呢。” “那我不是不确定嘛……” “你相信我和你大师兄吗?” “相信。” “那你相信自己吗?” “呃……有一点相信。” 邓子迪一巴掌拍在符离肩膀上。 “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是我相信你,你大师兄也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相信着你的我!” 被邓子迪一连串的相信整得头晕目眩的符离只能连连点头。 “咳咳,扯远了。”邓子迪清清嗓子,回到前面的话题:“你接下来在管理所这边的主要工作其实还是协助小刘完成各项事务和出外勤完成转交到管理所来的各类案件和投诉、仲裁,和你在红叶村协助南山君没什么本质区别。” “哦——那我明白了。”符离点点头:“但是我看现在管理所这边好像也没啥人和妖来办事儿啊,到时候会不会太闲了一点。” “这就是你和小刘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我刚才报告里最重要的部分——如何让管理所运转起来。” “所以要干什么?把乔灰司抓起来,再把坊市查封?” 符离基于刚才的报告和ppt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 邓子迪以掌覆面,无语凝噎。 “还记得我刚才最后说的什么吗?给妖怪们一个机会——我上次跟乔灰司见面就是谈这个来的。我打算和他合作。” “合作什么?” “把管理所里和坊市功能重合的部分交给他来管理,让属于我们,属于乾夏的规矩慢慢地浸润到江湖里。” 邓子迪两手一摊。 “就像我刚才说的,江湖人士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不被别人吃掉,现在的工作没法展开,说到底不过是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对白道上的规矩不够了解,继承了旧江湖的不良习气,另一方面是现有的江湖规矩阻碍了江湖中人理解和解除我们的法律法规与生活方式,本来就不了解了,还拒绝接触和理解,那不是更完蛋?” “所以我们从乔灰司这样的地位比较高的江湖人士入手,慢慢地从内部瓦解这层‘拒绝交流’的壁垒。” 符离这下完全听明白了:“所以不用把乔灰司抓起来呀,我本来还觉得他挺好的,感觉就这样动手抓妖不太合适,现在我放心了。” “动武的机会有的是。”邓子迪嘿嘿一乐:“老乔他比较配合我们的工作,对特保和乾夏的态度也比较亲近,但是有的人和有的妖嘛,嘿嘿。” “就不好说咯。” 第105章 贷款 第107章 贷款 想了想那些巧舌如簧的安南骗子,符离有点后怕地点了点头。 要是放过了这些坏心肠的东西,甚至让这种人混进了接下来的计划和工作里,会造成多大的破坏,符离想都不敢想。 “虽然我也想让妖怪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但是有的妖确实是不配成为这一部分的。” “是咯。”邓子迪点点头:“分辨哪些妖怪是能够支持和帮助的,哪些妖怪是需要惩戒和改造的,哪些妖怪是需要及时消灭以绝后患的,也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要部分。” “我明白了,就像在山上的时候魏生跟我讲的种地技巧一样,地里的植物不是所有都能长成蔬菜和可以利用的东西,有的会滋生害虫,有的会损害地力,还有的甚至会杀死正常的作物。” 符离举一反三,迅速地以自己熟悉的角度理解了邓子迪的话。 “那我大概明白了,我的工作确实和在山上差不多,都是培育好作物,处理掉杂草和害虫。” “你这个比喻不错,但是还要加一步——分辨野生植物中哪些是可以利用的,哪些是不能利用的。” 邓子迪对符离表示了赞许。 “我们的工作与其说是耕作,不如说是开荒,要从没有人走过的道路中开辟出属于我们的未来。” “就像是人类的话说的那样: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按照你那个比喻来讲的话,我们可没有已经准备和选育好了的种子可以使用,要种出东西来,就得自己去寻找和选育植物,把这些野生而粗放的生命化作我们的助力。” 邓子迪伸出食指和拇指,虚虚地比出一个捏合的动作,仿佛捏着未来。 “乔灰司,就是我们找到的第一颗种子。” —————— 虽然邓子迪嘴上说的豪气万丈,但是转天就不见了人影,只说是让符离按时去管理所打卡上班。 符离在青鸟上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想问问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邓子迪一个也没接,急急急了半天只得到邓子迪的一句话回复:“你先跟着小刘做事,过两天再要你有用。” 符离无奈,只能跟着刘鹭在管理所每天上班下班点卯做事。 倒不是说符离不乐意做这些小事,或者说符离其实是乐于能够帮助到需要帮助的妖怪们的,但符离总觉得这些事情对于邓子迪和高远平所描绘的那个美好而壮阔的未来而言显得微不足道和杯水车薪。 这些天里符离跟着刘鹭处理了城南针对黄鼠狼精气味过大的居民投诉,给黄鼠狼传授了封闭气味的法术;救助了从北方飞过来过冬飞到一半撞在大厦玻璃上的大雁;还帮着鹿蜀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家中幼子——从城区里的一家黑网吧里。 忙忙碌碌的日常事务冲散了符离对“警察”和“派出所”的某种奇异幻想,让符离结束了某种热血上涌的状态,开始踏实地思考起当前的境况。 对于开元这样的小城而言,peta的袭击,江湖人士的有组织犯罪,蓄意破坏的狂徒才是少数,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油盐酱醋,枯燥无味的柴米油盐。 这三件事并不是分配给符离完成的任务,而是这四五天来管理所接到的所有需要外勤解决的事件了。甚至其中的前两项还是开元当地的派出所接到报案后发现与超凡事件相关,再转接到管理所这边来的。 三天下来整个开元城内向管理所寻求帮助的妖怪竟然只有一个鹿蜀——看起来刘鹭的小广告计划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 在邓子迪一头扎进江湖的漩涡里浑水摸鱼的同时,刘鹭也在试图通过自己的方法来完成任务。 作为人类出身的修行者,虽然支持马一楼和邓子迪的想法,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完全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努力地跟鹿蜀软磨硬泡让鹿蜀在员工里宣传,找登记了身份的妖怪分发小广告,通过这样口耳相传的形式来传播管理所的存在和功能——可惜还是收效甚微。 少年觉醒,考上乾都灵大,受过完整的警务教育和超凡培训的刘鹭作为警察和以及人间道成员无疑都是优秀中的优秀,可让他用拳头和子弹以外的东西和妖怪们打交道,他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也无怪乎他在这样的挫折下会垂头丧气。 不过颓丧只是短暂的,还没等符离组织好安慰他的语言,刘鹭便再度挺直了腰杆,精神百倍的继续投入工作——下午新来了几只妖怪做灵力测试和身份登记,不看着怎么行? 除了管理所的工作外,符离还挂念着红叶村里的妖怪们——南山君给他送来了好消息,村里的山路通过了路政局的报备,正在找镇上要贷款,等贷款一通过,就能开始动工了。 对于红叶村这样的特殊村子而言,要贷款更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儿。其他山上的人类贫困村,有扶贫开发专项基金和低息贷款,只要村子的产业发展正常,银行都会给批。可对于红叶村来说,总不能带着银行的那些凡人贷款业务员来村子里考察这一群妖魔鬼怪有没有发展前途和偿还能力吧? 正当南山君急的火烧眉毛恨不得拿自己的身份去贷高利贷的时候,符离的消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特保局联合成海农业银行推出了专门面向妖怪的低息贷款。 虽然这一贷款本意是为愿意融入人类社会生活工作的妖怪们提供一笔启动资金,不是为了红叶村这样的妖怪村子设计的,可在了解了情况后银行方面还是爽快地批了一笔款子给红叶村,让修路最需要的资金得以解决。 合同签署就在管理所,南山君带着石榴从山上赶下来跟银行的洪经理见面。 银行对贷款的态度十分爽快,并没有过多地为难南山君,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合同的签署。 合同规定银行将会根据工期分三批将资金打到指定账户上,专款专用,银行和特保会专门对款项进行监督,以免出现侵吞和挪用。 南山君自然是百般答应,石榴蹲在边上也欢欣鼓舞。 在机场熬夜用手机码的,实在困得不行,可能有点水,抱歉 第106章 蜡 第108章 蜡 完成了合同签署的工作,南山君婉拒了洪经理的饭局邀约,收拾收拾准备去农贸市场采购些东西。 从管理所出来,南山君乐呵呵地摸了摸符离的脑袋。 “小狐狸,我的牙齿好使不?” “好用的很!”符离连连点头:“只一下就制服了好多妖怪。” “你喜欢就好!”南山君哈哈大笑:“一会儿跟我去农贸市场不,魏生托我给他买点花苗,乔大姐还想养些鸡鸭。” “我看看……”符离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发现青鸟上有新消息。 -aa小黄装修:小兄弟,晚上有空不?我家老爷子清醒了,吵着要请你吃饭! -叮叮叮叮叮不叮不叮:有空呀,我们几点在什么地方见面呢? -aa小黄装修:那就一会儿五点半在xx街见好了,那儿有一家贼好吃的私房菜馆! -叮叮叮叮叮不叮不叮:成,一会儿见! 符离手上回复着黄家老大的消息,嘴上也没停。 “今天应该没法陪您去了,老黄他们家来消息说老黄清醒过来了,闹着要请我们吃饭——石榴,走不?” 听到老黄醒了,石榴狗眼一亮,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搭在符离肩膀上就要看手机上的画面。 “在哪儿在哪儿?给我看看!” “哦?那你们去吧,我本来还想叫石榴帮我背点东西呢。”南山君面带笑意,朝二妖摆摆手:“石榴你别太激动,到时候把老黄吓到了就不好了。” “哎呀我知道啦!” 石榴嘴上应得干脆,动作上却看着完全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焦躁地绕着符离兜圈子,尾巴也低垂着来回扫荡地面,大有扬尘满天遮云蔽日之气势。 “不过有一个问题……” 符离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上次我跟医生那边说你是老黄养的狗,才让你混上救护车。可今天要带你一起去的话,该咋提呢?总不能说是你家以前养的狗成精了上次把你家老爷子救下来也是靠着这条狗子吧?” 本来兴奋得一笔的石榴像是被突然击沉了一般愣住了。 “对呀,现在老黄也不认识我啊。” 他低垂着脑袋,狗脸上露出一个不曾掩饰的落寞。 “早知道我就努力修炼早日化形了……我现在回去修炼,能及时修成人形吗……” 石榴抬起头,求助般看向符离和南山君。 “现在回去修炼时间不确定性也太大了,心境上的领悟可能在下一秒种到来也可能是十年后。” 南山君摇了摇头:“不过这儿确实有个能帮到你的东西。” “小狐狸带着火丁给你的那块蜡吗?” 没想到和自己有关系的符离连忙从兜里把小盒儿掏了出来,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 “前两天刚喂了,还挺有精神的!不过这东西不是火丁的分身吗?怎么又是蜡了。” “火丁的本体,或者说开灵智前的火丁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的。” 南山君指了指符离手中小盒里明黄色的粘稠固体。 “高浓度的人道气息和人类生活的烟火气结合而成的蜡开了灵智,成为了一抹有着智慧的烟气团,就是我们认识的火丁了。” “火丁本体只是用灵力催发注入的话可以和器皿结合变成优质的烹饪法器,还能催发各种各样的食物香气。可这蜡本身也是很好的幻术施法材料,因为它本质中含有一部分的人道气息,所以以火丁蜡为触媒材料释放的幻术,可以影响到本来被人道屏障保护着的乾夏凡人。” “原来火丁算是把自己的,呃,子女?托付给我了?” “火丁这样的生物没有我们的家庭观念的,这个应该叫同胞。” 南山君伸出粗壮的手指在火丁蜡上刮了一点碎屑下来,手掐法诀,分出双指点在符离和石榴的脑门上。 “为了避免破坏老黄一家人身上的人道庇护,所以我只施了一个小术。”南山君确定了一下术式建立稳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道术和老马用的黄粱一梦原理差不多,都能把人的意识拉进幻术塑造的世界,因为我注入的妖力不多,所以只能把意识本身就不太清醒的人拉进去,老黄精神不太好年纪也大,发动术式应该可以直接进去,但是大小黄正值壮年,想让这种血气旺盛的人受术,你就得想办法给他们灌点酒。” “有了这个就好说了,我们可以直接进入老黄的意识!” 符离喜出望外。 “一会儿我用凳子哥的心影术把你带进去,然后等大小黄喝大了,再让你进到老黄的精神世界里,到时候应该就能和老黄的意识直接交流了!” 而某只大黄狗一下子把刚才的焦虑担忧和烦躁抛在了脑后,开心得恨不得把南山君扑倒在地。 “谢谢你们!” —————— 大小黄选餐厅的品味很不错——虽然对于符离来说似乎有点对牛弹琴。 毕竟符离并不能看明白大厅中悬挂着的画作是哪位名家所做,也不能理解这雕龙画凤的精美浮雕寓意为何。 但是食物好不好吃还是能直观地看得出来的。 各色美食流水似的被端上了桌,大小黄兄弟乐呵呵地拱卫着坐在上首的老黄。 老黄倒是面沉似水,神色凝重,仿佛要把符离也当作今晚大餐的一道菜吃掉。 符离刚走进包厢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心想老黄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计划所以脸色才这么难看,经过大黄一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老黄醒来以后发现脸上面瘫了,没法做出别的表情,所以只能维持着这个像是要吃人的神情。 在包厢里落座,小黄骄傲地向符离展示了挂在老黄脖子上的新信息卡——写着老黄的姓名,疾病情况,以及联系人。 从手缝的布片到带定位功能的信息卡,大小黄确实是花了功夫来升级老黄的安全保障。 符离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这次响起的终于不是邓歌后甜美的声音了,而是刘天王的劲歌热舞。 -我恭喜你发财~ -我恭喜你精彩~ 大黄掏出嗡嗡作响地演唱着吉祥歌曲的手机,证明这回终于是填对了。 第107章 造梦与空缺 第109章 造梦与空缺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虽然黄家父子三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脸上写着“我他妈吃吃吃吃吃”的小伙子会时不时停下飞舞的筷子,把一些完整食物丢到边上的餐盘里。 -可能是城里人吃不太惯这种宴席吧。 黄家父子心里暗暗担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频频举杯提箸劝符离吃好喝好。 在他们注意力的角落里,一只贼眉鼠眼的大黄狗贱兮兮地蹲在桌子下面,时不时伸出狗爪把符离摆在桌边的食物扒拉到下面,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一边大快朵颐。 符离本来还在犹豫就他这一筷子头进嘴就晕的酒量该怎么劝大小黄喝酒,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劝,大小黄便一人一瓶白的喝了起来。 看符离面露担忧,老黄还艰难地开口劝慰:“在……在家里,一般不喝,今天……我让他们喝。” 目前来看,老黄恢复得还是很不错的,思维清晰自知力尚可,精神状况也不错,除了一条腿不太利索了和脸上僵硬的面瘫,没留下来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对于老黄这样的老人来说,这样一场大病后只是走路不方便和说话有点困难,已经算是十分幸运了。 大小黄喝得兴起,拉着符离便开始讲故事,讲下山后寄人篱下的颠沛流离,讲这些年在山下受到的排挤,讲生活的不容易,讲两兄弟怎么靠着努力让生活好起来,讲大哥怎么担心不着调的弟弟的婚事。 情到深处,大黄和小黄抱头痛哭,老黄在一旁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符离听得也不是滋味,只得长叹一声。 人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没有了被伤害和猎杀的压力,却有了工作和生活的压力。 拥有了购买和使用各种各样科技产品的权利,也有了金钱的负担。 明明人类与人类之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依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相互歧视,划分出你和我。 在青丘时,贾无伤总是会被其它狐狸欺负,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贾无伤是青丘里很少见的地狼。 那时符离以为这种隐隐的敌意和歧视是因为狐妖和其它妖怪种族不同而导致的——贾无伤的原型和符离的原型,确实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更别提那些木头,花鸟之类的,与毛兽差异更大的妖物了。 符离总是隐隐地期待着或许全都长得差不多的人类中,不会有这样的阴郁的情绪。 可现如今他却发现,这样的期待可能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一种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桌下的石榴却并不知道符离端着杯子在想什么,只是拿爪子轻戳了一下符离的腿。 “符离,差不多了!他们的状态可以施术了!” 符离看石榴狗眼含泪,轻轻地点了点头,手点眉心念出咒文,启动南山君的术式。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一股似有若无的馥郁沉重香味自符离和石榴的眉心散发出来,将在场三人两妖的灵魂温柔地托举起来,不断地上升,上升,上升到飘渺而无踪的烟尘中去。 这次的幻境完全由符离主持构造——没有了马一楼的主持,符离终于真切地认识到了从无到有地构造一个合理的幻境需要多少工作量。 好在相比于赛鲁特那来自于社盟百年余晖的宽广记忆,黄家父子三人的意识体并不大,需要复现的场景也不过局限于大坞村内,让符离身上的压力处于一个勉强能维持的水平。 三人的意识像是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构型,将淡黄色的幻境支撑,从火丁蜡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的带着人道润泽的灵气像是建筑材料般依次攀附在支撑的结构上,化作黄家父子记忆中最深刻的一笔——一座低矮的两层土木结构小楼,还有小楼周围的大坞村。 此时的大坞村还没有满村的红叶,与老黄家相近的旧屋和水泥盒子似的新屋交错着镶嵌在这片似曾相识的村落中。村里的妖怪只有默默地生活在村东的魏生,在村子中部当看家蛇的乔大姐和此时还没有完全开灵智的石榴。 魏生妖力强大,符离想了想便没有把他放进幻境,毕竟要是下次回村里魏生要是问起来说你小狐狸勾动我的气机干什么,符离不太好解释。 将村子里的人们像拼图似的摘出来,依次对号入座。 瓦猫和火丁住着的房子原来是烈士之家和军人之家,怪不得他们家的烟囱里能凝结出火丁这样的人道精怪。黄家人的记忆中,这家人的形象是一片沉重而苍郁的绿色,是一块坚硬如山的礁石。 符离带着几分敬意,珍之而重地将这个缺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的男人形象放进房子。 可以看得出来老黄一家人在村子里的人缘不错,大部分的村民在他们眼中都是亲密和蔼,洋溢着阳光般明亮光圈的形象。 老黄和自己家里关系不太和睦,老老黄家的祖宅和老黄家离得很远,还带着一抹令人厌烦的灰色。 乔大姐家是之前的村医,老黄一家三口都对这户能驱使白蛇的医生又敬又畏。 符离耐心地布设着幻境,将整座大坞村从毫无生气的舞台转变为了承载着一段过往与生活的画卷。 围绕着黄家三人的记忆和人际关系。符离像是完成拼图一般渐次完成了整个幻境。 最后几块,也是最重要的幻境碎片自然是黄家三人。 而这也是最复杂和困难的工作。 作为幻境的主体,他们的人物形象自然最立体,最多变。 其它的村民,关系近的能有一个浮雕,一张画像,就算是十分了解了;而关系远的甚至只有一个声音,一抹色彩,一个动作,一个符号,一个名字。 好在黄家三人的意识就在幻境当中,可以直接用来填补空缺。 这个被南山君称为【梦天】的幻术术式中,一半的咒文用来构建环境,剩下一半的咒文用来保护受术者的意识,并直接利用这些意识中的记忆模拟人格面具。 将老黄和大小黄的人格面具珍之而重地放进空缺,符离满意地拍了拍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正当他准备解开幻境中时间的流动,让石榴进来扮演自己的时候,符离突然意识到了某种违和感。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符离回过头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个空是留给石榴的……那这个空是留给谁的?” 黄家三人的形象边上漂浮着一大一小两个空缺,小的那个是石榴,大的那个……是谁? 第108章 妮儿 第110章 妮儿 望着那个人形的空洞,符离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在什么地方出现了缺漏,某个念头焦急地徘徊在意识之屋的门外却始终不能得其门而入。 老黄,黄援朝,父亲,一个沉默的老人。 大黄,黄有德,兄长,一个健谈而努力的壮年汉子。 小黄,黄有全,幼弟,一个快乐而幽默的青年人。 黄援朝努力地拉扯大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读完了高中。 大黄在父亲生病后便成为了家庭的新支柱,靠着一点学来的木匠手艺和弟弟合伙开了家装修公司,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帮弟弟找个老婆。 小黄跟着大哥一起做事一起工作,他对结婚并不太感兴趣,私下里更喜欢读书写字,最近在犹豫怎么跟大哥开口提成人高考的事情——他想继续读书。 黄家三人组存在得如此地鲜明与完整,就像是一个三角形。 三角形总是最稳定的……吗? 那个念头终于叩开了符离心中的迷雾,闯进了他的注意力当中。 父亲,儿子。 母亲呢? 妮儿……呢? 符离突然意识到自从进入幻境起,妮儿,以及有关妮儿的一切信息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烟,令他下意识地将这部分信息从自己的大脑中忽视,只有在幻境构建的最后,当一切都安稳地落位时,这部分空缺才终于被拼凑了出来,成为了符离觉察的对象。 正当符离思索着这背后可能的原因时,微不可察又飘渺依稀的烟雾缠绵着从黄家三人的人格面具中逸散出来,丝丝缕缕地滑进幻境中的缺口,将属于妮儿的那部分缺失补齐。 父亲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男人的爱人。 在黄援朝的眼中,妮儿是自己此生的至爱,是人生的意义与注脚,是精神失常身患疾病后仍然惦念着的人,是与自己一同支撑起这个家的爱人。 在黄有德的眼中,妮儿是向来严厉的母亲,是家庭中的重要支柱,是自己最早的老师,是艰辛而贫寒的童年中一抹温暖的亮色。 在黄有全的眼中,妮儿是慈祥和蔼的妈妈,是家中幸福的来源,是陪伴着自己成长的护航者,是温柔而睿智的象征。 来自三人的截然不同的印象拼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将一个完整的妮儿拼凑出来呢? 符离不知道。 人格面具再完整,再全面,再复杂,也终究只是人格的一个拓印,一个残片。 三张残片可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吗?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或许是可以的。 还没等符离想出个所以然来,空洞中涌动弥漫着的云烟便凝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引起了符离的注意。 “这是……哪来的烟!” 空洞中成型的烟人并不是引起符离惊叫的主谋,从符离心象的七窍中不断地涌出的烟雾才是。 和其它烟雾一般无二的白烟顺从地归入了人形,与其它的烟雾不分彼此。 沉重的困顿随着烟雾的流逝一阵一阵地袭来,符离这才意识到一切异动的主谋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呆在幻境里。 他努力地驱动术式想要散去幻境,回到现实,却发现幻境的主导权不知何时已经被窃取,为烟雾所拥有。 困意已经无法抵挡,沉重的身体仿佛被归墟所束缚,连抬起手掌都成为了极大的挑战。 在符离意识模糊的最后时刻,他看到本来在外面等待着幻境布置完毕的石榴也被拉了进来,浑身也飘扬着丝带般的烟雾。 而属于妮儿的那个空缺也终于为烟雾所填满,一个有些瘦削的圆脸女人赫然出现在了其中。 她轻盈地从空缺中一跃而下,走到符离身边,轻笑了一声。 她说:“做个好梦。” —————— 六月份的江南省正值雨季。 暴雨无情地抽打着一切,竹林,山峦,沟渠,水库,以及人类的村庄。 生活在山外的人总是远远地望着巍峨山峰,觉得山是如此的坚不可摧和亘古不变。 可只有住在山里的人才知道,当苍天向着大地倾泄自己怒火时,山峦也为为之轰鸣悸动。 水,无数的水,无数的裹挟着泥沙的水,在无数条被水泥和堤坝构筑而成的沟渠中狂涌着欢呼着前进。 山约束着水,不让水肆意妄为。 可这样的约束始终是有限的。 无论是过往无数岁月冲刷而成的河床溪流,还是人类妄图以己心代天心铸就而成的堤坝沟渠,面对着这密不透风的雨幕,都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符离担忧地将最后一块木板钉在大门上,试图为这脆弱的防御增加一丝抵御风雨的希望。 符爸没有回家,半小时前他发了一条短信回来,说学校里还有学生没法回家,他要在校舍里看顾着孩子们,要符离照顾好符妈,不要让他担心。 符离拿着小灵通用一指禅一下一下地把回信编辑好,准备给符爸说知道了,符爸不用担心,你在镇子里也小心,听说今年雨很大。 按下发送,屏幕上却弹出一个鲜红的叉。 “发送失败,请检查sim卡与通信信号。” -“没信号了啊。” 符离心想。 符妈的咳嗽不间断地从卧室传来,符离连忙跑去厨房查看砂锅里炖煮的乾药怎么样了。 符妈身体向来不好,临近雨季时更是病痛缠身。 这些乾药是符爸上次拎着几瓶好酒去跟吕医生求爷爷告奶奶才求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正当符离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喂药给符妈时,窗外滑过一道闪电,映得铁流似的雨幕中闪动无数鳞光。 随后而来的便是震动窗棂的一声炸雷,惊得本就虚弱的符妈面若金纸。 符离提前注意到了闪电,随后而来的雷声并没有让他太过惊动,手上仍然稳稳地握着药碗。 “妈,你没事吧!” 见符妈面色更差,符离连忙放下药碗。 “我……我没事……”床上的符妈看着符离面露急色,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符离的侧脸。 “我们家小离也长大啦……是个大男子汉了。” 符妈的手凉得吓人,让符离的鼻子忍不住一酸。 “妈没事儿,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下去看着点大门,这外面风吹雨打的,别让水灌进来了。” 符离咬着嘴唇,点点头,把药碗的盖子盖上,再轻轻地离开卧房,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这雨越下越大,怎么办哟……” 第109章 转移 第111章 转移 符离的担忧是有理由的。 大坞村依山势而建,在坡度上却与两侧的山麓有着一个微妙的差异,显得平缓了许多。 这样的平缓并不是因为大坞村村民的辛苦劳作建设所致,而是因为大坞村根本就是建在一片巨大的泥石流堆积体上。 数十年前,又或是数百年前,可能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那些从无限久远的过往至今都未曾动摇过的土石终于迈出了创造与毁灭的第一步。在水与空气的作用下,常识中代表着固体和坚硬的岩石如水一般“流动”了起来。 植物,动物,人类,一切存在都只能在这样的威势之下仓皇逃窜,乃至于屈膝下跪。 再狂暴的破灭之歌亦有消散之时,涌动着的土石狂龙最终耗尽了一切力量,化作山体的一部分。 而植物,而动物,而人类,也总会从伤痛中恢复,回到满目疮痍的家园,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开始重新建设他。 大坞村,与深埋在大坞村地底的那个无名村落,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毁灭与重建,仿佛是一场与大山的对赌——虽然输家总是人类。 刘秀妮十分担忧,担忧着山体的情况和村子的安危。 大雨来得毫无征兆,中午时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村子中央的小溪便已漫出了沟渠,在路面上纵横肆意。 这不正常,刘秀妮心知肚明。 灵气复苏已经开始了十年,十年来全国各地的诡奇怪事层出不穷,从蛰伏在人心当中的恶鬼到流窜作案的邪兽,乃至于传说中的蛊虫和飞剑都重现人间。 刘秀妮是魔都灵大的第一批毕业生,她看过许许多多的超自然报告和案例,也对此心知肚明,但她无从想象是何等的伟力才能驱使着云和雨,才能自九天之下降下如此盛怒。 但刘秀妮是村高官,她不敢去害怕,因为她身后就是全村上下几百口人。 “嘟——嘟——嘟——” 听筒那头传来的忙音正陈述着一个无情的现实——镇上乃至于市里的气象台正面临着海量的呼入。整个成海西部都在焦急地向各个信息来源询问着消息,关于暴雨,关于山洪。 村里的人间道成员并不多,此时已全部集中在了村委办公室中,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嘈杂声音连门外磅礴的雨声都遮盖不住。 刘秀妮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推开了门。 “我早就说过了,不会有事的,这个堆积体会在这里停下,就是因为这边的地形足够稳定,让堆积体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结构,那稳定的结构怎么会再继续变动呢?” 这是村里的富户,在镇子里开建筑公司的胡大强。 “我看你胡大强就是财迷心窍了脑子进水,你把全部身家都投到山上面的矿里了,你当然不信会走山,反正你无儿无女,走山了就算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 李敏挥舞着空荡荡的袖子,嘴里的唾沫快喷到胡大强脸上了。 而胡大强的脸色也一白,可还是硬撑着嘴硬了一句:“那万一呢?” “万一?万一出了事儿,这全村人的性命怎么办?”李敏风风火火地走到胡大强面前,脚上有些老旧的假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伸出一根手指像刺刀似的指到了胡大强的脸上:“你别跟我说什么你保证,你这条烂命和你那点破钱能保证什么?这雨眼见着越下越大,趁着路还能走,赶紧撤下山!” 见刘秀妮推门进来,胡大强像得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地跑到刘秀妮身边。 “刘主任你看,这李敏仗着自己是军人,有两膀子力气,霸道得紧!” “我霸道?我有两膀子力气?”李敏气得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从腿上把假肢拔下来一jio砸烂胡大强的头。 “胡大强,差不多得了。” 刘秀妮却不吃他这一套。 “气象台那边联系不上,但是整体的风险已经很高了,我决定现在就开始撤离!大坞村到山下的路只有三公里多点,趁现在雨势稍弱,立刻组织村民下山!” “李敏,你去广播室拉大喇叭,其它的大队成员和村委干部以及人间道成员,各自返回对应负责的小组组织撤离,通知村民们只带必要的物品,尽快开始撤离,现在雨情变化迅猛,我们要抓紧时间!” 刘秀妮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撤离的组织工作。 李敏和其它几个村委干部迅速地披上了雨衣,带着人冲了出去,可胡大强却愣在原地,面有菜色。 “胡大强,你又怎么了?” 刘秀妮并不喜欢这个总是喜欢偷奸耍滑,连道费都时常忘交不交的创业大户,可讨厌并不能让刘秀妮突破自己作为一个道员的底线,对着他恶语相向。 胡大强的嘴嗫嚅了一下,发出了干枯的,无意义的响声,仿佛从空洞的枯井中传出的冷风。 “你说啥?” 刘秀妮没听清楚,她凑近了些,想让胡大强再说一次。 胡大强面对着突然靠过来的刘秀妮,惊愕地坐倒在了地上。 他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了,带着哭腔。 他说:“矿上有人!” 刘秀妮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胡大强脸上。 “他妈的,你那个矿不是还没批下来手续吗?你怎么就开始了?” 胡大强坐在地上,努力地蠕动着,试图远离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女人。 “我……我这不是想早点有收益吗……我账目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就从隔壁村雇了些人提前去开工……再说了!我在国土局那边的亲戚说了,手续很快就能走完!谁知道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啊!” “所以你就瞒着大家私下里找了工人?所以你才一直说不会有事不要撤离?因为你知道一旦撤下去,出了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要完蛋,是不是?这他妈的是人命,不是你账目上的一个数字!” 刘秀妮没时间再和胡大强掰扯,从门边拽下一件雨衣便冲进了厚重的雨幕,只留下涕泗横流的胡大强瘫坐在地上。 雨仍在下,虽然仍在“倾盆大雨”的级别,但比之片刻之前那针插不进的狂岚,毕竟是薄弱了许多,能让人走上两步了。 刘秀妮需要抓紧时间,抓紧尽量多的时间,让村民们疏散下去,去矿区通知工人们撤离。 第110章 登山 第112章 登山 “全村都有,立刻前往村中广场准备撤离!” 李敏带着些许乡音的粗犷声音在大喇叭的加持下撕破了雨幕,回荡在山谷中。 “再重复一遍,情况紧急,请尽快前往村中广场准备撤离!” 天已完全黑透,明明只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萤火奔行在乡间小道上,那是披着雨衣,手持大功率手电筒跑向各处疏散群众的村委干部和人间道成员们。 还没等符离再仔细听一耳朵大喇叭里李敏还说了什么,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口炸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女中音。 “符清!符清在家吗?符离呢,符离在吗?” 符离连忙赶去开门,门口正是刘秀妮。 “刘主任,怎么了,是不是要走山了?我爹不在家,他在镇小学,学生们没走他不肯回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妈。” “嗯,村里组织立刻撤离,你快带着你妈去村中广场,李敏和村长现在应该在那儿,你们赶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刘秀妮点点头,看符离听进去了,转身再度奔进了雨幕。 可符离却愣了一下——符家已经是村子里最靠上的一户了,为什么刘主任还在继续往上走? 他猛然想起前两天山上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符离不敢多想,从门边抓起雨披和蓑衣披上,转身便奔上二楼去找符妈。 “妈!你好些了吗?刘主任来通知撤离了,说是这雨再下下去要走山了。” 符妈此刻看着精神却是好了许多,正扶着窗棂,注视着一片漆黑的雨幕。 “好多了,咱抓紧时间走吧。” 见符离进来,符妈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过符离递来的雨衣披上,跟着符离下楼。 见符妈下楼的脚步有些踉跄,符离脱下雨披,双膝微屈,身体前倾,示意符妈上来,他背着。 “我还没病到路都走不了!” 符妈翻了个白眼。 符离傻笑两声,跑去前面开门。 符离没有带伞,只是把脱下的雨披又穿了上去。 虽然下雨要打伞是常识,可当雨大到一定程度时伞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面对着四面八方飙射而来的雨滴,一把雨伞除了让持伞人被风吹个跟头甚至摔进山沟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小离啊。” “嗯?怎么了妈?” “刚刚……刘主任是不是过来了?” “是啊,就是刘主任亲自过来通知我们撤离的。” 符妈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山峦,山与云的边界在水与天之间逐渐变得暧昧不清,融化作纸面上一团模糊的墨迹。 一盏孤灯飘摇着,抖动着,坚定地向上移动。 那是刘秀妮。 “小离,我记得你上半年填了入道申请书,现在是积极分子是不是?” “嗯,刘主任说顺利的话,明年春天就能入道了,她还说要给我当介绍人呢!” 符离小心地牵着符妈,腾腾腾地往下走。 “妈,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心里其实是想去给刘主任帮忙的吧?咱家就属你最积极。” 符妈轻笑一声。 “妈还不至于没用到连这点路都要你看着,你想去就去吧。” 符离愣住了,他看看符妈,再看看背后的山,还有山上已经依稀不可见的孤灯。 “当妈的还能不知道你在想啥吗?你小时候夜里成天拉屎拉尿都是我给你把的,轮到你爹带你就老让你拉裤兜里。” 符妈调笑两声,拍拍符离的脑袋——旁边的肩膀。 她现在抬起手已经够不到符离的脑袋了。 这孩子咋一眨眼就窜得这么高了呢?符妈不乏哀怨地想到。 “去吧!我到了下面安全的地方给你打电话!” 符妈紧了紧雨衣,潇洒地离去,头也不回。 符离注视了一会儿符妈的背影,转身向着山上跑去。 ----------------- 刘秀妮的修为并不深厚,甚至可以称得上孱弱——要是用乾都那边新提出来的境界分级来划分,她不过是一个我识境的小修士。 毕竟去读灵大时她已经是大龄入学,也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 这样的修为能做到些什么呢? 放上四五个制式法术便要干涸的灵力,被刀砍火烧也会受伤的身体,比常人敏锐些许的感官,不怎么生病的体质,能跑马拉松的耐力。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和她同届的同学们,最厉害的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众生,至于在校友blog里晒出自己的前路级修行鉴定结果的更是数不胜数。 刘秀妮并不羡慕与嫉妒,反倒觉得由衷的高兴。 当年的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了,真好。 听说组织上准备搞一个新的部门来应对日益严峻的超凡事物安全问题,不知道有多少同学会参与到其中去。 钱,够用就好了嘛。 修为,够用就好了嘛。 能放的法术有限,那就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能用双手完成的任务便不劳烦法术。 身体孱弱,那便不与人争斗,用真心和热情,以及属于农村人的狡黠完成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 刘秀妮总是这样地容易满意,就像她从山村逃离,前往了大城市读书,又最终回到了另一个山村。 啊选择当一个最普通的基层工作人员,在村子里安家,结婚,生子 倘若说那些高来高去,仿若神仙中人的同学们是鲲鹏,要去做那挟泰山以超北海的大事,可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刘秀妮便是最普通和平凡不过的家鹅,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眼前的池塘,眼前的乡村,眼前的大山。 可家鹅刘秀妮今天也想让不知什么人知道,大鹅也有大鹅想要实现的梦想! 一股无名的怒火仿若爆燃一般在她的胸膛炸响,驱使着她战胜体力的流失,战胜温度的下降,战胜一切阻碍着她的存在。 可片刻之后,这猝然升起的怒意转瞬化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要给谁知道呢?总不能把这一腔怒火烧向这降下暴雨的天空,这无情而沉默的大地? “刘主任!你没事吧?” 正当刘秀妮振作起精神,准备继续向上的时候,一个声音却牵住了她的脚步。她眯缝着被雨水凌乱了的眼睛回头望去,好不容易才看清了黢黑的林间小道上,一个披着雨披和蓑衣的身影窜了上来。 靠的近了,手电筒往他脸上一闪,原来是符离。 “符离,你来干嘛?” “这些天夜里我老是听见半夜有人带着重物在山路上走来走去,叮叮哐哐的,刚我看您往山上跑,就知道上面可能出事了,我寻思着您一个人可能需要帮忙,我这刚练气入体有了点修为,就想着来帮您一下。” 符离的脸上却不见往日的嘻嘻哈哈和傻气,一脸认真地跟刘秀妮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刘秀妮却也并不是个婆妈的人,没有像那些烂俗的苦情剧里一样退来让去,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行,那跟紧点,别掉队了,我们是上去救人,不是出门春游。” 话音刚落,刘秀妮便踏着石块垒成的山间小道向上窜去。 符离不多做言语,只是脚下发力跟上。 说来也奇怪,跟着刘主任走,反倒感觉雨势小了许多,身上泛起了暖意。 可放眼望去,外头的雨势也并不见小,仿佛是特意绕开了刘秀妮一般。 而在符离无从知晓,刘秀妮无暇顾及之处,一颗微弱暗淡的星点仿佛自柴火中偶然迸发的星星之火般静静地漂浮在刘秀妮的心里,随着心脏的搏动而明灭。 祝大家端午快乐,安康,牛逼! 虽然这章更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但是作者君写的时候还没过,所以祝福也是有效的! 第111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第113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符妈到了集合点时,村中广场上用来唱大戏和开大会的小礼堂里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雨披,蓑衣,建大棚用的塑料薄膜,甚至是过年的时候祭神舞狮穿的狮子服,任何能够稍微遮挡一下雨水,保住体温的东西都被大坞村村民们盖在了身上。 方才减小了些许的雨势并没有像大家所希冀的那样继续衰弱下去,在片刻的休息后再度咆哮了起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一阵又一阵的雨帘撒进。 李敏找了个板凳站上去,单手拿着大喇叭对着村民们喊话。 “各大队以小组为单位点名!不要落下人了!我们五分钟后出发,时间紧迫!小何已经下山去镇子里通知镇上的人准备热水和御寒遮雨的地方了,大家不要惊慌,很快就能安顿下来!” 符妈左看右看,找到了自己的组挤了过去。 “符清不在山上不用算他,符离跟着刘主任上去喊人了。” 组长点点头:“那我们组就齐了,符离那有刘主任也放心。” 等组长跑去找李敏汇报,符妈旁边一大一小两个由蓑衣和斗笠组成的蘑菇抖动了一下,转过身来。 “符家嫂子,符家嫂子!” 大些的蘑菇露出了一张焦急的脸——是符家隔壁住着的黄援朝。 “唉!老黄,咋啦?” “你看到我家妮儿了吗?她咋还没回来,不是说都通知完了吗?” 黄援朝像炒豆似的喷出一大段话。 “她……她上去山上找人了,听说有人还在山上没撤下来。” 符妈看着黄援朝急切的样子,心中一紧。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了实话。 “唉呀,怎么能够呢?这么大的雨,还往山上走!” 得知了刘秀妮的去向,黄援朝更增三分担心,可手上滴溜着的黄有全也不能丢在原地,老大在镇上读书没回来,要不然还能把老二交给老大带着,他自己去找刘秀妮。 小个儿些的蘑菇抬了抬头,露出黄有全圆嘟嘟的脸蛋,父亲的焦急和气氛的紧张他是半点也感觉不到,还在乐呵呵地冲着符妈笑。 “老黄,你也别担心,刘主任是有本事的人,一点雨罢了,能碍得到她吗?” 符妈没别的办法,只能嘴上宽慰两句。 说是不担心,可她比谁都要担心,刘秀妮是有修为有本事的仙人一样的人,可她家的符离煮个饭都还能把脸熏得漆黑,怎么能不让符妈忧心呢?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且不说行千里,便是这风雨大作的时候不在自己跟前,也担忧得紧呀。 老黄和符妈各自怀着自己的忧虑与期盼,跟着人群,在李敏和其他村干部的指挥下缓慢却有序地向着村子的主路前进。 人与山默然无言,沿路星火点点。 除了在人群中维持秩序的道员外,其他的年轻些身体更好的道员和村干部们拿着手电筒站在人群移动路线前方的山路边上,用身体和手中的光芒将道路的边缘标记出来。 大坞村的撤离开始了。 ----------------- 山上的矿坑其实是一个旧矿坑——满朝的时候就有人在这儿挖矿了。 后来不知道为啥,这处矿坑只开了个头便被人废弃了,才让胡大强捡了个便宜。 矿坑离大坞村处于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符离依稀记得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们乱跑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处长满了杂草,洞口虚虚地挡着木头的洞。那时孩子们还在洞口胡乱地闹了一通,烤了地瓜吃,最后说要进去探险,看看里面有没有鬼怪和财宝,可最后也还是没人敢进去。 那时候是和谁一起去的来着? 符离想不起来了。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长大了总会忘掉小时候一起度过的那些人和事,就像眼前这条被工人们简单修葺过的山路和记忆中那条由石头拼凑而成的山间小道截然不同一样。 符离一边跟着刘秀妮在山路上发足狂奔,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可就是这样半走神的状态下,符离迈出的每一步仍然像是生了根一般落下,仿佛被无形的手拖拽着,让他无视了积水的阻碍。 穿村而过冲进山谷的小溪如今已经变成了沸腾的黄龙,被暴雨裹挟进来的泥沙让往日清澈如白练的溪水浑浊不堪。暴涨的水位已经没过了溪上的桥面,让符离走得胆战心惊。 刘秀妮却走得十分坚决——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路程中,除了一开始的对话,她没有回头看符离一眼,和符离多说一句话。 矿坑就在前面了。 两个手电一前一后,摇晃着冲向了终点。 胡大强是个有心机的人——心机体现在他特意从稍远些的邻村雇佣工人,而不是直接在本村招熟识的父老乡亲。 为了掩人耳目,不惹起村里人的眼红,他还特意让工人们先把挖出来的矿石存放在矿上,再分出一批工人修建山间小路,等着手续办下来了再把矿石运出去卖掉。 不惹人眼红,就不会有暴露的风险,村里人也就只当胡大强是想钱想疯了,把这么多钱砸进办矿里——挖矿这么大的事儿,是你一个胡大强能搞得下来的吗?大家也就乐得看笑话。 谁成想胡大强却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从开矿场的手续到采矿的许可证,这么多必要的条件都还在走流程,他就敢带着工人和炸药上山开矿了。 当刘秀妮和符离冲到矿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厚重的防水羊毛毡帐篷被流水裹挟碰撞着向下游的小溪汇聚而去,山上的积水在坡上肆无忌惮地开拓着未知的流向,仿若抽象画名家在创作现代艺术一般。 胡大强投入了大量资金建起的临时营地被暴雨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伴随着雨水而来的强风更是让人寸步难行。 工人们无处可去,也不熟悉山路,只能躲藏在刚采掘出来的矿洞中,祈祷着暴雨尽快结束。 刘秀妮看着矿洞中亮起的光芒,更是加快了几分速度,从已经淹到小腿肚子的横流的泥水中涉水而过。 “快,快下山!要走山了!!” 符离跌跌撞撞地跟上行动越发迅猛的刘秀妮,只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如闪电般贯穿了漆黑的云层。 “快走!” 第112章 回头 第114章 回头 矿坑里躲着十数个工人,虽然都是身强力壮血气旺盛的年纪,但也遭不住这样的狂风暴雨。 本来正是六月最热的时候,为了避暑和工作方便,工人们也大多袒胸露乳,只穿着短裤甚至内裤的也比比皆是。 毕竟不是专业的矿井,工人也不是有管理和培训的矿工,能记得戴安全帽已经是雇来的工程师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了。 这为了方便和清凉的措施在暴雨来时就坏了事儿了,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挤在矿洞里瑟瑟发抖,还好是在雨不大的时候抢了两顶帐篷下来,这才让工人们身上有个能披着的东西,不至于失温。 可就算是这样,工人们也着实冻得不轻,见刘秀妮和符离来了,像是见了救星一样迎出来。 “刘大姐,怎么回事儿啊?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吓死人了!” 带头的工程师也光着膀子,只有脸上的眼镜标识着他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看这天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上面有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危险,下面村子要撤离到镇上,胡大强那个狗日的一开始不说你们还在上面,临到头了才扭扭捏捏地讲了实话。你们这儿人员情况怎么样?人都齐吗?都能活动吗?” 刘秀妮迅速地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我们现在是十八个工人在矿上,都还正常,就是有个年纪大些的爷叔犯了腿病不好走路,其他都能活动。” 眼镜工程师回过头指了指依靠在墙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小符,你还有力气不?能背得动人吗?” 符离正在旁边拄着膝盖喘气呢,听到刘秀妮问话,腾地一下站起来以示自己精神百倍。 “没问题!” 时间紧迫,没再做过多的寒暄,刘秀妮分了一个手电筒给眼镜工程师,让工程师走在队头,自己和背着爷叔的符离走在队尾,带着工人们往下赶。 雨是愈发地大了,滴滴硕大的雨滴被狂风抽打着甩在身上,打的一下一下地钝痛。 工人们都是谙熟山路的山里人,走起这路来自然是安稳得很,倒是从镇上来的工程师走得有些胆战心惊,不太稳当。 不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怕,也得先撑着走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一行人飞快地向着山下奔去,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小桥附近,过了桥,离村子就不远了。 还没等刘秀妮松一口气,便看到暴涨到溢出山涧的洪水和无影无踪的桥梁。 “桥呢?”工程师急眼了:“我们来的时候这儿不是有一座桥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桥应该飘到那儿去了。” 他旁边的一个工人指了指洪水下游载沉载浮的木质物体。 见到这连桥梁都冲毁了的洪水,本来还觉得刘秀妮小题大做,耽误他们做工的几个工人顿时不做声了。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别的路吗?” “只能沿着林子走了,这条河会流到村子里,村子里的过河桥是钢筋水泥制的,应该还在,就是得沿着这个陡坡下去。” 还是刘秀妮给出了备用方案。 原路返回行不通,又只能绕路。 大坞村会特意绕远路从河对面上山自然是有道理的——小溪的东岸靠着村子的部分是一个极陡的山坡,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毛竹随意地生长在上面。 这样的路走起来自然是困难重重,可为了活命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趟过去。 有工人带了绳索,便拿出来一头捆在坡顶的树上,让刘秀妮攥着,另一头丢下坡,好让人顺着绳子下去,在坡上有一个借力的点。 最先往下的是眼镜工程师,他自告奋勇要下去探路。 手里死死拽着绳子,背对着地面,倒退似的一寸寸往下挪,不一会儿就到了坡底。 到了地面,工程师掏出手电筒对着头顶开关两下以示安全,让上面的人继续往下。 看这个建议的装置仍然有效,呆在上面的工人们也就开始下坡,背着爷叔的符离排在前面,好让这一老一小先下去。 一路上爷叔只是紧紧地箍着符离的肩膀,好让符离不用分心来照看他,也不说话,符离的小腿被灌木划得鲜血淋漓,也只能硬撑着继续往下走。 好在那股子让他免于打滑的奇异力量仍然在发挥作用,符离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到达了坡底——虽然手心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两条腿也全是血道道。 眼镜工程师看着符离模样凄惨,有些担忧地来跟符离换班,让几个同样身强体壮的工人把爷叔背上。 先下来的工人们已经开始向村里赶去,去追赶村子撤退的大部队了,其他工人也陆陆续续地在往下爬。 符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问题了,现在只要回到镇上跟符妈报个平安,再去享受干燥的床铺和温暖的热水,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矿上的工人们都安全抵达了村落,自行开始转移,坡顶只剩下了一个拿着手电筒的身影。 刘秀妮坚持要等所有人都安全下去了自己再下去——她是这样说的:我要对你们负责。 她把手电筒别在腰间,抓住绳索,转身准备下来,跟符离会和。 可就在此时,一阵滚动的雷声自头顶蔓延而来。 这雷声却并不是自九天之上降下的伴雨惊涛怒霆,而是从九泉之下地母的怀抱中涌出的幽深恨意。 刘秀妮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坡底,又望了一眼身后的雷霆。 她爬回了坡上,再没有回头。 符离却只觉得滚动在头顶的雷霆顺着山坡蔓延到了他的心底,跟随着心脏一同跳动,收缩,起搏。 巨大而庞然的雷声沉默地在他心头炸开。 符离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件事情。 -坡顶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秀妮需要他的帮助。 在赶回来的眼镜工程师瞠目结舌的注视中,符离抓住绳索开始往上爬。 严峻而陡峭的山坡开始迎合他的脚步,为他塑造一个又一个可供踩踏的阶梯。 锋利而无情的荆棘开始为他让路,用枝条和叶片抹消他的伤痕。 当他爬回坡顶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常人难以想象的光景。 暴雨落,雷霆闪,乱风起。 一人,独臂,持棍。 斗,狂,龙。 终于毕业啦,一脚踏进社会的大染缸 第113章 星星之火 第115章 星星之火 层层叠叠的岩板是祂的鳞片,坚硬而庞大的矿石是祂的肌肉,昏黄的水流如飘带般悬浮于祂的头颈之间,将整座身躯由野兽升格为神明的,正是一颗宝相庄严的金黄龙首。 土石和水流组成的光环在祂的脑后环绕,时不时发出雷鸣般的洪大悠远鸣响。 岩板上的纹理层层叠叠,回环曲折,仿佛一个幽深而不见底的迷。 此时这有如天神一般的土石巨龙正冷漠地凝视着刘秀妮。 不,祂看着的并不是刘秀妮,而是刘秀妮身后的大坞村,大坞村背后的开元,成海。 在烁金般的龙瞳中,涌动着的是来自必然的疯狂与毁灭。 挡在巨龙面前的只有一个瘦小,疲倦的刘秀妮。 刘秀妮的右手不正常地扭曲着,无力地耷拉在一边。 因为体力的极速消耗和疼痛,她的脸色在龙躯身上金黄光芒的照耀下更苍白如金纸。 可刘秀妮并没有放下手里那根滑稽可笑的竹竿,一根和周围竹林中最普通的竹子没有任何区别的竹竿。 龙与人就这样对峙着。 或者说,单方面对峙着。 龙从未对刘秀妮的出现做出过任何反应,刘秀妮断去的右臂是她主动攻击时,龙身外悬浮的一块巨石须臾间后发先至,将整条胳膊撞成了肉泥。 从山坡下疯狂地冲刺上来的符离想要直起身子,想要冲到刘秀妮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哪怕是背着她一起逃跑也好啊。 可他却连张开嘴呐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真的会死掉。 符离心里的直觉这样警告他。 -如果要站在那里的话,会死掉的,赶紧逃跑吧,面对这样的敌人,逃跑并不可耻,做个聪明人。 可符离还是抓着身旁的竹枝,勉力直起了身子。 “反正我从来都不是聪明人。” 龙不会在意小虫子的阻碍和绝望,更不会在意虫子的想法和意见。 祂只是冷漠地抬起龙爪,准备向前移步。 祂要去做那杀人毁物的活计,就像过去无数岁月中祂曾经做过的那样。 龙没有思绪,没有感情,并不考虑被害人的感受,质量,数量——风会考虑自己为何吹拂吗?水会考虑自己为何流动吗?星星会考虑自己为何转动吗? 但刘秀妮需要去考虑,去考虑村民的性命,去考虑无数人的家园,去考虑更多,更多。 不,她甚至没有考虑,而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当灾难来临时,人间道的成员,要做那先死者。 刘秀妮知道的。 每个入道的道员,都该有这样的觉悟。 所以,反而是更弱小和微不足道的刘秀妮打破了这比寂静还要压抑万分的动荡局面,再度向着神明发起了冲锋。 她用左手抓着竹竿,以一个非常糟糕的姿势。 看得出来,刘秀妮并不擅长使用左手。 惯用手的残疾不仅限制了刘秀妮持有武器的能力,更让她在奔跑时的平衡难以保持,使她的冲锋更显得可笑和滑稽。 挥舞的竹竿并没有完全利用上全身的力量,行进的路径也浪费了太多的动能,且不论是攻击神明,就算是寻常的街头斗殴又或是乡间群斗,都是大大的门外汉行为。 可就是这样无谋的冲锋,这样弱小的敌人,这样可笑的攻击,龙却做出了第一个主动的动作。 祂避让了。 在土石摇动声中,庞大的龙轻轻向后腾跃而起,避开了刘秀妮手中的竹竿。 又或者说,小心地避开了竹竿末端那点点燃烧着的星火。 仿若是和无形的燧石产生了剧烈的摩擦,刘秀妮手持的竹竿在挥舞的过程中燃烧了起来,化作了明亮的火炬。 火焰雀跃着,欢呼着,庆祝着自己的燃烧。 火苗自竹竿起,缓缓地向下蔓延,直至将刘秀妮的全身完全包裹,却不伤她一丝毫毛,而是温顺地将一切包覆,修复所有的伤痛,消解所有的疲劳,化作刘秀妮的力量,刘秀妮的武器,刘秀妮的愤怒。 甚至连扭曲残损的右臂在火焰的燃烧下,都重新恢复了正常。 刘秀妮高兴极了,她抬头看向龙。 她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是:“再来!我们再来!” 面对着化为火人的刘秀妮,龙终于无法继续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姿态。 祂有些恼怒地开口:“凡人,你身上的业火不过是能污我几分造化,你自己却要灰飞烟灭,你真的要自寻死路吗?” 带着古怪口音的乾语从龙的口中吐出,却让刘秀妮眼前一亮。 她加快了冲向龙的脚步,一边跑一边狂笑。 “你怕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 【家鹅】露出了自己最锐利的锋芒。 在“业火”的加持下,刘秀妮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类的极限,在漆黑的夜空下划出一道凄厉的火痕,扑向了神圣不可侵犯的龙。 劝说无效,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恼怒,祂高举起巨爪,怒而拍向火痕。 由金属和矿石构成的虬结龙爪撕裂空气,发出了低沉而骇人的响声,岩板上的瑰丽符文开始疯狂地运转,放射出灿烂的金光。 刘秀妮被这一爪径直击中,比冲向巨龙时更快地倒飞了出去。 并非是她无法躲避,而是因为她不愿躲避。 只见那星点的火焰沾染在了龙爪之上,又飞快地蔓延了开来。 在刘秀妮身上能提供体力,增强身体素质的火焰此刻燃烧在龙身上却宛若最恶毒的毒火,被灼烧过的部分纷纷失活,灰化,化作毫无灵性和力量的土石。 龙哀嚎着,痛苦地将整条臂膀在火焰燃烧到身躯之前断去。 符离拼了命似的冲过来,却只来得及接住倒飞而出的刘秀妮。 刘秀妮的七窍都在不要钱似的向外涌出鲜血,这鲜血在汇入火焰后让刘秀妮身上的火焰变得更加旺盛。 符离顾不得刘秀妮身上还燃烧着的火,只是紧紧地托着刘秀妮的身体,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松手刘秀妮就会散成一片灰烬落在地上。 双手触及之处尽是骨骼折断后位移而出的断裂和创口,哪怕是“业火”拼了命的修补,也无法补上刘秀妮这艘行将沉没的船。 她伤得太重了。 符离抱着重伤的刘秀妮,只觉得浑身疼痛。 感觉有人抱着自己,刘秀妮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符离的脸,再看看和自己一样断去一臂的龙。 她努力地对符离笑了笑,就像她每次在村委会里看到来学习的符离时会做出的表情那样。 “看……啊……小符……记住……星星之火……可以……可以燎原……” 刘秀妮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抬起来。 符离连忙伸手握住刘秀妮的手,他努力地忍住鼻腔间的酸楚和内心莫名的哀痛,不让自己立刻哭出来。 “刘主任,您说,您说。” 可刘秀妮却没有说话。 随着一阵灼热的疼痛,一枚焦黑的指纹出现在了符离的手心。 而刘秀妮身上的火焰也像是得到了授权似的向着符离蔓延了起来。 刘秀妮的鲜血,刘秀妮的生命,刘秀妮的火焰,都在这轻轻一印中尽数交付。 被火焰环绕的符离终于哭了出来——因为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发觉他落泪了。 见证了他的泪水的只有山与风与龙。 火焰,温暖的火焰,温柔的火焰,与家,与爱有光的火焰——如同千万年前被人类握持着的那根树枝,如同数千年来燃烧在每个人类家中的火焰,如同生命诞生之初的那一抹笑意。 流下的眼泪尽数被火焰吞噬,符离不再流泪,他也不想流泪了。 他轻轻地把刘秀妮放在了一块干净的石板上,火焰散去的刘秀妮此刻如同安静地睡着了一般——倘若忽略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轻盈得有如灰烬的身体。 龙刚刚从失去臂膀的痛苦中缓解过来,便发现自己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只讨人厌的小虫子,带火的那种。 符离握紧了缠绕着火焰的拳头,站在了龙的面前。 他说。 “我们再来!” 第114章 优势在我 第116章 优势在我 “人类果然是一群疯狂的,无药可救的生物!” 震耳欲聋的咆哮化作飓风袭向符离,巨大的风压将他身上的火焰吹得猎猎舞动,可无论如何都未曾熄灭。 龙的眼神不复高高在上的神圣与冷漠,而是变得恶毒又残忍。 被刘秀妮毁去的一条龙爪是他难以承受的代价——就为了杀死这样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竟然折损了一条肢体? 龙愤怒了。 因此他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来折磨符离,让符离知道触动天威的代价。 符离反倒是笑出了声。 “虫子,你笑什么?若是如实回答,我愿赐予你一个痛苦但迅疾的死。” 龙刻薄的声音如同粘稠而幽深的毒沼,要将符离淹没,毒杀。 “笑什么?我笑你看着像个贴了金的佛像,说到底,也不过是头畜生!” 符离朝地上吐了口燃烧着的唾沫,扬眉怒对。 “装得好像个什么神圣至高绝大的神仙,断了条胳膊就开始急眼,就忘了装你那神仙风范了,现了原型了!” “好小子,好大的胆子!” 夹枪带棒的几句话一下子就把龙彻底激怒了,也顾不得自己神仙地只之流的身份和位格,身后光轮流转,放射着暗沉昏黄光芒的土石与激流如骤雨般爆射向符离。 土石震动着,水流震动着,一切都在震动着,发出宏大幽远的响声,仿若合唱着一首赞颂龙的圣诗。 这些被龙精心蕴养的土石已经不能称之为土石了,倘若放在大间歇之前的修行界,每一枚都是上好的土行材料,甚至只需简单地蕴养就能用来当做翻天印之类的镇压法宝使用。 可就是这样的材料,此刻被龙当做雨点一般挥洒向了敌人。 -“好快!” 这是符离内心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还没等第二个念头浮现,身体便下意识地行动了起来。 仿佛一个木偶,符离的身体以一个扭曲而诡异的姿势折叠了下来,在密集的射击中寻到了那唯一一线的生机。 如同一根优质的弹簧,它的折叠必然是为了下一次更加迅猛的释放。 折叠后的身体仿佛飞盘一般腾空而起,划过一道灼伤般的弧线,穿过了巨龙可怖的攻势。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有个社盟传说,说海燕在搏击风暴时,身上不会沾上一丁点雨星。 此时的符离仿若一条夭矫的海燕,与致命而美丽的风暴搏斗着。 被土石命中的后果——刘秀妮那皱抹布似的右臂已经证明了这些石块的威力。 但符离偏偏硬是穿了过去,虽然狼狈,虽然不雅,虽然土石中裹挟着的石子与激光般的水刀在符离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凄厉的伤口与贯穿。 可毕竟是躲了过去,可毕竟是还活着。 而后便是……绽放。 是的,绽放。 倘若有旁观者在此欣赏这龙与火的舞蹈,对于符离此时的姿态,他肯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在绽放。 仿若牡丹怒吐倾城蕊,好似夏荷盛放半池香。 每一次折叠,每一次强迫着的折断,每一次异常的扭曲。 为了穿过洪流的空隙而折叠起来的皮肤,肌肉,肌腱,骨骼,关节,如同幕布后沉眠的舞台装置,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刻,将一切的美与暴力挥洒的时刻。 于是他们便释放,将属于符离的愤怒和意志释放,带着火焰和炽热的心与沸腾的血。 极速扩张的火流在空中绽成了一朵灿烂的红莲,而龙用以攻击符离的土石仿佛成了他开演的配角,道具,场地,衬托着这朵属于文明的烈焰之花愈发璀璨,辉煌。 不,不只是仿佛,而是确定!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以符离的身躯为界设置了刻度,而刻度上标识着一句明晃晃的警告。 警告上写着:“至此止步!” 一切越过符离的土石霎时间成了彭城会战中遭遇解放军的同盟会军,飞快地选择了投降倒戈,顺从地跟随在了符离身后,成为了烈焰红莲之下宝座的一部分。 龙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的局面霎那间被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子扭转了过来,可面对着已经撞至身前的红莲御座,他只能将大部分的念头分配到应对攻击上,只留下一两个弱小些的念头来处理这意料之外的境况。 用浊水防御? 不行,业火不是普通的火,无法用水扑灭。 正面回击击破红莲的核心? 不行,他利用了自己受伤后喷出的鲜血,将业火满布到了身周数米,还没等攻击落到他身上,自己便要被业火灼烧而死。 想办法躲避? 不行,龙躯太大,没法完全躲开,一旦沾染上业火便要付出代价,躲避只会是钝刀子割肉。 远离? 逃起来速度自然是比这个人类小鬼的速度要快,可作为地只的尊严又怎么能容许他从与凡人的战斗中逃跑? 无数念头瞬间运转如云,将一切的可能性计算,分析。 可无论怎么分析,他只能得出一个绝望的结论——躲不掉了。 是的,躲不掉了。 火焰,连带着符离的拳头,一齐降临到了龙的眼前,避无可避。 就在火焰席卷龙的全身,怒之拳即将重击在龙的双眼之间的时候,一切都停滞了下来,仿佛有个不知名的存在按下了暂停键。 龙,火,风,雨,土,石,连带着飞散的竹叶,迸射的血液,四溢的水流,都定格在了一瞬之间,仿佛一张包容整个世界的画片。 可画片当中,有一个存在正在挣扎。 那是符离。 符离拳锋上的火焰微不可查地抖动着,仿佛心脏一般起伏,搏动,连带着符离的胳膊一起颤动着。 他们想要前往自己应该前往的地方——龙的双眼之间。 一声悠悠地叹息传来。 “和这种心智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打交道就是最讨厌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符离的意识恢复了流动——仅限于他自己。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制作幻境吗……我为什么在这儿?” 无数记忆刹那涌泉般间流入他的脑海,关于大坞村,关于暴雨,关于龙,关于刘秀妮。 他有些迷茫地扒拉着被固化的火焰,从红莲的御座上爬下来。 大量的信息瞬间让符离的大脑有些过载,让他忽略了这个诡异的被定格的世界,也忽略了身边庞大神圣的巨龙眼中充斥着的惶恐。 “你小子,都在幻境里了还能整这么大的活。”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飘进了符离的耳朵。 “人间道的心火这种来源于意志的东西也就算了,你小子本来就适合,心思也纯净,能使还算是合理;可这流壑龙堂堂地只,在土行亲和上竟然比不过你,让幻境觉得你能反过来操控这些土石,真是奇也怪哉。” 女声长吁短叹地唠唠叨叨着听不懂的怪话。 “那稀奇古怪的身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把身体当成植物的柔韧纤维来肆意弯曲折叠?疯掉了吧!更别提最后那杀气腾腾的舍身刺拳,要不是我赶紧按暂停,你小子就一拳把幻境干碎了!虽然幻境现在不是以黄家三父子的灵魂当基础,可要是真随随便便被你打碎了,光是给他们拼上都得花我老鼻子力气!” 符离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却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刘秀妮苦着脸蹲在青石板上。 “你是……?” “臭小子,连你刘姨都不认识了?” 稍微清醒过来些的符离连连摇头。 “你绝对不可能是刘姨……刘秀妮!”回过神的符离瞪大了眼睛:“刚刚那个夺走了幻境控制权的就是你吧!你到底是谁?!” 感谢读者熊猫山人的起点币打赏 感谢读者巽蓝的100起点币打赏 感谢读者危险陈5984的100起点币打赏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喜爱 第115章 地只 第117章 地只 “我是刘秀妮,但也不是刘秀妮。” 女子抬手随意地一抚面庞,随着一阵云烟变化,那张刘秀妮的脸变化为了无形,就连整个人型也趋于溃散,化为一团依稀有着人型轮廓的烟雾。 随着烟雾聚散,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烟幕之后。 符离狐疑地低下了头,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厚重宫装头戴金钗眉心点黛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背后漂浮着与流壑龙一般无二的发光飘带,而那对眸子更是让符离感到熟悉。 “等一下……”符离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番:“你是……那天在街上看我的人!难道你是流壑龙!?” 他又惊又怒地在被凝固的龙和小姑娘之间来回比对了一番,试图找出二者除飘带外的共性。 小姑娘跳起来恼怒地敲了一下符离的脑袋。 “哎呦!你干嘛打我!” “我是那天注意到你了没错,可我不是流壑龙!”跳起来袭击了符离的小姑娘两手叉腰,脸上显得很得意的样子:“你看我和这头又大又笨又没脑子的龙,哪里一样了!” “诺,这飘带不是一样吗?” 符离指了指从小姑娘的腋下穿过,虚虚地漂浮在她脑后的飘带。 “唉,真是没见识。”小姑娘长吁短叹。“我身上的飘带和流壑龙的这条飘带确实是同一条,这是他像我不是我像他,你不能颠倒了顺序,哪里有爸爸像儿子的道理!” 符离拿这个少女外貌言行举止却老气横秋的家伙没办法。 符爸说过的,行走江湖看到三类人要小心,老头小孩和女人,能用这些样貌示人的没一个简单的。 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是小孩,而且还是女性,这不更要是三倍的小心? “好吧,是他像你,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猜,这个幻境其实是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吧?” “嘿嘿,看起来悟性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小姑娘满意的点点头:“你可以叫我羽一,就让我给你讲讲来龙去脉好了,反正现在也还在幻境里,时间很充裕。” “你说我是流壑龙,某种程度上也没错——至少在刘秀妮对着流壑龙出拳之前,我和流壑龙都是同一个个体。” “你先别急着问,我慢慢给你解释。” 还没等符离开口追问,羽一便一口把话头堵了回去。 “虽然你现在还没正式加入人间道,但是都能顺利地使用心火了,那你应该知道人道是个什么东西吧?” “嗯……在我的理解里,人道就是人类在自然的必定之外开辟的一条通向自由的道路。” 符离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很美好是不是?从自然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自由地生活,摆脱生态位的舒服,摆脱优胜劣汰的竞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而非自己生来就要成为的样子。” 羽一调皮一笑,笑意之下却暗藏着促狭之意。 “虽然我的逻辑上很赞同你的想法,但是我觉得你笑成这样肯定给我准备了坑。”符离在羽一对面的石头上坐下。 既然是幻境里面,自然可以放松一点,反正看起来自己也完全打不过这个自称羽一的小姑娘,不如干脆随性一点。 “所以我觉得人道应该有着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坏处或者隐患吧。” 见自己言语的小陷阱被符离躲了过去,羽一惊讶地抬了抬眉毛。 “小子还挺机灵的。没错,流壑龙这样的东西,本质上就是被抛弃和背离的大自然的愤怒。” “人类的历史有多长,像流壑龙这样的地只就存在了多久,妖族里那些凶兽虽然破坏力不小,可本质上也不过是对地只的拙劣模仿罢了。” 羽一挥手掠过头顶,飘带随之而展开,显现出一幅幅活灵活现的图景。 那是山洪爆发,海啸汹涌,地龙翻身,暴雨倾盆,山火肆虐。 “人类称呼这些来自必然世界的愤怒为地只,他们通常伴随着天灾一起出现,在被消灭后又归于天灾之中。” “明朱朝的时候陇西强震,后土苏醒,被龙虎山的道士和草原来的和尚一起镇压,还死了仨天师俩秃驴。” “满朝的时候黄河决堤,玄冥打鲁地登陆直逼京畿,那会儿地面上还在行走的修行人士和妖物都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了,只能让三教九流的人士和满军拿命去填,最后终于把玄冥填进了渤海口。” “三国那会儿陆逊把祝融整了出来,给刘备的胡子都快烧烂了,最后是蜀军众将联合才将祝融击杀。” “再往前就是刘秀和王莽抢地盘的时候,好家伙,直接一个计都砸下去了。” 羽一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这些就是比较有名的地只出没的灾害了,像流壑龙这种连个名字都混不上只有种名的次级地只,只能算是小意思啦。”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符离恍然大悟道,可转念一想,他又发现了羽一话语中的漏洞。 “那照这样说,你不也只是流壑龙的一部分,也是小意思之一?” 羽一翻了个白眼。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敏锐啦!” “我和流壑龙的关系比较复杂——根据常识,有着人道护佑的凡人很难被法术和超凡存在所影响和伤害,而超出人道常识所容纳范围的超凡者和超凡生物们也很难被人类直接注意到,对吧?” 羽一背后的飘带(虽然符离觉得这玩意儿可能更像显示器一点)画面再变,显示出来了一条人道与超凡泾渭分明的示意图。 “但是地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例外。就像你施术用的那块火丁腊一样,地只的本质,其实来源于人道。” “自然其实是不会有情绪这种东西存在的,对吧?山为什么会恨你呢?水为什么要害你呢?自然的灾害是没有主观的意愿的,是生物为祂赋予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他们相信这些灾难来自于神明降下的惩罚,而这样的神明也就自然而然地降临了。” 仿佛讲述着某种幽邃的秘密,羽一的声音越发轻柔,生怕惊动了被凝固的万物。 “人道中积郁的那些负面情绪以关于灾难的集体印象为核心,凝结成了地只。” “这就是地只的本质。” “所以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屠戮凡人,毁灭城镇,掀起天灾。” “因为他们和人道本是一体。” 随着羽一吐出最后一个字,身周的气氛已经沉郁得仿佛要凝结出水汽来。 符离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所以人类后来发现了这一点咯。” 羽一的声音陡然变得正常起来,不再捏着嗓子粗着喉咙装神弄鬼。 “地只的不可阻挡与无法战胜,一方面是因为他来自人道本身,另一方面也在于作为自然灾害的一部分,对他们进行物理上的击杀和讨伐是没有意义的。” “流壑龙看着不是威风凛凛地好像什么神仙菩萨一样吗?其实这层【神】的外壳是人类施加给地只的控制,让地只不再是无法预测无法控制的天灾,而是遵循着一定规律的【神明】。” “这就是人类文明对抗地只的方式——将混沌的灾祸崇拜为神明,再用神明的规则去封印,控制。” “如果土石无形无质,那就将土石塑造成可触及的偶像;如果风云捉摸不定,那就把风云想象为奔走的人型;如果星辰摇曳万千,那就为星辰赋予星官的名号。” “我呢,就是流壑龙【神明】的那部分存在,用以压制地只的本体意志。” 羽一娇小的身躯凌空浮起,背后放射出无尽光华,好像天竺传说中的天人众,满脸圣洁和不可侵犯。 可漂浮了没一会儿她就喘着气落了下来,气鼓鼓地坐回青石上继续讲。 这莫名其妙的一阵情绪搞得符离不知所以,也不好触她的霉头问你是不是没电了,只能配合地做出很崇拜很羡慕的样子。 “在暴雨即将引起山洪的时候,流壑龙的灾祸本性突破了我的压制,把我变成了祂背上的那根飘带,我无力控制躯体,只能等待着有人能对流壑龙造成足够的伤害,好让我夺回控制权。” “在把采矿的工人们疏散下去后,刘秀妮直面了暴走的流壑龙,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重创了祂。” “如果说……刘秀妮二十年前就去世了的话,后来的那个刘秀妮是谁?” 符离突然注意到了时间上的矛盾。 “是她,但也是我,或者说我的分身。” “我把龙躯的控制权拿回来后,和刘秀妮做了一个交易。” 羽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她的肉身已经死去,可灵魂仍然在心火的燃烧下存续,我问她要不要我用龙鳞岩帮她重新塑造一具身体,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结果她拒绝了。” “她说她引燃心火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活下去,更换成了土石之躯也没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了,她不愿意。” “她说她一生无愧于国家,无愧于人民,无愧于道,只有愧于黄援朝,黄有德,黄有全。” “我就用我的本体灵光为她塑造了一具和原身一般无二的身躯,再把她已经残存的灵魂安置进去,让她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再后来,虽然我的分身还能继续维持很多年,但她的灵魂已经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了,所以我和她商量了一下,找了个机会,让她平静地离开了,之后,我在黄家父子的意识里留下了一些气机,这才把你小子逮住了。” 羽一认真地看着符离的眼睛。 “我很少会对一个人类产生敬意,但是我尊敬她,所以我会遵守和她的诺言。” 接下来每天会有3k,上架后每天6k。 第116章 没有忘记 第118章 没有忘记 符离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枚依然微微闪烁着火光的指纹,轻轻地捏紧了拳头。 这枚指纹仿佛是一个暗示——在一切都有所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符离也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我可没有特意控制过幻境的内容哦!我只是想看看你面对流壑龙,面对这一切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而已。” 羽一适时地进行了一个补充。 “那天我在城里晃悠的时候就留意到你了,没想到你小子感知还挺敏锐,差点就被你发现了。” “我看起来很显眼吗?” 符离指了指自己的脸。 “虽然说一般修行者或者妖物看不出来,但是水平足够的还是能注意到你身上有个封印的。” 羽一放松地摇晃着双腿,仿佛坐着的不是青石而是秋千。 “你戴着这个封印出门就好像凡人出门的时候头上戴个头盔,虽然确实很有防护效果,但是也很显眼。” 说着,羽一突然凑近到符离的脸前,把符离吓了一大跳。 “你……你干嘛!?” “你别动!我仔细看一下这个封印!” 羽一不满地双手扣住符离的脑袋,让符离试图后仰逃离的尝试归于失败。 在这样的距离下,符离几乎能看清羽一眼底金黄色的符文运转的轨迹。 “你是青丘出来的吧?” “是哇。” “怪不得我看这封印那么像九尾的手笔。” 伸出手在符离的眉心戳了一下,羽一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再遮掩了一下,现在连封印的痕迹也没有了!回头记得告诉九尾,是羽一大小姐帮她擦的屁股!” 看得出来羽一十分开心——可能这就是女人之间的好胜心吧。 “青丘里出来的狐妖,需要用封印遮掩着的不是瑞狐就是天狐,你是啥?能透露一下不?” 羽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促狭地捅了捅符离的腰。 “九尾说这个不能告诉外人。” 符离伸出手在嘴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死也不会说的。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呢!” 羽一嘴上说着不稀罕,眼神却不住地往符离身上丢小飞刀,嘴巴翘得老高。 “这个真不能说!” “唉,好吧!但是下次你要请我吃饭,我给你送这么大个大礼!” 见傲娇攻势不起作用,羽一叹了口气。 “走吧,可以出去了,石榴和黄家父子那边的幻境也到尾声了。” “唉?” 羽一翻了个白眼。 “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做事丢三落四心眼大过脑洞的傻子吧?我把你摘出来单独开了个幻境,又让石榴去和老黄见面。” “那还是你心细,不愧是羽一大小姐。” 符离认真地对羽一进行了一个夸奖,甚至专门用了前面羽一提到的尊称。 可羽一却看起来不是很受用,还露出了一副被阴阳怪气到牙酸的别扭表情。 -真是搞不懂这个家伙。 符离无语。 “所以石榴他为啥会被老黄留在山上,桂花又到底是谁?” “刘秀妮临走前担心黄援朝会伤心过度,专门在赶集的时候去买了条小狗回来,这小狗就是石榴咯。后来大坞村又有一次山洪警报,他们就整村迁到镇子里去了,但是石榴不肯走,要守着老屋,那会儿他还没开灵智,还觉得刘秀妮哪一天会回去。黄援朝没办法,只能把他留在山上。” 羽一伸手虚划,在空中拉出了一个窗户似的口子,能看到另一边的幻境。 老宅里的桂花树下,老黄摇着蒲扇乘凉,一只大黄狗安详地趴在摇椅旁边,身上落满了与自己同色的桂花。 “后来石榴开了智,老黄却老年痴呆了,病得还很严重,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却还是念叨着妮儿,念叨着桂花。” “至于桂花?桂花就是石榴啊。”羽一笑嘻嘻地看着符离:“石榴是石榴他妈给他起的名字,因为她那一胎生了十六个,石榴是老幺,桂花是刘秀妮给他起的名字,因为刘秀妮最喜欢桂花。” “所以……老黄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石榴?” “是呀。” “真好啊。” 在桂花雨中,有些瘦削的圆脸女人静静地站在树后,嘴角含笑。 ----------------- 被踹出幻境的感觉并不好。 符离本来还在想羽一说的该出去了是怎么个方法,是念咒还是仪式,没想到羽一直接划拉了个门出来,一脚踹在符离屁股上,把他踹了出去。 -“我还没问一下流壑龙现在的情况呢!” 符离心里嘀嘀咕咕地坐起身来,还没等他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便看到餐桌对面的黄家父子三人眼角带泪。 “爹,我梦到娘了。” “爹,我也梦到娘了。” “我……我也梦到桂花和妮儿了……” 三人抱头痛哭。 符离再一低头,便看到地上的石榴也在跟着嗷嗷哭。 “石榴,石榴!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石榴一股脑从地上翻身而起,用狗爪擦了擦眼泪。 “我也没办法嘛……汪呜……我也好想妮儿……” 看黄家父子三人一时半会儿没法从情绪中脱离,符离决定还是先行撤退比较好。 “走吧,我们回去了。”符离捏着嗓子拉着石榴小步快跑离开包房,临走前给黄家父子三人打了个招呼,得到了带着哭腔的三声告别。 出了包房,石榴倒是乐观起来了,蹦蹦跳跳地跑在符离前面。 这次符离养成了大师兄教导的好习惯——定期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和修为状态。 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当符离的念头流转到识海时,才发现天幕上除了那颗熟悉的大火之外,又多了一颗色泽如火炭的小星。 大火主星为符离带来了灵气亲和的大幅提高,以及能窥视修行者和人群情绪的神通,符离不由得期待起了第二颗命星会有什么作用。 不过这颗小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很快符离便发现它隐隐呼应着自己的右手手掌心——被刘秀妮摁过的那只。 伸出右手,轻轻地催动小星,那枚熟悉的指纹再度亮起。 符离能够感觉到,只要稍微注入些许灵力便能将那股熊熊燃烧的,代表着牺牲与未来的火焰召唤出来。 不过他可不打算现在把自己变成火人——心火燃烧的燃料,可是他的灵魂! 今天搬家,忙晕了,少一点,明天补上,抱歉。 第117章 礼物 第119章 礼物 石榴一路活蹦乱跳乐得找不着北,舌头都忘了收回嘴里,乐了半天才想起来身后跟着符离。 他回过头,看着符离。 “谢谢你呀小符老师。” “昂?为什么突然谢我?” “谢谢你的幻境,还有这段时间的帮助呀。” 石榴回过头继续蹦跶,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狗毛上熠熠生辉,散发着淡淡的如桂光辉。 作为狗妖,石榴的体格本就不小,跑起来毛发飞舞,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有金毛的血统。 符离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嘴角不由得浮现了几分笑意。 他不打算追问石榴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那是属于石榴自己的,独有的美好回忆。 只要石榴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就足够了。 ----------------- 南山君为了今天的大采购,特意找马一楼借了车——井生出差回来了,她的爱车小皮卡自然也进入了闲置期,马一楼也乐得给自己的老友行个方便。 虽然说江南省的冬天来得格外晚一些,但也毕竟临近十二月末了,总该为冬天做些准备。 往年村里的大伙过得糊里糊涂地也就算了,大不了找个地方一窝,眼睛一闭,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可如今村里通上了电,种上了地,姬仪和瓦猫的小作坊也慢慢地开始有了产出,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消磨掉时间和自己的生命,大家就不乐意了。 地里的作物要照顾,圈养起来的鸡鸭需要照顾,拿工分找妃纪和符离兑换的小家电也不放心就这样干放着。 过冬的安排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小皮卡后面密密匝匝地堆放着一大堆的物资,让人不禁怀疑南山君能不能通过交警同道的超载检查。 魏生为来年开春做准备订的种子,乔大姐御寒用的取暖器和特质围脖儿,瓦猫网购来的烧烤装置和各类调料,姬仪买的书和矿物标本,封豕托南山君买的精米精面,鱼道一家的大型制氧机,南山君自己的电子设备,以及其他一大堆说不清是买给谁的东西,满满当当地堆放在小皮卡的车斗里。 “山君,我们回来啦!” 隔着老远符离便看到了小皮卡——以及小皮卡背后的小山。 还没等他开口,石榴便兴奋地冲了过去,开心地狗叫着。 南山君停车的地方是城区的边缘,这个点除了往来的车辆便没几个行人了,符离也就任由石榴开嗓。 “哦?跟老黄见上面了吗?顺利吗?” 南山君乐呵呵地摸摸石榴的狗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开了喂给石榴。 “很顺利!谢谢山君的法术!” 石榴嗷呜一下啃掉半根香肠,高兴地绕着南山君的腿打转儿,大尾巴左右不断地抽打着。 “哦?小符这是点亮了第二颗命星了?” 慢了些过来的符离在南山君的眼中与几小时前看起来却是大不一样,气息循环旺盛如火,头顶隐隐有烟气飘扬。 “嗯,在幻境里遇到了一些事情,算是有所收获吧。” 符离点了点头,将流壑龙,羽一,刘秀妮的故事讲给了南山君。 “我读书的时候,这事儿只是地只与仪式法术课本里的一段话,说龙历2224年东南暴雨流壑龙现世,被封印,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干部。。” 南山君扼腕叹息,连连摇头,也不知道是在感慨刘秀妮的牺牲,还是刘黄二人之间感情的真挚。 “你这收获还不小啊,连心火的火种都点燃了。” 南山君抓着符离盖着指纹的那只手稀奇地左看右看。 “我当年就是在这一步停了,实在是没法坚定住那个信念。” 他长叹了一口气。 “小狐狸,你现在在辩物法上走的路,已经比我更远啦。” “这个火……山君你没有吗?” “辩物法虽说是进阶我识最容易的修法,可它也是踏上前路最难的修法。” 南山君摇摇头。 “哪怕是人间道成员,完全以辩物法进行修行而不辅修任何其他东西的,不说万中无一,也是个百里挑一,比如井生姐和小妃就是辅修的血气锻体,老马辅修了道术,我学的兵家杀伐之术。很多人呢,修着修着辅修的就变成主修了,主星从辩物法开始向着别的修法偏移,也就没了那份敢为天下先,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勇气。只有那些主星与辩物法相关的修行者,才有点燃心火的可能性。” “我呢,就是那个逃跑了的胆小鬼,所以我就算把脸憋红了也没法憋出心火来,只能憋出个屁。” 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南山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这是一份很宝贵很宝贵的礼物,小狐狸,你要好好地珍惜它,不要让它熄灭了。” “嗯,我知道的。” 符离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会比我走得更远。” 南山君轻轻地摁着符离的肩膀,满眼都是感慨。 可还没等南山君进入情绪,符离的问题又连珠炮似的射了出来。 “说起来……从那个叫羽一的家伙的口气里来看,她现在应该是脱离了流壑龙以云烟的形式生活在市井当中,顺便看护着老黄他们一家。” “但是那么大一坨流壑龙呢?总不能还在山上吧,要是下次红叶村也遭了泥石流怎么办?” “现在山上的滑坡风险虽然还有,本来我就是准备等你下次回村里的时候叫上封豕瓦猫和姬仪一起去给他加固一下,再把村子里的河道,排水系统清理一下。”南山君赞同地点点头:“我在山上呆了也不少年了,但是流壑龙相关的痕迹却是一点也没见过,哪怕是祭祀山神的庙都没有。要是下次再遇到羽一,你亲自问问她好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符离摇头叹息。 “行,那我带着石榴上去了,有啥事儿再联系吧!另外,替我谢谢老马,他帮忙拉的贷款帮了大忙了。” 南山君拎着还在细嚼慢咽香肠的石榴风风火火地一屁股坐上驾驶座,把门一关,探出头来对着符离挥手告别。 “一路顺风!” “拜拜!” 下午还有一章 第119章 火的故事(118在后面) 第120章 火的故事(118在后面) “举火者?” “是的,举火者。” “这个名字其实有了很久了——那批走过两万五千里路的战士,当时就被称作举火者。” 马一楼从口袋里摸出几根淀粉肠,手脚麻利地剥开塑料包装穿上签子,递给其他三妖。 “他们在乾夏的大地上留下了无数的火种,是后来最终能够获得胜利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后来组织上才会把拥有心火的人称作举火者。” 符离小心地接过淀粉肠,放在火盆上炙烤。 “小符,你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一楼注视着火盆里燃烧着的火炭,随意地甩出了一句并不随意的话。 “昂?什么问题?大师兄你说。” “举火者的身份并不能为你带来任何好处,在你心里常态燃烧着的心火也只能让你比别的修行者更有精神一些,甚至还会占据你一颗命星的位置,除了用来和人拼命再无别的用处。” 他抬起目光,注视着符离的双眼。 二人的瞳孔中都倒映着来自火炭的光芒,仿佛熔铄着黄金。 “你真的要接过这团火吗?” 符离沉默了,马一楼也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思考了半天,符离闷闷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牺牲自己的觉悟,对乾夏和人间道的历史了解得也很肤浅。” “但是我觉得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从刘秀妮手里接过这枚火种的时候,我就做好了用尽一切去阻止流壑龙的准备了。” 符离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秀妮说自己最后选择来当村官,是因为她眼皮子浅,看不到整个乾夏那么广的地方,那么大的格局,只能做好自己浅浅的眼皮底下这一个不过数百人的小村子的事。我也没有什么见识,长这么大了还是啥也不太懂,没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但是我觉得在我能够确定的这一块小小空间里,我是做好了准备的。” “小符,我跟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没等马一楼开口说话,蹲在边上烤豆腐干吃的邓子迪倒是插了句嘴。 “昂?什么故事?” “也不算是个故事,准确的讲是寓言吧。那个时候很多这样的故事,也不知真假,风雨飘摇的时候,谁会有功夫去追究一个寓言的真假和来源呢?但是大家都这样讲,都这样信,能获得一些信心和希望,也是好的。” 邓子迪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努力地将自己习惯性的油嘴滑舌收好,让故事显得更严肃,更有氛围一些。 ----------------- -在那时候是没有光的。 老人摩挲着自己干枯的手指,定定地望着昏暗房间里熄灭的灯泡。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的光遥遥地照在山岗上,映得这个小小的房间通红。 年轻人坐在一旁,身子向前倾着,脸上堆着笑。 老人回过神来,又重复了一遍。 -那时候是没有光的。 -没有光,是说白天很暗吗? -不,孩子,你不懂,那个时候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只是暗。 年轻人拿笔在本子上记着,仍是堆着笑。 老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红色的房间渐渐的变成蓝色,而后是深沉的紫。 -黑夜,和没有光,是有区别的,孩子。 -好的,我明白了。老人家,那时候的人要怎么生活呢? -我们便摸黑过日子,没有人穿衣服,因为彼此看不见。东西也都随便地吃,抓到什么吃什么。人总是一茬一茬地生,一茬一茬地死。冻死的,饿死的,被别人抓去吃了的,摔死的。 -喔!真是难以想象的日子。 年轻人显得有些惊讶的样子,收起来了笑意。 -那后来呢? -后来有人找到了火。 -火是什么? -就是那个,刚刚落下去的东西。 -那是太阳啊,老先生,您记错了吧。 老人没有在意年轻人的无知和小小冒犯,只是继续说。 -那个最初找到火的人说,这个东西有点烫,大家不要来碰。 -太阳自然是烫的。 -有个不怕死的说,我来看看。他就把火抓在手里,点燃了,从那时起,就有了光。 -人怎么能抓着太阳呢?人会烧死的。 -那时候的火还没有现在那么旺盛,只是一点点大,还没有这个亮。 老人指了指房间里的破旧灯泡。他拉动了一下灯绳,灯泡闪烁了两下后,散发出了昏暗但坚定的光芒。 年轻人不再说话了,只是继续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那时我跟你一般大,离拿着火的人不远。我问他,你举着火做什么?他说,我举着火,能烧一日是一日,能照亮一点地方是一点地方,有了光自然是好的,至少世界上有了光,也就有了暗,光迟早有一天是要驱散了所有的暗的!无论如何,有光和暗的世界,总比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强。 -好了不起的一个人。 -是啊,好了不起的一个人。我便上前去,接了一团火来,也在手里烧着,举着。他说,好啊,你也举着火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也跟着说,太好了,太好了。孩子,那火多么美丽啊,他烧灼着我,给我疼痛和温暖,多好啊。 -难道烧着不疼吗? -疼啊,当然疼,你看我的手,已经烧成了焦炭。 老人将自己的右手从袖里伸出,那枯枝焦炭似的肢体在灯泡下放着星火的光。 -我带着火,和那个人告别,临走的时候,他说,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火举着,好让我能看到,也能照耀更多的人。我一个人举着火,是没法照亮这个世界的。我说好,从那时候起,往后三百万亿个呼吸,我便没有放下过手。 -我知道,这就是您声望的来历,您带着人们建立了这个城市和这个国家。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这城也不是我建的,我只是站在山上,举着手,再把火分给也愿意举起手的人而已。 -您过谦了。 老人摇了摇头。 -我做了什么,我自然心里清楚,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我也有过动摇。 -您竟然也动摇过吗? -自然啊,我不是超人,我也不是永恒的人。但是当我累了的时候,我就看看远方,那另外一处灯火,另外很多处灯火。我之后又有人去找他了,也有更多人来找我。我们都遵守着约定,永远举着火,在这样的黑夜里,有点光比什么都强。 -曾经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年轻的人来找我,问我举火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势,是不是为了攫取利益。我有些困惑,我说我举火这么多年,什么好处也没有受过,只是站在高些的地方,也算权势吗? -他说,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说,只是让更多的人来举火。他愤怒了,说你们骗人来举火,却什么好处也没有,整日还要受火烧,真是魔鬼,我听说了举火的人能当领主才千里迢迢赶过来,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骗子。 -然后呢? -然后他走了,我说你想获得权势可以去经商,可以去市政府看看能不能寻一个职位,却不要来举火。 -再后来呢? -再后来,不知是不是世上举火的人够多了,火便都往天上飞去,成了太阳。 -原来太阳是这样来的。 -是啊,可是火还是不够多,世上仍然有黑夜。 “再后来呢?” 发出疑问的并不是故事中的年轻人,而是故事外的符离。 “再后来,年轻人便接过了火,也去做了那能照亮一方的举火者。” 邓子迪回答道。 “可是黑夜呢?黑夜怎么办。” “黑夜,也便恒久地存在。” “就像人道和地只一样?” “就像人道和地只一样。” 马一楼接过了话头。 “火焰是无法消灭黑暗的,因为这黑暗便是他本身的影子。可哪怕是存在着影子,也比什么也没有好。” “所以人道无法完全消灭地只,只能封印,镇压,因为地只本就是文明前进的道路上所留下的影子。而这也是为什么心火可以有效地对抗地只的原因——心火就是高度浓缩的人道,举火者放在古代高低得算是一个气运所钟。” “我明白了。” 符离把烤好的淀粉肠塞进嘴里,一口咬下。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太阳指的是什么?假如它暗示了一些什么东西的话。” “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人间道,有人说是新乾夏,有人说是辩物法,谁知道呢?但是大部分人都相信,太阳指的是现在仍在发挥作用的人道屏障。” 马一楼指了指头顶。 “在灵气复苏后,人道屏障的建立具体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实现的,至今是最高机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人道屏障和举火者有着深层的内在联系。” “所以有些人就暗中流传说,人道屏障是靠着燃烧举火者的灵魂维持的,他奶奶的,真把现实当40k了是吧!乾都可没有黄金王座!” 生日快乐 第118章 举火者 第121章 举火者 等符离回到吕大姐家里时已是夜里九点多。 开元城郊本就没什么夜生活,此时路上的行人自然是更少。 影影绰绰的街灯照耀下,半掩着的大门隐隐放出灯光。 马一楼,井生,邓子迪三人难得地齐聚一堂,坐在靠大街的客厅里,围在一个火盆边喝茶吃瓜子。 “喔,小符回来了啊!” 看见符离的身影若隐若现地从昏黄的路灯下出现,邓子迪高举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指指身边的板凳。 “快来喝茶!” 虽然对于在场的妖怪们来讲,这样的温度并不足以让他们感到寒冷,可三妖还是非常忠于环境地瑟缩在火盆边上,时不时伸出手来烤烤。 “有这么冷吗?” 符离拉开板凳一屁股坐下,狐疑地发问。 “气氛,气氛懂不懂?” 邓子迪把一把瓜子皮扔进炭火堆里,任由火星飞溅。 “好好好,气氛,气氛。” 符离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一边伸出手去拿自己的茶杯。 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还带着石榴去喝酒,还在幻境里跟流壑龙打了一架,虽然身体上并不疲劳,可心里的疲倦却是实打实的。 可还没等符离摸到茶杯,一直沉默地啜饮着口中浓茶的井生如闪电般出手,两指一啄,一翻,便把符离的手腕翻了过来,露出了掌心的指纹烙印。 “嗯?薪火相传的烙印?” 马一楼奇道。 “你小子也没入道啊?怎么连心火都点上了,再放你出去跑两趟,下次局里开道代会是不是要请你坐主桌了?” 符离有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把刚才跟南山君讲过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 听了故事,马一楼却是长叹一声。 “我们本来是不想这么早让你接触地只和心火相关的事情的,入道流程虽然在走,可按流程来说接触、点燃心火应该是你服务期满,让你正式确定去留的时候才决定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就让你碰上了。” 符离听得懵懵懂懂,有点不解。 “南山君不是说这是好事吗?大师兄你为什么一副很忧愁的样子。” “是啊,理论上来讲全乾夏上下不管哪个机构的哪个人间道组织,出了个能自行点燃心火的都是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好事,更何况是有能力直接继承前辈的。” 马一楼继续摇头叹息。 还是邓子迪放下茶杯,提醒了一句。 “你想想,你现在要是全力驱动心火会怎么样?” 符离思索了一下。 “大概能烧个三十秒吧。” “那你要是你家老祖宗,知道自己家宝贵的乖仔身上绑了个可以随时起爆的定时炸弹,炸弹的起爆按钮甚至在他自己手里,你说你气不气?” 符离抖了一下,想象了一番青丘那位无敌青春美少女老祖宗发飙的样子,有点不寒而栗。 “就是说,在人间道这边,点燃心火只意味着一件事——你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大同世界牺牲一切,而这样的同道一般都是我们重点培养,重点关照的,你别看刘秀妮同道在当村干部,其实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当时她那届毕业的时候全国上下各级部门都在找他们抢人。” 邓子迪呵呵一乐。 “我们高局长理论上讲,都算是刘秀妮同道的学弟呢。” “你现在点燃了心火,基本上意味着青丘的宝贝疙瘩和人间道是深度绑定了,青丘和乾夏也就深度绑定了,这不仅是你一个狐,我们特保一个局的事,而是涉及到秘境和现世关系的事件。” 听邓子迪讲得这么吓人,符离也有点慌神。 “那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该现在回去跟老祖宗负荆请罪?” “那倒也不用,心火点了就点了,你又没做错事,请啥罪?有啥事儿也是我们先扛。” 马一楼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就先照常做你该做的事,我们乾夏,我们人间道,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儿迁怒你,只不过是麻烦点,和青丘签订的协议得继续更改罢了。” “喔……那就好。”符离点点头:“谢谢大师兄。” 井生放下茶杯,抬眼看着符离。 “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一句简短的话从井生嘴里吐出来却是杀气腾腾。 符离连忙转移话题。 “大师兄,所以你能跟我说说,这心火是哪儿来的吗?” “这个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马一楼轻啜一口茶:“当年那位领导人间道,创立新乾夏的大先生——我们一般称呼他叫教员。” “教员说过一句话,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嗯,这个我知道,幻境里,刘主任……刘秀妮同道也跟我说过。” “当时这句话描述的是乾夏大地上的形势,虽然说内外交困,国家危亡,可胜利却是可以期待的。” 马一楼伸出拳头虚空一攥,仿佛要扼住什么似的。 “所谓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便是这个意思——哪怕是星星点点的革新之火,也能汇聚成掀翻整个旧乾夏的滔天巨浪。” “在那个时候,星星之火只是一个比喻,用来比喻这种气魄和勇气。” “一开始有多少人是知道未来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的呢?我觉得哪怕是教员他本人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要不然为什么那时候还和光头谈呢?” “但是很多没可能的事情,最后都会变成可能。” “一步一步地去走,一步一步地去做,从红船,到罗霄山和根据地,从两万五千里,到白塔和窑洞,从东北,到渡江。” “很多人为了这个没可能而牺牲了自己,只为了让可能来得更快一些。” “那个时候灵气含量特别特别低,如果现在的我们回到那个时候,不要半个小时就会因为灵气的缺乏而昏迷,几个小时以后就会灵性散尽而死。” “所以那段时间整个世界上的神秘存在全都销声匿迹,连地只都陷入了沉眠。” “人道,来自各种各样思想的人道弥散在各个角落,塑造了我们当今的世界。” “心火,就是辩物法在乾夏开放的花朵。” “有别于社盟的英魂,米国的山巅之光,德意志的铁荆棘,心火其实是简单的。” “它粗放,一旦彻底激发便无法停止。” “它简陋,除了强化身体素质,修复伤口,高温灼烧外没有其他特殊的能力。” “它暴躁,全力驱动时会把持有者的灵魂作为燃料吞噬。” “可就算心火有这么多的缺点,他也是最适合乾夏的。” “任何特殊材料和仪式,不需要隐秘知识的传承,也不需要血脉和家世的加成,对社会地位的要求更是近乎于无。” “对于那时一穷二白的乾夏而言,这就是最有效的力量。” “就是这无数一无所有的人,成为了最早的举火者。” 这一章怎么改都屏蔽,改了一晚上了…… 第120章 柜台工作 第122章 柜台工作 虽然之前刘鹭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要符离去做柜台当文员,可当七个文员中有一个事假回家,一个病假未归,一个回老家结婚的时候,黑心领导刘鹭还是一脚把符离踹到了柜台后面。 “我们所现在最多的业务就是给妖怪和修行者办理各项手续,我们外勤的三天两头也没个事儿干,你能者多劳,就去给王姐顶两天班,等她回来了请你吃好吃的!” 回忆着刘鹭赶鸭子上架的时候说的话,符离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领导就是大猪蹄子!” 昨天喝完茶,大师兄和邓子迪说流壑龙和大坞村的事情,之前刘秀妮已经跟上级组织汇报过了,只是在报告的途中隐去了羽一的存在。 在特保局的记录里,这次山洪事件的记录便是有地只目击报告,疑似次级地只,未引起严重自然灾害。 知道了背后的隐情,马一楼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地安排人上山搜山,试图找到流壑龙的蛛丝马迹——这么一个行走的天灾盘在开元边上,这是睡觉也睡不安稳。 早上晨会讨论的时候,刘路手下一个胆子大心眼活络的年轻干警甚至提议说要把老黄一家人保护起来以方便和羽一接触,全然不顾刘鹭在他背后拼命挤眉弄眼暗示不要出这种馊主意。 虽然主意是馊主意,但是也反应了特保方面对羽一的兴趣之浓厚——地只的神明半身,和人道同根同源的特殊意识,古代修士们逆天地而行的产物。 且不说这背后蕴含的知识和技术所代表的价值,光是作为地只所能给出的不同于人类与妖物的视角,就是非常令人好奇的事情。 符离叼着原子笔蹲在柜台后面出神。 早晨的管理所来人不多,也就给了符离摸鱼的空档——开元的妖怪们大多习惯了夜行,这个点正是补觉的时候。 “羽一……到底怎么想的呢?” 她坦诚地把大部分的信息开诚布公地告知了符离,却又霸道蛮横从未考虑过符离本狐的感受。 无论是随意的窥视和操控幻境也好,还是随意地将这些密幸告诉符离也好,虽然也会开玩笑,也会自嘲似的示弱,可符离却总觉得羽一从头到尾都蕴含着一种强烈的自信,一种能够将他符离掌控在掌心任意揉搓的自信。 符离还记得在和羽一对话的过程中,虽然她永远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可这样的对视却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她仿佛不是在和自己对话,而是在和自己背后的青丘和乾夏,和站在自己身旁的白泽老师,老祖宗,大师兄们对话。 他符离只是一个传话的平台,一个交流的工具罢了。 符离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忽地回忆起大师兄的话。 “你代表着青丘和特保,乃至于乾夏的关系。” 符离摘下原子笔,塞进胸口的袋子里。 他叩了叩自己的胸膛,胸膛里默默燃烧着的心火摇曳不休。 -“我怎么突然就代表起这么多东西来了。” -“我连自己都不太能代表呀。” 可不管怎么说,羽一都是切实地帮到了自己,这样揣测她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符离又有些迷茫。 虽然符离觉得羽一百分之九十九没有对他表露出真实的意图,可这也并不是符离也回敬以虚伪和掩饰的理由。 不管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识海中天穹之中的心宿,都不能容许。 想通了这一茬,符离顿时豁然开朗——管他那么多有的没的,我只做我自己便是了。 至于别人的态度是否真诚,又与我何干? “干啥呢干啥呢?怎么有人上班摸鱼啊!给我办身份证!” 一个熟悉的,有些尖细的声音从柜台外面传来。 符离惊愕地抬头,却只看见一圈飘带浮在空中。 “低头!” 恼怒的声音钻进符离的耳朵,恨不得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低下头来。 符离从工位上站起身,才看到柜台外面站着一个和柜台的平面齐平的小个子——以及小个子背后如临大敌的刘鹭。 “看什么看,快给我办手续!” 羽一翻了个娇俏的白眼,从柜台窗口塞了两张表格进来,蹦上圆凳,这才让脑袋高过了柜台。 “哦哦,好。” 符离顾不得问羽一为啥出现在这儿自投罗网,在刘鹭疯狂的眼神暗示下接过表格开始录入信息。 “姓名……羽一。” “年龄……不详。” “什么不详!我永远十八岁!” 忽略了某个小个子的聒噪抗议,符离继续按部就班地录入系统。 “种族……呃……土行地只也算种族吗?” “怎么不算呢?” “好吧,我看看……数据库里还真有这一项?” “现在进行灵力波动检测,请把手或者其他触肢或运动器官放在柜台边的这个红色区域,并最低限度地激发灵力。” “我看起来像是长了别的肢体的样子吗?” 羽一:(?.?) “流程,流程,理解一下。” “好吧!” 羽一伸出手一巴掌拍在红色区域上,背后的飘带微微发光。 柜台里的机器嗡鸣两声,表示记录完毕。 “好的,你的灵力波动已经被记录下来了,接下来你就获得了乾夏境内合法使用灵力的权力。使用上级法术需要进行报备,导致了他人或国家财产损失的需要主动赔偿,构成犯罪的会被依法立案追究刑事责任。” 符离照本宣科地念完稿子,从机器里掏出一张崭新的身份证递给羽一。 “诺,你的证件。” “这么差点服务态度,放在别的地方早被投诉了八百回了吧。” 接过身份证,羽一笑嘻嘻地调侃道。 “这个小哥是不是你的上司,我这就跟他投诉你,要他把你的工资扣光光。” 符离倒是混不吝,不吃这一套。 “我是临时工!明天我就下岗了,你投诉也投诉不到我头上!我还没问你你咋跑来这儿了呢!不怕被人抓起来呀?” 刘鹭赶紧过来打圆场:“羽一小姐是主动找到我们,还配合我们工作的,她的条件就是要跟你当面讲话,我们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你要是不乐意也可以拒绝,我们再另外谈。” “倒不是不乐意。”符离抱着胳膊哼哼了两声:“我就是看到她就忍不住呛两声——谁让她看起来总是这么嚣张!” 第121章 铁头 第123章 铁头 刘鹭特批了符离提前离岗,让他去接待羽一,工资照算。 符离问说这柜台咋办,今天就空着吗? 刘鹭想了想,自个儿往柜台后面一坐。 “今天这班我来顶好了,你去吧。” 理论上来讲大早上的刚摸一会儿鱼就喜迎放假无疑是一件爽爆的事情。 可谁说接待客户就不算工作了呢? “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符离只能苦着脸往食堂走——听到刘鹭叮嘱符离要好好招待以后,羽一的气焰更盛三分,就差往地上一躺叫车夫小符拉着跑了。 “我说啊,你怎么突然跑过来登记了?不怕被我摔杯为号三千刀斧手齐出把你剁成十八段就地送去后厨包饺子呀?” 符离斜着眼瞟了一眼蹦蹦跳跳的羽一,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这家伙多少年纪了还装嫩。 石榴喜欢蹦蹦跳跳是狗子天真烂漫加开心的情绪到那个份上了,平时的石榴还是很稳重的。 羽一这精致可爱的宫装瓷娃娃蹦起来虽说也算是可爱,可一想到这瓷娃娃是不知道哪个年岁出厂的就不禁让狐不寒而栗。 “我怕啥?你要杀要剐尽管招呼!我身板子小,全是骨头没有肉,包饺子可能不太合适,你要吃我最好还是炖汤” 羽一拍拍平坦的胸口,却是全然不怕,甚至给符离出谋划策起来。 “就是杀前能不能给口饱饭,我大早上跑过来早餐都还没吃呢,要死也当个饱死鬼,吃饱了给你炖汤也有点油花是吧!” 符离被羽一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翻个白眼。 “谁要吃你!” “对吧,这种事情有啥好怕的,摆明了有谈话余地的事情,我干啥要怕。” 羽一走着走着就跑到符离前面去了,还转过头示威似的捏着小拳头冲符离比划了两下。 “就你还拿这个吓唬我,你还能真弄死我不成?” “走这么快,你认识路吗?你又没门禁。” 符离无奈,只能转移话题。 “这食堂这么香,还要你带?再说了,我难道不会等你过来开门?” 羽一嘿嘿一笑,像军训中的小学生似的高高甩动着两条胳膊大步流星往前走。 还没等她嚣张两秒,就一头撞上了食堂门口无形的壁障。 “铛——” 看羽一捂着脑门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样子,符离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一句怪话。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谁说门禁就是安在门上的呢?是空气墙哦。” 强忍着笑意,符离往前一步穿过了无形的壁障,朝着羽一伸出手,示意她拉着自己站起来。 羽一泫然若泣,泪汪着眼睛抬起手。 正当符离准备给羽一提供一下支点时,却发现刚才还柔若无骨我见犹怜的羽一来势一变,一爪子擒住符离,再恶狠狠地往下一扯。 这一股子力有如泰山崩落,地龙翻身,绵延不绝,沿着符离的肌肉和骨骼一路向上传导,震得他心神为之一颤。 若符离是在平地里被这一震,撑死了不过是一下晃神,可当伴随着震动而来的是羽一的沛然大力时,这一刹那的恍惚就要了亲命了。 符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一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连她睫毛上的一丝颤动都清晰可见。 同时闯进符离眼帘的还有她嘴角勾起的一丝坏笑和眼神里闪动的精光,被气流吹动的刘海向两侧散开露出了光洁如鹅蛋的额头。 伴随着一声与刚才一般无二的撞击声,符离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停留在了心中。 -“羽一的脑袋……果然好硬……” 一脑门撞晕了符离,羽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先一脚印在符离的屁股上,像盖戳似的恶狠狠地拧了两下。 “叫你不提醒我,还看着我出丑!” 报复性地印了个脚印,羽一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引起刘鹭或其他管理人员的注意,伸手把脚印拍掉,再顺手扛起符离,顶着食堂阿姨震惊的眼神理直气壮地往食堂里走。 大门周围的安保符文闪动了两下,检测到符离的信号后亮起了一个不甘的通过。 没等羽一找个位置坐下,本来就没晕太死的符离便从昏沉中醒了过来。 “我在哪儿……你怎么扛着我?快把我放下来!” “我不!” 整个人呈倒u型被抗在肩膀上的符离努力地挣扎了两下,可面对着羽一看似纤细的臂膀这挣扎表现出来的结果却好似咸鱼扑腾,不能造成任何影响。 先是展示猎物似的绕着食堂走了两圈,再找了个顺眼的位置把符离塞进去,羽一一屁股坐在对面的位置。 “你干嘛!” 符离又羞又恼。 “我们停战!” 羽一两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x,理直气壮地开口。 “你骗我一下,我背你一圈,我被空气墙撞了一下,也撞你一下,我们二比二扯平!” “我这明明只有一,哪来的二……” “那我还说我背你来吃饭是纡尊降贵,你占了大便宜呢!当年我还呆在山上当山神的时候那个谁谁谁家的道君来求我给他当飞升大典的坐骑,最后我也没给遂她的愿,背你小子你不偷着乐也就算了,还搁这跟我斤斤计较上了!” 羽一嘴一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点菜!” 管理所的食堂和学院那边是一套系统,都是远程点菜机器人上菜。 至于这撞歪了不少新人鼻子和一位地只尊贵额头的空气墙安检,则是某位假道士局长的强烈要求。 诸葛敬玄当时振振有词——只有第一时间让食物的香味传遍办公区才能最大地激发同事们的工作动力。 虽然符离怀疑这只是为了方便诸葛局长第一时间冲进食堂罢了。 此时的食堂里除了符离和羽一外只有三两个食堂的员工在吃迟来的早饭,菜单里还显示供应的食物相当有限。 “那……吃两笼虾饺,一笼叉烧包,一份蒸凤爪,一碗猪红汤,一碗肉燕,一份扁食。” 符离手指飞快起落,点好了一桌半是江南省半是珠州省风味的早饭。 “所以……你现在能跟我说说,你为啥跑来登记,又找我要干啥了吗?” ----------------- 感谢书友亡冥战歌的5000起点币打赏 抱歉昨天咕了一天,本来的睡前写了121定时结果被屏蔽了,今天改了一天也没法通过,只能全部推倒重写。 为了避免点娘一直抽风,接下来文中灵气复苏后30年的事件和内容以及人物将全部架空。 第122章 山神与愿望 第124章 山神与愿望 “那我之前能躲起来不就是因为除了刘秀妮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羽一皱了皱鼻子。 “当初那些牛鼻子老道要么死了要么躲秘境里去了,剩下还认识我的人啊妖啊天底下还能有几个?我这不得抓紧时间多走走看看?” “你……之前在山上当山神的时候,不能去外面吗?” 符离放下点菜用的平板,看着满脸委屈的羽一。 “在太平时节,别说是我,就算是流壑龙的本体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神像里当他的泥塑木雕。”羽一的带鱼屏闪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狰狞又庄严的木雕神像,依稀能看出来流壑龙本尊的几分神韵。 而她本人则往桌上一趴,软成一滩。 “我说是活了上千年,可大部分的日子要么在庙里等人来烧香,等牛鼻子来加固封印;要么在拼命和流壑龙那头畜生搏斗,控制着祂不要伤人,安抚祂的愤怒,等他气消了回去睡觉了,我才能接手身体,获得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那你还挺惨的。” 符离看着满脸落寞呈烂泥状的羽一,心里却有些触动。 -若是我被关在一个雕像里几千年,我该如何是好呢? 那样漫长的时光在指尖与发梢穿过之后,是会化作一坛醇厚的老酒,还是保留着最初的清冽甘甜? 自从符离将命星升入天穹后,他总觉得自己能隐隐地看透一个人,一个妖,将他们漫长的过往与人生凝聚为一个意像。 可面对着羽一,这种特殊的能力却失去了作用。 符离发觉自己看不透她,无法信任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愿意听她说下去。 “岂止是挺惨的,那是特别惨!” “你想想啊,整天呆在一个小黑屋里,身体不由自己主导,能活动的空间只有念头能触及的范围,没吃没喝没手没脚,连玩手指都没得玩,更别提什么手机电脑书啊啥的,有意思的事情只有看那些山里的村民猎户过来祈祷。” 羽一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 “我跟你讲啊,这些人类可好玩了!有的人比较简单一点,光说是求山神爷爷保佑,风调雨顺,猎获满山。这种的呢,就单纯是图一个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越来越顺利。” “还有的人呢,祈祷隔壁家里的田的水能少一些,自己的田里能多一些,虫子杂草全都长到别人家里去,甚至说要是觉得他太贪心许两个愿望不好办,可以优先让隔壁家的田更差一点。这种就是坏逼了,损人还要利己,甚至完全不利己也要损人。” “最后一种最奇怪,他来求别人家过得好,自己家倒是绝口不提,我听了就奇了怪了,心想为啥这位跟别人不一样。后来才知道啊,这位是某家的次子,从小就不受宠,自己命硬东家讨一碗饭西家喝一口水活下来了,自然是对自家毫无情感,希望帮过自己的好人能过得更好。” “人心就是这样的。” 符离端起热乎乎的红茶喝了一口,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老黄的记忆里这种事也不少,村子里为了争点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等回红叶村,我觉得妖怪们也该搞一个组织来调解一下这种纠纷。” “是咯。” 羽一也抬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两股升腾而起的水汽在一大一小两个头顶袅袅升腾。 “所以我和刘秀妮的协议的后半部分就是,她用心火协助我失活和封印流壑龙,换我借着她的身体和身份来进入人类社会,我想多看看人类,看看人类的社会变成什么样了,看看这个不太一样又似曾相识的世界。” “我看的人越多,就越喜欢人类。” 传送带轻声嗡鸣将蒸腾着热气的食物送上,符离麻利地把碗碟端下放在桌上。 没等符离提箸,羽一就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一筷子戳向虾饺。 看羽一如此吃相,符离也只能无奈地把整碟虾饺推到羽一面前。 “吃吧,都给你吃……所以你刚刚这话,是怎么个说法?” “你知道人类的本质是什么吗?” 也不知羽一练就了什么神奇的功法,可以做到吃饭和说话两不耽搁,甚至还有余力伸出一根手指来吸引注意力。 “人类的本质……”符离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一个互联网烂梗:“复读机?” “这种时候就不要玩梗了!” 羽一翻了个白眼。 “人类的本质是傻逼。” “?” 被羽一的重磅结论炸得目眩神迷,符离满脸写满了问号。 “人类的本质怎么会是傻逼呢?你是不是这样想的。”羽一把碟子里最后一块虾饺塞进嘴里,又趁着符离恍神把豉汁凤爪偷偷端到了自己面前。 “人类搞出了人道,人类研究出来了语言,人类还创造了这么多好吃的,战胜了大自然,甚至导致了地只这样堪比神明的东西出现,怎么会是傻逼呢?” “嗯……虽然我其实也没有很了解人类的社会,接触的人类也不太多,但是我总觉得他们是一种很美丽而奇妙的存在。”符离放下筷子,认真地思考着羽一的话。 “他们能够在逆境里绽放出令人难忘的光华,在灵气消散的这段时间里创造出于原有的世界孑然不同的社会,甚至能够达到天穹之上,去触及星辰——我就有一个去过太空的朋友!” “但是这冲突吗?” “昂?” “我说,人类的本质是傻逼,和人类很美好很伟大冲突吗?” 羽一的脸上露出一个偷到鱼的小猫似的愉悦表情。 “好像……好像并不冲突……?” “是嘛,人类的傻逼之处和他的伟大之处是并不冲突的,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人类如此愚蠢,短视,肤浅,他们所创造出来的一切才如此让人惊叹。” “人类的本质是傻逼,人类社会的本质是草台班子,可他们依旧延续了下来,成为了世界表侧的主人。” “每个人类都会或多或少地成为傻逼,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只会当很少一段时间的傻逼,有的人直到死了都还是一个大傻逼,不傻逼的那些人拼命地维持着世界的运转,牺牲自己的一切来保证傻逼们有着成为傻逼的权力。” “你不觉得这才是人类的美妙之处吗?那些能够绽放出光华的个体,和那些阴暗地诅咒着同胞,伤害着同类的个体,是同一个种族,甚至前者所绽放的光华也有几分是为了后者而生。” 符离转头看看窗明几净秩序井然的食堂,再看看食堂外工作着的刘路和来来往往的妖怪与修士,不由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存在于自己眼前的滤镜发生了改变,露出了某些更本质的东西。 “一大堆傻逼呆在一个巨大的,史无前例的草台班子里,却能最终走向正确的方向。” 羽一吐掉嘴里最后一块凤爪骨头,发表了属于自己的总结宣言。 “这就是我这十几年的人类社会生活让我明白的道理。” “当傻逼的量达到一定的水平时,每一个个体的愚蠢都会被遮掩在这庞大的数量当中,汇聚为一个不那么完美,那是已经凑合的选择。” 符离挠挠头,侧着脑袋想了想。 “其实你这段话浓缩提炼一下,不就是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吗?” “呃……你要这么说也没啥问题。” “哦,那我明白了。”符离突然悟透了其中的关窍:“你这说得玄乎其玄的,说到底其实不就是因为人总是有滞后性吗?” “我们是修行者,我们有着超人的力量,自然想得比凡人快,做的比凡人多,在我们眼里,普通的凡人总是不可避免地显得愚蠢又脆弱。可是你说人类是傻逼,我是不认同的。” 符离严肃地看着已经开始大啖叉烧包的羽一,努力地驱动念头,把在学院里听的那些难懂的,关于辩物法的课程整理成自己的语言。 “就像人跑步有快与慢一样,我觉得我们这些跑得快的,不应该这样傲慢地把跑得慢的人当做傻逼,或者任何其他比我们更差的存在。” “咕————” 还没等符离继续讲话,一声肠胃蠕动导致的响声奇异地响了起来,符离这才想起来光顾着和羽一聊天,这一会儿上来的早餐他是一口也没吃。 而桌子对面的羽一早就趁机把半桌子的餐点一扫而空了。 “等一下,你不会是怕我跟你抢吃的,才在饭桌上聊这种事情吧!” “哎嘿!”羽一微倾脑袋,食指轻点在额边,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被你发现了!” 第123章 合作 第125章 合作 “……你这是从什么时候刨出来的卖萌方法……” 符离无力吐槽。 “唉?我记得前几年不还挺流行的吗?这一会儿就过时了?这还没到十年唉!” 羽一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别说十年了,现在的互联网十天就能刷掉一个梗。” 端起桌上仅剩的猪红汤,符离开始解决自己的早饭。 新鲜猪红在沸水中滚开后拥有了饱满而富有张力的表面,带着锈色的颜色和星星点点的气孔让它看起来并不诱人,可当唇齿与猪红块碰撞之时其中封存着的鲜美甘甜才迸发而出。 脆,嫩,鲜,滑。 带着浓郁胡椒香气的猪红让人胃口大开,点缀其中的海米和肉碎更是画龙点睛。 本就饿了的符离三四口就消灭了一碗猪红汤。 暖洋洋的热意从胃里晕染开来,让四肢百骸都恢复了元气。 “所以,你登记完了身份准备做什么?回去继续看着老黄他们家?” “我打算联合你们的人一起回山上一趟。”在消灭了大部分餐点后,羽一终于吃饱了,满意地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 “前面我也说了,我现在能脱离流壑龙自由行动,是因为流壑龙在经历了数百年的低灵气环境后处于虚弱状态,我借助刘秀妮的帮助用心火压制了流壑龙的活性,把龙躯封印在了山体里面,而不是正常地以神像的形态封存。” “虽然我时不时会回去检查一下封印,但是这几年灵气浓度越来越高,封印能维系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为了避免再回去坐牢,我打算找你们帮忙,把流壑龙做掉。” “做掉?” “封印,封印啦!想直接干掉他肯定是不现实的,我在人类社会里活了不说久,也有个十几年嘛,几次大一点的天灾都没有听到地只的消息,证明你们应该已经有一套完整的封印收容地只的手段了,这可不得来找你们帮忙?” “前两年那个什么,莫兰蒂,不就是在江南省登陆的吗?这种规模的风灾,放在古代【岚】肯定会蹦出来的,结果啥也没发生,都能把这种级别的高级地只解决了,我这一个小小的流壑龙,可不是抬手就碎了?” 羽一随意地摆摆手。 “你就跟领导如实汇报就行了,反正要啥信息我都给,打起来我第一个帮忙摁着傻大个打,打死了最好打不死打残也行。” “你和流壑龙……不是一体的吗?把流壑龙封印了,不会影响到你吗?” 符离却有点担心眼前这个过分洒脱的家伙。 “我自己都不担心,你怎么婆婆妈妈地,一点也不爽利!”羽一翻了个白眼:“反正最差也就是回去当雕塑,不如赌一把,看能不能重获自由。” “谢谢你的早餐,我走啦!” 吃饱喝足,羽一站起来擦擦嘴,在飘带上亮起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也是青鸟号,回头你们准备好了联系我,我们再来商量进一步的行动。”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玄学的通讯方法呢……” “有当然是有,可是你不觉得花费灵力捏个术式或是造个啥传讯符啥的很麻烦吗?不仅要花费灵力,还要维持两边的通讯,得吃几笼小笼包才能补回来呀?” 羽一两手一摊。 “打电话多方便啊!” 出了管理所,羽一嫌弃地瞥了一眼化肥厂的招牌,朝符离挥挥手。 “拜拜!” 而后便消散为一缕轻烟,翕忽之间消失在了符离的视野中。 符离心里却莫名升起了一丝迷思。 -羽一变成烟可以理解……为啥她肚子里的吃的也一起带走了? 想象了一下羽一化烟而去原地落下来一坨嚼碎了一半的食物的样子,符离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连忙猛甩两下脑袋,把这奇怪的念头甩离大脑。 没等符离回去找刘鹭报告,刘鹭便带着马一楼找上来了。 毕竟是在管理所内部进行的谈话,又是刘鹭主动安排的,自然是一字一句都会被记录下来并且上报。 “小符谈得挺不错呀!” 办公室里,站在符离工位旁的马一楼乐呵呵地伸手把符离的脑袋揉了个凌乱。 “大师兄别老是仗着长得高摸我的脑袋!” 符离举起拳头表示抗议。 “对不起,摸习惯了,下次我注意。” 马一楼举手投降。 “我其实也挺想摸一下的。” 同样人高马大的刘鹭在旁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引来了符离的怒目。 “所以……组织上觉得羽一可以信任吗?” “我们上次回去就查了一下,也和抱朴山那边联系了,确定了羽一是箕微山山神的名字。登记的灵力和吃饭的时候扫描的结果,都证明她确实是那位传说中的地只。” 马一楼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平板展示给符离看。 符离接过平板,看到了一组对照严密逻辑清晰,来自古籍文献以及打秘境里刨出来的人证的证据,表明这个自带led显示屏的家伙和古籍里画得像个夜叉的妖怪是同一个东西。 看着那张青面獠牙头长犄角身高八尺看起来像张飞多过像羽一的古代画像,符离的额角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 “这玩意儿是羽一?” “按照尊号来看,这位是镇山御水降魔伏虎洞玄显圣真君,羽一可能是小名或者俗家名之类的。” 马一楼耸耸肩。 “古代人画的东西总是比较抽象,理解一下。” 符离迅速地掏出手机进行了一个拍,并决定下次见到羽一的时候要拿这个来嘲笑她。 “从她表现出来的行为模式和透露的信息来看,我觉得合作的诚意还是蛮大的,甚至让她加入特保都不是不可能。” 刘鹭作为特保少有的常识人决定打断一下这师兄弟二妖的插科打诨,把话题掰回到工作上。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要如何进行这初次的合作,以及羽一接下来在我们系统里的定位是什么。” “嗯,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马一楼点了点头:“地只的封印技术不是问题,上次对【岚】的作战证明了对地只的分割与弱化是可行的,虽然羽一这样的地只本身配合我们要把意识分割出来的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也可以进一步论证和研究嘛!回头给烛龙那边发个申请,让他们开个课题,总能解决的。” “一会儿联系一下诸葛局长,我们开个会好了,诸葛局长就是修道出身的,对这方面了解也多,拿一套方案出来。” 下午,许久未见的诸葛敬玄提拉着拖孩摇摇晃晃地晃进了会议室,也不坐主位,随意地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老马,你来介绍一下吧。”说着,诸葛敬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惹得脑袋上的道巾摇晃起来:“昨晚在丹室里过了一天柱子,啥成果也没有,困死了。” “你还在惦记着你那b科研呢!我来开元一个多月就没见你正经干过活,局里的工作全丢给我是吧!” 马一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这不是接了院里的任务吗,到时候搞成了,给你挂个通信作者,怎么样?您工作能力强,不像我,除了搞点丹道搞点科研啥也不懂,可不就让您能者多劳一下?” 被马一楼一顿数落,诸葛敬玄也不恼,随意地往桌上一把胳膊一支,开始张嘴忽悠。 “得了吧您就,你这研究从大学毕业意气风发进烛龙院起就开始搞,搞到被踢出研究院沦落到地方了还在搞,现在跑来特保挂个闲职也要搞,我真是服了你了。” 马一楼摇头叹气,却也拿老友没办法。 在场的参会者除了诸葛敬玄还有符离,井生,刘鹭,以及刘鹭手下的几个特战队员。 至于还在江湖里打滚的邓子迪——他表示为了维持伪装的连贯性,不太适合跑来管理所这边开会。 所以会议室里就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刘鹭这批警察背景的成员正襟危坐,看着随时要奔赴战场;而另一边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主力的超凡者们看起来不能说是精兵强将,也可以说是一群散兵游勇。 诸葛敬玄满脑子都是再睡会儿补个觉,符离被井生逮着变回了原型rua尾巴。 马一楼又叹了口气,只觉得羽一说的真对,全是草台班子。 第124章 烛龙院 第126章 烛龙院 马一楼本来指望着诸葛敬玄狗嘴里能吐出几根象牙,可会才开到一半,这家伙便开始做那点头如捣蒜的瞌睡虫了。 好不容易叫符离把局长大人摇醒,他也不恼,坐在位置上想了想,把自己远在乾都的同门call了出来。 一个电话打过去,来一句“这是我哥们马一楼,他找你有事儿帮忙。”再伸手把电话甩给马一楼,就算是任务完成了。 这下符离算是知道为啥他们来开元的时候开元的特保凋敝如斯,让乔灰司的坊市都开得风生水起了。 马一楼气得头发根根竖立,奈何手上拿着电话没法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诸葛敬玄。 “嗯嗯,是,我是马一楼,我们这边的问题是这样的……” 虽然诸葛敬玄是个纯不靠谱的,但烛龙院的研究员还是水平在线,对情况大致了解后便给出了相应的建议。 马一楼把电话的通信音频接入会议室的影音系统,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便出现在了投影仪上,开始介绍烛龙院能提供的技术和帮助。 地只以及古代修行者封印地只的神道技术是烛龙院在新时代的研究重点之一,关于地只的分割封印自然也是有着相应的储备技术的。 被神道束缚而神只化的地只与原生的,与天灾同时出现的地只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别。 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原生地只虽然会自行消散,可在天灾结束后仍然会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活性,并且造成更多的次生灾害,诱发更多的天灾,同时催生次级地只。 这就让一次大规模天灾造成的影响可能会迁延上千里。 而神道的作用机理就像是一块压舱石,让地只不会自发消散,可爆发时所产生的灾祸也远弱于正常活动时的烈度,就像是将频谱的波峰和波谷拉平,让整体的区间处于一个可以接受的,平缓的水准;再以香火功德不断地消解地只所携带着的怨气与负面情绪。 因此,像流壑龙和羽一这样的组合,大致可以切割划分为三个部分: 地只的本体,被人类的恐惧和负面情绪所晕染凝结出来的污物。 地只的主要组成,被晕染后附着在本体之上,形成了地只血肉的海量灵气。 地只的枷锁与头颅,被人类反向通过信仰侵染而成的“神格”,也是地只之名的根源。 在镇压【岚】的过程中,分别针对三者的封印技术已经趋于成熟,而以阵法或其他压胜物代替其中一部分维持平衡,使封印得以维持的技术也正是烛龙院接下来研究的重点。 理想情况下,通过这项技术可以实现地只的长期无害化收容,甚至将地只中的知识和力量化为己用。 对烛龙院来说,羽一和流壑龙的出现无异于瞌睡了送枕头,口渴了有可乐,自然是忙不迭地要来配合,迅速地确定了人员和设备前往江南省的计划。 留出必要的几天筹措人员和设备,物资,四天后一支由研究员和安保人员组成的小队会搭乘【鲲鹏】式军用运输机前往江南省。 确定下来了计划,会议便基本结束。 马一楼让刘鹭和井生这两天提前去山上进行一下摸查,确定一下情况,顺便让符离联系红叶村方面,让他们帮忙清理几个房间出来,好给烛龙院的人员提供住处。 众人各自散去,诸葛敬玄也到点下班晃晃悠悠地起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还没等他晃悠出会议室,就被马一楼捏住了领子。 “老猪,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知道你的理想很伟大,想要完成的事业不是我这种俗人能窥见全貌的。” 马一楼冷着脸,死气几乎要凝结成水滴滴在诸葛敬玄的脖子上。 “但是你现在的职务是开元特保的局长,你至少要完成你应该负责的工作,而不是看到救星一样把所有活都甩给我。” “你要是再被我发现玩忽职守,把所有精力都丢进科研和炼丹炉里,下次来找你的就不是我,而是纪委了。” 用冷酷的声音向诸葛敬玄的摸鱼生涯下达了死亡判决书,马一楼把哭丧着脸的诸葛敬玄像丢一袋土豆一样丢回座位上,拍拍手走出会议室。 站在会议室门口等马一楼的符离偷偷拿小眼神瞟马一楼脸上的神色,小心地收回目光,一会儿之后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撇过去。 “看啥呢?” “看……看您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马一楼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接了别人的烂摊子,那个人还整天在你面前蹦来蹦去享受生活,你能高兴吗?” “好像也是。” “诸葛敬玄他是个有才能的人。”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马一楼带着符离,找了个食堂的角落坐下来吃饭。 “当年我,南山君,诸葛敬玄,都是同一届毕业的。” “我跟着师傅去了特保,南山君进了企业,诸葛敬玄去了烛龙院。” “还有一些别的同学参军,从政,或是留校了。” “这么多人里,诸葛敬玄算是前途最远大的了,毕竟是烛龙院——整个乾夏,无论有无修为,是否了解这水面之下的另一个世界,大多曾听说过烛龙院的名号,只不过我们内行人知道烛龙院叫烛龙院是因为烛龙设施的存在,而外行人大多附会一个什么典故来证明这名字的风雅和尊贵。” “等一下,大师兄。”符离举手提问:“烛龙院到底是什么?烛龙设施又是什么?前一段凳子哥查鹿蜀的时候,我就听说了烛龙设施,可是网上的信息都是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没一个靠谱的。” “哦,你还不清楚这个啊。简单的讲,烛龙院其实不是大名,而是一个称呼,烛龙院的全名是乾夏科学院,因为烛龙设施的存在被我们称为烛龙院,是乾夏最重要,也最强大,最雄厚的科研力量。无论是乾夏传统的修炼问题,还是现代的科学研究体系,你可以在烛龙院里找到一切你需要的答案——哪怕暂时没有答案,也一定有一个对应的问题存在着,等待他们去解决。” “喔!这么厉害!” 符离在菜单上选好了午饭要吃的黄焖排骨,看向马一楼。 “大师兄你吃啥?” “跟你一样就行。咱接着说烛龙设施的问题——既然烛龙院以此为名,自然是因为他的重要地位和功能。”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我是怎么来的吗?十年前的时候,静江那边有着水猴子的传言,师傅他担心水猴子的传言会滋生精怪,因此才找到了我。” 马一楼伸手倒了杯麦茶,再撇了一眼偷偷摸摸做贼似地溜进食堂左看右看的诸葛敬玄,把他吓得冷汗直冒。 “传言……”符离想了想,而后猛地眼前一亮:“羽一跟我说过,地只的来源是人们的共识——名为恐惧的共识,那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哪怕并不是因为共同遭遇的天灾,也会产生精怪之类的东西?” “小符领悟能力不错啊!” 马一楼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从传送带上把两妖的午饭端下来。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师傅会花那么多时间来辟谣,建设探灵杂志,还跑去录哆嗦音;再早些年为啥有一个《我爱玄学》的节目,就是因为性质恶劣的谣言会诞生一种被称为【流惑】的精怪。” “其实我们特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和这些东西作斗争。真正的妖物鬼怪们都有着自己的生命和生活,没事儿谁跑出来搞破坏呀?在人道屏障的作用下,人和妖可以生活在同一片天地而相互互不干扰。” “这些从人们的意识和思绪中凝结出来的存在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们如地只一般无知无识,甚至连一个共通的来源,一致的内核也没有,就连古代的修士也没法把封印地只的技术用以控制流惑。诞生之后便按照着谣言中所描述的特征进行着破坏和杀戮,同时危害人类和妖怪。” “毕竟你通过水坝,沟渠,防波堤,还能对天灾进行一些控制与抵挡,生在每个人每个妖身上的嘴巴,又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而这就是烛龙设施的核心功能了——通过对信息扰动的检测和控制来预防流惑的出现。” “特保或者其他政府部门检测到谣言,向烛龙机关申请透镜,对当地进行勘测,确定信息扰动情况,最后排除谣言或是未成型的流惑。” “原来是这样!” 符离嘎吱嘎吱啃着骨头。 “那……在互联网上流传的谣言怎么办呢?我记得师傅他的故事里,静江那边的谣言还是口耳相传,最后以报纸的形式来化解的吧?” “你这确实问到点子上了。” 马一楼苦笑一声。 “针对这个问题,也是目前的老大难课题,随着技术的发展,网络谣言的传播也开始烽烟四起,虽然目前还没有网谣相关的流惑出现,但烛龙院那边一直怀疑这只是一个迟早的问题。” “只希望我们能在第一个赛博流惑出现前,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手段吧。” 这两天卡文严重,更新不太稳定,抱歉 第125章 灰鼠 第127章 灰鼠 就在马一楼和符离开会的这会儿,邓子迪正静静地躺在某家小卖部的门口,享受着冬日暖阳的洗礼。 邓子迪并非不想去开会,而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更加适合他,让他有一种回到孩提时代的感觉。 反正是找地只干架的任务,他就算去了也不过是给井生提供一把屠龙板凳罢了,还不如好好地放松一下,享受一下难得的日光浴。 带着微微暖意的阳光照耀着邓子迪,让他感觉通体舒泰。 这样美好的下午,就该来一根蓝狼,再来一壶酽茶,舒舒服服地消磨过去。 理想里是这样的。 可现在邓子迪的身上坐着个七十来岁的老大爷,还时不时被大爷手里的旱烟杆磕两下。 请不要误会,大爷并不是什么有着奇特爱好的性虐玩家,邓子迪……大概也没有这一类爱好? “老乔啊,你家这板凳谁打的?坐着还挺舒坦!” 大爷乐呵呵地跟屋主夸赞着邓子迪。 是的,我们的精英侦查员,邓子迪同道,正在使用他最擅长,最精通,最无人能够替代的情报收集方法——变成板凳。 毕竟,谁会留心自己胯下一条破破烂烂的板凳是不是在竖着耳朵偷听呢? 人多口杂的茶馆酒吧,餐馆食肆中,又有什么东西比一把椅子更不起眼? 拄着手杖的屋主慢悠悠地挪到门口,像个寻常的退休老人似的也随手捡了把凳子来坐下。 “都是大些的孩子捡些破木头打的,没找谁,老王要是喜欢,回头我叫他也给你打两条。” 两个珠圆玉润的小孩儿从乔灰司的背后呼啸而过,一个追,一个逃,最后被乔灰司轻舒长臂揽进怀里,从兜里掏出两个棒棒糖,一人一个,塞进嘴里。 “这么好的娃娃,咋就不要了呢。” 老王摇头叹气。 “这两个小家伙,刚捡到的时候,和老鼠一般大,应该是早产出来的,篮子里垫着两件校服,估计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小娃娃乱搞搞出来的。” 乔灰司倒是笑眯眯地抱着两个小朋友做鬼脸,逗得两个娃娃乐得前仰后合,坐都坐不稳。 “既然知道,您没去找找?” “我找回去又能怎么办呢?把娃娃交给那些学生,让他们,又或是他们爹妈来养?这附近的学校都是职校,送回去,估计就没法继续读书了。虽然只是职校,但是好歹多念一点书是一点。” “两个小的在我这儿,对他们自己,对他们家长,对他们家长的家长,可能都要好些。” “现在的娃娃,自己都还是娃娃呢,就开始生小娃娃了。” “趁着我还有点精力,能赚到钱,能拉扯大几个是几个吧,毕竟也是条命。” “老乔你这岂止是还有点精力,咱俩差不多一般大吧?你看着比我小了可不止一轮啊!咋保养的?” “这是自家秘传,不外传的!老王你要来给我当儿子,我就传给你。” 乔灰司揶揄地笑笑。 老王在邓子迪身上再磕一磕烟灰,翻了个白眼,从板凳上站起身来。 “给你当儿子还是算了,我还挺满意我这个姓的。行了!我儿子快下工了,回去做饭了,明天再来找你讲古。” “成,回见啊。” 乔灰司轻轻放下两个孩子,朝老王摆摆手。 “你们俩回院子里玩,别出去乱跑了,外面灰大。” 铁皮的大门上的小门轻轻地开启,又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乔灰司拎着板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门上已经风化变色的几个铁皮大字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几片欲坠的落叶。 “灰鼠福利院。” 被乔灰司拎着的邓子迪暗暗腹诽。 “这老耗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啊。” 不过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乔灰司其实无所谓。 只要江湖上讨生活的家伙们对那私自闯入福利院后失踪的十数人与妖有所谓就好。 邓子迪想了想,继续压制自己的灵力波动和思维活动,将自己变作一把比板凳更板凳的板凳。 院子里活动的大小孩子更多。 年纪大些的带着年纪小些的做游戏,两三个护工看护着孩子们以免受伤。 小院不太大,却满是绿意。 高墙将森冷枯黄的自建房、工厂与这片小小的花园隔开,用健壮的臂围圈出了一方阳光与蓝天。 -老耗子的福利院,开得还不错啊。 邓子迪忍不住想道。 当初听说乔灰司开了个福利院当老巢,他还不乏恶意地揣测这老耗子能不能养好小朋友,会不会搞得孩子们面黄肌瘦,连件好衣服也没有,要是真发现老耗子虐待儿童,那他可就方便了,直接上门把水表一查,再由他来重新组织江湖秩序,何愁开元不定? 奈何乔灰司看起来对孩子们也是下了心血和功夫的。 就这一会儿从大门口到院内几步路,院子里的孩子们纷纷围上来,院长爷爷院长爷爷地叫着。 乔灰司乐呵呵地一一摸头,亲昵地叫着孩子们的名字。 望着那只不知以贯手之术杀死了多少修行者的枯瘦长手轻柔地抚摸着孩子们,邓子迪就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 握持惯了生命的手,抓着糖果也同样灵活。 乔灰司是个有原则的院长——每个孩子一份零食,多了没有。 孩子们跟着他一顿胡闹,闹够了便被阿姨们领着回去午休。 今天正是周末,若是其他时候,大些的孩子还要被送去读书。 不用上课的日子自然是好的,因此连小时候格外不喜欢的午睡都甘之若饴。 毕竟只要睡一觉再起来,又能快乐地玩耍了。 邓子迪和其他几张板凳被护工收拾起来堆放在了杂物间里,小小的福利院很快就回到了日常的安静中。 一只蚂蚱从杂物间的门缝里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朝着孤儿院的内部前进。 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栩栩如生的蚂蚱竟是由木片和稻草拼凑而成。 一般的玩具草蚂蚱肯定是不会动的,这活蹦乱跳自如伸展着肢体的,自然是邓子迪了。 邓子迪(蚂蚱形态)雄心勃勃地看了看台阶,与台阶之上的正门,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几步——而后飞快地冲向了排水渠。 虽然福利院不大,里面的杂物估计也不少,可任谁看到一只巴掌大的蚱蜢在室内横冲直撞,都是会惊叫出声的! 至于为什么不变成更隐蔽也更常见的蟑螂? 这就涉及到邓子迪作为一个情报人员的尊严了。 “我就算是死外面,从这儿跳下去,也不变成蟑螂!” 排水渠里有挡板。 “唉,真香!” 邓蟑螂……啊不,邓子迪灵活地穿梭在排水渠里,避开污物和其他小虫子,脚下生风钻进了灰鼠福利院的主体建筑里。 至于邓子迪的目标,自然是乔灰司的办公室。 乔灰司开福利院这一步不可不谓好棋。 既在开元市政府这边刷了声望,还给自己培养了许多可以用在明面上的人才和力量,甚至在面对可能的强敌时,这近百个孤儿更是他的天然护盾,除非来者不打算继续在乾夏境内混了,不然不会有狂徒大胆到敢对乔灰司和他的灰鼠福利院动手。 不过邓子迪今天就是要在这老耗子的屁股上,狠狠地薅一块毛下来! 灰鼠福利院也不愧灰鼠之名,灰色的q版老鼠脑袋被乔灰司画得到处都是,从餐具到孩子们的服装,一应俱全。 真正的老鼠呢? 邓子迪多爬了一段,便在下水道的尽头得到了答案。 无数只猩红的眼睛如流星一般在一个幽深的坑中来回滑动,掠行。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大量的泔水,剩菜,以及穿行其间的无数灰鼠。 这些本应躁动不安啃食一切的狂鼠在乔灰司的威压之下安顺如斯,静静地盘踞在泔水山中。 孤儿院所产生的泔水和废弃物,都被送入了这处深坑,用以饲喂群鼠。 邓子迪抖了抖,找了个连通着洗手池的水管爬了上去——他可没法保证老鼠们不会对一只木头蟑螂产生什么额外的兴趣。 第126章 一封信 第128章 一封信 乔灰司与特保局和开元官方始终维持着一个相当暧昧的距离。 某种程度上讲,倘若把全国上下这么多混江湖的地头蛇排个黑白榜,那乔灰司必然是白榜前列的。 他遵纪守法,控制着开元的超凡者不越过尘世与超凡的界限,依法纳税,甚至开了个福利院来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 就连那几个闯入福利院被他逮起来的超凡者,最后都交给了刘鹭。 同时乔灰司又是顽固的。 他拒绝与特保进行进一步的合作,坚持江湖的独立性与所谓的“中立”,反对特保局的注册制度和超凡管理。 在乔灰司的理想中,他,乃至于所有的江湖人士就该像是一只灰鼠,无言地穿行在城市的街巷间。 这样的态度让邓子迪很难办——正常的招揽和谈判被乔灰司干脆地拒绝了,而对乔灰司动武很显然会把整个江湖都推向对立面。 想要将乔灰司,乃至于整个开元的地下世界平稳而和平地纳入秩序中来,需要更富有手腕的方法。 而一封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乔灰司桌上的信,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切入口。 这封信不能是一封刺王杀驾般带着决绝杀意的战书。 神经敏感的乔灰司收到信后要么躲藏起来把自己深埋进地底,要么选择与敌偕亡。 这封信不能显得过于儿戏,像是一个无趣的恶作剧。 不能驱动着乔灰司做出反应的信是没有意义的。 这封信需要足够体面和真挚,让乔灰司的神经放松。 这封信需要足够有分量,让乔灰司重视起来。 而最重要的是,这封信可以让乔灰司感到信封的另一端,是他的同类,一个尊重秩序和规则的棋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乔灰司从他端坐着的王座之上起身,来到棋盘的另一端,加入棋局。 由邓子迪精心准备后的棋局。 ----------------- 邓子迪谨慎地穿梭在房间和管道当中,避开乔灰司的无数耳目——遍布整个福利院的老鼠。 好在乔灰司的警惕心没有夸张到将整个建筑物的蟑螂一扫而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曾经做出过尝试,但是没有成功。 总之,邓子迪的潜行有着大量的同类的掩护。 从地下室到位于三楼的乔灰司办公室的路线上,除了引起了几个胆小小姑娘的尖叫外,没有其他意外情况。 -“好……很顺利。” 藏在天花板夹层里,邓子迪俯视着脚底的乔灰司……旁边的书桌。 到了乔灰司这个水平的修行者,对来自敌意的窥视和注意大多有着敏锐的感觉。 虽然邓子迪自认为自己不是带着敌意来的,但是他也不能保证这老耗子会不会有什么独有的能力能感受到他。 乔灰司正在办公室里算账。 作为开元的龙头和坊市之主,乔灰司的收入大部分都来自于坊市交易中的抽水。 乔灰司保障交易的公平和货物价值的可靠,以及交易双方在坊市中的人身安全。 作为一个目光比较长远的地头蛇,乔灰司并不取之尽锱铢,而是只对数额达到一定水平的交易抽水。 因为不存在小说里“灵石”那样方便的一般等价物供使用,江湖里的各位最后还是选择了用人民币来进行交易结算。 而之前邓子迪带着符离去长见识时带着的发光石头,则是进入坊市的入场券,和抽水时结算的代币,也是乔灰司收入合法化的源头。 入场费一颗石头,抽水时将对应额度的石头上交。 至于石头的来源? 自然是从灰鼠理疗公司购买磁经络理疗仪,买三台还送一台哦。 在这样的情况下,算账便成了相当重要的活动。 无论是保证自己的收入,还是为了维持坊市的活跃度而及时调整抽水的比例,甚至是报税,都需要明晰的账目和出入流水。 乔灰司的办公室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华丽的家具和陈设,连墙纸都是福利院统一的淡蓝色。 唯一可以称之为特殊的,便是铺遍了房间的厚重地毯。 房间的中央,乔灰司闲适地坐在老板椅上老神在在地翻看着账本,时不时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账本暗红色的封皮。 那根从不离身的手杖正摆在他身边。 而乔灰司的写字台前,群鼠云集。 今天正是周日,似乎是乔灰司核查账目的日子。 无数的肥硕老鼠奔走在群山一般的账目之间,秩序井然地完成着统计,核对,验算,整理的工作。 需要核验的账簿被分门别类地抽出来,送到对应的鼠群中进行统计,鼠群得出的结果由几只油光水滑如猫一般大的大老鼠汇总,最后编撰成册递送给乔灰司本人批阅。 潮水一般的账簿,潮水一般的灰鼠,潮水一般的金钱。 这就是乔灰司的鼠群,也是乔灰司一切权与力的来源,一个由无数老鼠运转着的地下王国。 邓子迪把自己的一根蟑螂须须拔了下来,变化为一卷木片轻轻地卡在了天花板吊顶的缝隙中,然后开始向着来时的道路撤离。 在他回到下水道时,组成这根蟑螂须的灵力会由于远离了本体而开始消散。 等他离开灰鼠福利院时,灵力的消散也基本结束,被木片所包裹的一串符文将会失去抑制,开始生效。 邓子迪从蟑螂变成老鼠,一头钻进挨着福利院的大排档。 等他从大排档后门拎着不知从哪顺来的啤酒和烤串钻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年阿伯,摇摇晃晃地沿着小巷往外走。 抬手啃一口手里的烤串。 “呸!怎么又是假羊肉!” 邓子迪(阿伯形态)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羊味敷衍的烤串,皱着眉头继续吃。 一串烤串没吃完,巷子边上的下水道里便传来了轻微而令人不快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有人在轻轻地用指甲刮搔黑板。 声音愈发近,愈发响,也愈发令人生厌。 再凑近些看,便看到由鼠群组成的洪流正势不可挡地穿过下水道,前往更远,更不为人知的地方。 邓子迪呵呵一乐。 -“看来我们的灰鼠老大,入座了啊。” ----------------- 乔灰司仍旧静静地坐在自己那把看起来有些寒酸的老板椅上,连账本也没有放下过。 办公室内的群鼠已经散尽,将灰鼠的意志传向了大街小巷的尽头。 方才的声音与投影出来的幻象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乔灰司轻轻合上账本,叹了口气。 自从前些日子全国各地的管理所投入运营以来,江湖上的风浪便一日大过一日。 大家都说,官府的人要开始重拳打击灰色地带了。 乱象横生。 比较愣的呢,当场扯了旗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最后落了个身死道消——就像酆都的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老鬼。 有些小聪明的则开始大肆收购囤积甚至抢夺材料、物资、修行法门、符文和阵盘等刚需物资。 而真正聪明的那些大鱼,则大多按兵不动。 他们无非是觉得无论官府和特保要怎么控制野生修行者和妖怪,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他们这一层,便有恃无恐,待价而沽,静静地看着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们打来打去,偶尔被大浪里路过的强龙啃一两个下来。 可乔灰司却只觉得他们可笑。 古话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些寄生在乾夏的寄生虫,自然是不会懂得这个国家在贯彻自己意志时,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曾经翻涌在南海之上,也曾经汇聚于蜀地大灾之时。 乔灰司不觉得自己有地只的本事,能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做那奋臂螳螂。 对他来讲,迟迟不与管理所合作的理由只有一个——虽然整个江湖于乾夏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可无论哪一边对乔灰司而言,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的狂澜。 和官府关系暧昧,态度合作,只不过是被不明事理的人戳戳脊梁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和官府合作辖制整个地下世界,那戳到他乔灰司背上的就不是什么手指,而是明晃晃的刀剑和闻所未闻的术法了。 乔灰司不希望自己交出权力之后,这处福利院就被群狼所吞噬。 你看,他还没从龙头的位置上卸任呢,就有人敢于正面挑战他的权威了。 乔灰司咀嚼着那个名字。 “黑……狼?很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有胆色的年轻人了,就让我来试一试你的成色吧。” 乔灰司温文尔雅的脸上裂开了一个笑容,一个来自湿润而无情的下水道的笑容,一个属于老鼠的笑容。 他的嘴唇本来就薄,一笑,就更如刀痕般凄厉。 搞了个书友群,群号在简介里,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 第127章 贾无伤求职记 第129章 贾无伤求职记 贾无伤的身体向来很好。 作为白泽补习班的头号笨蛋,老天爷在拿走了他的学习天赋的同时给了他一身着实强劲的筋骨皮肉。 相比于二号笨蛋,白泽表示头号笨蛋就算学不会法术,也能靠着一身好力气走武道横练,血气通神的路子,只是以后出去了也不要说自己是跟着白泽学的本事。 虽然贾无伤不太理解白泽为什么要说“也”,但是白泽话语中的意思还是能大概明白的——只要作不死,他就能往死里作,没作死他的就能让他变得更强! 在医院里呆到第二天,贾无伤就开始耷拉着眉毛找护士和医生缠着要出院了。 起初医生们的统一回复是:“去去去!” 虽然说特护病房的医生们大多是接受过超凡教育,对这些超人的身体素质有着一定的了解的人;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放在超人身上往大了估计,至少也要个十天吧!这小地狼股骨断了没两天就能爬起来到处乱跑已经让医生们心惊胆战了,更何况是批准他出院? 不行,绝对不行!你就算是从身上薅几撮狼毛下来送给我们也没门! 可或许是被缠得烦了,又或许是看贾无伤确实腿脚没啥毛病了,几天后医生还是给贾无伤批了出院许可。 穿着那身符离给他买来的风衣和衬衫,贾无伤以一个自以为痞帅的姿势潇洒地离开了医院,头也不回。 符哥儿果然是好兄弟,还记得小时候咱喜欢的东西,那个什么……男儿本色还是什么劳什子的碟片里,主角不就是这样穿的吗? 回忆着小时候跟符离符爸一起躲着符妈看的小碟片里主角风流潇洒的样子,贾无伤双手往头上一捋,试图把一头乱发捋成帅气的背头。 可惜又粗又硬,倔强地树立着的短发并不能支持贾无伤实现自己的理想。 不过无所谓,已经够帅了! -说起来……符叔说那些碟是找他们青丘老祖宗偷偷买的,还花了不少银子呢!要是从外头带些碟片回青丘,岂不是能赚翻? 本来正在为自己帅气的发型无法实现而感到忧伤的贾无伤片刻之后便琢磨起了赚钱的法子。 毕竟不能真去投靠符离,而吃饭依然还是要吃的。 要吃饭,就要付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是贾无伤这么多年居无定所的流浪经验给他留下的教训。 在符家吃的每一顿饭,他都是在心里记了账的! 等他发达了,肯定要还的。 -符叔和符婶是好人,我不能欠他们的。 发达这种事还很遥远,现在贾无伤需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 抚摸着发出轻轻鸣响的胃,贾无伤的脸皱成了一团。 “好饿。” 从青丘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些银子已经全拿去换了钱,而钱也变成了几台灰鼠牌磁经络理疗仪,用来在坊市里购置东西了。 可这些为了幸福生活准备的小道具,也全都被该死的安南骗子给薅光了。符哥儿说,钱会尽快追回来的,如果追不回来,骗子的赔偿也能补上。虽然他信任符哥儿,可明显这案子不是一天两天能了结的。 他等得起,肚子可等不起,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被骗去所谓的“培训基地”后,本来租住的出租屋自然是退掉了。 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夸下的海口又不好意思收回,再腆着脸去找符离,贾无伤一时间有点迷茫。 这时他到羡慕起了符离这种不主修肉身的路线了,虽然一日三餐是照吃,可吃饭对他们来讲已经变成了习惯而非必须,不像他少一顿都饿得抓心挠肝。 “先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打点零工,攒够了入场石头的钱,再去坊市里碰碰运气吧。” 心里打定了主意,贾无伤直奔开元客运站,加入了客运站门口的日结大军。 开元别的不多,这种日结的零工倒是多得很。 普工要健康证,要签合同,要入职体检,还要交社保医保。 小时工就不用这么麻烦,把身份证一押,往流水线或者仓库里一塞,开造就完事儿了,干完了拿钱拿身份证,觉得对胃口还能多干两天。 来人间界这一个多月,贾无伤别的没学会,可这市井之间如鱼得水的秘诀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其实贾无伤倒也不是没钱。 符离给他的手机里已经安好了全套的现代生活必需品app,就连貔貅宝里都存了两三千块。 可贾无伤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些钱当做备用资金,等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取用,以防万一。 哪有打牌上来就出大小王的嘛! ----------------- 与符离和石榴上次去车盘时坐车的那个客运站不同,贾无伤找活儿的这个长途客运站看起来气派得多,规模也大得多。 不仅是长途客运站,还是从成海修过来的城轨的终点站,无论是从主城区来开元还是从开元去隔壁的西江,这儿都是必经之地。 而这处小广场,自然也成了开元最繁华的几个人流集散地之一。 从客运站和城轨站出来的旅客,进了广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举着牌子招工的中介们。 中介的背后蜂拥着的是无数同样来找零工的闲散人士。 中介的大巴就停在广场外,凑齐一车直接拉走,不一会儿又有一辆新的大巴开过来,等待着全新的劳动力。 人和货物一般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再被分门别类送进大巴,运向他们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 广场的东面是客运站,北面是城轨站,西面是一片废墟,正在乒乒乓乓地拆迁,听说拆完了以后要建高铁站。 南面对着大街,大街对面就是臭名昭着的网吧一条街。 网吧,小饭馆,小旅馆,星罗棋布,招待着四方的疲倦来客。 呛鼻的烟味与敲打键盘的噼啪声,充斥着辣椒和香料的锅气与抽油烟机运行时的响声,劣质的香精熏香味与闪耀着的霓虹灯牌。 这纷乱的一切从建筑中飘扬而起,舒缓而柔和地在冷风中与广场上喧哗沸腾的人声混杂于一处,化作这锅热辣小炒的鲜明底色。 贾无伤站在广场的边缘,擦了擦脸上的汗,耷拉着眉毛就钻进了人群。 为了和找工作的同行们看起来更统一一些,贾无伤早早地就脱掉了身上的好衣服,把风衣和衬衫藏在包里,只穿一件背心就冲进了求职大军。 此时正是十二月末,招工的人和应聘的人比起春秋季用工高峰都少了不少,可还是有不少厂子打算赶在过年前加班加点地完成一下订单,过个好年。 找工作的人群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西江省是劳务输出大省,江南省自然是主要目的地之一。 可开元的西江人却并不多。 那些完全以务工为生的大多直奔成海或是更南方些的鹭岛,乃至于羊城。 会来开元的,大多是舍不得家里的田地的农民,在农闲时带着全家老小来开元赚点外快。 临近年关了便回去准备过个好年,以待开春后的春耕。 此时广场上的,便大多是开元本地的“大神”们了。 大神不一定是开元本地人,甚至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打哪儿来的。 总之便挂逼在了开元客运站边上,做一天工可以在网吧玩三天,一瓶挂逼水一份挂逼面,十五元就是一天伙食费。 有些眼底子浅的,以几百元的价格把自己的身份证押出去,拿去快活地挥霍几天。 说是押,多半便没想着能再拿回来。 没了身份证,能做的工便越少,能去的地方也就越少,最后以至于家也不能回了。 像贾无伤这样顶着冷风穿背心,浑身精壮肌肉的,自然是中介眼里的香饽饽——更何况他还有身份证。 比起边上这些求着找活儿,眼圈深重,看起来像芦苇竿多过像活人的大神,贾无伤的竞争力已经赢了太多了。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中介围了过去,问学历,问籍贯,问有没有身份证。 贾无伤含糊其辞,只说是读完了书,不是本地人,有身份证。 左挑右选一番,选了个看起来最靠谱的中介,跟着一起上了大巴。 据中介说,这是开元最好的几个电子厂之一,年末出货急招搬运工,干一天200块现结,有食堂有宿舍。 起初贾无伤还担心是不是又是一场骗局,可干了一天活后拿到200块工资和额外的50块奖金时,贾无伤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走运了。 -“这厂子还挺不错啊!有住的地方,有吃的地方,干的快还有奖金!” 躺在工棚里听着工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贾无伤乐呵呵地看着手机上的数目。 -“再干个几天,就能凑够进坊市的门票钱了,到时候再去赚那些妖怪和修行者的大钱!” 第128章 落子天元 第130章 落子天元 贾无伤再次踏进坊市时,心里是抱着十二分的警惕的。 经过了上次险些惨遭噶腰的教训,这次他决定三思而后行,心中默念反诈三字经。 “打工人、辛苦钱,贪小利、失大钱。 小便宜、不要沾,稳住神、钱袋安。” 来找他录口供的警察大叔揪着他的耳朵念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贾无伤记住,自然是要好好运用。 今天坊市里妖怪格外少,就连天天在这儿招工的擎天柱哥俩都不在了。 贾无伤下意识挠挠鼻子,却一爪子挠到了灰太狼面具。 他还以为能找到些看家护院,修筑洞府,探索秘境碎片之类的活计。 往日坊市里最不缺的就是探索秘境碎片的招募和求职了。 受益于崩解于西江省和江南省之交的抱朴山秘境,这些江湖人士虽然没本事从官方嘴里抢食,可探寻一些碎片,翻找些残羹剩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初抱朴山秘境现世后,面对乾夏官方的合作和沟通、交涉,秘境高层反应傲慢且迟缓。 就连秘境行将崩溃时面对特保的救援队伍,也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虽然最后在救援队的不懈努力下,秘境内的人妖居民大多被成功转移,可秘境里的物资,财物,卷宗,法器,却是遗失了个七七八八。 而这也成了这一带江湖人士的财富之源。 从探索秘境碎片需要的装备、工具到碎片的坐标; 从神神秘秘地找上你透露自己“保真”有大鱼的秘境,来跟你合作到号称次次有收获的精锐队伍缺员给你个机会交钱上车; 从秘境产物鉴定到第不知道多少本葛洪“真迹”。 围绕着秘境和秘境探索的上下游链条,吸引了无数的贪婪和欲望,也让聚集在开元的野生超凡者远多于成海市中心。 毕竟,对于任何有脑子的生物而言,是选择去有高远平坐镇,整体实力在东部沿海能排进前三的成海发展,还是去诸葛敬玄负责的开元,都是一个不需要过多考虑的选择题。 可是看着眼前萧条的坊市,贾无伤却犯了难。 “没活儿了啊。” “谁说没活儿了?” 一个雄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再一转头,便看到背后站着一条昂藏七尺肌肉大汉,也不知道这好一条汉子是怎么摸到自己背后来的。 大汉头戴迪迦面具,身穿迷彩小背心,下穿军裤脚蹬筒靴,仿若米军改行不偷石油偷汉子——骚气得紧。 “小兄弟,你先别站在这儿显眼,现在情况特殊,市面上没人是正常的。” 肉山似的大汉一巴掌搭在贾无伤肩膀上,状似亲昵地就拉着贾无伤到了角落。 “我跟你讲啊,现在风雨飘摇的,大家都说官面上要有大动作,前两天灰鼠老大那边还大发雷霆,不知道是谁又捋了他的虎须。” 贾无伤奋力一挣,从迪迦的挟制中逃了出来,一个闪身跳到迪迦对面,本想呲牙示威,呲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带着面具别人看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亮出爪子。 “你是哪个?我见过你吗?找我干什么?” 迪迦举起双手,连连后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只是来派活的,你别急,看你像个愣头青站在那傻乎乎地到处瞧,拉你一把而已。” “真的假的?” 贾无伤十分怀疑。 “就这b地方能有这么好心的人?” “这不是看你符合我们招工的标准吗?”迪迦两手一摊:“我们老板缺两个训兽的,看你身上狗味挺重身子骨也康健,要不要来看看?两万块一个月,包吃包住交保险。”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贾无伤大怒。 “你怎么知道我是狗妖的?” 迪迦奇道。 “行了,不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你确定你靠谱吗?” “这个够靠谱不?从特保那儿买的合同文书,有獬豸来判断效力的!” 打包里抽了张泛着金光的合同出来,迪迦拍拍胸脯。 “我们都是正经生意,绝对可靠!” 贾无伤接过合同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一番,再看看满脸正气的迪迦奥特曼。 “我朋友跟我说过这东西……那应该确实靠谱。” 迪迦大喜,拉着贾无伤便要往为坊市为密谈准备的小屋里去。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在隐蔽点的地方谈。” 乔灰司是个黑心的,入场要钱,这设施使用依然是要钱,好在有迪迦当这个冤大头,不然贾无伤口袋里还没这个钱呢。 “你看看合同,里面有你的工作内容和待遇,条件,我们公司的介绍和信息,觉得没问题就在右下角签名,不会写字的话也能摁爪印,要是还有别的问题也能再商量。” 迪迦从包里又摸了个印泥盒盒出来递给贾无伤,也确实是做了万全准备。 “主要工作内容……养狗,遛狗?啥狗啊这是?”贾无伤拿着合同一目十行:“一只山蛟,一只峷?” “对的对的,都还没开智,我们老板养着当宠物的。” “工作地点就在开元,一日三餐都有食堂,五险一金都有,每年还定期组织员工旅游进修,靠谱的很!。” 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合同里提到的公司名字,发现是开元有名的化肥公司。 “感觉还挺靠谱……那我签了!” 从边上拿起笔,贾无伤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而合同上的獬豸纹也亮起了象征着契约成立的金色。 贾无伤乐呵呵地笑,为自己顺利地找到了工作而开心。 迪迦也乐呵呵地笑,将第一枚棋子落在了天元。 ----------------- 虽然签的合同是化肥厂的合同,可实际上贾无伤工作的地点却和化肥厂算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在城郊的一个小院里,贾无伤见到了自己的工作目标——两只犬类妖兽。 山蛟虽然名叫山蛟,可看起来却完全是条土黄小狗的样子,只有蜥蜴似的竖瞳和和毛发下依稀的鳞片在证明着自己的龙族血脉。 而峷看起来则气派得多,修长而带着斑纹的金色长毛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颜色,头上一根长角直愣愣地树立着。 摘了面具的迪迦露出一张普通得完全没有记忆点的脸,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工作相关的安排。 “……基本上就是这样,照顾他们的饮食,发现有生病或者其他情况就及时联系兽医,重点是每天深夜带他们出去散步,不要搞到动静太大被发现了,遛个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可以了,两条狗都是力气大的,一般修行者都拉不动。” 迪迦拍拍贾无伤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 “说起来……他们不会哪天突然之间就开了灵智了吧?” 贾无伤对工作内容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奇怪这两只各有特色的异犬为啥沦为了宠物之流的存在。 “这倒不会,这两只的血统不纯,说是异兽之流,可只是徒具其形而已,要是他们爷爷的爷爷来了,那也不会被我们拴着当宠物了。” 迪迦揉了揉鼻子,指着山蛟的眼珠子。 “要真是能成龙的山蛟,怎么会是你一只地狼能看得住的呢?是吧!” “只是特意选育了许多代,专门挑出来长得酷肖祖先的品种来当观赏犬罢了。” 贾无伤倒也敬业,迪迦走了他就开始熟悉两只异兽的习性,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方便接下来的工作。 山蛟性情柔和,除了喜欢啃贾无伤的鞋没啥缺点,不管是吃饭喝水还是跟随,都是一等一的听话。 倒是峷的脾气和它的外貌一样高傲,非得贾无伤现了原型对着它一顿呲牙才肯老实听话,吃东西。 至于出门散步?那更是得全程耷拉着狼脑袋才能唬得它听话。 和一大一小两只狗搏斗一下午,贾无伤疲倦地坐在花坛子边上,看着山蛟和峷在小院里撒欢。 靠着纯种地狼的压迫力和不断地呲牙,总算是确立了自己在三狗里的老大地位。 等一下……为什么是三狗? 贾无伤猛力甩了几下脑袋,把莫名其妙的想法甩飞出去。 “嘀嘀嘀嘀。” 抬起手机一看,却发现是青鸟来了信息。 -超人力霸王:老板指定了今晚的遛狗地点,你晚上两三点过去就行了。 -真有病:? -真有病:怎么还有指定地点的? -超人力霸王:老板让你去就让你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出门小心点,别被人看到了。 -真有病:行行行! 第129章 流惑 第131章 流惑 “昨天西城那边……械斗了?” 符离端着豆浆走进办公室,找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嗯,准确的讲是邓子迪搞出来的好事。” 黑眼圈深重的刘路放下手里的报告,揉了揉太阳穴。 “他之前提出了一个计划来拉拢乔灰司,我问他是什么计划,神神秘秘地也不说,到了后面开会讨论的时候他交上来一份‘极其富有个人特色’的方案;最离谱的是马主任和高局长都批准了。” 小酌一口醇厚香浓的豆浆,符离的脑海里浮现出邓子迪最常用的那张贱兮兮的脸,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会要变成母老鼠跑去色诱乔灰司吧?” “那倒不至于,虽然邓子迪是个变态,但是性取向还是挺正常的。” 刘鹭摆摆手。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乔灰司这种自称中立又顽固得要死的人,你想要说服或者拉动他是不可能的。想要让他靠近咱们,不能用这种蛮干的办法。’” “乔灰司喜欢平衡,想要在特保和江湖中间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隙和生存空间,他就像是玩跷跷板时站在中间当裁判的小孩,试图与双方同时保持距离。” 刘鹭在纸上画了一条横轴,左边是特保,右边是江湖人士,而中间画了个老鼠头,代表是乔灰司。 “但是,假如说有人把这条轴的右端拉长,拉到足够长,长到乔灰司无法及时回到他舒适的中间区域时,会发生什么呢?” 在符离眼中,这条白纸上的横轴开始朝着右侧无限延伸,扯动着中间的平衡标志也开始向着右侧前进。 而来不及反应的乔灰司,就重重地坐在了左边的跷跷板上。 “在别人眼里,乔灰司就成了亲特保的一方?” “bingo。”刘鹭打了个响指:“这就是邓子迪的计划——他打算帮乔灰司按下加速键,顺便把周边的不安分的家伙聚集起来,他来控制住事态的进展。” “你看,这是昨天现场的照片,邓子迪组织了一队对乔灰司一直心有不满的探宝者去乔灰司的公司闹事,也不正面冲突,就往门口一坐,别人要来买入场券,这群人就开始说这家公司怎么怎么坑人,怎么怎么害人,最后乔灰司那边的小弟先没忍住动手了,就中了圈套,被有备而来的探宝者暴揍一顿。” 符离接过照片,只见照片上几个瘦些的年轻人被一群穿着各异,手持稀奇古怪武器的人围着暴打。 从第二张的伤情来看,打人者还特意留手了,尽往不会出大事但是挨了揍很难看的地方招呼。 “我们这边接了警过去,刚到这群人就开始跑,边跑还边喊,‘乔灰司不讲武德,勾结官府掺和江湖事!’。” “真是老阴逼啊。” “真是老阴逼啊。” 刘鹭和符离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 “后面他打算怎么做?不会搞出太大的事情波及到普通人吧。” “这个应该不会,对人道屏障的效果有点信心好吧。在城市里本来就没法施放大规模法术,能造成的破坏撑死了也就是个械斗水平。” “要是有大规模火并的风险,我们肯定就出手清场了,到时候两边都没得玩。所以就看乔灰司多能忍,而邓子迪能不能在把乔灰司的血压拉爆之前把他赶到我们的怀抱里来了。” 刘鹭抽出一份报告递给符离。 “市局那边传来一个疑似流惑的标识报告,风险乙等,明天烛龙院的人要过来,拖下去怕情况会恶化,你趁着今天去解决一下。” “行,我看看。” 接过报告,符离翻看了一下内容。 “这是什么……厕所里的鬼?” “对,连续有四五个学校的学生报告说在厕所里遇到了鬼,鬼故事从住宿生开始向走读生蔓延,愈演愈烈,再传下去,无论有没有鬼,这鬼都要成型了。” 符离的目的地是报告中最早出现流言的一所高中,后续的其他几所学校基本都均匀地排布在这所高中周围。 万幸这几所学校的学风相当严谨,流言的传播依然停留在口耳相传的阶段,没有插上名为网络的翅膀,否则多半是没有这么容易确定流言的源头的。 “育秀中学……” 符离抬头看了看有些风化变色的校门招牌。 “是这儿。” 育秀中学校龄不短,教学楼外墙贴着的白瓷砖已经在风吹日晒下开始泛黄,显现出一种老照片般的沧桑感。 此时正是周一上午,课最满的时候。 校园内与平日里并无多少区别——三两个班级散在不大的操场上上体育课,其他的班级呆在教室里上课。 不过倒也算是正常,毕竟作为生于人心的怪异,作为官方的学校和特保不管在校园里做出什么明显的举动,无论是大动干戈地对教学楼进行隔离,还是特意禁止流言的传播,都无异于为流言背后的存在做了背书,反而会进一步加速流惑的形成。 听刘鹭说,在烛龙设施给出了关于信息扰动存在的确切证据后,市教育局便开始紧急组织各校开展诸如校运会,庆元旦文艺晚会,临时抽考等活动,来转移这些精力过剩的少年少女的注意力。 掏出证件让门卫大叔放行,符离朝着西侧的实验楼走去。 为了不让学生们注意到有人跑进了实验楼引起奇怪的联想,符离还特意穿了件工装马甲,管门卫大爷借了把梯子夹在腋下。 这是邓子迪潜行小课堂,又名偷鸡摸狗的十万种方法里最推荐的三种进入建筑物而不引起人注意的方法之一。 另外两条分别是夹着电话拿着公文包端着咖啡冲进写字楼和穿着外卖小哥的衣服走进小区。 说是实验楼,这栋新些的建筑物其实只是给学生们上生物课、物理课和化学课的地方。 一楼和二楼是课室,三楼是储藏室,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耗材。走廊左侧是一个个教室,而右手边则被高大的树木遮掩着,只有些许阳光能艰难地透过枝叶的阻拦,让整个实验楼显得阴森无比。 最早的流言中,有鬼的厕所就在三楼的尽头。 符离登登登登夹着梯子就蹿上了三楼,跑到了三楼才反应过来自己过都过来了,没必要继续抓着这把梯子打掩护。 可看了看前方飘满了落叶和脚印的走廊,符离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然后决定还是把梯子抓在手里壮壮胆更好。 就这个气氛,这个环境,也无怪乎学生们会传出这里闹鬼的流言了。 在符离的知觉中,围绕着这处走廊的树木们给他一种微妙的陌生感,仿佛在拒绝着他的到来。 随着脚步越发靠近厕所,这种莫名的压抑与排斥感便越强。 “这种感觉……是快要进入流惑的核心所扭曲的区域了吗?” 符离默默地感受着来自前方的排斥,试图感知其中的情绪。 消灭流惑的方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要么将流言拆解,寻找出其中最核心的情绪加以封印,要么以同样的流言反向对流惑进行扭曲。 无论哪种方法,近距离地对流惑进行体察都是必要的。 站在厕所门前,符离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你好,里面有人吗?” 实验楼的厕所并不是教学楼的大型厕所,而是一个简单的单间。 符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强烈的恶意正在门板的背后蠕动着,仿佛肆意纵横的暗色火焰。 “有人……我卡住了……你能……帮我开门吗……?” 一个有些虚弱的清脆女声在门后响起,听来让人不禁心生怜爱的腔调与狰狞而愤怒的恶意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我好痛……能不能……帮帮我……” 已经能对交流进行回复了吗……快要成型了啊。 回忆了一下流惑形成的几个步骤,符离心里一紧。 “还好及时来了。” 第130章 巢 第132章 巢 流惑通常都很守“规矩”。 当然这并不是说流惑都是按时起床一日三餐膳食营养搭配全面玩侠盗猎车手都遵守交通规则的超级大善人。 从既有的案例来看,大部分流惑都遵循着某种规则而行动,无论流惑本身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这些规则都宛如枷锁一般死死地限制着他们向世界挥洒自己的恶意。 流惑生于流言传说和人类的认知与共识,同样也被这些流言传说死死地限制着。 临出发前,刘鹭绘声绘色地给符离讲述了在几所学校中最盛行的那个流言。 “传说,在学校里最偏远的那个厕所里,曾经有一个学生自杀了。” “那时候正是暑假,她特意翻墙跑进来,在厕所里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保洁顺着臭味找上来的时候,厕所里只剩下了一具腐化膨胀的尸体,和十二个已经发黑的恨字。” “事发后学校报警,把尸体带走安葬,又立刻组织了人手来封锁消息,掩盖事实,甚至连那个厕所都全部拆除重建了。” “在重建过程中,校方还特意找来高僧做法,可高僧到了现场却说,死者的怨气过重,余恨未消,他的修行不足,没法平息这滔天恶浪。” “直到现在,她仍然徘徊在厕所里,不得解脱。” 故事说完,刘鹭看着满脸平静的符离,有点无语。 “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我讲的鬼故事就这么不可怕吗?你好歹给个反应啊。” “呃……那……好可怕啊——” 符离思考了一下,决定配合刘鹭的演出,做了个鬼脸。 “算了,真是没有诚意。” 刘鹭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个学校真的死过人吗?” “我们检索了近30年的卷宗,唯二两起学生在校自杀都是坠亡,把范围扩大到周围居民,也没有类似案情的自杀或他杀出现,从流言中针对性极强的关于校方的内容来看,应该是在校的学生编造的。” 耸了耸肩,刘鹭的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在学校里没有手机玩,没有电视看,除了杂志报纸啥的一点消遣也没有,突然有人编了个鬼故事,这可不得大讲特讲?” “这么清楚……你读书的时候不会就是传鬼故事的人吧?” 望着符离眼神里的质疑,刘鹭连忙摆手,转移话题。 “你回头到了现场,可以照着故事里的细节来应对流惑,比如故事结尾强调了徘徊在厕所里,它多半就有一个行动范围的限制,强调了怨气滔天,攻击倾向一般都很强,该动手就动手,别心软嗷。” “行行行,知道了!” ----------------- “我……我好痛……叔叔……能开门帮帮我吗?” 见符离迟迟不开门,流惑再度开口,试图诱惑着符离解开它的束缚。 “好嘛,这下我成叔叔了。” 符离翻了个白眼,把门后一阵一阵的抓挠声和持续不断的哀求丢到脑后,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温度枪似的信息封锁仪。 按下按钮,枪头放出一阵轻微的光芒,仿佛缝纫的针脚一般将“不可见”的概念细细密密地纫进了这片空间中的一切信息源中,将流惑和外界隔绝。 在封锁维持的时间内,来自流惑的一切信息都无法为外界所知觉,而流惑发育成长所需的来自人群的共识与认知自然也无法传播进来。 操场上的学生们依然会下意识地躲开实验楼,可他们会记不清为什么自己对实验楼心有余悸。 鬼故事依然会在人群中不断地流传,可在故事的指向被切断后,故事的本身也会扭曲,变形,被歪曲和修改为不同的版本,最终失去塑造流惑的力量。 这就是地缚灵式的流惑通常被归类为乙类风险的原因——只要处理及时,一把信息封锁仪就能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不需要其他的复杂措施。 据刘鹭说,早些年爆发的“世纪之交”流言产生的流惑,最后是通过大规模的记忆模糊才消弭下去的。 信息封锁一成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流惑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仿佛被捏住了喉咙一般,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连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 “你还在吗……救救我……我不想被欺负了……” “唉?怎么不复读了?” 听到复读了半天好痛、开门、救救我三连的流惑突然来了点新花样,符离精神一振。 “……” 门后的流惑陷入了沉默。 “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啊,刘鹭说什么能跟流惑话疗,我寻思着这也不能啊。” 符离撇撇嘴,把梯子放在一边,掏出防臭防护液往身上喷了喷,再戴上防毒面具以阻隔恶臭。 虽然不太清楚门后的情况,可流言里那样强调尸体腐化的情况,这流惑的本体想来味道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妙。 伸手抓住门把,隔着劳动手套和橡胶防护手套,符离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黏腻湿滑,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门把手,而是一块带骨的陈年生猪肉,上面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蛆虫。 门后的流惑说谎了。 它并不需要“开门”,甚至不要做出明确的回应,只是一个接触的意图,便足以让它展开自己的世界。 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某种“异质”的信息便自然而然地取代了周围的“物质”信息。 光线变得暧昧而扭曲,透过树叶缝隙间的瞳孔向符离投来了阴暗的视线。 温暖而湿润的风阵阵吹来,拂动树梢,发出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 而一股莫名的恶臭仿佛在耳边聒噪的蚊虫一般和来自盛夏的气温一起回荡在空气中。 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在踩踏下发生了微妙的形变,仿佛某种巨兽的消化道一般柔软坚韧而有弹性。 强烈的吸附感包裹着符离握住门把手的右手,仿佛在催促着他转动门把手。 不,并不只是催促,门把手开始迫不及待地旋转着自己,想要将符离迎入其中。 这就是属于流惑【胃液之女】的私人领域,她的巢穴,餐桌,与狩猎场。 把手转动,弹子弹出,机簧落下。 随着门轴铰链的转动,厕所门逐渐张开,牵扯出无数丝丝缕缕的粘液与不明物质。 符离手上用力,将门猛地推开,扯得粘液飞溅,七零八落。 他踏入了流惑的【巢】。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胃液之女的巢穴内并不像它对外界的扭曲一样肮脏和污秽,反而透露着某种属于消毒水的干燥和冷酷。 头顶的排气扇轻轻地转动着,发出枯燥的摩擦声,将无趣的白炽灯灯光切碎做细密的段落。 无数的厕所隔间仿佛两面镜子之间的无限倒影一般向着远方衍生,望不到镜头。 来时的门在身后轰然关闭,仿佛生怕符离走脱了一般。 “放心,我不会逃的,还没把你解决掉我怎么会逃呢?” 符离轻笑一声,踏前两步。 第131章 饥饿 第133章 饥饿 随着符离脚步的落下,无数隔间的门轰然关闭,将门后的未知紧锁。 【巢】内仍旧寂静无比,只有换气扇扇叶旋转的枯燥声音仍然在缓慢的推动着时间的流动。 -对流惑进行信息封锁后,下一步就是进入它的【巢】,找出核心来予以破坏,提取出构成流惑的中心要素。 符离暗暗回忆着处理流惑的操作流程。 胃液之女的【巢】是少见的场景型【巢】,由一片完整的场景组成,【巢心】就隐藏在场景中的某个物体之内。 相比于【巢心】就是主体的生体型【巢】,场景型【巢】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与流惑周旋,没法像生体【巢】那样简单干脆,只要战胜了【巢】中的实体就能找到【巢】的核心。 符离从背包中掏出了用以验证【巢】规则的物质性质验证器,这是特保局多年与流惑对抗中用无数鲜血和牺牲换来的经验结晶。 名字听着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就是个塞满了各类敏感元件和监测符文还有材料样本的小仪器。 相比于能够直接杀死你的刀剑和术法,更致命的可能是你呼吸着的空气,你吃下的食物和水,你所处的空间,甚至是维系着你站立的重力。 材料格中的金属和木头仍然保持着完好,只是表面带上了点点锈斑。 可食物和水的标志却亮起了红光,透过观察孔一看,能看到几片已经腐化成灰的压缩饼干和长满了水垢和不知名生物的污水。 时间流速,正常。 重力水平,正常。 因果逻辑,正常。 空气成分,正常。 除了材料外,【巢】里的大部分规则都与外界相同。 毫不意外,胃液之女的规则是腐化,任何处于这片空间中的异物都将和进入了胃袋一般被【巢】持续不断地消化,腐坏。 这种水平的腐化速度并不能迅速地威胁到符离的生命,可符离并不想在这里久待,用自己的肉体来验证一下胃液之女的消化能力。 巢内的一切都是被流惑扭曲后的“异质”,符离的甲木之精和己土之精无法在这里从环境中获得帮助,此刻他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的法力,肉身,心中燃烧着的心火,以及站在他身后的,来自特保局的支援。 猜谜?谁要跟你猜谜! 没有伸手再去握那只看起来很诱人的门把手,符离左脚稍退一步,腰马合一,旋身出拳。 虽然没有来自大地的臂助,可这股子由全身传导至拳锋的力依然势不可挡。 只是一拳,整扇门板便扭曲变形,挣脱了铰链和门框的束缚,自由地飞进了坑位。 一拳之下,整个【巢】都为之一震,白炽灯闪烁连连,就连恒定而平缓的换气扇都停转了片刻。 似乎是胃液之女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家伙动起手来是如此地动山摇,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隔间里没有符离预想中的陷阱或是敌人。 “这是……有人在厕所里吃东西?” 隔间里的物品被飞溅的门板碎片砸得一片狼藉。 洁白的马桶水箱被打碎,露出了里面热腾腾的红油火锅。 裂开的洗手液流出的内容物是芝士奶茶,洗手液边上的卷纸由层层叠叠的肉燕皮制成。 而马桶主体中的黄金咖喱饭更是香味扑鼻,看起来诱人无比。 美味的食物和承载秽物的厕所,一对诡异的组合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符离眼前。 符离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平心而论,这些隔着防毒面具都还能闻到香味的食物确实看着很诱人,如果是在饭店或是商场里闻到了这样的味道他说什么也要拉着朋友们去吃一吃。 可当环境换成厕所,餐具换成马桶时,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等一下……我明明应该觉得恶心才对,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产生了食欲? 一阵阵丝丝入扣的饥饿感从胃部涌现,在符离的体内攀缘缠绕,可这种仿佛有着生命的饥饿感在攀附至胸前时心火被猛地弹开,消弭,让符离猛然察觉到了异样。 他饿了。 自从化形之后,能够沟通内外,引气入体,符离便很久没有感到过饥饿了。 可如今缠绕在四肢百骸间的感觉可不就是熟悉又陌生的饥饿? 在饥饿的驱动下,这些诡异的食物看起来更是分外诱人。 这些【巢】里的食物自然是不能吃的,可饥饿却是不讲道理的,猫爪似的饥饿抓挠着符离的胃。 等出去以后,一定要去吃一顿好的! 强忍着食欲,符离迅速地检查了一圈隔间,想要找到某些蛛丝马迹的暗示。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厕所的原型应该就是学校里的那间,这种公共场所的厕所多半会有维护记录或者日志。 从狼藉的食物和马桶残渣中翻找了一番,没找到维护记录,倒是从门板的碎片上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狂乱的由黑红二色绘制而成的符号细细密密地排布在碎片背后,沾染了汤水后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识。 符离这下有点后悔对着门板重拳出击了。 不过还好,【巢】里还有无数间厕所隔间在等待着他,或许其他隔间中也有着类似的纹路,说不定能一窥背后的意义。 甩掉手套上沾染的两滴红油,符离转身走向下一间隔间。 第二个隔间,马桶里是豆花牛肉,而完好的门板背后是无数黑红二色圆圈组成的狂乱图案。 符离走进隔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如果说,厕具中盛放食物是某种象征和隐喻的话,那么这些图画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着这令人不安的图画,符离却感到了某种奇异的情绪。 丰盛的食物,可以安坐的马桶,整洁的环境,封闭的空间。 邓子迪没任务的时候在家里老喜欢蹲在厕所里玩手机,让门口排队等候的马一楼和符离恨不得把他的眼儿用胶水堵上。 或许对于【胃液之女】而言,这个隔间是某种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图景。 而门板背后的这片区域,不就是一个人蹲在厕所里时除了手机最常盯着的东西吗? 在医院里,这块门板会写满了无痛人流和各类性病小广告。 在学校里,这块门板会贴满了无聊学生们粘上去的单包纸巾。 在【胃液之女】的【巢】里,这块门板上的图景,会不会是此地主人内心的映照呢? 第三个隔间,佛跳墙,依然是狂乱的黑红圆圈,可圆圈显得更密集了些。 第四个隔间,捞汁海鲜,圆圈的密度变得越发的紧密,几乎快要挤成一整片色块。 第五个隔间,蒜香羊排,整片门板都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黑红色,看不见门板本来的颜色了。 第六个隔间,清炒蛤蜊。 到了第六个隔间,门板上终于出现了有意义的内容,那是一个白色的小人,被无数根尖锐的红刺围绕着,仿佛群狼环伺。 走到这里,头顶的白炽灯的光芒中已经带上了一层沉郁的红色,而排气扇的吱嘎声也变得宛如惨叫。 方才开始向着两侧前进时他就发现了,无论走过多少隔间,这扇排气扇和白炽灯都犹如太阳一般恒定地悬挂在符离的头顶。 隔间似乎是无限的,可白炽灯和排气扇却只有一扇。 符离心下也有了定数,可还是决定多看两个隔间,看看【胃液之女】想讲个什么故事。 随着符离脚步的前进,门板后的内容也越发清晰和丰富。 小人被尖刺围绕,被无数眼睛目视,被万千豺狼环伺,被从自己的族群中驱离。 如果……按刘鹭所说,这个流言是学生创造和传播的,那门板上的这个小人是不是【胃液之女】本人,又或是她想要描述的对象? 符离听说,在东瀛那边,被排挤的学生会躲到厕所里来吃饭。 一个完整的故事轮廓逐渐在符离的心中成型。 “被孤立的女生只能在偏远的厕所里吃自己的午饭,长年的排挤和暴力,欺凌,让她痛苦而绝望,在一切都到达极限的那一天,她选择在无人的暑假回到学校结束自己的生命。” 符离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非常合乎逻辑。 还没等满意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刘鹭说的开元没发生过这样的自杀事件。 猜错了,不过无所谓! 把面前的流惑解决掉才是正题。 走出隔间,关上门板,符离不打算继续向下探索了。 随着脚步的越发深入,周围的环境也越发异质化。 手套和防毒面具在无处不在的腐化侵蚀下已经脆弱得微微一碰便化作飞灰,好在身上的衣服是用特制的抗腐蚀材料制成的,不至于沦落到要裸奔的地步。 白泽吊坠也微微地绽放着光华,为符离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光边,抵御着侵蚀。 若是个普通人大概还没等走到这里,便已经骨肉成泥了吧。 符离念诵咒文,一串串火焰似的繁复纹路以心脏为中心攀附在他的身上,这是对心火进行有限利用而不用燃烧灵魂的术式[长缨],取的是“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之意。 待术式完成,符离旋身跃起,重拳击打在聒噪了一路的排气扇上,再化拳为爪,一爪命中隐藏在排气扇之后,不断地发出刺耳尖叫的物体。 满布在符离身上的纹路在这一拳之下爆发出金光,犹如活物一般狂舞起来,卷向排气扇,将目标束缚,禁锢。 向着符离背后激射而来的无数食物残渣和餐具像是被掐断了动力一般无力地坠落在地,化作没有生机的死物。 无尽的厕所隔间也渐次消散,被【巢】覆写的现实世界正在重新获得主导权,回到了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再看掌中的【巢心】。 一根扭曲变形的汤匙静静地躺在符离手中,让符离的饥饿感愈发强烈。 组成【胃液之女】的核心要素判明——欲求·饥饿。 第132章 倒悬的正义 第134章 倒悬的正义 “一天,他在一个水塘边给我们洗衣裳,忽然看见一条鱼跳出水面。他喜出望外地跑回来,取出一根缝衣针,烧红了,弯成个钓鱼钩。这天夜里,我们就吃到了新鲜的鱼汤。尽管没加佐料,可我们觉得没有比这鱼汤更鲜美的了,端起碗来吃了个精光。 以后,老班长尽可能找有水塘的地方宿营,把我们安顿好,就带着鱼钩出去了。第二天,他总能端着热气腾腾的鲜鱼野菜汤给我们吃。我们虽然还是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比起光吃草根野菜来毕竟好多啦。可是老班长自己呢,我从来没见他吃过一点儿鱼。 有一次,我禁不住问他:‘老班长,您怎么不吃鱼啊?’ 他摸了摸嘴,好像回味似的说:“吃过了。我一起锅就吃,比你们还先吃呢。” 课文念完,雷鸣般的肠胃蠕动声从李婳的胃里涌现,尴尬地翻滚在寂静的教室当中。 片刻之后,比雷鸣更响亮的哄笑从四面八方向着李婳扑来,撕扯着她的四肢,让她痛苦又绝望。 “我们,不是朋友吗?” 李婳心想。 李婳总是很饿。 饥饿感自她出生起便长伴左右,日夜不歇地窥伺着她的生活。 这魔鬼一般的饥饿并非是有什么饕餮或者饿鬼、混沌之类的神奇生物为她赋予了诅咒,只是单纯的因为吃不饱而已。 父母瘦削的臂膀在扛起五个孩子的生活后,便再无余力扣出一丝多余的油膏来满足孩子们维生之外的口欲了。 你很难说贫穷和饥饿哪个更加残忍,因为他们总是一同出现,轻轻攀附着你的肩膀。 对于这群半大小子而言,身体和食欲的增长速度总是远大于父母收入提高的速度的。 这样的饥饿哪怕是在兄长和长姊开始工作,家庭环境得以改善后,仍然挥之不去,萦绕着李婳的灵魂和身体。 那只瘦削干枯又扭曲的手总是这般沉默而吊诡地捏住她的胃袋,用轻柔而残忍的揉捏与撕扯提醒着她。 “你饿了。” 她便进食。 李婳很难解释自己的食欲是从何而来,但大家都能看到,李婳的嘴几乎从未停止过咀嚼。 手指饼干?好吃,比铅笔尾巴上的橡皮和木头好吃一万倍。 橡皮糖?好吃,虽然口感还是不如真的橡皮那样柔韧而有嚼劲,但胜在甜味。 辣片?好吃,比语文书的纸页有滋味多了。 馒头?好吃,嚼起来甜津津的,美味的紧。 吃光了自己的零花钱,吃光了自己的生活费,依然无法填补她那无尽的食欲,让她餍足。 好在,同学们都是热心的好人。 这些家庭条件更好些的同学总是会把美味的食物留在柜子上,桌子里。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善心吧。 李婳总是这样感激地想着,珍重地吃下每一点食物,不让任何残渣从指缝和牙间溜走。 她诚挚地感谢着她的朋友们,感谢着他们美味的面包和蛋糕,感谢着他们好吃的薯片和辣条,还有他们的慷慨。 ----------------- “隔壁班那个贼又偷东西吃了?” 难得的课间休息,一高一矮两个女生蹲在后门口讲小声话,分享着不太多的焦糖瓜子。 学校里的小卖部不卖零食,这些珍贵的滋味儿只能靠着每周一次的夹带来获取。 “上次她就在我们班后门转来转去,不知道是不是想进来偷东西吃。” 个子高些的女生显得愤愤不平,两只胳膊像翅膀似的插在腰间,嘴角噙着的反感像是叼着的棒棒糖一般显眼 “咦惹——那我可得赶紧上个锁,我那包巧克力可是我爸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可贵可贵了!” 听到这贼的活动有波及到自己的风险,矮个儿女生大惊失色。 “我早就准备好了,喏,多买了一个锁,给你!” 高个子笑嘻嘻地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挂锁递给矮个儿女生。 “你这么好心?” 虽然接过了递来的锁和钥匙,矮个儿却横生了一股狐疑。 “你吃巧克力的时候记得分我几块就行了,嘿嘿。” “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矮个儿翻了个白眼,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小心地拿出了两块,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块,拿起一包无花果丝儿。 “就只能给你一块,多了没有!不过无花果倒是可以给你几包。” “一块也行!” 嗷呜一口吞下巧克力的高个子满脸幸福,珍惜地把巧克力含在嘴里,想要多体验一会儿这难得的美味。 矮个儿左右看看周围,再探头看看走廊上有没有那个凌乱的身影,把屁股底下的凳子朝高个子拉了拉,凑在她耳朵边小声说话。 “唉你说,她为啥要偷别人的东西吃啊,天天被他们班那几个太妹欺负,还要继续偷,那些太妹也不上锁,就让她偷——我怀疑她们可能真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欺负她!” “谁知道呢?一个小偷,一群流氓,都不是什么好人。” 嘴巴里含着一包口水和巧克力的高个儿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可眼神里的轻蔑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反正她们都考不上高中,等我去成海读高中了,这些腌臜的人都和我没关系了!” “你成绩好,你能去成海读书,你厉害!” 青少年的情绪便总是这样来去如风,一句话的不顺意,便让刚才还好得穿一条裤衩的两人反目成仇。 当然,不消一节课间的时间,她们自然也会和好如初。 可这种友谊和青春的关系却似乎从来不曾照拂到李婳身上。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婳便喜欢上了在厕所吃饭。 实验楼三楼最北边的厕所,只有一个隔间,平日里少有人来。 光线明亮,通风良好,干燥阴凉。 盖上马桶,拉上门栓,简直比家里还清静舒适。 不用担心被人打翻饭盒,不用担心吃到粉笔灰,铅笔芯,橡皮屑。 对于李婳来说,能让她完整地吃完一餐饭的地方,已经无异于是天堂了。 她并不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恬不知耻,以偷盗为荣。 农民出身的父母总是教育她,我们虽然穷,但是有志气,不做小偷小摸的事情。 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 偷别人的东西吃是她自己做下的事情,无法否认 李婳尝试了许多方法,想要消灭这疯狂的饥饿,可就连网上的“愿望成真术”都试过了以后,却是没有半点用处。 好在最近不知是长身体的时间结束了,还是发育进入了不同的阶段,李婳感觉自己的饥饿比以前减轻了不少。 而那些往常经常跑来实验楼看她笑话的混小子不知为什么也只敢用畏惧的眼神望着自己,让她有了几分希冀,几分正常下来,拥有一个常人所拥有的希望的希冀。 来到自己惯常用餐的厕所,李婳惊讶地发现厕所的门紧闭着。 “你好,有人在里面吗?” 又被屏蔽了…… 第133章 装神弄鬼 第135章 装神弄鬼 在【巢心】被符离破坏后,【巢】迅速地开始走向崩溃,最后消散于无形,露出了与巢中的隔间有几分相似的厕所,让人很难想象片刻之前这儿还是杀机密布的胃液陷阱。 只剩静静地躺在符离手里的汤勺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不是符离的脑内妄想。 当然,巢的消散并不意味着流惑就此解决了,只能算是这个批次的流惑被解决了。 人群之中的流言仍然没有停止传播,破坏了核心不过是让流惑发育的周期归零,人们的认知依然存在,流惑生长的根基未除,假以时日这儿还会再长出一只新的【胃液之女】来。 没有以【巢心】中的要素加工出的反模因,流惑是无法被完全消灭的。 马一楼在上周的例行培训时把诸葛敬玄逮了过来,给新入职的员工们上课,讲到这一节时诸葛敬玄的脸上露出了像吃了两只蟑螂还猛嚼了几口最后咽下去的表情。 “为啥说流惑这东西比蟑螂还恶心,就是这个原因。你不管他吧,天知道他能蔓延成什么样?地域性强些的流言还能局限在一时一地,可广泛些的,甚至能流窜大江南北!你管他吧,你就要费心费力,把他死灰复燃的最后一丝可能摁死。” 虽然上课的时候符离听得那叫糊里糊涂,下课了对什么模因反模因的概念更是一窍不通,可手里这把有点扭曲变形的汤勺是问题的关键,这个他还是能理解的。 从背包里掏出卡片相机,符离像个变态似的在厕所里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当做现场记录。 还没等他把相机放回包里,门口的敲门声便打断了他的动作。 更要命的是随之而来的一声清脆的女声:“你好,有人在里面吗?” 符离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收拾好,正欲推门出去解释自己不是在厕所偷拍的变态,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有人……我卡住了……你能……帮我开门吗……?” 片刻之前【胃液之女】引诱他进入【巢】的声音再度回荡在符离的脑海中。 是【胃液之女】! 符离大惊。 要素都被他掏出来攥在手里了,还能继续蹦跶? 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符离小心翼翼地推开隔间门,将大部分身体和捏着半成型术式的手藏在门后,只露出一个小缝来窥视门外的情况。 没有狰狞的尸体,没有可怕的敌人,更没有迎面而来的腐蚀性液体。 一个套着不合身校服的瘦小女生不安地站在门外,两侧的衣角已经被揉捏成了皱巴巴的抹布样,眼神游弋在地面和符离的脚之间,仿佛受惊的病猫。 别说【胃液之女】了,这个女生身上连半点灵气的痕迹也没有,从略带佝偻的身形和洗得发白的大码校服来看,就连生活条件可能都比不上一般的普通人。 可她身上与隐隐与象征着饥饿的汤勺呼应着的气质却又造不了假,真是奇也怪哉。 以往的案例中确实有过流惑的核心是个活生生的人的例子,【伤寒玛丽】就是其中的典型。 可【胃液之女】的故事里,女孩儿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符离有些不解。 见符离探出头来,李婳连忙把手里的饭盒护在身后。 “你……你是干什么的?” 散去蓄势待发的术式,符离挠了挠头,把门打开,露出自己身上穿着的维修工马甲。 好在特保的衣服质量够靠谱,要是这会儿身上的衣服全被胃液之女融了,光着膀子出来,那可就尴尬了。 “我是来检修设备的,你要上厕所吗?今天可能没法用这个厕所,你去找别的厕所吧。” 听到符离的话,李婳的脸瞬时变得煞白。 她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嘴唇无力地嗫嚅了两下,却觉得符离的目光好似烧红了的炭火一般烫人,最后只能挤出几个蚊子振翅似的字眼。 “好……好的,谢谢您。” 李婳不想,也不敢告诉眼前人自己是来厕所吃饭的。 倘若被剥夺了这一权利,没有了这处小小的天地,她无从想象自己该如何生存下去。 背上挎包,符离转身出了厕所,再带上门。 他自然注意到了女生眼中的不安与窘迫,也注意到了她尽力遮掩的饭盒和身上无从遮掩的狼狈。 符离不想刺伤她,但也不想让可能的风险继续留存。 思忖一番,一个鬼点子突然冒了出来,符离决定把跟贾无伤一起报复别的小狐狸时用的招数复用一下。 “最近学校里不是都在传这里有鬼吗?你怎么不怕?” “啊!?” 听得符离的话,李婳又是一惊,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小了。 “我没听说过……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个事情。” “都传疯了!早上我领了活过来的时候,老师傅还神神秘秘地给我塞了个墨斗,说是能辟邪。” 符离满脸后怕地拍拍自己的包。 “最后过来一趟啥也没看见,没派上用场,不过也还好是没派上用场。” 符离身上洋溢着的自来熟气息像是阳光一般炙烤着李婳的心灵和双眼,让李婳恨不得找个墙根缩进去。 “这墨斗看着还挺精致的,偷偷拿出来给你看一眼。” 嘴上正说着,符离的手便伸向了自己的挎包,穷人现宝似的给刚认识的朋友展示起来。 而瑟缩得像只鹌鹑的李婳虽然害怕于符离强烈的社交力,可也忍不住拿余光偷偷地瞄符离要拿出什么东西。 挎包盖掀开,露出的却不是什么墨斗,而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李婳还没来得及尖叫,再抬头看符离时便看到本来是头的地方已空无一物。 “哦,早上出门带了墨斗,结果忘记带头了啊。” 符离抬手把包递向李婳,包里的头还很诚恳地盯着李婳的脸。 “你能帮我把头安上去吗?” 超出常人理解的场景和惊恐的画面彻底崩断了李婳心底的最后一根弦,把她的尖叫掐灭在了口中,两眼一翻,软到在地。 见李婳晕倒,符离连忙散去狐火凝结而成的幻象脑袋,露出自己的真头,蹲下来确定一下李婳的身体情况,生怕把她吓出个什么毛病来。 还好倒在地上的李婳呼吸正常,生命体征平稳。 -“这就是和人类打交道的麻烦之处了,很多事情没法用法术来解决,只能装神弄鬼。” 第134章 唯有死战 第136章 唯有死战 “你怎么把她弄晕的?” 马一楼狐疑地看看躺在担架上的李婳,再看看满脸无辜的符离。 符离望望天又看看地,顾左右而言他。 “气机衰弱,但主要原因是长期营养不良;魂魄有点不稳,应该是被小狐狸吓了一下;存在一定的信息扰动,和流惑要素之间关系紧密,和之前的惑主的特征有点接近,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蹲在李婳身边检查生理情况的井生回头报了一下结果。 “下次再遇到这种涉及凡人的事情,别自作主张!” 马一楼在符离的头上敲了个暴栗。 “我们是公务员,是国家在里侧世界的长城,不是让你仗着自己有本领肆无忌惮地行事的!” “我这不是看她和流惑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怕这会儿没控制住她回头闹出更大的事儿了吗……” 符离低头挨骂,可还是带着点小委屈,抗议了两句。 “不是说不让你处理,而是说我们处理要有方法。” “在小姑娘真的长出七条胳膊变成怪物来攻击你之前,你都不能用任何超过常理的手段!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份都是受害者,是需要我们帮助的群众,不是任务里的‘目标’,也不是报告里的一串名字!” 符离不抗议还好,抗议一下更是气得马一楼脑门上青筋直跳。 “我们做工作要有智慧,要不然为啥和公安这边联系这么紧密?不就是为了方便这些工作吗?我看你在山上村子里不挺机灵的吗,怎么和普通人打交道就变傻子了呢?” 见马一楼发火,符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从符离懂事儿起一直到现在为止,符离接触到的人与妖,不是修为比他还高的大能,就是青丘里那些生下来就能说话的小狐狸,再不然就是井生邓子迪贾无伤这样骨肉强健的主。 哪怕是红叶村的小妖们,也都是皮糙肉厚,耐得住造。 而人类却是脆弱的。 倘若不算上刘叔和刘鹭这种专门训练出来的战争机器和强力部门成员,大部分人类在化形后觉醒了本命法术的妖物面前都显得十分无力。哪怕有着人道屏障可以免疫掉大部分法术,在妖物们超规格的物理强度和视听刺激面前,也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就在符离低着头认错反省这会儿,井生的检查也结束了。 “营养不良的原因是小姑娘早年生了蛔虫和绦虫,消化系统很糟糕,所以才会和饥饿有着很深的纠葛。和流惑的信息缠绕并不强,流言产生的相关异质信息熵主要流向也并不是她,甚至因为体内的饥饿要素被提取作为流惑的核心,她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 井生扶了一下眼镜,用她惯常的平稳语调报出了检查结果。 “小姑娘多半不是惑主,所以不用担心她长出七条胳膊把小狐狸撕了。” “不是惑主就好,小刘,你那边结果出来了吗?” 教训完了某只冒失小狐狸的马一楼也回来参与到正事里,留下符离在他背后探头探脑,瞧啥都新鲜。 “还没,还得再跑会儿!” 蹲在边上抱着个大机器的刘鹭回头应了一声,符离从排气扇里掏出来的汤勺就搁在机器里吱呀吱呀地转。 “要素被提取?听你这个意思,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了?” 马一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井生摸了个证物袋出来:“看这个。” 一瓣嫩黄的花瓣静静地躺在塑料证物袋里,黄玉般莹润的花瓣几近透明,比起花瓣更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饰品。 “这片花瓣是小姑娘带着的香囊里发现的,上面有着强烈的与【胃液之女】相关的信息熵的痕迹。要不是符离掏出来的汤勺确实是物质化的要素,不然我都要怀疑这东西才是真正的流惑核心了。” 马一楼接过花瓣,左右翻看了一下。 “看来这事儿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流言并不是以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为原型,而是一个预言,一个关于这小姑娘的预言。有人特意编造了这个以李婳为原型的流言,并推动了流言在学生里的传播,又通过这片花瓣和花瓣携带的香味绕过了李婳身上的人道屏障,让李婳的信息和要素与流惑联系起来。” “符离的报告里不是说巢里是重复的无限循环场景,核心也只是藏在了角落里吗?” 把花瓣递给凑过来瞧稀罕的符离看两眼,马一楼接着往下说自己的推断。 “嗯,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核心要素找出来了。” “那它的【巢】如此简单,或许并不是因为它弱,而是因为它不完整,它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归来,在预言完成,小姑娘带着恨意和怨气在这个厕所里自杀的那一刻,真正的【胃液之女】才会诞生。” 马一楼的目光落在了昏迷得安详无比,甚至还在砸吧嘴的李婳身上,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东西。 “这下麻烦了啊,得立刻联系市局那边。” 现场逐渐凝重起来的气氛让符离显得十分状况外。 “咋回事儿?为啥脸色都这么难看?” 现场开始画符往李婳身上贴的马一楼和开始联系上级的井生自然是没空回答符离的疑问,倒是蹲在边上敲打键盘对汤勺进行逆向工程的刘鹭解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流惑不是常见的校园怪谈型流惑,而是最麻烦也最古老的‘谶言’。” 就在刘鹭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符离眼前一亮。 “哦,我知道那个,是不是‘大楚兴,陈胜王’的那个谶言?” “唉?你也没那么没常识啊。” 刘鹭有点惊讶,本来他还以为得长篇大论地给符离解释一下乾夏历史里有多少类似的谶言和童谣。、 “负责喊这句话的狐狸现在就住在青丘里,我小时候还揪过他胡子呢。” 符离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青丘也是有讲史的课的!虽然我没怎么听就是了。” “好吧,谁让你的没常识都快变成人设了呢?”刘鹭举手投降:“是我对秘境里的生活不了解了。” “总之,这类预言性的流惑具有超出普通流惑的危害性和破坏力,其中最显着的特点就是——他不受规则束缚。” 刘鹭双手不停,可眼神里却带上了几分幽幽的深远。 “谶谣在实现的那一刻,旧有的流惑便宣告消散。而以此诞生的实体介于流惑和地只之间,祂不会被流惑诞生的谣言所拘束和限制,又不能像地只那样人为赋予规则来控制。就像是一个‘bug’一般行走在世间。” “那……要怎么解决这种流惑呢?” 打完了电话的井生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符离。 “唯有死战。” 明天上架,开始双更,虽然存稿报废了,但是会尽量多写一点。 第164章 小李(屏蔽章临时公开) 第137章 小李(屏蔽章临时公开) “很多人说,乾夏官方和人间道把持一切超凡资源,断绝普罗大众的发展机会。” “可说到底,这份力量,是上天的赋予,也是无情的诅咒。” 高远平轻轻地摇了摇头。 “握有力量的人,总是不免争斗,为了博取自己的私利而互相厮杀。” “哪怕是人间道也不例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份觉悟的。” “我们所求,不过是安稳的发展和生活,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活得有尊严。” “在别的国家,按照利维坦那一套逻辑运行的世界里,或许这种行为确实是在断绝普罗大众的机会。” “在乾夏……只不过是一群人愿意选择成为先死者罢了。” 高远平在终端上签下最后一个名字,抬腕看了看表。 “离成海还有点距离,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了。” 在高远平低沉的声音中,来自加勒万的霜雪席卷机舱,将听众带回了二十年前的雪域高原那头。 ------------------------------------- 你也知道的,我转业来特保前在部队,所以有了很多军人的习气。 那时候我当兵四年半,从义务兵转了志愿表,刚提干当了班长,又在部队里的大比武中展露矛头,拥有了加入当时还属于试点的修行者部队的资格。 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吧,只觉得世间没什么事情是难不倒我的,只要我努力,就能成功,就能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我是在锦官军区那边当兵——就是现在的西部战区——所以加入的修行者部队也是在那一带。 部队的名字是机密,我就用甲小队来代称好了。 甲小队的驻训地点在雪域,说是因为雪域的特殊环境可能有助于修炼。 那会儿全国都是这样,大家都还在摸索,秘境也没开放几个,楚地神庭那边才刚开始和乾夏接触,我们除了知道辩物法很有用外对修行算是十窍通了九窍——就连辩物法该怎么练,有个什么流程,大家都还不是很清楚。 我们还算好的,听说盛京那边还有组织去长白山拉练的,寒冬腊月地蹦进天池里冬泳,冻得和孙子一样,现在回过头看确实挺荒谬,可在那时候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毕竟我们是灵气复苏后出生的第一代人——我们是第一代有着相当大人口基数的修行者群体。 也只有等我们这代人长大了,乾夏才真正开始吃到灵气复苏的红利。 甲小队是整个锦官军区里优中选优出来的尖子,大家都有心气,都有傲气,谁也不服谁。 有了矛盾,矛盾就要解决,都是战友,也不能内斗嘛! 所以我们就开始比拼技能,比拼修炼,看谁能先练出来。 讲到这儿,高远平的脸上挂上了常见的豁达笑容——一种自战火和高原中磨练出来的笑容。 那会儿也没有什么任务和压力,说是修行者部队,也给咱找了一群教官,可到头来发现教官懂得的东西也没比我们多多少,最后就变成了大家一起探讨,研究,共同进步。 大家就拼命研究,拿自己做实验,到处寻找资料阅读和思考,和思路接近又或是完全不同的战友讨论。 在这种情况下摸索了一年多,我也成功地完成了明我识的修炼。 哦,在那会儿应该叫练气——也不知道是谁小说看多了起了这个球名字。 “那您是最早完成练气的吗?” 符离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 高远平笑了笑。 “我都说了,甲小队是整个锦官军区优中选优挑出来的尖子。” 是的,我并不是最早完成这个目标的人。 甚至,算是比较慢的。 其实这个事实我在进入甲小队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我的努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可我加入甲小队以后,我才发现,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努力,困难就会自己远离他们的。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天才,常常和你一样努力甚至更努力。 高远平仍是在笑,可符离却从他的嘴角读出了一丝苦涩。 “相比于真正的天才,我只是一个只懂得努力的,平庸的人罢了。” 甲小队最优秀的战士,姓李,比我小两岁,我们就叫他小李好了。 小李是真正的天才。 他是读完大学才来参军的,文化水平比我们这些读完高中甚至读完初中就来当兵的二愣子自然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小李是甲小队来报到的最后一个战士,也是第一个有了气感的战士,更是第一个总结出成系统修炼经验的战士。 小李是和我关系最好的战友——我们都是燕北人,还在营地里住上下铺。 我经常向他请教文化和修炼方面的问题,他也时常找我补习一些军事技能,毕竟是大学生参军,自然是没我们这些老油条这么熟练。 可他的学习能力和速度简直让我感到震惊。 在每一个项目,从文化课到军事技能,从修行到内务,甚至是养猪种地,小李都是第一名。 是的,因为常年驻训在雪域,我们连队为了改善伙食,自己修了大棚养了猪,小李在其中出力颇多。 实话实说,我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总觉得他是不是太完美了,甚至有时候会隐隐期待着哪天能发现小李其实是个心理变态的人,好平衡一下这份酸涩。 可小李就是这么个完美的人。 直到他牺牲,我也找不出来他任何一个缺点——如果说晚上在寝室喜欢打嗝放屁不算缺点的话。 高远平的语气陡然沉重了下去。 其实并不是说小李是一个神仙一样的人。 恰恰相反,他比我们很多战士都更有人情味。 他喜欢读诗,最喜欢自己本家的大诗人李白。 他喜欢家乡的一个妹子,时常向我请教我是怎么追到我家夫人的。 在雪域的第三年,我家高拂出生,也是他帮着起的名字,说是取自了拂衣去的拂字,兼具红拂女之侠义,希望高拂能成为一个飒爽的侠女。 他嘴馋,训练任务结束了就窜去炊事班,搞得炊事班的老蒋恨不得把自家二百来斤的闺女嫁给小李。 高远平耸了耸肩。 他只是在需要他做的任何领域都能做到极致,做到最好罢了。 后来他的研究终于搞出了成果,他基于白泽先生的文气体系和儒家的笔锋、佛门的佛偈、道家的请神,开发出了一套以乾夏上下五千余年华章为基础的法术体系。 “就是您现在用的诗剑法吗?” “嗯,是的,我的剑,也是他送给我的。” 高远平把腰间宝剑拿起,平放在膝头,轻轻抚摸剑鞘上的一枚红色小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淡淡怀念。 且乐。 小李说,老高,你不要老是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开心一点。 他经常这样跟我说——他仿佛从来都是很快乐的样子,轻松而惬意地享受着一切,从顺利的到不顺利的,从困难的到不困难的。 其实在一开始,我并没有使用诗剑法。 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只是单纯地因为我不能。 或者说,整个甲小队,只有小李一个人能用。 装备部那边很奇怪,说为什么只有小李一个人能用呢? 研究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只是单纯的才能问题。 使用诗剑法的前提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够领悟到那些诗句的意境与诗人在作诗时的气度,就能将这些已经凝聚在象征界的诗文的力量调动,在现实中产生各种不同的效果。 比如我那天用“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一句禁锢假人,并且有着反隐和侦测的效果。 可是难,便难在这份领悟上。 有谁能领悟这么庞大的意境呢? 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只能勉强找到一两首最符合心境的诗,施展出来的效果也一般。 稍微有天赋一些的,能针对性地使用某个诗人又或是某个流派的诗。 这种情况下的诗剑法是残缺不全,威力糟糕的。 只有小李一个人,能够使用和调度所有诗——每一首。 大家都开玩笑说,小李你是不是真是那位李太白转世,真是当世诗仙啊。 小李总是被说得羞红了脸,用他一贯的语气说:“我能做到的大家肯定也能做到的,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 可最后还是没有谁能做到像小李一样完全掌控诗剑法。 而这门强大的法决,最后也只能作为技术储备放进密库里,等待着有缘人的使用。 甚至有人传说,说不定下一个能用诗剑法的人姓杜呢? 再后来便是日复一日的修炼,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训练,日复一日的巡逻和检查。 就在大家以为甲小队的使命就要这样结束,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去各自的部队负责组建新的修行者部队的时候,意外毫不意外地发生了。 高远平嘲讽地笑了笑。 “现实真是一出最无趣也平庸的悲剧,他只会在这种糟糕的时候用机械降神一样的笔墨推进剧情。” 天竺人来了。 在灵气复苏前,天竺人就对雪域虎视眈眈,甚至是少数几个与乾夏爆发过直接冲突的国家。 虽然说被打得很惨,但是别问赢没赢,就问你打没打吧! 虽然说天竺真正的国父在那一战战败后悲愤而死,而天竺现代化的进度也被拦腰截断。 可天竺却从未放弃过对这片美丽土地的窥探与觊觎。 甲小队驻训在雪域高原之上,除了不太靠谱的靠近神山灵气多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天竺人与乾夏不同,在飨宴者们始终贯彻着意志的情况下,天竺人的修行者在那个时代对乾夏具有着先发优势。 在乾夏的修行者们还要靠着自己摸索前路时,天竺人已经在黄金黎明和大陆议会的帮助下迅速地武装了起来。 而这种在超凡领域的膨胀,不可避免地让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竺人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在官方报道和乾夏内部的记录里,那天发生的事情是:“外军公然违背与我方达成的共识,悍然挑衅。” “在前出交涉和激烈斗争中,副连长李勉突围后义无反顾返回营救战友,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 那个被营救的战友,就是我。 小李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他说,他是连队里的最强者,在所有战友安全离开前,他不能走。 他说,要是他不留下来挡住天竺人,他们就会像蟑螂一样涌进雪域。 他跟我说,他相信我,就像我相信着他一样。 他希望我能相信我自己一些,就像相信他一样相信被他相信着的自己。 小李最后把剑丢给我,说,老高,撤吧,小拂还在家里等你。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心意已决。 高远平手握剑柄,剑出鞘三寸,杀意纵横。 机舱里没由来地刮起寒风,仿佛钢刀一般掠过符离脸侧,让符离不由得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划出了血口。 我知道这是最理智也最合理的选择。 我知道我留下来也不过是在追悼会上多盖一面国旗。 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当了逃兵。 我也不能接受,小李用他的更有前途和未来的生命,交换了我的生命。 我时常会想,像小李那样的人,要是活下来了,现在能创造出多少更加伟大的成就呢? 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能开创一门让我走到今天的法门,如果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呢? 高远平收剑入鞘,闭上眼睛。 后来,我们的大部队压了上来,把天竺人杀了回去。 他们付出了比我们惨重无数倍的代价。 可这些代价换不回小李。 换不回国旗下那张熟悉的脸,换不回小李的父母在追悼会上的眼泪,换不回一个战士、学者、英雄的未来。 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诗剑法。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领悟过这些诗的意蕴是什么,有什么典故和韵脚,创作他们的诗人有着如何的文华——我现在户口本上的学历都还只是高中呢。 可我在想,或许是小李在最后帮了我一把,在我的背后轻轻推了一下,让我迈进了那扇大门吧。 高远平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所背负的责任。” “老米那边有一个很俗套的超级英雄故事,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们乾夏不讲超级英雄,可是道理是一样的。” “天塌下来了,个儿高的先扛。” vip章节被屏蔽了,先放在免费章,解封后删 第135章 结香,山鬼 第138章 结香,山鬼 事儿越搞越大条,原来理想中趁着李婳昏迷这会儿赶紧把事儿了结了的计划只能流产。 本来马一楼还计划着等流惑的余波过去了,联系校方或者教育部门给小姑娘提供一点社会援助,不说帮着联系转校,至少别让那些混球继续欺负她,可现在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刘鹭去联系校方和排查李婳的家人,井生则护送着李婳先返回管理所,由无数符咒和法术开辟而成的半位面是为李婳提供保护和观察的最佳场所。 在确定了事件中有着未知的第三方的情况下,让她继续在外面自由行动无疑是一种不负责。 而家人作为李婳朝夕相处的对象,自然也成为了需要重点注意的嫌疑人。 “说起来,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花瓣很眼熟?” 跟着马一楼一起收拾现场拍摄照片留档的符离却始终觉事情不太对头。 “昂?什么很眼熟。” “你上次见到结香姐是什么时候?” 马一楼放下手里的相机,挠了挠头。 “结香被师傅捡到的时候我已经出来工作了,所以只是那年吃年夜饭的时候在师傅家见了一次——那会儿结香还在盆里呢,也没开花。” “我怎么老感觉……这个花瓣特别像结香姐的呢?味道也挺像。” 在符离的凝视中,这片脆弱而精致的花瓣的形状,逐渐地与结香额角挂着的黄色小花重合起来,如出一辙。 “如果真的和结香姐有关的话,那这事儿是不是和peta那边也要扯上关系了。” 当两片花瓣重合的那一刻,一个已经在符离脑海中消散了许久的名字也一同浮现了出来。 peta。 会是结香吗? 符离不知道。 他有些希望真的是音讯全无的结香,这些日子市局和总局都没有停止过寻找结香的尝试,可线索永远只能戛然而止于前往海外的一根线头。 那个默然而出尘的同学仿佛汇入大海的一滴水般失却了一切痕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四位性格各异又本领非常的同学们确实都和符离缔结了深厚的友谊,而被绑架失踪的结香自然也是大家常常惦念的人。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符离又怎么能不抱着一丝期望呢?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又不想这真是他熟悉的那位结香,他甚至有些懦弱地希望这只是一片普通的结香花瓣,又或是另外一位同样是结香化形成精的陌生妖怪。 刘宇暴露在外的心脏,火棍怨毒的眼神,被折去节肢昏死的妃纪,被当做材料封印的苟纳一,散尽灵智化为凡木的巨榕,至今仍静静地躺在符离心口的白泽老师,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却异常熟悉的学院员工、特战队员们流下的鲜血。 符离并不畏惧peta,可他畏惧死亡,畏惧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的逝去。 “这样的话,得拿回去扫描一下,再联系一下师傅那边了。” 听得符离的话,马一楼也凝重地点点头。 “有人在人为制造流惑事情已经够大条了,没想到还能扯上peta相关的事情。” “看来又要加班了。” ----------------- 从育秀中学回所里时,整个管理所都运转了起来。 联络市局和总局协调信息和工作的,分析处理物证的,安抚李婳情绪以待后续问询的,统筹各部门交流,,各个部门忙而有序,川流不息。 就连食堂的大师傅都开始准备恶战,把大量的高热量食物和本来不太舍得用的珍贵材料取出来,做成营养丰富又顶饿,还能加强灵力和体力的美味食物。 这下符离倒是成了人群中唯一的闲人。 说是闲人吧,倒也不准确,符离也想着要帮上些什么忙,可当机构如同战车一般轰鸣着运转起来时,他一个既不熟悉流程也没什么工作经验的萌新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找不到一个空档可以加入其中成为战车上的一枚螺丝钉,最后只好像被遗弃在车库里的扳手一般找了个不会碍事儿的地方蹲着——毕竟他想了半天跑去给到处打电话的井生端茶倒水送文件都被一脚踢出了办公室说不要碍事儿。 能怎么办呢?扳手先生很无奈,虽然他也跟着大火一起急眼,可开元局里的同事们边急眼边把自己的急用飓风似的工作发泄出来,而急眼的小狐狸只能找个空的工位一边报仇雪恨般吃东西一边看明天接待烛龙院工作人员的流程。 是的,符离倒不是完全没活儿了,组织上给他安排的工作就是去联系羽一和南山君,明天负责好上下的接洽,把烛龙院的研究员们完完整整地送上山,再全须全尾地带下来。 符离心里也清楚,不同的工作岗位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在做事,作为特保的一员发光发热。 和有着众生级能力的羽一维持好关系,尽量招揽她;和烛龙院方面的工作人员做好接洽工作,不要让兄弟系统的同道们出了差池;顺利地配合羽一和烛龙院完成流壑龙的勘察和封印,将可能威胁到开元乃至于成海的风险控制;每一项都是重要的任务,也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可符离却总觉得还不够。 要是自己能再强一点,再聪明一点,再有经验一点就好了。 符离不喜欢就这样坐在边上干看着。 就在符离盯着桌上的名单胡思乱想时,一个圆壮的身影像铁球似的荡进办公室,庞大的身体轻盈又灵活地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了符离边上。 “小符,小符,让一下,你这儿让我躲一会儿!” 诸葛敬玄脸色苍白地扒拉着符离的椅子,豆大的汗珠不要钱似的往外蹿,还时不时仓皇地往后面张望,仿佛黝黑的走廊另一头是食人的恶兽,即将把他这四百来斤尽数吞没。 “诸葛局长,您这是在躲啥啊?” 虽然心知诸葛敬玄多半是在躲马一楼,可符离还是明知故问,小小捉弄一下这位和自己一样的“闲人”局长。 “这回是真要命了,你大师兄撑死了把我举报去纪委那边,我大不了不当这个局长去当民科,可今天来的这位可是要了亲命啊!” “还能有人能让您怕的啊?” 符离奇道,这平日里整天一副惫懒样,除了上班打卡和批示文件之类的份内工作外啥也不做,整天就想着搞自己的课题的闲散局长,竟然也有这么害怕的一天? 马一楼平日里拿人间道成员畏之如虎的纪委检查都威胁不到诸葛敬玄,又是何方神圣能治住他? “你小子没上过大学,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导师来找你了。” 诸葛敬玄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导师是这次烛龙院那边过来的带队老师,她提前来踩点了!” “导师?老师不都是挺好的人吗?不管是白泽老师还是猫将军,教通识课,历史课,数学课的那几个人类老师,我在学院那边认识的老师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呀。” “你没见过山鬼,你哪里能想象山鬼是多可怕一个人啊!我这四百来斤落在她手里,还不够吃两顿的!” 诸葛敬玄抱着符离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就差把鼻涕眼泪抹到符离的胳膊上了。 嗷嗷哭的诸葛敬玄自然是没法注意到符离注视着他身后惊愕的眼神,而来客悄无声息的步伐更是没法让哭得情到深处的诸葛敬玄产生危机意识。 一只纤长而秀丽,带着皮质手套的手像圣母轻抚稚子的脑袋一般落在了诸葛敬玄的脖子上。 这轻柔而充满了温情的动作在符离的眼中却充满了杀机和锐利。 沙哑而富有韵味的声音在诸葛敬玄背后响起。 “小诸葛,怎么老师来看你,还躲着老师呢?” 只是一声和蔼的问候,符离便看到诸葛敬玄一张黑脸在两秒钟内变得比戏台上的曹操还白,本来就满头的冷汗,现在更是像开闸放水不要钱一般肆意横流。 诸葛敬玄上下牙互相撞击的声音简直能组成一首交响打击乐,连说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老……老师……我……我的课题还没弄完,我先走了!” 身材高大得惊人的山鬼女士只是噙着微笑淡淡地看着诸葛敬玄找理由。然后一爪把弹射出去的诸葛敬玄揪了回来。 山鬼像抓小鸡一般单手捏着诸葛敬玄的后颈,轻轻拍了拍白大褂上沾染的尘土。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学生就是生性顽劣,不管教一下实在是不成样子。”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吗?” 山鬼轻笑一声。 “我是329所的所长山鬼,也是诸葛敬玄的老师,这次工作队的队长,提前过来利用私人时间探望一下我不成器的学生们。” 山鬼的声音沙哑而顿挫,却带着一种歌唱般悠远神秘的气息。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山鬼啊。 “山鬼女士你好。” 符离规规矩矩地对着这位比井生还高了不少,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女士行了个礼。 “倒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山鬼或者所长都行,就不用加女士之类的称呼了。” 山鬼对符离展颜一笑,提溜着诸葛敬玄就要离开。 “回头替我给九尾先生带个好,就说楚地的老东西们很想念她,希望有机会能来府上叨扰一番。” 被山鬼的笑容迷得五迷三道的符离骤然听到九尾的名字,一下子清醒过来。 “好的,我一定带到!” 下午还有一章 第136章 枕戈旦待 第139章 枕戈旦待 等山鬼裹挟着芝兰香气像拎着一兜子西瓜从菜市场回家般拎着诸葛敬玄施施然离开,符离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怎么山鬼只是对着自己笑了笑,就搞得他心弦浮动? 符离不由得想起来袁公摇头晃脑地带他们这群小狐狸读九歌的时候富有韵律的朗诵——虽然符离对法术啊,格斗啊,炼体啊,阴阳啊之类的“有用”的知识向来敬谢不敏,可袁公和甪端开的经学史学,他倒是听得很认真。 别的小狐狸满脑子都是学了什么法术,就只有符离满脑子都是听了什么故事。 自己听还不算,还要拉着满脑子晚上吃啥的贾无伤一起听,让符爸直呼不愧是自己的崽,就是有那么点子文化基因在的。 回忆了一下九歌里对山鬼的描述,符离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年屈子着重强调了一下:“既含睇兮又宜笑”,别人顶多是笑出强大笑出自信,山鬼一笑可就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不愧是能让诸葛敬玄畏之如虎的女人,果然很可怕。 临出门符妈强调了无数遍的“外面的漂亮女人和漂亮妖怪会吃小狐狸”再度盘旋在符离的耳边,让他打了个寒颤。 张嘴吃掉最后一块枣糕,符离决定为明天的工作认真做好准备,让烛龙院的同道们宾至如归——至少要让山鬼满意才行! 至于我们敬爱的,可爱的,亲爱的诸葛局长? 我们祝他一切顺利。 ----------------- 烛龙院一共来了十二个工作人员,人和妖的比例没有注明,不过想来就算是妖也都是化形了,不用特意考虑体型比较奇异的妖类同道的食宿问题。 听马一楼说上次去云梦那边出差,那边的特保局养着一只和学院的老榕类似的大乌龟,力量强大却灵智懵懂,一顿饭就要吃掉食堂半年的储备。 开元可养不起这种庞然巨物。 不过这不是教授就是博士后的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却是熟悉的紧。 “科研助理:苟纳一” 苟纳一这小胖子要来开元,竟然不跟他说一声。 符离不由得腹诽。 不过也确实好些日子没见这些学院里认识的朋友师长了。 宇叔伤好了以后就归队了,消息记录里的最后一条是让符离有空去他家做客;猫将军带着戴胜回乾都以后青鸟圈就再没更新,听说是报名了什么保密项目;妃纪在山上搞学校搞得风生水起,鱼道都被她教得化形了,乔大姐也跟她玩得很好;苟纳一是个不爱玩青鸟之类社交软件的,每每只在亮叔往群里发各类消息时冒出来殷勤地捧个场。 来人间界后符离曾经听人唱一首歌,说是什么:“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的。 初闻只觉得好听,可真到了知交半零落的时候,方知其中离愁别绪。 符离叹一口气,拨通了苟纳一的电话。 “喂?苟纳一?” “昂?是我,咋啦?大下午的打电话找我?” 苟纳一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明天要来开元?” 听得符离话语,躺在躺椅上的苟纳一一激灵,蹭一下坐起来,把眼睛从绿豆大瞪到了黄豆大。 “这咋让你知道的?我们这趟活有密级的,你小子不会叛变了吧!” “你保密条例倒是记得很清楚,我现在就在开元特保上班!跟你们对接的就是我!” 隔着电话线翻了个白眼,符离没好气地回了句话。 “你们明天是先坐飞机到成海,再做城轨过来?” “对,开元那儿没机场,过来比较麻烦,还有器材啥的会晚一天到,所以得在开元住一晚,第二天接上设备器材再上山。” “行,和我们这儿准备的行程对上了,明早我跟井生姐来接你们。” 苟纳一听说是符离来跟他们对接,也乐呵起来。 “兄弟几个也好久没见了啊,妃纪呢?听说她不是跟你一块儿留在成海局了吗?” “嗯,她现在也跟我一块儿在开元,现在在山上支教呢。” “支教可还行,也挺符合她的气质的。”苟纳一嘿嘿一笑,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嘀咕了起来:“符离,我悄悄跟你透露一下,这次去开元带队的是我们所长,可凶了!你小心着点,上次我们这儿有一个研究员交课题交慢了当场就被赶去看器材了,到时候触了她老人家的霉头可别怪我没告诉过你!” “你们所长是叫山鬼不?” 符离苦笑一声。 “是啊,你咋知道?就是屈原他老人家倾慕的那个山鬼!楚地神庭的,老牛逼了!” “她刚过来在当着我面把我们局长逮走了。” “……” 电话那头的苟纳一沉默了。 良久,他再度以沉重而悲怮的语调开口。 “明年的今天,记得给哥哥上几柱香。” 还没等符离多问句什么,苟纳一便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这么吓人吗……” 符离挠挠头。 “感觉山鬼虽然看着很有压迫感,但是挺和蔼的啊?” ----------------- 李婳身上找到的花瓣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从dna比对到灵力辐射频谱,三四种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是结香。” 诸葛敬玄的办公室里,马一楼把刚刚出炉的检测报告递给局长大人。 只不过这回办公桌后的却不是诸葛敬玄,而是从成海匆匆赶来的高远平。 且不说诸葛敬玄被自家导师带走拷打了,就算他在局里,一般也不用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高远平和马一楼的临时驻地——换洗衣服都备好了。 高远平接过报告翻看了一下。 “既然如此,预警等级还得再往上升几级,打个报告给总局,挂甲二级警报吧。再通知一下市里那边,我们需要人间道的支援。” “直接甲二吗?” 马一楼有点惊讶。 “现在这些证据可能有些不足吧。” “自从107事件后,在数轮打击下peta在的势力已经被大部分驱逐,剿灭。相关的负责人也都被查处,peta进入了一段时间的失活期。” 高远平面沉似水。 倘若说107事件是对成海局的挑衅,那么高远平就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他理应是最愤怒的人,可他却不能愤怒。 “这是他们复出后第一次露出马脚,我怀疑这个案件并不是孤立的个案。” “把警报发出后,跟总局那边申请一下核查,这两个月内各地侦办处理的流惑案件中有哪些是人造的流惑,是不是和李婳案有着相似的背景和规律?有没有结香花瓣或是其他致幻材料的出现?” “我觉得他们沉寂数月后再度出手,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造一只谶兽,害一个孩子。” 马一楼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来要不太平了啊。” 高远平揉揉太阳穴,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山鬼约了下午的会议,谈论总结管理所半位面运转中出现的问题经验;针对这起案子的专案组人选也需要他遴选;就更别提那如山的日常文牍工作了。 时间不等人啊。 随着通知的上传下达,成海市特保系统和人间道系统进入了激活状态,信息传达收集序列下放到个人手中,休假成员即刻归队。 枕戈旦待。 感觉6k有点高估自己能力了,写得要吐血才憋出来这些。 接下来保底每天4k,我尽量多写一些。 第137章 深仇大恨 第140章 深仇大恨 李婳清醒得其实很早。 在那个短发的大姐姐用担架带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但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在失去意识后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如果太大,很容易被认为是继续参与“游戏”的信号,又或是某种挑衅,进而招致更多的打击。 所以李婳鸡贼地睁开一只眼睛,先确定一下自己的情况,再悄咪咪地观察周围。 肚子有点饿,但是还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身上意外地没有疼痛,衣服也都还整齐,藏在怀里的零钱和饼干也都在。 头顶的树荫和操场……这是在校门口? 李婳开始努力地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试图搞清楚处境。 “醒了?能下来自己走吗?” 短发大姐姐的声音将李婳的注意力唤回,李婳一股脑地从担架上爬起来。 “能走……!应该能走吧……”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却无意中发觉眼前女子的瞳孔是少见的暗红色。 李婳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刚才不是拿着饭盒去吃饭了吗? “你刚刚在实验楼晕倒了,我们发现了你。” 井生想了想,决定替某个冒失的小狐狸擦擦屁股。 “晕倒……?” 李婳的脑海里涌入了无数莫名其妙的记忆。 看起来很面善的维修工,有些模糊不清的走廊,放在包里的血淋淋的人头。 “我……记不太清了。” “可能是晕倒了的原因,现在带你去医院。” 井生看李婳没有大碍,便迈步向前走去。 “我的同事帮你请了假,不用担心学校的事情,还能走就跟上,不能走就我来背你。” 李婳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操场上的同学已经注意到了路边这有些怪异的搭配组合,有些人甚至开始指指点点,嘴巴开合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她不想去想象。 临走到门口,两个流里流气的学生从校外向着门口飞奔而来。 即将跨越闸机时,这两个家伙左手高举起可乐,右手在闸机上潇洒地一撑,飞身跃进校园,再示威似的朝愤怒的保安大叔竖个中指。 伴随着保安大叔愤怒的喊叫,两个小青年一溜烟地蹿了进去。 而后一个照面便遇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李婳和井生。 井生他们不认识,可李婳却是“老熟人”了。 正当二人准备习惯性地过来油里油气两句时,抬头便看到了井生波澜不惊的眼神。 人类作为一种高级脊椎动物,当面对危机时,植物神经中的交感神经系统将会激活,加速呼吸,放大瞳孔,唤醒肌肉,以满足战斗或逃跑的需要。 这样的反应被称为战逃反应。 可对于这两个直面井生的小混混而言,他们的身体却仿佛宕机了一般,失去了任何动作和思绪。 逃跑?战斗? 当你面对灾难时,任何举动都是没有意义的。 井生带着不明所以的李婳施施然地离开了校门,只留下两个呆若木鸡的小混混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把背式担架收好放进后备箱,井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你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制止了自己的行动而已,过一会儿就能活动了。” “嗯……嗯嗯。” 坐在副驾驶上的李婳小声地回应。 朴实的黑色轿车滑进熹微的光中,伴着风和落叶。 李婳觉得自己可能终于见到了自己在期待着的希望——虽然是以自己未曾设想的形式完成的。 在平缓的发动机轰鸣中,井生载着李婳朝管理所前进。 井生认真地驾驶车辆——虽然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控制车速上。 毕竟李婳不是特保那帮皮糙肉厚的牲口,速度拉太快吓到小姑娘就不好了。 李婳却时不时用小眼神瞅井生。 虽然李婳自以为很隐蔽,可这眼神中的失措、茫然、恐惧、以及混杂着的羡慕和好奇自是掩盖不住的。 井生想说些什么,可想法在肚子里转了两圈却没法组织成成文的语言。 她向来不擅长言辞。 这种时候她倒宁愿是马一楼或者邓子迪来干这带孩子的工作——哪怕是符离,想来也更适合些。 倘若是他们带着小姑娘,现在肯定已经编了一大堆讨人开心的话哄得小姑娘一愣一愣地了,刚才来挑衅的小混混肯定也有更柔和和灵巧的解决方式,而不是一声不吭地等着小姑娘先说话。 不过井生并不羡慕他们。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大家都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井生就更喜欢直接一些的路子,和她的拳路,车技一般无二。 “你们……是不是传说中的龙组?” 偷瞄了半天,李婳大着胆子开口。 井生转动方向盘的手停顿了一下,可还是专注地看着路面。 “不要和司机闲谈。” “哦。” 李婳抖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 -“混淆科那边到底编了多离谱的反模因在市面上流传啊……” 井生有点无语。 在特保局的工作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为特保其他部分的工作遮掩手脚,擦干净屁股。 毕竟作为遍布各地功能繁多职责重大的隐秘战线,特保本身就相当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流言和故事。 而混淆科的工作就是负责避免哪天大家一起床发现:“哦豁,我自己成了流惑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什么乾夏龙组,什么战忽局,什么基金会。 在网上看到的奇葩言论和脑洞大开的推测,大多是混淆科的手笔。 这些加入了特殊信息的模因会像混入了清水中的颜料一般,悄然将一切相关的信息染成无意义的颜色,使关于特保和人间道的流惑难以成气候。 李婳显然就是被这些小道消息和坊间传闻影响到了的个体之一。 进了管理所,在医疗部给李婳安排了张床位,好时刻检查她的身体情况。 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带着结香香囊这么久,有没有被施加什么影响。 把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一口气讲给李婳听后,井生去食堂端了两份餐食回病房,在李婳身边坐下。 “你现在大概理解了情况了吗?” 被井生连续输入了大量信息的李婳此时仍然有点头昏脑胀,试图消化这些内容。 “我大概……明白了……明白了一些……” “能明白一些就好,也不急。这是午饭,你先吃饭吧。” 井生端起一个餐盘递给李婳。 “嗯,谢谢井生姐姐。” 一人一妖沉默地干饭,病房里一时只有汤勺和餐盘碰撞的声音。 良久,李婳突然开口说话。 “井生姐,我……以后可以不回学校吗?” ----------------- 开元本地系统内的招待所条件相当不错,在开元境内赫赫有名,本来该是机关单位招待来客的首选。 可考虑到需要空间来摆放设备和布置,烛龙院的住所最后选择了城郊特保和鹿蜀合开的农家乐。 在早年间出于小市民心理阴搓搓干的坏事被邓子迪揭穿后,鹿蜀也彻底破罐子破摔,选择抱紧特保的大腿,坚定不移地拥护组织。 不仅老实认罪交了罚款,自己也去特保的特设拘留所蹲了半个月,还想办法补偿了之前被惊吓到的村镇居民们。 鹿蜀本鹿是这样说的:“早些年想着多赚点钱,整天就惦记着那块地,最后心一黑干了坏事,这么多年心里都不安稳,生怕你们哪天就破门而入给我抓走抽筋扒皮剔骨拆肉了。现在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我小命也保住了,自然干啥都舒坦多了。” 鹿蜀配合,特保和工作小组也就乐得扶持,许多新近下山来开元注册的妖怪,除了国营的一些半公益性质的岗位外,鹿蜀的养殖场,农家乐,食品加工厂,也成为了推荐就业方向。 这农家乐,自然也是越开越红火,隐隐有着成为成海市郊一景的趋势。 确定了住宿的位置,交通也有井生来负责,红叶村方面的准备也能交给最近热火朝天修路的南山君。 手头的工作就只剩下联系另外一位小姑奶奶了。 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翻到羽一,符离却停顿了一下。 倒不是突然之间社恐发作不敢打电话,只是符离没由来地觉得羽一多半和山鬼擦不出什么友善的火花。 这两尊大佛不管哪位都有着和身形一般极端的气场,只是站在那儿就仿佛天地的中心,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 舞台上只有一个主角是独角戏,可当两个主角同时登台时,倘若不是夫唱妇随的一对眷侣,那必然要发生些什么唇枪舌剑的摩擦了。 抱着这样的担忧,符离接通了羽一的电话。 可出乎符离预料的是,羽一在听说了带队的是山鬼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商量明天几点在哪儿集合。 正当符离乐呵呵地以为小姑奶奶终于不打算作妖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出现在管理所门口的羽一却惊掉了他的眼睛。 “你……你是羽一?” “是我!怎么,你不满意?” 像吹气球似的长高到了和井生一般高的羽一穿着淡雅又大气的绣金朱红襦裙,齐整地盘在脑后的乌黑长发用一支精致的金钗加以约束,眉心还点着樱红的花钿,活像是马良一时兴起画了幅艳压天下的神女图,而图中的女子又轻盈地跃出画框,亭立于堂前。 “倒不是不满意。”符离扁扁嘴:“挺好看的。” -“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其实在意得要死吧。” 符离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要是羽一红温了他可没处说理去。 “你回去吃激素啦?一口气长这么高?” “之前的儿童形态只是用来节能的!” 羽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现在是认真状态!” “滴滴——” 身后传来的喇叭声打断了某人继续炫耀自己羽毛的尝试,也把符离的一口大槽憋回了肚子里。 缓缓驶进院子的中巴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身后,井生从驾驶位探出头来挥了挥手。 “上车吧,他们快到了。” 其实按理来说十二个人的队伍是不需要这么大的运输车辆的,可符离上车后看到坐在前排的高大女士才后知后觉井生安排的正确性。 “早上好啊符离,这位就是羽一小姐?” 看符离和羽一上车,山鬼把手里的书合上,随手放在边上,跟符离打了个招呼。 符离就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本大部头的厚重精装书在山鬼手里像本旅游小册子似的上下飞舞。 “早上好,山鬼女士,这位就是这次任务的合作方,羽一小姐。” 羽一倒是不客气,把符离一扒拉就腾腾腾腾地窜到了山鬼面前,手一伸。 “我是羽一!很高兴认识你!” 边走羽一边拿小眼神撇山鬼,偷摸地评估着彼此之间的差距。 身高——哪怕临时增高了,可依然是完败!这个确实没法比。 造型——山鬼素面朝天,头发只是用发绳随意地系着,绕过脖子搭在肩膀上。身上的白大褂更是朴素到了极点,只有修长脖颈上的精致玉佩在提醒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容貌——都是各有各的妍丽,哪怕是高傲如小凤凰的羽一也不得不承认山鬼真是长了好美丽的一张脸。 或许,大概,可能,我有一些优势? 羽一越对比越是感觉有点不太自信。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山鬼摘下手套,和蔼地和羽一握手。 “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能够相互配合,顺利完成任务。” 羽一愣了一下,点点头。 打完招呼,山鬼又捡起刚才放下的书开始阅读,留羽一一个人站在过道上发愣。 “找个位置坐下,要出发了。” 井生的声音从驾驶室传了过来,把低垂着脑袋的羽一赶去了座位上。 羽一扑像丢一口破口袋一般腾一下把自己丢进符离旁边的座位。 头垂得低低地,掏出手机开始玩。 正当符离莫名其妙羽一这是在发什么癫时,手机振动了一下。 -羽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死! -符离:? -符离:为什么就在旁边要发青鸟? -羽一: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 -羽一:她,她完全无视我,还把我当小孩儿! -羽一:难道你要我当着山鬼的面叫出来吗? -符离:我还奇怪你为啥要这么上赶着跟她攀比呢,你们又无冤无仇的。 -羽一:你又不清楚我和他们楚地神庭的梁子! -符离:? -符离: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羽一:岂止是深仇大恨,那是相当的深仇大恨!我被封进流壑龙的时候,她和云中君就在现场观礼,观礼也就算了,还嘲笑我矮! -符离:…… -符离:那确实是挺深仇大恨的。 符离偷偷瞧了瞧咬牙切齿的羽一和她憋得通红的脸蛋,忍不住笑出了声。 羽一抬头翻了个白眼,一脚碾在符离的脚趾头上。 第138章 贾无伤的新工作 第141章 贾无伤的新工作 羽一的别扭持续得并不久。 气哼哼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刷哆嗦音,边看边咯咯直乐。 符离在边上很无奈。 什么千年老妖,这完全就是个跟人赌气的小姑娘嘛。 不过也还好羽一是个这种性子,要是她记仇得紧,那就轮到符离来头疼了。 这趟任务的两方要是就这样杠上了,后面还得了? 好在山鬼自是有一股雍容的气度,对羽一的小小挑衅毫不在意——虽然苟纳一口中的山鬼听起来并不不像是这么心胸宽阔的人。 而羽一……从羽一耳机里隐隐漏出的粤韵风华以及努力憋笑的样子来看,大概也过去了? “我喺潮汕人,以前我唔识粤语。但喺!自从我饮咗嗰个樱岛生可乐之後,宜家不仅粤语讲得明,嗰条宾周都旋桨咁转,仲会发光,好得意?。真喺劲!仲有冰镇abc泡凉茶都好好饮……” 符离长舒了口气。 虽然听不懂这些粤地方言讲的是什么,但能把羽一哄开心就是一等一的好话。 很显然符离忽略了一个关键——倘若羽一这么容易放宽心,这事儿一开始就不会有! 要知道,根据羽一自己的描述,流壑龙被封印的时间点都快到唐朝了。 隔了这么久还能记仇……啧啧啧,不敢想啊,不敢想! 给烛龙院的“科研助理”苟纳一同道发个消息确定一下列车到站时间,符离也开始玩手机。 至于为什么要给科研助理加引号——据苟纳一自己所说,进组一个多月下来跟科研搭边的事儿那是一件也没做,给所里的大佬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地,甚至还要帮带教老师带孩子! 当时苟纳一在他们的小群里po出了自己和一个小娃娃蹲在一起玩大富翁的照片,圆嘟嘟的小娃娃笑得天真浪漫,胖乎乎的苟纳一笑得悲愤异常,引得群里弥散着快乐的气息。 不过苟纳一倒不是对这些工作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作为刚入职的科研助理,虽然精通家传的毒术与阵法,可对学界前沿的研究成果和实验却是十窍通了九窍。就算是老师让他来主持研究项目,他自己也不敢呀! 苟纳一觉得自己还要学习很多很多东西。 不过既然有了这样上好的苦力,啊不是,科研助理;山鬼也不客气,这趟旅程的各项庶务一股脑地交给了苟纳一,忙得小胖子恨不得现在就变成蝴蝶上下翻飞。 青鸟圈不断滑动,符离扫视着朋友们的动态。 亮叔去海边了,听说他的海错精怪图笔记要出第二本了,跑去和水里的鲛人取经完善资料。 妃纪最近在和村民们商量着动工扩建一下祠堂,多开辟些教室出来,毕竟村子里来上课的村民越来越多,甚至白天忙着劳作的一些妖怪们都来上夜校了,本来的小祠堂已经不够用了。 魏生给自己和花儿们整了个温室,院子背后的山坡虽然光秃秃的,可魏生说来年春天就能开出很漂亮的花。 南山君从鹿蜀那雇了工程队,还把学过土木的姬仪提溜过来一起帮工,一伙人热火朝天地开始修路。 红叶村仿佛从漫长而无知无觉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一般,开始爆发出一种旺盛的勃勃生机,让隔着屏幕的符离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贾无伤发的视频。 视频里贾无伤臊眉耷眼地跟一个圆脸中年壮汉勾肩搭背,一群人围着篝火把酒言欢喝酒吃串好不快乐——如果圆脸壮汉不是邓子迪常用的身份,而围着篝火的人群不是这两天打着清除江湖败类旗号四处出动骚扰乔灰司生意的探宝队就更好了。 符离的眉角抽搐了两下。 感情贾无伤前两天乐呵得二五八万似的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很好的新工作,就是这种新工作啊! 不过邓子迪是认识贾无伤的,自己也拜托过邓子迪稍微照顾着些笨蛋地狼,至少不会有太大的坑……吧? ----------------- 贾无伤的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每天训狗吃肉遛狗撸串好不快乐。 他起床狗起床,他吃饭狗吃饭,他跑圈狗跑圈,他出门狗出门。 虽然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类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总体来讲贾无伤对目前的现状相当满意。 “虽然没有符哥儿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编制!但是至少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不知道去哪儿了的爹妈也不用自己费心孝顺,果然还是赤条条一条光棍爽利!” 贾无伤的思路向来如此直接了当。 新认识的朋友们虽然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可熟悉了之后都是爽快又有礼貌的好人。 据迪迦说,这些人是公司雇来准备训练保安队的,最近市面上竞争激烈,为了防备一些下三滥的偷袭,这是必要的防范。 贾无伤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没错,便不疑有他,继续着他快乐的遛狗生活。 每天收到迪迦发的地址,等到深夜换上行头出发遛狗。 虽然维持着狼头人身的样子让他有点不适应,可敬业的贾无伤决定忽略一下这部分不适应——毕竟要真现个原型跟着山蛟和峷一起跑,那就不知道是谁遛谁了,多尴尬啊! 不过贾无伤有时候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每次自己遛完狗回来,新认识的朋友们要么不在院子里,要么正准备出门。 他们干保安的工作时间这么阴间吗? 贾无伤长吁短叹,感慨还好自己没去找保安的工作。 在贾无伤不知道的地方,开元江湖里的一颗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 “这位字号叫黑狼的豪杰不知跟脚,江湖中人只知道他以过江猛龙的姿态闯进开元,在挑衅了乔灰司后依然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聚拢了一大批反对乔灰司和特保注册制度的江湖豪杰,大有打上管理所剁了诸葛敬玄夺了鸟位之势。” “不过之势到只是之势,黑狼麾下这群不安定分子也是深谙江湖生活智慧的,打出的旗号也大多以清除江湖败类乔灰司为主,并不敢明确地反对特保和乾夏——毕竟上一个这种傻逼估摸一下时间也快投胎了。” “这位黑狼老大也是有性格得很,将两位前路级的强大犬妖当做宠物饲养,每次狼群出动前都要施施然地带着犬妖出来巡街,还总是以狰狞凶猛的狼首示人。实力方面,虽然本人没有出手记录,但从黑狼老大的宠物都有前路水平来看,本台暂且定为半步众生大圆满级别的强者。” “近来来江上风起,浪大水急,双方摩擦日益增加,而官府方向则动作频频,引得人人自危。” “这场灰鼠与黑狼的战争,到底是过江强龙黑狼胜出,还是老牌劲旅灰鼠幸存?” “让我们拭目以待。” “本台记者余武波为您报道。” 乔灰司点击鼠标关闭网页,默然不语。 这个黑狼……着实不简单,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出现在了开元。 他的鼠子鼠孙们快把开元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搞清楚黑狼的来头。 而近些日子特保方面陡然提高的管理力度和警戒等级更是让各项工作难以开展,不管是己方还是黑狼的狼崽子们都只能收着手脚“文斗”,谁也不想当那个被枪打的出头鸟。只能暂且收缩势力,避免被黑狼的人牵扯了注意力,四处受敌。 不过这种局势对乔灰司来说,恰恰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 他是老鼠,老鼠自然是不擅长招摇过市,正面对抗的。 乔灰司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些用以编织绳索的时间。 ----------------- 苟纳一很准时,说是九点半的火车就是九点半。 虽然理论上来讲城轨的准点与否并不由他的意志所转移,可这并不妨碍他在符离的面前居功自傲一下。 “符离,好久不见!” 绿色系的小胖子以某种令人眼熟的移动方式从广场上弹跳过来,让符离忍不住想起另一位黑色系的大胖子。 接受了苟纳一热情的拥抱,符离放下手里举着的牌子,回身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中巴。 “诺,车已经到了,你们所长都等了有一会儿了。” “?” 听到所长二字,苟纳一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整个嘚瑟的劲儿一下子消散于无形。 “我……我还是老实点吧……” 没一会儿,一队看着和广场上其他旅客没啥区别的队伍拖着箱子和行李便来到了中巴车前,开始井然有序地放行李上车。 符离和苟纳一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迎宾员鞍前马后地给各位大佬搬行李拎包。 三个随队护卫的安保人员也很快加入了搬运行李的道路。 在五个劳动力的努力下,本就不多的行李飞快地塞进了客车的货箱里。 中巴车启动,呼啸着前往城郊的农家乐。 一路上波澜不惊——除了羽一刷了一路的哆嗦音有点吵。 烛龙院来的八个研究员带一个山鬼的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山鬼要听取特保方面的半位面使用情况汇报以及帮助羽一完成脱离流壑龙的需求外,最重要的便是对羽一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以获取对地只这一神秘存在的进一步认知和知识。 到了农家乐,山鬼羽一和研究员们就找了个空房间开始讨论方案,让符离和苟纳一去搭设实验室和准备接收器材。 等卡车呼啸着把一个集装箱卸在农家乐门口后,符离和苟纳一便开始苦逼地骑在围墙上搭塑料布。 说是塑料布,其实是烛龙院开发的什么“新型战地实验室搭建材料”,能迅速地在各种条件下营造封闭的实验检查环境。 使用起来自然是方便,可当这样的方便变成几百平的材料落到符离和苟纳一头上时就变成绝望了。 符离倒还好,看啥都新鲜,兴致勃勃地到处爬高摸低,搭支架顶帐篷地。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苟纳一却全程苦着一张脸,便秘程度堪比喝了樱岛生可乐后一个月来好几次大姨妈还发现自己的滨州发着光旋转飞走了一般痛苦。 把支撑用的支架插进底座,再跺跺脚用土行灵力平整一下水泥地面,符离转头看向还在碎碎念的苟纳一。 “还在碎碎念?不怕你导师又给你加刑?” “什……什么叫加刑!这是山鬼大人对我的栽培好吧!” 苟纳一扯着着嗓子反驳,可眼神里却充满了救命。 符离看看苟纳一的眼神,再看看他有点惶恐的神色,试探性地指指会议室的方向,再指指自己的耳朵。 苟纳一拼命点头,再指指自己的手机,粗短的手指头灵巧地飞舞起来。 -就这个手速,要是苟纳一玩游戏被人喷了,肯定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符离不由得腹诽一下,也顺从着翻出手机看看苟纳一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是卡比兽:“那位是神庭出来的,能顺着气机感应到周围很大范围内的情况,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用什么样的情绪提起,就连电话都能顺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因果联系到对方,所以没法直接说!” 苟纳一的头像是个胖乎乎的青绿色动物,看着到确实有几分像他。 -符离:“这么牛逼?那确实挺惨的,我朋友说,说领导小声话是一个单位团结的根本保障之一,你们这员工福利不太行啊。” -不是卡比兽:“那可不!我上次提醒你小心一点,今天就被加了两本书的阅读任务,我手上的阵法学初步和灵气电路概论都没看完,又要去看基于六驳的计算机编程语言和道家符文学。” 听了符离的评价,苟纳一更是激动,两根大拇指舞动得都要飞起来了。 -符离:“毕竟是老师,为你好啦,烛龙院这种地方,要求肯定比较严格的。你好歹是在研究科学,总比我天天跟街坊巷里的打交道舒服。” 苟纳一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我到宁愿和你一样下基层,而不是被家里逼着去读这个研。” “谁知道呢?” 符离耸耸肩。 “说不定你来我们这儿呆个几天又会想念实验室里的生活了。” “苟纳一,阵法学初步的读书笔记明天该交了。记得准备下周回乾都做的基于毒物和蛊虫的阵法布设的pre。” 山鬼沙哑的声音如一阵清风一般吹拂过来,缠绕着苟纳一和符离,恰到好处地传进了他们俩的耳朵。 符离便看着苟纳一的眼神里逐渐写满了绝望和悲愤。 “山鬼女士……果然很可怕啊。” 这两天写得有点崩溃,只能下午更了 第139章 寄生虫 第142章 寄生虫 符离和苟纳一把实验室的框架搭好,方案也讨论完了。 羽一一马当先窜了出来,随后的便是研究员们,而山鬼则等所有人都出来了才动身。 说来也奇怪,山鬼手下的研究员们的年龄意外地年轻,和符离刻板印象中白胡子白大褂老头老太太相去甚远。 和山鬼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后,山鬼轻笑一声,问符离说你知道灵气复苏到现在为止多久了吗? 符离挠挠头说大概四十年了? 而后山鬼便洋洋洒洒地给某个毫无理论基础的小狐狸恶补了一下灵气课和超凡生理课。 地球——也就是青丘说的人间界的灵气,在整个大环境下是以一种缓退陡升的形式进行的。 灵气在近四十年前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迅猛而快速,仿佛大水漫灌一般涌进了这个世界,对原有的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可这并不代表它消散时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消失。 虽然现在通常认为自赵朝末年开始的这场灵气大消退是由于各方修行者通过剥离灵气源的方式建造秘境而导致的。 可这些强大的修行者与势力花费时间精力甚至生命建设出一个秘境而不是继续在地球上作威作福,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据山鬼说,这个原因其实朴素又简单——当你出门遇上饕餮的时候,你不需要跑得比饕餮快,只要跑得比你同路的道友快就行了。 在赵朝中期,道家修士在勘悟天地时发现本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是有着源头的,而这个源头正在日渐衰落和分散,假以时日,这个世界的灵气可能会趋于消亡。 在这种情况下,将分散后十分有限的灵气源抢夺并霸占,成了各方的本能反应。 而以各种形式开辟出一个封闭空间,并将拥有的灵气源置入其中以维持灵气浓度和稳定的秘境,在经过数十年的竞争和战乱后,成为了最优解。 灵气总浓度在下降,修行者们恐慌而争夺,修建秘境,独占灵气源。 灵气源被置入秘境,外界灵气浓度进一步下降,而修行者们的恐慌便越是高涨。 当船要沉了的时候,没有人想当最后一个下船的倒霉蛋。 在持续了1000多年的恶性循环下,在道家的计算中,将于3000年后到来的末法时代,提前出现在了地球上。 灵气不存,俗物获得一点心头灵明的机会也几乎降到了0。强大些的超凡生物无法在如此低的灵气浓度下生存,纷纷托庇于各处秘境,又或是自建秘境,甚至抢夺他人建设好的秘境。 而凡人悟道修仙的机会也荡然无存。这与天赋无关,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低灵气浓度的环境,想要得到迈入登天之路的机会,自是难上加难。 山鬼的329所主攻阵法工程与地只流惑,同时对神道体系有着深入的研究。这样的研究自然需要能够感知和使用灵气的修行者来进行研究。 而目前乾夏的白发白胡子老爷爷科学家里,只有少数几位近乎于道的大牛,以不适应灵气的身体条件,硬生生闯进了修行之路。 多方因素综合之下,研究员们普遍年轻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山鬼和符离之所以能老神哉哉地在一旁聊天,自然是因为其他研究员们各有各要干的事。 设备的布设和进一步的研究,是羽一和其他研究员的工作,你要苟纳一和符离来摆弄这些价值连城的器具仪器,他们也不敢呀。 本来蹑手蹑脚挪过来要参与话题的苟纳一刚想开口,就被山鬼一个眼神赶了回去,只能蹲在墙角抱着本书埋头苦读。 眼看着实验设备和检测仪器搭建完成,而羽一也蹦蹦跳跳的钻了进去准备迎接检查。 听山鬼说,检查主要围绕着羽一的存在形式和该形式能否独立维持进行,为的就是确定将羽一和流壑龙分离的计划的可行性。 听山鬼讲的严肃,符离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担心。 虽然羽一是个性情多变还喜欢占他便宜的讨厌鬼,可毕竟是个善良的讨厌鬼。 至少……至少能算是符离的朋友。 符离不希望羽一的愿望落空。 似乎是看出来了符离心头的忧虑,山鬼放下手中的电脑,认真的看着符离。 “你不用担心。” “虽然针对地只进行的此类尝试还是第一次,可道家封神的技术和结构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我们楚地神庭和齐地八神主的的形式。” “虽然不知道八神主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可我们楚地神庭还得以延续,就证明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是有的。” “毕竟地只神化的本质就是往地只里面塞个神进去镇着,现在把她取出来,用模块化的拟神阵法代替,自然也是可行的。” 符离愣了一下。 “谢谢你,山鬼……女士。” 山鬼无奈地摇摇头。 “你乐意叫女士就叫吧。” 天渐次的黑了,星幕自西天攀满天穹。 苟纳一不知何时弃了书,跑去厨房跟大师傅们一块忙活,这会儿正双手并用,端着几个大食盘乐颠颠地跑过来。 苟纳一是有服务精神的。 把食盘在飞檐下的方桌上一放,端着一碗特大号的三鲜菌菇面顶着山鬼略带嫌弃的眼神就跑了过来。 “老师,请用晚饭。” 虽然眼里嫌弃这个生性惫懒的小弟子成日里不思进取,只想着偷懒摸鱼,可山鬼还是接过了苟纳一的面碗。 轻张绣口,山鬼先尝了尝面汤的滋味。 醇厚鲜香,虾鲜、笋鲜、肉鲜、混合着菌菇的悠长滋味,热乎而治愈。 确实是碗好面。 可山鬼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做饭做得这么开心,可是今天的课业做完了?” 鞭策一下苟纳一,山鬼满意地点头,这下终于对胃了。 “做完了!” 苟纳一把另一碗面递给符离,脚一并胸一挺,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我考考你,羽一的神名是什么,又有什么来历?” 看苟纳一底气十足的样子,山鬼有些惊奇。 “镇山御水降魔伏虎洞玄显圣真君!来历的话,应该是赵朝天子为平息南方水患,让青城系的道士出手镇压,赦封神号。” “嗯,不错。” 山鬼朝苟纳一笑笑,拍拍身边的石阶,示意苟纳一过来一起吃饭。 并排蹲在石阶上的三人,组成了一个山字,一大两小三碗面唏哩呼噜,好不痛快。 “他们不来吃饭吗?” 符离看看棚子里的研究员,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个石盘有保温功能,也不会让面坨了,他们啥时候干完活,再出来吃饭。” 苟纳一捡起一个虾仁丢进嘴里。 “他们这些人是这样的,有的可以研究的课题,吃饭什么的都往后稍稍。” “那你什么时候成为一下他们呢?” 符离眨巴眨巴眼睛。 “你看你,胖的跟球似的。” “我这叫胖吗?我这叫丰满!” 苟纳一大怒。 “等我化茧成功,变成蝴蝶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了。” “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你们蝶类妖怪虽然化茧能够极大的增强实力,但一般不影响外貌和身材。” 山鬼放下空荡荡的面碗,长舒了一口气,无情的戳破了苟纳一的幻想。 小胖子顿时陷入了抑郁,悲愤而失落地继续扒拉碗里的面条。 “说起来,山鬼女士,我有一个问题。” 符离吃完最后一口面条,也学着山鬼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问题?你说。” “我一直听您和羽一还有其他人说,您是楚地神庭出身。屈子写的九歌中就记述过您的事迹。” 把面碗放回食盘,符离回来蹲在山鬼身边继续聊天。 “您真是神仙吗,神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青丘里从来没有提过这个,而人间界的凡人现在看起来也大多把神鬼之流当做无稽之谈又或是小说家言。” “哦?这倒是个好问题。” 山鬼轻柔地把还剩个底的面碗放在身旁,习惯性地眯起眼睛思考。 “首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确实是神。” “但是您没有羽一背后那种……那种带鱼屏显示器啊。” 符离伸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 “哈哈哈,那个是道家赦封的地只所特有的特征,我自然是没有的。” 山鬼轻笑了几声。 “其实我们可以简要的把这个世界上有神智的存在划分为三类。” “最多也最普遍的,就是被人道所保护着的普通人类,这是人类不同于其他任何存在的地方——对于妖鬼精怪而言,拥有神智和踏上修行之路基本是个同义词。可只有人类不是这样,有的研究者认为这个现象的出现是因为人类的族群中拥有‘人道’这个特殊存在,而本来能普及到每个个体身上的超凡和神秘也就集中到了人道中去,只有少数天生敏感,才华横溢的才能进行修行。” “而第二类就是你和苟纳一这样的妖鬼精怪,本来没有或不该有神智的生物甚至非生物拥有了神智,开启了修炼之路。从你们这种身后有着跟脚传承的妖怪到运气好自行开灵的,乃至于龙凤之属,统一都是这一类。” “最后呢,其实就是我们这些神异了。” 山鬼用筷子头蘸了蘸面汤,在石阶上画出一个三角形。 “神明,地只,流惑。” “说是神明这样高高在上的东西,其实只是人道的寄生虫罢了。” 山鬼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让符离惊掉眼镜的话。 “寄生虫?” “你也见过流壑龙和羽一了,听说昨天你们刚好在处理流惑的事件,那你觉得流惑和地只的本质是什么?” “是……是人们的恐惧和情绪?” “虽然不太准确,但是也差不多了。” 山鬼用筷子头在三角形的里面画了一个小人。 “地只来自于人类对自然的恐惧。” “当人类赤身裸体的站在荒原上时,他会感到本能的恐惧和无助。这样的恐惧最后与暴动的灵气结合,产生了地只。” “流惑来自于人类对未知的迷茫。” “玄乎其玄,似是而非,人云亦云,或真或假的信息在人类之间通过语言流动。不需要有多少人相信,只要这些念头曾经盘旋在人类的脑海中,被人类所思考,那么它终有一日便会以流惑的形式诞生于世间。” “而神明,则是人类对明天的希冀。” 山鬼的脸上流露出一个复杂而遗憾的表情。 混杂着慈祥、温和、怀念与更多符离看不懂的情绪。 “人类自己创造了神明,通过将他们的希望寄托在他者之上的形式。” “面对着生死之间的恐怖,面对着自然中的洪水猛兽,面对着异族的掠食,面对着敌人的刀剑。” “懵懂中的他们,用祈祷和献祭,创造了我们,以祈求族群和生命的延续。” “他们相信我们是祖先,相信我们是创造他们的存在,尊崇我们为至高无上的神只。” “人道总是温柔的,总是会回应他们的希望,因此神明应运而生。” “我们护佑一方,我们掌管着权柄,我们是高居在九天之上的神明,也是蛰伏于黄泉之下的谜团。” “这些权柄和力量,说到底是属于人道的,而不是属于我们的——虽然有的神并不这样觉得。” 山鬼耸了耸肩。 “本来,灵气消散的时候,我们这些神明也该跟着一起消散的。可各地神庭,乃至于那位真正的昊天上帝,最后都选择了也参与到秘境的争夺中去,为了能多存在些许时日,为了能背负这份枷锁。” “我们楚地神庭的秘境开放得早,态度也比较柔和。大哥在乾都帮着出点主意,二哥跑去航天局了,我这种百无一用只有脑子还算灵活的,就来搞研究了。” “至于神仙其实准确来讲,神和仙,不是同一个东西。” “神是像我们这样的存在,身具神职而护佑一方。后来有些地只也被列入了神明的行列。” “而仙呢,其实是对我们的模仿。” “人类,妖鬼,羡慕我们的长生与权柄,便模仿着我们的样子来修行,也就成了所谓的修仙。” “想来也可笑——神明本就是寄生虫了,他们却要上赶着当寄生虫。” 符离和苟纳一两个小辈抱着膝盖听得出神,心神也随着山鬼的描述回到了数千年前的往事中去。 “你们在聊什么呢!说给我也听听?”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二妖拉回现实,再一抬头,这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的带鱼屏,不是羽一又是谁呢? “我们在聊神庭的来历。” 山鬼看向羽一。 “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没问题!” 羽一笑嘻嘻地伸出手比了个耶。 “太好了!” 晚了点,抱歉 第140章 睚眦 第143章 睚眦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带着设备出发了。 符离现在算是发现了,井生其实也能把车开得又稳又好又快,之前那堪比拳路一般狂暴的驾驶风格,高低参杂了不少情绪。 要不然怎么只逮着他们几个摧残呢? 符离愤愤不平,可方向盘毕竟握在井生手里,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开车,下次出门自己开车。 似乎是昨天失败的挑衅熄灭了羽一跟山鬼争个胜负的念头,羽一今天彻底摆烂,以十一二岁小姑娘的姿态登场,甚至恬不知耻地申请坐在山鬼的腿上。 既然同一个赛道竞争不过,羽一决定更换生态定位,抓住用户痛点,进行差异化营销,牢牢把握住产业优势,实现对用户的精准高频触及。 毕竟山鬼再怎么好看,身材和体型都摆在那里,自然是没法在卖萌这条赛道上跟某个身高一米四的带鱼屏成精比。 山鬼倒无所谓羽一的一点小脾气,笑着把她揽在怀里,还帮着给羽一编辫子。 你还真别说,这一大一小各有各的妍丽,坐在一起竟微妙地有了点子母女的味道。 可车厢里不是到处都如此融洽的,后半截研究员扎堆的地方此刻宛如鬼魂进了阎罗殿,弥漫着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氛。 “小苟啊,我考考你,你可知道符法与阵法的演继关系与异同?” “小苟啊,你说,这有机毒素和无机毒素在法术构建中有着什么区别?” “小苟啊,上次给你的论文看了吗?那你来回答一下目前国内最常见的雷符工业化应用是哪一种吧。” 几个三四十岁的青年研究员把弱小无助可怜但是很能吃的苟纳一围在中间,连珠炮似的把一个又一个问题砸向苟纳一。 坐在前排的符离听得苟纳一声音里的颤抖,只能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让我考考你这五个字在符离耳朵里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让我拷拷你。 实在是惨不忍睹。 没一会儿,中巴便蹦跶着跑上了山路。 刚上盘山路,符离便感到了明显的不同。 虽然有井生开得温和多了的原因,但路面的平整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在。 这条四公里多的盘山公路想要翻修成村村通标准里的水泥混凝土路面,与其说是修一条新路,不如说是把原有的路面硬化一下,加个保护层。 这些天南山君带着姬仪瓦猫和从鹿蜀那儿雇来的施工队忙得热火朝天,一大半就是为了这事儿。 不过大家伙儿的劳动是有意义的,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硬化工作,可现在稍微平整一下的路走起来就已经比原来那堪比足疗板的土路好上了不少,至少不会颠得三魂出窍七佛升天了。 据南山君说,他是听说了烛龙院的研究人员们要过来才加快了工期,就为了让来客有一个良好的体验。 毕竟,这确实也算是重新焕发生机的红叶村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中巴车在盘山路上灵活地来回扭动,平稳又迅速地抵达了目的地,红叶村。 车子依然停在青池家的露台上——谁让他住得最靠村口,露台又最大呢? 南山君和妃纪早早地就等在了这里,见符离和苟纳一下车,妃纪高兴地跑过来挨个和他们拥抱。 “好久不见!真是想死你们了!” 苟纳一也很开心,可还没开心一会儿就被抓去当苦力搬设备了,留下妃纪眨巴着眼睛站在原地看着符离。 “你这次上来有任务是不是?等你忙完了跟我去看看村里的学校怎么样!我花了好多好多功夫建起来的!” 符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重重地点点头。 “嗯!” “啧啧啧啧。”某只大老虎站在边上咋舌连连:“真是让人怀念的青春气息呀。” “无聊!” 妃纪和符离异口同声地朝南山君翻了个白眼。 一马当先跳下车的依然是羽一(儿童形态)。 “我也有好多年没来这儿了呢。” 羽一边走边东瞧西瞧,好奇地看着村子里的陈设与变化。 “这满村的红叶是哪儿来的?” “南山君说是村子荒了之后自己长出来的,具体是咋回事儿就不清楚了,总之是长遍了全村。”导游一号符离开始给羽一讲解。 “现在这个村子也因此改名叫红叶村了。” “红叶村……也好,也好。” 羽一故作老成地长吁短叹。 “说到底,村子还是跟着人走的。大坞村已经变成了车盘的大坞新村小区,那这上面的村子改个名重新开始也不错。” 瓦猫虚着眼睛领着研究员们去乔大姐家,村里建筑保存情况比较完好,能让这么多人住下的地方也只有乔大姐家的大房子了。 南山君计划着等公路修好了,再组织村民们把建筑物翻修一下,让村子看起来不那么破败,一些情况比较糟糕的房子也急需修缮。现在,就只能先委屈一下大家了。 研究员们虽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见到红叶村这满村灿烂如流火的红叶也不得不夸一句确实好看。 甚至有研究员问南山君,啥时候整点旅游业务啥的,想带着家里人来村子里小住几天修养修养。 几句话说得南山君心花怒放,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都让出来给研究员们住,只恨村子的建设速度和配套体系还不够完善,没法对外开放发展一下旅游业。 山鬼依然是等到所有人都下车后再下车的那一个。 等山鬼弓着腰钻出车门,本来还有闲心逸致帮着苟纳一一起搬运东西的南山君迅速地变得局促了起来,虽然背对着车门这边,可头顶的两只小耳朵却时不时地转过来偷听山鬼的动静。 符离心里偷笑,手上走过去帮着一起拿东西,嘴上却还是要回敬一下。 “啧啧啧啧,真是让人怀念的青春气息啊。” 是的,某只看起来很成熟很靠谱很可靠成年人的大老虎,曾经也是山鬼无数倾慕者之一,甚至是山鬼还在魔都灵大任教时校内的山鬼后援会的会长。 据说南山君最狂热的时候曾经一周听了四十多节山鬼的课,从大一的神只学初步到大四的神明之死与弑神法术,从自己课表里的必修课到找别的专业蹭的课,甚至连山鬼出于爱好开的茶艺和插花选修课上都出现了南山君分外扎眼的高大身材。 就连某次期末时山鬼负责监考和核验期末成绩,南山君都花了一大笔钱找同学们把山鬼的几百张签名买了下来,足见其狂热程度。 咳咳,以上情报皆来自于无良水猴子口述,不保证任何可信度! 至于为啥现在南山君的家里没有任何山鬼的痕迹? 马一楼提出过两个猜想。 一是南山君在终于鼓足勇气找山鬼告白后得到了:“对不起,你是个好老虎的回答。”从此之后因爱生恨,脱粉回踩,将有关山鬼的一切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二是南山君在经过长期的对山鬼研究后,绝望的发现山鬼好像是女同,从此道心破碎,一蹶不振。证据是屈原所写的九歌中山鬼那一篇的主视角是女性。 虽然两个猜想都一眼离谱,但能用来迫害一下南山君也是极好的。 不过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南山君喜欢山鬼,大抵是没有错的。 毕竟谁会面对自己不再喜欢的人时会表现得这么局促呢? 就在南山君面红耳赤的这会儿,眯着眼睛张望了两圈的山鬼也发现了刻意缩在边上的南山君。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些微的弧线,袅袅娜娜地走到南山君背后。 “小南怎么还躲着老师呢?” 山鬼略带沙哑的中低音传入南山君的耳中,吐息如羽毛般轻柔地拂过他的脖颈,勾得南山君一阵失神。 “敬玄躲着老师,你也躲着老师,马一楼那个猢狲也借口紧急任务不来看我,老师真的很伤心。” 山鬼甚至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擦拭眼角不知到底存在过没有的眼泪,做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这下南山君彻底绷不住了,苦着一张脸转过头来。 “老师对不起,只是……只是实在不太好意思……” 好在南山君平时喜欢兽首活动,看不出来斑斓的毛发之下到底红成什么样了。 羽一妃纪和符离三个闲得蛋疼的蹲在边上吃瓜,直呼过瘾。 山鬼的促狭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继续去干正事了。 毕竟手头上还有任务,等事情做完把三个学生逮到一起来好好整治也是来得及的。 烛龙院和羽一商议后的操作方案十分朴实刚健,堪比把大象放进冰箱。 首先是对羽一进行全面检查,制定初步方案;然后上山找到流壑龙龙躯封印的地方,对流壑龙来一套类似的流程;再根据扫描得到的结果由山鬼手搓一个拟神阵法,最后把羽一和流壑龙的联系切断,把拟神阵法塞进去,给流壑龙的坟头盖把土,这事儿就算结了! 事不宜迟,在把行李放到住处,一行人便往山上走去。 无论山鬼还是羽一都是精通土行灵气和自然法术的,这趟上山的路走起来也就格外顺畅。 符离甚至感觉这不是在爬山,而是山中的一切都在帮扶着他们向上移动。 两位大佬的操作手法和思路让同为这一系施法者的符离大开眼界,直呼学到了。 在这样的速度下,不消几步就越过了村子,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水潭与平台。 山中的溪流被此处的落差裁出了一片飞虹,化作灿白的白练垂在山壁上。 流壑龙产生的破坏和地势的改变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植物和碧玉似的水潭所掩盖,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般安宁和谐。 只有一块熟悉的青石安静地躺在池边,静静地见证着一切。 刘秀妮就是在这里迎来了她的第一次死亡。 符离拜托山鬼在这儿稍微停一停,他想祭拜一下长辈。 从包里掏出三株线香,还有一个苹果。 符离来到青石边,轻轻地把线香插进石头的缝隙中,再放上苹果。 用狐火点燃香头,让人安宁的香气随着烟雾腾飞而起,融入不可见的青云之间。 山鬼和羽一都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让人轮回转世的地府,后土娘娘也不过是能让人死后在时间多盘亘几日。 而被羽一强行塑造出身体的刘秀妮,在她第二次离去时,灵魂就已经被磨损到极致,再无任何存续的可能性了。 符离知道,也知道这些香可能没法飘到他思念所寄托的逝者身上,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哪怕只是为了在幻境中那短暂的相逢与传承。 符离觉得刘秀妮的火仍然燃烧在自己的心中。 羽一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而从山鬼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的研究员们也来到了符离背后,为一位英雄,一位敢于先死者默哀。 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仿佛三尊沉默的黑塔一般的三位警卫员也走了过来,和井生一起整齐划一地敬了个军礼。 简短的仪式过后,一行人继续行程。 似乎是被某种沉郁的情绪所感染,就连脚程也不由得快了不少。 羽一封印流壑龙的地方离水潭并不远,往上再越过两道山岗,便能看到一处破败的小庙,当地人曾称之为和尚坪。 虽然这小庙里没有和尚,而山谷之中显然也不能称之为坪,可既然是这样叫的,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越是离庙近,符离便越觉得有一些微妙的不安,而井生的眼睛也越红。 两妖交换一个眼神,决定跟山鬼商量一下。 “山鬼女士,我的感觉不太好,庙里可能有问题。” 和羽一站在一起的山鬼神色也有些凝重。 “我也有同感,这片山林好像被杀死了一般,虽然植物都还活着,但是灵性荡然无存。” 羽一却是浑然不觉,疑惑地回头看着警惕起来的同伴们。 “昂?你们感到什么了?” 虽然羽一没感觉到问题,可出于保险起见,山鬼还是决定先勘察一下情况。 井生留下来和警卫员们一起保护没什么战斗力的研究员,山鬼羽一和符离一起去庙里看看情况,确定这种不祥征兆的来源是什么。 一步,两步,离庙越发地近,山鬼描述中的那种万物皆死寂的感觉也出现在了符离心中。 让他感觉心神不宁。 提心吊胆了一路,可直到踏过庙前的石敢当,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当符离准备松一口气时,羽一推开了庙门。 大殿内是狰狞而威严的流壑龙塑像,这是符离在资料上见过的。 可符离没见过的是密密麻麻地在大殿的地板上插着的刀剑,无数布满了铁锈和血痕的刀剑如同食人恶兽满是利齿的巨口,而符离就是那无知无觉踏进陷阱的猎物。 “流壑龙……不见了……” 羽一的声音里充满了虚弱和无力,她缓慢地转过头来,面如金纸,眼角留下一滴血泪,凄厉如朱砂。 而大殿正中那威严的流壑龙塑像,也随着羽一的声音发一同发出了惨烈的呻吟,从正中裂开,无力地变成了两块俗木。 这变化猝然不及,让山鬼面色陡变,猛地一挥衣袖将已软倒的羽一卷起,右手直直向前推出一掌,一阵山崩般的震动径直向前贯去,将鬣狗般冲出的刀剑击碎。 “是睚眦!” 第141章 山鬼斗睚眦 第144章 山鬼斗睚眦 被山鬼一掌震退的刀剑不过是金铁之林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在一阵蜂鸣之后,更多的武器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飙射而来。 面对这海潮般的利刃,山鬼依然还是平平一掌推出。 世人皆知山鬼美貌,是九歌中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的巫山神女;内行些的呢,知道山鬼在楚地神庭里掌管着云雨与情爱,楚人在她面前祈祷着甘霖而交媾,她亦保佑万民生息不止;与山鬼相熟些的,则知道山鬼之才智过人,是近些年烛龙院很多重要成果的主持人。 没有真正目睹过山鬼出手,很少有人相信这位给人以婉约柔美之感的女神是楚地数一数二的武斗派。 山鬼,亦有搬山之力! 纯粹而狂暴的力量自山鬼的掌下倾泻而出,而空气中稀薄的水分子则成为了传导力量的桥梁,宛如空气炮一般直轰向前方。 一个强壮的男人面对一堵疾驰而来的砖墙,他可能会尝试着用自己的肉身与力量与之对抗,击而破之。 可当砖墙变成两堵时呢? 他肌肉中的力量有限,他的体力被极大地消耗了,而他肩膀上的挫伤也还没有愈合,第二堵墙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那么三堵,四堵,乃至于绵延不绝直至天际呢? 所谓搬山,便是以此得名——搬起山来砸你。 睚眦以刀兵凶杀之威能卷携而起的刀剑并不弱,倘若倾巢而出,像符离这样的初入前路的水平,不消一个呼吸便要被群狼似的利刃细细地剁做臊子,见不得一丝精肉在上面。 可分散而孤立的刀剑在面对山鬼以空气中的淡薄的水汽传导而来的力量时就显得有些螳臂当车了。 而山鬼本人则借着这一掌的反震飘然后退,卷着羽一和符离两个拖油瓶的袖子斜斜向后一甩,将他们以巧力送向井生的方向。 井生脚下发劲,高高跃起,接住羽一和符离,再飞速远离战场。 被山鬼一顿拉扯搞得头晕目眩的符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晕乎乎地回到了临时营地里。 这是天,这是地,这是满脸担忧的苟纳一,这是晕倒的羽一……晕倒的羽一? 符离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可强烈的眩晕感仍然在主导着他的身体,要不是苟纳一连忙过来把他扶住,恐怕又要倒在地上。 研究员们连忙把羽一放上担架,连接上各种仪器,确定她的状况。 “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到啊!突然之间就打起来了,你突然就飞回来了,这小姑奶奶突然就晕了!” 苟纳一的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哭腔——小胖子总是这样,遇事不决脑子里还没转明白呢眼泪就先流了出来,虽然不会耽误正事,可总是显得十分摧残士气。 上次学院遇袭也是这样,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蹲在变电室里修阵法。 苟纳一一手搀扶着符离,另一手在一个小巧的便携式信息终端上上下翻飞地摁着按钮,试图将周围的信息尽可能收集,避免还有其他埋伏或敌人。 符离捂捂脑袋,摇摇晃晃地站稳。 在双脚接触到大地后,眩晕感迅速地离开了他的身体,让他清醒过来。 那个主持了大部分工作的年长研究员员掏出了一台傻大黑粗的通讯设备,一拳砸开表面的玻璃,按下了醒目的大红色按钮。 “队伍遇袭,山鬼正在与睚眦交战!” 被安上了各类仪器,和担架牢牢地捆扎在一起的羽一此时看起来面如金纸,而山谷中时不时传来的庞然金属碰撞之音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就在符离愣神这会儿,研究员和警卫员便以极高的效率把刚刚布设好的营地收拾了起来,并启动了鞋子里的神行符开始撤离。 仍然在昏迷的羽一像个行李似的被警卫员大哥背着跑,到也四平八稳。 “符离,你有信心吗?” 井生走到他面前,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信心?” “走完你所踏上的这条前路,以己心观众生的信心。” 井生此时的表情仿佛戴着黑墨镜的酷酷黑光头,捏着两颗药丸就要去找救世主先生让他做选择。 可符离并不是neo,而井生也比大光头好看上不少。 “我要留下来给山鬼压阵。” “你做出权衡,是跟着苟纳一他们撤离下山,还是留下来看看。” “我能保护你。” 井生上下打量一番符离。 “留下来,可能有收获,也可能被他们影响,这辈子都没法再进一步。” “我留下来。” 符离很坚定。 井生也不多废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一口气讲那么多话把一天的语言额度用完了——手上浓郁血气如丝幕般席卷而出,将符离包裹。 只觉得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的符离来不及再多感受一下,就被井生提溜着跑上了山岗,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放下。 “在这不要乱跑,乱跑,可能会死。” 符离忙不迭点头。 而山谷中的战斗却又进入了新的阶段。 在白衣飘飘——就问你白大褂算不算白衣嘛!——的山鬼对面,屹立着一尊金属巨龙。 巨龙身形似狼,头角峥嵘,周身无数逆鳞竟全是方才散落在地的刀剑,正随着巨龙的踱步与呼吸而发出轻轻的鸣动,正是主掌刀兵与仇怨的睚眦。 看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睚眦此刻却有些狼狈,猩红双眼之间充当鳞片的一把重剑此时显眼地扭曲着,印着一个清晰的拳印,正是方才那声巨响的源头。 山鬼见睚眦势弱,再度跻身前冲,捏拳便砸。 这一拳却没有之前两掌那煌煌如雷霆大日的威势,朴实如庄稼把式打架,只是抡起王八拳猛锤。 带着手套的拳头相比于十数米高的兵戈之龙,是如此微不足道,却能牢牢地吸引住一切,仿佛这一方空间引力的中心。 来不及让人细想,在睚眦的愕然的表情中,山鬼的拳再度命中了他的眉心。 “当————” 如黄钟大吕般清越悠扬的声音横扫整片山谷,将破庙的残余乃至四周山坡上的修竹,灌木,石子,沙砾,乃至浮土尽数横扫! 音浪携带着滚滚沙尘向着四周席卷,震得符离刚才消退的眩晕感再度袭来,只觉得耳中一静,万物都在尽数远离自己。 再回头时,便看到谷地中的战场已变成了一片灰黄,高扬而起的浮土缓缓落下,遮掩着场中对峙的二强者。 “这是……什么情况?” 符离有些不明所以。 井生看看场内,再看看有些迷茫的符离。 想了想,还是决定给符离解释一下。 “马一楼跟你说过,不要把自己本命星的能力透露出去。” “嗯,说是因为超凡战斗的本质就是互相搜集信息的过程,本命星是一个超凡者能力组成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被人了解并加以针对十分致命。” “睚眦和山鬼,都是出名的强者,各方面的能力都在战斗中被记录过了。” 井生指了指场内如流水般活动起来的烟尘。 “他们打架就是先摸底,再试探。对峙,就碰一碰;搏杀,就比谁有新的底牌。” 山鬼并不打算在此跟睚眦拼命。 说到底,这是乾夏境内,睚眦作为peta大乾夏地区的负责人,常年有专门的部门在针对性地侦查和布控。 一旦出现,自然会有专门为祂准备的大餐送上。 无论眼前这具能硬扛她一拳的身躯是睚眦的本体还是精心准备的分身,只要能啃下来,哪怕是睚眦也要肉痛上许久。 要是睚眦真不知死活地本体出现,那更是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山鬼悄然在昏黄的云烟中隐去了身影。 这些烟气恍若有生命一般在谷底漫行,盘旋,将山鬼的意志贯彻到任何一个角落。 对于山鬼而言,这些云烟才是她的立身之本,也是她最如臂指使的【概念】。 【云烟】之于山鬼,正如【刀兵】与【仇怨】之于睚眦。 潜入云烟之中的山鬼,才是她真正的狩猎形态。 左手轻拍右臂,将被皮开肉绽的胳膊复原,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可片刻之后,这条崭新的洁白手臂又浮现出片片皲裂,流出殷红的鲜血。 山鬼微微皱眉。 只是刚才数下交手——或者说,睚眦的单方面挨打——她便付出了一只右臂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的代价。 这便是睚眦本命神通【睚眦必报】之所以能臭名昭着到成为通行成语的原因了。 作为仇怨之主,睚眦能够将一切仇恨与怨毒化作自己的力量,他热爱在人群之中散播敌对与仇恨,难消的血仇与反目的挚爱是他最为眷恋的情绪。 直观来看,他能够将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与伤害反作用一部分到敌人身上。 远程的攻击被反弹了还能进行有限的躲闪,可像山鬼这样的接触性攻击,就只能硬生生地吃下所有的反震伤害了。 若想要把睚眦打死,至少要六拳,而山鬼,只有两条胳膊。 山鬼简单地算了一笔账。 好在时间站在她这边——她只需要拖住就行了。 在云烟之中,睚眦却依然没有挪动,就连被山鬼一拳砸成了饼饼的头颅都未曾复原。 睚眦逃了? 山鬼不太确定。 那种狂暴而血腥的气魄仍然在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睚眦的存在感,而睚眦必报的本性也很难让祂不战而逃。 或许……山鬼心中一紧,将自己的身躯尽数散去,化作缥缈的云烟。 致命的杀机悄然浮现,锋锐的利刃自地下贯出,将声音与泥土一并切断。 睚眦竟如潜游在水中的鲨鱼一般从下方发起了攻击。 可山鬼的身影被睚眦的利齿命中时,却没有迸射出睚眦渴望着的血花,而是产生了轻微的扭曲,化作一团云气。 为了躲避山鬼的侦测,睚眦竟硬生生舍弃了自己的外壳,断去了双角,将最为坚硬和锋锐的刀剑留在原地释放威压,吸引山鬼的注意力,而本体则遁入岩层,给山鬼以致命一击。 可哪怕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却依然没能得手。 山鬼没有疑惑为什么睚眦能找到自己,而睚眦也不打算问山鬼为什么能及时躲开。 偷袭失败,睚眦便不再与山鬼纠缠,全力释放气势以排开这恼人的,仿若有生命的云烟。 山鬼并未与睚眦正面对抗,气势本就不是她的强项。 在睚眦破坏场地的这会儿,山鬼也没闲着,她抬手主动召回了遍布全场的云烟,凝做一把古朴素白的云纹长戈,而山鬼脚下踩着的,正是被睚眦舍弃的龙型外壳。 还未等睚眦向前扑击夺回自己的躯壳,山鬼便一戈啄在了龙躯上,直让整座刀兵之躯寸寸碎为齑粉,再无任何可以被睚眦利用的要素。 睚眦创伤山鬼一臂,而山鬼亦觅得机会粉碎了睚眦最坚硬的防御。 第一回合,双方竟打了个不相上下。 睚眦奈何不得山鬼,山鬼亦无法对睚眦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这不相上下,对于以武斗见长的睚眦而言,已经是无以言比的耻辱了,哪怕此处的睚眦多半只是一具强大的分身,可这样的结果依然让祂无法接受。 睚眦咬紧了龙吻,褪去了刀剑铸就的外壳,此时的祂看起来更像是一头略带龙型的豺狼。 几个怨毒而饱蘸恨意的字眼从祂的牙缝之中挤了出来:“山鬼,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报之!” 话音刚一落下,睚眦身上的龙鳞便不断暴涨,延伸出无数成型的刀剑,遥遥指向山鬼。 符离吃了一惊:“刚才祂不还一副要逃跑的样子吗,怎么放了两句狠话就变强了?” “这就是睚眦权能的一部分。” 井生凝重地摇摇头。 “祂主管刀兵与怨仇——自然也包括他自己的。” “而睚眦又是个极小心眼的家伙,之所以臭名昭着,也是因为他经常打不过就当场发毒誓以滔天的怨仇强化自己,再耗费多年来践行誓言。” “这……那山鬼女士岂不是要被他骚扰很久?” “这就不一定了。” 井生再摇头。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一个煌煌如雷震的声音陡然从厚重的云层之上传来,可比声音更快的是电光! 闪动的电光宛若夺取了天地之间的一切色彩,让整个世界陷入了短暂的黑白。 符离不由得想起一句诗句,一句同样由屈子所谱写的不朽名句!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在雷霆的掩映之下,一个秀丽而英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睚眦的头顶,他手中锋锐的雷霆长刀猛然划过天际,引来无数狂雷! 刹那间,刀锋所及之处,一道凄厉的亮痕在符离的视网膜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映像。 倾泻而出的高能物质在刀光的指引下掠过了睚眦的头颅,炸开无数铁水,将他含在眼中的怨毒掐灭。 而此时,滚滚雷霆之声才终于传进了符离的耳畔。 那是一声宣言,一声饱含着狂傲和威严的宣言! “睚眦!杀你者,云中君,丰隆!” 睚眦的头颅还未落地,云中君便转身消失不见,只有隆隆的雷声于云间远去,恰如九歌所言:“猋远举兮云中”。 符离试探性地看了看身首分离的睚眦,再看看井生。 “这就……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 “我还以为高低得再拉开场面打上几回合,你这里叫人我这里叫人最后打成大混战呢。” 符离挠了挠脑袋。 “你说的那个是街头打架。” 井生无力吐槽。 “这是乾夏境内,peta也不是什么割据武装,云中君就是专门针对睚眦的那把利刃,睚眦本体都被祂赶得到处跑,更何况是分身。” “哦,好吧。” 符离抓耳挠腮,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井生却懒得管符离心里又在嘀咕什么奇怪的想法,跃出山岗向谷地里走去。 这回睚眦是真死透了——或者现在该说是睚眦分身。 失去了神通的主导者,山鬼很快就把伤臂复原,只是破损的衣服没法直接修好,山鬼只得把那把云气凝结而成的云纹长戈打散,挥手填补在空缺处,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死透了?” “嗯,死透了。” 战斗场景有点烧脑浆,卡了一整天 第142章 众生之后 第145章 众生之后 分头行动的睚眦脑袋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脖颈处光洁的切面亮得能照见人脸。 云中君动若雷霆的一刀在战场上留下了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痕迹,融化的岩石此时已几近凝固,形成了黑曜石般莹润漆黑的结晶体,只有刀痕中心微微发着红光的岩浆在提示着方才天翻地覆的杀机纵横。 井生几个纵跃便落在了山鬼身边,而符离则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他可不是怕! 只是……只是睚眦双眼中残留着的恨意与怨毒实在是让他有点不适。 一步,两步,三步。 睚眦依然没有反应。 符离这才大着胆子走到了山鬼和井生身边,甚至想伸出手去摸摸睚眦的鳞片。 远望时看着和豺狼一般的睚眦,真的走近了,才发现只一个被切下的头颅都有一人高。 “小心!” 注意到符离的动作,山鬼连忙出声提醒。 可符离的手却已摸了上去。 首先感觉到的是震动,细微而连绵不绝的震动。 无数刀锋都在以共同的频率振动,切割者所触及的一切。 随后便是疼痛和飙射的鲜血。 符离连忙把手抽回来,却发现手掌上已被切出了一个大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好在井生的血气加护还在,只是数个呼吸,伤口便愈合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疼痛还提醒着符离,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摸的。 “你小子真是胆子大哈,啥都敢乱摸。” 山鬼翻了个白眼。 “睚眦自从近些年学来了一些新鲜的工程和物理学知识后,便把自己组成自己身体的刀剑全都改造成了高周波震动模式,极大地强化了杀伤能力和【睚眦必报】的神通。” 符离听完着实一惊:“原来还能这样的吗?” “是喔,和现代科学结合,从宏观和微观的方面利用自然规则,改造旧式的神通和法术,再以神通和法术辅助研究,是现在修行界最前沿的主题哦。” 山鬼挥手散出一朵拳头大小的黄云,远远地丢向了远处的空地。 “你看这个。” 黄云缓慢而轻柔地飘落,弥散开来,而后在山鬼的响指声中轰然炸响,只是一朵拳头大小的云朵的爆炸便波及了方元数十米的区域。 “这是啥?!” 符离又是一惊。 “您不是主管云雨吗?” “云爆弹难道不是云啊。” 听了符离的吐槽,山鬼反倒瞪大了眼睛很惊讶的样子,给符离整得有些不自信了。 “那下一步是不是蘑菇云也是云了。” “很聪明嘛小符,我确实准备找个机会去西北观摩一下兄弟单位的核试验。” 山鬼轻笑一声,转过身去开始往睚眦的残躯上画符。 “我们这些能越过众生的关口,继续向前前进的人呢,都是把自己的本命神通,所学法术,天生血脉,乃至于后天获得的神格开发到极致,得以触碰到概念的存在。” 山鬼动作很快,不消一会儿就把朱红云白的古朴云纹画满了睚眦的身体。 “我的概念是【云烟】,来自于我所获得的神格,而我天赋所拥有的巨力则因其所联系的概念过于庞杂,我还没能将其升华成概念。” “睚眦的天生血脉让他能以煞气收束武器,让他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刀兵】的概念,而他极端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最后也化作了【仇怨】。”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山鬼用符离听不太懂的语言轻轻吟诵了一段咒文。 环绕着睚眦周身的云纹发出轻微的光芒,将睚眦的身躯压缩,炼化,最后化作一把遍布着云纹的小剑。 山鬼把小剑捡起,收进袖子里,转身朝破庙——破庙的遗址走去。 符离闷头跟着一块走,心里还在盘算着山鬼说的概念是什么意思。要说概念是能控制某类东西,他现在就能沟通草木,控制土石呀,可他这能算是获得了草木和大地的概念吗? 从表现力来看,大概是不算的。 众生,乃至众生之上的境界,是什么样的呢? 符离有些好奇。 不过他现在连前路都还没走完,也没必要去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想到这一茬,心大的小狐狸迅速地把想不明白的东西抛在了脑后。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想了!” “小符看我们打一架,有什么收获吗?” 山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符离精神一振。 “收获……好像一下子也没有什么收获,只觉得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多,我想不出来如果我达到您和睚眦这样的境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没有想着要学习我的云烟又或是睚眦的刀兵吗?都是相当强大的神通唉。” 山鬼挑了挑眉毛,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是您和睚眦走的路,可我即不是山神,也不是龙子,我怎么能跟随着不属于我的路呢?” 符离的回答很诚恳。 “好,很好。” 山鬼笑得很开心,伸手揉了揉符离的脑袋。 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符离心里一阵嘀咕。 -怎么每个比我高的人都要摸我的脑袋! “很好摸对吧!” 一直默默地跟在边上的井生此时突然眼前一亮,也凑过来rua了两下。 “确实手感很好,毛茸茸的,又很有弹性。” 山鬼对小符同道的脑袋做出了高度评价。 ----------------- 从谷底到破庙,不过几百米路,转瞬即至。 山鬼轻踏地面,将覆盖在残骸上的浮土烟尘与碎片震开,露出大半倾颓的破庙。 流壑龙威严狰狞的塑像此刻已不见了脑袋,本来贴满了四壁的符纸和锁链也荡然无存。 可这一切封印流壑龙的措施都失效后,那头威严如神明的巨龙却并没有脱困而出。 井生伸手从流壑龙的塑像上掰了一块木头下来。 “灵性已经完全消散了。” “嗯,刚才收摄睚眦残躯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组成睚眦这具分身的,很大一部分是不属于他的力量。” 山鬼凝重地点点头。 “同属龙种,他很有可能是把流壑龙盗走了,再在原地留下以带不走的流壑龙的力量为材料的分身,埋伏随时可能回去的羽一。” 下午还有一章,昨天那章修改了一些,可以回过头看一下 第143章 愿望成真术 第146章 愿望成真术 山鬼的检查结果显示,本该如矿脉一般蛰伏在山体中的流壑龙已消失无踪。 报告上山体中的空洞触目惊心,仿佛被挖去心脏后所留下的血腥痕迹,直让人不寒而栗。 睚眦骤然出现,窃走流壑龙后又埋伏烛龙院科研人员的消息很快引起了特保系统的反应。 虽然睚眦分身最后由常驻在天宫空间站的云中君斩杀,可睚眦的出现仿佛法官落下的法锤,证明了一切事件背后确实有着这样一只隐匿的黑手,正在伺机而动。 山鬼和她的团队就地加入了高远平的专案组,昏迷的羽一也被送到了李婳隔壁一同照料。 本来还想着任务完成后留在红叶村里跟朋友们叙叙旧,看看村子的变化的符离也被选进了专案组,只得即刻返程。 毕竟他是接触【胃液之女】和李婳的首要目击者,就连结香的花都是他发现的。 妃纪和南山君站在村口遥遥地跟远去的符离和井生挥手告别,一个小麻团子从房檐下面飘出来出来,落在妃纪的肩膀上。 “为啥不愿意出来见见符离,又要躲在屋檐下面偷看他走?不会躲起来掉小珍珠了吧?” 南山君挠了挠头,好奇地看着燕其羽。 “我又不是不愿意见他!” 燕其羽气急败坏。 “那从结果上来看,你就是一直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嘛,这种事情我们论迹不论心的。” 妃纪捂嘴偷笑。 “那个小矮子给我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燕其羽啄了啄妃纪的发尾。 “下次笨狐狸上来没带她我再找他玩!” ----------------- 李婳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平稳,没有突然变成四只手臂的怪物大开杀戒再被机动特遣队的成员击毙。 平日里除了配合着医疗组的医生们检查身体,就是听史大姐补课——毕竟还是学生,最后也还是要回归学校的。 管理所和各级单位的文员们和其他维持机构运转的员工这段时间都24小时吃住在所里,为了方便各项工作展开,也为了避免潜在的敌人将这些工作人员当做目标,产生不必要的牺牲。 反正算加班,有多的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而密级足够接触到李婳的史大姐,也就顺理成章地承担上了带孩子的任务,每天给李婳补课。 而面对着特保工作人员的善意,李婳也终于吐露了实情——那个香囊,是她在外网购买了愿望成真术后收到的货物。 【愿望成真术】。 “生活不顺利吗?” “工作不舒心吗?” “学习有困难吗?” “快来购买愿望成真术吧!” “不要九万八,不要九千八,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马上,带回家!” 坚毅男声配合着温柔女声的广告词,大红大紫的版面设计,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乐。 让人一晃神以为自己点进了什么奇怪的小网站——虽然这网站确实就是奇怪的小网站。 望着这个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的网页,马一楼感到一阵狐疑。 “就是这玩意儿?”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了……” 羞红了脸的李婳声若蚊呐。 “买了之后啥也没发生,然后有一天我家门口多了个快递,里面就是这个香囊……” 马一楼一拍脑门。 “你下了反诈app吗?你们那儿的派出所应该天天有在求爷爷告奶奶地叫你们下载吧?” “下是下了,但是他每次弹窗出来我都关掉了……” 马一楼的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可当着小姑娘的面又不好生气,只能把网页丢给刘鹭,让信息大队那边的同道来查一查网页的来历。 虽然乾夏塑造的人道屏障从根子上有效地防护了超凡世界对人类的直接戕害,让人和妖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共存。 可以诱导,欺骗,契约,幻像等方式绕过人道屏障的案例与事件仍然是层出不穷。 而鬼物一类天生能够数据化的能力更是让互联网成为了无数鬼修鬼道的乐土——灵气复苏后,“鬼”这种东西自然也是出现了。 与刻板印象中的人死为鬼不同,这些与死者确实有着几分相似的存在本质上却只是逝者的执念所牵动凝结而成的一种具有灵性的信息生物。 在进入信息时代后,鬼修们脑洞大开,开发出了全新的赛博鬼修法,各路鬼修纷纷涌入互联网。 正经些的呢,就给服务器当安保和维护工程师;不那么正经的呢,就跑去打榜做数据,做水军阴兵;再恶劣一点的,就开始从事网络犯罪和电信诈骗之流的违法行为。 只能由公安部门和特保部门拼命地四处宣传和打击。 靠着强制力量打击这种事情总是治标不治本,毕竟人类社会中人类骗人类的事情就自古有之难以禁绝,更何况是掌握了更多更繁杂能力的妖类鬼物和修行者。 哪怕是这样,这种以一夜暴富,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为幌子的钓鱼网站,也是诸多超凡骗子里比较俗套的一种。 不过李婳毕竟是社会经验为零的学生,上当了是骗子太狡猾,也不能苛责她。 从睚眦出现后,李婳的这个案子就被并入了更高一级的侦办体系中,由省特保厅组织,成海市特保局牵头,多方力量协作,将发生在开元的【胃液之女】,发生在魔都的【千针】,发生在鹭岛的【风暴潮】三个流惑并入一个专案组侦查。 山鬼一行回到管理所时,正巧赶上线上会议。 魔都特保鹭岛特保成海特保,江南省乃至于东部沿海最大的几个特保部门齐聚一屏幕。 正是饭点,会议室里满是饭香,山鬼去第一排跟高远平挨着坐,符离跟井生则找到了端着盒饭大口扒拉的马一楼。 “哦,小符回来啦,先坐下等开会吧。” 马一楼抬眼看了看符离,递了个盒饭过来。 “桌上有材料,各地的调查报告和汇总都出来了,可以先看一看。” 符离点点头,接过盒饭放下,准备边看材料边解决一下晚饭——午饭还是在车上吃的呢。 打开盖子,食堂师傅的手艺依然是盒饭所无法限制的,怪不得会议室里这么香。 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嚼着,符离高兴地翻开了材料第一页。 然后他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型躺在地上,边上放着明黄色的标志,图片的备注是:“被流惑【千针】捕猎的受害者。” 几乎完全用血肉团块组成的尸体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根闪亮的针,从头颅到脚趾,每一寸人体组织都被缝衣针完全破坏,连死者的身份都难以辨别。 相比于被他扼杀在襁褓中的【胃液之女】,寄生型【巢】的【千针】在发育期寄宿在了受害者身上,谣言体也以更加隐蔽的“对讨厌的人的背影丢一根针就能让他倒霉”形式传播于学生群体当中。 相比于需要将整个故事讲完才能为流惑发育提供信息的【胃液之女】,这种仪式性的谣言传播起来更加迅猛和广泛——毕竟谁没有过讨厌的人呢? 照片上的死者是魔都一中的高二学生,品学兼优相貌英俊,家庭条件也相当之好——自然,也成为了许多人嫉妒的目标。 翻到第二页,一张朴素甚至有些平凡的脸映入眼帘。 “犯罪嫌疑人:白xx,在互联网上购买了愿望成真术后,对自己的同学蒋xx使用了记载【千针】的仪式,并使【巢】寄生在蒋xx身上,最终导致蒋xx死亡。” 从报告中的描述来看,受害者身上的针不是被插进去的,而是在骨骼表面“孵化”后,刺穿身体组织,破体而出。 在造成了蒋xx的死亡后,【千针】孕育成熟,试图逃离,被魔都特保控制并无害化。 从千针中提取的核心要素是【嫉妒】。 而白xx的身上,也有着和李婳一模一样的香囊。 符离很难想象,是无数根针从自己的身体中孕育而出更恐怖,还是被无数的人暗中讨厌和嫉妒更恐怖。 又或者,这二者本是一体? “各位同道,晚上好,我是鹭岛特保局的局长,伍懿翔。【风暴潮】已被确定无害化,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一个沙哑的女声在会议室的音箱中响起,大屏幕上的几个窗口也一顿排列组合,将其中一个窗口放大到了中央。 伍懿翔是一个犹如钢铁浇筑出来的高大女性,身上醒目的藏蓝色防火服此刻浸透了水分,又在不断地蒸发和升腾,仿佛一座人型火山。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右眼处时刻燃烧着的一抹青蓝火焰——符离可以看得出来,这火焰并不是和他的狐火那样的本命火焰,不会伤及己身;而是切实地以她的肉体在燃烧! 符离心里一颤——真是狠人啊! “伍局长是魔都消防出身的修行者,是和咱们高局长不相上下的兵家血气修士,那个火据说是她亲自擒获并以身封印的一只毕方。” 马一楼看符离拿小眼神偷瞟伍懿翔,小声地给符离解释了一下。 “毕方……是啥来着?” 符离回忆了一下青丘的故事书里记载的毕方形象,想了半天却只能想起来一点模糊的片段,什么独脚,貌如鹤。 “就是火鸦!木之精,如鸟,青色,赤脚,两翼一足,给黄帝拉车那个!” 马一楼无语。 “你不是最喜欢听故事吗,怎么这个都记不住?” “那……我光记得有鸟给黄帝拉车了,谁记得具体是哪只鸟嘛……” 符离有点小委屈。 不过听马一楼讲完毕方的位格后,符离看着伍懿翔的眼神更多了三分敬畏。 伍懿翔的话音落下后,会议室和通讯中都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伍懿翔的声音再度响起,将掌声压下。 “【风暴潮】是实体型流惑,击杀后取出的要素是【贪婪】,在先期侦查中获得的流言本体如下:” “海龙王发怒了,要用童男童女祭祀,否则将要掀起风暴潮,吞噬所有渔民的生命。” 伍懿翔放下讲稿,用炽热的目光看了看屏幕对面的听众们。 “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请高远平同道继续发言。” 伍懿翔轻点一下头,示意自己结束了发言。 “嗯,三起流惑的具体信息大家都已经清楚了,我们可以发现,这个愿望成真术同时出现在了三起事件中,并以结香花瓣将‘许愿人’和流惑本体联系起来,而流惑的核心要素无一例外地都是人类的基础情绪和欲求。” 高远平清了清嗓子。 “因此我认为,目前工作主要有三个方向,一则是继续发掘已有案件中的信息,从神秘学和玄学的角度挖掘其中的深层逻辑和联系。” “peta如此丧心病狂,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肯定会有后续的行动,我们需要尽量收集信息,知己知彼,为下一步做好准备。对结香花瓣的进一步分析结果也尚不明确,我们需要更多的尝试和努力。” “其二是做好防控和监控工作,尽最大可能将东南周边地区的舆情和信息扰动记录和检测,我会向烛龙院提出申请,对peta可能出现的地区进行长时段大范围扫描和遥感。已有的三起事件都是以互联网传播的人造流惑,对互联网的摸排和追踪也是重中之重。虽然互联网灵活多变又难以捉摸,可这也恰巧证明了我们之前的打击行动是卓有成效的,peta在境内的势力已经遭到了极大的削弱。这部分的工作,就有劳魔都局的佟木盈同道了。” 屏幕上紧挨着伍懿翔的另一个窗口中,一名看起来像疲劳社畜多过像特保局局长的中年女子轻点了点头,正是魔都特保局的局长佟木盈。 “其三则是针对睚眦骤然出现,窃取地只本尊后试图设伏偷袭地只的神道控制者这一行为进行追查,无论睚眦盗取流壑龙的龙躯所图为何,这必然都是我们所不想看到的,因此我们需要对流壑龙和睚眦进行追缉,同时尽快确定睚眦盗取流壑龙的目的是什么。” “各位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一口气讲完一大堆话,高远平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我认为可以将各局的信息系统与魔都的处理中心对接,魔都局的鬼修团队是东部最强,仅次于酆都,我认为这样可以让信息的通达和交流更加快捷和方便。” 佟木盈的声音听起来却以外地有些虚弱,简直……简直就像马一楼? 符离装作在认真做笔记的样子,实际上在偷瞄旁边的马一楼。 马一楼到是真的在认真地做会议纪要,见符离偷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她不是鬼。” 符离大惊,却只能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话。 “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你那个眼神我还能不知道在想什么?佟局长只是和鬼修打交道久了,加上生活习惯不好罢了,不是鬼!” 这两天备战台风,被社区叫来叫去砍树,更新不太稳定,非常抱歉。明天台风正面登陆,要断电断网,只能请假几天,台风过去后恢复更新。 第144章 鬼与鬼修 第147章 鬼与鬼修 符离会有这样的好奇是正常的。 无论是特保系统中还是整个修行界,鬼与鬼修都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在过去,人们相信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是人类死亡后不愿意转世投胎的产物——死者和鬼有着人格上的连续性。 在灵气消散的数百年间,鬼随着灵气和高来高去的仙人们一同消失,只剩下无数鬼故事在民间流传,让无数的小孩半夜睡不着觉。 当灵气再度返回人间时,鬼自然也再度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 尤其是早些年,社会秩序不那么好的时候,车匪路霸横行,枉死者无数,更是催生无数鬼物。甚至出现了鬼物数量多到一定地步后反过来形成鬼潮将杀害他们的路霸村夷平的例子。 也是这个时期的研究结果颠覆了人们对鬼的传统认知——鬼其实并不是死者那冥冥的幽魂,而是一个“愿望” 当人类或是其他有着智识和知性的生物死去时,倘若ta有着强烈的执念和不甘,那么这份执念,又或者说怨气,就会成为鬼诞生的温床。 无论是冷兵器战争中的大规模死亡,又或是如尾生抱柱而死般的强烈遗憾与执念,只要这股死后未消的思念的质或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那么鬼就会从中诞生,成为一个似曾相识的心智。 这份心智会将死者生前留下的执念作为最大的愿望与目的,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行动。 这也是所谓冤魂索命的由来——毕竟,你要是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人劫了,钱没了人没了,死时怨气冲天自然也是正常的事情。也正是因此,才有了断头饭,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在死者死前给吃口好的,说两句吉利话,能减少一点化鬼的可能性是一点,毕竟谁也不想被个无形无质变幻莫测的鬼东西盯上追杀一辈子。 因为信息本质和对执念\/规则的执着,也有研究者认为鬼和流惑有着类似的结构和性质,符离之前使用过的信息封锁仪就有很多鬼修参与到开发和研究中来。 正常来讲,鬼完成了自己的执念,维持着鬼存在的核心支柱消散了,就像流惑被摘取了要素,鬼也就到了回归天地的时候了。可就像人类中总有些天赋异禀的家伙能以末法之躯硬生生走通登天路,狐妖里也出了个符离这样的实心眼,鬼物里有奇行种,自然也是正常的。 有些鬼在完成执念的过程中,找到了除了执念之外的依凭,可以像其他有智识的生命一样修炼,鬼修也就此诞生。 而在现代,就像睚眦都开始研究工程学和机械加工一样,鬼修们自然也另辟蹊径,找到了传统鬼修之外的新道路——互联网。 没有人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第一个想到把自己上传到网络的,总之,在互联网最蓬勃发展的那些年,互联网迅速成为了鬼域——字面意思上的鬼域。 西方人说,在互联网上聊天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电脑的对面是不是一只狗,那么在乾夏这句话就变成了不知道电脑的对面是不是一只鬼。 鬼修们也算是真有爱岗敬业的精神和扎根网络的毅力,他们开发出了大量适合在赛博空间使用的法术,将信息和数据当做灵气和法力一般玩弄,甚至学会了各种编程语言和前端,后端工作。 目前乾夏国内的修行者们使用的门户网站与论坛,就是酆都的鬼修联合会开发的。 而有了鬼修,自然也存在着鬼修们的克星——道士。 这里说的道士自然不是诸葛敬玄这样只会炼丹半句道经也不会讲的假道士,而是神霄派和上清派这样正儿八经的道士。 神霄派善使雷法,上清派精通驱鬼,这些玄乎其玄的本领到了现代竟摇身一变,变成了电子信息技术。 神霄派研究雷符雷法小型化和民用化,能手搓电子产品,在半导体硅晶元上制符,符离使的乾为手机之所以如此皮实耐操还不用充电,就是因为乾为是神霄派支持的企业,也是乾夏在电子科技上弯道超车的依仗之一。 如果说神霄派的道士们是电气工程师和电子工程师,那么主营一个抓鬼驱鬼的上清派,就是软件工程师了。 本来愁苦于不知道如何融入现代社会的上清派祖师们突然发现自己的主营业务对象鬼修们一股脑地钻进了互联网,顿时大喜,也跟着开始研究电子信息技术,甚至仿造着赛博化的鬼修们开发出了大量的“拟鬼修心智实体”,作为操作界面和软件使用——召唤一目五先生的二维码,其实就是上清派的道士们开发出来的应用方向之一。 就连符离平日里经常使用的青鸟,都是珠州那边的罗浮山南上清开发出来的软件。 至于佟木盈局长,就是神霄派、上清派和酆都三家联合创办的电子灵术科技大学的第一批毕业生,不仅精通传统的雷符和御鬼术,尤其擅长现代化的电信法术和阵法,号称在魔都有三十万天眼——虽然这天眼其实指的是遍布大街小巷的天网系统。 在佟木盈的推动下,魔都成为了道家新技术“雷符化电子信息系统”的试点城市,整个城市的监控系统都被更换成了内部由微型雷符线路构成的新型系统,这个系统清晰度更高,延迟更低,鲁棒性更强,操作用的固件也更加人性化和方便,在网络安全方面更是固若金汤。 可这么多好处之外,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佟木盈可以将自己的本命法器接入网络,如臂指使般监控和查看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千针】的受害者,就是佟木盈手下的鬼修团队最早发现的。 佟木盈关于信息系统的建议也自然是因为这一点优势——虽然伍懿翔总是在诟病说这么牛逼的系统在就不该拖到死人了才发现,为什么不能早发现早解决。 佟木盈愿意在这方面给予支援,高远平当然不会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 伍懿翔莫名地有些不乐意,可最后也没多说什么,让佟木盈顺利地成为了三方合作中的信息主导。 复活了,下午应该还有。 第145章 露马脚 第148章 露马脚 佟木盈接下了信息收集和监控的任务,三方的分工也就明了了。 成海局配合山鬼,针对peta的术式进行研究和解析,同时与魔都方面合作分析收集到的数据,尽可能将流惑掐灭在襁褓当中。 而上海局则主攻网络与信息,一方面在硬件层面追查对方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在互联网上穷追猛打,防止【愿望成真术】再传播得更加广泛。 伍懿翔和她的鹭岛局负责的工作就更加朴实刚健,也更加符合她的个人风格——更加凶猛地追缉睚眦,扫荡peta的残存人员与关系网。 讲完了有营养的内容,会议也就到此结束,大屏幕渐次熄灭,各自再去进行内部会议。 将一个庞大而难以描述的任务逐步拆解为明晰而可执行的组件模块,并交给最合适的人来完成,这就是特保局最常用的工作流程——放在别的组,别的局自然是这样的。 到了符离这儿呢,只见马一楼和井生嘀咕了一会儿,井生赞同地点了点头,便快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小符你去山鬼那儿帮忙好了。” 符离正准备抗议,说好的民主集中制怎么到我这儿就被集中了? 马一楼眉毛一抬眼睛一瞪,指指隔壁高远平的办公室,说你不去山鬼那就来我们这开会,我和井生都要给老高打下手,一天读几百份文件和情报,你要来吗?最近忙得要死,云中君那边出动一次搞得大洋对岸拼命给我们这儿发函,生怕云中君是奔着他们去的。 符离立刻立正敬礼,小跑着去投奔山鬼了。 管理所的半位面在设计和建造之初就特意将医疗部的区块设计了大量的冗余,这些冗余本来是为了后续的超凡研究体系下沉化离散化准备的,这会儿也正好提供给山鬼和她的团队使用。 【千针】和【风暴潮】的实体化要素和残余都已经加急送到了开元,和几朵结香花瓣各自躺在几个观察箱内,放置在高强度隔离间里,等待着研究员们认领——为了尽快将大部分获得的研究样本和试验样品解析,山鬼没有选择整个团队同时完成一项任务,而是将十二个研究员分成三组,加上山鬼本人,同时推进四个项目的研究进度。 当符离来到实验室的时候,就看到山鬼穿着熟悉的白大褂蹲在操作台前对着睚眦残躯化成的云纹小剑一顿猛攻。 还没等他抬步走进去,一个雪白的大团子咕噜一下就滚了出来,拦在了符离面前。 “止步!” 正是穿着一身奇怪的白色服装,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苟纳一。 “干啥?” 符离奇道。 “怎么拦着我?大师兄喊我来给你们帮忙。” “实验室是无尘无菌无灵环境,你要进去得先消毒除尘,再穿上抑制服,把自己的灵气波动和交换遮掩住,以避免影响实验结果。” 苟纳一义正言辞,指指自己身后厚重的塑料帘子。 符离无奈,只能遵循实验室要求,老老实实地消毒杀菌去尘,再穿上厚厚的实验服。 虽然人是老实听话了,可嘴上却不能输。 “但是山鬼女士怎么就还是老一套呢?” 苟纳一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屁股上。 “人家什么水平你什么水平?山鬼老师周身不漏,纤尘不染,你要是能有这水平你裸奔进来都行!” “哦,好吧。” 在三防隔断里做好了处理,两个白色的人型晃悠进了实验室——瘦些的那个看着像新买了四肢,不太灵便的样子。 数百平米的实验室被分割成了四个区块,分别由四个组负责。 李婳的病房就在实验室远端的玻璃幕墙背后,符离能看到她正在写数学作业。 虽然理论上来讲李婳不是病人,可为了她的安全,还是需要对她进行24小时的看护,并定期记录体征和精神状况。 好在小姑娘很坚强,理解能力也不错,对检查和不能外出相当配合——不过想来也能理解,毕竟管理所的食堂好吃又管饱,那叫一个此间乐不思蜀啊。 苟纳一归山鬼管,符离多半也是。 并不是说山鬼放心让他们俩跟着山鬼一起搞最难的项目,而是担心两个傻小子到了别的组捅出篓子来,别的研究员擦不了屁股。 他们进来了,山鬼仍是专心致志地用法阵约束着云纹小剑,解析着其中的能量结构和信息。 符离想开口问问说自己该干啥,但是又被苟纳一拼命打眼神阻止,只能先闭嘴等着。 等符离和苟纳一如坐针毡地在旁边站了十来分钟,山鬼才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你们俩来了?快找个地方坐下。” 山鬼有些歉意地朝两个站得有点腿麻的笑了笑,让苟纳一和符离受宠若惊。 “刚才正做到关键的地方,一下子没注意到你们。” “睚眦分身的残蜕分析结果差不多可以出来了,苟纳一你来帮忙写一下报告。” 山鬼从实验椅上站起来,操作台上的云纹小剑立刻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制符文,被刚性塑料制成的夹具拘束着放进了隔离间。 苟纳一立刻点头哈腰地跑到操作台另一侧开始奋笔疾书。 “小符你看,睚眦虽然机关算尽,可再狡猾的狐狸也敌不过猎人的眼睛。”山鬼的语气比平时高了不少,足见她此刻的开心。 “在现代的乾夏,见过血开过光杀过人的冷兵器基本都在博物馆里了,他为了钻空子和掩盖行踪,这具分身的主材全是收购的杀猪刀,还有屠宰场的流水线上淘汰下来的刀头,只有两支龙角是真正的杀人刀剑。” “材料用杀猪刀,灵力循环直接从流壑龙身上拆的现成的,就连操控都是靠着切割出来的几缕意识。” 看着满脸懵逼的符离,山鬼笑的很畅快。 “但是他这么小心谨慎,恰恰露出来了一条最大的狐狸尾巴——人不能既要也要,想要遮掩掉一切痕迹,他本人就必然曾经来到过这附近,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用如此简陋的材料制造出一个能扛我这么多拳的分身。” “我已经给院里打了报告,让他们对这一块进行高精度的时空轴监测。既然睚眦给咱们送了这么多‘大礼’,我们不回敬一点,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146章 焚天煮海 第149章 焚天煮海 “时间轴监测?原来烛龙院的技术已经能超越时间了吗?” 符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时间其实是一种主观体验。” 山鬼竖起一根手指。 “今天就先不展开讲这个了,要讲还得给你从头开始补习热力学,总之你只要知道时间轴监测的本质并不是通过逆熵或其他手段飞跃时间,而是检测,追踪和复原某些特定内容的信息就好了。” “与其说是跨越了时间,不如说是在锁定了某股信息后,把他的前因后果顺藤摸瓜地捋出来。” 符离捏着下巴,脸上显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若有所思……思不出来! 不过符离向来是个心大的,理解不了原理的以后再说,不管它是时间轴监测还是时间棍监测,总之能抓到睚眦就是好监测! 不过符离也确实还有个隐约的疑问没有解决——被转运回来的羽一去哪儿了? 李婳现在看着还挺不错,可按理说该和李婳一起呆在住院部的羽一却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突然一声不吭地晕倒了,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担心。 “苟纳一你先整理着报告,我带小符去看看羽一那边。“ 苟纳一头也不回,十根萝卜似的手指飞舞得快亮出残影了——在某些地方,这对师徒还是很像的。 山鬼看着某只小狐狸左顾右盼又自以为很隐蔽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别看了,你这心思比睚眦的灵力波动频谱还好读!” 被轻易看穿的符离尴尬地挠挠头,却只抓到了罩着脑袋的头套。 山鬼在墙边的控制面板上摁了几下,原本严丝合缝的幕墙便张开了一个通道。 “这里不是墙吗?” 符离回忆了一下来时看到的东西,这面墙的背后不应该是医疗部的手术室吗? “都是半位面了,自然是没必要遵循建筑结构。把空间藏进这种反直觉的位置,对保密和安全也有好处。” 通道里依然是和进实验室时差不多的消毒杀菌除尘流程,符离只感觉自己的皮都要被洗掉了一层。 除了实验室常见的清洁标准,还多了许多安保设施。 虹膜检测,声纹检测,灵力波动检测,就差当场验血了。 经过重重关卡,通道末端的大门上符文终于依次亮起,批准放行。 气密栓发出噗嗤的放气声,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符离莫名地觉得有几分自己其实是在探宝的错觉。 山鬼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符离也连忙跟上。 金光的来源是布设在房间里的阵法,无数金色的纹饰如乱舞的龙蛇般组成了数根粗壮的链条,自房间的各个角落延伸而出,互相缠绕,把羽一固定在半空中。 羽一仍然昏迷着,双眼紧闭,身后的飘带也失去了光华,软塌塌地挂在脖子上,整个人仿佛被琥珀固定了一般。 符离没由来地想起在霹雳霹雳看到的纪录片。 蜘蛛会将吃不完的猎物用蛛网存储,数根纵横交错的蛛丝黏附在枝干间,而那些受害者就如同羽一一般被悬挂着。 暂时没有死去,可死神已经焦急地在门口徘徊,时不时看看骷髅手腕上的手表了。 他打了个寒颤。 “小姑娘的状态暂时不会恶化。” 在阵法的终端上查看羽一身体情况的山鬼说话了。 “从我们对她的检查和流壑龙残存封印的情况来看,睚眦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完成了对流壑龙的占据和窃取,用自己的权柄替代了流壑龙体内积郁的负面情绪,并且将自己的信息伪装成流壑龙,维持‘恶意’、‘灵气’、‘神封’三位一体的结构,因此当时羽一还能自如活动,在接近破庙时也没有感觉到不对——在她的感知中,睚眦就是流壑龙。” 山鬼叹了口气。 “在我们触发了睚眦留下的埋伏后,睚眦就断开了链接,以自己的权柄将‘灵气’的部分塑造为分身,相当于将羽一的灵魂强行撕裂,她的昏迷也是因为这个。” “我们本来不就打算把她切割下来吗?按理说这不是刚好可以帮她获得独立行动的能力吗?” 符离有些不解。 “我们准备的术式需要经过大量准备和精细切割,对双方的伤害尽量减小到最少的,这样才能维持意识和灵魂的稳态。” 只见山鬼轻挥手,从空中摘出了一柄云白色的手术刀。 “睚眦的行为是粗暴而蛮横地撕裂,将他需要的部分切除,剩下的如何他就不管了。” 手术刀的旁边出现了一把嗡嗡作响,发出骇人声音的电锯。 “这就是区别。” 想象了一下电锯轰鸣着撕开血肉的样子,符离缩了缩脖子。 “不过还好,我们本来准备用来填充封印流壑龙的拟神模块法阵经过一定的修改也能用来稳定羽一的情况,就像用棉球塞住伤口来止血一样——无论如何,至少情况不会再恶化了。“ 挥手散去用来方便理解的教具,山鬼继续记录每日的观察报告。 “那,如果想把她治好的话,该怎么办呢?“ 符离注视着那些缓缓漂浮着的复文与云箓有些迟疑地问道。 “其实也不复杂。“山鬼放下笔记本,用圆珠笔敲了敲封面。 “把流壑龙找回来,塞回去,要是没法把流壑龙找回来,就找个差不多体量的东西塞进去,代替流壑龙。“ 山鬼的双眼流露出一分冷色。 “我看睚眦就挺不错的。” ----------------- “喔!鹭岛那边的记录发过来了。” 从羽一的特护病房出来,山鬼刚准备去隔壁组转转,看看其他几个项目进度如何,就看到终端的屏幕闪动了一下。 “让我看看……影像资料,作战报告,现场检查报告。” 山鬼在屏幕上点击两下,将影像资料投影到空气中。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纯粹的黑暗,仿佛有什么人用手捂着摄影机似的。 黑暗中空无一物,只有轰鸣的噪音不间断地敲打着观众的耳膜。 “鹭岛特保局 号记录代号风暴潮开始记录” 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将影像的编号报出。 这声音略带几分颤抖,似乎在努力地对抗着某种外力,可在巨大的噪音下依然保持了稳定。 而后捂着摄影机的手终于从摄影机前挪开,让屏幕前的观众得以一窥说话人所面对的风暴。 是的,正是风暴,狂吼着的风暴,山峦般的风暴。 噪音的来源此刻也终于明了了——扛着摄影机的人正站在直升机的客舱内,而狂风席卷着的雨滴和海水正自舱外倒灌而入。 在镜头的对面,铁灰色的海面之上,潮水连接天地。 符离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风暴潮吗?” “嗯,风暴潮是相当罕见的类地只实体流惑,在流惑的作用下鹭岛乃至整个闽地居民对风暴的恐惧都被勾动,参与到了流惑的形成过程中来。” 符离突然注意到,面对着如此可怖的天灾,视频的画面却几乎没有一丝抖动。 潮水仍然在不断上扬,甚至快要逼近直升机的高度,符离很难想象这样的大潮若是拍击到城市上,会是何等的惨状——他不敢想。 那个在视频开头报出编号的声音再度响起。 “伍懿翔编号代号‘烛火’开始无害化行动。” 是伍懿翔在特保系统内的编号,20代表着鹭岛,而0001则是她局长身份的标识。 顺便一提,高远平的编号是,而符离还没有拿到正式编号。 不过按理来说,如果后续没有被调去烛龙院又或是其他什么机构,仍然在成海局干活的话,那多半也是16xxxx。 就在声音报出伍懿翔名字的刹那,一道流火自画面的边缘箭射而出,洞穿密不透风的雨幕,如惊雷般炸向潮山! 这一踏,令整架重型直升机都摇晃了起来,飞行员连忙稳定姿态,才免于被自家局长大人误伤。 负责拍摄记录的老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镜头死死地追着伍懿翔的身影,连一丝晃动也没有。 望着那道青红交接的流火,符离不由得想起来了下午开会时伍懿翔炽热的目光与她眼眶周围似乎永不熄灭的火焰。 当伍懿翔刚冲出直升机时,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 在自然的天威之下是如此的渺小,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可当她逼近海潮构成的山峦时,任何观者都会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能赢吗? 在这个念头出现后的第二秒,观者才恍然一惊,我为什么会将如此悬殊的二者放在一起对比?这星点的火焰,又怎么能够胜过席卷天地的浪潮呢? 可伍懿翔却在笑,哪怕火焰已经自眼眶蔓延至全身,哪怕每一寸皮肤,毛发,皮肤下的脂肪,肌肉,都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血肉被炙烤,化为焦炭,又迅速地被新生的组织结构顶替,挤出,化作烈焰中飞散的火星。 疼痛? 无所谓疼痛。 她狂笑着迎向了山峦,裹挟着煌煌大日般的火焰。 好像烧红了的餐刀顺滑而轻柔地插入了黄油,伍懿翔没入了海潮,再无踪迹。 海潮依然前进着,平缓又安静地前进着。 世界是这样地寂静,让人下意识地忘记了雷鸣与狂风,重型直升机发出的噪音也不过是夏日蚊虫无力的嗡鸣罢了。 就这样……结束了? 不,当然不是,绝对不是! 赤红的光晕自潮山内部亮起,仿佛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势不可挡地向着周围晕染而去。 我们都知道,着火的时候要用水来灭火,实在没有水的时候,沙子也行。 可当火焰多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呢? 当火焰连水都能点燃的时候呢? 潮山仿佛愣住了一般,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巨大的气泡自它的体内浮现,涌起,在表面炸开,蒸腾起巨大的白色烟气。 乾夏有句老话叫治大国若烹小鲜。 伍懿翔不会治国,做饭也是一坨,可做了十年消防员又干了十年特保的她,今天便要焚天煮海! 潮山终于无法约束住自己巨大的躯体,流动的,沸腾的,雀跃着的火焰从潮山中迸射而出,甚至试图攀着雨幕连天而上,将厚重的云层一并撕碎。 风暴潮的主体无奈地崩解,坍塌,落回海面。 而海潮中的火光也渐次熄灭,最后凝为一处。 蒸发的水汽混入云层,掀起了狂风,可狂风却不能久持,在云层有气无力地挤掉最后一丝水汽后,阳光射穿了云层的薄弱处,照耀在了海面上。 直升机在一整眼花缭乱的操作后终于在狂风中稳定了姿态,并逐渐靠向海面。 伍懿翔正站在海面上——或者说,踩在海面上。 她以一个奇怪的,像踩自行车似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维持在海面上,手里拿着两个瓶子。 见直升机靠近了,她脚下猛力一踩,高高跃起,落回机舱。 “样本和要素,拿回去保存。” 影像资料到此结束,只留下符离和苟纳一两个看西洋景的目瞪口呆。 “伍局长……把海给煮了?” 符离看看已经熄灭的投影,再看看山鬼,眨巴眨巴眼睛。 “精确的讲是,她利用毕方的火焰对风暴潮的主体进行了加热,使得风暴潮的躯体失活,给了她一击毙命,破坏核心的机会。” 山鬼纠正到。 “想要将整片海域煮沸,别说是毕方了,金乌来了都有点难度。” 符离再眨巴眨巴眼睛,只感觉呼吸间有一股子淡淡的鱼汤味。 “可真是狠人啊……” “从鹭岛局对样本的初步分析来看,【风暴潮】的主体其实不是那高得离谱的潮山。” 山鬼从打印机里掏出刚打印好的报告。 “唉?如果不是潮水的话,那它的本体是什么?” “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层浮游生物与藻类。” 山鬼把报告递给苟纳一和符离。 只见一张狰狞又扭曲的照片赫然印在首页。 “【风暴潮】的要素是【贪婪】。这些东西在半个月内将这片海域里大部分的鱼类和藻类,软体动物,甲壳动物,全部吃掉了,并且覆盖在海面上,通过改变海水表面的比热容和折射度的方式引来了风暴,最后裹挟着大潮向陆地冲去,试图在陆地上继续掠食有机质。” “没有人员伤亡,纯粹是因为这个季节是休渔期,没有渔民出海。而伍懿翔也及时出手,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第147章 以身为牢 第150章 以身为牢 “伍局长的火焰术法好强啊。” 符离忍不住惊叹道。 “你真觉得这是她的火焰吗?” 山鬼轻笑一声,操控着控制台,将样本隔离室里的【风暴潮】样本取出来。 “伍懿翔,她可没这么简单。” “想听听伍懿翔的故事吗?” 山鬼转头看着满脸感慨和崇拜的符离。 “啊?当然想啊!” “今天的活不多,你来给我当助手,我给你讲讲她的故事。” “好!” 符离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山鬼边上坐下,时刻准备着为伟大的山鬼女士服务。 “我和她父亲伍天健是老相识,在魔都灵大教书的时候,他教神话生物分类学和超凡仿生学,我教符箓学和神只学——解剖刀。” 符离一愣。 “啊?什么解剖刀?” “你手边那个盒子里,最小的一号解剖刀。” “哦哦,好。” 符离连忙拉开收纳盒,便看到盒子里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几十种刀具和工具。 接过解剖刀,山鬼开始在显微镜下拆解【风暴潮】的结构。 “伍天健在办公室里除了聊学术,就是跟我们炫耀他这个宝贝女儿。” “他老是跟我们说,他命不好,没生在好时候,错过了修炼的机会,好在能旁敲侧击地搞一些研究,以前学来的知识也不算浪费了,能看到女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显影染色剂。” 山鬼一边跟符离聊天,一边进行着解剖,时不时指挥着符离打下手。 符离倒是头一回进实验室干这种活,不免手忙脚乱了一番,可拿多了几件工具和耗材,大概搞明白了山鬼安排器材的位置和规律后,也就磕磕绊绊地运转了起来,一边帮着山鬼打杂,一边竖着耳朵听山鬼讲故事。 “后来他们家出了个意外,算是改变了伍懿翔的一生吧。” “什么意外?” 符离正拿着移液枪帮着山鬼抽吸组织液,听到意外二字,有些惊讶。 “那时候昆仑那边的秘境逐步开始解体,西王母一系和乾夏官方关系融洽,不管是人口迁徙还是安置都很顺利,但是解体早期崩裂出来的缝隙还是让一些秘境里蓄养和收藏的强大妖兽遗失了——西王母那边跟动物园似的,啥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搁她那找着。” “双方就联合组织了搜索,把遗失的山魈,开明兽,玄龟啥的都找回去了。” “最后找到的是一只毕方,准确的讲,是毕方的卵。” “是伍局长的那只吗?” “嗯。当时负责搜救毕方的是魔都灵大的队伍,伍天健是队长。” “在来灵大之前他是做仿生材料学的,后来还去核工程那边工作了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乾核那边就有人提出了,希望特保方面可以设法捕捉一只金乌,这种超高能级的超自然生物的生理结构和能量运用方式可以为我国可控核聚变的稳定化实用化研究提供极大的参考价值。” 山鬼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 “可那会儿哪还有金乌啊?历史上有记载的金乌总共就那几只,被后羿干掉九只以后剩下那只就躲到太阳里去了。” “所以伍天健就提议,虽然没有金乌,但是毕方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退而求其次嘛。” “在讨论和研究后,组织上和昆仑进行了交涉,达成了协议,昆仑方将毕方托付给我们,我们为毕方提供安全的成长环境和充足的能量,以及现代化教育——就像青丘把你托付给我们一样。” “而伍天健,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或者说是毕方的‘养父’。” “那年是2228年,伍懿翔26岁,研究生刚毕业。” “那……意外是什么呢?”符离有点疑惑。“昆仑那边很配合,伍前辈也很专业,魔都灵大我听说也是实力很强的学校。” 山鬼轻轻地叹了口气。 “伍天健很专业,也很有想法。光是早期对毕方卵的研究,就诞生出了两项隔热材料,一项高能结构的成果。” “可随着研究进度的推进,毕方卵获得的能量越来越多,孵化进度也不断加快,毕方本身的灵智也苏醒了。” “哦,我明白了,毕方不满自己被拘束起来,试图逃脱囚笼报复人类,因此引发了灾祸,导致了意外?” 符离恍然大悟——好经典的剧情啊! “是,也不是。” 山鬼注视着显微镜的目镜,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毕方是西王母一系的强大妖兽,天生对人类有着亲近的态度,而伍天健和他的团队也没有虐待它,从物质到心理各项待遇都是到位的。”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的关系太好了,好到伍天健忘了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毕方是能勾动天火的神鸟。” “在毕方不再需要外部能源供给后,伍天健自作主张把毕方卵取出了拘束器,并认为毕方不会伤人,24小时携带着毕方卵,对年幼的毕方进行教育——他真的把毕方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从一部分结果来看,毕方确实没有对人类造成过任何主观伤害,可很多时候伤害是不分有没有恶意,是不是主观的。” “2231年,魔都的一栋旧公寓楼发生了火灾,导致建筑物损毁,多人死亡。” “死者中有一个魔都灵大的教授,一个魔都检察院的检察长。” 符离瞠目结舌。 “不是说……毕方很亲人,也没有恶意吗?” 山鬼换了一块切片到物镜下面,继续观察。 “你吃饭的时候会对食物有恶意吗?” “呃……不会,我会感谢小猪小鸡小牛把自己长得这么好吃。” “对呀,就是这个道理。” 山鬼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些微的遗憾。 “毕方在伍天健家中孵化了。” “自然环境中的毕方孵化,通常都是以森林大火或火山喷发作为环境,高密度的火行灵力能为它的孵化提供极大的助力。” “毕方意识到了自己孵化的位置是闹市区,他试图阻止孵化的开始,甚至强行压缩自己的灵力以避免引起更大的灾祸,可最后还是引爆了建筑内的天然气管道。” 符离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能张开嘴,又无力地闭上。 他想起来了马一楼那天在育秀中学说的话。 人类,是很脆弱的。 哪怕你没有任何恶意,人类在强大的妖怪面前也毫无任何抵抗能力。 当你的吹息就能轻易地夺取凡人的性命时,你有没有主观伤害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那年伍懿翔29岁,在魔都当消防员,她所属的支队,就在她家附近。” 山鬼继续以平淡的,报幕般的语调诉说着残忍的事实。 “所以她也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消防员,第一批冲入火海的消防员。” “她出入火场十余次,成功阻止了大火蔓延,救出来了两个孩子,一个老人,一对夫妇,却没有救下她最想救下的人。” 山鬼手头的工作行将结束,而故事也即将迎来尾声。 她把样本切片挨个标注好信息,再收纳到标本盒中。 一边在水槽里洗手,山鬼讲起了后面的故事。 “孵化后的毕方消失了,昆仑方对此表示了歉意,并愿意为死难者做出补偿,甚至愿意提供不死草,将死难者转化为活仆,以实现某种程度上的复生。” “魔都方接受了补偿,除了不死草因为性质上的问题不能使用外,其他都能对受害者起到很多帮助——至少让他们的生活还能继续。” “可伍懿翔拒绝了补偿,仍然继续在消防队工作,并开始追索毕方,狂热地奔赴全国各地的火场,试图将毕方擒获,哪怕不是毕方引起的火灾。” “后来津门港发生了一起重大爆炸事故,而毕方也终于被伍懿翔追上了。” “啊?这起爆炸也是毕方引起的吗?” 津门港爆炸事故之惨烈和严重,哪怕是今年才来人间界的符离也有所耳闻。 “不,就像我前面说的,直到现在,毕方也没有对人类表现出任何恶意,津门爆炸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毕方——毕方只是一个预告者而已。” 山鬼摘下橡胶手套,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接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啜吸着。 “它能够感知到火行灵力的异常聚集,并总是试图前往火场警告人类和其他生物远离火灾,过去典籍中记载的毕方引火,本质上是因为毕方总是出现在火场而已,他们并不引起火灾,只是预兆着火灾,可人们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认为毕方才是引发火灾的罪魁祸首。” “当时伍懿翔正在乾都进修,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和乾都消防支队奔赴现场,并最终擒获了毕方。”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就是,伍局长怎么变成脑袋着火的样子的。” 符离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山鬼放下纸杯,露出几分无奈。 “伍懿翔她当时已经走到了前路尽头,只差一步迈入众生。在火场中,她对毕方放了一个术式,以牺牲自己一颗眼球为代价,将毕方关押在了自己体内,并成功进阶。” “自己……体内?” “嗯,这个术式其实不是我国本土的术式,而是和西方交流的时候,从北地神话中取材获得的。以北地主神奥丁倒悬祭目登神的典故为核心要素。” “伍懿翔以身为牢,以血为誓,关押毕方。” “她发的誓是,在她的余生,她将是毕方所能焚烧的最后一物。” “啊?” 符离这下已经不能算是惊讶了,已经是惊恐了。 “这……那……她不痛吗?她和风暴潮战斗时,放的火是什么?” “那些火也确实是毕方火,但是性质上存在着区别。” 山鬼又是轻伸手一掏,从空气中摘下一片水汽来当教具。 “如果说毕方本人的火就是火本身的话,那么伍懿翔的火就是拿着火把。” 一朵白云做的火焰和一根洁白的火把同时出现在符离面前。 “毕方所能焚烧的是伍懿翔的血肉和提供的血气,而伍懿翔则是将毕方点燃的血气像挥舞火把一样挥舞出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符离实在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舍弃这么多东西,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呢? “大概是因为仇恨吧。” 山鬼挥手散去教具,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她拿出自己的终端,开始日常的阅读论文。 “仇恨?” “嗯,仇恨,火焰一样的仇恨,刀锋一样的仇恨,抱着敌人一起坠入地狱的仇恨。” 密密麻麻的外文像流水似的从山鬼眼前掠过,符离一开始还想跟着山鬼看看热闹,可看了两行便觉得眼前放金星,只能放弃尝试。 “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倘若连仇恨也放下了,她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疼痛?当然疼呀,谁能不讨厌疼痛呢?我拿拳头揍睚眦的时候,我也疼,可总是有很多东西,比疼痛甚至生命更重要。” 山鬼的声音越发冷淡,仿佛数九寒冬自头顶浇下的一盆冷水,让符离透心凉。 睚眦。 符离猛然想起这个此生见过的最强者之一。 睚眦眼中所饱蘸的怨毒,和伍懿翔眼中燃烧着的烈焰,是同一种东西吗? “她……会不会累呢……” 符离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丝酸楚。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山鬼笑笑。 “说不定她会回答你。” “不不不不,还是算了,感觉当面跟她讲这个,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得被拆得碎碎地烤着吃了。” “伍懿翔其实是个很开朗又活泼的姑娘。” 山鬼的话头却莫名一转。 “当初伍天健带她来学校玩的时候,她是我见过这么多小孩儿里为数不多敢跟我搭话的。” 话说到这儿,山鬼的眼神里却莫名带上了几分柔色。 “你也算是一个。” “嘿嘿嘿,我只是心比较大而已。” 虽然没太懂山鬼的意思,但是符离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被夸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然后又挠到了头套。 “在魔都工作那段时间,她也会时不时跟我联系,找我聊一些困惑和问题——她那个年龄段经常会有的困惑和问题。” “她想从家里搬出来独立生活,可却找不到合适的,负担的起的房子。” “她苦恼于自己糟糕的烹饪水平,总是向我请教怎么才能做出好吃的食物。” “她喜欢她们那个大队的指导员,盘算着怎么才能发起攻势,想来想去只能想到约着一起去健身。” “她会跟我说在消防队的生活,开心于自己帮到了很多人,也会跟我说他们系统里一些不好的,糟糕的事情。” “倘若没有后来的意外的话,她大概此生都不会成为一个战士吧。” 山鬼的语调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可符离却总觉得心里发堵。 到底是谁做错了呢? 是毕方?是伍天健?是达成协议的昆仑和乾夏?还是没能救下亲人的伍懿翔? 符离不知道。 符离找不到一个可以解决的终极问题,更遑论答案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山鬼挪回视线,继续读论文。 “如果有机会跟她见面的话,你可以跟她聊聊。” 第148章 欧若拉 第151章 欧若拉 “不……还是算了。” 山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 “就当我没说吧。” “这怎么能当没说呢?您都讲出来了我还能把这些话忘掉了不成?” 符离有点小委屈,只觉得山鬼吊人胃口神秘兮兮。 “其实你刚才说的没错,伍懿翔大概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昂?” “她……用人类常说的话讲就是人类至上主义者,认为人类是无法和妖怪鬼物共存的。” “因为毕方吗?” “嗯,因为毕方。她不希望同她一样的悲剧再度发生了。” 山鬼放下终端,从桌面上拿起一张废纸团成一团,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丢,径直命中正竖着耳朵偷听的苟纳一。 “苟纳一,听故事没关系,手上的活停了就要挨板子了。” “你来帮我把【风暴潮】的解剖报告写一下,内容都在那些切片上的小纸条里了,大概整理一下成文就行,我得去开个会。” 教训完某个公然开小差的逆徒,山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实验报告递给符离。 “好的。” 符离接过实验报告,坐在山鬼的切片箱前准备奋战。 山鬼则施施然地离开了实验室。 解剖报告并不难填,符离只需要把山鬼标注在样品上的名字,解剖结构,性质,依次抄进实验报告里的表格就行。 虽然山鬼笔走龙蛇写得相当简略,但是连猜带蒙地还是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至于一下子不太理解的,自然是等山鬼回来再向她请教。 符离一边抄写报告,一边拿小眼神往后瞟苟纳一,瞟了两眼却发现苟纳一也在往他这偷看。 山鬼一走,某种奇怪的氛围便弥散在两个操作台中。 两个科研民工以某种默契彼此偷看。 苟纳一用眼神示意,说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在实验室里留云气,要是我们俩现在摸鱼被发现了怎么办? 符离也挤挤眼睛,再用眼神指指头顶,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不还是先把手头上的活干完再摸鱼吧。 见符离没有摸鱼的意思,苟纳一也只能继续苦着脸写,遗憾地放弃了拖符离下水的计划。 毕竟,作为山鬼手下的直系人员,符离摸鱼被发现了顶多是被教训几句,他被发现了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两个摸鱼未遂犯奋笔疾书的声音如蚕虫啃食桑叶,细细密密地弥散在实验室当中。 虽然苟纳一满脸便秘,符离倒是越写越顺手。 山鬼不愧是一所之长,科研的基本功已不能用老道来形容了,哪怕是符离这样的外行人也能从山鬼的寥寥数语中对【风暴潮】获得一个完整的理解。 从山鬼的解剖记录来看,【风暴潮】的实体部分是被【贪婪】要素的异质所扭曲的浮游生物与藻类。 这些海洋食物链下层的生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爆炸式的进化和互相吞噬,并由只能在显微镜下观察的微小生物成长为了肉眼可见的巨大怪物。 在风暴止息的时间里,风暴潮潜伏在海面上,巨型藻类吸纳阳光和灵气,巨型浮游生物掠食海中的生物质,不断地积攒力量。 而岸边的祭祀团体正是利用了风暴潮发育期无物不食的特性来“展现神迹”,哄骗信徒,吸纳人员,进一步加速了风暴潮的发育。 而成熟后的风暴潮之所以能掀起滔天的巨浪,勾动风暴,也和这些微小的生物有关。 覆盖在海面上的藻类在短时间内放出了巨大的热量,使得热带气旋反常地出现在了冬季,而水面下的浮游生物则利用此前积攒的灵力和能量驱动浪潮,开始向着陆地进发。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此恐怖的巨型实体流惑却直扑向了伍懿翔的辖区。 风暴潮中的浮游生物和藻类岂止万亿? 这样多数量的实体,让高远平来,念诗念得嘴巴都裂开了,恐怕也很难伤其万一;而极其依赖现代电气环境和鬼修下属的佟木盈更是很难对自然的天威产生有效的阻碍。 可伍懿翔就不一样了,连水都能点燃的毕方火恰是风暴潮最大的克星。 符离在实验报告上写下最后一笔,高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学着山鬼的样子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到苟纳一的背后,装模作样地瞅瞅他的进度,清清喉咙。 “苟纳一啊,要抓紧,抓紧!” 苟纳一白眼一翻,牙关一咬,把笔往桌上一拍,转身就跟某个狐假虎威的家伙撕打起来。 “哇呀呀呀呀呀呀!我咬死你!” ------------------------------------- 会议室里,坐在前排,聆听着大屏幕上的佟木盈讲解烛龙机关时轴扫描结果的山鬼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微笑。 高远平转头看看山鬼,小声问到:“啥喜事这么开心?出成果了?” “没什么,想到了有趣的事情而已。”山鬼指指大屏幕:“到正题了。” “……在山鬼同道的申请下,烛龙院对红叶村上游地区进行了高精度的时轴扫描,并成功获取了标的信息的路径。” 佟木盈用带着点疲惫的语调继续进行着汇报。 “现将标的信息的可视化复原图展示给大家。” 会议室中的灯光自行变暗,而屏幕顶端的小球亮起,将由无数光点组成的三维地形建模展示出来。 从地形来看,正是流壑龙被封印的破庙。 “我们发现,属于杀猪刀等睚眦分身原材料的信息于一个月前由山路运往破庙,目前成海局已经开始就这条线路进行追查;而属于睚眦的信息则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从上方落下。” 佟木盈指了指沿着谷中小道一路盘旋而上的一条橙色路径,而另一条血红色的路径则由空中垂直坠下。 “睚眦是……自己飞过去的?” 马一楼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睚眦作为金属制的巨龙,一旦起飞必然被雷达侦测到,他又不可能获得隐形涂料,在雷达上会是一个闪瞎人眼的亮点。而睚眦的人型并不具有飞行能力,当天空域内也没有任何飞行器经过。” 高远平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军人出身的他比在场大多数人员都更熟悉武器装备和国防信息。 “嗯,根据我们的推测,当天最有可能实现这样行动的东西在更高的地方。” 佟木盈伸手虚捏,将投影不断缩小,而象征着睚眦的红线亦不断上升,犹如一把锋锐而凄厉的刺刀。 在刺刀的终点,是一条虚虚的环线。 “这是国际空间站的运行轨道,在当天经过了我国境内。” “国际空间站?且不说睚眦怎么上去的,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从那个高度下来而没有吸引任何注意力的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伍懿翔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飨宴者们对乾夏的关注和敌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山鬼轻摇了摇头。 “哪怕是灵气消散的时代,他们依然对乾夏进行了积极的掠夺和进攻,甚至几近成功。” “peta的背后是飨宴者,这不是我们早就确定了的事实吗?” “嗯,根据推测,睚眦应该是搭乘一个月前的spacex“天使”飞船前往的国际空间站,以极高的高度绕开烛龙机关和特保的监控。” 佟木盈颔首,对山鬼的意见表示赞许。 “至于下落的方式,从信息移动的速率和逸散的渠道来看,很有可能是通过探空气球的方式进行了缓降。” 佟木盈再一挥手,切出一张卫星云图。 “当天东南地区的气候条件恶劣,风暴潮发育期所导致的反常气候情况让东南地区的能见度和云量都极其糟糕,而探空气球的雷达反射截面远比飞行器又或是睚眦本龙要小的多。” “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有着足够说服力的解释。” 伍懿翔冷冷地答道。 “探空气球的雷达截面虽小,可并不能像隐形战斗机那样小到像一只鸟一般大小,而能在烛龙机关侦测上限之外抵近境内的除了国际空间站,还有欧若拉。” “欧若拉的假说我们也进行过考虑。” 被伍懿翔不硬不软地刺了一下,佟木盈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 “在北地神系复苏后,阿斯嘉德方面便通过飨宴者与大陆议会进行了交涉,将欧若拉的躯体换回。在那之后,欧若拉的目击报告便几近消失,只有几例疑似报告。而在天宫值守的云中君也没有发出异常的神只入境警报,因此我们认为睚眦的这次行动并不是通过欧若拉。” 佟木盈扶了扶眼镜,扫视了一圈屏幕对面的与会者,尤其重点与伍懿翔对视了一眼。 “睚眦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同时请动这么多势力。” “既然如此,睚眦怎么来的清楚了,那睚眦离开的方式呢?我看这并没有标识出睚眦是通过什么方法和途径离开的。” 高远平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会议中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嗯,从烛龙机关的解析来看,在十二月十三日这天,出现了数个微弱的空间扭曲信号,而睚眦本体的信息也就此消失。” 佟木盈轻叹了口气。 “驻守谷底的同道已经开始紧急对这些空间扭曲信号进行勘测,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抓住睚眦的尾巴。” “我们认为,睚眦很有可能会以蛙跳的形式,通过大量的短距传送出境。” “短距传送无论是通过法术还是道具,都是难以估计的巨大成本,睚眦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啊。” 马一楼面色凝重。 “既然如此,那鹭岛局继续追索睚眦蛙跳的痕迹,成海局也会抓紧时间抓住杀猪刀这条线。” “各方信息的统筹和调度,就拜托佟木盈同道了。” 高远平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敲了敲桌子。 “伍懿翔同道在追缉睚眦的过程中,请务必冷静和克制,睚眦对你有着极其严重的克制,我们不能接受无谓的牺牲和损失。” “散会!” 会议室中的投影散去,大屏幕也依次熄灭,灯光恢复了正常的亮度。 山鬼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担心伍懿翔吗?” 高远平手上收拾着笔记本,转头看着神色有些忧虑的山鬼。 “不……小伍她是聪明人,她不会随意地牺牲自己。” 山鬼摇摇头。 “我从来不会担心她这个。” “我只是在想,睚眦会不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她陷入被动的境地。” “……” 高远平沉默了片刻。 “睚眦是我们见过最狡猾,最奸诈,最恶毒的敌人之一。祂利用这些年乾夏的注意力集中在发展而留下的一些疏漏乘虚而入,造成了严重的灾难和损失,甚至借着这些损失所导致的仇怨进一步变强。” 高远平没有看着山鬼,而是注视着远方一个虚无的点,仿佛在跟山鬼说话,又仿佛在和自己说话。 “这绵延十数年的仇恨,该到此为止了。” ------------------------------------- 等山鬼回到实验室时,两小只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工作——要是符离的额头上没有一个牙印,苟纳一的屁股上没印着一只鞋子,看起来简直完美。 山鬼装作没有察觉一般走进实验区,放下提包,把会议纪要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轻轻地在实验区中走了两圈,平底鞋和地面接触发出的摩擦声轻柔而舒缓,想来是双精心制作的好鞋。 山鬼的影子仿佛钟表盘上活跃的秒针,在粗短的时针与瘦长的分针之间循环往复,往来不歇。 可她最后停在了时针先生的背后。 一言不发。 自山鬼走进实验室起就开启了震动模式的苟纳一此时更是抖得像筛糠。 而分针先生也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回头瞧一眼时针先生遭遇到欲望,让他不由得也开始颤抖。 在两个笨蛋颤抖了几分钟后,山鬼叹了口气。 “今天已经挺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七点准时过来报道。” 而后山鬼把白大褂挂在实验区门口,换上一身灰色的呢绒长风衣,施施然地离开了。 只剩下实验区里的两只鹌鹑庆幸地对视了一眼。 -“还好,活下来了。” 第149章 忠仆 第152章 忠仆 贾无伤并不是完全的傻子。 很大程度上他只是懒得多想一步,得过且过,没必要把自己逼的那么死。 就算是这样,他也能隐隐从某些角落中感到不对劲。 为啥保安队的兄弟们看我总是和看鬼一样? 为啥出门去别的妖怪那做客吃东西人家看到我连钱都不敢要? 为啥人家见到我都管我叫黑狼? 虽然我确实是黑狼没错,但是这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吧! 贾无伤很疑惑,心想人间界养狗的社会地位这么高吗,怎么养狗养出了黑帮老大的气势。 作为一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有问题就问的耿直系男孩儿,贾无伤选择当面逮着迪迦问个明白。 迪迦作为部门理论上的老大,突出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去干啥了,说好了要来看看狗的老板也一次没出现过。 更可疑了! 不过好在迪迦只是不常来,而不是一直不来,在某次遛狗结束后贾无伤终于逮住了溜溜达达从院外回来的迪迦。 “迪迦!” 贾无伤一个虎跳从围墙上蹦下来,抓着迪迦的肩膀大喊一声,先声夺人。 可贾无伤预想里迪迦被吼得一哆嗦的场景却没有出现,抓着迪迦两个肩膀的狼爪在他看来仿佛和推拿师傅轻柔的按摩一般舒适。 迪迦甚至还有闲心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从容地点上,又掏出一根递给贾无伤。 “来一根?” “行,借个火。” 贾无伤下意识接过了迪迦的烟,叼在嘴里,低头用迪迦的火机点上。 两个糙汉在夜空下抽着烟,火星明灭。 过了两圈肺,贾无伤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我操我不是来讨个说法的吗,怎么开始哥俩好抽上了? 刚想开口说话,迪迦抬手轻推,挡在贾无伤面前,堵上了他的话头。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那我能不急吗?你这b工作到处都不太对劲,我要是还能不急我心得有多大啊!” 贾无伤气得头顶的毛都翘起来了,恨不得把迪迦的脑门啃烂。 “你看这是谁?” 迪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亮起屏幕,把一张照片展示给贾无伤看。 照片上是一只乌漆麻黑的地狼,同样是臊眉搭眼的五官,可放在他身上却看着有一股子格外的英气。 “这是我啊。” 贾无伤倒是很自信。 “这不是你。” “这就是我啊!” “这就不是你!”迪迦翻了个大白眼:“你有人这么帅?” “我哪儿没这么帅了!”贾无伤据理力争:“你看这眉毛这眼睛,不和我一模一样?” “但这是我们家少主的照片,不是你的照片!” 迪迦叹了口气:“是,我确实招你的目的不太单纯,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啥少主,又有啥苦衷?你今天不讲清楚我就跟你没完了!” 贾无伤大马金刀地往路边花坛上一坐,就要跟迪迦掰扯个清楚。 “这开元的江湖上,有一个名叫乔灰司的恶霸,你可听说过?” 迪迦满脸哀痛,咬牙切齿。 “听说过啊,坊市就是他们家开的,他奶奶的,进个门就要抽水几千块,他也是人啊!” 听到乔灰司的名字,贾无伤也气了,一想到自己就是在坊市里上当受骗的,就更生气了。 “收钱也就算了,结果里面还是全都是骗子,被安南噶腰子的骗了一次也就算了,还被你骗!”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安南人要把你吃干抹净拆骨扒皮,肉都烂在锅里,我们天天供你好吃好穿,食宿全包,还有工资和休假,哪里骗你了!” 迪迦听贾无伤把自己和乔灰司并列,也急眼了。 “哦……你要这样说的话,那也没错。” 贾无伤寻思了一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家主人呢,就是开元的前任龙头,本来赏罚公平,开诚布公,坊市也都是童叟无欺,不让这些干坏事的混进来浑水摸鱼。” 迪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乔灰司本是我家主人手下的账房,他一个灰鼠精得此荫蔽,才有了出头之日。” “谁成想,这乔灰司狼子野心,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趁我家主人外出探宝时设计将主人放逐到了无边的虚空中去!” 迪迦讲得情到深处,竟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唉唉唉唉,你先别哭,冷静一点。” 贾无伤没想到迪迦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有仆如此,夫复何求啊。 迪迦喷了会儿眼泪,哆哆嗦嗦地抓着贾无伤的胳膊。 “这乔灰司夺了位,只留我一人和少主逃了出去,本想着积攒些许实力,等时机成熟时杀回来复仇,可谁成想……谁成想……这时机成熟了,少主却……没啦!!” 迪迦又是一阵爆哭,给贾无伤都整得有些伤感了。 他把哭得在地上捶地的迪迦拽起来,拍拍他的后背,帮着顺顺气。 “贾小哥儿,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把你拉下水来,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造反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临到头来最关键的人却没了,这会儿刚巧又遇上了你。” 迪迦顺着杆往上爬,抱着贾无伤就开始嚎。 “我只是想完成老主人和少主的遗愿……我真的没想着害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行行行行,我能帮你,你要我帮你啥?” 贾无伤这辈子最不会应对的事情就是哭了,别人一哭他就慌,实在是无法理解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让这些人遇事不决就开哭。 “你也不用做啥,只要装成我家少主就行,他反正和你长得也很像,你不用多干什么多余的事。” 迪迦满脸诚恳。 “等成功之后,你想干啥就去干啥,到时候当龙头的收益,我们三七分成。” “我才三吗?” 贾无伤指指自己,有点惊讶。 “你啥也不干有三已经很多了好吧!” 迪迦掏出纸巾擦擦脸,翻了个白眼。 “我也要吃饭的!” 这下贾无伤倒是放下点心来。 什么故主忠仆的,不就是自己也想当老大吗? 要是迪迦二话不说把七给他了,那他可就要准备一下跑路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食,这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 在山鬼手下干活并不总是那么有趣。 像昨天那样轻松的活计并不多,山鬼自然也就没了跟符离和贾无伤闲聊的功夫,专心埋头工作。 符离照旧是给山鬼打下手,帮着拿试剂取耗材递器械。 忙了半个上午,山鬼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通报一下各组的研究成果。 能在山鬼手下干活的研究员们自然都不会是庸才,几项研究分析都基本结束。 “这些结香花瓣上都被人以极精巧的手段铭刻上了微小的符文和阵法,根据我们的分析,这阵法的功能是将要素和负面情绪自流惑中截流一部分,导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那个符离有点眼熟的中年研究员没拿话筒,中气十足的声音却能让整个会议室都听见。 “能分析出符文和阵法的来历吗?” 山鬼用笔头点了点桌子。 “目前还没法找到具体的源头,但可以确定的是并非乾夏本土的法术。” 中年研究员抬手在终端上点了点。 “虽然还没有确定具体的术式类型,可从已识别的特征来看,我们怀疑与万神殿的【修普诺斯】或东瀛的【食梦貘】有关。” 三张图片在投影仪上亮起,中间是电镜扫描后的结香花瓣,而左右两边则是一片古朴的陶片和一张破旧的织物。 三者所描绘的纹路,确实有着几分神似。 “睡神和食梦貘吗……结香的天赋之一也是梦境。” 山鬼皱起了眉头。 “我本来以为睚眦可能要在网络空间动手,现在看来,他所图甚大啊。” “花瓣来源相关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这方面的侦查也有所收获,从目前找到的三个快递盒来看,承载香囊的快递盒并不是由快递公司送达的,而快递单号也全都是不存在的单号。” 中年研究员轻点了点头。 “我们认为,快递可能是以神秘学途径被送达的,又或是其他还没有确认的方式,甚至是货运无人机。” “嗯,那从目前的研究进度来看,能不能查到花瓣所汇聚和截流的负面情绪和要素流向了哪里?” 山鬼赞许地点头,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在流惑消散后,花瓣上的术式便进行了自毁,无法进行进一步的逆向。” 中年研究员又摇了摇头。 “想要实现这点,我们需要找到一只活体流惑,并提前找到购买了【愿望成真术】的个体,对激活状态的花瓣进行观测,才能有所收获。” “很好,你们这条线继续研究下去,争取能再挖出一些线索来。” 山鬼转头看向另一组负责研究【千针】和【胃液之女】的研究员。 “你们这边的成果怎么样了?” 作为组长的女研究员起身,走到大屏幕前接替了中年男研究员。 “从对流惑要素和实体的研究中我们发现,这两个流惑都是特征相当鲜明的恶意性流惑,无论是象征着暴食的【饥饿】还是象征着敌意的【嫉妒】,乃至于风暴潮的象征着欲望的【贪婪】,这些流惑的核心要素都是人类的原初欲望,或者说是【原罪】。” 女研究员扶了扶眼镜,继续开口。 “所以我们认为,除了已无害化的三个流惑外,必然还有潜在的复数流惑正在发育或潜伏。” “这些流惑以结香花瓣作为神秘学上的联系,共同构成了一个大型的术式。” “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定,这些人造流惑是以【原罪仪轨】排列,还是以【众生八苦】,又或是【六欲天魔】排列。” “嗯……八苦的推断是否有些牵强?毕竟八苦中对应的要素显得有些模糊。” 山鬼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天龙众就在睚眦麾下,因此我认为这也是无法完全排除的一个可能性。” “那你们继续对要素进行拆解,尽快进行判明,后续的调查和应对非常需要这部分情报。” 之后便是最后一组协助鹭岛局追索睚眦和【愿望成真术】的研究员了。 一个年轻些的男研究员登上了讲台。 “我们在对李婳小姐的研究中发现,她的记忆中存在着扭曲。” “扭曲?” 山鬼眼神一凛。 “她说谎了?” “并不是说谎,而是她本身的认知便出现了问题。” “在李婳、白xx、闽地的教徒黄xx的供词和回忆中,他们都是先在互联网上购买了【愿望成真术】,而后才收到的包裹。” “而这,就是我们发现的扭曲点了。” “请看这段回放。” 看起来眼圈黑重满脸死气的男研究员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是我们从李婳的记忆中提取的画面,而右边是她实际上看到,却被潜抑在潜意识里的画面。” 左边的李婳接到了快递的电话,来到房门口,发现地上有一个快递盒。 右边的李婳举起空无一物的手,与不存在的快递员交谈,又自顾自地从门口拿起了一团空气。 这分外别扭的画面直到李婳坐回自己的床铺上才趋于重合。 在李婳实际上看到的画面中,一朵花瓣从她的眉心飘落,用繁复的光线构造出了香囊和一个快递盒,将自己层层包裹。 “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快递,【愿望成真术】实际上在她购买的那一刻就已经起效了?” “是的,从目前证据来看,流窜在互联网上的【愿望成真术】,才是一切的根源。” 男研究员长叹了口气。 “可【愿望成真术】是外网的赛博实体,我们对它的追踪能力相当有限,目前国内能够浏览的几个镜像网站都是拙劣的模仿,并没有实际上的效力。” “好,你们继续工作吧,值守山谷那边的同事出结果了吗?追踪睚眦事关重大,没法多拖延。” 苟纳一连忙掏出打印好了的地图递给山鬼。 “那边刚刚把三千多条线路归纳完发过来,我正准备打印了给您看。” 第150章 高远平的心事 第153章 高远平的心事 “真是大手笔啊。” 山鬼扫视了一番报告。 以谷地破庙为中心,数十条路径以放射状指向成海周围,仿佛以空间通道攒出的烟花。 每条路径的落点处,又再度爆发出新的烟花。 少则三次跃迁,多则六次跃迁,睚眦在乾夏大地上留下了数不尽的痕迹,仿佛一个哑谜,无声地嘲笑着特保局的调查人员。 相比于各个特保局常备的远距离永久传送阵,和青丘里甪端大爷维护的乾坤阵,短距离传送是一种更加特殊的传送方式。 我们可以将整个地球所在的物质位面想象成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球体,而球体外有许多更小一些的球体在围绕着大球旋转。 这些小球便是一个个的独立秘境。 乾坤阵的使用机理本质上是从小球中揪下来一片刚好能包容被传送者的小碎片,再将小碎片丢向物质位面的某个方向——在小碎片融入物质位面后,被传送者也自然而然地抵达了目的地。 乾坤阵的好处是成本相当低,只要搭好了之后只要配一个有撕裂空间能力的强者就能运行,百公里油耗两个馒头。 缺点则是有空间能力的强者实在不太多,愿意给你当电梯大爷的就更少了。 (甪端:骂谁电梯大爷!) 同时,乾坤阵没法运货和乘坐体验糟糕的缺点也是无法弥补的。 而乾夏内部常用的客货运传送阵,则是以半位面移动技术为核心。 被各类法术和阵法固化并稳定的半位面,可以短暂地离开大球,并以“打水漂”的方式不断在大球的表面前进,最后返回物质位面,实现远距离传送。 优点是快捷安静稳定,不会留下空间航迹,可以载人也可以载货,容量极大,运行起来相当稳定,连凡人也能乘坐。 缺点则是这种可以作为运输载具使用的半位面实在是太贵了! 灵气复苏到现在44年,整个乾夏也才攒出来三条,忙着满世界干活。 各个市局的永久传送阵与其说是传送阵,其实更像是一个信标和车站、灯塔,为半位面指引方向,提供系泊。 而睚眦使用的短距离传送术属于是一种集百家之短,有着乾坤阵的距离短和体验差,又有着传送阵的昂贵。 短距传送术的原理相当地简单粗暴,用大量的法力将乘客强行包裹,再用各类珍贵的材料在物质位面内部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捷径,再把自己提溜一下丢过去,因此也会留下极其明显的空间波动和航迹。 可这么多缺点之下,却有一条极其诱人的优点——它是一个法术,而不是一个阵法。 只要有材料,懂得相关的咒文,就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传送。 “假如每条路径都是真的短距传送的话,睚眦光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去向,就投入了至少300亿乾夏币的资金。” 山鬼笑了笑。 “真希望他是在境内买的材料,这可是一笔大买卖——直接来找烛龙院买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他算便宜点。” “多买两次,院里的设备更换预算就不用去国府那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批条子了。” “这么多路线……我们要怎么追踪睚眦呀?” 符离看着满屏幕密密麻麻蛛网般的路线,只觉得晕头转向。 路径和路径之间纵横交错,甚至有先往南一路流窜到羊城,在香江门口停了下来又转头往北跑的。 这条路径的起点是那条路径的终点,同时又引出更多的变数。 简直比青丘里教的数术还要复杂上一万倍。 “我们为什么要追踪睚眦?” 山鬼反问道。 “呃……为了掌握他的位置,尽早击败他,挫败他的阴谋?” “是咯。”山鬼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睚眦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来布迷魂阵,说到底,就是一个阳谋。” “他想用海量的可能性与潜在的风险,线索,逼迫着我们疲于奔命,甚至动员全国上下,一起来应对他这个大麻烦。” 苟纳一皱着眉头想了想。 “所以……我们就开摆?” 山鬼的螺丝钉下一刻就钉在了苟纳一头上、 “什么叫开摆,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小张,你们把数据送到院里去,让司马际那边分析一下,只要排除睚眦是在用空间通道布设阵法,我们就不去管他。” 年轻的男研究员点点头,掏出自己的终端就开始联系总院。 “睚眦想跟我们玩花的,明摆着在里头藏着阴谋,我们不能被睚眦牵着鼻子走。” “小符,你去跟你们局长说,对靠近魔都,成海,鹭岛的几个一级传送目的地进行排查就够了,剩下那些目的地,他只能一路潜逃出境。” “我们不用怕睚眦逃了,就怕睚眦没逃。” 山鬼伸出笔,在地图上以成海,魔都,鹭岛为端点,画了一个有些扭曲的三角形。 “不管睚眦打算玩什么花招,他的阵盘都在乾东,我就不信他能抛下这里已经做好的准备,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山鬼的笔重重地点在了三角的中心。 “peta哪怕有着飨宴者和大陆议会的支持,也拿不出这种量级的资源来布局。” “他要么夹着尾巴逃去海外,抛弃现有的一切准备,要么就只能乖乖地回到套子里来,跟我们赌命。” “这就是我们乾夏的阳谋!” ------------------------------------- “嗯,今年应该还要加班,就不回来过元旦了。” “我也没办法啊,毕竟事情紧急,我撂了挑子整个系统都没法运转。” 高远平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小拂那边……我会再给她打电话的。” “我这个当老子的,实在是不称职啊。” 高远平脸上的愁容看起来不像大江南地区的三位实权局长,反倒更像是个中年危机的失意男人,面临着爱情和亲情的双重夹攻——好在高远平不用担心被裁员。 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桌前拿着材料的符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高远平的脸色,生怕老高一声令下大喝一声这是国家机密你涉嫌窃密了你知道不知道然后三百刀斧手齐出把他小狐狸细细地剁做臊子。 还好老高的房间里看起来不像是能藏三百刀斧手的样子,而直到挂断电话高远平也没有摔杯为号——等一下,从羽一的病房来看,还真说不定在天花板上面藏着三百刀斧手呢。 符离开始拿小眼神撇天花板,试图和刀斧手队伍里也在偷看的兄弟对个眼神。 “抱歉,我爱人的电话。” 高远平轻抬了抬手机,仿佛想解释什么,又想掩饰什么,可最后只能屏幕朝下,把手机盖在桌子上。 好在这一霎那的优柔寡断很快从高远平身上消失了,他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雷厉风行又有着书卷气的高局长。 “山鬼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山鬼女士那边收到了烛龙院传来的关于睚眦短距传送目的地的分析图,请您过目一下。” 符离从怀里把路径图抽出来递给高远平。 “另外,山鬼女士的建议是,忽略睚眦的传送路径,重点排查第一批次的传送目的地,重点在江南地区设防,逼迫睚眦远遁,又或是返回江南地区。” “嗯,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会在联席会议上进行进一步的研讨的。” 高远平点了点头。 正当符离觉得已经没自己事儿了,准备蹑手蹑脚离开的时候,高远平突然叫住了他。 “小符!” “昂?高局,还有什么任务吗?” 符离立刻转头原地立正,时刻等待着高远平的呼唤,看他这气势仿佛要他现在去和睚眦拼命也不带个不字的——这是邓子迪传授的成海局生存之道,老高是边防军人出身,你越雷厉风行坚毅不屈他越喜欢,别婆婆妈妈地扯那些官话,老高不喜欢。 “小符里过来一下,来这坐。” 高远平却站了起来,拉着符离在办公桌斜对面,他和马一楼吃午饭用的小茶几边坐下。 “那个……小符,问你个事儿。” 高远平的语气却是意外地柔和,看着不像是要符离现在就去炸碉堡的样子。 “您问!” 符离决定继续贯彻落实邓子迪同道的意见,头一抬眼一瞪,脸上做智取威虎山状。 “你也别绷着张脸,我现在算是用私人身份在跟你聊聊。” “我命令你放轻松些,就当你和马一楼平时扯淡那样就行!” 高远平身上熟悉的局长气势一闪而过,用威严的口吻下达了一个有点无厘头的命令。 “收到!” 符离两眼直冒精光,腰杆挺的笔直,看着像浮雕上的烈士多过像活物。 绷了两秒终于绷不住了,只能讪笑着弯下腰。 “您咋知道我和大师兄平时会扯淡的。” “因为我也常跟他扯淡!” 高远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局长,说到底也是普通人,又不是神仙,我也有七情六欲,要放假回家的!” “嗯嗯,嗯嗯。” 符离只能连连点头,心想上回去捣毁走私窝点的时候是谁念了首诗从公园里拉了条水龙出来的。 这也能叫普通人。 “扯远了,扯远了,我们回到正题。” 高远平想了想突然发现话题被符离这小子带着跑偏到天边去了,决定发挥一下局长的主观能动性,把重心拉回来。 “我主要是想问你个事儿,小符,你是怎么看你老爹的?” 符离看高远平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敬佩,到无语,再到悲哀——高远平甚至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丝怜悯。 “老高,你不会……跟你女儿关系不好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 高远平恼羞成怒。 “你先说了就完事儿了!” “哦哦,好的。” 捋完高远平的虎须,符离才反应过来自己忍不住吐了个多大的槽,决定还是老实点,在顶头上司面前好好表现。 要是再刺激高远平,回头找到睚眦了说不定他小狐狸真得去当冲锋队了。 “我跟我爹……好像也没啥好看的?我管他叫爹,叫臭读书的,叫耙耳朵。他管我叫崽,叫王八犊子,叫混小子。” 符离耸了耸肩。 “我在青丘不好好读书的时候他就揍我,我就跑,他还跑不过我,我就在别人家房檐上笑他。” “他有时候追上我了,也不揍我,就把我抓回去抄书,抄完了书跟我讲些玄乎其玄的大道理,什么之乎者也的,我虽然听不懂,但他毕竟是我老子,我也只能跪着听。” 高远平没说话,只是示意符离继续说。 “有时候他也会带着我玩,教我用狐火拼出图案来吓唬人,带我和贾无伤看他管老祖宗偷偷买的小碟片,别家小狐狸欺负我了,他也捋着袖子回去找麻烦,然后被别的大狐狸一顿揍。” 符离忍不住傻笑起来。 “他老是唉声叹气说我不开窍,被他带着读了好多年书一点文华也没有,看来是没法继承他的衣钵了,可他也会想办法操心我,给我找各种路子,文气没法学那就学炼体;炼体也不行那就学阴阳,观星,符箓,风水。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求到白泽那里去,让白泽来带我。” “我也老觉得他比别家的大狐狸弱,除了之乎者也念一通啥也不会,别家大狐狸能去青丘外面找回来好东西,打架也厉害,生出来的崽子也聪明,不像我一样傻。整天说什么理啊心啊的,青丘里除了他也没别人会念叨这些东西啊。” “所以我觉得……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他是我爹,我是他儿子,我没法选择被谁生出来,他也没法选择自己生出来的是个啥,最后不就只能这样凑活着过吗?” 符离最后用这样一句话来给自己做总结。 “你跟你爹的关系,真好啊。” 高远平叹了口气。 “这也算好吗?” 符离奇道。 “感觉他有时候恨不得打死我,虽然我有时候也在想等我发达了,他变成老狐狸了,我就把他关在洞外面不让他回家,叫他老是揍我。” “是呀,这已经算很好的关系了。” 高远平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符离还看不太懂的哀伤。 “我……我家的,就不说了,让你看笑话。” 高远平从小凳上起身,收起了自己的柔软,重新变回那个刚毅而雷厉风行的军人局长,朝符离摆了摆手。 “去吧。” “去通知一下山鬼,下午出发去侦查成海的睚眦落点。” 第151章 乔灰司的决心 第154章 乔灰司的决心 “迪迦,这是带我去干啥啊?” 贾无伤坐在副驾驶,新鲜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 迪迦随意地撇一眼贾无伤,丢下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符哥儿说最近风声紧,叫他不要出去乱走动,要有大事。 迪迦的遛狗任务派得越来越少也是证明——他现在算是知道迪迦为啥要他天天搁那奇怪的时间去遛狗了,感情是为了炒作人设啊! 这迪迦也确实有一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风流倜傥,塑造了这么个牛皮哄哄的高手形象。虽然开元只是个小地方,可在修行界名气可不小,几乎算是几个超一线城市之下名气最大的几个城市了。 一方面是背靠秘境碎片,大量的探宝队在此补给交易;另一方面也有着某个黑胖子局长之前实在太不管事儿的因素在。 而他黑狼的名号,现在也时不时能在网上被人讨论一下,让贾无伤看着那些“起底黑狼真面目,十大传闻惹人关注”的帖子十分受用。 自以为看透了迪迦的贾无伤愤愤不平,心想你要是直接说我不就答应了吗?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弄得他糊里糊涂的。 不就是装个b吗,多大点事儿嘛。 等以后符哥儿当了大官,哥们也是一方大佬,咱兄弟联手,岂不是天下之大任我纵横? 贾无伤美滋滋地想着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全然不顾等他成了大佬后符离多半是来剿他的那波人而不是来跟他合璧的那波人。 不过,江湖上风声紧确实也不好。 自从跟迪迦摊牌后,迪迦也开始带着贾无伤了解和接触生意上的事情。 这些天各个渠道的收入都掉了不少,不管是店铺的利润,还是探宝队方面的收入,几乎拦腰截断。 不了解的时候,贾无伤心里估计着迪迦手下的势力啊财产啊,顶了天就一两家公司,好几个店铺,再想大,还能大到哪儿去呢? 可真当他对迪迦——或者说名义上的自己名下有多少东西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后,他才感觉到某种由衷的恐惧感。 一家化肥厂,一家建筑公司,两条街的铺面,甚至连城郊的养猪场和旅游基地都是迪迦的财产,同时还养着几只精锐的探宝队,每天的净利润就是上百万。 贾无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做日结三天能赚一千多块,要做几千天才能顶上这一天的利润。 -“妈耶,这也太有钱了吧。” 就在贾无伤感慨着的这会儿,迪迦的车缓缓停在了工厂区一个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走吧,干正事去。” 迪迦开门下车,来到另一侧给贾无伤也开门。 贾无伤一身高档定制的西装,铮光瓦亮的皮鞋,还有专门去做了做的发型。 就连平日里带点猥琐气息的体型都在迪迦这两天的魔鬼矫正下提拔了不少,隐隐有了几分英气。 要不是倒霉催的眉毛看着实在太怂,任谁来了都要称一声好儿郎。 “灰鼠福利院?” 贾无伤抬头看看头顶的招牌,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谐音梗笑话——“福利院?符离院!” “来福利院干啥,我们要做慈善吗?” 成功地被自己逗笑了的贾无伤有点难绷,保持着扭曲地笑意转头看向迪迦。 “我看香江电影里的黑老大洗白都是要做慈善,我们也要洗白吗?” “你可少说两句吧!” 迪迦翻了个白眼。 见迪迦神情严肃,贾无伤也只能配合着出演一下,尽全力绷住自己的脸,维持着不好说是自信还是粗线条的气场,气宇轩昂地往福利院里面走。 这小福利院外面看着破败,内里却修缮得很好,处处透露着一种家的温馨。 贾无伤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拿灰鼠福利院和符离家做起了对比。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符爸符妈看起来更靠谱一点。 一边跟着迪迦腾腾腾地往前走,贾无伤脑子里一边风驰电掣地跑着火车。 “这床看着没有符叔给我准备的床好睡,饭更是远远不如,带孩子的阿姨也没有符婶漂亮。” 某只地狼在心里相当不礼貌地对乔灰司的工作成果进行着评头论足,全然不顾拿凡人大妈和符妈那种千年狐狸精比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上了三楼,走到一间平凡而朴实的办公室前,迪迦才终于来了一句:“到了。” “一会儿就按着我教你的说法说,多的一句也别说,不知道的就沉默,懂吗?” 临出发前,迪迦揪着贾无伤的耳朵嘀嘀咕咕地灌输着小技巧。 “懂懂懂,别的我不会装高手我还是很会的!” 贾无伤拍拍胸脯,带头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里漆黑一片,一盏孤灯高悬在方桌上方,桌上别说茶具清供了,就连张桌布都没盖,唯有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对面。 正是和贾无伤有着血海深仇(设定上)的乔灰司。 乔灰司面沉似水,并没有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的气势,而是如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默默的注视着推开门的贾无伤。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贾无伤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迪迦的培训课程。 -“第一步,要绷住。” 他绷着脸,大步流星地向方桌走去。 -“别一上来就搞得血海深仇,恨不得血溅当场的样子,我们要有气度,不能看着像小丑。” 随手拉开椅子,贾无伤大马金刀的坐上去。 “乔伯父别来无恙啊?” 乔灰司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大家都说黑狼胆识过人,有霸王之遗风,今日一见,才知言过其实。” -“第二步,乔灰司要是攻击你,质疑你,你就滚刀,就啊对对对对对。” 贾无伤这辈子或许没有别的什么特长,但论厚脸皮和滚刀肉,大概能排个全乾夏前列的水平。 “唉,都是那些江湖上的人乱传的传言,我能是啥霸王呢,论霸王当然还得是您这位西鼠霸王。” 贾无伤咧嘴一笑,在“鼠”字上加了重音。 “真是伶牙俐齿。” 乔灰司冷哼一声。 “我这区区鼠辈,能请动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没有这么好的牙口,怎么会想着来啃您一块肉呢?” 贾无伤笑得更灿烂了,似乎要把自己的獠牙也一并亮出来。 -“第三步,掌握对话节奏,让乔灰司感到压力。” 贾无伤在口头的较量上占得了几分优势,随意而自在的向后一靠,愣是把这冰冷坚硬的木质高背椅做出了定制沙发的气势。 “乔伯父,您这是约我出来会谈,是要谈什么呢?我可是单刀赴会来您的老巢,您也得拿出一点相应的诚意吧?” “诚意?我不打算跟你们谈什么生意,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乔布斯的双眼冰冷刺骨,仿佛要从贾无伤的身上挖下来两个洞。 这下贾无伤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着像路边大爷的瘦老头,干瘦躯体之下那种隐而不发,如深海一般的压力。 他黑狼的半步众生的实力是迪迦一手炒作出来的,可乔灰司却是实打实有着实绩的强者。 若不是迪迦专门选了乔灰司的老巢谈话,不然换个其他地方,倘若乔灰司在此刻暴起发难,他不是很确定自己这一身筋骨能否经得住摧残。 好在乔灰司是个少见的,有道德感的好人——至少他会顾及楼下那些孩子们的生命。 不过还是那句话,贾无伤别的本事没有绷住的能力可还是很强的,哪怕顶着如此的压力,他依然谈笑自若。 “我们想要什么取决于您能给什么。” 贾无伤突然坐正了身子,把自己和乔灰司的距离陡然拉近,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乔灰司微眯的双眼。 -“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前面的部分你可以看情况自由发挥,我信任你的能力,可这一步一定要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按照我的原句去说。” 迪迦在讲第4步时,神情格外严肃。 -“当乔灰司问起我们对他放弃的进攻所图为何时,一定要按照这一套话术来,不要随便删改。” “您也知道的,现在局势不太好,各方都很紧张。” “神庭出来的那位已经和铁狼做过一场了,神庭的那位没占上风。” “您总要选一边站吧。” 乔灰司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再度开口。 “既然如此……你是哪一边的?” “我?我是黑狼,自然是狼这边的。” “黑狼?好,好一个黑狼。” 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在发出纷纷扰扰的走字声,让人心神不宁。 乔灰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抓住了他的手杖。 他死死的盯着贾无伤……不,他并不是盯着贾无伤,而是盯着站在贾无伤背后态度谦恭如侍者的迪迦。 “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哪怕是你们背后的那位大人,现在不也还是被特保追着到处逃窜吗?” -“第五步,当他注意到我以后,你就什么话也不用说了,我来主导。” 迪迦的手按在了贾无伤的肩膀上。 “牙先生的情况还不劳烦您关心。” 迪迦从阴影中踏前两步,将自己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之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谈话的主导权。 “您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贾无伤和乔灰司坐着,迪迦站着,将自己的脸藏在灯光背后。 乔灰司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的处境?我的处境,再坏又还能怎么坏?” 乔灰司冷笑两声。 “你终于肯露面了?费这么大劲,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所谓的‘少主’,就为了拿下我?睚眦手下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我们婆妈不婆妈,是取决于您的态度的。” 迪迦露出一个恶毒的微笑。 “最近那份大礼,你可收到了?” 乔灰司心思流转,转念间便意识到了迪迦所指的是什么。 特保高强度的调查,对某些产业的毁灭性打击,与某些走漏出来的消息。 “那辆载着刀具的货车……是你们故意从我那儿偷的?” 迪迦依然在微笑,也不言语。 “好,好,好,很好,真不愧是睚眦。” 乔灰司的表情急剧变化, “送客!” 迪迦依然保持着那份柔和却又洋溢着恶意的笑容,朝乔灰司鞠了一躬。 “牙先生随时静候您的答复。” 见乔灰司怒意磅礴,贾无伤脚下有些发软,可还是硬顶着站了起来,跟随着迪迦离开。 乔灰司并没有多为难他们。 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默地注视着墙上的挂钟。 挂钟是福利院第一批成年的孩子送给他的礼物,并不贵,但他用了很久。 他今天没有算账,也没有继续布置和黑狼的地下战斗。 乔灰司有些疲惫。 可能……江湖……就是这么无趣的东西吧。 他从桌上拿起了电话。 “是刘鹭警官吗。” “我是乔灰司。” ------------------------------------- 坐着迪迦的小车跑出去老远,贾无伤还在副驾驶上抖个不停,冷汗直冒。 “我看你刚才不挺镇定吗,怎么这会儿成这样了?” 迪迦嗤笑一声,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能不怕吗?刚才我要是不镇定露怯了,不说乔灰司那边,你都放不过我。” 贾无伤的声音抖得厉害,可还是强撑着说完了。 “他……他奶奶的,这老鼠怎么能强成这样?” “强?也就一般般吧。” 迪迦耸耸肩。 “跟脚一般,功法一般,血脉更是普通得不行,除了掌握的概念比较有趣外,完全就是个普通的中流水准。” “对你来说是中流,那要掐死我也不用费多少劲儿啊!” 贾无伤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迪迦哥,我们老板……真是睚眦吗?” 翻完白眼,他又惴惴不安地问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不太像?” 贾无伤挠挠下巴。 “听符哥儿说,睚眦是个很凶很猛很变态的主儿,您这做事风格……应该不太像。” “哦?这么确定吗?你就不怕我回头就把你送去给睚眦老大下酒?” 迪迦乐了。 “上次隔壁保安队的兄弟出去找乔灰司麻烦,有一个风水出身的,半路跑去调戏了一下凡人女子,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贾无伤嘿嘿傻乐。 “我就觉得,您大概应该可能……不是啥坏人?” 沉迷博德之门3,迟到了,抱歉 第152章 放水捉鱼 第155章 放水捉鱼 “哼。” 迪迦乐了。 “我不是啥坏人,但也不是好人,你小子别把我想那么好。” “我只是一个有点良知的傻逼罢了,你以后要是自己出去闯社会,可别把所有人都当成我和乔灰司这种傻逼。” 贾无伤挠挠头,嘿嘿一笑。 “反正我也是傻逼,傻逼遇傻逼,那可不就要惺惺相惜一下吗?” “算了,跟你并列总感觉侮辱了我的人格,你爱当傻逼你当好了。” 迪迦翻了个白眼。 “走着!中午厨房老张杀羊,今天吃大餐!” ------------------------------------- “根据侦查,睚眦在成海境内有三个落点,一个在市区,一个就在开元,还有一个在市郊。” 会议室里,高远平站在一副巨幅地图前,于地图上标注了三个红圈。 山鬼井生马一楼等一众干将则在下面旁听。 高远平有时候也感觉不太对劲,按理说开元这儿是诸葛敬玄的地盘,怎么到最后能用的人只有刘鹭和他这一小支机动队? 其他的人呢?开元这么多妖怪和野生修行者,一点自己的人才和力量也没有培养吗? 怎么到最后变成了高远平把半个成海局搬过来做事了? 高远平甚至感觉这么多人还堵不上口子,得去找开元市政府借调一些人间道道众过来帮忙。 某个摸鱼狂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装作啥也不知道。 “从已有的情报来看,市区的那个点是一处老工厂,郊区的是一处农场,而开元则位于旧家属楼。” “市区那边,郑则止和猫将军负责处理,开元的这个点我亲自带队,市郊的点由山鬼负责。” “我们要尽快将睚眦的尾巴抓住。” 高远平重重地攥了一下空气,仿佛要虚空扼住睚眦的喉咙。 任务目标的详细报告在会前就已经发到了各组成员手中。 符离翻开报告才发现自己拿到手里的是开元这边的任务简报,有点不太理解——他不是跟着山鬼的吗,怎么到高局这组来了? 还是旁边的马一楼进行了一个解释:山鬼的能力不太适合在郊区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使用,她和井生就去负责市郊的农场了。 郊外的农场人烟稀少,疏散和后续处理也更加方便,能让二位女壮士好好施展拳脚。 听说上次井生去北蒙出差,回来以后草原那儿的领导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问啥时候再去一次,说是井生来一趟把板结的厉害的盐碱地都锤散了,治理难度大大降低,效果极佳。 而开元的这边的点呢,是老国企工厂的家属区,在多年的反复出租和加盖改造下已经不堪重负。虽然市政府一直在打击违建和胡乱修改建筑结构,可开元的政府资源毕竟不比市区,最后也只能将就着这样,得过且过。 为了避免两位还没活动两下身子骨就一不小心给楼拆了,也为了避免给混淆科的大兄弟继续增加工作量,经过讨论后山鬼就接下了市郊的任务。 符离则是高远平特意要过来的,说是小符比较适合这种城市复杂环境下的侦查和突入行动——虽然符离觉着高远平多半只是拿他当植物沟通器兼生命检测仪用。 “目标是新新家园小区,本来是开元塑料厂的厂区宿舍,后来国企改制塑料厂倒了,住在宿舍里的员工和员工家属大多就地安置。” 高远平不打算带很多人,马一楼,符离,以及负责与市政府及公安协调的刘鹭就是整个小组的全部成员了。 毕竟是去抓睚眦的尾巴,带多了人也没什么用。 符离蹲在三条大汉中间仿佛狼群里的哈士奇,只能先认真听讲。 “由于是国企的宿舍改的小区,本来管理主体是厂子的家属委员会,可厂子倒了之后委员会也就散了,因此产权管理十分混乱,大多以实际居住情况为原则进行登记,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群租改建严重,人口密度极高,流动性极强的情况。” “嗯……那这样看的话,新新小区那里是不是没有死区?” 马一楼皱着眉头想了想。 “对,这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了。” 高远平点头肯定。 “大师兄,死区是什么?” 符离依然保持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小符,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灵气复苏之后,这个世界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正常’和稳定?” 高远平目光灼灼地看着符离。 “呃……因为人道能够让法术的效果减弱甚至无效?” “你说对,但这其实只是一方面,毕竟很多法术的效果并不直接作用于对象,而是效果引发的后果完成了施术者的目标。” 马一楼接过了话头。 “一个凡人无法被幻术所影响,过去常见的蛊毒和诅咒也不能用于伤害他人,可如果我施术并不以凡人本身为目标,而是召唤一块石头再丢过去,凝聚一团火球再丢过去呢?甚至是像睚眦这样的强大生命直接以肉体冲击城市呢?” “凡人依旧会被伤害到?” “是的,而现在的社会依然保持着大体的稳定,没有变成火球陨石乱飞,飞龙大战妖怪的战场,就是有赖于广泛存在于城市中的死区,以及在个体层面上保护着每个人的人道屏障。” 见比较擅长带孩子的马一楼开始给符离补充常识,高远平看了看表。 “车上说吧,我们抓紧点时间,老马你给小符解释解释,小刘你去跟那边的社区和派出所联系一下,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准备疏散了。” 刘鹭得令,转身叫上自己的小队成员奔向了外头。 上了车,马一楼继续给符离解释死区的原理。 “在社会秩序稳定,人口密度高的区域,人道在环境中将以规律而有秩序的结构排列,并且具有着相当的强度和韧性,这种人道能够有效地压制环境中的灵气,使他们进入惰性状态,不回应法术符文阵法言灵等一系列超自然手段,甚至是大部分神话生物的天赋能力,只有少部分特殊物种和法术才能穿透死区的阻拦产生效果。” “哦——”符离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市局那两天,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市局的位置比较靠近市中心,虽然距离居民区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可死区的效应依然会在一定程度上产生影响。” “而新新家园那边呢,则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它本该有着产生死区的基础,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以及治理能力的有限,而没有产生足够强度的死区。” “睚眦会选择这里作为传送的目的地,我们推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方面是人口流动严重的情况下方便隐匿行踪;另一方面这种高人口密度的地方在没有足够强度死区的情况下,很容易变成某种程度上的人质,让我们投鼠忌器,没法出动极强者来歼灭敌人——你想想,云中君在野外砍睚眦一刀都能砍出那么长的岩浆,要是这刀砍在居民区里会怎么样?” 马一楼叹了口气。 “我们也确实只能被这样要挟。” “不过这劣势,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转变成我们的优势。” 副驾驶上的高远平笑了笑。 “虽然那一带因为社会环境混乱的原因,没法形成成型的死区,但是死区本身诞生的基础还是在的。” “所以计划分为两步——首先,在社区和当地派出所,人防部门的协助下对新新家园小区进行疏散。虽然睚眦不一定会选择这里作为真正的落脚点,就算选择了现在也不一定在这儿,但是目标里有着睚眦留下的准备甚至陷阱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 “另一方面呢,疏散这样的以某个可能存在的危机为引子由政府和社会秩序强制维持的行动,可以作为一个短时间内存在的强有力的外力,将本来涣散松散的人道捏合起来,在一定的时间内产生接近死区的效果——虽然并不能持久,但也足够我们完成任务了。” 符离听了半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双手比划了两下,试图用自己的语言进行一个抽象总结。 “所以简单的讲就是,死区和其他区域,就像是陆地和水里的区别?” “而我们现在要干的,就是把水塘里的水放完,看看里面有没有鱼?” “虽然不太准确,但是意思是差不多的。” 开车的马一楼一个甩尾,把车稳稳地停在了派出所旁边。 新新家园小区离派出所并不远,一下车符离便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熟悉感——和邓子迪带他去坊市看热闹时如出一辙的混乱感。 派出所的对面就是移动营业厅,营业厅门口的两个音响播放着节奏激烈鼓点沉重的音乐。 一个穿着厚重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努力地向路过的行人分发着无人问津的传单,而在他背后,两个挂在门口的高音喇叭扯着嗓子嘶吼着: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感觉每个营业厅都有着说不完的特大好消息。 营业厅的旁边是永远在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的两元店,以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和隔壁的营业厅比拼着音量,努力地抢占着所有过往者的耳膜。 此时是下午五点多,正值附近的电子厂晚休的时间,一时间穿着同一套工作服的男男女女们立刻挤满了街上的各个角落,用醒目的藏蓝色填满了符离的眼眶。 他们抓紧时间在路边的小餐厅里用最低的成本对付一下肚子,而后又要投入到晚上的加班中去。 符离转身关上车门,深呼吸了一下混杂着车尾气,二手烟,浓烈的卤料香气与路边馒头铺飘扬而起的水蒸气的空气。 为了避免特警的出现引起混乱和过度讨论,刘鹭和他的好兄弟们挤在一辆不起眼的小面包里突突突地掠过了派出所门口,在旁边一条巷子里停下,而后蹦出来一群看似平凡的大汉们。 刘鹭的队员们将负责混进疏散的人群中维持秩序,和社区以及派出所工作人员一起组成人群里最坚实的骨架。 在和市政府方面协商讨论后,疏散群众的理由被选定为了由于年久失修和居民的暴力改装,新新家园小区的大部分建筑物的主体结构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变形和损毁——这其实并不是理由,而是新新家园小区切实存在的问题。 况且附近的居民密度实在太大,常用的煤气泄露之类的好用借口容易引起大规模的恐慌,导致更加严重的结果。 不管是市政府还是当地街道社区,都曾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可一是没钱没人力二是当地居民相当不配合工作,无法采取强制手段的情况下,最后就只能让新新家园小区变成一个积弊多年的顽疾。 现在,有特保出钱出人出力还背锅,自然是上赶着来配合。 新新家园小区说是小区,但其实只有一栋主体建筑。 方正朴实的棱角,墙面的青绿色漆皮在常年累月的人类使用下已经变色,有的部分甚至完全脱落,暴露出铁灰色的水泥表面。 正是那个年代常见的建筑。 这种以尽可能多地承载居民而设计的建筑物,早已不能适应现代生活的需要了,却还在努力地容纳和庇护着其中的住户,承受着他们的生活。 哪怕没有睚眦这事儿,这栋建筑,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高远平站在楼下,神色中却莫名地带着几分怀念。 “小符,你知道不,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种地方。” 符离刚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高远平的讲古,高远平却嘿嘿一笑。 “想听是吧?工作着呢,先不跟你扯淡,你去刘鹭那儿帮着疏散劝解一下比较顽固的居民,等这事儿结了我再跟你讲。” “一言为定!” 符离倒不气馁,转头朝正和大爷大妈拉拉扯扯的刘鹭跑去。 旁边抱着胳膊观察环境的马一楼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啥?” 高远平挑挑眉毛。 “小符在我们这儿工作这么久,也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群众工作难做了。” “我以为上次的诈骗案够让他学到点东西了呢。” “那群妖怪能有多麻烦,不过是又贪又蠢罢了,这人啊,才是真正的麻烦。” 马一楼掏出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把烟收回口袋里。 “我也去帮下忙好了。” 第153章 从来如此 第156章 从来如此 相比于其他地区常见的住户私自破坏承重墙导致的建筑物达不到安全标准,新新家园的这种老建筑物在居民大规模常年累月的生活和改造后产生的安全风险,很难像其他地方一样找到一个合适的责任人来承担大部分的赔偿以及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就只能由政府来兜底。 在特保的帮助下,这样的兜底工作本该是进行的极为顺利的。 可实际情况又大有不同,之前的几次尝试中冒出来的硬骨头,这次依然在“傲然挺立”。 疏散转移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并不是因为社区和政府提供的补偿不到位,又或是让居民们吃亏了——在财大气粗从来不缺预算的特保系统不留余地的支援下,社区拿出的补偿方案好得甚至有些过分。 有意愿搬迁到其他社区街道居住的居民,提供一笔一次性的补偿和为期两年的租房补贴,并由社区协助联系房源。工作上产生困难的,也会帮着提供就业机会。 而坚持留在本地的呢,则由特保牵头,就近安置在附近的一栋大楼中,等事件解决,将建筑物修缮后再迁回原址。 新新家园小区里租住着的租户们,大多爽快的同意了协议,简要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提着大包小包,各色蛇皮袋塑料桶,开始往外迁移。 这些租户们大多都在附近的电子厂或是其他服务业工作,做一天工,便赚一天钱,尽快安顿下来,恢复工作才是他们的愿望——为了搬家,明天不能去上班,就已经足够肉痛了。 不过毕竟谁也不想住在一个随时可能会倒塌的老破小里,所以大部分住户的态度都相当配合。 除了这些以务工为生的租户外,新新家园小区里还有着很大的一批个体小商贩。 推车摆摊的也就算了,毕竟全部身家都在一辆小车上,就算不能在这住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是一样的——大不了就困难些,不过是困难罢了,他们再熟悉也不过了。 另一些点子比较活络的呢,则把眼睛盯上了大楼本身。 大楼没有围墙也没有院子,一楼便这样直挺挺的对着马路。 这些一楼的房间倘若是要住人,体验肯定是相当糟糕。 每日人车往来,浮尘四起,噪音喧嚣。 可机智的住户们却想到了另外的出路。 将靠马路的外墙破拆装上卷帘门,岂不就是一个刚好的店铺吗。 小卖部早点铺自行车铺,餐厅五金店药店服装店。 琳琅满目的商店像是大楼豁开的牙齿,空荡荡的对着街道。 甚至有一户人家买下了隔壁的三个房间,将墙体全部打通,改装成了修车厂。 倘若只是住宅楼,那么只要解决居民的居住问题,就可以解决掉大部分阻碍,可当建筑物性质(虽然本来设计是居民楼)实质上变成了商住两用楼时,这些靠着铺面生存的商户自然有着较强的抵触情绪。 除了这些实际的因素外,更大的问题是产权的不清晰和不完备。 就在符离赶到大门口这会儿,门口便聚集起了一大圈人。 凑近了再看,却发现原来是一群五六十岁的中年大妈大叔。 大妈们大多浓妆艳抹,烫着有点过时的卷发,手里拿着包包,又或是抱着一只和自己同款发型的小泰迪。 而大叔则人均拖鞋汗衫,只有不同花色的裤衩可以标识出他们在着装上的区别。 众人围着刘鹭指指点点,根根或粗短或细长的手指,带着各色首饰,拼命朝刘鹭脸上点去,像是要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唉,你们怎么一点都不通知就要疏散呀!” “我们的租金怎么办呀这都是我们的钱呀,你们也要给我们补偿!” “哎,你这个小伙子真的是要讲道理的哦!什么叫我们没住在这里没有补偿,我们是房东的勒!” 搞得刘鹭连连讨饶,只能双掌虚托在胸前阻挡着大妈们接连不断的进攻。 符离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只觉得这群人类的中年人战斗力好生凶猛,怕是随便拿一个出来丢回远古都能评上四凶。 -“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贪这些小利呢?” 符离想不明白。 -“明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明明是为了尽快把大楼里的居民疏散出去,避免更多的损失,这些人为啥就是看不清楚利害呢?” 相比于安南诈骗公司的受害者们满溢着愤怒,恐惧,无助的赤红躁动;眼前的中年人们,哪怕不用命星也能窥见他们脸上满溢着的贪欲。 符离很无奈,却也没法只是站着看刘鹭挨骂,正准备上前去帮着分开一下人群,社区那边过来的大姐就看到符离身上穿的制服,连忙扯着他走到边上。 “小同道你是警察是不啦?你快来帮帮忙!” “不是……算了,有啥我能帮到您的吗?” 符离本想解释解释特保和警察系统的差别,但是想了想,反正目前穿的是同一套制服误会就误会吧,先把事情做完再说。 “你穿着制服他们信服你一点,喏,拿着这个喇叭,你去那边的箱子上维持一下秩序。” 大姐啪一下塞了个高音喇叭到符离手里,推着他就爬上了箱子。 “不是,大姐,我要说啥啊?光说大家冷静一下没用吧!” 刚站上箱子,符离就感觉到有人开始看他,某种莫名的慌乱一下子就从小腿肚子上蔓延开来,让符离直想逃跑。 “你别慌!这年轻人,大姐这不在这吗!我教你!” 大姐满脸恨铁不成钢,叽里呱啦地把核心要点提了提,从符离手里拿过高音喇叭就是一摁,而后飞快地把喇叭塞回了符离手里。 还没等符离在脑子里构思好腹稿,就听到一声刺耳的电子尖啸从他手中的高音喇叭里传来,穿云裂帛般席卷全场,让人群为之一静。 夕阳的余晖照在大楼的外立面上,巨人般的大楼无奈又沉默地注视着人群,人群贪婪又狂热地注视着符离。 这下好了,想逃也没法逃了。 符离腰间没由来地生出了一份勇气。 “大……大家请冷静一下,不要在门口堵着,我们的疏散工作还没有完成;关于协补偿协商的问题,社区会联系各位的,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把好不容易筹措好的腹稿一口气念完,符离小心翼翼地放下视线——为了避免怯场,他刚才一直盯着街对面的包子铺,把余光里瞥到的人脸统统想象成了包子。 可包子们并没有表现出他理想中的配合与合作。 “我不管!” 带头的一个女子单手叉腰,好似圆规转动着自己的长脚一般,将自己的视线和手指朝向了符离,而被大量的死亡一指所威胁着的刘鹭,这才有空当松一口气。 瘦高的圆规不断的抖动着自己尖细修长的手指,用一种尖酸刻薄的语气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话。 “谁知道你们说安全隐患,是不是真的有安全隐患,我在这出租了这么多年了,一点事没有;我全家人都靠着这个房租吃饭,你要把他们搬出去,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圆规几句尖刻的话说出来,身后人群中复和的议论声更强了。 “是啊,上次他们不就来说过有什么隐患了,这么多年不还是好好的吗?” “会不会是要坑我们啊?现在说是有补偿,等变成既成事实了,就没有了!” 被圆规陡然一指,再一逼问,配合着背景里人群的议论,符离顿时有些慌张,刚组织好一点的语言顿时又散成了脑子里的胡乱思绪。 还没等符离喘两口气,圆规的下一轮攻击就飞到脸上来了。 “社区?说的好听!到时候我们去找了,又要被到处踢皮球!我们不要什么补偿,我们就要钱!立刻拿到手里的钱!” 见符离势弱,圆规更是蹬鼻子上脸,腾腾腾上前两步,把手都快戳到符离脸上来了——这下符离算是知道为啥刘鹭一条八尺大汉被几根手指头戳得连连讨饶了。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符离的性子就算再软,被圆规这样指点,也冒出了几分怒意。 还没等符离开口,终于挣脱了千夫所指境地的刘鹭也跑了过来,把被推搡得有些歪斜的警帽戴正,替符离出了头。 “我们并不是在和你协商,我们只是在通知!你有权接受或拒绝,但是没有给你讨价还价的空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人家都说,在乾夏人命关天是一句绝对政治正确的话。 在争论的时候只要你亮了这道法宝,对方就会先天性地弱了一截,失了气势,从道德高地上灰溜溜地滚下来。 可圆规却是个难得的狠人,竟是一步不退,继续和符离对峙。 “人命关天?天天就知道说人命,我们的命不是命了吗?” 圆规一插腰,继续瞪眼,瞪眼还不算,还转头跟身后一起来闹事讨说法的房东二房东们。 “你们说是不是,这些租房的外地人的命是命,那我们的命就不作数了吗?” 圆规也到是个奇才,在煽动人心这块儿别有一番天赋,寥寥几句话就把支持她的情绪勾动了起来。 “是呀!他们就能被照顾,我们就不行了吗?” “都住了这么多年了,多住两年会怎么样?” “他们只是没地儿住了,我们可是失去了收入来源啊!” 应和之声此起彼伏,每说一句符离心头的怒火便越强一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说到底就是一群寄生虫! 符离想要挥拳把满脸洋洋得意的圆规揍得满脸花,让她闭上那张讨厌的嘴,可他却不能。 他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和特保局的公职身份让他不能这样做。 符离想要开口用同样污秽的粗俗言语回击圆规的辱骂,可他却做不到。 他从来没有学习过这样丰富多彩而花样百出的污言秽语。 正当符离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时,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符,我来吧,花了点时间去找证据,来晚了。” 符离愕然转头,便看到拿着一叠文件气喘吁吁的马一楼。 “怎么?说不过我们,就换人来?我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我们的钱是一分也不能少!” 圆规见符离从箱子上下来,顿时如得胜了的斗鸡一般高昂起了头,仿佛已经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只等着败军司令官马一楼来签署无条件投降书。 “黄……招娣?” 马一楼看看手里的文件,再看看眼前的圆规。 “干嘛?林木就是黄招娣,有话就直说!” “前开元塑料厂会计,现无业,三十年前配合着前任厂长大量国有财产转售给一家……私人企业?” 马一楼慢吞吞地报出手里的材料。 圆规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本来的高傲劲儿顿时无影无踪。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翻旧账的,我们来看看新问题好吧。” “在没有房产证和产权的情况下,将新新家园小区的数个房间私自改造成店铺出租,并将多个房间打通串联,私自在承重墙上打洞开门,设置隔板将房间隔开,进行群租。” 马一楼每说一句话,圆规脸上的色泽便淡一分,直至最后整个人仿若成了一张白纸。 可就算是这样,圆规还是强撑着嘴硬。 “这……这又怎么样,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你追究我,那这么多人也都要追究!” “你们要追究,追究得过来吗?” 见马一楼像是查账一般把黄圆规女士翻了个底朝天,本来还群情激奋的人群死寂了下来,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黄富全,原塑料厂一车间主任,配合黄招娣完成了国有资产转移,现在是一家汽修公司的老总,也是新新家园里最大的几个房东之一,在楼顶加盖了铁皮房,并将这些新房间出租。” 一个脑袋像冬瓜的矮胖中年人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王士奥,包工头,租下了整个第三层,再强迫你手下的工人们以高额的房租来租住,否则就不给他们派活。” 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像教师多过像包工头的瘦高男人抿着嘴一言不发,仿佛要用眼神杀死眼前在大揭底的马一楼。 “从来如此,就对吗?” 马一楼慢慢地抬起头,用死寂的眼神紧盯着黄圆规——以及身后来“讨个说法”的房东二房东们。 “你们真觉得没有人会花那个精神和功夫,去一个个地翻你们的旧账,去厘清你们的责任吗?” “难道你们真觉得法不责众吗?” 第154章 死区 第157章 死区 马一楼的话如同一枚尖刺,划开了这群气势汹汹的家伙方才还膨胀着的外皮,给他们好好地放了一轮气。 圆规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如此嚣张,横行霸道,甚至敢对着刘鹭蹬鼻子上脸,无非就是靠着“法不责众”这几个字。 反正大家都在窃取国家财产,为啥我不偷? 大家都在干坏事,为啥只找我? 这么多人都在抢,怎么只抓我一个? 通过肆无忌惮地增加执法和行政成本来让自己变成“不愿管,不想管,没法管”的毒瘤。 就是这些人的生存之道。 开元地处省份边缘,经济并不发达,很多时候只能指望着成海的支援和帮助,行政力量相当有限——有能力有志气的,都去成海了,为啥要留在你一个小小的开元? 经济越差,人才越少,人才越少,行政能力便越弱,而圆规这样的人便越多,圆规这样的人越多,发展便会越加缓慢。 吸血鬼太多了,正常的生理过程就会被影响。 蛀虫们集聚成群,都要爬到餐桌上来了。 他们洋洋得意,利用着保护着他们的规则,甚至反过来加以践踏、嘲弄。 可倘若有人偏要勉强呢? 倘若有马一楼这样的一根筋,愿意为了打苍蝇而劳心劳神不计代价的人呢? 看着已经眼带惧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寄生虫们,马一楼决定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将材料一张张高高举起,念出上面的名字,再点着打火机,任由大火吞噬这些记载着罪证的白纸。 寄生虫们呆住了。 这些材料不是拿来整治他们的吗?怎么就烧掉了? “今天我们不是来翻旧账,也不是特意来抓人的,大家现在各自离开,配合疏散撤离工作,我们就暂不追究各位的责任——除了黄女士。” 马一楼朗声将自己的条件开出,寄生虫们看他的目光也从看杀父仇人般痛恨转变为了看到救星般激动,性子急些的听到“不追究”三个字时开始拔腿就跑,生怕跑慢了马一楼就回心转意。 除了刚才还神气活现的黄圆规女士。 马一楼手中的打火机每烧掉一张材料,符离都能从一位观众的脸上看到精彩而剧烈的情绪变化。 材料越烧越多,欢乐的气氛便洋溢在了周围,大家幸灾乐祸的看着始终没有被报到名字的黄女士,期待着马一楼能拿她来当靶子,最好能就此放过他们。 而马一楼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他手中最后的一份材料便是黄女士的材料。 就在此时,他收起了打火机,伸出手指弹了弹材料。 “黄女士将作为大楼损坏的直接责任人之一,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马一楼看看瘫倒在地的圆规,笑了笑。 “黄女士意下如何?” 圆规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地上,注视着黑沉沉的天空,以及霓虹灯四散的光芒。 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社区的工作人员连忙把圆规女士扶起来,带去社区安置。 毕竟她现在还只是配合调查,还没有到犯罪嫌疑人的地步。 而其他被烧去材料的寄生虫们则一哄而散,连带着他们一起带来闹事的打手和帮工们。 这场小小的闹剧,被马一楼连消带打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 符离崇拜地看着大师兄,只觉得马一楼脸上的黑眼圈都充满了智慧。 “真不愧是大师兄,我都不知道咋办,你咔咔咔咔几下就搞定了。” 马一楼嘿嘿一笑,从箱子上跳下来,把手里的材料塞回包里。 “这个就是经验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的争端。” “新新家园小区会变成这样的模样,这群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今天要来疏散住户,也就必然会遭到他们的阻挠,所以呀,你大师兄我可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不管什么社会中都总是有着这样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需要更强一点的力量来解决,更强的力量通常也代表着更稀缺,总要聚焦向更重要的领域——倘若不是我们因为睚眦而需要对这里进行强制措施的话,单靠着开元市政府,还有这些社区街道的力量想要解决这个顽疾,自然是很困难的。” “就像我们社保局也没有能力一口气解决所有野生超凡者的问题,只能放任他们形成某种灰色的秩序。” 符离捏着下巴,思索着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与经验教训。 思考之余,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师兄你真就这样放过他们,把材料全烧了?” “傻小子,那些材料都是复印的!” 马一楼脸上露出一个坏笑,变戏法似的从外套内兜里又掏出来一叠材料,看着和刚才那些被烧掉的材料一模一样。 “只是哄着他们先离开而已,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只能先让他们逍遥个几天,过一段时间把这些材料递到巡视组去,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该被扫黑除恶一下。” “阴险还得是您阴险呀。” 符离啧啧称奇。 “什么叫阴险?我这个叫手段!” 马一楼翻了个白眼,转身向楼内走去。 “走吧,高局已经在上面等我们了。” ------------------------------------- 阻碍疏散的最后一道关卡也被解决,整栋大楼在刘鹭小队和社区干部志愿者的组织下迅速清空。 符离跟随着马一楼行走在楼道间,跨过一件又一件随意地散落在地上的杂物,路过一个个别人的生活——戛然而止的生活。 正是晚餐的时间,使得仓促的离开的住户并不来得及收拾好房间,只能任由晚餐躺在各式各样的餐桌上,等待着或许不会再来的食客。 说是各式各样的餐桌,倒不是说种类花样繁多,单纯是因为这些没有多余资金来置办家具的租户们,发扬了属于劳动人民的智慧,逮到什么用什么。 有些木工手艺活的便去取了脚手架或混凝土模具剩下的木板,自己做成一张餐桌。 有门路些的呢,去买了厚重的二手桌子,再想方设法搬运回自己的房间,和翩然不匹配的椅子组成一套。 而随意些的嘱咐,则干脆用两只倒扣的桶配上一块木板,便是晚饭的餐桌。 狭窄而逼仄的出租屋里,也曾飘扬着一个个关于未来的梦。 做梦的人或许不会知道,在他们衣食住行之间,恶兽已经悄然的盯上了他们。 符离望着走廊上被人随意丢弃的一只玩偶,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那玩偶也曾是谁的珍惜宝贝,取它的主人在得到它时是多么的开心和雀跃。 可如今他都只是无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任何人看到他都会把他归类成垃圾。 倘若没有睚眦,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不……倘若没有睚眦,在圆规和其他吸血鬼的压榨下,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符离只觉得不是个滋味。 二妖找到高远平时,高远平正扶着栏杆抽烟。 幽暗的楼栋里,一根火星似的烟头在高远平的眼前闪烁明灭。 见符离和马一楼来了,高远平伸手掐灭烟蒂。 本想潇洒的把烟头丢在地上,想了想,还是珍惜地把还有一半的烟揣回了兜里。 “楼下的事情解决了?” “嗯,之前做的准备起作用了。” 高远平摇摇头。 “唉,我就知道,这种老家属楼里这种不会少的。” “先不提那个,你在这观察了这一会儿目标有什么动静吗。” 马一楼也学着高远平靠着栏杆边,望着幽深的天井。 日常总是回荡着吆喝,打骂,吵架,哭泣,尖叫,一刻也不曾止息的大楼此刻终于停下了不休的吵闹,将难得的寂静归还。 只有他们交谈的声音在楼宇间来回穿梭放大。 符离跟着两位长辈靠到栏杆边,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 这处栏杆的正对面斜下方的房间,正是睚眦传送的目的地,0205室。 “疏散动静这么大,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远平指了指关着灯的房间。 “社区那边也联系了0205周边的住户,只说是半个月前听到这户人家有动静,此后便再也没看到有人出入。” “房东那边表示0205从来没有租出去过,本来是拿来当杂物间的。” “真是奇了怪了,让我看看。” 马一楼口中轻念咒语,捏起一个远目符,遥遥的对准了0205。 仿佛眼球一般的符箓闪烁了一下,便炸出无数火花,陷入了死寂。 “里面有反侦测的手段,没法直接窥视。” “没法侦查就凑近了用窥镜看吧。” 高远平也不恼,从背后放下半人高的大包,掏出一堆零件来。 “小符会开无人机不?你用无人机绕到窗户那一侧去看看。” 就在符离愣神这会儿,一个拼装好了的无人机就递到符离面前来了。 “有……有学过一点。” 符离接过无人机——说是学过一点,其实是之前在红叶村撒农药的时候南山君教他开的农用无人机。 理论上来讲,都是无人机,那操作方法应该大概或许差不多? 符离摆弄无人机这会儿,高远平伸手摸摸口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掏出一个金属箱子,和马一楼一起组装起侦查机器车来。 符离能看出来,老高的烟瘾又犯了。 “社区那边组织的怎么样了?人道浓度应该足够展开临时死区了吧?” 把最后一个组件安在像狗又像车的侦查机器车上,高远平拍拍手,拿起控制器,灵活地操控着侦查车转了两圈。 换完装备回来的马一楼此刻看着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了,他脱去了平日里不离身的西装,穿上了一整套战术装备,看着和游戏里的精锐战士似的。 被头盔面罩所阻隔的声音听着有些瓮声瓮气。 “小刘那边刚刚来消息,他的小队正在维持秩序,突击小组刚刚在楼顶就位准备索降,死区的铺设即将完成。” “那就准备进行死区环境下的室内武装突入吧。” 高远平手上操控着侦查车突突突地朝着楼下跑去,马一楼也抄着一个大包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符离这边才刚搞明白无人机的使用方法——和农用无人机确实如出一辙。 正戴着耳机、ar眼镜和操作手套小心地控制着无人机悬停的符离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臂,而无人机也开始慢慢地向天井外飞去,准备绕个大圈从另一侧的窗户进行侦查。 此时高远平的声音却突然在耳机里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呼叫红毛,这里是诗人,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红毛,通讯稳定,请指示!” “死区还有三十秒铺设完毕,请主动将自己的灵力循环静默,以免死区效应对你的内循环产生破坏。” “收到。” 符离抬头看去,只看到蹲在隔壁操控侦查车的高远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在电波跳动间,这样的对话在频道中发生了数十次,一道由电磁波链接起来的大网悄然布设,以一台又一台设备和个体为节点,将整栋大楼所笼罩。 而一张更加无形也更加强大的网从冥冥之中笼罩在了一切之上。 某种自出生起便萦绕着符离的存在终于无奈地离开了,化作冥冥之中的一声叹息。 始终和内部灵力循环紧密链接着的外部灵气环境彻底断开了链接,而始终关照着他的土行与木行二气也只剩下了体内丹田里的存量,没法像以前一样支付一些自己的灵力便能撬动海量的“野生”灵气了。 而瞬间产生的压力差也涌入了他的体内,将那些被符离打上烙印的,属于他自己的灵气死死地压缩在丹田之中,不得动弹。 这下符离算是明白高远平为什么要特意叮嘱一下了——要是正在构建术式,又或是吐纳灵力,陡然之间遭这一下,怕是全身都要受伤。 通讯频道里,马一楼以咏叹调式的声音吟诵到: “此地,神秘禁止存在!” “都说了让你少看点网文!” 高远平恼怒地掐断了马一楼继续朗诵骚话的欲望。 “行动开始!” 昨天陪朋友出去,更新没写完,今天晚点补上 第155章 模特 第158章 模特 符离手里使用的无人机是鲲鹏公司联合烛龙院开发的新型四旋翼自稳定侦查无人机,和南山君打镇里农业站借来的农用无人机是同一家研究所的成果,也算是一脉相承。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操作系统还是逻辑都十分相似,只是简单地熟悉后,符离便能操控着小巧的无人机如穿花蛱蝶般灵巧地来回飞舞。 在操作界面中,这款无人机的代号是“归燕”。 本来还有些奇怪为啥要起这样一个名字的符离在操控着无人机轻快地掠过一间间房间后恍然大悟——这灵动迅捷的无人机,不正是冬去春来时,自南天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堂中的归燕吗? 赞叹开发者文化水平的事先放在一边,熟悉了操作系统后,高远平的命令也接踵而来。 “红毛,请对目标建筑物进行初步侦查。” “收到。” 符离小心将手套前推,而“归燕”也回应着他的驱动,平缓地向着0205室的窗户飞去。 归燕的操作组件由ar头盔和手部的手套式控制器组成,可以让操作员身临其境,如臂指使般使用无人机。 据马一楼说,在将老式的屏幕加操作杆式的控制器更换为体感+ar后,许多鸟类原型的操作员迅速地表现出了优异的操作水平,甚至能用无人机飞出许多只有直升机才能使用的技战术。 符离作为一只小狐狸,虽然没法像那些鸟妖同事一样吃到种族加成,可毕竟也是有着在各种角落上蹿下跳的经验的,自然用起来也算顺畅。 0205室的窗户上和新新家园小区中大部分房间一样,都贴满了发黄的旧报纸。 从高清摄像头中,符离依稀能在报纸上看到报纸的头条:“热烈庆祝乾都申奥成功!” 头条下面模糊的照片依然能看出无数张欢腾的脸。 乾都奥运会……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符离心想。 申奥,那就更是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事情了。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看报纸的好时候,符离缓缓地拉高无人机,从窗户上方斜斜支起的空隙中钻进去。 关于死区中的作战,特保局已经有了一套相当完整的技战术理论体系。 核心思路就是围绕着死区的禁魔特点,将敌人拖入完全不擅长的领域,再用海量的技术装备和独步天下的军事素养将敌人消灭。 这套流程在北疆、大漠和东海、南诏的实战中已经用数名“侍者”甚至是一名“飨宴者”的生命和鲜血证明了威力。 理论上来讲,这些众生之上的绝强超凡者无疑有着利用自己体内储备的灵力(西方也称以太)进行短时间爆发的能力,而并不好看的战损比和极高的伤亡率也证明了特保局利用这样的战术也绝不轻松。 每一次对高危目标的围杀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每一名战士的倒下都无疑是令人痛心的。 可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一名侍者需要十数年的培养才能拥有战斗力,负担起为飨宴者提供餐食的任务;而现存的飨宴者更无一不是活过了无魔时代的老怪物。 被乾夏的普通修行者,甚至是凡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兑子。 这样的交换无疑让敌人心惊肉跳,胆寒不已。 虽然对于乾夏而言,为国而战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他们的敌人的生命毕竟是有价值的。 “红毛已进入目标区域,正在侦查c3区域,目前尚未发现异常。” 通风窗的背后是一间厕所——一间平凡而普通的厕所。 墙角蔓延着的青苔,漏水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制造着噪音,铁锈色的污渍围绕着坑位,将白瓷的蹲坑马桶染做令人作呕的黄褐色,隔着屏幕都几乎能闻到它糟糕的味道。 -“回头鲲鹏那里的工程师来回访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们别加嗅觉模拟功能!” 符离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诗人已进入目标区域,正在侦查a1区域,目前尚未发现异常。” 高远平的声音也从频道中响起,他也开始从前门对0205进行侦查了。 厕所没有任何异常——倘若说糟糕的卫生环境算是正常的话。 归燕发出轻轻的嗡鸣声,悬停在厕所门前,用伸出的操作杆轻抵了一下门把手。 门并没有锁,在缺少润滑油的铰链发出一声尖叫后艰难地张了开来。 门后……是什么呢? 符离怀着某种忐忑的心理推开了大门,比他小时候第一次过生日符爸符妈给他准备了个大箱子让他打开时还要忐忑上几分。 毕竟符爸符妈的礼物可不会变成豺狼似的刀剑巨龙,把他摁在砧板上三两下片成狐狸花儿。 厕所门的铰链几乎锈死了,让符离必须要将无人机的马力开到最大才能勉强推动。 而缓慢的开门进程像是白度云盘永远缓慢而停滞的最后1%,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跳起来帮它加速;也给了符离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胡思乱想。 门后会是什么呢? 是睚眦本龙,还是睚眦设下的陷阱? 听说睚眦手下有天龙众,推开了门会不会看到四个穿着布很少的大只龙,各个都有独门绝技和惊世技巧,用咸湿淫猥的表情盯着他? 又或者是炸弹,机关,夺命十八铜人? 符离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跑火车到了少林足球片场去了,就差当场把断水流大师兄从脑子里拉出来让他去探探路。 都赖符爸,成天带着贾无伤和符离看老祖宗走私来的香江电影! 符离猛然回过神来,继续自己的操作。 终于,漫长的对耳膜的折磨终于结束——并不是门开了,而是铰链终于承受不住归燕高功率引擎的出力,从门框上撕下两块木片,被顶得飞了出去。 而这一飞,归燕无人机却倒了霉,直挺挺地冲了出去,在门板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好在鲲鹏的东西,别的不说,皮实耐操这块还是拉满的——至少不会轻易炸机。 跟着无人机一顿天旋地转只觉得恍恍惚不知其所以的符离晕头转向地扶着栏杆站起来,将归燕的姿态摆正,继续他的侦查工作。 “红毛已完成c区的侦查工作,正在进入b4区域,目前未发现显着异常。” 是的,未发现异常,可眼前的画面却很难说是不异常。 在符离的视野中,0205昏暗的房间内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的模特假人。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这些模糊了面貌的假人浸没在阴影中,仿佛一个个暧昧的谜团,只剩轮廓。 假人,更多的假人,无数的假人。 这些本该摆放在商店中成为展示品的一部分的假人此刻整齐划一地站在漆黑的空气中,只有被归燕的发动机带动的无数灰尘在与这些仿若芭蕾舞者般的模特共舞。 “在b3区域内发现大量模特塑料假人,假人型号未知,大多存在损坏。” 符离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这些假人……很奇怪。” 频道里寂静无声,只有轻轻的电波音在回荡,证明着符离没有掉线。 四周安静极了,似乎是因为切断了电路和燃气的原因,整栋大楼内现在彻底被黑暗所笼罩,只有天井上空透进来的些微光亮证明着符离没有堕入无间冥狱。 本来在他的附近散发着稳定光芒的,属于高远平的终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在了黑暗中,也不知道老高是转移了位置……还是遇到了意外? 就在符离内心不由得打起了小鼓,感到一丝丝害怕时,高远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让符离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红毛,请对假人进行深度扫描,确定假人中不存在机关或其他陷阱;梁上小组,暂缓突入,避免假人内部藏有爆炸物。” “收到。” 虽然理论上来讲,在这种死区里,就算假人真的成了精,也不太可能动起来,更遑论隔着无人机伤害到符离了。 可某只胆小的小狐狸却总觉得领子后面吹过的冷风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勾动他的头发,而ar视野中的模特假人们一个个仿佛在冲他笑。 他不由得想起了邓子迪给他们上伪装课时讲到的人类轮廓理论。 对于人类这种极其擅长自我毁灭和斗争的物种而言,在将智人属的亲戚全部杀戮殆尽后又进行了数万年的内战,将人类的轮廓本身深深地烙印进了dna,让每个人类在看到依稀能显示出人类轮廓的物体时都忍不住悚然一惊,而人类也极其擅长从野外环境中分辨属于同类的轮廓。 虽然那节课讲的是在掩蔽环境下破坏身体轮廓对隐蔽的意义,可邓子迪同时也提到了另一点——人类通过自我杀戮而产生了这种对类人生物的恐惧,而作为人类猎物而存在的动植物们呢? 这种恐惧更是根深蒂固,不可断绝。 在一切故事还没有开始的年代,恐怖直立猿哪怕在动物中,也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 符离此刻感到的就是这种幽幽的,来自亿万斯年的演化历程中的压力和恐惧。 可怕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当了逃兵嘛。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启归燕的深度扫描模块,一个个地将假人们检查过去。 从胳膊到身体,从头部到下肢,再到立台和钢管。 正常,正常,正常。 必须要说,挨个检查这些假人是一件非常有心理压力的事情——标识着正常的结果出现得越多,符离便越觉得下一个假人里有问题的几率越大,仿佛在隐隐期待着心里的那只靴子最终落在地上一般。 归燕的探针从最后一具假人的身躯中取出,一个出现了无数次的报告弹窗再度在熟悉的位置出现。 目标(36\/36)已检查完毕,无灵力结构,无机械结构,无可疑爆炸物,无生化污染风险。 没有任何潜在的危险性。 这些塑料模特假人仿佛只是被人随意地丢弃在这儿了一般,等待着来客。 符离抬手将所有的报告打包,通过信息系统发送给高远平。 “红毛已完成检查,未发现可疑异常和风险。” “……” 高远平没有回复,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短暂的思索过后,高远平下达了一个命令。 “梁上小队,水猴子,你们准备一下,直接进入现场。“ “红毛,请携带装备机动至0205正上方。” “收到。” 符离抬头,便看到正对面的房间中亮起了一道白光,轻轻地闪烁了几下。 正是不知什么时候移动过去的高远平。 将无人机悬停在0205,符离将头显切换到弱ar模式,从地上抱起终端就往0305跑。 跑动过程中,只听见有绳索从头顶落下,而后便是滑轮极速转动和躯体破空的声音。 符离甚至看到离他近些的索降者还有功夫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有些瘦削的身形,不是马一楼还能是谁! 符离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抬脚踏进0305室,而玻璃炸裂的声音也适时地从脚下传来。 “梁上小队已完成室内侵入,正在控制现场。” “水猴子也已进入室内。” 没有枪声,没有打斗,只有军靴踏在地上厚厚的灰尘中发出的沉闷响声。 “报告诗人,现场……未发现红毛所报告模特假人。” 马一楼略带迟疑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让符离瞪大了眼睛。 “没有……吗?” 高远平轻点了点头。 “嗯,我用侦查车的探查结果也显示房间中存在着人型的物体,可我的剑心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剑心?” 符离挠了挠头。 “不是禁魔了吗?您怎么还能用法术的?” 高远平剑指一竖,一道白光自指尖亮起。 “一些被动存在,形成了固定回路的能力;还有完全依赖自己的灵力所构筑的法术还是可以用的啦。”高远平散去指尖的剑芒——平日里能把剑芒当水泼的老高此时只是维持了片刻,呼吸便急促了几分。 “在死区里施法,只能靠自己体内的灵力储备,灵力烧完了就烧脂肪,脂肪烧完了就烧肌肉。”高远平略带自嘲地笑笑:“回头中年发福了,就去死区减肥,比啥都有效。” 第二章,有点晚,抱歉,明天尽量准点更新 第156章 一二三,木头人 第159章 一二三,木头人 “梁上小队正在对现场进行危险排除,目前尚未发现任何爆炸物,灵性物质,信息污染。” “收到,请继续维持对现场及周围的监控,诗人和红毛将在完成设备布设后与你队会合。” 高远平把符离喊过来不是来聊天打屁的——要扯淡有很多适合的地方,而一群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塑料模特假人头顶显然有点不合时宜。 老高跟梁上小队通讯完后,便把侦查车从楼下摇上来,掏出两个小改锥在侦查车上一顿捣鼓,拆下来两个支撑用的零件。 “小符,你来给我搭把手,我们把这个信息监测场搭起来。” 符离闻言,连忙凑近些,帮着高远平将厚重的侦查车用支架架了起来,正立在0205的正上方。 这款无人侦查车的优势就在于此,平时可以灵活活动,良好的通过能力让他在各种糟糕地形下都如履平地,为前线使用场景提供侦查和信息收集的功能。 而需要进行高精度的扫描和检测作业时,只要接上外接电源和拓展模块,也能迅速投入工作。 抱着终端操作了一番后,望着屏幕上的读数和波形,高远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高局,有情况?” 见高远平神色不快,符离有些担忧地问道。 高远平凝重地摇摇头。 “不……比有情况更糟,扫描结果显示,下面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有数个人型轮廓。” “换句话说,这些模特还是只能被仪器所检测到,无法被人类主观,直接观察。” “同时,这些模特又没有任何的异常性质。” 高远平将终端收进便携包里,又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符离递来。 “我们还是下去用肉眼检查一下好了。” “拿着,死区里的任务总要有点防身的家伙。” 符离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这物件沉甸甸的分量却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而这冰凉的触感和方正的外形,不正是一把手枪吗? “在学院里都学过射击吧?照门准星敌人三点一线,对准了就扣扳机,手指头别整天搭在扳机上,别用枪口对着自己和队友,以我们修行者的身体素质,手枪用着和玩具差不多的。” 高远平简单地给符离补习了一下射击课,带着符离便往下走。 符离也不好意思跟老高说他在学院里读书的时候学院没了他才化形,自然是没上过射击课。 不过老高的后半句话确实没说错,以这群超人的身体素质,只要克服了对巨响和震动的恐惧,手枪用着就是和玩具差不多——至少妃纪玩了枪后回来就是这样说的! 符离觉得自己没道理用不好。 高远平一马当先走进0205,而符离则有些心惊胆战地跟着往里走。 虽然房间里已经被早先进入的马一楼和梁上小队布置的照明装置搞得灯火通明,可某种害怕却总是光亮所无法驱逐的。 老高进去后直奔墙角,跟蹲在那儿拿着观测目镜到处扫描的马一楼交流情报和意见看法;可符离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毛骨悚然的恐惧从他的尾巴尖一路攀爬到脊梁骨,最后趴在他的肩头朝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一口带着狰狞而冰凉的铁锈气息的气。 倘若不是为了方便行动,符离此时没有把耳朵尾巴变出来,想必他的尾巴毛已经炸成了一根棒槌。 高远平、马一楼还有梁上小队都说,0205里没有发现任何模特假人。 可……他眼前的这些东西又都是什么?! 无数的,曾经在归燕的侦查视窗中出现过的塑料模特假人,此时却沉默地站在光柱中。 不,他们并不沉默,他们在呐喊,在尖叫,在嘶吼——只是寂静无声。 梁上小队的成员们,马一楼,乃至于高远平却都仿若无知无觉的盲人一般,对这些扭曲而诡异的假人们熟视无睹。 朝夕相处的可靠同事和上级们在假人中忙碌着,工作着,熟练地进行着记录,取样,风险排除,安全控制的工作。 可他们的动作越是熟练越是麻利,符离感到的恐惧便越发深远。 那些假人的头部仿佛某种诡异的塑料鸟类一般,身体未曾运动,可头颅却始终保持着跟随和稳定,死死地盯着自己附近的特保成员们,而被注视的人却浑然不觉,甚至都快钻到塑料假人的怀里去了。 更诡异的是,这些自称看不到假人的同事们,在不知不觉间却会下意识地绕开空间中已经被塑料假人占据的位置,不会与塑料假人发生直接的接触。 自从点燃了命星后,符离除了能用被马一楼戏称为社会大染缸的能力看到人群和个人的情绪与状态外,对视线和目光等一系列“注意力”的汇聚也有着很强的感知能力。 那一道道凝视着老高,大师兄,梁上小队的目光里,包含着恶意和希冀,仿若看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当符离想要大声地喊叫,提醒大家小心时,他却发现所有的塑料假人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注视,以僵硬的姿势将头转向了符离。 这样的转头甚至超过了塑料假人设计的颈关节活动范围,在转动的过程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爆裂声。 可仍在继续着工作的其他人却依然浑然不觉。 无数道目光在此刻汇聚,成为了一道道枷锁,将符离锁死,固定,化作与塑料模特假人们一般无二的僵硬之物。 他想要开口呼救,却说不出话。 他想要跑向马一楼和高远平求助,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 无生命的冰凉和僵硬自指尖蔓延向全身——肌肉和骨骼、皮肤和组织被塑料寸寸代替,撕裂般的疼痛从周身传来,让他想要大喊出声。 符离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些假人始终在发出无声的尖叫,那是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被塑料禁锢在咽喉之中。 倘若他也被变成了无人知晓的假人,是否也会呆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呐喊和尖叫呢? 符离不敢想象。 而随着塑料模特假人开始凝视他,他的存在感似乎也如同假人一般被抹去了。 抬头扫视周围,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的马一楼明明数次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却毫无察觉和注意。 这些只有他能看到的假人仿佛处在另一个不允许被窥探的位面一般,将窥破天机的符离从现实中剥离。 正当他绞尽脑汁,试图按高远平所说的方法在死区中调动自己的“储备灵力”,破开假人目光的束缚时,更加令他惊恐万状的事情发生了。 离符离最近的一个假人,挣扎了两下,竟从不锈钢支架上走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符离面前。 假人抬起手,放在自己面貌模糊的头部前,竖起了一根食指——看起来像是在说:“嘘——” 虽然假人没有脸,符离却总觉得假人在微笑。 假人围着符离踱步,越是踱步,他的动作便越是灵活,而符离的疼痛便愈是强,身体便愈是僵硬。 微笑着的假人最后停在了符离面前,朝他微微一鞠躬,而当假人再度抬起头来时,符离却发现假人的脸,赫然变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这带着些微暗红的发尾,棕红色的虹膜,一颗小虎牙,不正是自己吗?! 假人……不,假符离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和符离想象中一般无二的微笑,看看仍然在忙碌的马一楼和高远平,轻轻地拍了拍符离的肩膀。 仿佛在说:“兄弟,就交给我了,你就安心地在这儿当假人吧!” 符离目呲欲裂,这假人竟是要代替他的身份! 倘若它成功了,潜伏进了特保局,甚至回到了青丘? 他不敢去想象那种可能性。 可越是危急,就越是不能慌乱。 这是符离多年下来的重要经验教训。 被符爸符妈抓住了尾巴却没有直接的罪证时,越是被盘问,越是不能慌,一慌,那就漏了怯,失了阵脚,就更容易完蛋。 符离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可能起到作用的法术,能力,技巧。 甲木之精和己土之精? 不,不行,这两道精气虽然强大,可本质却更像是两道针对自然环境的通行证,能让他更加轻松地调动环境里的灵气,在死区里帮不上忙。 从白泽和马一楼那儿零零碎碎地学来的各类符箓法术? 不,不行,这些符法都需要念诵咒文勾勒符箓,才能产生效用。 符离现在别说是说话了,就是一个指头也动弹不得,只有逐渐变得迟钝的思维和不太活跃的灵力还在受他支配。 还有什么可以帮到绝境中的符离呢? 怀里揣着的手枪?口袋里南山君赠予的虎牙?又或是火丁腊? 不,都不行。 符离已经有些模糊的注意力转向了自己心中的心火。 或许……将这一切点燃,就能脱出困境了? 已经没有余力再进行更多思考的符离心一横,就要将固化得宛如胶水的灵力一股脑地塞进心中。 “小符,且慢!”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带着几分熟悉,让符离下意识地想要信任。 “把你的灵力全都送到我这里来,我来帮你。” “好……” 昏沉的符离依言照做,将自己全部的灵力强行塞进了胸前的玉佩。 伴随着一阵乳白色的强光,一声清越激昂的环佩鸣音以符离为中心爆发而出,涤荡四方。 一声长叹悠悠响起。 “【罡】!” 在强光和鸣音的配合下,将符离牢牢束缚的目光被尽数斩断。 潜藏在现实的帷幕之下的假人们也是一阵剧烈地摇晃,仿佛要从另一侧跌落出来一般。 方才还对一切恍然不觉的马一楼和高远平也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再一转头便看到一个身上冒着强光的符离掏出手枪对准了半躺在地上试图伸手阻拦的符离。 将全部的灵力用来启动白泽玉佩的符离此刻只觉得四肢百骸尽数断裂疼痛,死区中庞大的压力在失去了内部灵力的阻挡后以破竹之势冲进了他的丹田,将任何灵力活动压制。 他的血管依然在因为疼痛而抽动,他的眼前依然有些发黑。 他很累,很困,很想就此躺下睡个昏天黑地。 可他依然有要做的事。 他从怀里抽出手枪,对准了被光芒重创的假符离扣动了扳机。 一枪,两枪,三枪。 眉心,咽喉,心脏。 伴随着飞溅的血花,假符离刚刚成型的生命被有着极强版权意识的正版亲手扼杀,就此死去。 在天旋地转中,符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什么嘛……我打得……这不是挺准的吗……” 马一楼着急的冲刺,高远平愤怒的大吼,乃至于其他更多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等睡醒了再解决也不迟。 ------------------------------------- “小符!!!!” 从大楼外匆匆赶来的刘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黑色的裹尸袋里脑门上顶着一个大洞的符离。 他悲伤而愤恨地一个虎跳,冲到裹尸袋旁,不顾地上的尘土和血污,抱着符离的尸体就开始嚎哭。 “小符,是谁害了你,哥哥拿命也要帮你报仇!” “刘哥……那个……我还没死呢……” 坐在一旁裹着保温毯的符离弱弱地举手。 “啊?” 刘鹭看看地上死相凄惨的符离,再看看裹着毯子喝葡萄糖的符离。 “啊?!” “那个是……呃……异常变出来,试图取代我,潜伏进队伍里的东西。” 符离小口地喝了口热葡萄糖,感受着四肢百骸中逐渐恢复的体力,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倘若不是白泽老师出手帮忙,他现在大概已经变成假人了吧。 马一楼拿着便携式生命体征仪在检查符离的情况。 “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塑料化的变化。”马一楼摇了摇头,指指符离还十分酸麻的手臂。 “肌肉里的乳酸堆积情况极其严重,部分肌肉依然僵硬锁死,我怀疑你感觉到的塑料化,其实是你自己的肌肉把自己锁死了。” “啊?” 符离瞪大了眼睛。 “可是我感觉自己……完全要变成塑料假人了啊?” 高远平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把古朴的青铜长剑,横卧剑鞘,单手持剑。 随着诗句的念诵,长剑逐渐出鞘,全词诵毕,一把闪耀着淡淡白光的长剑便静静地躺在了高远平手中。 “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 “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同样的白光也出现在高远平的双眼之上,只见他一记横扫,将剑光铺满整片0205。 皎洁如月如水的剑芒宛若湖泊浸没一切,却无法浸没出高远平想要找到的假人。 不……并不完全一无所获。 在剑湖的水面背后,倒映着另一片世界,一片沉睡着无数假人的世界。 第157章 白泽醒了 第160章 白泽醒了 当剑湖倒映出假人的那一刻,这些本来好整以暇,带着一股子戏谑趴在另一侧看戏的假人立刻阵脚大乱。 或躲避,或瑟缩,或作势欲扑,或惊恐万状。 明明只是一群身形模糊,面貌不清的假人,却展现出了极为丰富的情绪和动作。 高远平冷哼一声,手腕翻转,带动着长剑于空中划出一道弧光,朝湖面上点去。 青铜长剑没入湖面,表面的铜锈寸寸化为飞灰,露出暗金色的剑身。 剑长三尺二寸,故友所赠。 剑名,且乐。 随着高远平一剑点出,所有的塑料假人都陷入了停滞,仿佛被且乐钉死在了湖底一般。 这借“漱冰濯雪,渺视万里一云端”之意而成的剑湖,可不止有观测事象和信息的本事,更是能将所包囊之物凝结镇压。 正当高远平潇洒地抬手将且乐抛出,悬于湖上维持镇压时,马一楼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从身后钻进了他的耳朵。 “偷偷告诉你,老高每次都要念这么长一段诗,其实总共只有几句是有用的,剩下的全是为了装逼。” 看着气度超然,单手持剑宛如神人的高远平,马一楼小声的跟符离编排着高远平。 “他刚才不让我看网文,是因为网文的问题吗?还不是因为他觉得我念两句骚话,侵犯了局里他独一份的装逼权!” “你别看老高平时严肃得要死,其实私底下是个闷骚老文青。” 给符离检查完身体又去检查假符离尸体的马一楼挤眉弄眼,笑得不像是水猴子,倒像是积年的黄鼠狼成了精,刚从高远平家偷了鸡。 刚刚险死还生,还完成了稀有成就“我杀我自己”的符离本来还有些恐惧和不安,可在马一楼的几句编排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一下,大师兄,按这么说,你不也是闷骚的文青?” “唉!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我是明骚的文青!” 背对着马一楼和符离的高远平白眼都恨不得翻到后脑勺。 -马一楼这猢狲,迟早要给他皮剥下来! 不过当局长的,在适当的时候牺牲一下,拿来给刚才做出了贡献的同道放松放松心情,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高远平无奈,只能在心里偷偷给马一楼记一笔,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头的法术上来。 虽然这诗剑法是他的本命法决,在剑心的配合下消耗极少,可在死区里施展起来对体力和灵力的消耗也宛如开闸放水。 也就是高远平根基厚重,能顶一会儿,换个人来,早就变成一把枯草倒在地上了。 将剑封稳定住,高远平挥手把刘鹭喊过来,让刘鹭通知小队成员,将临时死区解开。 不一会儿,熟悉的灵气和来自自然的呼唤与关怀再度回到了符离身体中,让他身上的酸痛和僵硬迅速得到了缓解。 随着死区的解除,环境中的灵气重归活跃。 被高远平以剑封镇的假人们竟有死灰复燃之势,剧烈地扑腾了起来,甚至凝聚出了能为肉眼直接目视到的形体。 可灵气这种东西,假人用得,高远平也用得。 只见且乐剑锋一闪,月白色的文气如泉涌般落下,将假人们牢牢禁锢。 “高局长的诗剑法,又有进步了啊。” 一个声音在符离心底响起,带着轻轻的笑意,对老高的装逼做出了点评。 “诗意剑气,凝而不散,外放成型。” “上次见面时,高局长还只能将诗剑的意象附加在自己身上,现在就能用剑心外放了,不愧是东部地区最强的几人之一。” “唉?” 符离惊讶出声,引得马一楼赶忙过来,生怕符离又遭了什么暗算。 看马一楼满脸关切,符离摆摆手,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不打紧,是白泽老师醒了。” 方才白泽陡然出手后便再无声息,符离心里不免忧虑,会不会白泽老师为了给他这个笨学生擦屁股,导致复苏的进度被迫停滞,甚至倒退、失败。 如今看白泽已能正常和他沟通,这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放下来了。 “都是自己人啊,那我开外放好了。” 白泽的声音换了个路径,直接从符离胸口的玉佩中飘扬而出。 “唉?原来还能外放的吗?” 符离目瞪口呆。 “是呀,心灵沟通只是为了保密哦。” 哪怕没法看到白泽的脸,可符离依然能想象出白泽脸上挂着的那抹熟悉的温和笑意。 “喔!太好了!烛龙院那边本来估算白泽先生要重新凝聚意识,至少要个十年呢。” 马一楼也很惊喜,不仅因为在这个关头白泽醒来可以为特保提供强大的助力,更因为他也是白泽众多学生之一。 “我那位本体之所以让小符带着我,就是因为小符的……某些特质,可以很好地帮助我恢复。” 白泽仿佛在玉佩中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一觉可真是睡得舒坦,感觉再多睡几天,我就不乐意出来了。” “所以,您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呢?” 符离还是有些担心——那么大的铁坨,裹挟着社盟残余人道的精华就这样砸下来了,白泽老师挨了这一下,真不要紧吗? “目前的话,意识是基本恢复了,可是想要离开玉佩,还需要麻烦小符一段时间。” 白泽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歉。 “没事没事,怎么能叫麻烦呢?白泽老师戴在我身上,我还感觉自己的头脑都更清楚了呢!” 符离倒是很开心——虽然白泽没法现在就从玉佩里出来,但至少也有个盼头了嘛!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在玉佩里并不能对外界有着很清楚的感知,只能模糊地获得一些信息。” 白泽轻叹了一声。 “谁能为我讲解一下吗?” “简单的讲就是,睚眦死灰复燃,把剩下的家当全部砸到东南这里,利用流惑和结香在筹划着什么阴谋,而我们现在就在侦查睚眦的一个据点,还碰上了这些奇怪的假人。” 一边跟白泽介绍情况,符离心里还不由得有些窃喜——白泽老师对外界信息的接收不太清楚,那他这段时间对白泽的碎碎念大概或许可能不会被他听到? 要是那些只敢对着玉佩碎碎念的话,被白泽本人听去了,那他可就要羞死了。 将充盈着灵气的封印稳定后,高远平也走了过来。 “白先生,久违了。” 对着符离胸口的玉佩轻轻拱手,高远平行了一礼。 “嗯,好久不见,高局长。你的检查结果如何,确定了这些假人的性质了吗?” “目前来看,这些假人主要由异质构成,与通常的流惑所产生的异质不同,这些假人的异质并不单纯只是扭曲或变性的普通物质,而是一种介于信息和物质之间的异质。” 高远平摇了摇头。 “这种异质十分的特殊,并没有表现出足够强烈的信息扰动,让我们的仪器在一开始没能发现异常。” “嗯……在灵气不活跃的环境下不可见,并有着接近心理隐形的潜伏能力。” 白泽沉吟半晌。 “可小符却能看到他们,并且遭到了假人的主动攻击。” “我觉得这些假人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我们从未见过的流惑。” 白泽的声音并不高,却仿佛平地惊雷般在众人耳中炸响。 “并不是因为异质特殊而没有信息扰动,而是因为这些实体并不是流惑真正的巢。” 高远平悚然一惊。 “难道说……那种东西真的出现了?” “嗯,很大可能,这些假人会是有记录的第一个赛博流惑。” ------------------------------------- 符离和假符离的尸体被带回了管理所,山鬼手下的研究员们也如同闻见了血味儿的鲨鱼一般向着新新家园小区涌去。 这可是出新成果的好机会啊!要是错过了,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研究员们激情澎湃,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回头发paper时自己的名字没法放在作者里。 在以往,赛博流惑常常被视作是一种猜想和假说。 虽然大家都觉得赛博流惑可能存在,却始终未能获得相关存在的实际证据。 甚至有人开玩笑说,等赛博流惑的密级变低以后,知道这东西可能存在的人多了,说不定它就真的出现了。 可事到如今,看来这赛博流惑的密级,多半是降不下去了。 从已有的研究来看,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在流言传播和流惑诞生的过程中,网络和社交媒体正起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本来已经趋于僵化的都市传说和谣言们进入了互联网,摇身一变,便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力。 属于都市时代的老传说,属于网络时代的新传说,乃至于从其他国家传来的跨国传说和谣言,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让全国各地的特保局剿不胜剿。 虽然这些谣言也诞生过很强的流惑,乃至于有一次东南风水师们为了更好地出售服务和周边编造了一个关于貔貅主财和辟邪的传说,把蹲在总参当司机的貔貅和隔壁应急管理部的辟邪,财政部的天禄,三头有些血缘关系的神兽硬生生融合成了一头谶兽。 可哪怕是这样,在这些谣言传说发展过程中,网络也不过是一个传播渠道,并不能说是真正的赛博流惑。 在a地诞生的流惑,经过互联网传播到b地后再度产生的子个体与父本之间并没有实际的联系,这些流惑诞生的土壤依旧是以地缘为核心的人群,而非是通过互联网联系起来的人们。 以至于有些学者认为,互联网作为一个没有物质基础的世界,是没法诞生出真正的流惑的。 “唉,小符,听说魔都那边的佟局长要亲自过来了。” 脸上还挂着两个红通通眼圈的苟纳一凑过来,满脸神秘地跟符离八卦——这小胖子也是先看到了被放在小车上推进去的假符离。 看看他手上拿着沾满了眼泪鼻涕的手帕,符离虽然很感动兄弟们会因为他噶了而哭得这么伤心,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横移了一步,避免苟纳一偷偷把鼻涕擦在他身上。 “佟局长?那个鬼修大佬?” “什么鬼修大佬!佟局长还没死呢!真是外行!” 苟纳一无语。 “佟局长是国内最顶尖的网络专家,白泽先生说你们发现的这个流惑可能是赛博流惑,那边就立刻过来了。” 放下手帕,苟纳一扒拉在观察窗上,探头探脑地望着里面血肉横飞刀剑纵横的场景。 好吧,说是血肉横飞刀剑纵横有点夸张了,但是看着别人解剖好兄弟\/自己,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小符,你的心脏怎么是三角形的?” “……” “小符,你屁股上真有一块黑痣吗?” “……” “小符,你说句话啊。” 符离忍无可忍,一个爆栗磕在苟纳一脑门上。 “你好奇个锤子!” 正在解剖台旁主刀的山鬼听得外面打斗,冷冷地投来了一道肃杀的目光,指指两个不争气的,再指指解剖台,仿佛在说你们再打闹一会儿就活剖了你们。 山鬼和井生那边倒是异常的顺利——或者也不能说是顺利,更合适的描述词是普通。 是的,普通。 普通的人类peta成员,普通的不明就里,普通的准备和普通的埋伏。 大量的土造武器和野生妖类修行者,大量的埋伏和针对特保局侦查人员的手段。 这些本该造成数场葬礼和无数眼泪的准备,在两位豪杰的拳头前犹如土鸡瓦狗一般被轻易崩解。 在山鬼趁着夜色将半座农场上下翻了个个儿,而井生把他们带头的前路级修士的脑袋摁倒胸腔里后,这伙不知道该说是武装分子还是黑道成员的家伙就投降了。 正因为如此,山鬼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别是在听说高远平这边发现了这样的线索后。 因此她手下的两个小辈自然就倒霉了。 白泽先生回去睡觉前,跟符离说,关于那些假人的能力和特殊之处,或许并不是来自于假人,而是假人们让你觉得这些东西是来自于假人的。 虽然符离听不太懂,可还是如实地上报给了山鬼。 山鬼听完若有所思,立刻冲到了解剖室开始当场解剖,让苟纳一和符离站在外面观察。 望着逐渐敞开肚皮的自己,符离陷入了深思。 “不是来自于假人……那是来自于哪里呢?” 第158章 飨宴者与人造人 第161章 飨宴者与人造人 在符离琢磨出来个大概前,山鬼的检查报告就挂到系统里去了。 其实符离后来也很好奇,为啥前两天的报告啊信息通达啥的不用内部的办公系统,而是要他拿着文件到处跑。 山鬼两手一摊,说你小子连高中都没读过,也没别的活能派给你干,不就只能让你帮着送点文件跑跑腿了吗? 符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埋头继续去跑腿。 假符离的结构显得十分……古怪。 通常来讲,各种妖鬼精怪化形的时候所变化的人躯,大多是以人类的身体结构为基础,并加以具有自己种族特色的改造,使得他们能够具有融入人类社会生活的可能性,可以吃饭,喝水,睡觉,能够用喉咙发声,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强的冲击性。 譬如符离的发尾看着和他的尾巴颜色差不多,妃纪的眉毛眼睛和脸上的几条色块搭配起来有几分像蜘蛛的眼睛。 无论原身是什么种族,只要化了形,都是能看出个人样的——区别只在于美与丑,与人的区别度大还是小。 可假人变化而成的符离,却几乎完全没有正常的结构。 虽然外面看起来也有鼻子有眼,四肢七窍都在应该在的位置,可解剖刀划开腹腔后的景象却让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体腔里空空荡荡,除了几根用塑料纤维维系着的心脏悬挂在中心,便再无他物。 胸腔和腹腔中本该是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的地方含糊地盛放着几块猩红的泥块,仿佛创造者捏人捏到一半便厌烦地将这些脏器抛弃,丢进了假人的躯体,糊弄了事。 而脾肾肝之类的重要器官更是渺无踪迹,就连骨骼也只有一条如橡胶般柔软的脊柱虚虚地支撑着。 体腔内已是如此情况,而大脑中的内容物更是好不到哪去。 当骨锯切开头盖骨,将颅腔打开时,饶是给山鬼当解剖助手的几个实验员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也有些反胃。 大脑算是整个假人的躯体中完成度最高的部分了——假如忽略皮层表面纵横交错攀附着的植物根须和松果体上镶嵌着的一颗猩红的宝石的话。 在获得了这些额外的装饰后,本该和躯体和谐地融为一体的大脑竟意外地增加了某种“分离”感,仿佛这不是大脑,而是端坐于颅腔之中的驾驶员。 这一套近似乎于胡编乱造的东西,竟然能维持假符离的生理活动,甚至让他有了基本的情绪和求生本能。 在山鬼报告书的末尾,她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是【人造人】技术的变体。 赫尔墨斯的至高之术,用贤者之石代替灵魂驱动身躯的亵渎奇迹,飨宴者内战的直接诱因,连符离这种神秘学外行都听说过其鼎鼎大名。 在特保局例行的组织学习会上,马一楼曾经专门开过好几节专题课来介绍飨宴者和飨宴者的历史,而【人造人】与赫尔墨斯的传承者,为数不多被拆解和瓜分的飨宴者成员三颂学派占据了相当大的一块篇幅。 在完成了这项奇迹后,作为次席【工匠】的三颂学派[trismegistus]悍然向盘踞首席【农场主】之位上千年的教会发起了挑战,并在战争的初期占据了巨大的优势,一度攻入罗马城,将教会逼到被迫发动神降。 虽然这场被称为【文艺复兴】的大叛乱在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教会的胜利,而那些以“重新发现人”为口号的炼金术师和工匠们也大多被囚禁,处刑。 可人造人技术与三颂学派的大量成果却留存了下来,并在飨宴者内部公开共享,在三颂学派落败并被拆解数百年后的今天甚至成为了飨宴者的某种标志性特征。 符离其实很不解,为什么飨宴者会对乾夏有着这么浓厚的敌意,明明都是从秘境出来的老东西,为啥要打生打死呢? 楚地神庭,抱朴山,神霄派,乃至于青丘,都能和人类合作,大家一起平和地生存下去,为啥这些国外的家伙就亡我之心不死呢? “你觉得,现在的世界是由谁主导的?” 马一楼当时提出了一个反问。 “呃……虽然超凡者们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悠久的传承,可人类在人道的保护之下与超凡世界之间也算是有个平衡,再加上人类确实很会搞生活质量,大家都挺喜欢的,所以世界是由人类主导的?” 符离抖抖耳朵,把自己的答案给了出来。 “说对了,可只对了一半。” 马一楼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摇动。 “在舞台之上,人类确实是主导者。” “他们发展文明,科技,艺术,创造现代生活。现在的世界风貌和灵气复苏前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某些技术和研究的进度得到了极大的推进——仿佛这些从沉睡中归来的老东西们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是因为人道吗?人道把人类保护起来了。” 符离的眉毛皱了起来。 “人道与人道是不同的——还记得利维坦吗?” “在近百年前,那两场完全由人类自己所决定,毫无超凡干涉的世界大战,将无数的思想锻造为了最为锋锐的意志实体,并升华为了现在人道的雏形。” “以【唯我】为核心概念的利维坦,以【血脉】为核心的棒斧会,以【众生】为核心的辩物法,都是在那个时期成型的。” 马一楼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又用三根短线将圆型切割成三块。 “大战后,棒斧会被利维坦吞并,人类之中的路线之争便只剩下了利维坦和辩物法的斗争。” 三条短线之一被擦去,而代表着利维坦的那部分则占据了大圆三分之二的面积。 “在灵气不存的时代,这种斗争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是意识形态的对立,是社会制度和模式的区别。而灵气复苏之后,这种斗争也自然而然地衍生到了超凡世界和人道本身具有的功能之上。” “所以说……乾夏境内的人道和外面的人道,是不一样的吗?” 马一楼打了个响指。 “对咯!” “因为辩物法的核心是众生,因此乾夏的人道屏障格外活跃和强大,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人道本身,将超凡世界和属于人类的世界隔绝开来,二者因而能够相安无事。” “而在利维坦主导的区域,人道的规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 “知识,力量,超凡,就在人类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随随便便地迈上超凡之路。” “这不……挺好的吗?” 符离疑惑地挠挠头。 “普通乾夏人想要修炼只能好好学习加入人间道,或者随机撞运气来觉醒天赋,妖类化形啥的也都有比较严格的心性要求。修炼门槛低难度小,难道不是好事吗?” 从讲台上走下来,马一楼坐在了符离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包小零食递给符离。 “吃零食不?” 虽然没太理解为啥马一楼要在讲课的时候给自己吃零食,可是不吃白不吃,符离拿过零食就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不?” “豪赤!” 符离嘴里塞满了小饼干,因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好吃就对咯。” 马一楼轻松地往后一靠,双手抱头,仿佛身处的不是小教室,而是什么南方的阳光海滩。 “你是吃零食的人,当然觉得零食好吃,可如果你是零食呢?” 符离愣住了,看看手里吃到一半的零食,再看看满脸促狭的马一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在利维坦式人道主宰的世界,大家确实都有机会。”马一楼耸了耸肩:“只不过有的人比别人拥有更多的机会罢了。” “这些拥有更多机会的人,在几千年的发展中,最后变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并自称为飨宴者。” “他们以人道为餐桌,众生为血食,享受着万载豪筵。” “对于飨宴者而言,除了已经在他们餐桌上的食物,最具有吸引力的,无非就是没能吃到嘴里的美食咯。” “在三十年前,他们吃掉了社盟。” “现在,轮到乾夏了。” 马一楼的声音轻而平静,仿佛在追思故人。 ------------------------------------- 倘若说在此之前,针对敌情的高度响应只局限在东部地区的特保系统的话,那么在人造人出现之后,总局便立刻将相关事件的紧急程度和响应水平拉到了最高。 毕竟,虽然大家都知道peta的背后是飨宴者如今的次席【工厂主】大陆会议,可在此之前飨宴者对peta的支援大多局限于资金和人员培训,在技术和装备上十分吝啬。 人造人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大陆会议选择了进一步站队peta,将事态的严重性再度加重了几分。 不容许特保系统不提高警惕。 不过这一切对符离来说还是显得有些太为遥远和宏大,对于符离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配合佟木盈局长完成工作。 是的,回管理所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还没等符离偷偷摸出手机开一把游戏,马一楼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了过来,说是作为直接接触人,佟木盈局长要他来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就配合调查吧,反正都是乾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虽然说是这样说,可符离心里还是有点小打鼓——上次开会的时候他可是在心里偷偷编排了这位局长女士! 要是到了现场被佟局长发现其实他已经病入膏肓不出一时三刻就就要变成假人了,再当头贴一道符,炼成了僵尸该怎么办? 老高是个小心眼的,前两天听了他的糗事,今天还跟大师兄一起编排他,说不定不会出手救自己。 搭乘着运载器材的卡车,符离一路胡思乱想一路往新新家园小区去。 临走前,他还试图挣扎一下,想着山鬼可能也会一起去,说不定能保护一下;结果山鬼表示一山不容二虎,既然那边的项目佟木盈已经接下来了,那她就没必要再过去添乱了,她负责从人造人这条线来推进。 虽然山鬼没说,可符离却莫名地觉得山鬼最后的眼神是:“你自求多福吧。” 就这样怂了吧唧地想了一路,卡车不知不觉间就抵达了新新家园,随车的好哥哥们一跃而下开始搬运仪器和器材。 符离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左顾右盼地看门口会不会有个丸子头的中年女性在杀气腾腾地准备把他做成僵尸。 佟木盈没见到,站在门口打电话的高远平倒是瞧见了。 在老高的眼神胁迫下,符离赶忙往里走。 此时的新新家园小区已经象征性地围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而蓝色的伪装铁皮板也立了起来,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准备中的施工工地。 在门口掏出证件验了灵力波动和声纹,符离惴惴不安地往0205走,甚至连边上蹲着抽烟的马一楼跟他打招呼都没注意到。 一步,两步,三步。 阔别几个小时的0205再度出现在眼前,只见老高的且乐剑高悬在空中,而无数的假人们依然被死死地定在原地。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联想起刚才的老破小了! 从地板到天花板,从立柱到窗户,整个0205带着周围的房间都被替换为了和管理所内部风格如出一辙的实验室,无数忙碌的研究员正在里面来来去去。 倘若不是这些研究员大多是用飘的,符离都要以为自己鬼打墙跑回管理所了。 而他心惊胆战了一路的对象,此刻正拿着一个插着几根天线的八卦阵绕着假人们走来走去。 “哦!符离同道来啦!” 还没等符离在心里组织好打招呼的语言,佟木盈便猛然回头,看向了符离,把他吓得一抖,恨不得立刻回头逃跑。 “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符离两手一并脊背一挺:“请首长指示!” 某个名为邓子迪的坏东西给符离灌输的错误观念仿佛双脚离地了一般占领了符离思想的高地。 “我可不是你们高局,不用把他那边的习惯带到我这里来。” 佟木盈冷冷地开口,仿佛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般让符离一激灵。 最近沉迷博德之门,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过两天回恢复正常 第159章 自言自语 第162章 自言自语 “好可怕!” 这是符离对佟木盈的第一印象。 空洞如幽井的眼神,平静中带着淡淡疲倦的面容,冷漠又肃杀的声音。 在亲眼见过佟木盈后,符离对这位魔都局的局长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印象。 在线上会议时屏幕上的佟木盈看着与开元分局无数疲倦又绝望的中年职场女性一般无二,整个人仿佛浸透了深深的疲惫。 就差在左脸写着“中年危机工作不顺”;右脸写着“老公出轨小孩叛逆”。 可真见到佟木盈后,符离才发现佟木盈的这种疲惫与他平日里在办公室见到的疲惫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种……更加深远,也更加能够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是从深山之中幽谷之底呼啸疾驰而出带着九幽气息的潮湿冷风。 是鲲鹏扶摇而起乘六月息至垂天之云的彼端后投下的冷漠一瞥。 疲倦,漠然,只因有更多需要她去注意的东西。 在对佟木盈有了一个大概的感觉后,符离反而不慌了——这种性格的大佬别的不说,心胸宽广肯定是宽广的。 至少会比老高和山鬼的心眼大吧! 心下有了底气,符离顿时放松下来,小步快走到佟木盈身边待命。 佟木盈推了推眼镜,上下扫视一番符离。 “符离同道,请详细报告一下你和目标【不存在假人】接触的流程。” 符离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稍微了组织一下语言后便开始复述自己早些时候的遭遇。 “呃……我当时在高局的作战小队中负责操控侦查无人机,在任务流程中控制无人机自c区进入0205室进行信息侦查和收集,并遭遇了目标的实体。特勤队的战士们对0205室进行了室内cqb镇压作战,并发现肉眼无法发现假人,随后我在高局的命令下转移到0305室,配合高局完成了信息侦查场的布设,在设备反馈没有发现异常信息和异质后,我和高局进入了0205室,并发现我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假人。” 讲到这里,符离还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从小到大,这大概是他狐生中第二次和死亡靠得这么近——上次是刚出生不久还没睁眼呢就生了一场大病,听符爸说是跑去在老祖宗门前磕了半天才给他救下来。 符爸当时说话的时候满脸光荣,让符离感动得恨不得当场唱一首世上只有爸爸好,而后就被符妈揪着耳朵拖到一边去暴打,只有符离听不懂的“这也敢吹牛?”和“他妈的哪有半天”伴随着符爸的惨叫一起传来。 倘若把符离没记忆的第一次排除不算,那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与那幽深仁厚的地母行了贴面礼。 “在我用肉眼观察到假人的同时,假人们也相应地发现了我,并用目光对我进行了禁锢和同化,这种禁锢似乎带着特殊的效果,将我的存在感也抹去了。” “而后其中一具假人开始转化,变成了我的形象。再然后就是白泽老师用白泽精怪图的特殊能力【环佩鸣音】驱散了假人的塑化目光,让我得以逃脱,并击杀了正在转化的人造人。”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 符离最后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开枪的动作。 佟木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符离讲述的过程中,佟木盈的目光和笔尖从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她手中的终端。 没有常见的应和与推动对话的语气词,没有表情和动作上的肯定与鼓励,只有电子笔和终端屏幕不断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催促着符离继续讲述——仿佛机械打字机敲下金属的按键时发出的冰冷金属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符离同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留在我身边,配合我进行调查研究,我会向高远平局长提出临时调度申请。” 放下手中的终端,佟木盈抬手撩了撩垂到额前的一缕发丝。 虽然用着敬语,从字面意思上也带着商量的意思,可佟木盈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反正符离也习惯了被叫来叫去干活——他这种半萌新的实习生,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现在能做到些工作,也还挺不错的。 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佟木盈便叫了个手下的研究员来带着符离去做身体扫描,再安排一下住处。 【不可见假人】的性质目前还未曾明了,最好还是让符离时刻置于控制之下。 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监视。 毕竟是对符离进行过“取代”尝试的实体,保护符离的生命安全自然很重要,可防止敌人借着符离发动更大的阴谋,也很重要。 佟木盈带来的研究员们大多是鬼修,鬼修的好处就在于一个灵活,只要有网线的地方鬼修们都能将自己数据化后发送过去,再从专门的接口重新实体化。 山鬼那边来开元要专门坐飞机,搭城轨,再安排大巴。 可佟木盈过来却只拎了个小包,到了地方电一接网一通兄弟们直接沿着网线冲过来,要是手脚麻利的话还能当天往返。 自然是轻快又方便。 听说酆都和电子灵力科技大学那边在研究物质灵体化的技术,要是能有实质性的突破,连运器材这步都能省下来了。 虽然数据化传输目前只能应用在灵体上,而且有着长距离传输时的损耗的缺陷,也很受网络带宽与传输速率的限制,但是能低成本远距离传送,还要啥自行车啊! 带符离去做检查的是个瘦高的鬼修研究员,身材纤长,白大褂下的身体显得有些半透明,自腰部以下的身体轮廓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缕云烟似的雾气。 符离有些好奇地看看鬼老哥挂在嘴巴外面的长舌头,再看看他漂浮着的移动方式,被人家瞪了一眼后还忍不住偷瞄一下老哥的下半身飘去哪了。 “不是,你看啥!” 被偷看得有点无语的鬼修研究员怒而……怒而翻了个白眼。 “我没见过鬼嘛……” 符离老实交代。 研究员以手覆面,长叹一声,长长的舌头随风飘荡。 “我真是服了。” “首先,我不完全算鬼;其次我的前身确实是吊死的;再次,我有腿只是飘着更省力也更方便;再再次,我没法给人托梦;最后,我不怕阳光不怕桃木剑能吃饭能喝水拉屎也用屁股!” 一套连贯流畅谙熟于心的贯口下来,符离想问的不想问的想到了的没想到的疑惑被尽数解答。 可以看得出来,老哥不是第一次见到符离这种好奇宝宝了。 “还有问题不?没问题了我们就去做检查。” “没……没问题了……” 符离有点战战兢兢地点头,生怕多问一句给鬼修老哥气炸了。 临时检查室在0206,或者说曾经是0206的地方。 从一道似曾相识的气密闸门中穿过,几道闪烁着电光的的符箓从门框上飘下,绕着符离扫描了两圈,而后亮起了绿灯,为符离放行。 或许是因为佟木盈背靠灵科大,而灵科大背后站着酆都、上清、神霄三派的缘故,佟木盈这儿的设备器材看起来总有几分古意与科技混搭的气质。 都说修行之路上少不了符箓阵法,这些能够脱离施法者自持存在的东西相比于难以高效率复制的各类灵宝和需要有施法者维持的法术,才是修行界真正的基础设施。 马一楼平日里也不少画符制阵,可马一楼画符的风格看着像是40多岁的ed中年人在书法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爱好,拿着灵兽毛制成的符笔在黄纸上用朱砂与各类灵材制成的墨汁刷拉刷拉地写鬼画符。虽然马一楼自称这是他偷学的精妙符法,可符离老觉得这家伙画的鬼画符和青丘里的白泽也差不太多呀! 而佟木盈实验室里布设的阵法符箓呢,看着却像电路板多过像神秘的黄符青笺。 用电路组成的复文繁复中更带上了几分秩序和规律;常见的木制阵盘和符纸被塑料和金属替换,摇身一变变成了各种电子元件和设备。 -“如果说进入人类社会的现代鬼修和道家变成了这样……那僵尸们岂不是变成机械战警了?” 符离的身体老实地站上了检查台,可心里却开始跑火车了。 检查室里安静极了,鬼修老哥埋头在终端上调试着各项参数,只有手指和键盘屏幕不断碰撞的声音传来。 符离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好奇却是一刻比一刻多——身上的杂物全都放到储物柜里去了,封闭式的检查台连手都不方便抬起来,无聊得连玩手指都不行,那不就只能好奇好奇了? 这饱蘸着好奇的目光自然是躲不过老哥的感觉。 “看啥?” 虽然和这位一直没有自报家门的鬼修老哥相处得并不久,符离却莫名地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他决定直接把自己好奇的点报出来。 “老哥,我问你个事儿啊,如果说你们鬼修和佟局长这种道家出身的,变成了这种赛博风格,那僵尸那一系的,是不是变成义体人了啊?” 鬼修老哥瞪大了眼睛——连垂在外面的舌头都长了几分。 “嘿!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老哥乐了。 “目前来讲,乾夏国内因为年份的问题,还没有啥新僵尸冒出来,但是听说酆都里的几个老鬼确实有这个想法,说是用义体化来解决一下僵尸们运动能力糟糕通过性差的问题。” “行了行了,先别左看右看了,检查要开始了,要是不舒服就直接说,别忍着嗷!” 似乎是被符离逗乐了,又或者是实在绷不住,鬼修老哥笑嘻嘻地摁下了终端上的开关,还好心地提醒了两句。 “嗨呀,不就是检查吗?谁还没做过检查呢?” 符离想拍拍胸脯以示豪迈,可被检查台束缚着不能得手,只得挺直了腰杆。 随着开关摁下,片片金属符箓自检查台底部如万千铁蝶般翩然而出,将胶囊舱似的检查台团团围绕,无数电路依次亮起。 本来还有闲心想着这些符箓和无人机有啥区别的符离下一刻便意识到了老哥为啥要说不舒服就喊出来——自符箓中无声迸发而出的透明洪流,带着沉默的呼啸径直命中了符离! 明明没有声音,没有感觉,没有重量,也没有力度。 从各种角度来讲,这些符箓所发射的东西都是“无”。 可实际上呢? 就符离所感受到的,却是分外的有。 某种“注意”凝聚在了他身上,犹如站在舞台中央被万千独目所注视。 这些目光要将他完全地剖析,凝视,拆解。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 倘若他符离是一本书的话,那么这检查台就是把他的书脊一刀斩下,再放进扫描仪里细细扫描。 他被“解明”了。 -“也好,也好,仔细检查一下也没什么,总比留下来隐患好。” 符离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是吗?我可不觉得。” -“是呀,检查当然是好事呀!不舒服了就去检查,有问题了就去问懂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符离下意识地回答。 可片刻之后,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在脑子里自言自语,会有人来回答和反问? -“你……你是谁?” -“我是你啊。” 那个声音自然而闲适地答道,仿佛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你都要被人看个精光了,还浑然不自知,我不就出来帮你遮掩一下?” -“我又没有秘密,看个精光又怎么了!” 符离感到一阵不可理喻。 “你到底是谁!” “唉,算了,现在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声音长叹一声,话里话外都流露着一股子孺子不可教也。 “我和你是一体的,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我怎么会害我自己呢?” 符离却全然不管他说了什么——他的脑子可清楚的很,任何出现在脑海里的不属于自己的意识,绝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哥,有情况!” “没事,你可以把一切情况都说出去,把你的秘密,过往,人生,和盘托出。” 与符离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轻笑了两声。 “反正……到最后……你还是会发现。” “我才是正确的。” 抱歉昨天没更,今天补上,晚上还有 第160章 心魔 第163章 心魔 将符离从虚幻的对话拉回现实的是鬼修老哥焦急的喊声和有力的大手。 其实不用符离喊,鬼修老哥已经发现了检查台上的符离看起来不对劲——任谁看到他这站在舱室里左右互搏地自言自语,都能意识到这小子不太对头,赶忙关闭进程,把符离捞了出来。 “还有意识不?哪儿不对劲儿了?” 鬼修老哥满脸焦急地往符离身上拍法术,一阵花里胡哨的灵力波动混在于一处,不知来历的心声没给符离整迷糊,倒是老哥一口气拍出来的玉壶咒金刚符防护邪恶侦测魔法正义灵光各类法术遍及中外古今,堪称防护法术大全。 防御力是拉满了,就是差点没把符离的眼睛晃瞎。 “老哥你这……哪儿来这么多防护法术啊……” 符离有气无力地吐槽道。 “嘿!还有心思贫嘴,那应该没啥大事儿。” 鬼修老哥嘿嘿一笑,继续往符离身上刷圣光。 “不是,你一个鬼修往我身上刷圣光,合适吗?” “这有啥不合适的?谁告诉你鬼修就一定要使用负能量的?酆都那儿还有整天找雷挨劈的鬼修呢。” 鬼修老哥无语,选择继续加大剂量。 “我只是比较怕死罢了!” 符离总觉得一个鬼修还怕死会不会有点诡异,但想到马一楼曾经说过的,这些鬼修大多执念深重——死过一次的人,怕死不也挺正常的吗? 在吐槽了两下疑似有点怕死了的鬼修老哥后,符离也终于稳定下心神,可以好好思考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躺上检查台,就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看透了一样的感觉。” “这个正常,我们的检查台是酆都这两年的新成果,他们虽然没搞出来物质信息化的技术,可通过这种半信息化来对一个个体进行全面检查还是可以的。” 鬼修老哥点点头,从旁边拉过来一个屏幕展示给符离看,只见屏幕上宛如什么古早的trpg游戏的人物卡一般刷啦啦地展示着符离的各项身体数据和能力水平。 “你接着说。” 眼神悄悄瞧向智力那一栏,而后发现是个甲中的符离心满意足地继续讲刚才的遭遇。 “然后我就听到我心里有个声音——和我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出来跟我犟嘴,最后还说什么我要被看光了不好,我现在不理解他以后会理解他的,什么他才是对的。” 符离撇撇嘴。 “他还跟我说他是我自己呢?我怎么会像他这么臭屁?” “你修炼到现在多久了?” 鬼修老哥摸摸下巴,抛出了一个符离没想到的问题。 “这个嘛,理论上说我生下来就在修炼了。” 想到这个,符离一下子有些羞赧。 “虽然说前面的时间好像有点荒废就是了……” “严格来讲,认真修炼的时间……大概……可能……也就三个月?” 老哥的瞳孔随着符离犹犹豫豫的声音陡然放大,别人讲眼睛夺眶而出是形容词,老哥的眼珠子竟是真弹了出来。 “夺少?” 抬手抓住掉下来的眼珠子,老哥连忙把眼球塞回眼眶里,也不顾符离满脸的震撼,抓着他便是一顿摇晃。 “我是九月份来的乾夏,也是那会儿开始跟着辰亮师傅学习辩物法,所以严格来讲是三个月多一点。” 符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本来还在想你这是啥情况,都快想到道心种魔去了,心想你小子看着也不像是会跟别人老婆乱搞的样子。”老哥有点无语地叹了口气。 “谁他妈能想到你才正式修炼三个月啊?” 符离反倒有些不明所以了。 “三个月怎么了吗?我还以为我修炼算是比较慢的了。” “……你真不是在凡尔赛吗?” 鬼修老哥满脸无语。 “我本来是蜀地大灾那年没了的,死后化鬼的执念是去找到那个把我妈妈救出来的消防同道,跟他说一声谢谢,我不怪他没把我救出来。” 讲到这儿,鬼修老哥有些怀念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也是那年在找人的时候遇到酆都的鬼差,帮着我完成了愿望,也有了修行的机会,到现在满打满算十五年了,也就比你强得有限,不过是做出来三四个成果,凝聚了几颗命星,摸到了众生的边边,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进步的机会了。” “跟你同批的,三个月一般也就是个刚有气感的水平吧,你这第三颗命星都快差不多了。” “你小子这个速度还觉得自己慢,啥玩意儿追着你啊看把你急得?恨不得修炼三天登天成仙是吧?” 老哥一记弹指点在符离脑门上。 “你看,给自己急出心魔来了吧。” 符离捂着脑门吃痛出声。 “我这不感觉和大家距离太大了,总想着能起到点作用,不要啥事儿也做不到嘛……” “大家?你不会拿自个儿和山鬼女士,你们高局长马处长,我们佟院对标吧?” 老哥翻了个白眼。 “真别这么好高骛远,人家都是成名多少年的强者了!战斗经验比你修行的经验都还要丰富。” “修行辩物法,既需要水磨工夫,也需要那灵明中的一点顿悟。” “前者是实践的过程,是量变的过程,也是获得知识,经验的过程。” “你小子就是悟性太高了,但是在实践上,经历得还是不够,思想上存在着片面,机械,僵硬的问题!” 鬼修老哥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在以前的时候,心魔这种东西说的是一类特殊的生命体,会寄生在修行者的心理世界里,吞噬情感和能量;现在呢,我们讲的心魔自然不是这种东西,而是像你这种进境太快,实践和认识两条腿不匹配的修行者。” 符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本想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一下还有比自己更快的,但是刚张开嘴才发现,没法报出一个具体的名字。 比自己强的要么是长辈领导,吐纳过的灵气比他呼吸过的空气都还要多;要么是山鬼羽一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强者。 他下意识地想要跟他们并肩而立,成为不会被丢下的人,却没曾想到自己已经将许多人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抓耳挠腮了半天,想找个借口和说法来否认自己进步很快,想了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闷闷地点头。 “那……这要怎么解决呢?” “这个,只能看你自己了。” 老哥在终端上点击几下,把一页报告拉出来放大给符离看。 “你看,这是你人格检查和灵魂绘图的结果。” 符离接过屏幕,只见一只有点眼熟的狐狸映入眼帘。 屏幕上的狐狸安静地盘卧着,尾巴尖上的一抹黑色格外扎眼。 “你看,你的人格和灵魂都还是完整的个体,并没有外物污染和寄生的痕迹,证明你的心声确实是来自于你自己,目前占据了你思想和人格很少的一部分。” “修行辩物法时遇到的心魔,说到底是你自己的认知模式和实践体系存在着缺漏,而这又是我们没法用既有的经验来帮助你的,只能靠着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们一般讲说,在识海里,你日常的意识和念头能够注意的范围外,还有着很大一片你不能注意和觉察到世界,这片世界虽然不会主动出现在你的意识里,可它依然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你,比如你的心魔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于这些无意识的地方。” “辩物法活的灵魂是实事求是,我们没法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你,让你照抄;只能把我们寻找答案的方法告诉你,你去找到自己的答案,把自己的分裂和隔阂弥补上。” 鬼修老哥耸了耸肩。 “至于你自己遇到的问题是什么,也得你自己去想,想不出来就去看看别人怎么想,怎么做。” 简单地扫视了一番符离的检查报告,老哥把报告打包传进系统,准备供佟木盈查阅。 “今晚你先在实验室里睡吧,我们一般是不准备宿舍,直接住硬盘里的,佟局的意思也是让你在实验室里的隔离间休息,那边有给你准备床铺。” ------------------------------------- 从检查室出来,符离和佟木盈又打了个照面。 符离身上发现了心魔的事看起来并不值得佟木盈交付太多的注意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放宽心,便再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分析【不存在假人】的材料性质和信息特征。 隔离间里的铺位看着有几分简陋——就是张行军床,上面铺着一床军绿色的毯子。 为了照顾被监视者的情绪,搭建隔离间的时候特意把摄像头啥的全都隐藏了起来,让隔离间看起来和普通的小房子没什么两样。 倘若是个普通人过来,大概只会觉得睡得不太踏实,可符离这种感觉灵敏的,便总觉得有几分如芒在背。 不过如芒在背又能怎么办呢? 睡觉还是要睡的,配合检查和安全管理也是要配合的。 符离叹了口气,再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关灯躺上了行军床。 睡吧,睡吧,明天起来还要工作呢。 可真这么容易睡着吗? 符离躺在床上,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他望着天花板边缘隐隐露出的光线——大部分的研究员和其他特保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只有佟木盈还在挑灯夜战。 符离临睡前忍不住想劝佟木盈早点休息,可话临到出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想一想也是,对她这种时时刻刻都在绽放光华的强者来讲,他这样去表现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反倒是显得有点自取其辱了。 他伸手握住了白泽的玉坠,想要获得一些支持,可玉佩却默然无言。 白泽老师说,强行催动玉佩触发鸣音对他消耗不小,最近他要多睡会儿,过段时间再来给符离当随身老爷爷。 符离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白泽老师音讯全无那会儿,烦躁的时候只要握着玉佩便感觉心里很安心。 现在白泽老师有了动静了,反倒是不淡定了。 确实,鬼修老哥说得对,我的心境和领悟,还是差了很大一层啊。 鬼修老哥说,心魔的来历是认知和实践的不匹配,也是修为和思想的不匹配。 而心魔是他平日里没有意识到的那些东西与负面的情绪与认知积攒下来诞生的副意识,本质上确实也是他的一部分。 -可我能有什么负面情绪与认知呢? 符离忍不住想。 要这样说的话,那自己的心魔的突出特点,应该是好吃懒做和游手好闲啊? 为什么变成了一个臭屁的谜语人呢? -“你在吗?” 符离轻声在心里呼唤,想跟自己的心魔聊聊天。 可识海中却默然无语,并没有一个明明和自己如出一辙却格外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 心魔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拒绝了符离的沟通申请。 倘若不是鬼修老哥的检查结果上,代表着符离心像的狐狸尾巴上一块明晃晃的黑斑,符离都快以为其实只是自己累迷糊了出现的幻觉。 死区布设和撤除带来的灵力紊乱,在无灵力环境下扛着整套设备乱跑留下的疲惫,被没见过的设备分析所产生的阴影,各种各样的感觉仿佛水垢一般缠绕着他,让符离想赶紧闭上眼一觉到天亮。 可身体格外疲倦的同时,符离的思绪却格外地活跃——或者该说……躁动。 无数的念头如流光电转,转瞬即逝,在他的注意中横飞而过,只留下些许破碎的印象。 这些碎片似的存在并不能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想法,却扰得他无法入睡,维持着一种混沌而痛苦的半梦半醒。 意识仿佛坠入了深渊一般,被身体的引力牵扯着,越陷越深,痛苦而无奈地陷入了名为梦的渊境——只差一点。 一个声音悄悄地溜达到了符离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悄声开口。 “你有烦恼吗?” 梦魇中的符离没有睁眼,也没有醒来,只是挥手驱赶。 “去去去!什么鬼心魔……刚才叫你你不来,现在又来打扰我睡觉……” “zzz……” 望着行军床上陷入了沉睡的符离,这个声音奇怪地发出了疑问。 “昂?我不是你的心魔啊?” 第161章 鬼话 第164章 鬼话 符离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他向来认床,每次睡新床都要适应个好些天才能习惯。 在半梦半醒间,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只觉得天光浮日流云现,这大好头颅做鸡子,汤沸水滚煮半熟。 做了什么梦,大概也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有很高很高的树,很香很香的花。 已是二十六号,还有几天便要元旦了。 这靠山的开元,也终于算是有了几分冬意。 虽说都是修行有成身体康健的,不至于因为夜晚的些许寒意便感冒发烧流鼻涕,可符离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喉咙里干涩得紧,仿佛所有水汽都被冻结得消失不见了一般。 还没等他洗漱一番,喝点热水,隔离观察间的门便被人推了开来。 “听说你遇上心魔了?” 马一楼乐呵呵地拎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带着些许促狭地看着满嘴都是泡沫的符离。 符离连忙捧起一把水漱了口,再双手糊里糊涂地猛擦一把脸。 “是啊,那个……鬼修老哥跟我说是心魔,还说是没法帮我解决,只能自己想办法的。” 刚要开口,符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不知道鬼修老哥的名字叫什么,他的工牌又一直放在胸口的小兜里,没给符离偷看的机会。 -下次再碰到他,一定要问一下他叫啥。 ”心魔这种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只是那群好事者起了个神乎其神的名字叫心魔罢了,说到底,不过是知见障。” 符离刚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便看到大师兄递了个纸袋过来。 “走吧,佟局长那边叫开会,给你带了早餐,老高已经在那边了。” “谢谢大师兄!” 符离愣了一下,还没想明白马一楼说的知见障是什么,下意识地便接过了纸袋。 仆一入手,符离便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分量与热度,顿时大喜过望。 不因为别的,只因你永远可以相信马一楼的饮食品味。 跟着高远平往实验室隔壁临时改建的会议室进,符离便看到一路上许多忙忙碌碌的小型机器人在破拆墙体,加固结构。 “那边是在改装什么东西吗?” 符离指了指蜂群似的施工机器人。 “嗯,魔都局那边跟我们合作搞了一个研究点,来分析这个假人流惑。” 马一楼点点头,指了指一夜过去已经完全嵌入了建筑物的实验室。 “因为没法移动流惑的实体部分,所以只能在这楼里搞一个固定的站点了,还能顺便蹭一下他们的新技术,把楼修好来,省了一大笔钱。” “不会存在着什么保密上的问题吗?” 看看和灰黄的水泥墙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实验室,符离不由得有点担心。 “害,保密是最不用担心的,回头整个信息遮蔽,把外墙一漆,谁看得出来?” 就在谈话间,两个拎着早餐的就到了会议室门口,只听见门内隐隐传来的女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马一楼伸手握住门把儿,以轻柔而缓慢地动作拧下门把,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后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好些人,佟木盈正站在讲台上讲话。 前排坐满了她手下的研究员,而成海局来旁听的则大多坐在后排。 马一楼带着符离摸到高远平身边坐下,把另一个袋子塞给了高远平。 “你要的早餐!老子起了个大早去城郊帮你买的。” 高远平喜笑颜开,使了个阴力把纸袋拆开,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打扰了前面的会议。 这会儿正是佟木盈给小组布置任务的时候,成海局众人便紧张刺激地在后面吃早餐摸鱼。 符离也学着高远平的样子,小心地把纸袋拆开。 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从纸袋中飘扬而出,带着温热而躁动的葱香,轻轻地勾动着馋虫。 “葱茸包,鹭岛那边的特色小点心,发得恰到好处的面皮包裹着葱茸黄油和肉松,蒸起来发得像云,好吃得紧!” 马一楼伸长了手从高远平的纸袋子里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老高大早上的打电话叫我帮着去买包子,还说我是闲人反正也不睡觉,真有他的。” 高远平也不恼,厚着一张脸皮笑。 “就问你好不好吃嘛!是谁上次成天嚎想吃的?” 马一楼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吃包子,只回敬一个白眼。 看他们俩搁这斗嘴,符离也小心翼翼地从纸袋子里把尚且温热的包子掏出来。 外带出来的包子表面已经沾上了一层冷凝的水气,温度降下来不少。 可吃到嘴里时,才发觉高远平叫马一楼起个大早去买的食物果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包子是发面,师傅的手艺很好,发得恰到好处。内馅是呈流心状含而不化的葱茸,咸蛋黄,肉松。 符离两眼一亮,手上动作不停,还没等咂摸出味道呢,两三下便把第一个包子消灭掉了。 “现在请杨陵同道来报告一下关于【不存在假人】的验证研究报告,也请后排的同道们尽快解决生理问题,会议即将开始了。” 正当成海局的三个摸鱼人蹲在后排快乐地吃早餐时,佟木盈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陡然抬高了些许音量,让声音能够精准地传进某些人的耳朵里。 某些人悚然一惊,连忙把纸袋和没吃完的食物收好,正襟危坐地准备开始听讲。 坐在前排的一个研究员拿着文件飘着就上去了,符离定眼一看,却发现这不就是昨天带着自己去做检查的鬼修老哥吗? -原来他叫杨陵啊……还挺文绉绉地这名字。 符离心里暗暗吐槽。 “各位同道早上好,在经过初步的研究和验证后,我们已经对【不存在假人】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结论。” 在上司面前的杨陵看着就格外正经了几分,连口音里那点子川音都压制下去了,看着完全就是个精英科学家的样子。 “首先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存在假人】并不完全是一个流惑,更适合的称呼应该是‘未识别赛博流惑’一号子实体。” “该实体具有【愤怒】要素,且能够搁浅在想象界和实在界的边缘,因此才能产生类似心理隐身的效果,规避肉眼和灵力的侦查。” “无论是心理隐身还是对符离同道的注意控制,都来自于这一特性,即从想象界对个体身上的信息进行直接的扰动,与某些催眠术通过暗示来触发身体本能的机理类似。”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并没有隐形,也没有让人塑料化的能力,他们只是让大家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不存在,以为自己将要变成塑料了。” “乃至于相信假人将要取代自己,因而将自己的部分信息和意志向假人开放,触发了假人中潜藏着的人造人改造程序。” 说到这儿,杨陵轻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准备回答听众们的问题。 而不出他所料,高远平轻轻敲了敲桌子。 “那么,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个……这个子实体呢?在过去旧有的经验中,对流惑的处置以分析,发现,破坏,传播为主要步骤和手段,通过武力歼灭或进入巢后破开谜题的方式提取要素并制作反模因,来从根源上消弭流惑。” “从你的报告来看,这套老办法大概是无法套用的吧?” 高远平眼神锐利,剑眉倒竖。 “嗯,这也是我还没有讲到的下一点。” 杨陵点点头,摁了一下按钮,将幻灯片切到下一张。 “我们之所以将【不存在假人】称呼为子实体,就是因为在假人身上没法找到常见流惑的要素。” “一方面是,我们没有在走访中在这附近发现成型的流言或都市传说,这与常见的流惑生态并不吻合。” “另一方面是,假人没有成型的巢和概念,而假人本身的能力也与观测到的要素【愤怒】并没有很强的相关性。” “而我们的鬼修部门在互联网上进行信息检索时,则发现了这样一条帖子,帖子内容已经传输到各位的终端上了,也可以看大屏幕。” 符离依言摸出终端,便看到一张略显模糊的网页截图。 “九幽……鬼话?” “九幽鬼话是互联网二次屏障建立前的网站,那会儿信息滤网还没有罩到互联网上,凡人和妖魔鬼怪啥的用的都是同一条网,啥玩意儿都在网上能找着,九幽鬼话就是那会儿的一个鬼故事论坛,听说用户里挺多真鬼的。” 马一楼小声地给符离科普了一下互联网往事。 “这篇题为《下岗工人最后的晚餐》的帖子发布于龙历2226年,也就是公元2005年。” 杨陵继续讲解。 “在这篇18年前的帖子中,贴主以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塑料厂工人在国企改制后下岗失业,无处寻求生活来源,而厂子里的补偿金也被会计联合侵吞,最后选择了在家中与妻儿一同服毒自杀的故事。故事中工人们居住的住所,便是新新花园小区这样的老式玉米楼。” “听起来很耳熟。” 高远平点点头。 “我那会儿好像也听说过。” “嗯,是的,这篇帖子是九幽鬼话回帖量最高的几个帖子之一,甚至引发了一段时间关于大下岗的社会讨论。” “之所以翻出这篇帖子,则是因为我们注意到自去年上半年以来,以这篇帖子为原型改编的灵异故事在霹雳霹雳和哆嗦音、慢脚上大量传播。” “在这个新版本的故事中,主视角变成了一个去荒废建筑物探险的主播,而故事的结局则变成了自杀的工人一家化作了厉鬼寄宿在假人中,时刻准备着复仇。” “而复仇的形式,则是将与假人对视的受害者取而代之,以报复他们被人所夺走的人生。” 符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情这假人,还是有典故的! “所以,这个在互联网上流传的故事,就是这个赛博流惑的本体?” 马一楼举手提问。 “目前还不能确信,但是我们认为可能性很大,魔都局混淆科的同道们正在针对性地进行混淆,避免产生进一步的次生子实体。” 杨陵点了点头。 “这个假人鬼故事中的场景和故事大多以北方工业城市为背景,并不能与成海和开元细致地一一对应,因此我们怀疑倘若互联网上的这个母体不消灭,在其他城市中有符合条件的地区也会产生这种流惑实体,乃至于已经产生了受害者,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目前已经展开行动进行侦查的睚眦落脚点共有二十一处,其中五处已侦查完毕,出具了调查报告。” “五处中四处是普通的peta窝点,甚至只是当地江湖人士受雇在进行仪式。” 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佟木盈此刻插进了话题。 “唯一一处异常报告就是不存在假人。” “根据推断,我认为还没有出具调查报告的睚眦落脚点中很有可能也存在着类似的假人。” 佟木盈推了推眼镜,看向了坐在后排的高远平。 “我建议高局长和我联名向总局提交报告,要求各地市特保单位在进行进一步侦缉和调查时保持警惕,并尽量将报告和现场记录上传上网。” “嗯,我同意,老郑那边上午刚把结果发过来,说是成海旧工业区的那个点是一头埋伏起来的狰,已经完成了歼灭。” 高远平也赞同地点头。 “所以目前还有一个问题——假设愿望成真术,睚眦,流壑龙,赛博流惑,以及之前的三例普通流惑之间存在着联系,那么睚眦的行动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把这么多力量分散在一眼就会被我们发现的落脚点,像是摆明了让我们击而破之,而不像以前那样集中力量在某一个特定的城市进行活动和袭击,这些行为背后必然有着睚眦自己的逻辑。” 老高又敲了敲桌子——符离算是发现了,老高严肃讲话的时候真的很喜欢敲桌子。 “我希望佟局长可以从神秘学方面对这个问题做出解答。”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是一个仪式。” 第162章 灾荒 第164章 灾荒 “从目前来看,我认为这整个仪式的核心是围绕着象征界进行的。” “仪式名为【色相灾荒】。” 佟木盈从座位上站起来,自然地走到会议室前方从杨陵手中接过遥控器,站上了讲台。 “实在界,想象界,象征界三秩序的基础知识想必各位都不需要我进行补习了。” “这个仪式其实并不是首次出现了,上次使用,是在五年前的香江。” “睚眦联合日视旅社发动的香江事件中,他们使用的是【色相灾荒】的变体仪式,采取了先扰乱实在界的社会秩序,而后进而局部性地瓦解破坏位于象征界的人道屏障的手段。” 符离望着侃侃而谈的佟木盈和满脸若有所思的其他听众,真的很想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基础知识,【色相灾荒】是啥?日视旅社又是什么东西,是哪里来的牛逼旅行团吗敢捋乾夏的虎须? 可看看马一楼和高远平正襟危坐的样子,再看看坐得离他们远远地的井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好奇宝宝啥时候都可以,这会儿还是不适合讲小话。 “由于香江的特殊性质,香江的人道系统并未接入乾夏主体的人道系统,而是以外挂的形式作为附属存在,这也让对香江进行这种局部式的,由实在到象征的破坏行动提供了可乘之机。” 随着佟木盈的话音,会议室的屏幕上切换出了一副图画,显示着一个大型的团块旁边挂着一个小型的团块。 “这种方法针对的是香江的特殊性质和社会结构,倘若把类似的活动搬到大陆来,只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小范围的混乱,产生的人道空洞也会迅速地被其他地区的人道迅速地填补。” 只见小团块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打散,难以自我维持,需要大团块来协助维持才不至于彻底消散;而同样的外力击打在大团块上只能产生短暂的空洞,不一会儿就被其他位置填上了,而被攻击的大团块反而因此更加高涨。 “人道并不是一个可以量化的东西,不存在‘生命值’、‘血条’的概念,无法一次性摧毁人道的外力攻击只会让他变得更强,更团结,更激进。” 佟木盈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听众们。 不知为什么,符离总觉得她格外着重看了两眼他和马一楼。 “因此,根据对仪式元素和仪轨的分析和一部分合理的推测,我认为睚眦这次的行动目标是乾夏的人道主体。” “人道主体?” 高远平疑惑地皱起了眉毛,上身前倾,坐正了身子。 “乾夏的人道主体,他们真的有能力动摇吗?” “这自然是没有的。” 佟木盈轻轻地摇了摇头。 “以乾夏目前的体量,哪怕是再次爆发世界大战,也很难动摇这种量级的社会。” “所以睚眦的目标是另外的部分——保护着大部分凡人与世界相安无事的人道屏障。” “在人道屏障的保护下,他们能够安定地生活,拥有平静而稳定的社会环境,享受灵力发展带来的技术飞跃,不用担心被别有用心的异类和敌人伤害,哪怕是有危害社会的超凡者出现,也能及时地由特保系统消灭。” “可倘若人道屏障消失了呢?” 佟木盈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可符离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倘若……人道屏障消失了,那么各类诅咒和蛊毒将会在世间横行,平日里靠着人道屏障隐蔽身形的妖鬼精怪们将会和人类直接接触。 脆弱的人类和脆弱的妖物们,在恐惧和未知下将会爆发何等的冲突与血腥? 死区之外的城市将会成为真正的死区。 符离不敢去想象。 要死多少人……死多少妖呢? “【愤怒】、【饥饿】、【贪婪】、【嫉妒】。” “目前已发现的流惑所具有的要素,都是这些接近生物本能的‘情绪’与‘欲望’,而人道,作为组成一个社会的全体生物所具有的共识,自然也是有着这部分——用西方人的话讲,就是原罪。” 佟木盈是一个优秀的演说者,她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来给听者思考,等在座的各位都对情况的严峻性有了一个大概了了解后,她再度开口。 “山鬼同道那边已经将人造人的解剖研究结果送过来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虽然【不存在假人】与之前的【风暴潮】、【胃液之女】、【千针】有着特征上的区别,可我们可以认为前者与后三者的差异只在发育周期上——或者说,【不存在假人】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的流惑。” “能说明一下其中的逻辑吗?” 似乎是不想和摸鱼三人组坐在一起丢人地吃包子,从一开始就坐在另一排的井生提出了问题。 “这个判断的理由主要是来自于山鬼同道进行的人造人与流惑性质的比对研究。” 佟木盈轻点遥控器,将幻灯片切到对应的图像——人造人被切开颅骨暴露在外的大脑。 符离那一枪恰巧穿透了颅骨命中了伪贤者之石,将大脑的大部分结构保存了下来。 “袭击符离同道的假人的身躯是由日视旅社改良过的人造人技术制作而成,虽然表现得接近人体,可实际上是由粘土,盐,硫磺,伪贤者之石所制成的。” “大部分的人造人的思维和意识都是由贤者之石或伪贤者之石搭载,以贤者之石中蕴含的灵魂为驱动,运行的人格覆面——由于贤者之石的主材是众生之上,接触到象征界凝聚出概念的强者;而伪贤者之石则需要献祭海量的生命做交换,人造人的灵魂强度和人格运行情况都相当拟真,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活人。” “而这具人造人则比较特殊——他所使用的贤者之石连伪石都算不上。” 佟木盈指了指那块还镶着一枚子弹的贤者之石。 “从成分分析来看,这块贤者之石的等价灵魂量只有三个成年人类那么多,相比于伪贤者之石动辄上千的数量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更不用提正版贤者之石了。” “这枚残次品的贤者之石,通过植物的根须与一颗大脑相连,在常见的人造人的身体中,大脑只是装饰品,是用来模拟人类生理特征的伪装,并不具有真正的思考能力和诞生意识的基础。” “而这具人造人的大脑,在dna比对和神经电信号检查中,却表现出了正常的遗传信息与生理特征;而这组遗传信息,是乾夏人口普查中所记录过的。” 屏幕上的图像再度切换,露出一张年轻甚至带着些稚嫩的脸。 “赵杰梓,男,16岁,成海市浪沧区人,高中辍学,无业。” 照片上的赵杰梓笑得很开心,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到极其愉悦的事情。 “在对赵杰梓的家庭背景和网络足迹,以及大脑中残余的记忆进行分析后,我们发现赵杰梓常年在互联网上参与‘键政’活动,并受别有用心者误导,自称‘网左’,对乾夏在大开放中的政策与后三十年全盘否定。” “而赵杰梓本人于一个月前失踪,因其时常混迹街头夜不归宿,家人没有报警或通知社区。” “赵杰梓失踪前的浏览记录可以发现两条我们已经十分熟悉了的记录。” “第一条是愿望成真术的分流页面;而第二条则是塑胶厂假人鬼故事。” “赵杰梓大脑表面附着的植物根须,在经过检查后,确定是结香的次生根。” 佟木盈的声音陡然抬高,重重地敲了两下白板。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赵杰梓的大脑之所以会出现在假人当中,与他是这个愿望的许愿人有关,而将愿主同化并植入结香根须,通过贤者之石与结香本体联通,是这些普通流惑成为赛博流惑子实体的最终步骤。” “在了解了这一点后,我们推测,睚眦计划的最终目标是以结香为仪式主体,以流壑龙中的原初恐惧为杠杆,通过流惑收集的原初负面情绪,撬动人道屏障之上的认知滤网——所谓的大灾之年,必有异象;正是因为人道在极度激荡的情况下,认知滤网会暂时失效。” “睚眦的目的,就是将这种发生在灾难时的现象,固定为常态。” 气压本就极低的会议室中此刻更是陡然一沉。 “而目前尚有两个疑问没有明确——结香的潜在概念是柔和与梦境,睚眦是如何利用结香干涉互联网的?” “其次则是,睚眦为什么要蓄意引导我们来发现这些信息——倘若他真的打算隐蔽地进行这些计划,那么他就不应该将自己的短距离传送落点选在0205室,而是让赵杰梓和【不存在假人】继续潜伏,收集负面情绪与信息。” 佟木盈并没有当场在会议上对两个问题展开讨论的意思,在把这段时间以来的重磅研究成果丢出来后,她便施施然地退场,结束了会议。 在东南三局联合行动中,她只负责发现问题和提出方案,具体的实施和解决则交给伍懿翔与高远平。 而这也是东南三局的局长人选安排的用意所在,三个大佬各有所长。 佟木盈智觉超凡,能洞见天机纷繁。 伍懿翔武力无双,攻城拔寨勇先登。 而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老高,所擅长的相较起来就平庸许多了——不过是区区识人善用罢了。 ------------------------------------- 一节早会开完,符离早餐时吃下肚的东西尽数从背后化作冷汗排出。 虽然他并不太能理解佟木盈发言中的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可这不妨碍他意识到其中的凶险万丈。 某种在背后悄然浮现的危机如同蛛网般将他缠绕,包裹,吞噬。 从他来到乾夏开始,peta和睚眦的身影就在一切的背后若隐若现。 被攻破的学院,被掠走的结香,背叛的火棍,静滞在立场中的羽一,牺牲了一切的刘秀妮,雨夜里的流壑龙。 一切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可他却不能找到这条线的源头为何。 到底……是什么呢? -“是你啊,傻逼。”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睚眦是冲着你来的啊,你还不赶紧跑回青丘里躲起来?” 心魔这个狗东西真是,要他的时候他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出来喷粪。 符离选择恶狠狠地呛回去。 -“我有啥价值值得他冲我来嘛?你这种自傲的傻逼真是差不多得了。” 可心里却没有回音——心魔说完垃圾话就躲起来了。 符离一阵气结,恨不得跳进自己的脑海把心魔抓出来痛打一顿,可惜跳不得。 会议结束,佟木盈继续去分析【不存在假人】试图逆向找到结香的本体。 而成海局的摸鱼三人组则表现出了少有的杀气与严肃,原地收拾起东西准备出发。 郑则止完成了对成海市区的睚眦目的地的侦查与镇压后,将高远平的参谋系统组织了起来,就等高远平本人返回市区了。 而伍懿翔正在赶往成海的飞机上,等待着与高远平面谈。 忙,都忙啊。 马一楼让符离去收拾一下东西,先跟着他们回成海,而佟木盈也不置可否——毕竟,跟着她还是跟着高远平,在安全系数上是接近。 老高去取剑,符离便跟着杨陵去收拾自己昨天带来的行李。 杨陵边走还有闲心跟符离开玩笑,说你小子以后要是想读大学,可以直接给高校申请书里写:“曾分别参与山鬼院士,佟木盈教授的研究项目,并起到了关键作用。” 符离白眼一翻,心想被研究也算是关键作用是吧?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笼罩在研究室正中央的剑阵散去。 且乐剑恍若燕归巢般打了个转,快乐地落进了老高的剑鞘。 正当假人们以为自己能够重获自由时,无数闪烁着电光的纹路自实验室的建筑结构中飙射而出,径直捅进了假人们的身躯当中,将重获了没一会儿的自由再度扼杀。 “说起来……杨老哥,你说,我们高局这剑叫且乐,那有没有且急,且绷,且孝,且典,且麻?” 第163章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第165章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你可少上点网吧!你看那个赵杰梓,不就是成天上网吵架,粪坑里打滚打成这样的?” 杨陵被符离一句话噎得差点倒地不起,缓了半天才喘过气来,全然不顾他们鬼修才是一年到头泡在网上的,连忙把符离赶去外面。 “你们高局等你呢,走吧走吧,别搁这儿当显眼包。” “哦……” 被杨陵呛了一下,符离也不太好意思,赶忙背着包跑去找马一楼。 因为着急赶路,老高这次也相当舍得,直接从市区调了架直升机过来——放在以前,他指定是没这么大方的。 开直升机的驾驶员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直接悬停在新新家园小区上空,让高远平几人可以直接跳进机舱。 在机舱里找个位置坐定,学着马一楼的样子把安全带系在腰上,符离转身把舱门关上。 随着一阵平稳的震动,直升机拔地而起,向着东边的成海市区飞去。 而这箱还没等符离想好怎么开口跟马一楼询问今天听到的那些新概念,老神在在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闭目养神的马一楼就开口说话了。 “自己看终端,情报权限给你批了,自己看吧。” “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符离有点小疑惑。 随着符离发问,一阵快活的气息顿时弥散在机舱中。 正在终端上批示文件的老高嘴角噙着笑意,坐在后排的井生则直接笑出了声。 而马一楼则强忍着笑,看着符离。 “你知道局里给你起的外号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一头雾水的符离挠了挠脑袋。 “是好奇宝宝!” 马一楼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小子上次去玩枪问了军械库李叔半小时的问题,从枪是咋造的到子弹是怎么发射的;在食堂吃个饭都能追着食堂大师傅问肉燕皮怎么擀的;好奇心又重又没什么工作生活经验,普通些的事情你都好奇得不行,今天这种本来就涉密的内容你肯定是要问的,那我不如提前给你把权限开了,反正你也得深入参与整个项目,不如让你搞清楚了。” 符离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好奇怎么了嘛!不知道的事情不问不是大傻瓜吗!” -“将自己的愚蠢暴露给他人无异于把杀死你的刀把儿递给别人。” 毫不意外——在这种时候,心魔又跳出来锐评了。 在发觉到心魔这个混蛋特别热衷于在这一类的时刻跳出来锐评符离并试图以此打击他后,符离就决定彻底无视他,直到找到打败心魔的方法。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先把资料库里的资料看了,搞清楚到底什么是三秩序,什么是日视旅社,而【色相灾荒】又究竟是什么。 符离从怀里掏出终端,刷完脸后进入资料库。 在此前,这个资料库里大多是局里的一些日常工作介绍,一些修炼的基础知识,还有公开传播的政治,江湖事件——前两天他还在资料库里看到了贾无伤的信息。 听说贾无伤现在跟邓子迪当上了开元的龙头老大,而乔灰司则全面倒向了特保,怪不得这两天管理所的业务一下子就繁忙了起来,刘鹭也开始脚不沾地到处出勤,感情是开元的地下秩序变了天。 想不到前两天还在苦哈哈地跟自己吐槽日结干着痛苦的贾无伤,没两天就摇身一变混成了龙头老大——这小子真行吗? 符离很怀疑。 俗话说得好,担心兄弟过的苦,更怕兄弟开路虎,贾无伤现在混得这么好,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符离咋舌感慨,点开了本来他的实习生权限无法阅读的高密级资料库。 似乎是被马一楼特意加了tag,一打开资料库,标题上加粗标红的“日视旅社”和“三秩序”与仪式魔法“色相灾荒”三个文件夹便自动浮到了最上层。 想了想,符离决定把最好理解的放在前面,抬手打开了日视旅社的文件夹。 一抬眼,一枚古朴的眼状纹样顿时出现在了屏幕上。 日视旅社社徽:“荷鲁斯之右眼”。 纹样下面用小字做着注释。 再往下翻,便是日视旅社的情报和介绍。 相比于主要专注于米粒坚境内的联合酒店,日视旅社作为大陆议会在海外的重要暴力机关和情报机关,这些年来活跃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 从社盟陨落到新月之春,从非洲军阀混战到南美毒枭火并,从香江事变到沃土战争,这群打着旅行社名号的混蛋将自己的触手伸到了世界各处,为大陆议会提供着数不尽的情报,信息;也为世界带来了数不尽的混乱、暴力、杀戮、战争——虽然他们通常都会将这个称之为“安全需要”。 虽然没人知道为了大陆议会的安全需要,为什么要在别的国家发动政变,军事叛乱,暴动。 总之,他们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由于乾夏人道的原因,日视旅社在乾夏境内的情报工作主要以发展妖类成员为主,他们会以宠物保护或野生动物保护的名义,由人类成员将有修炼天赋的未化形动物经由走私或偷渡渠道送往海外,并加以培训和训练;又或是通过网络渠道接触在江湖中打滚的下层妖鬼精怪,许以重诺,用利益引诱他们为日视旅社工作。 而少部分的人类成员,则主要从留学生与海外定居者中招募。 这些人类中对乾夏文化毫无归属感甚至出现了逆向民族主义的倾向的,极其容易脱离乾夏人道的庇护,受到影响,进而成为日视旅社的招募目标,反过来危害自己的民族与国家。 再往下,则是历年来日视旅社在乾夏境内进行的活动与破坏,以及目前掌握的部分情报。 符离是越看越心惊。 从灵气复苏的第一年起,日视旅社就启动了对乾夏的渗透活动,从那以后的四十余年一刻未曾止歇。 而睚眦,正是日视旅社在乾夏埋下的最大的一颗毒瘤。 日视旅社的基本信息便到此结束,再往后的内容以他目前的密级还不能查阅。 符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连呼吸都屏住了,而机舱外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巨大噪音都没能打扰他的阅读。 -真是……大新闻啊。 符离忍不住想道。 -怪不得这些东西都是涉密信息。 想到这里,他又点开了【色相灾荒】的信息。 本期待着能饱读一番,可文件夹打开后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文档,没有方才日视旅社那般有着详细的信息与附属介绍,要是一个个看过去今天指不定好险能看完一半。 相比于日视旅社在互联网上还有着若隐若现的名号,【色相灾荒】的知名度完全是零。 在此之前,符离从未听说过这一法术的名号。 可当打开这并不大的文档时,符离的瞳孔陡然放大。 【色相灾荒】,大陆议会所创造的至高法术之一,原理不明,效果未知,推测为对国法术。 有记载的使用记录: 1:第五次新月战争 时间:龙历2203年(公元1982年) 地点:埃及 结果:埃及神系陨落,阿拉伯人彻底溃败 2:东欧剧变 时间:龙历2212年(公元1991年) 地点:社盟 结果:社盟解体 3:橙灾 时间:龙历2229年(公元2008年) 地点:基辅大公国 结果:基辅大公国改组为亚速军团国 ………… 9:香江事件(疑似次级变体) 时间:龙历2239年(公元2018年) 地点:香江 结果:大量人员伤亡,香江社会生产秩序遭到严重破坏,【色相灾荒】启动被中断。 有记录的【色相灾荒】使用记录并不多,寥寥一页纸便能写完。 可这每一条记录,无不代表着无数生命的消亡与无数家庭的破碎。 正如介绍中所说,【色相灾荒】是当之无愧的对国法术,当它启动时,连诸神都要为之垂泪。 符离这才明白,为何在佟木盈得出了睚眦所推动的仪式是【色相灾荒】后,众人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面对着这样的威胁,由不得他们不严肃。 虽说乾夏的人道和社会秩序并不一定会被【色相灾荒】所动摇,可没有人敢去赌这份万一。 符离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自己所见过的最强者,也不过是自大气上界如雷光般呼啸而下的云中君,能须臾之间斩杀睚眦的分身。 山鬼女士和睚眦的战斗声势浩大,可就算让他们放开了手打,想要摧毁一座开元这样的小城也需要不少的功夫和时间。 是什么样的法术,能这样摧城灭国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打开了关于三秩序的文档。 相较于前两个文档更接近记录和描述的文档,三秩序这篇看起来要更学术一些。 符离甚至发现这篇文档还带着署名,作者分别是高阳和太一。 两位作者的水平相当高,起手便是一个极高的立意。 “三秩序是人道诞生和存在的基础,也是人道发展和社会演化的结果。” 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世界上并没有三秩序,只有物自体与物自体之外的灵力世界。 原始的生命们只是本能地挥洒着天赋和随处可得的力量,成为天灾和毁灭。 而人类的诞生标志着三秩序的诞生——对灵力的使用,对世界的探索,有了明确的方向和规划。 一切认知的来源,引发刺激和意识的根源,切实存在于客观世界的一切物质与灵力,组成了三秩序中最坚不可摧的实在界。 人类在自然中苟活,而妖鬼精怪们则仰赖着人类的想象茁壮成长。 本来简单粗暴地使用能量在想象的加持下变成了有意义有价值的法术,可以被生物所认识。 本来只有生物本能的意识在想象的加持下被赋予了人格和思维,而妖类也就此诞生。 对于一切有意识的生物而言,这便是想象界的诞生。 想象界的诞生伴随着人类与其他一切生物对灵力世界的探索与运用,而于此同时,人类开始察觉一切帷幕之后那无穷的伟力——属于自然的伟力。 他们开始崇拜,开始恐惧,开始谈论。 而神明,地只,流惑,也就应运而生。 这便是三秩序的基础结构。 实在界中的人类通过认识和实践,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了瑰丽的想象界,他们为一切概念赋予了能指,而充盈着的灵力为此做出了回应,成为了一切超凡的源头。 而当这种想象足够坚固,坚固到能够脱离具体的个体存在和运行时,拥有终极力量的人道,以及攀附着人道的神明、地只、流惑也就成为了人类历史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睚眦的计划,便是通过一个杠杆,将位于象征界中的人道撬动,破坏横梗在实在界与想象界之间的认知滤网,让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一切倾泻而出,席卷人间。 三个文档看完,符离只觉得自己进行了一次前往无底归墟的深潜——无边的黑暗与压力就这样环绕着他,要将他压碎。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马一楼和高远平。 “高局,大师兄……这就是大家平时面对的压力吗?” 本来一脸严肃地处理着工作的高远平此刻反倒乐了。 “不愧是我最喜欢看的场景第二名——给新人看高密级信息。” 高远平放下终端,乐呵呵地看着符离。 “觉得压力很大是不是?觉得世界危险又黑暗,风雨飘摇是不是?” “嗯……有点这种感觉吧。” 符离挠了挠头。 “就像坐船的时候突然看了一眼水面,然后意识到这片水到底有多深一样。” “压力大就对了,恐惧就对了——小符,这就是现实。” 高远平收敛了笑容,抿着嘴唇。 陡然出现在他脸上的棱角让高远平看起来不怒自威,带着一股子肃杀的刀兵之气。 “欢迎来到现实,新兵。” “知道为什么我们特保系统的成员,经常说自己是无边黑暗中举着火把的守望者吗?” “这就是我们守望着的一切。” 前两天欠的一更现在补上,实在是手残,抱歉 第164章 小李 164 小李 “很多人说,乾夏官方和人间道把持一切超凡资源,断绝普罗大众的发展机会。” “可说到底,这份力量,是上天的赋予,也是无情的诅咒。” 高远平轻轻地摇了摇头。 “握有力量的人,总是不免争斗,为了博取自己的私利而互相厮杀。” “哪怕是人间道也不例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份觉悟的。” “我们所求,不过是安稳的发展和生活,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活得有尊严。” “在别的国家,按照利维坦那一套逻辑运行的世界里,或许这种行为确实是在断绝普罗大众的机会。” “在乾夏……只不过是一群人愿意选择成为先死者罢了。” 高远平在终端上签下最后一个名字,抬腕看了看表。 “离成海还有点距离,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了。” 在高远平低沉的声音中,来自边陲的霜雪席卷机舱,将听众带回了二十年前的雪域高原那头。 ------------------------------------- 你也知道的,我转业来特保前在部队,所以有了很多军人的习气。 那时候我当兵四年半,从义务兵转了志愿表,刚提干当了班长,又在部队里的大比武中展露矛头,拥有了加入当时还属于试点的修行者部队的资格。 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吧,只觉得世间没什么事情是难不倒我的,只要我努力,就能成功,就能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我是在锦官军部那边当兵——就是现在的西区——所以加入的修行者部队也是在那一带。 部队的名字是机密,我就用甲小队来代称好了。 甲小队的驻训地点在雪域,说是因为雪域的特殊环境可能有助于修炼。 那会儿全国都是这样,大家都还在摸索,秘境也没开放几个,楚地神庭那边才刚开始和乾夏接触,我们除了知道辩物法很有用外对修行算是十窍通了九窍——就连辩物法该怎么练,有个什么流程,大家都还不是很清楚。 我们还算好的,听说盛京那边还有组织去长白山拉练的,寒冬腊月地蹦进天池里冬泳,冻得和孙子一样,现在回过头看确实挺荒谬,可在那时候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毕竟我们是灵气复苏后出生的第一代人——我们是第一代有着相当大人口基数的修行者群体。 也只有等我们这代人长大了,乾夏才真正开始吃到灵气复苏的红利。 甲小队是整个锦官军区里优中选优出来的尖子,大家都有心气,都有傲气,谁也不服谁。 有了矛盾,矛盾就要解决,都是战友,也不能内斗嘛! 所以我们就开始比拼技能,比拼修炼,看谁能先练出来。 讲到这儿,高远平的脸上挂上了常见的豁达笑容——一种自战火中和高原上磨练出来的笑容。 那会儿也没有什么任务和压力,说是修行者部队,也给咱找了一群教官,可到头来发现教官懂得的东西也没比我们多多少,最后就变成了大家一起探讨,研究,共同进步。 大家就拼命研究,拿自己做实验,到处寻找资料阅读和思考,和思路接近又或是完全不同的战友讨论。 在这种情况下摸索了一年多,我也成功地完成了明我识的修炼。 哦,在那会儿应该叫练气——也不知道是谁小说看多了起了这个球名字。 “那您是最早完成练气的吗?” 符离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 高远平笑了笑。 “我都说了,甲小队是整个锦官军部优中选优挑出来的尖子。” 是的,我并不是最早完成这个目标的人。 甚至,算是比较慢的。 其实这个事实我在进入甲小队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我的努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可我加入甲小队以后,我才发现,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努力,困难就会自己远离他们的。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天才,常常和你一样努力甚至更努力。 高远平仍是在笑,可符离却从他的嘴角读出了一丝苦涩。 “相比于真正的天才,我只是一个只懂得努力的,平庸的人罢了。” 甲小队最优秀的战士,姓李,比我小两岁,我们就叫他小李好了。 小李是真正的天才。 他是读完大学才来参军的,文化水平比我们这些读完高中甚至读完初中就来当兵的二愣子自然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小李是甲小队来报到的最后一个战士,也是第一个有了气感的战士,更是第一个总结出成系统修炼经验的战士。 小李是和我关系最好的战友——我们都是燕北人,还在营地里住上下铺。 我经常向他请教文化和修炼方面的问题,他也时常找我补习一些军事技能,毕竟是大学生参军,自然是没我们这些老油条这么熟练。 可他的学习能力和速度简直让我感到震惊。 在每一个项目,从文化课到军事技能,从修行到内务,甚至是养猪种地,小李都是第一名。 是的,因为常年驻训在雪域,我们连队为了改善伙食,自己修了大棚养了猪,小李在其中出力颇多。 实话实说,我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总觉得他是不是太完美了,甚至有时候会隐隐期待着哪天能发现小李其实是个心理变态的人,好平衡一下这份酸涩。 可小李就是这么个完美的人。 直到他牺牲,我也找不出来他任何一个缺点——如果说晚上在寝室喜欢打嗝放屁不算缺点的话。 高远平的语气陡然沉重了下去。 其实并不是说小李是一个神仙一样的人。 恰恰相反,他比我们很多战士都更有人情味。 他喜欢读诗,最喜欢自己本家的大诗人李白。 他喜欢家乡的一个妹子,时常向我请教我是怎么追到我家夫人的。 在雪域的第三年,我家高拂出生,也是他帮着起的名字,说是取自了拂衣去的拂字,兼具红拂女之侠义,希望高拂能成为一个飒爽的侠女。 他嘴馋,训练任务结束了就窜去炊事班,搞得炊事班的老蒋恨不得把自家二百来斤的闺女嫁给小李。 高远平耸了耸肩。 他只是在需要他做的任何领域都能做到极致,做到最好罢了。 后来他的研究终于搞出了成果,他基于白泽先生的文气体系和儒家的笔锋、佛门的佛偈、道家的请神,开发出了一套以乾夏上下五千余年华章为基础的法术体系。 “就是您现在用的诗剑法吗?” “嗯,是的,我的剑,也是他送给我的。” 高远平把腰间宝剑拿起,平放在膝头,轻轻抚摸剑鞘上的一枚红色小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淡淡怀念。 且乐。 小李说,老高,你不要老是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开心一点。 他经常这样跟我说——他仿佛从来都是很快乐的样子,轻松而惬意地享受着一切,从顺利的到不顺利的,从困难的到不困难的。 其实在一开始,我并没有使用诗剑法。 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只是单纯地因为我不能。 或者说,整个甲小队,只有小李一个人能用。 装备部那边很奇怪,说为什么只有小李一个人能用呢? 研究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只是单纯的才能问题。 使用诗剑法的前提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够领悟到那些诗句的意境与诗人在作诗时的气度,就能将这些已经凝聚在象征界的诗文的力量调动,在现实中产生各种不同的效果。 比如我那天用“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一句禁锢假人,并且有着反隐和侦测的效果。 可是难,便难在这份领悟上。 有谁能领悟这么庞大的意境呢? 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只能勉强找到一两首最符合心境的诗,施展出来的效果也一般。 稍微有天赋一些的,能针对性地使用某个诗人又或是某个流派的诗。 这种情况下的诗剑法是残缺不全,威力糟糕的。 只有小李一个人,能够使用和调度所有诗——每一首。 大家都开玩笑说,小李你是不是真是那位李太白转世,真是当世诗仙啊。 小李总是被说得羞红了脸,用他一贯的语气说:“我能做到的大家肯定也能做到的,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 可最后还是没有谁能做到像小李一样完全掌控诗剑法。 而这门强大的法决,最后也只能作为技术储备放进密库里,等待着有缘人的使用。 甚至有人传说,说不定下一个能用诗剑法的人姓杜呢? 再后来便是日复一日的修炼,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训练,日复一日的巡逻和检查。 就在大家以为甲小队的使命就要这样结束,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去各自的部队负责组建新的修行者部队的时候,意外毫不意外地发生了。 高远平嘲讽地笑了笑。 “现实真是一出最无趣也平庸的悲剧,他只会在这种糟糕的时候用机械降神一样的笔墨推进剧情。” 天竺人来了。 在灵气复苏前,天竺人就对雪域虎视眈眈。 虽然说被打得很惨,但是别问赢没赢,就问你打没打吧! 虽然说天竺真正的国父在那一战战败后悲愤而死,而天竺现代化的进度也被拦腰截断。 可天竺却从未放弃过对这片美丽土地的窥探与觊觎。 甲小队驻训在雪域高原之上,除了不太靠谱的靠近神山灵气多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需要防备雪域之下的天竺人。 他们与乾夏不同,在飨宴者们始终贯彻着意志的情况下,天竺人的修行者在那个时代对乾夏具有着先发优势。 在乾夏的修行者们还要靠着自己摸索前路时,天竺人已经在黄金黎明和大陆议会的帮助下迅速地武装了起来。 而这种在超凡领域的膨胀,不可避免地让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竺人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那个被营救的战友,就是我。 小李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他说,他是连队里的最强者,在所有战友安全离开前,他不能走。 他说,要是他不留下来挡住天竺人,他们就会像蟑螂一样涌进雪域。 他跟我说,他相信我,就像我相信着他一样。 他希望我能相信我自己一些,就像相信他一样相信被他相信着的自己。 小李最后把剑丢给我,说,老高,撤吧,小拂还在家里等你。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心意已决。 高远平手握剑柄,剑出鞘三寸,杀意纵横。 机舱里没由来地刮起寒风,仿佛钢刀一般掠过符离脸侧,让符离不由得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划出了血口。 我知道这是最理智也最合理的选择。 我知道我留下来也不过是在追悼会上多盖一面国旗。 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当了逃兵。 我也不能接受,小李用他的更有前途和未来的生命,交换了我的生命。 我时常会想,像小李那样的人,要是活下来了,现在能创造出多少更加伟大的成就呢? 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能开创一门让我走到今天的法门,如果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呢? 高远平收剑入鞘,闭上眼睛。 他们付出了比我们惨重无数倍的代价。 可这些代价换不回小李。 换不回国旗下那张熟悉的脸,换不回小李的父母在追悼会上的眼泪,换不回一个战士、学者、英雄的未来。 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诗剑法。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领悟过这些诗的意蕴是什么,有什么典故和韵脚,创作他们的诗人有着如何的文华——我现在户口本上的学历都还只是高中呢。 可我在想,或许是小李在最后帮了我一把,在我的背后轻轻推了一下,让我迈进了那扇大门吧。 高远平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所背负的责任。” “老米那边有一个很俗套的超级英雄故事,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们乾夏不讲超级英雄,可是道理是一样的。” “天塌下来了,个儿高的先扛。” 没法写了 没法写了 写啥都被屏蔽,一日三屏啥也放不出来 反正也在起点拿不到钱,就没必要继续带着镣铐了 接下来本书将转为免费公开,有兴趣继续看的朋友可以点进章说或书友圈的网站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