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废柴逆袭:炮灰队友带我躺赢》 第1章 穿越倒计时:1天(欠揍的狗男人) “国际广场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谢天谢地,总算是到了。 余笙随着人潮艰难的挤下公交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周扒皮”的专属手机铃声便又催命一般响了起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余笙站定,掏出手机,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认命一般迅速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尚未来得及开口,余笙已经一叠声的说道:“喂,周哥,我到了,到了到了,在门口了,不好意思,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挂掉经纪人周通的电话,将郁积在胸中的那口浊气吐出,余笙快速理了理自己被挤得皱巴巴的裙子,然后便踩着高跟鞋,向m酒店小跑过去。 说是已经到门口了,但周通挂了电话却并没看见人,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两分钟,才总算是见到了气喘吁吁的余笙。 “对不起周哥,让您久等了……”余笙一见到周通就态度诚恳的道歉。 好在周通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微微抬了抬下巴,轻飘飘的将余笙从头到脚瞄了一遍。 不用照镜子,余笙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果然,余笙从周通那双堪称x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嫌弃。 余笙脸上讪讪的,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周哥,还有一点儿时间,不如我先去补个妆?” 周通下巴微微扬了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出了见到余笙后的第一句话,“2805,今天别再走错了。” 听到这话,余笙的假笑彻底僵在了脸上,随即面色一沉,将胸口拍得“砰砰”响,十分严肃地保证,“您就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了。” 周通好似被这画面污了眼,嘴角抽了抽,像是在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余笙却像是得到了特赦,心下一松,眉眼也跟着变得生动起来,她比了个“ok”,然后便奔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八厘米的高跟鞋,竟丝毫不影响她移动的速度。 看着余笙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周通嘴角挂着笑,无奈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上楼了。今天他手下好几个年轻小姑娘试镜,他也不能只盯着余笙一人,虽然他心底确实更偏爱她。 然而可能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余笙补好妆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在拐角处就被人给撞得一个趔趄。 等她艰难地稳住身形,质问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罪魁祸首就已经从她身旁闪过去了,只留下一个背影,以及带着几分狰狞痛苦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人有三急。” 余笙见状,也不好再多做计较,耸耸肩,莞尔一笑,便往2805去了。 虽说今日找对了地方,试镜没有迟到,但结果却并不好。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角色,到最后却只有一句十分官方的“等候通知”。 这话一出,余笙原本火热的心便凉了半截。 从角色契合度上来说,她真的很有优势,不过,除了这个,人家还看演技的。 唉,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只凭自己瞎琢磨,果然是不行的,余笙有些懊丧。 留下也没有别的事,她便厚着脸皮向周通请了假,准备先回家。 只是她还没走出酒店,便被人给拦下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她试镜的这部剧已经内定的男主演陈皓,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这部剧的投资人之一。 “你想要兰姬这个角色?”陈皓开门见山。 余笙并不理他,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打算绕过陈皓直接走人。 只是,陈皓今日是专门来堵她的,现在目的没有达到,又岂会轻易放她离开。 他一个旋身,截断了余笙的去路,且顺势将她逼到了墙边,那张被造物主亲吻过的脸此时显出几分委屈来,“怎么不理人?这么热的天,我追你追到这里,你都不心疼吗?” 余笙强忍着胃里澎湃上涌的酸水,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手,将越发靠近的陈皓往后推了推,轻轻撩了撩眼皮,终于施舍了一个冰冷的眼神给他,“陈先生,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对你的提议真的没有兴趣。” 陈皓无视了余笙的不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先前的委屈散尽,嘴角微勾,露出能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语气温柔似情人呢喃,“像你这样的姑娘,就该被人捧在手心用心呵护,何必要那么倔,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余笙无视陈皓的话,反问道:“陈先生,以你的条件,随便勾勾手指,多的是人愿意,你又何必非盯着我不放?” 陈皓轻笑出声,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可我就想要你,别人我都看不上。若是你对我先前开出的条件不满意,你也可以重新提嘛,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 他知道余笙刚刚才受了挫,现在他给出了这么动人的条件,就不信她还不动心。 然而余笙一点儿都不动心,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是懒得再同他浪费口水,“让开。” 陈皓一时搞不清余笙究竟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稍一思索便继续增添筹码诱哄,“要不让你来演这部剧的女主?到时候戏里戏外咱们都是一对儿,还怕你不会红吗?” 余笙先前不想做得太绝,将陈皓彻底得罪了,毕竟她一个新人,还想要在这圈子里混口饭吃的。 但今日实在是各种不顺心,情绪堆叠,在她的胸口不断的冲撞却始终找不到出口,陈皓舔着脸来骚扰更是火上浇油,余笙脑子里那仅剩的一点儿理智彻底被湮灭了,她怒斥道:“我都说了没兴趣,你这人形泰迪是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 陈皓被骂,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般,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恼怒,甚至还绽开烟花般的笑容,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满是兴味地看向余笙,“你生气的样子好性感,我很喜欢。”说完他还嘟了嘟嘴,隔空对着余笙送出一个飞吻。 余笙哪里知道陈皓如此厚颜无耻,既然骂不走,那便只好动手了。 趁着陈皓还在专注撩拨恶心她,余笙一把拽过他的手臂,转身便是一个过肩摔,趁势再对着他的腹部狠狠来了一个肘击。 陈皓压根儿没想到余笙会这般,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而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更是让他本能的蜷成了一团。 余笙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挥舞着拳头,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警告道:“陈先生,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若是再来骚扰我,可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你好自为之。” 余笙放完狠话,头也不回抬脚便走,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像是战前擂鼓,一下一下都锤在了陈皓心上。 过了好一会儿,陈皓总算是缓过了那股痛,他慢悠悠的坐起来,望着余笙远去的背影,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儿生气的迹象,甚至还漾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黑黑的双眸里写满了志在必得。 第2章 穿越倒计时:1天(参加培训班,喜提短命白月光) 余笙对陈皓的厌恶由来已久。 “有颜有身材,温柔又多金”,这是圈外人眼里的陈皓。实际上他是个什么德性,只要在这圈子里稍微混得久一点,便心里有数了。 余笙第一次同他拍戏的时候,还是个刚进演艺圈,完完全全的新人,因为不知对方底细,结果被借机揩油,恶心得她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虽然余笙当场就报了仇,却也因为闹得太大而得罪了导演和制片人。还被陈皓这罪魁祸首给惦记上了,以至于后来时不时就要到她跟前晃一晃,刷上一波存在感。 余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人不仅喜欢在拍戏的时候借机揩油,私生活那也是相当的混乱,“海王”在他面前都得避其锋芒,而且他还专挑那种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的清纯小姑娘下手。 因为这,圈里人甚至私底下管他叫“美少女收割机”。 这样恶臭的男人,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怎么红的,而且随着网络越来越发达,各路“男神”纷纷塌房,这人不仅没塌房,还因为“纯情”人设越来越红。 真是老天无眼。 余笙可不知道,今日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能让陈皓知难而退,反而彻底激发了他心底潜藏的征服欲。 毕竟,对陈皓这样的“资深玩家”而言,笼子里乖巧的金丝雀哪里有会挠人的小野猫惹人爱? 六月的柳城,滴汗如雨。 余笙从酒店出来,没走几步,便已汗湿了后背。好不容易走到公交站台,就见自己要坐的那趟车一溜烟儿的开走了,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站牌上提示,下一趟公交车至少还得等十几分钟。 唉!诸事不顺。 早上她明明是提前出发避开了早高峰的,却没想到她坐的那辆公交车会烂在半路上,打车软件上排队排到一百多,无奈之下只好挤上了下一辆公交。 原以为这个同她形象契合度很高的角色试镜,也只拿到了“等候通知”的结果。 还遇到了陈皓这个倒霉催的。 正当余笙在无限怀疑人生时,熟悉的欢快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竟然还是“周扒皮”。最好不是改变了主意要取消了她今日的假期,要不然她真要抓狂了。 “喂,周哥……” “兰姬的角色是你的了。”周通言简意赅的交代。 余笙有些难以置信,原本已经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心,因为这个电话又飘了起来。 然而这是个开始,对她来说,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李导说,过几个月有个大制作的电影要拍,里面有个角色非常适合你,让你到时候去再去试镜。还有……” 竟然还有? 余笙此时兴奋得恨不能原地翻滚三周半,若不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怕是要直接对着电话惊声尖叫了。 “李导推荐了一个短期培训班,就是那个“影”,机会难得,你收拾一下,下午就去培训班报到。” 然而这话一出,余笙原本火热的心迅速冷却了下来。这培训班有多么难进,她是知道的,费用高昂且不说,还得有特定导演推荐才行。 这么多的好事,突然之间劈头盖脸的砸中她,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周通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余笙脑子里才刚有了怀疑,就听他在电话那边说道:“别想太多,这个角色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到时候好好演。” 直到挂了电话,余笙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究竟是物极必反,倒霉到了极致之后的好运连连?还是陈皓抛出的“糖衣炮弹”? 虽然余笙知道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但若是要因此就同陈皓扯上关系,她心底也实在是不愿意的。 只是,经纪人那里。 唉! 公交车一路摇摇摆摆,等余笙回到出租房,已经中午了。 门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看了眼昨天半夜就已经彻底罢工的空调,她没有进屋,“嘭”一声关上门,转身又下了楼。 “李阿姨……”余笙厚着脸皮敲开房东家的门,脸上堆出一个能溺死人的笑容。 李阿姨一见是余笙,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变得冷淡,挡在门口,不耐烦的问道:“又有什么事?” “就是想跟您说一下,我房间里的空调昨天晚上又坏了,能不能麻烦您找个师傅来再给修一修。” “知道了。”李阿姨“嘭”的一声又重新关上了门。 单薄的铁门并不隔音,房东夫妻的对话便尽数传到了尚未来得及离开的余笙耳里。 “谁呀?” “701的。” “她又咋了?” “说是空调坏了,让找人修。” “上上周不是才来修过吗?还有上周让修灯,上个月让通下水道,一天天的没个消停,这整栋楼的租客就属她事儿最多。” “谁说不是呢,一个月就收她那么几百块租金……” 余笙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上了楼。同时,她也改变了主意,这个角色她接了。 若真的是陈皓的糖衣炮弹,大不了糖衣她吃掉,再将炮弹给扔回去。 余笙回到楼上,翻出昨晚的剩饭胡乱对付了几口就算是吃过午饭了。待收拾好行李,便按照周通给的地址去了培训机构。 负责接待余笙的李小姐十分高冷,许是先前李导就已经给这边打过招呼了,待她说明来意之后,李小姐便也没有多问,直接扔了一份制式合同,让她填完之后就去缴费。 余笙再三核对了周通给的地址和培训机构名称,确定自己的确没有找错地方,这才认命的去缴费了。 交完费之后余笙便收获了几张a4纸,而这薄薄的几张纸,就是她接下来一个月的培训剧本了。 “这剧本也太敷衍了吧?” 余笙虽然是小声嘀咕,但大概李小姐长了一对顺风耳,她随意瞄了余笙一眼,殷红的嘴唇开合,“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剧本简单,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学员能最大限度的自由发挥,再说了,真要给得详细了,你能演得了?” 余笙不能,所以她只好噤声了。况且,现在是她捧着钱来求别人。 李小姐对余笙的识时务很满意,便也有了兴致对她多说几句,“我们这里是采用“沉浸式”培训的,你知道什么是‘沉浸式’培训吗?” 余笙老实的摇了摇头。 李小姐“啧啧”两声,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沉浸式’培训就是在我们给的特定的环境中,忘记你本来的身份,全身心的投入在我们的角色中,用这个角色的视角来思考以及行事。” “哦。”余笙懂了。拍戏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怎么到了这李小姐的嘴里,突然变得那么玄乎了? 但她明白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 “培训时间为期一个月,为了帮助你更快的进入角色,培训期间你的行李和通讯工具会由我们帮你保管。” 合同已经签了,钱也都交了,余笙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们请来的助演可都不是一般人,到时候你可得跟着人家好好学,不要砸了我们培训班的招牌。” 余笙点头如捣蒜,拎起那简陋的剧本,开始认真研读起来。 不得不说,剧本是真敷衍,可能是大女主的戏,所以男主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就叫“二皇子”。 故事很短,也很简单,概况来说,就是:前世凄惨一生的女主,重生后利用先知一路开挂,走上人生巅峰。 余笙很快看完了剧本,虽然剧本很短,但是女主的戏份很重,心理也很复杂,以她现在的能力,怕是驾驭不了如此复杂的角色。 但同时,不免又有些期待,虽然女主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但是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她还是很想尝试一下的。 然而余笙心里的期望很快就被李小姐一盆冷水给浇灭了,因为她要演的并不是女主,而是剧里男主早死的白月光。 “白月光”这个角色,在这简陋的剧本中只出现过一次,还是在男主的回忆中,若是刚刚剧本看得不仔细,直接就被忽略掉了。 “只有这个角色,你没有其他的选择。”李小姐说完,又抽了一张纸给余笙。 她接过来一看,好家伙,刚刚还嫌剧本只有几页的余笙,现在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纸上短短的几行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安侯府大小姐景余笙遇袭被男主所救,二人互相倾心,婚事却遭贵妃强烈反对,景余笙为爱献身,甘愿为妾。婚后男主对其宠爱有加,然而后宅倾轧致其早亡,侯府亦受牵连致满门抄斩。多年后她终成男主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 短短几行字,就将她这角色交代得明明白白。余笙甚至凭着这,脑补出了几十集的狗血虐恋连续剧。 所以,行吧,白月光就白月光。 第3章 穿越倒计时:0天(请开始你的表演) 天刚蒙蒙亮,一夜无梦的余笙醒来,思维还不怎么清晰,她眯着眼伸手去枕边摸手机,没曾想摸来摸去却摸了个空。 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爬起来,就去掀枕头。 手机是她目前最贵的财物了,若是丢了,她可没钱再买新的。 借着朦胧的晨光,余笙突然回过神来,此时她并没有在自己的出租房里。 她愣了一下,很快,昨日的记忆回笼,便又放松下来。 今天是正式培训的第一天,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吧。 “早知道行李会被全部没收的话,昨天就不带来了,结果白白浪费了一百块钱打车。” 余笙一边后悔,一边摸索着将昨晚睡前放在床脚的那套戏服捞到自己面前,准备穿衣起床了。 室内光线昏暗,余笙搞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将那堆衣裳区分出个内外来,更不要说穿了。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余笙努力与衣服奋战,忽然一盏油灯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少女声音传来:“小姐,您醒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光亮让余笙脑子发懵,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油灯和脚步声渐近,少女又问了一遍:“小姐,您醒了吗?” 余笙惊惶未定,厉声喝问:“谁?” “扑通”一声之后,少女答道:“奴婢香草,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余笙见对方并未再靠前又跪在地上,心下稍松,身体却仍旧一副戒备模样,她伸手撩开纱帐,借着油灯的微弱光亮仔细端详起那少女。 个子小小的,此时跪在那里,显得弱小又无助。 余笙在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又放心了一些。 且不管这少女为何突然出现在她房里,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总不能看着一个孩子跪在眼前却无动于衷。 “你先起来再说。” “是,小姐。”香草一边回话,一边站起身,因为没有其他命令,便持着油灯仍旧站在原地。 这下子余笙便瞧得更清楚了,少女最多十四五岁,像是初中在读,一身浅色布衣,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头微微垂着,眼睛盯着地面,并不随意乱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恭敬。 余笙看清楚了少女的装扮,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刚才自称“奴婢”,叫自己“小姐”。 将这些事情一串,余笙大概已经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沉浸式”培训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太过惊讶,余笙的嘴巴甚至不由自主的张成了一个“o”型。 捋清楚了状况,她便彻底放松下来。 小姑娘实在是太过投入,让余笙都不好意思问现在到底演到哪里了。不过,自己这角色就那几行字的剧本,想必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收敛了心神,余笙再开口时已经代入了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命令道:“我要起床,替我穿衣。” 香草一边应和着,一边用手里的油灯将床边不远处的两只蜡烛点燃。 屋内顿时便又亮了几分。 许是之前便受过训练,香草很快便替余笙将那繁复的衣裙穿戴妥当。 瞧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前前后后的忙碌,余笙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压榨少年儿童的罪恶感。 这边穿戴妥当,那边房门也被打开了,几个小姑娘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余笙再次目瞪口呆。 若说香草看起来像是初中生,那么后面进来的这几个,也不知道小学毕业了没。 余笙有些哭笑不得,这屋子里竟然只有她一个成年人。 被这么多小姑娘围着转,余笙重新体会到了小时候过家家的感觉,一时之间还真觉得自己就是那侯府大小姐了。 香草有一双巧手,上妆梳头一气呵成,余笙很快便在那张光可鉴人的铜镜里看到了被香草装扮完毕的自己。 不得不说,今日的扮相连她自己都惊到了。真的可以说是倾国倾城,顾盼生辉。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出自身后的小姑娘之手,她才多大啊? 现在做兼职都已经卷到这种地步了?! 像她这样身无长物,只有一张漂亮脸蛋的人,若是演技再没长进,过不了几年,怕是连没有台词的龙套都要接不到了。 想到这里,余笙心中不免叹息,不过随即却又高兴起来,毕竟,她现在可是已经进了圈里颇受推崇,之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影”呢,这一个月,她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精进自己的演技的。 余笙的沉默,让香草误以为她是对今日的妆容不满意,虽不敢开口询问,但内心的忐忑却尽数浮现在了脸上。 余笙回过神,从镜子里瞧见香草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打算问,只是转过头,诚恳的道:“香草,你好厉害!今日的装扮我很喜欢,谢谢。” 听了这话,香草瞬间变得高兴起来,小姐以前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谢谢”呢。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可当不得小姐一声谢。”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小姑娘轻抿着唇,笑得眉眼弯弯。余笙的心情便也跟着灿烂起来。 然而心情好并不能当饭吃,今日余笙醒得早,又折腾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了。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早饭。 正想着呢,一股若有似无的属于美食的独特香气便飘散了过来。余笙甚至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她悄悄耸了耸鼻子,啊,没错,是好吃的! 循着那香味,余笙快走几步出了卧室,果然就见外间的圆桌上已经摆放了好些吃的。 重点是,这些食物还冒着热气,显然都是真的,而且,从卖相上看,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在路边摊买来的。 余笙眼前一亮,压抑着心里的欢喜,默默地替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点了个赞。 虽然此时余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角色,于是努力端着侯府小姐的派头,用自认为最端庄优雅的姿态坐了下来。 正准备大快朵颐,眼角余光却发现香草已经默默立在了她身侧,手里也拿着一双筷子。 余笙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也饿了,又瞧了瞧周边规规矩矩候在一旁的那几个小姑娘,好像都是一副饿着肚子的模样。 若是平时,余笙肯定邀请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了,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府大小姐”,便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 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食量,她随意点了两盘,“这两盘留下,其余的你们拿去分了吧,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虽不合规矩,但是也没有人敢违逆,屋内很快便只剩余笙一人,她终于可以不用端着,能好好地享受美食了。 …… 当香草再次领着丫鬟进屋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还有余笙脸上明晃晃的郁色。 香草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只默默让小丫鬟将桌上没吃完的食物都收拾了。 余笙眼巴巴的望着那些吃的,很想问香草能不能打包,可瞧着大家的样子,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余笙也很困惑,像今早吃的那种大小的蒸饺,以前她一顿能吃两盘,今早却只吃了两个。 她的食量一夜之间竟然缩水了那么多。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大概是培训班为了对学员进行严格的身材管理,在食物里动了什么手脚,让人吃下去之后,便很快产生饱腹感。 总之这个早餐,吃了,又好像没吃。胃里已经撑了,但心里却空荡荡的。 正默默悲伤时,又来一个脸生的小姑娘,看年纪和香草差不多。 小姑娘冲着余笙规规矩矩行了礼,“小姐,七喜刚刚来说,世子爷准备带着五福先行出发去洪湖镇,让剩下的人随小姐一起,午时前在洪湖镇汇合就好。” 听完这话,余笙一扫先前的郁闷,瞬间来了精神,这是要开始走剧情了吗? 第4章 好戏开演 余笙原本以为,所有的人都像她一样,只拥有方便自由发挥的简陋的剧本,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余笙决定试探一下。 “不用了,一起出发吧。”余笙开口,却并没有如对方所期望的一样分开行动。 小姑娘听见余笙如此说,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很快便退出去安排了。 余笙心里迷糊了,这样子,又不像是有既定的详细剧本的样子啊,不然刚才就该有人劝她分开出发了。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收拾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行过去,余笙并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而这园子里的景致虽算不上十分精致,但看得出来肯定是花了不少钱。 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得园子。 外面已经等了许多人了,余笙瞧着这阵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神仙排场?! 一溜儿排开的马车,每辆马车旁都站了丫鬟婆子小厮,车队前后还有好些马,每一匹马旁边又都站了一个配了武器的年轻男子,粗粗看去,这车队大概有近百人。 价格敏感者余笙此时不禁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笔账,这些群演的工资、场地租赁费、服化道以及幕后工作人员的工资…… 天呐!她交的那六位数的培训费能够撑几天? 这培训班不会之后再找名目让她补交培训费吧? 余笙心里有些慌,十几万债务已经是她能承担的极限了。 就算培训班真的血亏,也不要想叫她再交出一分钱来! 等她收了心思,一眼便看到了那排头的奢华马车。此时马车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一派闲适模样,单从背影看就觉得应是长相不俗。 许是听到动静,那男子转过身来,在看到余笙时,脸上迅速便露出一个笑来。 果然是一个阳光美少年。 不过片刻,美少年的形象便幻灭了,因为他一开口便是一副明显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 不仅如此,他还围着余笙,连珠炮似的,“你今日可感觉好些了?若是不舒服,路上我便让他们走得慢一点。” 少年一边说一边偷瞄余笙脸色,发现她的脸上不仅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怒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柔和。 尽管这样,他却还是急忙补了一句:“主要是这出来已近三月,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为兄实在是归心似箭。” 余笙看出来了,这美少年有些怕她。 他瞧着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却自称“为兄”,想必他扮演的角色便是自己的哥哥——先前那小姑娘口中的“世子”了。 少年说完,见余笙还是表情淡淡,刚要悄悄松一口气,就听她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出发吧,路上也不必放慢速度,早些到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余笙说完便准备上车,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声,转头一看,只见几个农人正追着一个人跑。 跑在最前面的那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许是看着这里人多,竟然直接就冲了过来,而他一边跑嘴里还一边不停的叫“救命”。 眼看着就要到近前,两个侍卫上前,直接将人拦住了,这一拦,就见那人身子摇晃了两下,直接躺倒在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后追上来的那些人和侍卫见此情景,面面相觑。 余笙也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这一出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因而并没有开口。 景弘也没多问,将那两个侍卫和随行的大夫,还有自己的小厮七喜留下来处理后续,其他的人整队好便出发了。 景弘和侍卫一起骑马,余笙则上了那辆最豪华的马车,早上替她更衣的香草倒是没进车厢,坐在了外面。 偌大的车厢,便只有余笙一人。 她坐下来没一会儿,马车便动了起来,速度倒不是很快,她不仅坐得十分稳当,还能腾出手来撩开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 余笙这也才发现,现在竟然是在郊外了,放眼望去,没有高楼,只有连片的农田,甚至连马路都是原生态的泥地。 真是难为了培训班的工作人员了,如今竟然还能在柳城城郊找到这样的地方。 余笙没能欣赏多久的景色,因为马车的速度明显快起来了,她为了不被颠到地上,不得不将双手牢牢扣住那软榻。尽管这样,她还是好几回都差点被颠下去。 余笙忍不住暗骂,这中看不中用的!共享单车都比它好用。 等到余笙再一次差点被颠到地上之后,她便干脆放弃了挣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尽管地上铺了皮毛,但按照这种路况,多少屁股都不够霍霍的。 从出发到现在少说也得二十来分钟了,马车一直快速行进,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余笙忍着颠簸,向车门口挪了挪,掀了门帘一角,对着外面的香草道:“香草,还有多久才到?” 香草头也不回,“小姐,这出发还不到两刻钟呢,世子爷计划到洪湖镇再休息,许是还得两个时辰呢。” 余笙十分无语,就算是要进行“沉浸式”培训,也不用安排她整个上午都在这颠簸的马车中度过吧? 按照这样的速度,一个月的时间,够她演到哪儿?不会连男主的面都还没见过就完了吧? 余笙在颠簸中思考人生,但是很快她便顾不上了,因为路况好像比之前更差了,她被颠得彻底没了脾气,先前还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坐着,后来干脆爬到榻上躺着了。 别说她现在只是个“侯府小姐”,哪怕她演的是“皇后娘娘”,也维持不住那端庄的仪态了。 日头越来越大,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传来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原本疾驶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余笙即便已经躺在了榻上,仍然没抵抗住惯性,直接掉在了地上,还向前翻滚了一周才堪堪停下来。 尚且来不及询问,就见香草已掀了门帘进来,还好余笙躲避及时,才没被这小丫头踩到。 香草掀了门帘,却没在软榻上看见自家小姐,心里一惊,正要大呼,就发现自己的裤脚被人拽着,低头一看,自家小姐正躺在地上。 场面有些诡异,但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问,一把将余笙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余笙则是一脸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来,这小姑娘现在十分紧张,手抖得已经不成样子,以至于好半天都没能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急得都快哭了。 余笙双手放在了香草肩头,十分镇定地说到:“香草,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好像遇到山匪了,快点,把你的外衣和我换换。”一边说,一边来扒拉余笙。 余笙听到香草这样说,一点都不紧张,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兴奋,她一把撩开门帘,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果然,不远处,侯府的护卫正和一群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余笙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就轮到自己上场了,赶紧同香草换了外衣。 就连早上插在头上的金钗此时也被香草取了下来,塞在了她的怀里。凌乱的发髻三两下被打散,迅速编成了一条麻花辫。 不仅如此,香草还从软榻下的储物柜里翻出来一个瓷罐,从里面抠了一些姜黄色的膏状物,毫不客气的全部糊在了余笙脸上。 做完这一切,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样子,余笙掀开门帘,发现那些蒙面人似乎离自己这辆马车更近了。 突然,前面有人惊呼一声:“世子小心!” 这一回,余笙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不禁感叹,道具组真是太给力了! 原本她还想再观摩一下现场打斗的,只是一不留神就被香草给拽下了马车。 下车之后,香草却不是往前面打斗的地方去,而是悄悄的,趁着混乱,拖着余笙的手隐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 第5章 男主要从天而降,上演英雄救美了吗? 太祖皇帝立朝以来,对民,实行仁政,对匪,能收编的都收编了,不能收编的通通都收拾了,哪里还能轮到他们在离国境内猖獗。 当今皇帝继位后,继续沿用太祖的治国之策,加上这些年来也算是风调雨顺,只要不是懒得无可救药,都不至于活不下去,需要铤而走险做山匪,毕竟朝廷对落草为寇的刑罚是相当严峻的。 几十年积累下来,离国境内的山匪基本已消失殆尽。 可今日,就在这离京不过百里之地,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上,竟然就遇上了山匪,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虽说侯府车队近百人,但论战斗力,不过就是二三十个护卫,山匪虽然不过十余人,却来势汹汹,侯府的车队很快便乱作一团。 香草带着余笙早已趁乱躲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眼看着侯府侍卫节节败退,世子也情况不明,香草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带着小姐躲进山里,等到他们拿到钱财离开,小姐就安全了。 夏日的山里树木茂盛,越往山上走,树荫越是遮天蔽日般,香草拖着余笙一路往前跑,衣裳被刮破了,甚至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被灌木扫到也都完全顾不上,像是真的在逃命。 香草的恐惧肉眼可见,余笙很是惊讶,小小年纪有一双巧手也就算了,竟然演技还如此出众,这是要逼死谁? 尽管内心吐槽,但余笙还是被香草感染,很快也真的进入了逃命的状态。 等到二人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才发现,双方的厮杀声竟然仿佛近在耳旁。 余笙十分绝望,她都快要累死了,却还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她是跑了个寂寞吗? 很快她便发现,其实她们离最初遇到袭击的地方已经有段距离了,之所以厮杀声很近,是因为山匪追来了。 余笙望向来路,看着那些朝着一个方向倒下的草,还有那明显的脚印,有些欲哭无泪,跑了这么远,结果全是无用功,她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早知道这样,还跑什么呀? 平白累个半死,而且瞧着这山里,植被茂盛,虽说大型的野生动物可能没有,但是夏日的山里,蛇虫鼠蚁必定十分猖獗。 想到这里,余笙再也不肯往前跑半步了,为了不被大自然的小卫士们误伤,她还特意挑选了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准备就站在那里等着。 与其到时候被毒蛇咬伤,救治不及一命呜呼,还不如现在立刻束手就擒。 磨练演技的机会再怎么难得,也比不上她的小命重要! 香草看着气喘吁吁的余笙,也知道自家小姐应当是尽力了,但她是丫鬟,她还有一大把的力气没用完呢!她还能跑呀! 望着来时的路,看到那些被两人踩出来的明显的印记,香草不由分说将余笙摁进了灌木丛里,“小姐,你好好藏着,奴婢去引开贼人!” 香草说完,根本不给余笙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冲了出去,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走了,一边跑,一边还不断的叫“救命!” 余笙被香草的神奇操作给惊呆了!这丫头,这种时候竟然还不忘给自己加戏,果然是个人才! 香草和余笙的思路显然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然而此刻她们俩却默契的互相配合着,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了。 果然,原本向着这边过来的山匪又都被香草的呼救吸引了过去。 逃出去的香草很快便被追上了。 “你们别过来!”香草的呵斥,因为害怕,她的呵斥一点力道都没有,反而显得十分绵软,不像是在抗拒,倒像是在邀请。 追上香草的两个土匪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桀桀怪笑几声,其中一人道:“小姑娘,别怕,乖乖跟我们走,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保证你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 一边说着,他们一边不断的靠近香草,根本没给香草丝毫反抗的机会,甚至连自尽以保清白这样常规操作的机会都没给,直接一个刀手就将她给劈晕了。 两人掳了人,却没有马上撤走,竟然还开始在附近搜寻。 “人已经到手了,怎地还不走?”其中一人道。 “一个侯府小姐敢独自往山里跑?再说了,就这小丫头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小姐?”另外一人冷静的分析。 余笙一个人,窝在在这夏日的密林中,时间越久,心里越是忐忑,之前的打斗声早没了,估计大家都已经打完收工了,也不知道她这边的剧情进行到哪里了。 余笙此刻十分后悔,早知道就别管那么多,直接找香草套她们的剧本了。 想着周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蛇虫鼠蚁,余笙耐心告罄,反正即便落入山匪手里,她的角色今天肯定也死不了。 想到这里,余笙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总算有点头绪了。 所以,今日就是男主英雄救美的高光时刻了吗? 想到这里,蛇虫鼠蚁带来的威胁已被余笙尽数抛在了脑后,眼中甚至闪着兴奋的光。 为了配合剧情展开,余笙不再刻意隐匿身形,万一她藏得太过隐蔽,贼人都抓不到她,男主又哪里来的机会英雄救美? 放松了心情的余笙甚至捡了一截树枝当拐杖,将这密林当做了自家后花园,站在她先前选定的那块风水宝地,开始认真的欣赏起周边景色。也因为这样,发现不远处竟然有条小蛇正冲着她过来了。 余笙最怕蛇,虽然那蛇还很小,甚至离她还有些距离,她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那尖叫声直冲云霄,密林里的鸟都被惊飞了好些。 因为实在过于害怕,余笙并没发现其实在她出声之前,那蛇便已被惊动从而换了前行方向。 余笙如此大的动静,立刻将那些在寻找她的山匪吸引了过来。 看到那些人,余笙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还有些见到亲人的喜悦。不仅如此,她还朝着他们的方向急急奔走,然后冲着那些明显是来抓她的蒙面的山匪急切的叫道:“快来救我!” 此刻隐在暗处的另外两人,被余笙的不按常理出牌惊掉了下巴,早知如此,就不必费心替她赶走那蛇了。 余笙主动送上门,倒省了山匪不少时间和精力,毕竟,抓到侯府大小姐景余笙才是他们今日此行的目的。 只是他们怎么样也没想到,这娇滴滴的侯府小姐见到他们不仅一点不怕,甚至还十分热情,好似一直在盼着他们到来。 既然如此,先前又为什么要躲呢? 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余笙的回答。 余笙再不是一个人待在这密林中,而且其他的明显都是成年男子,她立刻拥有了安全感,总算是可以继续投身到演技磨练大业中了。 第6章 当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 于是,当余笙看到被山匪扛在背上,已经昏过去的香草时,便立刻化身即将被掳的侯府大小姐,对着山匪义正言辞的劝道:“诸位如此辛苦拦截我侯府车队,若是求财,等我与兄长见面,自会全部奉上,就当是我南安侯府与诸位结个善缘,赠与诸位,今日之事也不予追究。若是其他,还劝各位三思而行,我南安侯府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余笙突然间便态度大转,让众山匪更是一头雾水,甚至在心里怀疑,这侯府小姐莫不是脑子不好,也不知道上面干嘛要求抓这小姐,按理来说,抓了南安侯府世子不是比这小姐更有用? 只是,服从命令早已经被他们刻在了骨子里,因此不管多么不合常理,他们都只会坚定不移的执行命令。 众山匪没有同余笙讨价还价,直接上前就要一个刀手,让她去同香草作伴。 只是那手还没靠近余笙,便被人掷出的石子儿打掉了。 “谁!暗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滚出来,让你爷爷我看看是哪里来的宵小!” 被石子儿打伤了手那人,初时只觉一痛,等叫嚣完,才赫然发现,那只手顷刻间竟然已经不能动弹了,那痛似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让他再也忍不了。 原本那人脾气就急躁,此刻遭了这般暗算,立刻暴跳如雷,各种脏话从他嘴里不断的蹦出来。 然而很快那脏话便断了,因为他的门牙崩了,此刻满嘴的血。 这群人甚至没看出来攻击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顷刻间,众人如临大敌,背对背围成了一个圈以便防守。 余笙瞧着这一幕,心中对众人的演技再次进行了肯定。 同时,她已经猜到这暗处的肯定便是男主了,时机这么巧合,武力值又这么高,若这都不是男主,简直说不过去嘛。 众匪徒精神紧绷,余笙却十分放松,甚至有了闲心继续叫“救命”。 只是此刻的呼救同之前看到蛇时相比,不怎么走心,甚至带着几分敷衍。 陈留原本并不想管这闲事,不管这些一点也不像山匪的“山匪”是何人,也不管这南安侯府的人究竟是死是活,反正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当看到这南安侯府的大小姐在被匪徒追击,不仅没有瑟瑟发抖的藏身保命,反而还在这密林中闲庭信步般赏景的时候,鬼使神差般,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带着流云隐匿起来,那一刻,他很是好奇,这姑娘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果然,余笙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都没有让他们失望。 余笙一声又一声敷衍的“救命”,叫得陈留有些脑仁疼,既然之前都没走,现在管便管了吧。 陈留和流云一现身,那些匪徒便立刻动了起来。 陈留没理他们,直直看向了余笙,而余笙也不负所望,脸上的表情变换十分精彩。 有惊喜,有惊艳,甚至还有兴奋,唯独没有害怕。 流云一动手,那些匪徒骤然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绝顶高手,穿梭在他们中间,同时对付他们几个竟然游刃有余。 那人似乎并不打算要他们的性命,只来来回回的过招。 他们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却又没有哪一处是致命伤。不过如此多的伤口,若是再不想办法止血,恐怕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为了保命,山匪们出招越发狠厉,若是先前还有所顾忌,此刻也都顾不上了,毕竟命都快没了。 几人一个眼神交换,瞬间便改变了攻击策略,若说先前是各自为政,此刻他们便属于配合默契的团队作战了。 陈留见此,冲着流云道:“别再玩儿了,另外,留活口。”少年的声音如此好听,像是山谷幽泉,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玩世不恭与无情。 流云的出招也一改之前的温吞,动作快如闪电,手持利剑,几乎挥出了残影。 余笙根本就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脑子里像是被人植入了复读机,只能不断的重复“牛逼”。 余笙近距离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待到流云解决了所有的匪徒,陈留注意到,余笙看向那些倒地不起,浑身血流如注,几乎奄奄一息的匪徒的眼神,没有害怕,没有憎恨,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却竟然满是敬佩与欣赏,然后还有几分羞愧。 陈留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不够用了。 这场精彩绝伦的武打戏,余笙看得十分过瘾,虽然这并不是在拍电影,他们也只是一个演技培训班请来助演的群演而已,他们的角色可能连名字都没有,这场表演也都只有现在在场的这几人看到,但他们从始至终一点敷衍的想法都没有,认认真真的诠释了“山匪”这个角色。 无论是他们敬业的态度,还是如此精湛的演技都让余笙深深折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演技差,所以入行一年来,一直十分虚心在学习,从未仗着自己长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就为所欲为,甚至在大家偶尔夸她“努力”和“敬业”的时候,她还莫名有两分骄傲。 可是今天,无论是多才多艺的小姑娘香草,还是这些名字都没有的“山匪”,都给余笙上了一课,她的“努力”和“敬业”比起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余笙态度愈发端正。因此当她再次面对陈留时,莫名多了一丝志在必得的怪异气势。 然后便见她瞬间化身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可怜,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硬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然后慢慢蹭到了陈留身边。 流云在收拾战场,将那些倒地不起的匪徒都转移了,由于过于忙碌,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己主子脸上的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幸亏公子来得及时,贼人才未能得逞。小女乃南安侯长女,敢问公子姓名?”余笙掐着嗓子开口,做作又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成功的让陈留的双臂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强忍着不适,好整以暇的看着余笙,眼里的探究被戏谑取代,“姑娘是想报答我?” “?”余笙感觉气氛有些怪异,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最终只能归结于男主是皇子,所以脾气也与常人不同。 余笙选择性的忽略了这种怪异,继续坚定不移的走剧情,努力做出羞涩状,“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 陈留听到这里便笑了,那笑容如春花初绽,美不胜收。 余笙闯荡演艺圈一年,美男见过不少,但,还是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果然不愧是能演男主的人,容貌如此得天独厚,这样的人来混什么培训班当助演啊,当爱豆直接原地出道不好吗? 余笙正在心里替对方规划职业道路,就听见美男开口,轻飘飘的接道,“不如当牛做马,以后任我使唤?” 陈留的话一出口,余笙脸上好不容易才稳住的羞涩瞬间坍塌,满是惊愕。 我想“以身相许”做你的白月光,你却想让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简直岂有此理! 第7章 互相倾心的正主来了 陈留见余笙不答,挑了挑眉,“怎么着?又不愿意了?难道刚刚你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过要报答我?” 余笙深吸一口气,脸上又努力重新堆上了羞涩,“小女自然是真心想要报答公子,也愿意此后随侍公子身边,只是……” 余笙欲语还休,用自认为最勾人的眼神瞥了陈留一眼。 奈何余笙完全忘记了此刻自己的狼狈模样,加上演技实在太渣,场面实在是过于辣眼睛。 此时的陈留十分后悔之前插手了此事。 痴心妄想、不知好歹的黄脸丫头! 余笙见陈留不接茬,十分不解,这人,递给他梯子竟然还不接,一点默契都没有。 想着流云手边的事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陈留再不愿多待,转身便要走。 余笙眼疾手快拉住了陈留的衣袖,“诶,我说你走什么呀,事儿还没完呢?” “怎么着?你还赖上了我不成?”陈留袖子一甩,奈何余笙抓得紧,竟然没甩开。 倒不是他打不过余笙,只是对着女人动手,不是他的作风。 “什么赖不赖的,多难听。你要是想走也行,赶紧的,说你心仪我,对我一见倾心,此生非我不娶。说完你就可以走了,我绝对不会拦着。” 余笙也十分爽快,既然对方想这一段戏速战速决,她也总不能这点方便都不给,但他想要偏离剧本,那是不行的,毕竟这段戏是有关她的所有戏份的基础,今天必她必须得和男主“互相倾心”。 如此不要脸的要求,陈留怎么可能会答应?回头要是真的讹上他,他找谁说理去? 陈留不欲与她纠缠,大喊一声:“流云,带我走!快!” 流云一个闪身过来,余笙都没瞧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陈留就已经被流云从她手中抢了出去。 二人眨眼间便已离了好几米远。 眼看着男主就要逃之夭夭,余笙赶紧大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我就当你说过了,你别想赖。还有,我对你也是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的。” 陈留听了这话之后,脚下一滑,然后跑得更快了,眨眼间,主仆二人就已消失不见。 眼下山里又只剩下余笙一人,她看着之前因为打斗被波及而倒下的大片植物,闻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浓郁血腥味,终于想起了之前被山匪丢下的香草。 等她找到香草的时候,香草还兢兢业业的躺在那里扮昏迷呢。 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余笙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躺在地上始终不是个事儿,余笙赶紧上前,将香草叫醒。 香草只记得之前自己被人追上了,此刻一醒来便见到自家小姐在面前,正懵着呢。 余笙见小姑娘只顾着发呆,伸手一把便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仔细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毕竟一个小姑娘在这密林中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万幸的是香草说她只是脖颈有些疼,其他并无不适。 余笙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被救的经过,香草听得一脸激动。 山上的危险解除,也不知道现在山下是个什么情况,她们还是打算悄悄下山看看。 香草担心侯府众人安危,余笙则是怕剧情又出问题。 虽然昨天拿到剧本的时候余笙就知道,这戏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只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大到这么离谱,白月光的设定都差点直接被男主给发挥没了! 还好她急中生智想出了解决方案,余笙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上山的时候,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注意方向,现在要下山,也只能朝着大致的方向试着走走。 还好现在日头正盛,光照充足,哪怕是在密林中,也不至于完全搞不清方向。 两人心里都揣着事儿,下山的路上,便没再继续交谈,林中愈发显得安静。 因此,当这山里再次出现人声时,两人都充满了戒备。 许是运气好,她们安静的等了一会儿,便确定了那人声是在呼叫,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叫“香草”,而且,听起来,人还不少。 余笙和香草对视一眼,两人都高兴起来。 上山来寻人的,从服饰上看,并非只有侯府的人,余笙瞧着其中一些护卫的服装,显然是自己早上没见过的。 这么说来,她被香草拉着逃上山后,侯府车队这边遇到帮手了?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余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便突然窜出个人来,衣裳有些凌乱,上面还有一些血迹,此时见到她就是一顿干嚎:“你这丫头,吓死我了,若是你有个好歹,回府我可怎么跟爹娘交代啊!” 那辨识度极高的公鸭嗓,此刻几乎要哭出来,也没管周边那么多人在,对着余笙就是一顿扒拉。 景弘将余笙从头到脚,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认她一点都没有受伤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他整个人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许是眼前的人表现力和感染力都过强,余笙瞧着这样的他,心底竟真的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行人便又往山下行,路上还遇到了另一队人马,显然也是进山寻她们的。 只是待瞧清楚了那领头人的模样,余笙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好。 陈皓这狗皮膏药,竟然不死心地还追到这里来了。 她就知道昨天落在自己头上的那些好事没那么简单。 余笙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接下了这些“糖衣”,而是后悔昨天下手太轻了点儿。 余笙因为陈皓的出现勾起了一肚子的火,然而此刻却不好发作,只好当做没有看到,眼不见为净。 陈皓却同余笙正相反,自春日里她离京,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此刻再见,当然要好好看个够。 因为余笙的刻意回避,错过了景弘对着陈皓时的恭敬和殷勤,也无从知晓陈皓的身份,自然也不清楚,这位才是与她“互相倾心”的正主——剧中男主。 因为穿着好几层的衣服,又是在这夏日的山里去走了一遭,余笙贴身的衣物早就汗湿了,外面的衣服也被灌木勾坏了不少,之前被抹在脸上的姜黄色,也早已和汗水混在了一起,袖子一抹,整个成了花脸猫。 余笙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演戏嘛,之前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也有,况且今日在密林中走了一遭,除了穿着绣鞋爬山把脚磨破皮了,其他的倒是一点伤都没受,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然而,余笙不心疼自己,有人却心疼坏了,南安侯世子景弘自不必说,陈皓更是仿佛心头在滴血,她一个娇滴滴的侯府小姐,哪曾经历过这般苦楚。 一行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快到山下了。 远远的,余笙便已瞧出了车队的不同,显然道具组已经细心处理过了,空气中甚至飘散着同款血腥味。 待离得近了,余笙大致瞅了一眼,果然发现好些人的身上都缠了布条,显然是之前受过伤,只是或许时间紧工作量又太大,包扎的手法略显粗糙。 余笙有心想问几句,又怕崩了自己惊魂未定的侯府大小姐人设,便收了心思。 从在山上遇到,一直到山下,余笙从始至终都没搭理过陈皓,哪怕一个眼神都没给过,陈皓却整颗心都系在余笙身上,自然是感受到了余笙对他的冷淡。 是在怪他来晚了?还是说,她还在为了那件事生他的气? 她确实该怪他,若不是因为他,今日她也不必遭遇这番。 只是这一笔糊涂账,他又要怎么样才能算得清楚? 想到今日这场袭击事件的始末,陈皓也只能在心底叹气。 因为心里有所亏欠,所以余笙现在不待见他,陈皓便也不好硬往她面前凑。 车队很快便整顿好出发了,余笙又重新坐回了塌上,准备继续她的观光之旅。 只是这一眼望出去,她便呆住了,眼前不是郁郁葱葱的自然风光,而是身首异处的残肢断臂。 为了看得清楚些,她甚至将整个头都伸了出去。 片刻后余笙使劲拍着车厢,大叫:“停车!快点停车!” 第8章 迟来的英雄救美 车都还没停稳,余笙便已经冲了出去,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香草吓得差点从马车上滚下去。 余笙此刻哪里管得了旁人,她刚刚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坏了,不管不顾便叫了停车。 此刻下了马车,直奔刚才所见,越是靠近,那血腥味越是浓郁,先前闻着这味道,余笙没觉得怎么样,此刻心中有了猜测,再闻着这血腥味,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余笙强忍着不适,又往前靠近了几步,到得近前,仔细看清楚了,然后终于确认了,路边肢体分离的蒙面山匪并不是道具组精心准备的道具,而是真正的人,缺胳膊少腿,就那样直接被丢在了路边,而他们身下的土地也早已沁满了他们自己的鲜血。 余笙脑子发懵,实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演戏,怎么就搞成了命案现场?明明山上的时候…… 余笙也是此刻才惊觉,山上的时候,其实她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倒下的,只是因为当时植被茂盛,又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是一场表演,那些流出来的血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道具血包。 所以,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并没有她以为的真的看清楚了。 想到这里,余笙脸色煞白,脑子一片空白,手脚也好像都不听使唤了。 香草见余笙下了马车后直往回奔,虽然不明白小姐要干什么,但是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也要紧随其后。 可是那里除了那几具山匪的尸体,再无其他。 香草看着余笙的样子,完全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就如此恐慌,之前刚遇到山匪的时候,小姐可是十分淡定,就连后来不得不往山里逃的时候,也没见她慌乱过,可是现在,对着几具已经完全不具有任何威胁的山匪尸体,小姐却如临大敌。 香草上前,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小姐”,见她仍旧毫无反应,便又伸手拉了拉余笙的衣袖。 余笙的大脑好似已经停止了运行,根本没听见香草叫她,因为被扯了衣袖,顺着衣袖上的那只手,便瞧见了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刻她眼中的担忧那么明显。 余笙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抬手捂住了香草的眼睛。 香草突然就被捂住了眼睛,正想再出声问问,下一瞬,那手便又从眼前滑落。 香草一睁眼,便看到自家小姐闭着眼直往地上倒去。 景弘原本骑马走在队伍前面,当他注意到异常,赶过来询问的时候,正好见到余笙软软的倒下,香草正伸手去拉,可惜她那小身板儿根本扶不住,眼看着就要倒地,景弘恨不能肋生双翅直接飞过去,没想到有个人比他更快,长臂一抄,直接将余笙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景弘赶紧上前谢过了二皇子,然后便打算将余笙换到自己怀里。 奈何陈皓根本并不打算放手,抱着余笙,绕过景弘,直接就往自己的马车走。 若说刚刚陈皓接住忽然晕过去的余笙还能说是事急从权,此刻再将昏迷的余笙带到他自己的马车上,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景弘疾走两步,拦住了陈皓,“殿下,不可。” 陈皓被拦,也没恼,抱着余笙的手紧了紧,双眼直直盯着景弘,反问道:“有何不可?笙儿晕过去了,需要人照顾,再说了,本宫的马车难道不比南安侯府的马车舒服?” 景弘没法昧着良心硬要说侯府的马车更加宽敞舒适,但是,这是马车的问题吗? 是孤男寡女共乘,是羊入虎口的问题! “殿下,这种照顾人的活儿怎好劳烦殿下,舍妹的贴身丫鬟一向得她夸赞,且今日也未曾受伤。”景弘虽不能直接将余笙抢回来,但站在那里,也寸步不让。 余笙不明缘由的晕倒,二人心里其实都十分焦急,但眼下又没有大夫,探不了病因,继续僵持下去,对余笙有害无益。 想明白了这点,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香草被叫来二皇子的马车照顾昏迷不醒的余笙,陈皓则和景弘一起骑马,带上部分护卫先行护送余笙回京。 一行人轻车简行,直奔京城,很快便将原本侯府的车队抛在了后面。 日头越来越烈,晒得人头皮发烫,强烈的阳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条一向繁忙异常的南北交通要道,此刻除了景弘等人临时组成的护送小队之外,路上根本不见其他行人,倒是沿途搭在路边的茶寮里,生意十分的好。 因为急着回京求医,原本护送小队是不打算再在路上停留的,但,凡事总有意外。 自从和侯府车队分开行动,又在烈日下骑马颠簸了这许久,一路上景弘只觉得自己头上的汗如雨下,嗓子眼儿像是要冒烟了,胃里也在不断的翻腾,更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必须立刻马上去茅房。 景弘已经等不到下一个有茅房的茶寮了,他也没办法让昏迷的余笙再停下来等他,况且,鬼知道他是不是只需要耽搁这片刻。 景弘别无他法,只好将余笙郑重的托付给了二皇子,并再三叮嘱香草照顾好余笙,又将跟着的侯府护卫好好敲打了一遍。 虽然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如果二皇子真的要借机对余笙做些什么,别说是这些人,哪怕是他也未必有能力阻止。 剩下的路程,护送小队一刻未停,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京城。到了半下午,东城门总算是遥遥在望了。 ※ 南安侯府的府邸是太祖皇帝所赐,位于京城西边。 二皇子护送着余笙,从东城门入城,穿过了东西向最宽敞的福庆大街,一路往西。 从东城门入城的时候,还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毕竟,普通百姓,哪怕是生活在京城,也没多少机会能见到皇子的车驾。 而且,那些护卫看起来风尘仆仆,颇为狼狈,有那眼尖的甚至发现了他们的衣衫上染了血。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然还有人敢袭击皇子! 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贵人的事,明面上大家自然是不敢议论的,况且还是这种要命的事。但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还是要好好讨论一番的,毕竟,这种事,有生之年说不得就只见到这么一回。 进城之后不可跑马,护送小队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这一慢下来,便有更多人的眼睛落在了这一行人身上。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这京城里会有多少人私下里议论这事儿。 第9章 昏迷不醒,听天由命? 百姓们都以为是皇子遇袭,权贵家的下人们却并不这么想,他们可比那普通的百姓有见识。而他们的主子们,当然也不会这么想。 当今皇帝子嗣不算少,但目前成年的皇子却只得三个。 大皇子外家势力强盛,只可惜他自幼病弱,说不得哪天就突然没了。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倒是身体康健,只可惜目前只有七岁。 三皇子身体倒是没毛病,他的母妃姝妃还曾独宠后宫十年,甚至一度传言要被封后,许是因为出身太低,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福运,人说没就没了。 都言“自古帝王多薄幸”,自姝妃去后,三皇子也越发的不被皇帝待见。 只有二皇子,母妃是身居高位的万贵妃,外家是势力强劲的威武将军府,自身虽说不是特别出众,但是有了三皇子衬托,便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 三个成年皇子,众人再怎么眼瞎,也知道二皇子被立太子的可能性最大。 虽说圣上现在春秋鼎盛,也没有传出立太子的打算,但,帝王心思,谁又能真的说得准呢? 或许明日就下旨了呢? 没有谁会嫌命长,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袭击皇子,更何况,储位之争原本就毫无悬念。 所以,传言二皇子遇袭,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只是如此多的人都看到了那些护卫的异常,这期间肯定有事儿。 二皇子的皇子府在内城西北方向,离着皇宫很近。他从东城门入城,若是回府,也是要先走福庆大街,然后到了与三门街交叉口便右转往北。 可是这马车却沿着福庆大街一直走,都快出内城了,才又转左上了祥和街,最后竟然进了南安侯府。 这可不得了,二皇子一行狼狈回京,之后却并未回府,而是直奔南安侯府,这是何道理? 各方人马恨不能越过那南安侯府高耸的围墙,进去一探究竟。 但即便南安侯府在一众勋贵中没啥地位,却也不是他们想进便能进的。 侯夫人秦氏早得了儿子的消息,说是大约这两日便到了。三个月未见儿女,她确实想念的紧,他们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 若不是过了年她便病了一场,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单独去湖州贺寿了。 不过,想着当初儿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秦氏又忍不住笑了。 是啊,就像侯爷说的,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学着独当一面的,况且,现在天下承平,这京城到湖州的官道南来北往的人不少,他们出门又带着护卫,只要不犯浑惹事儿,总是无碍的。 秦氏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的女儿会是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单独被二皇子送回来,而她的儿子却不见人影。 陈皓进城时早就派了人去请太医,这边余笙刚安顿好,那边太医便上门了。 秦氏焦心儿子的状况,但目前又不能不先顾着女儿。虽然人在余笙的芷园里守着,但是心早已不知所踪了。 朱嬷嬷是个细心又聪明的人,好好安抚了秦氏,留了兰香伺候,自己则带着竹青去了那些护送小姐的护卫暂歇的地方。 竹青性子活泛,不懂便问:“朱嬷嬷,你若是想知道世子的情况,为何不直接将香草叫来询问,反而要去问护卫?” 朱嬷嬷对着秦氏身边的这几个大丫鬟,也并不藏着掖着,“今日大小姐是二皇子亲自送回来的,香草既然能随着昏迷的大小姐一起被送回来,想必此次出行,香草得了大小姐的青眼。此时大小姐尚且昏迷未醒,身边正是需要人悉心伺候的时候,若是此刻将香草叫来询问世子的事情,你觉得,那位心里会如何想?” 竹青似有所悟,贴着朱嬷嬷,悄声问道:“嬷嬷是说二皇子看上了大小姐?”说完,好像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般,立刻又用手将嘴捂了个严实,只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珠,仍然透着不可置信。 朱嬷嬷又道,“你当那位爷真的那么闲,会随便送人回家么?还如此妥帖的早早便请了太医。若是此时夫人只顾着担心少爷却忽略了小姐,日后这位若是想起今日这遭,心里未必不会有疙瘩。” 竹青了然,点了点头,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还有太多需要好好学习的。 这边二人忙着打探消息,那边太医也没闲着。 陈皓大手笔,一请便直接请了两位太医来。 两位轮流替余笙诊完脉,将各自对病情的判断做了一番交流后,总算是得出了结论。 “小姐原本有些体弱,本也不是大问题,好好调养便是,但今日受到惊吓,惊惧过度便引起了昏迷。” 秦氏听了太医的话,脱口便问,“这好好的人,怎么会惊惧过度?” 陈皓想着余笙晕过去之前的情形,心中怒气翻腾,此刻却也发作不得,只是一张脸阴沉得有些吓人。 秦氏瞧着二皇子的脸色,也明白,他恐怕就算知道,此刻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想着悄悄离去的朱嬷嬷,秦氏的心略定了定,又问:“那小女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无奈,“夫人,按照小姐目前的脉象,今日恐怕是不能的,至于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老夫也尚未可知。” 陈皓闻言,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掌重重的击在旁边的案几上,还好案几十分结实,只晃了晃,并未有其他损伤。 屋内众人连同秦氏都被那一掌惊着了,越发的小心翼翼。 没等秦氏再问,陈皓便对着两位太医道:“可否用金针刺穴将其唤醒?” 虽说是炎热的夏天,但是南安侯府并不缺冰,屋子里凉飕飕的,尽管如此,一番对答下来,两位太医也成功汗湿了后背。 此刻听了二皇子的问话,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擦,急忙道:“万万不可,小姐原本就体弱,若是强行唤醒,恐会造成不可预估的损伤。” 秦氏也没想到余笙的病情会如此严重,脑子里一团乱,半晌只问出一句,“那怎么办?” 太医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二皇子的脸色,保守的回答,“目前只能先着人好好的伺候着,药熬好了想办法喂下去,等着身体恢复一些,再视情况而定。” 秦氏瞧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笙,想着若是从此她再不能醒过来,心中突地一痛,眼泪好似止不住般倾泻而出。 秦氏伤心欲绝,哭得旁若无人,二皇子略有些尴尬,此时也不好再继续待在这里,便从房间里退出来,太医也跟着出来,去商量着写药方了。 朱嬷嬷同竹青问完了话,才知道事态紧急,赶紧回来禀报。却见屋里二皇子已经不在,秦氏坐在床边,精神有些恍惚,朱嬷嬷心下大惊,细问了兰香才知道大小姐的病情竟如此严重。 瞧着秦氏目前的样子,朱嬷嬷有些不忍,但想着问出来的情况,又不敢耽搁,只好将秦氏的心绪强行拽回来。 知道儿子暂且无碍,秦氏原本低沉的心总算是好受了一点,可一想到女儿,秦氏的眼泪就又忍不住了,朱嬷嬷赶紧劝住。 不管秦氏再如何伤心,终是还存了几分理智,知道此事她解决不了,必须尽快通知丈夫知道。 第10章 万贵妃的小心思 南安侯景荣今日不在府上,应酬去了。二皇子带着人将余笙送回侯府的时候,管家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好,已经赶紧着人去请侯爷回府了。 这边秦氏派出去的人还没出芷园,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侯爷回来了,正请了二皇子在前院书房说话。 陈皓并没有多少可以同南安侯讲的,一同回来的也有侯府的侍卫,景荣想要了解情况,自然可以询问自家护卫。 景荣原本也没打算从二皇子这里知道更多,毕竟,二皇子天潢贵胄,能好心将余笙送回来,侯府已经感激不尽了。 因此,景荣便只提感激,半分不问当时的情况。 有些话陈皓在心中酝酿已久,此刻就着景荣的感激,那些话便要冲口而出,可一想着今日这事儿到底还没个定论,便生生止住了那些念头,同景荣客气了几句,然后便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侯府。 陈皓前脚刚从南安侯府出来,就有一个瞧着眼熟的小内侍上前来请他入宫,显然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陈皓并没有马上入宫,他心底到底是存了气,此刻,他不想再继续做那个事事听话的好儿子了。 陈皓对小内侍的话充耳不闻,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直往自己的皇子府去了。 小内侍替贵妃传话给二皇子,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这都是个顶顶好的差事,不论多少,每次都总能捞到打赏,今日却直接被无视了。 差事没办好,回头肯定得挨削。但,贵人的事又岂是他这样的贱奴能左右的。 小内侍回宫复命了,虽然他已经想尽办法对二皇子的行为进行了美化,但在贵妃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事事乖顺的好儿子,今日竟然因为那个女子,又一次忤逆了她。 万贵妃在这后宫称霸二十来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她心生不快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的! 其实曾经有过一个的,只不过,那人早就已经死了。对于万贵妃这样骄傲的人来说,既然已经死了,自然是不必再提了,只要没人提,那段过去她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万贵妃瞧不上景余笙,觉得她除了一张脸,其他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可同时,在万贵妃内心深处,却又有些忌惮,当然,这份并不为人所知的忌惮也是因为景余笙的那张脸。 三年前,景余笙才十三岁,便已经是京城公认的美人了。万贵妃在宫宴上见过,虽然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她会成为何等的国色天香。 虽然有传言称景家有祖训,“女子不为妾”,但南安侯府的处境尴尬,万贵妃不相信,他们没动过将景余笙送进宫的心思,毕竟,容貌如此出众。 至于传言中的祖训,反正也是传言,景家可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 只是三年前选秀时,南安侯府没动作,不过想来也是正常,毕竟当初景余笙年纪尚小。 可是今年,景余笙已经十六岁了,这三年来,南安侯府可从来不曾给景余笙议过亲,要说不是为了今年选秀,谁信呢? 一般的女子,万贵妃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景余笙那张脸实在是过于出众。谁也说不准,她若真的进宫来,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姝妃。 这些年,因为没有皇后,所有宫务都是万贵妃代为掌管,后宫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压在她头上了,是以她绝对不会允许又一个可能独宠后宫的女人出现。 那场宫宴之后,万贵妃便一直提防着景余笙。 可是千防万防,防住了宫里的皇帝,却没防住已经在宫外建府的儿子。 万贵妃不想要景余笙进宫来,更不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为了这事儿,母子俩第一次有了争执,以及之后的好几次。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各退一步。陈皓不再执意娶景余笙做正妃,万贵妃则想办法替儿子求娶她做侧妃。 想到景余笙,万贵妃便心气儿不顺,南华宫伺候的宫人自然就跟着倒霉,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去传话的小太监,生生挨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万贵妃出不了皇宫,想见儿子自然只能派人去传唤,一个不行就多派几个,总有能干的人能够将这事儿办妥。 于是,今日出宫的南华宫的太监便有些多。 二皇子府便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来自南华宫的太监。前面的都直接被陈皓无视了,直到南华宫的大太监李林安上门来。 其他小太监陈皓可以直接无视,但是李林安是万贵妃的得力助手,陈皓务必得给几分面子。 李林安见到陈皓,请安之后并不说万贵妃因为等不到他进宫便在宫里大发雷霆迁怒于人,只将他从宫里带的几样小点心奉上,说是南华宫的奴才办事不利索,他得赶快回宫好好调教调教。 陈皓瞧着李林安送来的那几样点心,都是他之前常吃的那几样,出自南华宫小厨房,再听那话音,自然知道李林安来的真正目的。 陈皓心里纵然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只好都生生压下,收拾了一下,便进宫了。 ※ 南安侯府里,景荣送走了二皇子,又遣人去调查处理今日之事,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去了芷园。 秦氏一直守在余笙身边,虽然太医说了,她今日不会醒来,但秦氏还是坚持守着,好像这样,女儿便能快些醒来一般。朱嬷嬷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硬拦着。 景荣来的时候,便见妻子呆呆的,眼睛看着女儿,神思却好似游离了。 他将房里伺候的人都挥退了,然后轻轻走过去,温柔的将秦氏揽进怀里,轻声安慰,“她定然不会有事的。” 秦氏淡淡的“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又道,“我不是个好母亲,早知道,这两年我就该对她再好一些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一想到我可怜的笙儿,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剜了一块儿……” 景荣拍着秦氏的肩头,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一下又一下,慢慢的,轻轻的。等到秦氏稍微不那么激动了,他又接着道,“不要再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夫妻俩又静默的坐了好一会儿,秦氏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朱嬷嬷一直关注着屋里的动静,此刻见秦氏平静下来,便进来禀报,说是老夫人差了红樱送了东西过来。 朱嬷嬷一边说,一边将红樱送过来的木匣子递给了秦氏。 景荣夫妻俩瞧着那木匣子,虽然还没打开,但两人已经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对视一眼,便已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秦氏接过木匣子,并没有当场打开,依旧让朱嬷嬷去门外守着。 木匣子里倒也没有什么十分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串普通的木质手串,只是串手串的木珠子样式并不是常见的球形,而是一个个小葫芦,而且那手串显然是常常被人拿着把玩,表面十分光滑,已经包浆了。 秦氏将那手串拿出来,心里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然后便小心翼翼的将那手串套在了余笙的手腕上。 第11章 对质 陈皓进了宫之后,径直去了南华宫。 南华宫的宫人们战战兢兢了一下午,此时见到了二皇子,心里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些小太监。已经躺下好几个,若是再躺几个,未来几天南华宫的内侍就完全不够用了。 陈皓心有不满,面对万贵妃的时候,虽然还是规规矩矩请了安,但是态度却有了变化。 万贵妃自然感受得到,想到这一切的起因,万贵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便训,“跪下!”声音不大,却因常年管理宫务,上位者气势十足。 陈皓一声不吭,直挺挺便跪下了。万贵妃气势骇人,若是以前,面对这样的万贵妃,陈皓肯定早已认错服软,但是今日,他不想,所以,他虽然跪在那里,却还是梗着脖子,无声反抗着。 吴嬷嬷时刻注意着万贵妃的情绪,早在万贵妃开口之前就已经给周围伺候的宫人使眼色,大家也都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此刻南华宫宽敞的主殿里,只有母子二人,一坐一跪。 万贵妃瞧着陈皓的样子,越发觉得不顺眼,但儿子是她生的,以后还得靠他,想到这里,万贵妃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自己心里的情绪,再开口时,已然平静,先前的愤怒都已收敛,好像不曾发生过,“景家那丫头的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不提景余笙还好,一提起来,陈皓原本在心里努力压抑着的情绪便也翻滚起来,“儿臣并没有忘记。” “既然没忘记,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插手?”万贵妃的声音又不自觉的带上了两分严厉。 想到景余笙今日脆弱的样子,陈皓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样,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半晌才缓缓开口,“母妃如此生气,是因为儿臣出手,打乱了母妃原本的计划吗?” 听到陈皓质问,万贵妃眉心一跳,心里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她的打算真的已经被陈皓撞破。也怪她着急,一听说陈皓十分招摇的将景余笙送回南安侯府,就急着叫他入宫,又因为被他气着了,完全没想着派人先去将军府打探消息。 万贵妃收敛心神,不管她之前有何打算,此刻都绝对是不会认的。接着,她又睨了一眼陈皓的脸色,倨傲的道,“本宫的确是让你舅舅做了些安排。若是不这样,南安侯府又怎么肯松口,让她做你的侧妃?” 陈皓听到万贵妃亲口承认,先前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双眼通红,望着万贵妃,厉声质问:“所以你让南安侯府松口的办法,就是让万名扬那个渣滓带人去掳劫,然后再趁机侮辱她?” 万贵妃听了这话,也十分诧异,因为没有刻意控制表情,便见她眉头一蹙,疑惑和诧异明明白白都摆在脸上。“这话从何说起,虽然本宫的确不喜欢她,但是既然答应了替你聘了她做侧妃,自然会替你想办法,又怎么可能让人去辱她清白?” 陈皓瞧着万贵妃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但今日万名扬的事情是他亲自处理的,绝对不会有假。这其中必定有一人在说谎。 陈皓一边在心里思索,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万贵妃,仿佛只要多看一会儿,就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破绽一样。 万贵妃瞧着陈皓脸色,就知道他心底是不信的,以前他可从来都不会对她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怀疑的。此刻被怀疑,心里自然十分不舒服,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么?一个景余笙,竟然让母子之间有了嫌隙。 万贵妃可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愿意退一步,答应陈皓会想办法求娶景余笙做他侧妃的原因。至于正妃,那是万万不行的,她的儿子以后可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岂不白白浪费了一个拉拢势力的好机会?给她一个侧妃的位置都算是抬举她了,若是南安侯府的银钱支持足够,到时候给她几分好脸倒也不是不行。 万贵妃心里不舒服,脸上却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不仅如此,她还将先前的强硬气息都收敛起来。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霸道的贵妃,而是一个被儿子伤了心的母亲。 万贵妃眸光温柔的看着陈皓,脸上也显出了伤心来,半晌之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皇儿,你竟然不信我?” 万贵妃说完这句,便将头转向一旁,再也不肯看陈皓一眼,轻声说道:“我累了,你走吧。” 若是以前,万贵妃是绝对不会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弱势的,这些年,强势的作风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在陈皓面前,她更是向来都说一不二。只是最近这两年,母子俩确实因为景余笙的事情闹了几次不愉快。而一旦遇上景余笙的事情,万贵妃对待儿子的一贯手法便会突然失灵。后来,她便学会了示弱,却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要她示弱,陈皓回回都会因为愧疚让步妥协,百试不爽。 是以此刻,万贵妃便不再同儿子硬碰硬了。况且,计划没有按照事先预计的顺利开展,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急切的想要弄明白,便也不再强行留人了。 今日陈皓知道万名扬计划的时候,心里便认定了这事儿同万贵妃有关。 因为他拦截及时,导致万名扬的计划并未成功,所以,在关虎山寻到景余笙时,见她虽然受了些苦,却并无大碍时,他心底虽然有气,但事情顺利解决,又有一丝庆幸,更有愧疚,各种情绪交织。只是,等到太医诊断之后,那股怒气便彻底占了上风。 进宫的时候,心底满是怒气,然而现在,他则是一片茫然。万贵妃说不清楚这件事时,神情不似作伪,可他当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她。陈皓想起万贵妃不被他信任之后的神情,心里顿时涌起万分愧疚。 陈皓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同一时间,景弘也领着侯府车队剩下的人,穿过福庆大街,直往南安侯府去。 虽然整理过,但是遇袭的惨状根本无从遮掩。联想二皇子一行回京后直奔南安侯府的情形,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便已将其中的关窍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12章 哭包克星 南安侯府里,众人终于等来了迟归的景弘。 景弘下午被上吐下泻折磨,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实在是没有力气再骑马了,还好,等到和侯府车队汇合,坐着马车勉强支撑着。 好不容易才坚持着,总算到了。 景弘躺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听见府里的下人奔走相告的声音,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瞬间,眼里便噙满了泪水。 南安侯府占地颇广,因为府里太大,为了主子方便出行,便备着小轿。 以前景弘从来不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走几步路的力气都没有吗? 因为知道景弘的脾气,自然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来献这样的殷勤。 然而今日,马车从侧门入了府,到了地方,却迟迟不见景弘下车。众人不明所以,都去看五福,五福也不言语,只让大家等着。 不一会儿,就见七喜带着人,抬着一顶小轿飞奔过来。片刻之后,那个之前从来不在府里坐轿子的世子爷,被五福从车上搀扶下来,径直上了轿子。 景弘拖着这有气无力的身体,没有回自己的沐园,直接奔去了芷园。 原本秦氏情绪已经稍微平静下来,此时见到一脸菜色的儿子,眼泪便又忍不住了。 景弘见秦氏哭得不能自已,以为余笙病入膏肓,已无力挽回,心骤然一痛,眼泪再也止不住。 于是,屋里伺候着的丫鬟们,便见侯夫人和世子爷双双哭成了泪人。 侯爷景荣对这哭得不能自已的母子俩,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将屋子里原本伺候着的丫鬟再次赶出门去。 丫鬟们觉得自己要么是世子爷中了邪,要么就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个风流倜傥,在京城小有名气的纨绔小霸王,和眼前的哭包绝对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 就在小丫鬟们怀疑人生,南安侯景荣手足无措的时候,二小姐景瑟来了。 景荣像是见到了救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景瑟好似自带镇静功效,她一出现,这先前还哭得不能自已的母子俩便慢慢都停了下来,两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齐齐望向她。 “爹,姐姐的病,其他大夫怎么说?”景瑟没看母亲和哥哥,径直问道。 想起大夫的结论,景荣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荣安堂的张大夫和敬和堂的王大夫,对你姐姐的病也是束手无策。” “我可怜的妹妹啊~呜呜呜呜~都是哥哥没保护好你,呜呜呜~”原本见到景瑟便停止哭泣的景弘,此刻像是又被打开了什么机关,顿时又开始嚎哭不止,比先前更甚。 景瑟被吵得头疼,板着一张小脸,转头看了景弘一眼,呵斥道:“闭嘴!” “呜呜呜~”景弘哭得忘乎所以。 “哥!”景瑟虽只是叫了一声“哥”,语气中却已满是不耐,甚至还暗含了几分威胁。 景弘有些委屈,看着父母,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些安慰,奈何夫妻俩压根儿没理他。 特别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南安侯景荣,对上儿子的视线时,直接将头转开了,连眼神都欠奉。 景弘深知景瑟的脾气,此刻没人给他撑腰,他只好暂时收声。只是眼睛里的泪花儿却好似并不由他控制,仍旧不停的往外冒。 景瑟见好就收,没再管缩在一旁,委屈不已的景弘,看向父亲,“还要再请其他大夫来看看吗?” 景荣沉吟了一下,斟酌着道,“肯定是要请的,总不能只这样干等着。只是,这几位大夫都无能为力的,其他的恐怕……” 景荣说完这话,屋里有片刻的沉默,其余几人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景荣悄悄捏了捏秦氏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想着:希望那串从三清观求来的手串能护佑余笙渡过此劫。 景瑟瞧着爹娘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爹,娘,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姐姐这里有我。” 全部都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景荣瞧着越发沉稳的二女儿,点了点头,“行吧,有事马上让人来报。” “女儿知道了。”转头又对景弘说,“哥,你也走吧。” 见景弘一脸不情愿,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景瑟满脸嫌弃,抢先一步道,“你不是还病着吗?在这里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我还得分出精力来照顾你。” 景弘被妹妹嫌弃,也只好拖着自己早已饱受摧残的身躯,往外挪动。 景瑟将原本候在门外的丫鬟叫了进来,自己则跟着父母往外走。景荣见状,同秦氏说了两句,便松了她的手落后了两步。 景瑟立马凑上前,小声问道,“爹,派出去探查的人回来了吗?” 景荣瞧了一眼这个一向沉稳的二女儿,又看向那已经艰难的挪过去坐轿子的大儿子,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还没有,按路程,今日许是回不来的,过不了多久城门就该关了。” “那,有进展了,还请爹让人通知女儿一声。” 景荣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用送了,回去守着你姐姐吧。” 景荣说完,便快走几步,追上了秦氏。 直到夫妻二人走远,景瑟才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屋。 进了屋,瞧见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的余笙,想起这一家子老老少少,没一个靠谱的,顿时觉得有些心累,转头问小满,“去国子监通知二少爷的人回来了吗?” “小姐,还没有呢,许祭酒管得严,兴许这会儿尔雅还没能见到二少爷呢。” 小满知道自家小姐急需有人商量,早就让尔雅去通知了二少爷,只是,国子监规矩多管得又严,尔雅今日未必就能顺利见到人。 景弈不在家,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但景瑟也没有别的办法,抬手揉了揉脸,坐在了外间软塌上。 太阳就快下山了,屋里慢慢暗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大开的窗,落在了景瑟身上,柔和了她脸上凝重的神色。 小满有些心疼,小姐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别家的贵女这个年纪兴许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呢,自家小姐却早就已经开始替侯府操心了。 景瑟呆坐许久,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回过神来,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灯,才惊觉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晚饭还没吃,她倒也没觉得饿。 以前晚饭都是一家子人一起,在老夫人的竹园吃饭,但今日出了这事儿,肯定是不会再如此安排了。 景瑟问明了情况,果然如此,便又命人准备了一些好消化的吃食,送到各院。 第13章 听说二皇子看上了景余笙? 南安侯府今日的晚餐,吃得很是清冷,但是其他各家,就着实有些热闹了。 男人们随意的猜测着这起袭击事件背后的主谋以及目的,对南安侯府的不幸遭遇,他们连哪怕一丁点儿的虚假同情之心都没有。 至于女人们,她们原本对南安侯府的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但是今日,她们对南安侯府难得的有了兴趣,毕竟,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姑娘也没有享受过被二皇子护送请医的待遇啊。 不得不说,二皇子今日所为,确实惊到了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大家自然免不了要猜度一番。 二皇子这样做,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联想到后来他还进了宫,这…… 有些看不透的自然已经开始紧张,毕竟,二皇子可是目前整个离国最热门的婚嫁对象人选,若他真看上了那个空有一张皮囊的景余笙,那她们的王妃之位还有什么希望? 聪明的姑娘们自然不会将二皇子所做的事情当回事,她们深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二皇子心里有万般想法,只要万贵妃不同意,那就是白折腾。 她们不知道,也不关心二皇子如何想,她们以及她们的女性长辈们在意万贵妃,也了解万贵妃。当然知道,不管怎么样,万贵妃都是不会让景余笙这样的女子做二皇子的正妻的。 只要正妻的位置还在,就无需惊慌。 只是,如此通透的聪明人,自然是极少数。 无论今日之事原本是什么样子,今日之后,通过那自作聪明的大多数人的口,“二皇子看上了南安侯府大小姐景余笙,不仅以身犯险英雄救美,还为了她进宫请婚”的流言,便悄悄的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传开了。 陈留在傍晚的时候也回京了,只是他今日低调,加上南安侯府众人今日的遭遇实在过于引人注目,他的动向便无人注意到,悄无声息的就回了自己的皇子府。 三皇子府很大,修得也是富丽堂皇,当然,这些都是表面。 实际上的三皇子府,完工的府邸只有当初指给他的那块地的一半大,至于另一半什么样子,高墙围着,谁也不知道啊,但是大家私下流传,说是那地至今还荒着呢。 无论是富丽堂皇还是荒草萋萋,对陈留来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府邸,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能享受片刻的安宁和自由。 当年若不是工部尚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大朝会上提出了三皇子出宫建府的事,三皇子或许至今都还缩在皇宫当个透明人呢。 倒也不是工部尚书头铁,非要在大朝会上让皇帝下不来台,实在是关于此事,呈上去的奏折都石沉大海,而他手下的左右侍郎都滑不溜秋,这件事完全不沾手。 眼见着三皇子就要满十五岁了,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工部尚书以身犯险,自然不是热心泛滥,也不是为了帮衬或者讨好三皇子,只因“皇子年满十五出宫建府”乃祖制,而修建皇子府邸是工部分内之事,若不是这样,他才不会去触皇帝的霉头。 他至今仍旧记得当时皇帝看他的眼神,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现在想起来,他仍旧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谁都知道,自姝妃去了之后,皇帝曾经一度悲痛过度,难以自拔。 但随着皇帝走出悲痛,回归后宫开始宠幸新人,这个曾经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便开始不再受他待见。 有传言说是皇帝见到他就会想起早逝的爱妃,就会心痛难忍,所以便干脆不见了。 也有人说不过是“自古君王皆薄幸”罢了,宫里的新人宛若春日的嫩笋,不断冒头,不管姝妃生前再如何受宠,都已成为昨日黄花了。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反正自此之后,三皇子便在皇宫里活成了一个透明人,谁也不敢再在皇帝面前提起。 也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个曾经备受宠爱的皇子,三皇子陈留,失去他的母妃的同时,也失去了他的父皇。 三皇子建府之事,提得仓促,即便如此,工部尚书也选了好些适合皇子建府的地儿,以供皇帝挑选,谁知道,皇帝完全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当日下朝之后,皇帝便宣了工部尚书,对着他带来的那张京城舆图,前后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就那么随手一指,便将地方给定了。 工部尚书一瞧那位置,眼皮直跳,他终于有机会亲眼见识到三皇子究竟有多么不受待见了。 工部尚书战战兢兢,一脑门的汗,生怕皇帝因为此事迁怒于他,还好还好,虽然当时皇帝脸色铁青,但是事后却也没有因此找他的麻烦,他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赞一句“皇上英明”。 没因此事被罚,工部尚书难得的对三皇子有了一丝同情之心。 当初二皇子府邸选址,皇帝可是思考了足足一个月才将地方最终定下来,即便是一直病歪歪的大皇子,皇帝也花了好几天。 再瞧瞧那块地,挨着外城不说,又在西南边,到皇宫的距离比一般的大臣府邸都远,哪像二皇子和大皇子的府邸,距离皇宫最多一刻钟的路程。 若是非要挑出一个优点,估计就是皇帝随手指的那块地,面积够大。 然而皇子建府,不仅府邸规格有要求,给的预算也是固定的,若是地方小一点,府邸不仅能完工,还能修得更加精致一点。 可惜三皇子府,地方太大,工部修到一半,银子没了。 三皇子又兜比脸还干净,当然也没能自掏腰包完成剩下的工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只修了一半的皇子府,工部竟然也顺利交付了。 三皇子开府宴客的时候,众人只看到了修好的那一半,端得是富丽堂皇,尽显皇子府气派。 至于另外的一半,一道高墙围起来,也算是完工了。至于围墙里面究竟是风景如画还是荒草萋萋,没人在意。 就像三皇子本人一样,没人在意,因为大家早已默认他此生都与那个位置无缘。 第14章 消息 三皇子穷,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当然,他的穷,也只是相对于他皇子的身份来说。 因为穷,所以他并不追求奢华,在宫里那些年,因为不受宠,身边也只有一个老太监伺候,没有成群的奴仆,所以即便出宫建府,三皇子府里的下人也并不算太多。 但现在的三皇子府只他一个主子,虽然仆从不多,但都围着他一个人转,伺候得十分周到妥帖。 忙碌了一整日的陈留,被温热的洗澡水泡得昏昏欲睡,若不是肚子还饿着,他干脆就要睡过去了。 陈留泡完澡,一边穿衣一边心里嘀咕,出宫建府就是好啊,现在的日子可比当初在皇宫里强太多了,若是有一天能远离了这京城,那才是真的畅快! 离京,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不过是奢望。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这辈子都要困在这座城里,本朝可没有皇子分封的惯例。 等以后,他的兄弟登上那个位置,他的处境会比现在更难。所以,还是得早做打算呐! 不过,或许他也等不到那一天到来。 陈留自嘲的笑了笑,穿好衣服,也收起了自己发散开的思绪,漫步去了外间。 外间,一个老太监正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人将各色吃食往桌上放,香味隔了老远飘过来,陈留觉得自己更饿了,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加快几分。 边走边嚷,“伴伴,快快快~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饿死了!” 张祥林听见声音,回头正要行礼,便见那人影迅速从旁边掠过,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气儿都没喘匀,就左右开弓吃了起来。 那么多好吃的都没能堵住陈留的嘴,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见缝插针的教育张祥林,“伴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在这皇子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怎么总记不住?” 张祥林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上前两步想要替陈留布菜,这回陈留倒是没再拦,任由他将将自己眼前的小碟子堆成了小山。 张祥林看着陈留现在的自在模样,原本眯缝着的一双小眼,因为笑意,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陈留刚刚吃完,便有人来报,说是流风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张祥林便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屋里原本伺候着的人,顷刻间便退了个干净,张祥林也没打算再留,抬步便要退出去,却发现流云像是忽然变成了个木桩子,仍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祥林瞅了流云一眼,流云像是没看到,对张祥林的暗示不为所动。 陈留瞥了流云一眼,没说什么,张祥林见状,便不再耽搁,快步退了出去。心里面却在盘算着,这帮毛孩子,该找个时候好好教训教训了,免得忘了规矩。 流云不知道自己因为一时好奇心,给大家伙儿招来了大麻烦。 此刻,他的八卦之心胜过一切,实在是今日主子在关虎山逃之夭夭的样子,着实让他惊愕不已。 跟了主子这些年,流云还从来没见过主子竟然会被个姑娘家给逼得如此失态过。 而流风直到此时才回,自然是去查今日关虎山的事了。 陈留今日在关虎山救景余笙,不过是随手为之,若不是对劫匪身份存疑,今日之事根本不会再让他腾出心思多关注半分。 在关虎山的时候,陈留便已发现那些人的功夫不算弱,且又擅长团队协作。 当时心里便已有了猜测,虽然留了活口,只可惜嘴巴太硬,身体又太弱,还没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人就已经死翘翘了,加上那些人随身的物品都清理得很干净,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一时无法确认。 但,这些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山匪的,哪家的山匪如此能干?别说离国现在河清海晏,便是前朝末年,各地盗匪横行的时候,这种实力的山匪也不多见。 如果是真的山匪,还敢在离京城不足百里地的关虎山出没,陈留都得敬佩对方掌事人是条汉子了。 对方留下如此多的破绽,究竟是有多瞧不上南安侯府啊? 流风进屋的瞬间,先是被那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食物香味打了一闷棍,然后又见到自家主子,毫无形象的歪在塌上,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流云更像是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狗,在屋里走来走去,见到他的瞬间还两眼放光。 流风忍不住嘴角抽抽,收回视线,敛了心神,将自己这大半日查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属下发现,南安侯府的人离开关虎山后,便立刻有人来善后,山下以及山上共十三具尸首都被这些人处理了,清点尸体后,他们发现有一人逃脱,于是下令追捕击杀。” “属下便先一步给出了错误引导,让那人得以顺利脱身。” “杀人灭口的,是二皇子的亲卫,逃掉的那人,则在傍晚时分,进了武卫军。” “竟然是武卫军吗?难怪了。”陈留笑眯眯的点评。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语气中明明透着欣赏,流风还好,流云几乎要炸了,那么弱鸡的一群人,竟然还能得主子青眼? 流云还来不及出口鄙视,便又听陈留道:“但,他们的手是不是伸得有点太长了?” 此时陈留虽然还是那副笑模样,但语气凉薄,低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那慑人的精光。 流风仍然恭敬的站着,连之前还有些气不过,想要争辩两句的流云,此刻也早没了先前的吊儿郎当,下意识站得笔直。 武卫军,职责是拱卫京师,统领武卫军的是勤武将军杨恺,是皇帝绝对的心腹。 杨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这武卫军是皇帝最坚实的保障也是最后的退路。 现在竟然有人将手伸进了武卫军,这让陈留不能忍。 再说了,好好的男儿,不上阵杀敌,竟然干起了乔装山匪,袭击勋贵,掳劫妇女的勾当,这也让陈留为之不齿。 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流风和流云自然知道主子在气什么,但,此刻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不妥当的,便都垂首敛目,安静的当个木头人。 陈留好似也没指望他们俩能回应他,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懒散模样,好像刚刚那隐忍怒气,阴恻恻想要算计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流风悄悄深吸一口气,继续禀报自己查到的消息,“另外,属下还在洪湖镇发现了威武将军府的人以及重伤的威武将军庶子万名扬。” 第15章 那个肤黄脸厚还眼瞎的丫头 万名扬,不过是威武将军的庶子而已,成日里仗着有个做贵妃的姑母,没少在京城干些腌臜事儿,平日里陈留从不提他,提起他,都会觉得脏了嘴,听一下,就脏耳朵。 流风了解他,自然不会随意提这么个人,陈留等着他的下一句。 流风赶紧接上下句,“万名扬重伤,身边又有威武将军府的人,不回京城医治,却一直逗留在洪湖镇,属下觉得蹊跷,便探查一番,才得知万名扬的伤是二皇子的手笔,且还被勒令近期不得回京。” “二皇子重伤了万名扬,并且勒令他不得回京,他的亲卫杀了劫匪,对逃掉的也没打算放过。”陈留脑子里迅速整理着流风探到的消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陈留拧着眉,对着流云,“叫流光来,我有话问。” 流云颇有些郁闷,他留下来原本是为了听到更多关于今日那位小姐的消息,可是听来听去听了个寂寞,现在主子还明晃晃的将他支开。 他不服,可是他不敢说。 流风事情禀完,也跟着一起告退了。 出了门,流云便开始碎碎念,“早知道你要走了,让你去叫流光就完了。” 流风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说道,“我饿了。” 流云还待说什么,却见流风足尖一点,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流云看着空旷的院子,气得几乎破口大骂,到底还记得自己还没出主子的院子,只能小声哔哔:“跑得快了不起啊?迟早要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流光很快便来了。 “可有今日关于二皇子的消息?” 流光整理了一下今日收到的消息,片刻之后缓缓开口,“今日一早,二皇子便带着一队亲卫出城了,直到下午时分,二皇子才领着少许亲卫以及南安侯府的些许护卫,护着皇子车架,从东城门进,然后直奔南安侯府,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出来,随后回了皇子府,期间,南华宫宫人几次入皇子府,但是每次都被轰出来,直到李林安登门,之后二皇子便入了宫。” 流光停顿片刻,继续道:“之后收到消息,说是二皇子与万贵妃为了一个女子起了争执,还提到过万名扬。” 流光说完,抬头看了看陈留,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暗暗将流云骂了好几遍。 刚骂完,便听陈留问道,“南安侯府呢?” “大小姐景余笙昏迷不醒,世子景弘带着侯府车队剩下的人刚回府不久。” “昏迷不醒?” 陈留倒不是有多关心那黄脸小丫头,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昏迷不醒,不过也对,她今日所为,又有哪一件是他想得到的? “据说在关虎山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二皇子送回来之后,立刻便有两名太医上门,这之后,南安侯府又请过几名大夫上门,全都铩羽而归。” 陈留盯着流光,无声询问。 流光想着先前流云给的消息,斟酌了一下用词,“据说是‘惊惧过度,怕是凶多吉少’。” 那丫头会惊惧过度? 怎么可能? 今日在关虎山时,她哪曾有过一点点的惊慌失措,在山里闲庭信步,不像是被山匪追击,倒像是来郊游的。 事后还有心情说些不要脸的话来轻薄他,怎么突然就惊惧过度昏迷不醒了? 而且严重到,随时小命不保,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陈留直觉就是不相信,可是流光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那么,是那丫头装的?瞧她那样子就知道,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肯定是装的!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连太医都没瞧出问题来。 此时,陈留已经单方面认定了余笙是在装病。因此并没有将流光说的危急病情放在心上。 流光一直暗暗留意,先前还觉得主子有些关心这姑娘的迹象,怎么发现她病入膏肓了还能如此淡定? 流光十分迷茫。 听完了流光的消息,陈留已经将先前觉得缺少的那一角给补上了。 陈皓的行为有了解释,威武将军府的人和万名扬出现在洪湖镇,包括万名扬被暴揍也都有了原因。 呵呵! 真是好大一出戏。 他都不知道,他那向来没有主见,一向对万贵妃言听计从的二哥,竟然也开始耍心眼儿了。 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让他完成英雄救美的戏码。 举手之劳,不用谢! 想到这里,陈留竟然还有了两分得意。 “这些日子注意一下和南安侯府有关的消息。”陈留吩咐完流光,便让他下去了。 流光领命而去。 房里只剩下陈留,他还是那副懒散模样,闲闲的歪在塌上,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张小黄脸。 自出宫之后,陈留自由了许多,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不受宠,所以也没什么人来刻意结交,但他好歹也顶着皇子身份,各家上了规格的宴会,自然也会邀请他。 所以,今日,并不是陈留第一次见到余笙。 之前的景余笙是什么样的呢? 陈留细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虽然见过两次,其实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见到她的那两次,她的着装都过于花哨。 想到这里,陈留心下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对呀! 之前他们是见过的,今日怎么又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还问他姓名? 他今日可没做伪装。 若是假装不认识,又怎么敢明知他的身份,还敢言语轻薄他?! 难道真的不认识? 可他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长得又如此玉树临风,就算做不到人见人爱,也不至于普通到让人毫无印象吧? 陈留诡异的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并且在心底深处,暗暗开始对余笙感到不满。 小丫头不仅肤黄脸厚,还眼瞎! 余笙对此一无所知,她仍然昏迷不醒。 但其实没人知道,余笙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甚至她的脑子里一片清明。 她清楚的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被人追杀,左突右击,奔逃得十分狼狈。 余笙看得出来,那人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但是追杀他的人仍然步步紧逼,最后他不得不只身进入荒漠。 虽然甩掉了那群人,但是,余笙也知道,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这人绝对没了活路。 果然,下一刻画面一转,便是那人被狼群围攻,片刻之后便被分食殆尽。 第16章 算计来的前程 瞧着这画面,先前还淡定看戏的余笙突然眼前一片朦胧,同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削成了一片一片,她几乎无法呼吸,抬手,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满脸是泪。 余笙看着手上的水渍,对自己此刻的情绪十分不解,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切都不过只是梦境。 再说了,她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能看清那人的脸,但她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母胎单身23年的余笙,哪里来的男人? 还是一个会让她为之心痛流泪的男人。 余笙正在思索自己情绪的异常,画面一转,她便又看到了先前追杀那年轻男人的那群人。 领头之人坐在帐中,虽然一张脸历经风霜,早已不再年轻,但是仍然看得出几分年轻时候的俊朗,一双眼睛,更是锐利异常,像是鹰隼,一旦盯上谁,便让人逃无可逃。 此时,那人应是得到了年轻男人已葬身狼腹的消息,阴翳的脸上难得的勾起了一丝不易让人觉察出的笑意。 那笑容让余笙脊背发凉。 即便她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也丝毫不减内心恐惧。 余笙白日里原本就受了惊吓,都昏迷不醒了,竟然还要做这样的噩梦。 她努力挣扎,想要醒过来,然而皆是徒劳。 她只能被动的让这些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眼前出现。 余笙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麻木,等她被逼看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终于能够冷静下来直视这画面了。 到了后来,她甚至能从这些相同的画面中,得到不同的新发现。 只是那年轻男人的脸,她仍然从来未曾看清楚过。 反反复复的噩梦折磨着余笙不得安眠的同时,同一片夜空之下,有人同样因今日的变故而夜不能寐。 威武将军府,兰姨娘窝在威武将军万重山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万重山半下午得知二皇子入了南安侯府开始,眼皮便有些跳,但府里派出去的人一直没传消息回来,今日这事儿办得如何,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没同贵妃娘娘通过气儿,他也不好贸然去问二皇子,万一不小心露了蛛丝马迹,引得二皇子起疑,反倒让母子、舅甥失和。 万重山只得暗中派人去查探,只是路程不算近,一时半会儿消息也递不回来。 万重山没去找陈皓,陈皓从宫里出来之后,却派人带了消息给他,只是那句“万名扬重伤,不宜移动,暂且留在洪湖镇养伤”,让万重山有些不明所以。 万名扬是去英雄救美的,怎么会重伤? 就南安侯府那帮人,要是能打得过他精挑细选的人,那才是怪事! 万重山想不明白,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等着明日派出去的人回来解惑了。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先去好好安抚住兰儿,回头就算她知道了儿子重伤,念着今日他的好,好歹给他留点脸面。 万重山夜宿香兰苑,当然没敢同兰姨娘说万名扬重伤,只含含糊糊说受了点小伤,所以今日才没及时回府。 兰姨娘不知道这半下午外面已将南安侯府遇袭的事情传遍了,更不知道这期间还有二皇子的手笔,此刻万重山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兰姨娘觉得儿子的小伤,定然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内心深处,她已经认定了,儿子计划成功,很快她的儿子便能娶了那景余笙了。 到时候,名扬有了这样的岳家,他们母子在这将军府的地位便会彻底压过那邵氏母子了。 兰姨娘内心不胜欢欣,面上却因儿子的“小伤”哀哀戚戚,万重山本就因为隐瞒而有些心虚,见她如此伤心,安慰起人来越发卖力。 只是没过多久,之前那隐隐的哭声已经变成了莺啼,男人温言软语的安慰也只剩下重重的喘息。 一室春光。 主院里,李嬷嬷挥退了下人,自己动手,正慢慢的替邵氏拆头上的发髻。 “将军去了香兰苑?”邵氏轻声问道,听不出情绪。 “是,二皇子府的人前脚刚走,将军便去了。”李嬷嬷嘴里回应着,手上动作也没停。 邵氏听完,嗤笑一声,并未言语。 李嬷嬷小声问道:“夫人,贵妃娘娘那里……” “香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邵氏说完,回头望了李嬷嬷一眼,见她仍然一脸严肃,不由得又多说了两句。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跟咱们没关系,上赶着的是香兰苑那位,做决定的是将军,贵妃娘娘即便对结果不满意,明日我进了宫,也不过挨几句训斥。可是只要名杰好,我被说几句又怎么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占了便宜。” 李嬷嬷心想,这哪里是占了便宜,分明是祸从天降。贵妃娘娘不想伤了母子和气,便想拖了咱们少爷下水。 到时候好处她得,祸事咱们担,果真是无耻至极,兄妹俩没一个好东西! 看着温柔和善的邵氏,李嬷嬷到底不忍再说些什么,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压下了,又仔细想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把柄,便也不再想这事儿了。 只是心里对万重山却是怨恨却越发深重,若不是他非要抬举兰姨娘,也不至于让夫人和少爷如此被动。 邵氏心宽,一点不受香兰苑影响,也不管明日贵妃是不是会刁难,等到收拾好,她便直接睡下了。 李嬷嬷压好纱帐,灭了烛火,叮嘱了值守的丫鬟,自己也回了屋。 这些年来,这主院的夜里确实过于安静了些。 想到这些年夫人独守空房的日子,李嬷嬷心里恨毒了那吃里扒外的邵香兰。 当年夫人就不该救她,不该因为怜悯她孤苦给她赐了姓,让她进了邵府做丫鬟,更不该出嫁时让她做了陪嫁丫鬟。 而此时,在几十里外的洪湖镇上,早已被自己的爹和姨娘抛到脑后的万名扬,正在鬼哭狼嚎。 若不是将军府的人选的这处院子够大,万名扬会吵得左邻右舍今晚都无法安眠了。 万名扬确实是重伤,双腿都被打断,若不是他的计划尚未得逞,陈皓还留了两分理智,否则恐怕他的第三条腿也要保不住。 白日大夫接骨,用了麻沸散,一日过去,这药效散了,自然就开始疼了。 原以为断的那瞬间已经是最疼的了,可是没想到,那种疼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来的百来日,这种疼痛会不分日夜的缠着他。 万名扬何曾受过这种罪? 原以为这是个财色兼收的美差,哪里晓得竟然是个火坑! 因为受了这天大的罪,万名扬虽然嘴里不敢说,心里却早已将二皇子恨透了。 虽然他十分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报了今日之仇,但也明白,天然的身份差异,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报仇无望。 但,不能对二皇子做什么,对二皇子的心肝肉倒也不是再无下手的机会。 说起来,今日之事可都是因她而起。 万名扬靠着想象毁掉景余笙转移了些许注意力,院子里的嚎叫声总算慢慢变小。 第17章 因由 夜色已深,陈皓同样还没有睡。 自皇宫出来回府,他便一直待在书房,晚膳也不过是随意对付了几口,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今日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 忙忙碌碌一整天,先前根本没有来得及细想,此时夜深人静,混沌的脑子总算是清明了些许。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陈皓收回思绪,“进。” 来的是二皇子亲卫队长谢青,进门之后,书房的门便又被关上了。 谢青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垂着头。 陈皓瞧这神情,便知事情有异,并不开口,等着下文。 谢青也没让陈皓久等,跪下之后,便道,“启禀殿下,今日在关虎山救了景小姐的人,属下没能追查到是何人。” 陈皓的脸色十分难看,只是此时谢青低着头,根本没发现,“但,根据现场痕迹来看,对方应该是个绝顶高手。” 陈皓听了这一句,虽然仍旧未发一言,但他原本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 究竟是何人?竟做了他原本打算做的事情,彻底扰乱了他的计划。 真是该死! 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 谢青是个尽职尽责的亲卫队长,见二皇子没有指示,仍旧汇报着自己今日的工作。 “今日的山匪,除了有一漏网之鱼,其余皆已斩杀于关虎山。”谢青没说,其中六人是死在那神秘高手的剑下。 “跑了?”陈皓终于出声。 虽然只短短两个字,即便是对他人情绪没那么敏感的谢青也知道,现在的二皇子一定气得不轻,赶紧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陈皓没说是不是要责罚,思索片刻,他又问道,“那人竟然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掉,可是有人插手了?” 谢青头埋得更低,“属下并未发现有第三人插手,许是这逃掉的人原本就十分擅长隐匿逃亡。” 他也希望今日是因他人插手才导致了他们今日截杀计划失败,至少这样就不会显得他们如此无能。 事已至此,陈皓再追着不放也没有意义,“明日派人将这事儿告知威武将军,后续便不用再管了。” 倒不是陈皓不想管,实在是,现在他还没有能力插手武卫军的事情。 原本以为能将人都一举击杀在关虎山,没想到事与愿违,竟然还漏了一个。 这些人原本就是万重山安排的,想必他也是留了后手的。 陈皓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道,“那送消息的人,可查清楚是哪家的了?” 陈皓每问一句,谢青的头就低一分,现在几乎要埋在地上了,尽管这样,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没有,我们的人追到东城,便跟丢了。” 先前不想承认自己手下这帮人确实无能的谢青,此刻也不得不怀疑,或许这帮人真的就不怎么行。 没能查出那高手的身份,还能说或许对方实在是太过厉害,时间上他们又迟了许多。 放跑了那山匪,他还能找个对方或许擅长隐匿逃亡的借口。 可是这报信之人,又是在这京城之中,他们竟然也能把人给跟丢了,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此时的谢青,已经比刚进来时,身形已经矮了几分了。 陈皓瞧着谢青的样子,虽然心里郁气堆积,但也没有不管不顾的爆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自去领罚,下去吧。” 谢青领命出去。 领罚是应该的,谢青当然没有怨言,但没有办好差事,谢青觉得有些羞愧,二皇子没有因此迁怒,又让谢青充满感激。 他们做侍卫的,并不怕死,可是也想要死得其所,没有死在任务里,却死于被迁怒,即便他们的命低贱不值钱,他们也不会甘心。 赏罚分明,才是他们这群人最想要的。 半斤见谢青铁青着脸出来,自然猜到了没啥好事,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进去触陈皓霉头,但是手中食盒里的燕窝再不送进去,待会儿口感便不怎么好了。 半斤硬着头皮进门,果然看见陈皓脸色难看。 半斤也只当做没发现,“殿下,晚膳您都没怎么用,回头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又该心疼了。厨房煮了燕窝,您稍微用点儿。” 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取出一盏燕窝来。 陈皓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半斤抬出了贵妃出来。 陈皓想着下午在南华宫吵的那一架,想起他走时母妃那伤心模样,陈皓便接过了燕窝。 “南安侯府有消息了吗?” “先前传回的消息,说是景小姐尚无起色。” 眼见着陈皓的脸色更难看了,半斤赶紧找补,“但是殿下,景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那盏燕窝,陈皓最终也只是勉强喝了两口。 若是她自此不再醒来,甚至从此天人永隔…… 陈皓不愿再想。 第二日一早,威武将军夫人邵宁春便递了牌子进宫。 万贵妃昨日同儿子吵了一架,等到陈皓出宫,她再派人去将军府,邵宁春也来不及进宫了。 倒也不是不能派人问,只是,传来传去难免走漏了风声,万一回头传到陈皓耳里,母子俩真要反目了。 一晚上而已,万贵妃等得起。 邵宁春进宫之后,直接被引进了南华宫。 万贵妃早已等着了,邵宁春进殿,恭恭敬敬行了礼,待行完了礼,万贵妃好像才看见邵宁春一样,笑着道,“哎呀,这里只咱们姑嫂两人,嫂子何必如此多礼?” “娘娘,礼不可废。”邵宁春温温柔柔的回道,说完,她就那样直接站在原地,等着万贵妃询问。 “芳菲,让人给嫂子搬把椅子来。” 吴嬷嬷很快便安排了宫女搬了椅子来,就放在万贵妃下首不远处。 邵宁春低着头,全程不吭声。 “嫂子过来坐。”万贵妃一边说,一边向吴嬷嬷使眼色。 吴嬷嬷知道,这接下来的内容实在不便让人听见,便让殿里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她则亲自守在了大殿门口。 邵宁春依言坐下,还是低着头。 “嫂子,那件事咱们不是说好了让名杰去办的,怎么临了又变成名扬了?” 万贵妃知道邵宁春的性子,原本是打算好好问的,可是因为昨日事情不顺,又同儿子吵了架,心里原本就有些火气,此刻再见邵宁春这木讷的样子,心里那股火便不怎么压得住,开口便是质问。 邵宁春听得万贵妃质问,好似被吓着了,惶惶间抬头看了万贵妃一眼。 只见她一身珠光宝气,衣裳也是端庄华贵,外面披的薄纱还嵌了金线。脸上的神情更是说不上好。 只一眼,邵宁春便又立刻将头低下了,“臣妇也不知,那日臣妇回府后明明便将娘娘的话都转达给了将军的,谁知道……” 邵宁春此时身上虽然穿着二品诰命夫人的命服,却半点气势都无,显得像个受气小媳妇。 万贵妃瞧着这样唯唯诺诺的邵宁春,越发看不上她。 难怪哥哥整日里宠着个丫鬟上位的姨娘,就邵宁春这样的,她都不耐烦看见,更别说好颜色的男人了,也不知道当初爹娘看上她什么了。 想到这里,万贵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知道事情是怎么变的了,肯定是那兰姨娘吹了枕头风呗。 这么好的机会,依那母子俩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哥哥的耳根子也太软了些! 原本谁娶景余笙,对万贵妃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两个都是自己的亲侄儿,无论谁娶都可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可惜怎么就那么巧被儿子撞破了呢,运气也太差了! 万贵妃此前之所以生气,不过是因为事情没按照她预想的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想想之后该如何应对了。 况且,万名扬会掺和进去,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皇儿再来问起,她便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了。 万贵妃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事情真相,便不愿意再对着邵宁春了,又同她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将军府的情况,便让邵宁春退下了。 邵宁春原本以为没有按照贵妃的安排,会让她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让她过关了。 心里轻松,出宫的步伐便也不自觉的轻快了两分。 即便没在宫里待多久,但来来回回的时间却也耽搁了不少,等到邵宁春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准备回府的时候,街道上早已挤满了人。 因为人多,马车难行,时不时便得停下等一等,邵宁春坐在车里,薄薄的车帘根本挡不住嘈杂的人声。 经过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南安侯府因为大小姐昏迷不醒,大肆请医”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马车又一次停滞不前的时候,邵宁春自然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 她不愿意儿子的婚事被贵妃随意摆布,所以她给了邵香兰争取的机会,但她同样不愿意看到这无辜的小姑娘被万名扬祸害。 既然这是贵妃同二皇子母子之间的事情,那便让他们母子二人自行解决吧。 如今这样的结果,与她而言虽然有些遗憾,但却并不后悔。 第18章 转机 南安侯府,各大医馆的大夫登门,络绎不绝。 南安侯府也大方,凡是请来看诊的大夫,不管能不能治好景余笙的病,都有酬金送上。并没有因为他们对这病无计可施便恶言相向。 景弘休整了一夜,药灌下去了好几碗,虽然人还疲乏,但今日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便又来了余笙这里守着。 加上景荣夫妻,还得一个景瑟,伺候的丫鬟,还有来来往往的大夫,芷园里显得十分热闹。 若不是屋内的床上还有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的话,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倒像是在为了什么庆祝一般。 景瑟昨日替余笙守夜,今日没有半点精力不济的样子,只不过她却有些担心,脸上便也带出几分。 景荣夫妻询问,景瑟不好明说,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 景荣夫妻看她如此,也只当她其实是因为余笙的病情而焦虑,毕竟,她们姐妹俩感情一直以来就非常好。 景瑟却在担心景弈,昨日下午派了尔雅去国子监给景弈报信,结果到了晚间,也没见景弈回来。 尔雅倒是回来了,但是却连景弈的面都没有见上,更不要说传消息进去了。 景弈做事一向有分寸,现在却连面都见不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至于仍旧昏迷不醒的景余笙,景瑟心里可没有面上那么担心的。 昨日二皇子请来的太医,今日照样来了南安侯府,看着满府来来往往的大夫,两位太医倒也没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昨日把脉的结果确实不太好,而他们目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南安侯府如此兴师动众,倒是能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很疼爱这姑娘。 两位太医把完脉,心中狐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不可思议。 没有比目前这情形更坏的了,景荣与秦氏虽然经过了昨日那一遭打击,但后来那手串又给他们带来了希望,是以今日再见两位太医的神色,心里反而较昨日平静了许多。 “昨日小姐这脉象微弱,几乎探不到,可今日却发现脉搏已沉稳有力许多,虽还比不得常人,但是比起昨日来说,是个很好的现象。” 原以为会是坏消息,谁知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在场的几人都不由得露出惊喜的表情,景弘更是热泪盈眶,若不是顾忌着太医还在,他说不得会当场哭出来。 谁能明白这一日夜来他内心受到了多少煎熬苦楚? 太医无视了这一家子的激动情绪,他们实在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 “目前尚且不知,脉象的改变是何种原因所致,贵府可是给小姐吃过什么秘药?” 景荣夫妻俩颇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立刻否认,“若是咱们府上有那种药,昨日也不会那般慌乱无措了。” “那,这期间病人可曾再次受过外界刺激?”太医再次猜测。 昨晚是景瑟自告奋勇替姐姐守夜,但到今日也未曾听她说过有什么异样。 此刻太医问起,景荣便转头问景瑟,“昨日夜里,可曾有何异常?” 景瑟昨夜睡得好,哪里知道她睡着之后有没有其他情况,然而此刻,她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两位太医对现在这种情况也颇为不解,若这种转变不是因为外界干扰,那唯一的解释便是病人自己求生心切,才让这病情有了转机了。 不管怎么说,目前看来,这都是一个好现象。 “景小姐求生的意志很强烈,按照目前的恢复速度,不久之后应该就能醒来。” 前后不过一日,余笙的脉象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拥有了如此大的变化,着实让人惊喜,让一向颇为保守的太医也难得的跟着乐观起来。 这恐怕是自昨日一连串的噩耗之后,唯一让人振奋的消息了。 景荣马上让人将这个好消息带去竹园告诉了老夫人。 派人恭恭敬敬送走了太医,他们表示,以后会每日过来,直到景小姐清醒过来。 能得两位太医每天上门看诊,确实很难得了,昨日若不是二皇子出面,只靠南安侯府,未必能够那么快就请得到太医,更不要说是两名了。 殊不知两位太医会如此主动,是因为余笙的病情特殊,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例,当然要每日亲自跟进。 双方各有需求,自然合作愉快。 因为太医的论断,南安侯府自昨日以来压抑着的气氛,总算是稍微松了那么一点点。 而被景瑟惦记的景弈,这日傍晚,也终于从国子监回来了。 今日的晚膳重新摆在了竹园。 老夫人安氏,年轻时受了亏,原本身体就不怎好,自前任南安侯——景荣的爹景泰离世之后,身子越发的不大利索,竹园里的药味这些年好似就没有彻底断过。 这一大家子,包括安氏自己,都明显的感受到了她是真的在迅速老去。 府里的事情,早些年就全部交到儿媳妇秦氏手里了,安氏每日做的,便是好好的保养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再多活几年,再多看顾这个家几年。 儿孙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南安侯府这么大,若是不特意见面,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也是可能的。 景荣不想自己的母亲就这样孤独的老去,于是便定下了每日晚膳,只要在家,就都到竹园用膳。 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快十年了。 于是今日,除了余笙之外的一大家人便又都聚在了竹园。 虽然余笙仍旧昏迷着,但是也有了好转。再加上对府里的遭遇一无所知的,今年刚满三岁的景文时不时蹦出的童言稚语,今日这顿晚膳吃得倒也算是温馨。 但,恐怕除了三岁的景文,没人能真的心无旁骛的好好吃饭。 安氏对这一切自然心知肚明,吃过晚饭,便干脆的打发走了小辈,只留了儿子儿媳叙话。 景瑟将小景文丢给了大哥,自己拉着景弈迅速离开了竹园。 二人都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奔花园中视野最好的风亭。 第19章 两个臭皮匠 夏日的白天,十分炎热,但是南安侯府因为舍得砸银子,这花园不仅景致好,而且布局也十分巧妙。 这风亭,因为布局巧妙,让这亭子时刻都能有风吹来,所以格外凉爽。周围景致也非常不错,夏日纳凉赏景,这风亭是最好的选择。 兄妹二人都十分喜欢这个地方,又能赏景,视线绝佳,周围一览无遗,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偷听,所以每次有事商议,两人基本都会选择来这里。 即便这里对于商谈秘事的人来说,是个绝佳之地,景瑟还是让小满和临风去附近守着了。 景瑟搞得紧张兮兮,莫名让景弈有些想笑,但也并未阻止。 夏天的白日格外长,即便一家人已经吃过了晚膳,此时天也还未黑,太阳散发出的柔和的光洒在天地间,给这花园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 这凉亭不算小,八根又粗又圆的实木柱子围成一圈,留下了两个出口,剩下的六根柱子,每根柱子之间都用一排木制排椅连在一起。 因为亭子够大,中间还摆了一张石雕的圆桌,围着圆桌还摆放了几个凳子。 景瑟随意挑了一张凳子坐下来,她动作缓慢而优雅,即便此刻只有兄妹二人,她的坐姿也足够端庄得体,背挺得笔直,双手握着一方丝帕,微微交叉,轻轻放在腿上。 裙摆将穿了绣花鞋的脚藏得严严实实,微风轻拂,将裙摆吹得荡漾开来,只隐约能看见一点儿鞋尖。 她这一整套动作,即便是最严苛的教养嬷嬷也无法挑剔。 景弈则一屁股在那木质的排椅上坐下来,许是觉得不够舒服,又往后挪了挪,干脆靠在了那木柱子上,左腿一抬,整条腿便放在了排椅上,他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去整理自己刚刚因为抬腿有些被压住了的袍角。 十分悠然自得。 为了能面对面好好说话,景瑟不得不在坐下之后又转了个身。 整个过程,轻盈却端庄。 景弈见她这样,抬起右脚,轻轻踢了踢景瑟,鞋上的灰在景瑟的裙摆上留下了一团灰扑扑的印记。 景瑟开口就想骂人,却被景弈抢了先,“现在就咱们俩,别绷着了行吗?” 被景弈这样一说,景瑟脸上有些不自在,“哎呀,习惯了。” 景瑟一边说,一边动了动,靠在了背后的石桌上,裙摆下已经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也抄了起来,横在了自己胸前。 兄妹俩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昨日家里出事,让尔雅去国子监通知你,怎么连人都没见到?你干嘛去了?” “在国子监,除了读书还能干嘛?”景弈不以为然,答非所问。 只是不待景瑟再问,他便又自己补充道,“昨天有些不想参与的麻烦事,我提前知道了,便想了办法让夫子罚了去闭门思过了,直到昨夜快熄灯了才出来的。” 景瑟听见他说到麻烦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景弈连忙安慰,“没啥大事,只是嫌麻烦而已。就算是真有事儿,我也能解决。” “先别管这个了,家里的事情,你这边知道多少了?”景弈转了话头。 景瑟没有追着不放,顺着景弈的话接道,“爹派出去的人,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能带回来。” 景弈闻言,虽然还靠在木柱上,但却已经下意识的坐直了。 景瑟没管他,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按照大哥的说法,昨日因为姐姐突然昏迷,急着送回来,那些山匪的尸体当时都没有来得及处理,只是堆在了路边。” “但是后出发的七喜在经过关虎山的时候,却什么异常的状况都没发现。那个时候距离大哥他们离开关虎山,最多半个时辰。而且,爹派出去的人回来也证实了,车队遇袭的地方,看起来确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是山上那些伏倒的灌木,证实这里确实曾经有人来过,还有过一场打斗。” “也就是说,有人在这段时间之内,清理了现场。”景弈总结。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这京城有多少人能做到?”景瑟提出疑问。 “况且,如此厉害的人出手,却又让哥哥姐姐毫发无伤的回来,那他们袭击的目的又是什么?”景瑟十分不解。 “不算是毫发无伤吧?姐姐不是昏迷不醒吗?”景弈笑嘻嘻的道。 景瑟抬起的脚一下子踢在景弈放在地上的右腿上,“严肃点,别打岔。” 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开口解释了景弈的疑问,“大哥和姐姐都没有在袭击事件中受伤,大哥是顶着烈日赶路中暑了,姐姐是之后看到那些山匪惨状吓到的。” “还有个问题,昨日是二皇子送姐姐回来的,在关虎山的时候,也是二皇子带人帮了大哥的,但是姐姐却是另外的人救的,至于救人的人是谁,除了姐姐,目前没有人知道。” 这么多的疑惑,兄妹俩却半点头绪都没有,凉亭里一时陷入沉默。 “这幕后之人会不会是咱们家的仇家?”片刻之后,景瑟试探着猜测。 “这么有能力的仇家,要想弄死咱们家,对爹下手效果不是更好?干嘛对哥哥姐姐下手,咱们家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景弈难得的冲着景瑟翻了个白眼。 “也对哦。不管怎么说,这背后之人的势力比起咱们家强了不知道多少,却如此兴师动众,如果不是有仇,难道是图财?或者图人?”景瑟喃喃自语。 景弈听得景瑟自言自语,脑中有想法一闪而过,眼眸微眯,淡定开口,“财,还有人。” “什么?!”景瑟一惊。 “世人做事皆有目的,就像你刚刚说的,他们那么厉害,却没有在袭击的过程中伤了哥哥姐姐,所以,应该可以排除单纯的寻仇,那么剩下的便只能图财和人。”景弈开口,将自己刚刚抓住的那一点点想法捋顺,娓娓道来。 “能人财两得的办法,会是什么?”景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景瑟。 景瑟想了想,恍然大悟,“可是,直接上门向姐姐提亲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搞得这么麻烦?这人这么厉害,难道爹娘会不同意么?” 景弈静默片刻,“若是此人不过借势而已,本人不仅没啥本事,还声名狼藉呢?或者说,即便此人非常优秀,甚至是人中龙凤,却又不愿意以正妻之位求娶呢?” 景瑟认真的想了想,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想必爹娘都是不会同意的。 除非,本人死活要嫁。 第20章 扩散 想起景余笙的性子,景瑟下意识皱眉,若是她死活要嫁,爹娘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兄妹俩对视一眼,看来,对方心里也和自己想的一样呢。 景瑟努力压下心底对景余笙的浓浓的不喜,不管怎么样,现在景余笙都是她的姐姐,这是没法否认的事实。 因为是龙凤胎,即便景瑟什么都没说,景弈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景瑟情绪的变化。 他坐直了身子,将原本放在木排椅上的腿放在了地上,双手握住了景瑟的肩,看着景瑟,认真的道,“不用强迫自己喜欢她。” 景瑟抬头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刻钟的哥哥,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有了点做哥哥的样子了。 只是这样的景弈,让景瑟颇有些不习惯。 为了缓解这种有点诡异的气氛,景瑟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她。” 景弈收回了自己的手,环在自己胸前,微微抬着下巴,不以为然的道,“就她现在那样子,能让人喜欢才有鬼了。” 景弈说得对,让景瑟很难不附和,可是,“姐姐以前多温柔啊~” 景弈这回倒是没有反驳,甚至还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不只有美貌,还温柔似水的女子。 提起了景余笙,景弈便又想起了今日听到的流言,“现在外面在传二皇子看上了她,不仅英雄救美,还进宫请旨赐婚了。” 景瑟还在回忆温柔的姐姐,景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砸得她脑子一懵,人都呆滞了。 南安侯府这两日乱作一团,哪里有精力关注流言,再说了,目前这些流言都还只是在有人在部分官宦人家之中传播,影响范围还没那么广。 而与南安侯府交好到能将这种事情坦言的,根本没几家。他们的消息渠道说不定比自家还不如呢。 景弈之所以能知道,也是因为在国子监的时候,有人知晓了昨日二皇子的举动,特意到他面前来刷好感时提到的。 之所以现在提起来,是因为来刷好感的不止一人,可见这事儿实际上已经小范围的传开了。 先前兄妹俩还在猜测昨日遇袭的真相,现在因为这流言,联想昨日二皇子所为,景瑟突然想起今年的元宵节宫宴上无意中撞见的一幕。 “昨日的事,或许与二皇子脱不了关系。”景瑟有些迟疑着说道。 若面前的人不是景弈,换做家里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她或许都不会开这个口。 景弈却知道,景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信口开河的人。他没有开口,脸上却是对景瑟全然的信任。 “今年元宵节,娘带我们进宫参加宫宴,我曾无意中看到二皇子同姐姐见面。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说了什么,但是,那之后,姐姐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元宵宫宴之后,哪家的宴会她都没再参加了。甚至那段时间她都闭门不出,再之后,便是她自告奋勇要同大哥一起去湖州给外祖母贺寿了。” 景瑟越说越觉得心惊,“之前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或许那时候便有苗头了。甚至,是在那之前更早的,我不知道的时候。” 说到这里,景瑟突然有些情绪失控,低声怒吼,“她怎么可以这样?!” 景弈抬手,干脆利落的给了景瑟一个脑瓜崩,“你先别瞎激动,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她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和二皇子互相看对眼了,这又不是啥大事。” 景弈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真的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景瑟挨了一记,脑门儿有点痛,这痛让她冷静下来。她抬手揉了揉,顾不上找景弈算账,强行替自己挽尊,“我只是担心姐姐的名声。” “我知道。但是瑟瑟,这件事情,说到底全看她自己怎么想。你心里清楚,对上她,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他们现在真的拿她毫无办法。 家里除了他们俩,其余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 甚至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们即便不喜欢她,面上也得努力表现出相亲相爱。 景弈瞧着她脸色不太好,继续说道, “但是,你也不用太悲观,至少,在二皇子这件事情上,她还不至于那么糊涂,不然也不至于发生昨天的事情了。” “就是不知道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她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不过其实我对她会不会改变想法也没有多大兴趣,我倒是更想知道,昨天真正救了她的无名英雄是谁。” 景弈一个人不停的叨叨叨,景瑟都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景瑟赶紧问道,“咱们今日这些猜测,要跟爹说说吗?” 景弈一副“你傻呀”的表情看着她,“且不说这些都只是咱们俩的猜测,毫无证据,说了,爹会相信吗?” “再说了,即便咱们有证据证明是二皇子干的,将这事儿捅到爹跟前,爹能怎么办?难不成让爹拿着证据去圣上面前告御状吗?” “说到底,若真是二皇子做的,他绕了那么大一圈,做了这么多,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挟恩图报,让姐姐心甘情愿放弃正妻之位而已。” “呵,男人!还是个贪心的男人!” 景弈嘴角挂着嘲讽,虽然他也不喜欢现在的景余笙,但是不喜归不喜,无论怎么说,景余笙都是景家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景家人,让景弈的心里非常不爽。 兄妹俩人商量过后,决定暂且将两人今日的猜测都埋在心底。 只是,流言的事情,必须得让爹娘知道。 到时候还得商量一个应对之法。 只是南安侯府众人没有想到,这流言的传播速度会如此之快,快到让他们措手不及,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 余笙昏迷不醒的第三日,流言已经不只局限于官宦之家了。 市井间,已经出现了以景余笙为女主原型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话本子,就连连茶楼里说书先生,都不约而同的换了故事讲。 第21章 人心 余笙昏迷不醒,已经是第三日了。 前两日的夜里都是景瑟守夜,虽然侯府不缺丫鬟婆子,但为了能让爹娘安心,景瑟当然要亲自守着。 夜里,景瑟睡里间的软塌,丫鬟则打地铺睡在外间。 香草身为余笙的贴身丫鬟,照顾余笙自然是尽心尽力,虽然昨日太医来问诊的时候说了余笙的脉象在变好,不日就会醒来。 但,一日没有看到余笙清醒,香草就一日不能真的放下心来。短短两日,小姑娘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 景瑟这两日夜里都歇在余笙房里,早餐自然也是在芷园用的。 刚吃过早饭,便见原本该守在梅园的小寒匆匆而来,小脸绷着,十分严肃,手里还捏着什么。 景瑟身边两个大丫鬟,小满沉稳,小寒跳脱,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早就不会将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景瑟心下犹疑,根本不需要她问,小寒已经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小姐,今日早晨,我干娘出去采买,发现集市上竟然有人叫卖话本子。那人还请了个说书先生现场免费说故事,那先生口才好,讲故事生动有趣,吸引了不少人。” 话本子是个打发时间的休闲之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是毫无用处的奢侈品,也只有家境殷实,识字又有闲的人才会舍得买。 当然,这里是京城,整个离国最繁华,最不缺读书人和有钱人的地方。 尽管如此,话本也多是在书局里卖,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集市。 因为会逛市集的,还是这种早市市集的,多是底层的平民,再不然就是各府负责采买的下人。 想把话本卖给这些人,无疑是“夏天卖棉袄,冬天卖扇子”。 如此不合情理,景瑟心里有了怀疑。 果然,就听得小寒继续道,“那说书先生说得精彩,干娘便也听了一耳朵,原来讲的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那先生讲到书里的小姐是何等仙人之姿的时候,人群里有人竟问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女子和现在的京城第一美女谁更漂亮。” “那先生含含糊糊只管打哈哈,干娘总觉得他态度属实怪异,没再听他讲,却掏钱买了一本话本。” 南安侯府比起其他勋贵家,虽然主子不多,但是伺候的下人不少,每日的消耗挺大。 平日里固定会用到的东西都有相熟的店铺每天派人直接送来,但瓜果蔬菜却是每日里去市集上现买新鲜的。 小寒的干娘虽然不识字,但是脑子灵活,银钱算得又快又清楚,于是得了个厨房采买的差事,成为了南安侯府负责厨房采买的下人之一。 因为不识字,即便买了话本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啥,但她本能的意识到市集里的事情不简单,于是回府之后赶紧拿了那话本给干女儿送来。 小寒得了消息,便立刻过来找景瑟拿主意。 景瑟听完小寒的描述,再翻开那本包装可以称得上简陋的话本,迅速浏览起来。 不得不说,写这故事的人的确是个高手,如此老套的故事也能让他写得一波三折,妙趣横生,让人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这样的故事,若是其他时候,并不会有人将景余笙同那故事里的女子联系起来。 可前日南安侯府遇袭,车队众人狼狈进京的样子,不少人都亲眼瞧见过。且他描述那故事里的女子的美貌的时候,甚至提到了她是当地公认的第一美人。 再加上市集里的那些人,分明是有意引导大家将那故事里的女子同姐姐联系在一起。 这就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景瑟即便有几分聪慧,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姑娘,社会阅历十分有限,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故事传下去会给南安侯府以及景余笙本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她知道,绝对不能放任这事就这么传下去,这幕后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侯府现在还毫无准备。 虽说昨日同景弈商量过之后,已经告知了爹娘这些流言的存在,但今日的情况显然已经和昨日完全不一样了。 这会是二皇子的手笔吗? 景瑟无从知道,现在她正在去往主院的路上,手里拿着那话本子,步履匆匆,绿色的裙摆飘起来像是随风飘拂的杨柳。 景瑟和景弈前后脚到达主院。 景瑟也没耽搁,将这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三人皆是一愣,昨日儿女来提过这流言之事之后,夫妻俩便商量了,这事儿侯府暂时不出面。 毕竟这流言目前只在官宦之家小范围内传播,且传的主要是二皇子,侯府能做的有限,只要二皇子后续没有动静,这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今日被谈论的对象已经不是二皇子,而是变成了南安侯府,变成了景余笙。他们就不得不尽早做出应对了。 但现在的情形是,无论侯府是否出面,好像都无法彻底摆脱这事儿。 这是打算赖上侯府了? 这背后之人,很难缠啊! 几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被景瑟猜疑的二皇子,此刻在自己的皇子府里,自然也收到了这消息。 先前小范围内关于他的那些流言,他自然也第一时间便有所耳闻了,当然,他并未出面阻止。 这些流言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放任的结果。若是他不想让这些流言出现,当日便不会大张旗鼓的送景余笙回京,不会让人请太医,且在南安侯府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那些来自南华宫的宫人,一遍又一遍的催请,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当初得知景余笙的病情而产生的逆反心理。 他做的所有这些,当然都是为了弥补当日没能亲手从山匪手里救下景余笙的事实。 他没法儿给她正妻之位,但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她,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嫁给别人,他就心如刀绞,恨不能将那娶她之人碎尸万段。 他希望她即便做不了他的正妃,也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爱他、敬他、为他生儿育女、陪他从乌发到白头。 他会给她倚仗,给她孩子,给她全部的宠爱,即便不是他的妻,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瞧她。 可她为什么就对正妻之位那么执着呢? 不过一个名分而已。 第22章 你是谁? 陈皓能收到的消息,命人关注着南安侯府消息的陈留自然也都知道了。 于是他便也知道了,余笙并不是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是在装病,而是真的曾经命悬一线,不过好在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到底只是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之前在关虎山时,不过就是强撑罢了,要不然又怎么会因为惊惧过度而昏迷不醒呢。 陈留已经替余笙的行为找好了理由。 有关南安侯府的事,陈留虽然让流光搜集了消息,却并不打算出手。 他也很想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又到底想要干嘛。 日子这么无聊,好不容易有点乐子。 陈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只想好好看戏。 陈皓却不介意以身入戏,流言已经传开了,他不介意再推一把。 今日太医院的两位太医约定好去给景余笙复诊的时间是在下午。 夏日炎热,虽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最烈的那段时间,但暑气却没散多少,走上几步路,汗就刷刷的流。 南安侯府自然不会让两位太医自己冒着这暑气来看诊,早早便派了马车去接,府内自然也早就备好了小轿。 因为昨日太医的诊断,给了大家希望,南安侯府众人已经不像第一日时那么焦虑了。 芷园里,余笙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是气氛比起前日来说,已经轻松了许多。 今日出了那话本子的事,一个上午过去,几人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得先暂时搁置,目前更加要紧的,是余笙的病。 太医在丫鬟的带领下,第三次踏进了余笙的闺房,果不其然,房里已经坐了好些人。 两位太医粗粗一扫,发现还有昨日未曾见过的新面孔。 景弈旬休,有一日假期,得到傍晚才会去国子监,此时自然也是同家人一起守在这里。 五个人,十只眼睛,全部盯着两位太医,他们进门之后,也没有多做寒暄,打了个招呼便去诊脉了。 他们的急切之心一点不比坐在这里的南安侯府众人少。 伸手一探脉,果然,今日的脉象又比昨日好了许多,现在单从脉象来看,已和普通柔弱的闺阁小姐无异,只要能够醒来,这些都是可以慢慢调理的。 两位太医探过脉,又惊又喜。 他们还从来未曾见过自愈能力如此强的人,这三次的脉象变化,他们都已清楚的记下来,只是可惜,目前为止他们也只遇到过这么一例,没有其他类似的可供参考,自然也没法做多少研究。 不过,作为医者,能见到这样奇特的脉象,也已经十分难得。 两位太医脸上的喜意遮掩不住,虽然还未告知大家结论,南安侯府众人也已经大致猜到了结果。 “诸位不必过于担忧,相信小姐很快就能醒来。”太医甲说。 景家几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景瑟和景弈,笑容之下隐藏着大家不知道的担忧,醒过来的景余笙,究竟会以何种态度来对待二皇子? “只是,小姐醒过来以后,需得好好调理才是。”报喜的事被太医甲抢了先,太医乙也不甘示弱,赶紧叮嘱。 景荣自然频频点头称是。 太医乙看了太医甲一眼,虽然不知道太医甲心里如何想,但是,即便这景小姐醒过来,他也不想就此放弃对她脉象的追踪研究。 此刻趁着南安侯府对他们的感激,赶紧提出来,“若是侯爷信得过,就由在下来为小姐调理。” 太医甲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见太医乙如此鸡贼,便也跟着道,“不若就由我二人共同替大小姐调理。” 两位太医如此盛情,景荣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满怀感激,赶紧应下呀。 两方人马就余笙身体的调理事宜达成友好协商,气氛十分和谐,那边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二皇子上门来探病了。 二皇子是外男,虽说是来探病,却也不能将他直接放进景余笙的闺房。 景荣带着景弘和景弈去了花厅待客,为了预防二皇子询问病情,两位太医自然也跟着去了。 原本热闹的屋里,只剩下了秦氏和景瑟。 二人被突然来探病的二皇子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没注意到,原本毫无反应的余笙,指尖轻轻动了动,被眼皮遮住的眼睛也开始不安的转动,带动着扇子似的眼睫也跟着轻颤。 香草第一个发现余笙的异样,只是她因为实在是太过激动,张开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直到一声无意识的“唔”,彻底将她唤醒。 “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香草十分激动,若不是还顾忌着余笙是病人,她恐怕就要哭着扑上去了。 被香草的叫声拉回来的秦氏和景瑟齐齐望向躺在那里,身体仍旧没有半分动静的余笙。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紧紧闭着了,没了眼皮的遮挡,一双眼珠黑黝黝,仿佛闪着光。 秦氏仍旧坐着没动,只是“哇”的一声哭出来,许是怕自己吓到余笙,秦氏稍稍侧了侧身子,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那细碎的“呜呜”哭声,还是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朱嬷嬷赶紧上前安慰。 景瑟便没再管母亲,一边吩咐小满去通知父亲,一边移步床边。 有期待,有迟疑,还有担忧,各种情绪交织,不过几步路,却让景瑟觉得仿佛天涯海角一样遥远。 等她站定,面对着那双漆黑的眼睛时,所有的情绪都退去了,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因为那双眼睛,看向她,没有温情,甚至没有熟识,眼里尽是茫然和陌生,甚至还有几分打量。 所有的期待都成空。 尽管如此,景瑟不过用了一个呼吸就调整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原本站定的双脚又往前两步,最后干脆坐在了床沿上。 “姐姐~”景瑟试探着开口。 余笙没有回应,此时她还有些茫然。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景瑟紧张的问,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余笙出声打断了。 余笙开口,声音粗嘎,若是不注意,甚至不能听清她讲了什么。 但景瑟听到了,余笙对着她,不过说了三个字。 “你是谁?” 第23章 重大医疗事故 昏迷两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此刻余笙的喉咙干得厉害,不过说了三个字,便开始咳起来。 香草扶了余笙半坐起来之后,马上去端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余笙的咳嗽一停,便将那茶杯递到了余笙嘴边。 余笙又累又饿又渴,但她还是抬起胳膊,艰难的摆了摆手,将那杯递到嘴边的茶拂开。 余笙虽然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但是她又不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 别问她为什么现在脑子晕乎乎的还能有这样的警惕性,问就是“不知道”。 香草见余笙不想喝,也没有劝,将那杯茶又随手放在床旁边的小几上。 对方没有强行灌她喝下那茶,余笙倒是稍微松了口气,不来硬的就好,不然以她现在的样子,怕是一个回合就得趴下。 但她喉咙实在干得厉害,余笙只能一边等着对面那小姑娘回答自己的问题,一边分心去想柠檬。 余笙的问题对于景瑟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不用思索就能直接回答。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她该问出口的问题! 余笙眼也不眨,紧紧盯着景瑟,视线灼灼,让景瑟实在无法忽略。 “姐姐,我是景瑟呀。”景瑟也是眼都不眨的盯着余笙,她要看清楚眼前这姐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余笙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景瑟的名字,发现完全没有印象。 总算是攒了一些口水,余笙小心翼翼的吞下,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吞了口水,余笙清了清喉咙,又问,“那我是谁?” 景瑟:“……” 这下好了,不仅不认得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屋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不过眨眼间,那人便一阵风一样窜到了余笙面前,直接扑倒在了她的床沿边,“啊!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担心?吃不下也睡不好,人都憔悴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呜呜呜~” 余笙被这年轻的男孩子吵得头都大了,看他哭得伤心,又开始疑惑,这,是个男孩子吧? 应该是的,毕竟女孩子的声音也不会难听成这样。 余笙正想开口让他闭嘴,屋里又乌压压一群人进来,余笙瞄了一眼,除了那个圆润的胖子进门之后直接朝着那先前就一直在哭唧唧的美妇人去了之外,其余四人都往这床边奔了过来。 当头便是一美男,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瞧着年纪不大,最多二十来岁,却气质出众,行走间自有风仪,其余几人都跟在他身后,显然是以这人为尊。 然而到了床边,他却并未再上前,而是向旁边移了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冲着身后的两个穿着一样服饰的中年男子道:“还请两位再替景小姐瞧瞧。” 先前还伏在她床头哭唧唧的年轻男子,已经被跟在那美男之后的一个少年人给提溜走了,连那叫景瑟的小姑娘也站了起来,一并退到了后面。 两个中年男子得令,便依言上前来,摸出一方小小的脉枕放在床沿,“请小姐将手伸出来。” 余笙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腕放在了那脉枕之上。 两位太医轮流摸了脉,见二皇子还等着回话,也顾不上研究对比脉象,先将眼前的情形告知。 “小姐已经醒来,应无大碍,接下来好好调养便是,我们先去商量个适合小姐的方子。”太医甲开口,太医乙在一旁点头。 看来两位太医诊断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陈皓点点头,正要让他们先退下去研究药方,就听景瑟开口,“可是,姐姐不认识我了。” 景瑟一开口,所有人都望向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样的表情——惊诧。 包括先前还哭唧唧的秦氏母子,也都惊得忘了哭,眼泪挂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众人再转头看向余笙,除了景瑟,这些后来的人之中,没人听她开口讲过话,因此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余笙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连忙道,“对,你们来之前,我正在问她我是谁,可她没告诉我。” 余笙一边说,一边期待的看向众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这下,别说是两位太医了,就连陈皓都是一个趔趄,若不是景弈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估计就摔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两位太医遭遇了从医生涯有史以来最大的滑铁卢,也怪他们心急,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们连问都没问就急着下了结论,可不就立马被打脸了吗? 如此重大的失误,也不知道南安侯会不会因此觉得他们医术不行,不再让他们给景小姐调理身子了。 两人赶紧补救,掏出已经收好的脉枕,又仔细替余笙切了一遍脉。 脉象没错,失误在他们太过急切,没有问清楚。 不过现在,问了也白问,先前余笙还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可是过了这好一会儿了,脑子早就清明了。 除了又饿又累又渴,余笙没有半点不适。 但是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是谁,这些人又是谁,她会老老实实的告诉别人她现在又饿又累又渴吗? 当然不会,她是失忆,又不是傻! 果然,两位太医没能从余笙这里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却也只好悻悻然退到一旁,去商量药方了。 不管怎么说,余笙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身体还是要好好调理的。 因为二皇子还在,景家其余的人也不好立马凑上来问东问西。秦氏母子也暂时收了眼泪. 景弈和景瑟则时刻悄悄关注二皇子和余笙的动静,毕竟,整个屋子里的景家人,也只有他们两人猜到了这袭击背后的缘由。 陈皓顾不上其他人,现在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余笙。 现在的她,没有元宵宫宴时的怒气,没有后来的躲闪,甚至没有前日在关虎山相见时的抗拒。 她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懵懂而又无辜的看着他,檀口轻启,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我是谁?” 第24章 休想在我眼皮底下摘我桃子 陈皓突然心如刀割,忍着那痛,他努力让自己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你是景余笙,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陈皓缓缓开口,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余笙虽然得了陈皓的回答,但却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她转头去看屋里其余几人,视线扫过刚刚自称景瑟的小姑娘,掠过他旁边那个看起来就很精明的少年,以及那对看起来已经完全傻掉的夫妻,最后,停在了刚刚奔到她床边来哭唧唧的年轻男子的脸上。 “喂!哭包,你说!” 突然被点名叫“哭包”,景弘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就炸毛了,“首先,我不叫哭包,我的名字叫景弘,是你的哥哥。” 景弘介绍完自己,又指着那圆润的胖子和那美妇人,“这是爹,现任南安侯,旁边的是娘。” 然后又指着站在陈皓身后,暂时充当背景板的那两人,“那是弟弟景弈,以及妹妹景瑟。” “而你,的确是咱们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景余笙。”景弘将这屋里的家人都介绍了一遍,仍然气鼓鼓的,再看向余笙的时候,脸上便带了两分自以为的凶狠。 余笙没有被吓住,反而觉得这样的哥哥有几分可爱。 得到了哭包哥哥的肯定回答,余笙心里默默念叨了两遍“景余笙,南安侯府大小姐”。 突然,她欣喜的发现,好像这两个词有些熟悉诶。 看来,她叫景余笙应该是真的了。 刚刚那个美男没有骗她,于是,余笙便又将视线收回来,继续盯着眼前这个美男,笑眯眯的问道,“你又是谁?” 对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问他“你又是谁?”的漂亮姑娘,陈皓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然而此刻,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里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团棉花。 余笙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而专注的看着陈皓,她还在等他的回答。 “余笙,不得无礼。”自从进屋后就一直忙着安抚秦氏的景荣开口了,虽然是训斥,但语气并不严厉。 景荣一边训斥余笙,一边拖着他圆润的身子,往床边疾行几步,站定之后冲着陈皓拱了拱手,“殿下,小女大病初愈,脑子还不太灵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余笙看着这一幕,虽然现在她还不太明白侯爷爹口中的“殿下”究竟是个什么职位,但不妨碍她得出结论。 现在这房间里,这美男是妥妥的食物链顶端! 是个能让她那侯爷爹都需要伏低做小的人,是这一屋子的人都不敢暗算的人。 想到这里,余笙看着陈皓的眼神都亮了! 陈皓并没有觉得余笙冒犯了他,他喜欢余笙全神贯注的盯着他,同他说话,虽然那些话好似刀子,直戳他的心窝。 “无妨,原本就是来探病的,本宫自然不会同景小姐计较,侯爷不必过于担忧。”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语气中的不快却是一点都没遮掩。 景荣自然也感受到了,心下更是为这大女儿捏了一把汗。原本还想再多说两句替女儿开脱,但是显然,陈皓并不打算再同他废话,直接转头,留给景荣一个冷酷的侧脸。 屋子里的人,别说是景家人的智力担当龙凤胎,即便是神经像大腿一样粗的景弘都感受到了陈皓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里是南安侯府,他们不是没有那个胆量直接同二皇子叫板,而是目前来说,根本没这个必要。 所以,接下来,大家都低头装鹌鹑。 陈皓再看向余笙时,正好看见她看自己那亮闪闪的眼神,因为这眼神,陈皓的心情,从谷底直冲云霄,先前被景荣打搅的不快彻底抛在了脑后。 余笙见美男又看向了自己,满脸堆笑,热情的问道,“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不等美男回答,余笙又转头对着侯爷爹,“爹,客人上门连杯水都不给喝的吗?这就是咱们家的待客之道?” 说完立刻吩咐先前将茶水送到她嘴边来的小姑娘,“你去给殿下端杯水来,要凉的。” 香草是个既听话又动作麻利的小姑娘,立刻倒了一杯凉茶给陈皓送上。 陈皓此时还站在余笙床边,香草端了凉茶来,他根本不想接。 堂堂皇子,站在闺阁女子的床前,却手捧一杯凉茶,成何体统? 然而余笙眼神热切,让他不得不接下那杯茶,又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小口。 那是她难得的关心,他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余笙见他喝了那茶,忍着嘴里的干涩,又继续同他聊起来,“我爹称你为‘殿下’,所以,你是叫‘殿下’吗?” 说完,她略低了低头,又小声嘟囔,“这名字有点怪啊~” 这样的景余笙,乖巧,灵动,又透着几分不自知的可爱,是陈皓从来不曾见过的,是他完全不熟悉的。 他印象里的景余笙,是张扬的,是骄傲的,是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的。 脸还是那张脸,依旧是美艳不可方物,甚至因为她尚在病中,莫名多了几分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因为景余笙失忆而心如刀割,一直惶惶不安的陈皓,在余笙小小的嘟囔声中,他那颗没着没落的心却突然神奇般的安定下来。 此时,他面对着余笙,终于不用强颜欢笑,强作镇定。他又是那个他人眼中一身贵气,淡定从容的二皇子了。 陈皓心情很好,他甚至就近拖了一张凳子,在余笙床边坐下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同余笙闲话家常了。 余笙倒是无所谓,同谁聊天都是聊,只要能让她多了解一些有用的信息就行。 然而那一堆鹌鹑已经快装不下去了,互相挤眉弄眼,表情变化的速度太快,脸都快要抽筋了。 陈皓端着茶拖凳子,实在不方便,香草很有眼色,想上前来帮忙,余笙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就将陈皓手里喝过的那杯茶稳稳的端在了自己手里。 同时,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向香草,香草直接被那眼神定在了原地。 余笙端到了那杯茶,心满意足。 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摘她的桃子的! 第25章 该死的条件反射 陈皓坐定,开始细致的为余笙解惑,语气温和有礼,一丁点儿的不耐烦都没有。 “‘殿下’当然不是我的名字,你爹之所以称我为‘殿下’,因为我是皇子,家里的兄弟中,我行二。” “皇子?所以你爹是皇帝?”余笙没想到,面前的美男来头竟然这么大,有个当皇帝的老子,难怪了。 原来不止在这间屋里,就算放出去了,也还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一小撮人呢。 但余笙不羡慕,甚至还同情了他三秒钟。 别人家争家产,输了最多没钱,皇帝的儿子争家产,输了可是会没命的。 这倒霉孩子! 皇子的身份,为陈皓带来了荣誉和地位,他从别人的眼里看到过恭敬、害怕、爱慕…… 那么多的情绪里,唯独没有怜悯,可是,就在刚刚,他报出了自己皇子的身份时,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如花少女眼里,不仅没有一丝丝的爱慕,竟然还有几分同情。 她竟然在可怜他! 为什么? 他的母妃是父皇后宫里目前位份最高的妃子,代掌六宫,他的舅舅是威武将军,他自己也是成年皇子里最出色的,是一众兄弟里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那个。 陈皓想不明白余笙对他的同情从何而来。 显然,余笙也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 而陈皓,也很快就顾不上刚刚的想法了,因为他看见那杯他喝过的,后来被余笙端在手里的早就已经冷掉的茶水,被余笙一双白皙的手送到了她自己嘴边。 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心理,他没有出声提醒她,就看着她咕咚咕咚,几口就将那杯茶喝了个干净。 满打满算已经两天多了,余笙终于喝到水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至于说这是别人喝过的,那有什么关系?没被喝过,她还不要呢! 女孩子独身一人在外,入口的东西必须得小心! 屋子里的这些鹌鹑,虽然那哭包哥哥说都是她的家人,但他介绍他们的时候,一个让她感到熟悉的名字都没有,当时的她甚至下意识的觉得,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家人。 没有记忆的时候,要时刻保持理智,多多求证,当然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凉茶入喉,甚是清爽,就是可惜这茶杯小了一点,根本不够喝。 但目前余笙也没打算再要,有些事情,只能做一次。 陈皓呆愣愣的,还没能从余笙与他共用一个茶杯,而且还喝了他喝过的茶水这件事情中回过神来。 就算是以前,他们心意相通的时候,她都没有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呢。 陈皓的喉咙有些发紧,甚至他的耳尖还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红。 景家其余几人根本不敢一直直视他,自然便也没有发现他的这些细微的变化。 至于余笙,余笙根本没看她,她还在认真的回忆刚才喝到嘴里的那茶呢。 余笙半天没能等来这美男的回答,抬眼一瞧,发现这倒霉孩子竟然在发呆。 难道“他爹是不是皇帝”很难回答吗?或者说,这是什么不能提到的禁忌? 余笙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立马就给双方找了台阶下,“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不能问的,当我没说,你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什么不能问的,我爹的确是皇帝。”陈皓被余笙从呆愣中拉回现实。 “哦,我爹是南安侯。”余笙顺口一接,说完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说了什么,顿觉尴尬。 这难道是什么大型拼爹现场吗? 问题是,屋里的各位,谁能赢得了对面这位啊? 余笙不想让人觉察出自己的尴尬,赶紧又接了一句,“我叫景余笙,你呢?” “陈皓,耳东陈,皓月当空的皓。”陈皓原本以为,对着失去记忆的余笙说出这话很难,可真的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很简单。 或许是因为,原本以为已经彻底失去了她,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即便没了那些记忆,他们也可以如此近距离的友好相处。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会让她重新爱上他。 余笙将陈皓的名字也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诶,好像这个名字也有点熟悉耶。 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让她觉得熟悉的名字,或许,她之前是认识眼前这叫陈皓的美男的。 这样想着,余笙又仔细去瞧了陈皓的脸,惊奇的发现他的脸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眼熟。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余笙试探着问道。 陈皓自报出自己的名字开始,就一直紧盯着余笙,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自然也就看到了她在听到他名字之后,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好像还带着一点点欢喜。 她是不是还记得他? 因为这猜想,陈皓欣喜若狂,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往余笙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却见原本还在淡定等着他回答的余笙迅速往后挪。 虽然她的身后已经没有地方了,但闪避的动作已经非常明显。 陈皓的心情瞬间从顶端降到了谷底,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余笙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给惊着了。 这下好了,不用问了,看样子之前两人的确是认识的,只是,恐怕关系很不好,甚至或许还有些恶劣。 要不然也不会都不记得他是谁了,身体竟然都还在全力抗拒。 “抱歉,我不太习惯别人靠得太近。”余笙试图缓解刚才的尴尬。 “无妨,是在下唐突了。”陈皓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云淡风轻的回道。 虽然两人都尽量在忽视刚刚发生的不快,然而愉快的氛围一旦被破坏,即便修补,也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偌大的房间突然间便安静下来。 原本余笙还打算同对方套了近乎之后,顺便将人留下来吃顿饭的,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 余笙十分绝望,她是真的很饿! 痛失了饱餐一顿的机会,余笙悔不当初,心累到自闭。 然而余笙的一言不发,在陈皓眼里,便是她拒绝同他再交流的铁证。 陈皓定定的看着余笙,现在她离他那么近,就在他眼前,他甚至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然而,因为刚刚她那下意识的举动,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之间或许已经隔了一整条银河。 这一瞬间,他甚至绝望的想,他或许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陈皓的心又开始痛起来,他没法再这样待下去了。 “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余笙最后一眼,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他一动,屋里装了许久鹌鹑的这群人也跟着动起来,原本安静的房间里,瞬间便热闹起来。 第26章 准备出街 陈皓大张旗鼓的到南安侯府探病,就是为了再将流言推一把。 他没有想到,那么巧,刚刚好遇到余笙醒来。 更没想到的是,余笙竟然会失忆。 这天底下,最不能接受余笙失忆这件事情的人,恐怕非陈皓莫属了。 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就是为了能让她心甘情愿来到自己身边。 却没想到,恰恰是这些,把她越推越远。 现在的他于她而言,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过往的那些情意,随着她的失忆,通通都成为了过眼云烟。 陈皓实在是不甘心。 离开了南安侯府的陈皓,情绪稳定下来,理智也跟着回笼,然后便又有些懊恼自己离开得太早了。 才刚刚分别,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陈皓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打定了主意,即便现在的景余笙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他也会想办法让她重新爱上他。 二皇子今日亲临南安侯府探病,还在里面待了至少半个多时辰。 这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外人无从得知二皇子今日探病究竟有没有见到景余笙,他们也不关心这事的真相,他们只需要知道,现在的景余笙入了二皇子的眼就行。 只有南安侯府里景家自己人才清楚,其实二皇子真正同余笙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之所以会待那么久,是因为南安侯府大啊,这一进一出花掉了不少时间。 他们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送走了二皇子,一家人齐齐将余笙围住,嘘寒问暖,让余笙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招架。 这种来自家人的热情,让她感到十分陌生。 但她应该是景余笙,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没错,但好像除了这个,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余笙没能弄明白这个问题,因为饥饿已经彻底让她的大脑失去了思考其他问题的能力。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饱餐一顿。 因为对环境和这些人的陌生感,迫使余笙还暂时无法相信眼前这些所谓的家人。 而试毒工具人已经离开了,逼得余笙不得不另想办法。 余笙借口说自己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然后将吵吵嚷嚷的景家人,毫不留情的全部轰走。 大家见她大病初愈,又失了记忆,也不忍违背她的心意,反正都是一家人,时间还多,不急于这一时。 再晚些时候,景弈就要回国子监了,时间紧迫。于是,景瑟和景弈离了芷园之后,便又去老地方讲悄悄话了。 景荣夫妻紧张余笙的病情,缠着两个太医问东问西,完了还得去竹园同老夫人交流,也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景弘一个人,离了芷园之后不知道要去哪里,又想起之前余笙骂他哭包,越想越气,便又溜达回来,准备再找这最不省心的妹妹好好理论理论。 然而等他到了芷园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说自己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的家伙,改头换面之后,正带着她的丫鬟准备偷偷溜出府去。 这还了得? 简直胆大包天! 前日才刚刚被袭,凶手都还没抓到呢?背后之人是谁也没有查出来,好不容易醒过来,怎么就还敢自己一个人往出跑? 景弘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追上前去,一把就将余笙逮住了。 余笙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哭包哥哥,真是欲哭无泪。 她镇住了那个叫香草的丫头,甚至还特意做了一些伪装,哪里晓得,出师未捷,竟然刚出芷园就被抓住了。 余笙觉得,她可能同这哭包哥哥的八字有些不对付。 景弘黑着一张脸,将余笙劈头盖脸一顿骂。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你就那么不知道珍惜,这条命你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吧?” “这两天我容易吗我?天天担惊受怕,就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若是真的这样,还不如那天干脆让我也死在了关虎山算了。” “祖母本就身体不好,娘这两天天天以泪洗面,爹因为担心你都瘦了,景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些天不分昼夜的守着你。” “好不容易盼到你醒了,不记得我们就算了,竟然还学会了撒谎,还敢偷偷往外跑,你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人怎么活?!” 景弘先前还黑着一张脸,但是越说越委屈。 若不是怕被府里的下人看见,影响了他英明神武的男子汉形象,他恐怕早就已经哭出来了。 虽然他遇事爱哭这事儿,在南安侯府里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景弘对着余笙一顿吼,吼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住了,什么时候他竟然胆子这么大了,竟然敢吼余笙了? 而今天,余笙被吼了,竟然也没有凶他,这是天上要下红雨啊。 哦,不是因为天上要下红雨,是因为余笙她失忆了。 景弘不知道失忆会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因为除了余笙,他也没有见过其他失忆的人。 但是,比起那个时不时凶他的妹妹,他是发自内心的更喜欢现在面前这个乖乖巧巧任他骂的。 余笙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虽然她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些人,也暂时还不清楚她不过出去逛逛,怎么就会小命不保了,但是此刻显然不是谈论这些的好时机。 而她自然也明白,眼前这哭包哥哥表面是在骂她,实则话里话全是外对她的关心,看起来不似作假。 所以,余笙乖乖巧巧,半点不反驳。 但,今日她无论如何也得出去逛逛,吃饱饭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只待在那小小的院子里,等着别人投喂食物和消息。 她得走出去,通过自己的观察去判断,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实在是很慌啊。 余笙打定了主意出门,任由景弘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 景弘骂也骂了,又不能真的动手打,更不能将她绑起来。至于告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做这种事情? 绝对不做告状精,这是哭包景弘最后的倔强。 既然毫无办法,那么除了顺着她,跟着她亲自看顾她,他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能顺利出府,让景弘放心,余笙便答应了让他跟着。 于是,偷溜出府的队伍,在兄妹二人的友好协商下,由原来的两人变成了四人。 暗地里还跟了目前整个南安侯府最精锐的护卫队,共计三十人。 而余笙对此,一无所知。 第27章 出师不利 纵横京城的纨绔小霸王景弘,生平第一次,带着三十人的护卫精锐上街,这都是托了妹妹余笙的福。 人是他带出来的,虽然主要目的是保护余笙,顺带保护一下他,但是四舍五入这些人也算是他的队伍了。 景弘极力压抑着自己那忍不住自动上翘的嘴角,还要时不时分心观察余笙的反应,就怕一不小心露了馅,被余笙发现了身后跟着的那一大串尾巴。 这京城,最宽敞的自然要数福庆大街,一条笔直的大街,连接东西城门,将整个京城一分为二,这条街上店铺林立,装修奢华,消费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余笙没去福庆大街,她去了西市。 根据从香草那里套来的消息,京城最热闹的,最受大家欢迎的就是东西两市,好吃好玩儿还不贵。 南安侯府本就在城西,但西市在外城,虽说从府里出发也不算是太远,但若是用走的,怕是余笙今日就得交代在路上了。 景弘体贴的准备了马车,看着那奢华的马车,余笙莫名觉得眼熟,然后内心悄悄的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身份。 城里明令禁止纵马,所以尽管坐了马车,余笙到达西市也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早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了,太阳已经西斜。 还没走近,余笙光是听那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就能猜到这里究竟有多热闹了。 等下了马车一看,果然是人声鼎沸,街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卖成衣的,卖首饰的,林林总总,什么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路两边还时不时有临时摆摊的,卖字画的,卖吃食的,就算是走在路上,也时时都能看到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叫卖的。 余笙先是看到一家卖凉茶的,上前就要了一碗山楂水,几口喝了干净。 山楂水酸溜溜的,十分解渴。若不是得留着肚子吃饭,余笙还打算再多喝两碗。 不需要再往前走,这里已经有许多卖吃食的了,余笙实在是饿得厉害,便随意挑了一家卖包子的,上前开口便要了四个大肉包,然后转头问跟着的景弘三人,“哥,你们要吃吗?” 你不是买了四个吗?咱们四个人,刚好一人一个。” 景弘说完便示意七喜给钱。 余笙拿着四个香喷喷的大肉包,一个都舍不得给。但,既然没花自己的钱,这肉包子就算是白得的,哪怕只得了一个。 算了,这里这么多好吃的,留着肚子多吃几种,才算是不亏。 余笙将肉包子分了,大家一人一个,谁都没有假客气。 拿着分到手的肉包,余笙边吃边逛,这感觉,简直是太美好了,此刻她甚至有了一种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的错觉。 而跟在余笙身边的景弘,在先前的一碗山楂水下肚之后,也终于彻底抛弃了自己纨绔小霸王的形象包袱,开启了他逛吃逛吃的美好人生。 余笙实在是太喜欢这个西市了,她决定了,以后她要每天都来。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格外的短暂,对于余笙来说,短暂到就是两口肉包子下肚而已。 余笙吃东西,不像其他官家小姐,别人吃饭时恨不能数着米粒吃,余笙喜欢气吞山河,风卷残云。 所以余笙两口下去,大肉包子已经没了半个。 等她要吃第三口时,她悲催的发现,好像已经饱了,不仅饱了,先前灌下去的那一大碗山楂水甚至想要冒出来。 余笙顿时觉得,包子不香了,西市也不好玩儿了。 看着旁边吃得欢快的另外三人,她更加绝望了。 而这种预期与实际之间的落差,却诡异的让她觉得熟悉。 余笙默默的将剩下的半个包子递给了香草,其余三人皆是一脸了然,半点没有觉得惊讶。 香草接过那剩下的半个包子就要往自己嘴里喂,却一把被余笙拦住了,“打包带回府,晚上我饿了要加餐。” 在场的其余三人,听了这话之后,各有反应。 香草被吓坏了,原来这半个肉包是小姐打算留来自己加餐的,并不是因为吃不下了所以赏给她吃的。 景弘则是心疼万分,好好的妹妹,失忆之后,竟然连半个包子都舍不得了,还要打包留着带回去加餐。 吃不完让丫鬟打包留着加餐,七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小姐,真是稀奇。 三人神色各异,让余笙想不注意都很难。 余笙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自己不让香草吃那半个包子显得太过吝啬所以才让大家有了这样的反应,于是转头对着快要哭出来的香草说,“你要是真没吃饱,就再去买一个来吃。” 她甚至还拍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一脸豪气的补了一句,“我请客。” 余笙的大方没能换来她想要的结果,三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变幻莫测,让人难以琢磨了。 余笙麻了,懒得再去猜了。 没能对着西市的吃食大开杀戒,余笙十分不满意,再加上另外三人的诡异,余笙便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干脆准备打道回府了。 另外三人本就是陪着她来的,自然没有异议,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西市人多,通常都十分拥挤,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故,官府早就规定了,每日西市开市之后,马车都不允许进出,商家拉货都是在每天开市之前或者闭市以后。 南安侯府的马车自然也没能进来,车夫一早就将马车赶到车马行去给马匹添草料了。 因为没来得及通知车夫,几人从西市出来,自然也没有马车来接。 好在七喜和香草对这一片都十分熟悉,余笙和景弘便决定步行过去车马行。 反正派人通知了还是得等,余笙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瞧瞧。 因为西市人流多,所以哪怕没在官府划定的西市范围内的铺子,生意也都挺好的。 已经傍晚了,夕阳的余晖还没彻底退去,但暑气已经降下去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反而比白日里更多了。 几人往车马行的方向走,刚走没几步,景弘便碰到了同在京城纨绔圈子里的熟人,两人便寒暄起来。 余笙见旁边有个书局,便同景弘打了个招呼,带着香草进了书局。 第28章 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余笙倒不是想要买书,而是觉得站在两个纨绔旁边,看他们互相拍马屁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而且这书局装修布置得很合余笙的眼缘,门头一方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字“四方书局”。 竟然都认识,很好。 四方书局从外面看不过两间门脸,不算特别大。进门之后,中间是一方几米长的木质长台,上面摆满了书。 长台两边则是通向里间的通道,通道靠墙的位置也各摆了一排书架。 余笙一边往里走,一边随意瞄了一眼,并没有上手去翻,仅看书皮,余笙就没了翻看的兴趣。 倒是书架上方的墙上挂的那几张画,虽然她没看出来画的是个什么,但是其中一幅配色不错,是她喜欢的,余笙便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再往里走,里面赫然大了许多,尽头处的右手边还有一个转角楼梯直上二楼。 余笙随意转了转,终于在靠近那楼梯的书架上,看到了两排装帧精美的图册。 随手拿起一本打开看了看,第一页的插图很美,无论是颜色还是构图,都十分符合余笙的审美,余笙又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就重新合上,装作不喜欢的样子,又重新放了回去。 对不起,打扰了。 余笙用眼角余光默默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便又走回了刚才进门时候看到的那幅画下面。 此时画下站了一个少年,正在仔细观摩那幅画。 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逆光中,余笙不太能看清那少年的容颜,只隐约看见他纤长的睫毛,那少年眨眼时,这睫毛便像是蝴蝶一般在这柔和的阳光中飞舞。 虽然未见全貌,但余笙已经能想象得出他是何等风姿。 余笙自己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自然不会为美色所迷,况且,她刚刚醒来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见过了好几个美男了,此时再见一个,便也不觉得十分稀奇。 不过一眼,余笙便已收回了目光。 机灵的伙计见余笙两次驻足在这画前,立马就上前来,“小姐是喜欢这画?” 余笙不置可否,伙计也没觉得客人高冷,继续介绍,“这幅西江先生的《春江晚景》,乃他早年间所画,虽然比不得后来的作品,但是已经能够看得出属于他的独特画风了。” “小姐若是喜欢,不如小的帮您包起来?” 听了伙计介绍这画的名字,余笙才看出来,哦,原来画的是在江上看太阳落山啊。 若是伙计不说,她还真没看出来。 “多少银子?”余笙随口问。 “因为是西江先生早年所画,只需纹银百两就可。” 余笙对伙计口中的“纹银百两”没有概念,转头小声问香草,“纹银百两可以买刚刚那样的大肉包多少个?” 刚问完,便听旁边那少年一声轻笑。 余笙不由得看向他,那少年似有所感,也转头看向余笙。 这回余笙看到了整张脸了,少年有一双好看的剑眉,此时狭长的双眼带着几分笑意,意外的吸引人,但余笙仍旧只看了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开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刚刚分明就是在嘲笑她。 香草虽说是景余笙的贴身大丫鬟,但是她擅长的是梳妆打扮伺候人,对于算术实在是只懂皮毛啊。 余笙还在等着香草回答,香草却只能硬着头皮,凑到余笙耳边说,“小姐,奴婢算不出来。” 这个结果是余笙万万没有想到的。 香草看到余笙一脸错愕,有些急,之前已经犯了错,这下子若是再让小姐失望,她是不是就不能再继续贴身伺候小姐了?就像香叶一样? 为了补救,香草急急忙忙又在余笙耳边补充道:“小姐,大肉包一文一个,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文。” 懂了,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肉包。 余笙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结果将她吓了一跳,麻蛋,这么一幅画,竟然要花掉她十万个大肉包。 简直岂有此理! 这是赤裸裸的抢劫啊! 原本觉得还挺好看的画,立刻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不喜欢,不要。”余笙看也没看伙计,转身直接就要往外走,香草紧紧跟着。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少年,此刻已经快要笑死了。 虽然西江先生早年未成名的时候,穷困潦倒以卖字画为生,因此他早年间的画的确不怎么值钱,但少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拿肉包子来和西江先生的画比的,而且,画还没比赢。 眼见余笙要走,少年看向余笙,开口,“嫌贵?” 余笙:“……”这不废话吗? 余笙被人戳破心思也不恼,干脆利落的承认,“嗯,是挺贵的。” 听闻这话,少年心情越发的好,看向余笙时,眼里满是笑意,“我也这么觉得。” 余笙却没有再继续交流的意思,她现在只想出去。 然而少年站的位置挺特别,正好挡在通道中间,余笙想要出去,必须得让对方挪一挪,若是直接强行挤出去,两人势必会有身体触碰。 少年却一点让路的自觉都没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劳烦让一让。”余笙忍不住出声催促。 那少年好似这才发现自己挡了道,深深看了余笙一眼,一边往后靠了靠,一边道:“抱歉。” 余笙抬脚便往外走,正要越过那少年时,意外发生了,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余笙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就向前扑。 香草跟在余笙身后,伸手就要去拉,却因为手短,连衣服都没能碰到。 余笙在往前摔的时候就做好了倒地出丑的心理准备,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因为她的后衣领被人一把抓住了。 余笙没摔着,但是她快要被自己的衣服勒死了。 因为喘不过气,余笙本能的伸手扑腾着,下一刻,那抓着她衣领的手一个使劲,余笙就被动站直了。 余笙刚站直,气都还没喘匀,抬脚直接就踹向旁边那少年。 余笙刚一动,那少年就察觉了,迅速向右一闪,人已不在原地。 余笙踹了个空,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差点又跌倒。 “我说这位小姐,我好心救了你,你怎么还踹我?若是早知你是如此恩将仇报之人,我就不该救你。”少年好似没看到余笙怒气冲冲的脸,直接开口,先发制人。 余笙气得要死,被人阴了不说,还被倒打一耙,“呸!不要脸!刚刚若不是你伸脚绊我,我根本就不会摔!”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书局里其他人的围观,众人没看到全过程,自然不好出来劝,只相熟的人之间在小声议论着。 第29章 男人心海底针 陈留以前不受宠,少不了被人各种骂,所以他丝毫不在意。 但像今天这样被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指着鼻子骂伪君子,长到这么大,却还是头一回。 原本被漂亮姑娘骂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人明明前几日还向他表白,说非他不嫁,怎么可以转眼间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伪君子呢? 陈留十分不解,因此他不仅没生气,甚至还笑着回道, “姑娘不要冤枉在下,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姑娘可有证据证明刚刚是我绊倒你?” 余笙当然没有,于是更气了。 “再说了,刚刚若是我有意绊倒你,干嘛还要救你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余笙百口莫辩,只恨此人实在是太过奸诈狡猾。 余笙恶狠狠的盯着陈留,像是要将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陈留见余笙如此憋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另外,能得姑娘夸一句‘长得好’,在下甚感荣幸。” 余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还真是对得起刚才骂他的那句“不要脸”。 刚刚没踹着,现在又说不过,余笙心里那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 趁着对方得意,余笙一个箭步上前就又要动手,哪知那人动作更快,直接就往书局门口窜,眼见着三两步就要窜出门去。 景弘同人叙完话,就来书局找余笙,此时正好到了门口。 余笙一看见景弘,就大喊,“哥,拦住他。” 景弘听见余笙喊,想也不想就要伸手拦住那窜出来的身影。然而景弘哪里是陈留的对手,连人长啥样都没看清,更不要说拦住了。 陈留轻轻松松便绕过了景弘,好似还嫌不够,一边逃一边嘴里还不停嚷嚷,“好男不跟女斗,今日我且让你,咱们后会有期。” 话说完,人也窜没了。 余笙追出来,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但刚刚那句话,她却听得真真切切。 余笙咬牙切齿,但人已经跑没了,便只能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若是下次再见他,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不狠狠揍他一顿,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余笙今日连别人的衣角都没能挨到,又哪里来的自信下一回可以成功揍到人。 陈留今日会碰到余笙,纯属偶然,在西市附近遇到余笙之前,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 陈留是跟着余笙进去四方书局的。 所以严格说来,是尾随,不是偶遇。 陈留也不清楚自己想干嘛,明明前日他还因为她的话落荒而逃,原以为再见面时他会避得远远的,然而事实却是他不仅没有避开,竟然还主动跟了上去。 跟上去也就算了,还管不住嘴主动搭话了,甚至在被余笙无视的时候,他还莫名不爽,而那些微的不爽,使得他的脑子再一次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竟然故意伸脚绊了她。 陈留早就离开了余笙的视线范围,然后便又晃晃悠悠的往三皇子府走。 流云适时出现,在他耳边叨叨,“主子,你这刚刚去哪儿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消失,咱可不兴这样哈。” 流云十分怨念,轻功不如流风也就算了,谁知道他刚刚不过一个错眼,竟然连主子都跟丢了。 还好没出啥事儿,不然他死一百回都不够赔罪的。 陈留将流云的叨叨直接忽略了,他还在分析今日他的这些异常举动。 流云念了半天,一句回应都没有,再一看,陈留完全神游天外的样子,流云不禁十分好奇,刚刚他没跟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啥了不得的大事? 得不到解答的流云抓耳挠腮,十分难受,回了皇子府便准备去找流光交流交流。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陈留一回府便直接让人叫了流光来见他。 流云找不到人一起八卦,憋得十分难受,干脆想退而求其次算了,只是,看了一眼流风,他又默默打消了念头。 此时的流云无比怀念流萤,也不知道这人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被流云念叨的流萤,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这夏日,白天日头实在是毒。 流萤是个精贵人,绝对不肯在日头下赶路,因为皮肤不仅会变得粗糙,还会变黑,捂都捂不回来。 而陈留,虽然还是没能为自己今日的怪异行为找到合理的理由,但是终于从流光那里知道,景余笙的视而不见是怎么回事了。 这还真是让人料想不到啊! 因为余笙的意外失忆,陈留有短暂的错愕,但是随后,他又高兴起来,因为陈皓先前做的所有一切,彻底付之东流。 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陈皓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了,据流光说,景余笙醒来的时候,陈皓可是正在南安侯府探病呢。 陈留心情十分好,余笙却是被他气得半死。 陈留恶作剧之后逃之夭夭,余笙只得暂时忍下这憋屈,跟景弘一起回了侯府。 这一通折腾,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南安侯府众人都已经在竹园吃过晚饭了。 景弘在西市的时候只吃过一个肉包子,现在肚子早就饿了,他可不是余笙,每顿只吃几口就饱。 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景弘却暂时还不能吃饭,事情还没办完呢。 余笙和那三十护卫都是他带出去的,此刻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景弘自然得赶紧进行交接。 当然,他还有一点点私心,想着趁着替自己表功的机会赶紧提出来,说不定他爹一高兴就同意了呢。 景弘来的时候,景荣正在主院里逗小儿子,这几日突发事情太多,他都没空陪儿子了。 今日大女儿总算是醒了,虽然失忆了,但不碍事,人还活蹦乱跳的,比什么都强。 若不是策划那袭击事件的主谋毫无线索,还有那恼人的流言的话,现在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余笙怎么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景荣问。 “没有,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能踹人呢。” 景弘想起余笙在四方书局的样子,回答得很是诚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爹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第30章 问询 景荣不动声色,“发生什么事了?余笙怎么还踹人了?” 景弘就如此这般的将在四方书局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事情发生的时候景弘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事后他却分别从事件当事人余笙、近距离观众丫鬟香草以及围观群众那里得来的第一手资料。 再经过他的艺术加工,他已经在脑中高度还原了先前的场景。 景弘讲得绘声绘色,忘乎所以,景荣却听得火冒三丈。 就知道这是个不省心的! 景弘的滔滔不绝因为他爹毫不留情的一脚飞踢而直接中断。 景弘莫名被踹,脑子直接懵了,第一反应没想自己为什么挨了这一脚,而是:原来余笙喜欢踹人是因为家学渊源啊~ “让你照顾好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那么多人让你带出去,竟然都还让你妹妹受了别人欺负,你究竟是怎么做人哥哥的?” 景荣这边将大儿子骂得狗血喷头,那边小景文见爹生气了,立马跑去倒了一杯茶端过来献殷勤,“爹爹,别生气了。” 转头又对景弘奶声奶气的道,“大哥,你就不能别惹爹生气吗?像我一样乖一点不行吗?” “连我们景文都懂的道理,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会不懂?”景荣有些恨铁不成钢。 景弘因为妹妹,被老爹骂成狗,还被三岁的小弟阴了一把,他真是欲哭无泪。 来之前,他有多么期待,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他的出街排场,彻底没戏了。 多么让人绝望。 七喜等在主院门口,远远便见到了世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主仆两人都很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想回去赶紧大吃一顿。 还好五福是个靠谱的,早就替他们准备好了。 余笙一言不发回到芷园,回来的路上,因为那无耻之徒产生的恼怒也慢慢地消了。 然而她还有些丧气,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不真实,那种仿佛悬在空中的虚幻感,让余笙心里十分不安。 出过门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也都暂时解决了,现在余笙迫切的想要找回来她失去的记忆。 因此一回到芷园,余笙就进了房,挥退了所有来伺候的人,单单留下了香草。 从香草的口中,余笙大致了解了她这些年的生活,总的来说,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闺阁千金。 余笙想起自己在四方书局看上的那本书册,若她真如香草所说,是知书达理的闺阁千金,她就不会翻开那书,十个字有七八个都不认识了。 亏她之前看那书局的牌匾还替自己识字暗暗高兴来着。 香草口中的她,总让余笙觉得违和。 就说识字这事儿,按理来说,她作为侯府大小姐,别的不说,字总是认识的吧,起码不至于翻开一本书,连里面写的啥都不知道吧? 别说是因为失忆,若是失忆导致的,难道不该全部忘记?难道她还能对某些字选择性失忆? 余笙想不明白,也只能暂时先放着,或许哪天能够恢复记忆,那就能彻底弄明白了。 现在来说,她的确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没错了。 香草给余笙讲了她之前的事情,自然也提到了前日在关虎山遇袭的事,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了她昏迷不醒,还差点一命呜呼。 余笙总算是弄清楚下午哭包哥哥说的那番话了。 “关虎山,咱们遇到袭击,难道就这么算了?”余笙问。 香草:“……”这种事情是我一个奴婢说了算的吗? 余笙看香草那张愁得快要挤成一团的脸,才发现自己的问题的确是有些为难她了。 香草没法回答,那就找个能回答的人好了。 余笙将自己下午刚认下的家人们在脑子里筛查了一遍,最后决定,还是去找哭包哥哥算了。 景弘好不容易刚把晚饭吃到嘴里,导致他挨饿又挨揍的罪魁祸首就来了。 余笙看着满桌子的好吃的,忍不住就两眼放光,但当她发现都过了这么久了,之前吃下去的包子竟然还顶在她喉咙口时,眼前的饭菜顿时便不香了。 余笙吃不了,不高兴,自然也不想看见别人吃得香。 一直被余笙盯着的景弘,顿感压力巨大,为了避开她灼人的视线,赶紧大吃几口完事儿。 余笙来找景弘,自然是商量关虎山遇袭这件事的后续处理问题。 香草不过是个丫鬟,知道的事情有限,景弘毕竟是主子,还是侯府世子,又是当日事件的亲历者,肯定知道更多啊。 “前日袭击咱们的人,都抓到了吗?”余笙开门见山。 景弘没想到余笙竟然是来问这个的,顿时目瞪口呆,还好他现在已经吃完饭了,不然还不得被这丫头给噎死。 余笙一脸认真,显然正耐着性子等着景弘回答,于是他赶紧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了。 等房里只剩下兄妹二人,他才开口道:“抓什么抓,因为有二皇子带来的人相助,当日那些山匪直接被就地正法了呀。” 余笙琢磨了一下景弘口中的“就地正法”是个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眼睛蓦地瞪得老大,“你的意思是说,都死了?” 景弘不置可否,余笙却突然觉得心里异常的不舒服,她闭上眼睛缓了缓,等压下了那异样的感觉才又接着问道:“所以,幕后之人也没查出来?” 说起这个,景弘就有一肚子的辛酸泪,这两日,侯府不知道派出去了多少人,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人都死绝了,哪里去查?七喜比我晚半个时辰经过关虎山,那个时候关虎山就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那些山匪的尸首也都没了。” 竟然会是这样。 余笙又问,“当时那些人可有说什么?求财还是要命?” “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啥都没说,直接开打,咱们府上的二十多个护卫,就没一个全身而退的。就在我以为咱们恐怕得交代在关虎山的时候,二皇子来了,因为他带来的那些亲卫,我们最后才能反败为胜,将那些山匪都成功击杀。” “结果回头一看,你却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我都差不多直接吓死了。” “后来漫山遍野的找你,我都快要绝望了,你又自己带着香草出现了。” 说到这里,景弘小心翼翼瞧了一眼余笙,“这事儿咱们对外的一致口径是搜寻你的丫鬟香草,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为什么?”余笙不明所以。 没失忆的余笙太凶了,失忆的余笙倒是不凶了,就是有些傻乎乎的,景弘有些无奈,忍不住挠了挠头。 “你傻呀,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若是让人知道你被山匪掳走了,回头你的名声就全坏了。” 第31章 奢望 听得景弘这样说,余笙看他的眼神便带上了两分审视。 这种细心周到的安排,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哭包哥哥能想得到? 余笙表示怀疑。 许是余笙脸上明显的不信任的表情刺激了景弘,他干脆自暴自弃,“干嘛这么看我?在你眼里我就笨是吧?” 余笙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刚刚景弘还在心里吐槽余笙失忆之后变得傻乎乎的,结果马上就被打脸。 对着余笙那双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晶亮眼眸,景弘败下阵来,“是二皇子提醒我的。” “你看,你哥我就是这么没用,不仅没能护得你的安全,还差点让你名声扫地。”说起这些,景弘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对着这样的景弘,余笙有些手足无措,她实在不怎么擅长安慰别人,更别说,这人对她而言,也只是比陌生人强上那么一点而已。 然而奇怪的是,就是这个只比陌生人强上那么一点的哥哥,余笙却因为他突然的情绪低落,自己心里也莫名跟着难受起来。 这感觉让余笙觉得新奇,她便顾不上面前情绪低落的哥哥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人便显得有些呆呆愣愣的。 景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片刻,他又重新开心起来。 “说起来,咱们运气也不算太差。” 说完这句,发现余笙半点反应都无,景弘抬眼一瞧,便见到了面前呆愣愣的,像是失了魂的余笙。 景弘伸手在余笙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喂!回神了!” 余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回过神来,见景弘正一脸不满的望着自己,“哥,你刚刚说什么?” 景弘郁卒,敢情刚刚他的自我剖析和卖惨都白瞎了,这丫头根本就没注意到。 景弘也不好意思将之前那番自我嫌弃的话再说一遍,便接着刚刚的话题,“我说,咱们的运气其实不算太差。” 余笙满脑门的问号,莫名其妙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那些人还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无从查起,这都还不算运气差? “哥,你是不是对运气不差有什么误解?” “不是吗?虽然过程是曲折了一点,人也受了不少折腾,甚至都没抓到幕后凶手,但是咱们的人虽然有受伤,却一个丢命的都没有,这还不算运气好吗?”景弘振振有词。 余笙将景弘的话仔细一琢磨,若是这样想的话,好像的确能说运气不算差了。 “那他们究竟图啥?辛辛苦苦一场就为了把命交代在咱们手里?何必呢?”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景弘神神秘秘。 “?”余笙洗耳恭听。 “他们运气太差。” “……”她就不能指望景弘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你还别不信,你看啊,若是那天我没能遇上二皇子,你没遇上那个神秘的救命恩人,咱们不是都得交代在关虎山了吗?” 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道理诶。 虽然余笙觉得听起来怪怪的,但是怎么那么让她无法反驳呢? 说起救命恩人,余笙也是有些无奈,除了她,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神秘人是谁,现在让她想报答一下都不行。 接下来余笙又问了好些事儿,景弘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她。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了,余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准备回去了。 走到门口,余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来着,“对了,明天我想要出门,你还陪我去吗?” 景弘想了想,去是肯定要去的,不然她恐怕连府门都出不了,于是点了点头。 余笙住的芷园和景弘的沐园其实是挨着的,虽说是挨着的,但是两个院子却并没有连在一起,从沐园到芷园还有好些路要走,中间还要穿过一个迷你小花园。 南安侯府实在是太大了。 吹着夜风,走在路上,余笙觉得自己根本不像是在家里,倒像是在观光。 景色那么美,又那么陌生。 余笙心想,自家这么大,莫说是她失忆了,便是没失忆,恐怕没有丫鬟带着,她也是要迷路的。 刚回到芷园,就有小丫鬟端了药碗来,说是下午的时候,太医给开的调理身子的方子。 余笙看着那黑漆漆的中药,不用喝,嘴里已经满是苦涩的味道了。 “放下吧,我待会喝。” 小丫鬟乖乖放下了,见余笙没有别的吩咐,便又退下了。 余笙没管那碗药,迅速洗洗涮刷便准备睡了,在西市吃的半个包子还挺顶事儿的,余笙竟然还没饿。 不能敞开了吃,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憋屈的事。 而那剩下的半个包子,自然也不能当宵夜了。余笙便将那半个包子的处置权给了香草,让她自己看着办了。 香草照例准备在外间打个地铺守夜,却被余笙拦住了,她有手有脚,即便半夜有啥事儿也能自己解决。 听说昏迷的这几日都是香草在贴身照顾,现在她醒了,还行动自如,自然没有再在半夜使唤人的道理。 香草就这样被赶回自己房里睡了。 因为是一等丫鬟,香草不用睡大通铺,有间两人共用的房间。 这房间里住的另一个人便是香叶了。原本两人都是景余笙的大丫鬟,但是香叶得了景余笙的厌弃,失去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机会。 只是这房间,因为余笙失忆,这事儿便还没来得及处理,香叶也就暂时还没有搬出去。 香草被赶回来睡觉的时候,香叶还在灯下做绣活,见香草这个时候回来,也觉得有些奇怪,便问起来。 香草便和她聊起来,说起来自从香叶没在小姐跟前伺候,两人也好些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说到后来,香草试探着劝,“香叶,要不,你再去小姐跟前求个情,说不定小姐就原谅你了呢,这样咱们就又可以一起伺候小姐了。” 香叶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小姐原本就不怎么喜欢我,这房间,过两日我就搬出去,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见香叶这样说,香草便有些急了,“你别这样,你那么能干怎么能去做粗使丫鬟?而且小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真的,今天我都犯了两回错,小姐都没有骂我,咱们若是一起去求她,她肯定会让你重新回来的。” 香叶笑了笑,没再接香草的话。 现在的小姐失忆了,就算重新让她回到身边伺候,可是,等到将来小姐记起来的那一天呢?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的惩罚她,到时候,她还能留着这条命吗? 香叶不敢去赌。 她需要留着这条命。 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很快,灯也熄了。 这一晚,南安侯府的人终于都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总有些人,是睡不好的。 夜已经深了,陈皓却毫无睡意,甚至越发的清醒,下午时,余笙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他已经尽量不去想了。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那画面却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陈皓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彻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然而他也并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曾经那些心意相通的日子,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甚至,经过了今天下午之后,原来的景余笙在他的记忆里的样子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现在想起她来,只记得那双黑黝黝的,灵动的大眼睛,还有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可爱,以及即便失忆了,也还是如此淡然又随性的性子。 这样的景余笙,更让他为之着迷。 如果是这样的景余笙做他的王妃,是不是母妃就不再反对,就能遂了他的心意? 他是不是就不用两难了? 第32章 点了个赞 这一夜,吃饱喝足的余笙遇上高床软枕,一觉睡到自然醒。 太阳才刚刚升起,帐子隔绝了部分光线,余笙还不太能看得清楚屋内的情形,但已经隐约能听到门外小丫鬟走动的声音了。 余笙试着唤了一声,“香草。” 就听卧室的门哐哐响了起来,余笙这才想起,香草昨夜被她赶回自己房间睡了,此时门还栓着呢。 余笙坐起身来,撩开帐子下床,趿拉着绣鞋,快步走到门边,拔掉门栓将香草放了进来。 同时放进来的还有些许朝阳的霞光,余笙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洒了一身。 这张被仿佛是女娲细心雕琢过的面庞,正整个笼罩在这柔和的霞光里,许是刚刚才醒,眼里还有些许朦胧的水光,此刻在这霞光之下,双眼仿似细碎的星子,正闪着光,如云的秀发随意垂在身后。 虽然半点妆都没上,但是余笙整个人显得慵懒又妩媚。 不过一个照面,香草便已经被眼前这美景震惊在当场,心想那些话本子里的看一眼便能摄人心魄的女妖大概也就是这幅模样了吧? 难怪都说小姐是京城第一美女,香草就算日日都见,也还是照样被小姐的美貌给惊艳。 余笙没察觉香草的异常,开了门之后就转身往里走。 她现在还只穿着睡觉的中衣呢。 “香草。”余笙叫道。 “快来帮我穿衣服。”余笙看着那挂在旁边屏风上,昨晚就已经烫好的衣裙,轻轻摇了摇头。 香草被余笙一叫,回过神来,几步便要去将挂在那里的那套桃粉缠金枝的衣裙给取下来。 “不要这个,今天我要出门,想穿得简单清爽一点,颜色也不要这么~额~”余笙有些词穷,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娇嫩的桃粉色。 香草依言走到余笙放衣服的柜子前,打开之后,余笙粗粗瞄了一眼,满柜子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香草也有些为难,小姐之前很喜欢,所以新做的这一批衣裳,基本都是一个类型的。 余笙看香草没法下手,干脆自己走过去,在那一堆的粉粉嫩嫩里挑出了一件鹅黄色的递给香草,“就这个吧,能搭配的裙子你找一下。” 穿好衣服,就是弄头发,余笙又有要求了,“简单一点,不容易散开就行。” “要不你给我梳个我哥那样的,全都束在头顶,挺方便的,还不用担心头发太多捂着脖子。” “小姐,那是男子发式。”香草急忙道。 “有规定女子不能把头发梳成那样?”余笙回头,有些疑惑的盯着香草。 香草想了想,“那倒是没有。” “那就这样吧。”余笙直接定下。 香草得了命令,手下便快了许多,少许就将余笙一头乌黑的长发皆束于头顶,又插了一根玉簪子。 余笙晃了晃头,发现挺稳当。 余笙对自己的新发型相当满意,于是对着香草,笑眯眯比出一个大拇指。 香草看着余笙伸出的大拇指,突然福至心灵,就赶紧去妆奁里翻找。 景余笙首饰很多,只是里面没什么戒指。 香草翻来翻去,好不容易被她给翻到了一个,那是一个镂空的指环,式样十分简单。 香草拿起来往余笙的拇指上套,倒给余笙整的一愣。 “干嘛?” “小姐刚刚这样,不是觉得今日妆容过于简单,所以想在拇指上戴个戒指吗?”香草一边回答,一边像刚刚余笙那样,手握成拳,竖起一个大拇指。 余笙:“……” 看着香草一脸呆愣,余笙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我刚刚是在夸你呢。” 香草举着自己握成拳,还竖起一个大拇指的手,“这是在夸我?” “嗯。” “小姐你好厉害啊,懂得好多啊!”香草由衷的夸赞道。 虽然余笙下意识的觉得这夸奖好像有些名不副实,但是又实在是没有证据来反驳,便默认了香草的话。 早餐依旧是丰盛的一大桌子,各种精致小点心。 有了昨日在西市的不快回忆,这一回余笙吃东西不再风卷残云了,她夹起一个小笼包,小口小口,细嚼慢咽起来。 两个小笼包下肚,余笙神奇的发现,竟然没像之前一样顶到喉咙口诶。 余笙便又夹了一块蒸饼,四四方方一小块,正好一口一块,嗯,甜而不腻,不错。 蒸饼下肚,余笙觉得嘴里有点干,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然后便僵住了,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余笙看着手里的豆浆,刚喝的那一口显然没能缓解吃下那些干粮的渴,然而她也只有忍了,默默放下只喝过一口的豆浆,然后用手绢擦了擦嘴。 擦完嘴的手绢,余笙顺手就丢在了桌子上。 余笙这边收拾好出得芷园时,那边景弘也收拾好了。 昨晚余笙说了今日要出门,却又没说具体时间,景弘提前去老爹那里报备了之后,便打算过来问问。 两人正好碰上。 景弘看了看余笙今日装扮,总感觉有些奇怪,但他一时又没发现究竟是哪里没对,便也只好作罢。 兄妹俩依旧带着已经隐形的三十人护卫队,出发了。 直到上了马车,景弘都还没明白今日余笙出门是要干嘛。 “咱们是要去哪儿?” 余笙看了景弘一眼,没说去哪儿,只问他,“若是家里进贼,那贼不仅偷东西,还伤人了,要怎么办?” “哪个小偷不要命了敢来偷咱们家?”景弘愤然道。 “不是咱们家,我说若是别人家遇到这种该怎么办?” “当然是直接抓起来。” “然后呢?”余笙追问。 “然后,直接打死吧。”景弘理所当然的道。 余笙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过,解决办法竟然如此简单粗暴。 空气突然安静。 “小姐,奴婢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报官吧。”香草弱弱的说了一句。 余笙听了香草的话,眼前一亮。 啊!对!报官! “报什么报,直接打死不是更省事儿。”景弘十分不屑,若是有人敢来偷他的东西,只要被他抓住,绝对直接打死完事儿。 余笙已经对景弘不抱期望,看着香草,“那该去哪里报啊?” “咱们住在京城,应该报京兆府吧。”香草有些不太肯定。 余笙不再迟疑,冲着外面一直候着的车夫道,“去京兆府。” 第33章 报官 马车哒哒哒出发,车里三人面面相觑。 “我说,你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去京兆府报官?”景弘看着余笙,有些一言难尽。 “原本我也不知道要去京兆府报官,这不是刚刚香草说了这种情况就该报官吗?”余笙理所当然。 “你是说……”景弘突然明白了余笙的意图,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咱们解决不了的事,总有能解决得了的人吧?就算他们也没办法,咱们试一试又不吃亏。再说了,万一他们解决了呢,那咱们多省事儿啊,对吧?”余笙觉得自己想法挺好的。 景弘被余笙这话噎住,也不知道该要如何接话,其实他想要说那幕后之人实在是太厉害,目前的南安侯府同他们对上,半点便宜都占不到,既然己方没有太多损失,就干脆先放一放。 可是瞧着余笙一脸坚定的要去报官的样子,他就只好闭嘴了。 南安侯府没有报官,一是因为确实像景弘想的那样,二是因为一直以来,勋贵都高高在上,对官府的办事能力不太看得上。 他们各家都暗中培植有自己的势力,出了问题,都是自己解决,若是连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那官府就更没办法了。 南安侯府虽然实力不济,但处理问题的方法却是耳濡目染,早已同那些勋贵一脉相承。 所以,这次遇袭之后,景荣派了不少人去探查,哪怕一无所获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官。 景弘没再反对,一行人便直奔京兆府而去。 到了京兆府,余笙才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懂这报官的流程的。 余笙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感觉没一个靠谱的。 干脆自己出马了。 京兆府府衙大门洞开,走进里面,便是一个围合的小院子,一眼望去有不少房间。 余笙上前,随意拦住了一个官差模样的人。 那人见她年轻貌美,虽然发式看起来怪异,但举止有礼,想必也不是小门小户,对余笙便多了两分客气。 两人寒暄两句,余笙便道明来意,说是要报官,那官差指着左手一间房,告知那里便是登记的地方。 余笙谢过官差,领着几人又往那屋子去。 屋里简单的搭了几张木桌,每个桌子前都坐了一个人,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询问报案人的情况。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景弘若不是陪着余笙来,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那记录人先是看到了余笙,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家小姐,然而他也只看了一眼,便展开记录册,翻到新的一页。 “姓名?” “景余笙。” “年龄?” “……”余笙答不出来,转头去看景弘。 “十六。”景弘回答。 记录人听到声音突然变了个人,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心下觉得怪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所为何事?” “两日前,我同哥哥回家的时候经过关虎山,遇到有山匪打劫,所以来报官。”余笙简单明了道明来意。 那人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回便有些目光不善了。 “小姑娘莫不是来京兆府消遣的?这关虎山离京城不过六七十里地,这些年从未曾听说过有山匪出现,何况,你们兄妹二人,若是当真遇到了山匪,又是如何逃脱的?且事情已过去两三日,为何今日才来报官?” 余笙正要开口,却被景弘抢了先,他不喜欢余笙被这记录人误会,况且,余笙又失忆了,好些事情她也说不清楚。 景弘虽然对那记录人先入为主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今日他们是来解决事情的,他便没同那人计较,开口时,甚至带了两分笑脸,语气也甚是客气。 “大人说笑了,我兄妹二人从未想过来京兆府消遣诸位,实在是舍妹觉得,京兆府的诸位都是足智多谋之辈,咱们家一筹莫展的事,诸位出马定能替我等圆满解决。” 那记录人听说话之人又换了,便又抬头瞧了景弘一眼,然而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转而又埋头继续开始记录。 景弘便又接着道,“至于说关虎山这些年未曾出现过山匪,在我等遇袭之前,在下也是从未曾听说过的。” “今日才来报官,实在是舍妹当日因为惊吓过度导致昏迷不醒,也是直到昨日才醒来。” “当日我兄妹二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二皇子相救,这才顺利从那群贼人手下逃脱。” 记录人一听这年轻男子居然口提二皇子,看着眼前女子的花容月貌,刚刚她又自称姓景,再联想起这几日已经传遍的流言,心下对二人身份也有了猜测。便知这二人话中应是不假。 记录人又详细问了景弘一些问题,景弘都一一作答。 二人之间的问答,一字一句全部都被记录在案。 那人记录好了之后,便递给景弘二人,让他们看过,没有错漏便签字画押。 景弘看完之后,唰唰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写完将毛笔递给余笙。 余笙抬手接过那毛笔,却沾了自己一手的墨。之后便又学着景弘的样子握了笔,也是唰唰几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字,余笙有点脸红,而在场的其他几人则都沉默了。 这边结束了,一行人没再逗留,从京兆府出来了。 时间尚早,余笙不想那么早就回去,想起了柜子里那一溜儿的粉粉嫩嫩,便打算干脆去逛街,重新去买几身衣服。 景弘自是跟着去的。 而刚刚接待他们的记录人,在他们离开之后,便拿着手里的那份记录,赶紧去寻京兆尹上报了。 南安侯府报案,证人还涉及了二皇子,不积极一点不行的。 京兆尹听了陈述,看着那记录末尾处的签名,指着那鬼画符一样的字,问,“这是谁?” “景余笙,南安侯府大小姐。”记录人很无奈,他也没有想到,堂堂侯府大小姐,写字像狗爬,而且,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 难怪虽然被称为“京城第一美女”,却有不少人私下称她“草包美人”。 京兆尹比记录人的消息更灵通,自然知道昨日二皇子还去南安侯府探病了。 现在既然南安侯府来人报案了,他们自然得派人去查了,而且得多派些人,加大力度的查,若是能查出些线索来,再顺藤摸瓜揪出贼首,被二皇子记上一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第34章 买买买 余笙一行人从京兆府出来之后,便直奔福庆大街。 珍巧阁是福庆大街上最大的绣楼,所以景弘想也没想,直接就把余笙领过来了。 还没进店,余笙就被珍巧阁奢华的装修给吓到了,第一反应便是掉头。 店里的伙计都是很有眼色的,早就看到他们了,这送上门的大主顾,还没进店消费就想走,那怎么行? 余笙被热情的伙计围住,完全走不掉,景弘还劝她,“不是说要买衣服吗?干嘛走啊?” 余笙只好跟着进了店里,南安侯府是珍巧阁的老顾客,几位主子日常穿的都出自珍巧阁。 平日里都是他们派人上门服务,到店里来消费倒是头一遭。 但毕竟是大主顾,南安侯府世子和大小姐,这些伙计即便没有见过真人,也是认识的,他们上岗之前可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进店以后,伙计没急着为余笙介绍,而是先将他们带去了二楼,二楼设置了许多包间,私密性更好,专门接待像他们这样的贵客。 进了那包间,余笙更是咋舌,这房间布置得简直比她的闺房还精致。 刚坐下,便有侍女端了茶水点心来。 点心做成了梅花状,小巧可爱,看起来就十分好吃,可惜余笙只能看着,她怕一个点心下去,待会儿午饭就不用再吃了。 倒是早上的豆浆只喝下了一口,之后又说了那许多话,早就渴得很了。 然而余笙没动,她问那端茶点来的侍女,“这茶水和点心,多少银子呀?” 那侍女笑着回道,“景大小姐是咱们珍巧阁的贵宾,这茶水点心自然都是免费的。” 余笙放心了,伸手去端那茶杯。 “请二位稍后,奴婢告退。”侍女向二人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待那侍女出去,余笙便迫不及待的将那杯盖一掀,一股清淡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余笙虽然不懂茶,但她知道这肯定是好茶。轻啜一口,微微的苦涩之后,便是绵长的回甘。 余笙喜欢这味道,捧着茶杯,又小口小口的喝了好几口。 景弘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渴得厉害了。 景弘暗怪自己之前不够仔细,都没注意到。 余笙这一失忆,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先前她问那侍女茶点需不需要银子的样子实在是让景弘有些心疼。 “余笙,下次你饿了渴了都直接跟哥说,咱们兄妹俩不用客气。” 余笙一边小口喝茶,一边回答,“我没客气啊,昨天晚上在西市吃喝不都是你付的钱吗?” 想起今日这店的装修,东西肯定不便宜,趁着还没有人来,余笙赶紧凑近了景弘,叮嘱道,“待会儿若是太贵了,咱们就不买。” 景弘一脸不赞同,十分豪气的道,“我有银子!” 余笙白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咱们不得货比三家,看看哪家更划算啊?” 景弘还想要再争辩,敲门声响起,余笙赶紧警告他,“你闭嘴,听我的!” 景弘只好闭了嘴。 “进。”余笙开口。 门开了,进来两个年轻的姑娘,手里各捧着几本册子。 景弘见她们进来,被余笙眼睛一瞪,乖乖的站起来,在旁边另寻了处地方坐下。 进来的两个姑娘见状,便知道今日的服务对象主要是景小姐了。 两人便在余笙一左一右站定,其中一个姑娘便将自己手中的那几本册子摊开来,放在了余笙面前。 香草仍旧尽忠职守的候在一旁,看到余笙的茶杯空了,便赶紧又续上。 余笙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几本画册,随手翻了翻,也不知道这珍巧阁是哪里请来的画师,将那衣服画得惟妙惟肖。 只是可惜,这些衣服虽然漂亮,但都不是余笙想要的。 余笙将册子一合,“我都不喜欢。” “景大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珍巧阁还有许多其他的款式。” 余笙喝够了茶,本想说都不喜欢,然后直接就走,谁知这两位姑娘愣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余笙只好说了自己的要求,“简单一点的,颜色的话,素一点,我不喜欢太花哨的。”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对余笙告了罪,从包间退出来,赶紧按照余笙的要求去重新挑选册子。 “这些款式可是景大小姐以前最喜欢的,怎么现在喜好变化这么大?” “别说了,贵人的事情,也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赶紧挑吧。” 等到她们再来的时候,画册里的衣裳款式就简单了许多,余笙也确实看中了几款,只是她都没说。 两位姑娘察言观色一流,一人继续伺候余笙看册子,另一人就去拿那几款被余笙多看了几眼的衣服。 几本看完,衣服也取回来了。 余笙十分惊讶,她很想要拒绝,但是,现实情况是,当那几款她看中的衣服,实物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实在是哪儿哪儿她都喜欢,颜色也好,款式也好,甚至上手摸了摸料子,也是她喜欢的。 两位姑娘自然也是看出来了,都怂恿着余笙去试一试。 本着试一试又不要钱的想法,余笙去试衣服了,没注意跟来伺候的只有一个姑娘了。 至于另外一个,自然是留下来同景弘攀谈了。 等到余笙试完衣服回来,景弘已经都付过银子了。 衣服是成衣,穿在余笙身上不算特别合身,珍巧阁自然是重新为余笙量了尺寸,那些衣服也都会严格按照她的尺寸来改动。 两位姑娘便去交代后续的事情了,包间里又只剩下了余笙几人。 此刻没了外人,余笙飞了一个眼刀子,恨不能直接将哭包哥哥钉在墙上,咬牙切齿的问,“多少银子?” “不贵,不过一百多两。”景弘替妹妹买了她喜欢的衣服,心里喜滋滋。 此时他早就忘了之前余笙的警告了。 一百多两,十多万个肉包子就这样没了! 余笙气得肝疼,没想到,躲过了昨天那坑死人的画,却没躲过今天漂亮衣服的陷阱。 这败家子! 回头定要好好告他一状! 最好是没收掉他所有零花钱。 让他以后还敢这么豪横! 第35章 求情 景弘给妹妹买了漂亮衣服,心里美滋滋,从珍巧阁出来,他还想拉着余笙去翠玉轩看首饰的,却被余笙无情拒绝。 眼看着已经到中午了,景弘提议干脆去八珍楼吃了午饭再回。 余笙睨他一眼,面无表情,“回家。”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再去吃一顿,说不定又十万个肉包子没了。 景弘身边围着一堆人,以前他们这帮人三天两头的去八珍楼吃饭,他都快吃吐了,奈何其他人喜欢,他便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这回离开京城去湖州,一去三个月,现在想起来,倒是又怀念起八珍楼的招牌菜了。 但是既然余笙说回家,那就回家。 明日再去吃也是一样。 回府之后,两人便又分开了。 余笙径直回了芷园,她感觉自己很累,也不知道是因为奔波了一上午,还是因为痛失了那一百多两银子。 景弘照例要去汇报今日的行踪,以及交接人手。 景荣照旧是在正院,景弘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弘感受了一下这屋里的温度,再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若不是他刚从外面回来,他还以为快到秋天了。 也不知道这屋里究竟放了多少个冰盆。 景荣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他只关心今日女儿出门都干嘛去了。 于是景弘便将上午的行程又都快速交代了一遍。 当景荣听到余笙今日出门居然是去京兆府报案的时候,他的表情同今天早上景弘的表情如出一辙。 景荣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余笙这也确实是个办法。以前被那些人排挤,我还当他们嫉妒,现在才知道,人家排挤咱们,是因为咱们弱,觉得不配与他们一起。经了这遭,你爹我是看清楚了,咱们侯府真的是太弱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被排挤那么简单了,说不得有人觉得咱们好欺负,就想从咱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景弘难得见他爹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要如何宽慰他,就如同他不知道现在侯府面对这样的困境,他该要做些什么。 快快乐乐,优哉游哉的过了十八年,原以为他后面几十年也会继续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却突然发现,好日子似乎突然就结束了。 景弘是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正院的,他今日是第一次意识到侯府的处境,意识到自己作为侯府世子的责任,突然,他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重,他甚至忘了跟老爹表功,说自己今日给妹妹买了新衣裳。 余笙回了芷园,简单吃了午饭,就瘫在床上去了,实在是体力不支了。 香草看着余笙这样,想着早上收走的那一碗根本没有动过的调理身体的药,一边替余笙捶肩捏腿,一边劝道,“小姐,昨日那两位太医是二皇子请来的,想必医术还是不错的,昨日开的那方子,说是能调理你身体的亏空,要不您就先喝喝看吧。” 余笙对那药不信任,就像昨天她对这府里的茶水饭食不信任一样,但是经过了昨晚,还有今天半日,这种不信任感已经慢慢消弭,所以此时香草提起那药,她便也不再那么抗拒了。 “那就先喝着吧。” 听了这回答,香草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小姐真是变了许多,若是以前,不喝就是不喝,谁说都没有用,管它是不是能调理身体。 若不是小姐以前太过任性,也不至于身体如此亏空,都十六了,都还没有来葵水。 香草喜欢小姐像现在这样,有自己的主意,但也能听得人劝。 看着眼前的小姐,香草又觉得,香叶的事情,或许真的可以有转机。 话头一转,香草便道,“小姐,昨日奴婢同您出去,在那书局里,您问奴婢一百两银子能买多少包子,奴婢愚笨,答不上来。” 香草的手上功夫确实不错,不仅梳头打扮拿得出手,就连按摩也很有一套,余笙被香草一顿搓揉,此时先前的疲惫已减轻了许多,“我又没怪你,没有人是全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 “但是小姐,这些奴婢不擅长的事情,香叶都能做得很好,写字对账,女红针线,就连这芷园,之前她也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过岔子。” “香叶是谁?” 余笙对香叶这名字没有印象,但是听名字,应该是她的丫鬟,但是,自昨日她醒来,一直没见这丫鬟来面前伺候,想来,其中该是有什么因由的。 “小姐,香叶原本也是您的贴身丫鬟,但是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您不再让她在您面前伺候了。”香草老老实实的道。 “什么原因?” 香草吞吞吐吐,“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余笙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这姑娘也太傻了点吧,连那丫鬟得罪她的原因都不知道,竟然也敢来替人求情。 “是香叶让你来替她求情的?”余笙声音冷下来,显然是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香叶不让,是奴婢自己要来的。”香草急忙辩解。 “奴婢是觉得香叶做事比奴婢稳妥,小姐以后若是出门应酬,带着她要比带着奴婢省心不少。” 这丫头,为了帮人说话,竟然还贬低自己,这可真是。 余笙因为失忆,对周围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她既不熟悉环境,身边也没什么帮手,身边现在只一个香草,要做点什么实在是很难。 余笙不认识香叶,不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能让香草这样替她说好话,一定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这本事究竟是好是坏,还得看。 若这香叶真是个好的,她当然要重新给个机会,若是个坏坯子,也好早点解决了隐患。 余笙打定了主意,要会一会这香叶,便对香草说道,“我先睡会儿,晚一点,你让香叶过来,我有话要问。” 香草目的达到,喜不自胜,又替余笙按摩了一会儿,见她睡熟了,轻手轻脚的将帐子放下,然后便去寻香叶了。 第36章 惊天大瓜 香叶没想到香草没有劝动她,竟然自己跑去小姐面前替她求情了。 这傻丫头。 香叶承了香草这份情,决定待会儿见了小姐,她一定会都说清楚,以免日后牵连了香草。 至于,她还能不能在小姐跟前伺候,就,听天由命吧。 余笙睡了一觉,精神了许多,香草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这回余笙没再拒绝,端起碗来,眉头都没皱一下,几口便喝光了。 一同来的香叶看到这一幕,心下不由得一惊。 余笙喝完药,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香叶,余笙下意识的皱眉,“起来吧,我不喜欢别人跪着跟我说话。” 香叶依言站起来,心里生出了些许期望。 “叫你来的原因,香草都跟你说了吗?” “香草说小姐愿意再给奴婢一个在小姐面前服侍的机会。” “你应当也知道,我前几日受了惊吓,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让你在跟前伺候的原因,现在也只有你知道。当然,我现在这样的状况,你若是想要糊弄我,那也是很容易的,只是你得想想糊弄我的代价你是不是承受得起。”余笙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半分,若是奴婢说了缘由,惹了小姐不快,如何责罚奴婢,奴婢都没有怨言,只希望小姐不要因此迁怒香草。”香叶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余笙给她机会就讨好,也没有因为那些敲打而惶恐。 余笙没想到香叶开口先替香草求情。 余笙不置可否,直接问道,“那你说说吧,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才不再让你在跟前伺候的。” 香叶看了香草一眼,“香草,你能去门口守着吗?” 香草下意识就打算往门口走,到底还记得余笙没发话,便生生止住了,直到余笙点头,香草才行了个礼,去门口守着了。 屋里只剩下了余笙和香叶两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以说了吗?” 余笙脸上表情淡淡的,香叶看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想法,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请恕奴婢自作主张,实在是这事涉及小姐隐私,之前也只有奴婢一人知道。” 听了这话,余笙倒是来了兴趣,同样作为贴身丫鬟的香草都不知道的事情,这被勒令不许再近身伺候的香叶倒是知道,看来她失忆之前倒是挺信任这香叶的。 “小姐之所以不喜奴婢,是因为奴婢曾劝小姐不要再私下同二皇子来往,奴婢觉得二皇子并非小姐的良人。” 香叶一句话,将原本淡定的余笙炸翻了。 难怪香叶要单独跟她说了,若香叶说的都是真的,那还得了? 余笙不淡定了,她昨日就觉得陈皓有些熟悉,不管是名字还是长相,原来是因为这样吗?可昨日她对他那反应,看着不太像啊。 但,她又想到,对方一个皇子,若真的和她没什么事儿,又怎么会巴巴的护送她回来,替她请太医,还来探病? 之前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根本没想到这茬,现在才明白,原来竟然是这样。 余笙急于弄清楚她同二皇子之间的纠葛,催促着香叶,“你将这事儿完整的告诉我一遍,不许有遗漏。” 香叶便将这两年,景余笙如何同二皇子看对眼,又是如何因为名分的事情闹了别扭然后愤然远走湖州的,仔细都同余笙说了一遍。 余笙觉得很荒谬,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失忆了,所以,听香叶讲她和二皇子之间的过往,让她感觉不是在听自己的事,反而像是在围观别人的八卦。 余笙今日吃了自己一个大瓜,虽然目前她无法判断这瓜究竟有多保真,但这也让她意识到了,她因为失忆,的确很是被动。 “这事儿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香叶摇了摇头,“每次您同二皇子见面,都是奴婢跟着的,并无他人知晓。” “那我同二皇子,到哪一步了?”余笙淡定的继续问道,半点女子的羞涩都没有。 虽然香叶知道余笙失忆了,但是这淡然的语气,实在是不像在谈论自己的心上人,香叶心里又多了两分高兴。 “小姐是守礼的女子,自然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是上一次小姐因为名分的事情同二皇子闹僵之后,您二人就没再见过面,之后您又去了湖州。这几个月,奴婢便寻着机会劝您放弃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许是说得多了~”香叶停了停,又继续道,“所以小姐便不许奴婢再在跟前伺候了。” 余笙听懂了,原来是之前嫌这丫头知道了她的秘密,又实在是管得太宽了,所以才不待见她的呀。 当然,目前这也只是香叶的一面之词,余笙也无从考证,但,姑且相信吧。 若对方之前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她恐怕就不会只是降了她的丫鬟等级,不让她在身边伺候了。 “罚你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之前说二皇子非我良人?” 香叶深深看了余笙一眼,见她并未生气,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原因,便也没遮掩,将自己的想法倒了个干净,“侯府家训,女子不为妾,您是南安侯府嫡长女,自然一直都谨遵祖训。但二皇子,明知道自己给不了您正妻之位,还来纠缠于您。说什么他心里只有您,即便以后娶了妻也不会让妻子为难于您。可若他心里真的有您,就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以正妻之位迎您过门,而不是花言巧语引诱小姐您放弃祖训,自甘堕落于他为妾。” 余笙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小姑娘,一时竟不知道究竟她们俩,谁才是被二皇子欺骗了感情的人。 香叶说完,才惊觉自己一时不察,竟有些失态,惶惶不安的看了余笙一眼。 “别担心,今日之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出了这个房门,咱们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日后不管我同二皇子缘分几何,我都不会因你今日之言怪罪与你。”余笙说得诚恳,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并不是故意说些好听的来哄香叶。 然而这话,却并不能真的安抚香叶,余笙现在失忆了,若是她有一天找回了记忆,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但话已经没遮拦的出口了,想要收回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希望,若是小姐真的找回了记忆,也不要再是之前那样子。 第37章 礼物 香叶重新做回了余笙的贴身大丫鬟,此事最高兴的不是香叶,而是香草,自她听说了这个消息,一直叽叽喳喳没个完。 香叶却很平静,先前没有因为被贬而失态,现在也没有因为重新得到重用而喜形于色。 香叶伺候景余笙十年,对她的大小事情都十分了解,现在余笙失忆,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余笙今日收获颇丰,不仅知道了之前她同二皇子的纠葛,还有许多其他的往事。 比如,景余笙虽然并没有什么才名,但她识字,并且会写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琴棋书画也都有所涉猎。 再比如说,景余笙以前其实叫景笙,现在的名字是五年前老夫人去三清观上香时,玄虚道长所赠。 难怪家里的兄弟姐妹名字都是单字,就她是两个字,之前她还奇怪来着,原来竟然是这样。 只是余笙想不通的是,既然她之前是识字的,并且还写得挺好,可是怎么一失忆,就啥都不会了呢? 总不可能她不是真的景余笙吧? 但是堂堂南安侯府,难道还会乱认女儿?看他们的态度,她是景余笙这点应该是确凿无疑的,就连那二皇子,不是也说她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景余笙吗? 余笙想不明白,或许,真是如太医说的那样,惊惧过度,所以伤了脑子了。 同时她又庆幸,虽然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还好没有变成傻子,若是愿意,她也可以重新再学嘛。 今日的晚饭,按照侯府的规矩,照旧在竹园里用。 余笙算着时间,便带着香叶去了竹园。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奶奶呢,嗯,据说她还有个三岁大的弟弟,昨天醒来也没见着,今日晚餐,应该都会见到吧。 余笙到了竹园,发现除了景弈,大家都到了。 景瑟见她来,笑着说,“姐姐今日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景瑟虽然脸上带着笑,但余笙能察觉出来,她似乎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余笙将这感觉记下,回头问问香叶,之前她们姐妹之间是不是有过不愉快。 余笙也笑着回道,“倒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今日出门,觉得累得慌,下午就多睡了会儿。” 两人亲亲热热,手挽着手去到老夫人安氏身边。 原本趴在安氏腿上,正在撒娇的景文看到两个姐姐进来,乖乖巧巧的主动问好,“大姐姐,二姐姐好。” 声音软软糯糯,让人心生好感。 余笙对他笑了笑算是回应,景瑟便将他拉过来,伸手擦掉了他嘴角沾着的糕点屑。 余笙视线便对上了坐在上首,一把年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此时那老妇人正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余笙。 余笙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她的祖母了。 余笙走到老妇人身边,行了个礼,清脆的唤了一声,“奶奶。” 正任由景瑟擦嘴的景文听了这话,探头对着余笙一脸严肃的纠正,“大姐姐,这是祖母。” 余笙满脑子问号,不一样吗? 安氏笑着道,“叫祖母也好,奶奶也好,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乖孩子,我都喜欢。” 安氏一边说,一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将余笙拉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又看,继而爱怜的拍着她的手,哽咽着道,“我们余笙真是受苦了。” 余笙见不得老人流泪,赶紧安抚,“奶奶,没事儿,您看我现在好着呢,能吃能睡还能跑跑跳跳。” 安氏看她这样,赶紧拿出手帕摁了摁眼角,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又透出两分笑意,“好,好,没事儿就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余笙福气在后头呢。” 这般说着,安氏就又吩咐碧桃去将她给余笙压惊的礼物拿过来。 余笙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想到,自己遭了一回罪,竟然还有礼物收。 碧桃将那盒子拿过来的时候,众人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到余笙打开那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在场的另外几人都惊讶了。 余笙不知道,其余几人却是知道的,这套玉饰虽然看起来样式简单,其实这是先太后当年赏给安氏的。 这些年安氏一直没舍得戴过,说是要留着传家,现在,她竟然将它拿出来,送给了余笙。 余笙虽然不知道它有多贵重,但看大家的反应,也多少能猜出一二,赶紧将那盒子又推给了安氏,“奶奶,这看起来好像很贵重啊,孙女无功不受禄,奶奶您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安氏却不依,“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好了好了,吃饭吧,我都饿了。” 余笙捧着那盒子,心内五味杂陈。 既然老太太不肯再收回去,为了让老人安心,那她暂且就先收着吧。 南安侯府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此时一家人坐在一起,自然是边吃边聊,气氛很是热闹。 只有小景文,先前还高高兴兴的,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些闷闷不乐,以往吃饭他最积极,今日都开饭好一会儿了,他却没怎么动筷子。 景弘难得看到他这小弟弟这般模样,有些幸灾乐祸,“景文,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被人欺负了呀?怎的不太高兴的样子?说出来,让你大哥我高兴高兴。” 景文看他一眼,没理他,嘟着嘴,冲着安氏道,“祖母偏心,只给大姐姐送礼物。” 在座的诸位听他一讲,才知道这小家伙原来是眼红余笙有礼物收,大家虽然心里忍不住乐,但为了小家伙的面子,全都忍着。 只有景弘,哈哈大笑,“原来景文是想要礼物啊,不如大哥送你啊?” 听见景弘这样说,景文一脸期待的看向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只听景弘继续道,“不过你要对我说‘大哥你是最棒的,英明神武,盖世无双!’怎么样?” 景文一点犹豫都没有,立马开口,声音洪亮,“大哥你是最棒的,英明神武,盖世无双!” 说完便噔噔噔跑到景弘面前,伸出他肉乎乎的小手摊在景弘面前,“礼物。” 第38章 涟漪 景弘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看他伸着小手,抬手便拍了一下,“今日没带,回头给你。” 景文无故被打了一下手,顿时不高兴了,但是想到礼物还没到手,便也只好憋着,委委屈屈看了景弘一眼,“大哥,你可不许耍赖啊。” 景弘无奈,揉了揉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哥我绝对不耍赖!” 景文心满意足,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吃饭。 因为景文的插科打诨,这顿饭吃得更加其乐融融。 今日安氏难得的精神好,大家吃完饭便也没有立刻离开,坐在一起闲聊。 景弘和景文嘻嘻哈哈玩做一团,余笙和景瑟自然是分坐在安氏左右,陪着安氏说话。 景荣夫妻俩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象,时不时对视一眼,无声胜有声。 虽然现在气氛很好,但是余笙好似不太适应,主要是这份来自家人的热情让她觉得陌生,从而感觉有些不真实。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余笙抬手抿了抿头发,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 秦氏看着余笙光洁的手腕,出声,“余笙,你没戴那手串吗?” 安氏闻言,也看向了余笙。 余笙便也看向自己的手腕,光滑白皙,空空荡荡,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手腕上确实是戴了手串的。 “娘,您说的是之前戴在我手腕上的那木手串吗?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嫌不方便,就取下来了,应该是香草帮我收着了。” 秦氏听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安氏闻言,出声道,“这手串是我之前去三清观上香的时候,玄虚道长相赠,能辟邪保平安。这回你昏迷不醒,太医都束手无策,全靠它保你平安,你可得将它好好收着。” 余笙回想了一下那手串,不就是一长相怪异的木质手串吗?便下意识的想反驳,反正她是不信她能醒过来是这手串的功劳。 只是想着安氏刚刚说起三清观那一脸虔诚的样子,便又忍住了。 甚至为了让安氏放心,余笙还答应得十分爽快,“奶奶,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安氏见她将这事放在心上,便也不再纠着这事儿不放。 顺着手串的事情,安氏又提起过两日去三清观的事,“婉容,这几日找个日头不那么大的一天,咱们都去趟三清观。余笙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咱们得去上香,再顺便捐些香油。” 秦氏自然无有不应,点头称是,“好的,母亲,儿媳先准备着,到时候看着天气咱们再定哪天去。” 又聊了一会儿,安氏显然已经精神不济,大家便也都散了。 余笙直接回了芷园。 香叶将今日老夫人送给余笙的礼物找了个地方,慎重的收了起来,先前被她摘下来的那手串,也找了个地方单独放置。 余笙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为何当时大家当时见到这礼物时会是那副表情了。 按理来说,这种被当做传家宝的东西都是传儿不传女,可是奶奶竟然直接给了她,而当时大家虽然惊讶,却竟然也没有反对,甚至连一点不高兴都没有。 原来她竟然是这个家里最受疼爱的孩子吗? 想到这里,余笙的内心涌起一点点难言的酸涩。 想起之前景瑟对她的态度,余笙开口问道,“之前景瑟同我的关系怎么样?” 因为余笙的问题,香叶陷入了回忆中,眼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不过那伤感转瞬即逝,余笙根本没有察觉。 “二小姐自小是由您带大的,当然同您十分亲近。” 余笙不明白,她和景瑟看起来虽然相差两三岁的样子,但是说是自小由她带大,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二小姐和二少爷是龙凤胎,虽然在这之前夫人已经孕育过大少爷和您,但毕竟是双生,这之后因为夫人身体虚弱,养了好几年,所以二小姐和二少爷小时候和您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余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既然如此亲近,那为什么她又会觉得虽然景瑟面上的确亲近她,实际上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呢? 但这是直觉,没法说的。 余笙只含糊道:“可是我觉得她好像和我并不是特别亲近的样子。” 香叶仔细回想了一下,接着又道,“或许同小姐您的性格变化有关,二小姐熟悉和依恋的是以前那个性子温柔的您,这两年您性子变得直爽了,加上二小姐也长大了,您对二小姐便也不像小时候那般事事照顾了,所以大概二小姐是想亲近您,但是又不太敢吧。” 余笙想了想,发现香叶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也不知道她之前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性子竟然说变就变。 “那现在呢?我现在同之前差别大吗?”余笙随口问道。 香叶捂嘴笑了笑,“怎么说呢,奴婢觉得现在的您是既有最初的温柔,又有后来的直爽。” 余笙听出来了,这丫头是在拍她马屁。 “拍马屁没用,我用人看能力的,你要是做得不好,我照样要骂人的。”余笙自觉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但,好听话谁又不喜欢听呢? 虽然她义正言辞的警告了香叶,但心里还是难免喜滋滋的。 余笙上午去了京兆府报官,京兆尹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自然是行动迅速。 京兆府的这番动静,到了晚间,很多人都知晓了。 南安侯府不免又被众勋贵看了一波笑话,“也亏得南安侯府竟然还去报官,就京兆府那帮人,能顶什么事儿?没得浪费时间。” 况且,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能查得出来才有鬼了。 但,不管怎么说,南安侯府不走寻常路,大家自然也乐得喜滋滋看热闹。 南安侯府遇袭报官的事情,二皇子自然也是知道了,虽说京兆府的调查能力也不足为惧,但他们竟然如此快速又大张旗鼓的去查,也确实是让陈皓有些恼怒。 想到当初跑了一个,陈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后续处理的事情交给了万重山之后,陈皓便没再过问,这几日也不知道处理得如何了。 陈皓招来谢青,询问事情进展。 谢青一听说南安侯府去了京兆府报案,就知道这事儿没完,赶紧又去威武将军府知会了万重山一声。 传话过去已经两日余,今日再去问时,竟然还没有后续。 谢青也没有瞒着,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陈皓脸色铁青,却也无计可施。 也才意识到,他虽然看着风光,然而手里竟然没几个可用之人,做事都得倚仗他人,难免掣肘。 日后就算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实力,那也只能做个傀儡。 第39章 暴击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留得知了余笙今日干的事情,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这处理问题的方式,一般勋贵家谁会想得到? 明明知道自己势不如人,竟然不乖乖吃了这哑巴亏,还敢去官府告状,果然是黄脸小丫头能做得出来的事。 陈留随即唤来流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流风领命而去。 有人一如既往的孤夜难眠,有人依旧是一沾枕头就一觉到天明。 连着两日都出门,今日余笙打算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哪里都不去。 倒不是出门没意思,实在是出门一趟太累,回来之后得缓好久,她可不想天天如此遭罪。 余笙醒来两日,还没好好的逛一逛自己家呢,她也不想每次都让丫鬟带路。 趁着今日不出门,赶紧熟悉一下自己家,她可不想哪天自己一人的时候在自己家里迷路。 为了尽快熟悉环境,她还去找她爹要来了当初重新修缮府邸时的平面图。 景荣虽然有些诧异,还是将图给了她。 有了这图就方便多了,余笙一边走,一边对照平面图,一边记周围的景色,若是有标志性建筑,就更方便记忆了。 余笙用了半日,逛了半个府邸。南安侯府虽然大,倒也不是大到没边,须得一日才能走完。 实在是余笙体力欠佳,走一刻得歇三刻,她又不肯让人抬了软轿来坐。 即便这样,到了下午,余笙还是歇菜了。 余笙很是服气,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破身子,身体素质竟然如此差。 中午再喝那黑漆漆的药时,更加豪迈了。 余笙用了两日才将自家全都走了一遍,然后将路线在自己脑子里又彻底过了一遍之后,她便将那平面图又还回去了。 景荣见她垂头丧气的,以为是记不住路所以受了打击,不免关心两句。 “你病才刚好,不着急,慢慢来,若实在记不住也没关系,有那么多丫鬟伺候你,在自己家总不会把你弄丢的。” 余笙看着肚子像是已经怀胎五六个月的老爹,比划了一下,忍不住问他,“爹,你肚子这样,走路都不会累么?” 景荣的笑意僵在脸上,所以,父女俩是要互相戳对方的心窝子吗? 景荣实在是多虑了,他根本没能成功戳到余笙的心窝子。 “爹,我没有记不住啊,挺简单的呀,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记这点东西,哪里需要两天?” 景荣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刚刚才被戳了心窝子,拿出那张平面图,指着几处问她。 余笙对答如流,有几条路线可以到达,甚至将他指的那几处有些什么显眼的东西都说给他听了。 “你看得懂这图?” 余笙听了这问题,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景荣,“爹,若是看不懂,我干嘛找你拿呀?” 景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原本以为余笙根本看不懂这图,要去也不过是瞎折腾。 谁知道她不仅看得懂,而且用了不过短短两日,就将府里的位置布局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他这个侯府现任主人当初也没这么快记下的呀。 他甚至怀疑这丫头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景荣的内心受到了来自大女儿的一万点暴击,他不太甘心,等到余笙走后,他让人叫来了景弘。 景弘忽然被叫来,见他爹一脸严肃,以为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赶紧上前询问。 谁知景荣却拿出了一张图来,指着上面的几处,将之前问余笙的问题又都问了一遍景弘。 景弘看着那图,脑袋都快被他自己褥秃了,凭着自己的记忆才磕磕巴巴的回答了。 景荣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心里舒坦了,便让景弘滚蛋了。 景弘跑这一趟,觉得甚是莫名其妙,但他也不敢反驳,只好又悻悻然的走了。 两日过去,京兆府没传来袭击事件调查的进展,但南安侯府众人已经等到了一个出门的好日子。 难得的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等到了一个阴天,虽说还是有些闷热,但是没有烈日炙烤,倒也还能接受。 安氏这几年身子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早就已经不出门了,更不要说来这京郊几十里的三清观了。她上一次来三清观还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时她们的运气真的是好,不仅碰到了常年云游在外的玄虚道长,竟然还有幸得到了他的指点。 景余笙这名字,包括之前余笙的那木手串,都是那个时候玄虚道长所赠。 年轻时,景泰跟着造反,为了不牵累家族,甚至从从家族中脱离出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前路无着,成日里提心吊胆,身体自然也谈不上好,加之生产时又遭了不少罪,若不是二胎得男,她连给景泰留个后都做不到。 所以现在,即便还不到六十,安氏也已经满头白发,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更像是七八十岁穷苦人家的老妪。 不过,安氏却觉得有了现在的日子,以前的苦都算不得什么。 虽然老头子早早的去了,眼看着她也没两年好活了,但他们都知道,景家的门楣是彻底改变了,他们为自己的子孙后代闯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样也就够了。 为了今日的安稳,他们曾经付出了那么多,所以,无论是谁要来抢走这份安稳,她都不会答应的。 三清观在京城北面,出了北城门一路往北,大约二十几里路,就有三座相连的大山,三清观便在其中一座山上。 三清观所在的那座山,名唤龙溪山,是三座山里里最低的一座,即便是最低,从山脚爬到山顶,也得花上一整日的时间。 山下有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溪流,当地百姓将这溪流唤作龙溪,这山便唤作龙溪山了。 三清观没像一般的道观那般建在山上,而是建在了山下靠近龙溪的一处平坦之处。 在观里,还能清晰的听到龙溪奔流的潺潺声。 三清观在方圆一百里内都十分有名,信众甚多,龙溪山离京城也不远,就算是走路的,京城的百姓也可以一日便能来回。 有了之前的教训,现在南安侯府的主子若是离开京城,必定是大队的护卫跟随,更何况,今日除了在国子监念书的景弈之外,南安侯府上至老夫人,下到小景文,全数出动了。 这么多人出行,再加上随行的仆从以及百八十人的护卫,整个队伍实在是过于壮观。 人多,动静就大,自然又引起了多方关注。 第40章 三清观遇故人 虽然此次基本上是全家出行了,为着又是同一件事情,但每个人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景荣夫妻陪着老夫人坐了一辆马车,三人心情复杂,加上安氏本就精力不济,便谁都没有说话。 余笙在家待了两日,今日不仅出门,还要出城,这让余笙忍不住有些雀跃。 对她来说,只要出门,就意味着可以愉快的玩耍,在家待了短短两日,她便已经将之前出门时的疲惫完全抛之脑后了。 然而和余笙同坐一辆马车的景瑟却十分忐忑,今日要去的可是三清观,观里最不缺的便是道法高深的道长了。 景瑟小心翼翼不留痕迹的瞄了兴高采烈的余笙一眼,她实在是有些担心。 景弘则带着小景文骑马,两人自出了北城门,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尽情撒欢去了。 两人的笑声洒了一路,让马车里心思各异的几人心情也都跟着舒畅了些。 队伍里有老有少,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出城之后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已经能看见龙溪山了。 今日没有太阳,此时远远看着,龙溪山倒是能瞧个大概,若是遇上晴日,此时便能看见龙溪山腰云雾缭绕,当真如仙境一般。 又行了约两刻钟,便到了龙溪山山脚。 龙溪山山脚有座龙溪镇,这镇子以前是没有的,后来因为三清观声名远播,每日慕名而来的人很多,这些人吃住行样样都需要打点,使得山脚下人流聚集,渐渐形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镇子,唤作龙溪镇。 南安侯府的队伍虽比不得皇室出行,但是也十分庞大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走在龙溪镇上便格外显眼。 众人一看这排场,就知道来的是大人物。 一行人并没有在龙溪镇上停留,马车直接驶进了三清观专用停车场。 因为老夫人身体不好,今日秦氏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架简易的轿子。 众人下了马车之后,便簇拥着这坐在简易轿子上的安氏,步行上三清观。 三清观虽说是建在山脚,但那也是相对于整座龙溪山来说的。实际上,从马车停放处到观里,还得步行,走上几百级台阶。 余笙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整个脸都耷拉下来了,但是当她看见站在旁边的老爹脸色似乎更加难看时,她便不厚道的笑了。 半个时辰之后,景家一行人终于全数到达了三清观。 余笙虽然爬到一半就已经累得不行,景弘早就等在一旁,想要看他们父女俩的笑话,余笙怎么肯?最后硬是靠着一口气,自己爬了上去。 景荣就不一样了,他那体型,平地走路都尚且艰难,更不要说这几百级台阶了,索性到后来他也不要脸面了,直接让侍卫抬着上去的。 三清观果然不愧是方圆百里内香火最为旺盛的道观,观门虽然简朴,但是一进里面,便能感受到大道观的气势。 香客众多,各位道长却忙而不乱,让人急躁的心莫名跟着安定下来。 侯府这一帮人,看起来就非富即贵,也没有人非要同他们挤,而秦氏确定了今日出发,早就提前派人来这里知会过了。 南安侯府虽然在京城不受勋贵待见,但他们于三清观来说,却是贵客,身份倒是其次,主要是他们乐善好施,每年给三清观的供养都是一骑绝尘,让其他香客望而却步。 而他们每次来,也都从不摆架子,并不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贡献的银子就要求多多,侯府老夫人更是最虔诚的信徒。 因此种种,三清观对南安侯府的观感很好,尽管他们来的时候都从不提特殊要求,三清观的观主也会尽可能的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安氏今日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亲自来还愿,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若不是心有挂念,她早就已经去了。 今日三清观之行,怕是她有生之年来的最后一次了吧。 现在好了,总算是有了希望,虽然她可能已经看不到那结果了,但她好歹可以放心了。 等到侯府众人按照程序上完香,又献上了一笔丰厚的供养,便被一位小道长请到了后院厢房。 原本以为是像之前一样给南安侯府女眷暂时歇息的,谁知几人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位道长。 一位稳重端方,另一位仙风道骨。 余笙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她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便被那仙风道骨的道长吸引了。 原因无它,实在是此人骨瘦如柴,随着他动作,宽大的道袍在他身上荡来荡去,余笙怀疑他下一刻便会羽化成仙。 厢房不算大,两位道长加上南安侯府的几位主子,以及他们的丫鬟小厮,瞬间将这厢房挤得满满当当。 两方人马都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面面相觑。 余笙担心他们人太多,到时候挤着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会被讹上,当机立断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了景家几人以及两位道长时,那稳住端方的道长才开口寒暄起来。 “诸位善人,贫道与师弟玄虚候在此处,原是因为贵府世子和大小姐对我这师弟有救命之恩,今日听闻诸位到来,师弟喜不自胜,特前来拜谢诸位。” 余笙也是这时才知道,那端方的道长是这三清观现任观主玄清,而他旁边那位仙人之姿的则是他的师弟,余笙早已听说过的大名鼎鼎的玄虚道长了。 但是,他在说什么?说哭包哥哥和她救了那仙风道骨的玄虚道长,她怎么不知道? 哦,对了,她失忆了。 余笙便转头去看景弘。 只见景弘听完那话,先是一脸茫然,继而眉头微皱,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便明白他应当是记起来了。 安氏今日来还愿,原本见到了观主已经十分高兴,谁知更大的惊喜还在等着她呢。 那骨瘦如柴的道长竟是玄虚。 安氏回想了一下五年前见到的玄虚道长,根本没办法同面前的这瘦猴一样的人联系在一起,若不是玄清道长亲自介绍,安氏是决议不会信的。 刚刚玄清道长说了什么?她的大孙子和大孙女竟然救了玄虚道长吗? 这是何等的机缘,果真是天佑我景家。 第41章 因果 都言玄虚道长天资聪颖,道法高深,能知过去,测未来。不仅是他同辈的师兄弟中最出色的,整个三清观,数十年来也没出过他这样厉害的人物。 原本前任观主,也就是玄清和玄虚的师父一直属意他为下一任三清观观主,奈何他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对师父的厚爱拒不接受。 成日里往外跑,神龙见首不见尾。 然而他越是这样,越是受众人追捧,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三清观因为他,香火都旺盛了许多,供奉自然也是不缺的。 只是玄虚对这些贪念过重的人烦不胜烦,后来干脆常年在外,完全不回来。 老观主只以为徒儿性子顽劣,甚至为了让他改改性子,收收心,直接断了他外出游历的银子。 玄虚因此被迫老实了一段时间。他为了不受管束,便开始暗中想了办法自筹银子。 等到他们师傅羽化,玄虚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无人可以管束。 就是因为玄虚虽有盛名,却不爱与人打交道,更是常年不在三清观,所以五年前安氏能在三清观遇上他,还得了他主动指点,才更为难得。 当然,这指点也不是白得的,安氏自然是奉上了大笔供养的。 玄虚能测算别人的未来,自然也算到了自己有一生死大劫。不过这劫究竟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又是否有破解的办法,他却是没能测算出来的。 当玄虚银子被偷,身无分文时,根本没意识到这竟然便是他的劫难。 当时因为离京城已经不远,身无分文的玄虚便打算先回到观里待些时日,再做打算。 等他孤身行至风荷庄附近时,他已经饿了两日了,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 为了讨些吃食,他随意寻上了一户人家,报上了自己的道号,谁知不仅没有讨到吃食,反而还被人追着打。 当日若不是遇上景弘兄妹二人,他即便没有饿死,也已经被人打死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年有不少人顶着他的名号在附近行骗,甚至周围还因此死过人。 风荷庄附近的农人自此对玄虚道长这名号深恶痛绝。 余笙不知道,但是景弘明白,当日一切不过是巧合,便也这般告诉了众人。 景弘原本计划着要独自先行一步赶往洪湖镇的,余笙身体不好,自然是醒来之后再带着队伍慢行。 谁知当日余笙竟然早起,还说要同他一起出发,他便没能走掉,只好等着余笙一起。这才巧遇了玄虚,顺便帮到了他。 虽说不过巧合,也只是顺手为之,但确实改变了玄虚的命数。 玄虚上前一步,对着景弘和余笙便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隆重,倒是把余笙和景弘给吓得不轻,景弘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拦。 玄虚先前离众人有些距离,现在靠得近,当他抬头看到景弘二人面相时,不由得心下一惊,再细观侯府其余人的面相,发现皆是如此。 如果他记得没错,五年前他是替南安侯府老夫人相过面的,当时的她,子孙皆不长命。 能导致南安侯府有这结果的,必定是犯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然而从她的面相中,又看不出大奸大恶来,所以极有可能是飞来横祸。 玄虚便仔细掐算一番,告知安氏,侯府一线生机皆系于一人,此人命里有两次大劫,这两次劫难若是那人都能顺利度过,侯府便能否极泰来。 不过,这劫难何时来,又以何种方式来,玄虚依旧是不知的。 现在看来,侯府果然已经迎来了他们的生机。 安氏不想玄虚挑破此事,等玄虚对着景弘二人行完礼,安氏便开口让孙子孙女们都先退下了,只留下了景荣夫妻。 因为这救命之恩,玄虚自然是知无不言。 几人在厢房里究竟说了些什么,余笙自然是不知道的。 景瑟原本十分担心,但是当她发现哥哥姐姐竟然救了玄虚道长,二人还得了他感谢的时候,她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但同时,心里也有那么一两分失望。 景瑟早就知道,面前这姐姐虽然还是姐姐,但内里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盼着她的姐姐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出现,但又怕若是现在的姐姐不在了,她的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实在没法对这个占了她姐姐身体的人亲近,但这其中因由却又是无法与父母说的,还好有景弈,否则她一人更加无法面对。 南安侯府众人的三清观之行,可以说是十分圆满。 离开时,余笙明显感觉到了长辈们的好心情,虽然她完全不明白他们在高兴什么,但也因此受到了感染,甚至因为这份喜悦,回程的路好像都变得更短了。 余笙遇袭昏迷不醒,安氏原本就有所猜测,玄虚道长的话更是对她的猜测给予了肯定。 她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心病一除,安氏甚至觉得身体都轻快了几分,精神也好了许多。 而秦氏,自然也是欢喜的,儿女都大了,早就该说亲的,若不是老太太因为有所顾忌一直压着,这些事情她早就张罗起来了。 现在,她总算是能够放手去操办了。 艰难回到侯府的余笙,已经彻底废了,上午爬那石阶,用尽了她全部的意志力,下午下山时,每下一步台阶,她的腿便莫名一软,走得比上午艰难数倍,她甚至都想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算了。 晚饭自然不能再去竹园吃了,余笙让小丫鬟去告了假,彻底瘫倒在塌上。 还好香草有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余笙直接被香草按摩得睡了过去,晚饭都没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余笙因为睡着了,错过了晚饭,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迷迷糊糊间,余笙不知今夕是何夕。 还好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余笙试探着唤了一声“香草”,进来的却是香叶。 香叶见余笙醒来,便又多点了两盏灯,屋里瞬时便又亮了许多。 “小姐,您没吃晚饭,现在饿了吗?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 香叶口中说着,见余笙似乎想要起来,便上前将她扶了坐起来。 余笙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现在倒是不困了,就是饿得慌,听见香草说有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论是什么,只要是能吃的就行,我快要饿死了。” 香叶笑了笑,便去了。 第42章 茶楼听书 余笙倒是吃饱喝足休息够,万事不愁。 然而此时已是深夜,刚刚才睡醒一觉的余笙,自然没法立刻入睡了。 睡不着的余笙觉得不满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日子好像过得过于悠闲了,每日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甚至连梳头穿衣都有人代劳。 当米虫的日子固然是好,但是她心里慌慌,觉得一点也不踏实。 余笙仔细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然而,靠着她仅有的记忆,能想出来的实在是有限。 看来最近还是得多出去逛逛,不能整天只待在家里。 余笙打定主意,明天就开始出门闲晃。 第二天早上。 太阳刚升起,余笙又醒了。 身子动弹不了,眼睛也好似被糊住了,昨天忙到半夜,她很想再睡个回笼觉,可惜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 余笙起得如此早,倒是把香叶吓了一跳。但看着她眯着眼,还要强行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又莫名觉得好笑。 吃过早饭,余笙打算出门,前两次都是景弘陪同的,这回余笙也没想着自己偷偷跑。 一大早,景弘看着又找上门来的余笙,就猜肯定没啥好事。果然,她又要出门,景弘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 自从她醒过来,今天是第六天,她只乖乖在家待了两天,还是因为前两日接连出门太累了才消停的。 况且,在家待着的那两日,也没见她闲着。 余笙爱出门,景弘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没啥事儿,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就是有些担心长辈们接受不了如此活泼的余笙。 景弘的担忧属实有些多余,长辈们根本不在意,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边做了报备,那边余笙还去找了景瑟,前面两次出门她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今日就是闲晃,反正景瑟在家肯定跟她一样无聊,不如一起出去。 谁知余笙去的时候,景瑟正在刺绣,人家忙着呢。 景瑟对余笙的邀请十分诧异,然而她也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哥哥姐姐一起出门了。 这对于景瑟来说,着实是个新奇的体验,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同哥哥姐姐一起单独出过门。 景弘不愧是京城纨绔小霸王,在京城别的不在行,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绝对摸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纨绔小霸王可能交友的眼光不怎么行,离开京城三个月,再回来的时候,除了那天在西市附近偶遇了一个,其他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想着来找他叙旧。 随即余笙便又想到了自己,她还大病一场,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呢,竟然连一个探病的人都没有,在交友方面好像她比她哥更失败。 景弘今日带着两个妹妹出门,自然不敢带她们去不适合年轻姑娘去的地儿。 日头大了之后也不适合在外头闲逛了,最后找了一家开在南湖边上,环境清雅点心又好吃的茶楼消磨时间。 这茶楼离八珍楼也很近,到时候中午了还可以直接去八珍楼吃他心心念念的蜜炙火腿。 三人进了这茶楼,小二一看他们三人就知道这是不差钱的主,且三人中还有两位姑娘。 小二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楼上,楼上有包间。 包间有两排,呈回字形。 里面的包间窗口向内,开窗可以看到下面大堂情形,台上说书的,表演的都可以看到。 外面的包间窗口向外,靠湖那一侧的,推开窗便可以看到南湖风光,视野极佳。 余笙对眼前所见一切皆颇为新奇,她今日出门不为自然风光,便选了靠内的包间,推窗便能见下面的高台。 无论上面表演什么,她都能看得见听得着。 景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茶楼,眼里的新奇并不比余笙少,然而她素来性子沉稳,即便情绪波动,一般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不像余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让人一看便知。 时间不早不晚,楼下的大堂却已经坐满了人,余笙十分好奇,问那引路的小二,“是有什么稀奇事吗?怎么下面这么多人?” 小二满脸堆笑,十分客气,“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咱们茶楼这几日说书先生正说最近十分受欢迎的一个话本子,大家想知道后续,自然是每日都来听。” 普通茶楼,为了人气,一般大厅的位置都可以拼桌,消费随意。 哪怕随便掏几个铜板,要上一碗粗茶,也可以免费听故事看表演的。当然,若是觉得好,想要打赏,茶楼当然也乐见其成。 余笙一听,便来了兴致,景弘要了茶水点心后,余笙便兴冲冲的等着了。 景瑟听了小二的话,内心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前几日小寒的干娘从市集上买来那话本子的事,她告知了爹娘之后,他们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对策来。 那话本子又没有指名道姓说是里面的女主是以余笙为原型的,大家都是私下猜测,侯府总更不好上赶着自己去承认。 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他们就只有冷处理这事儿,所以,直到今日,侯府没有对这事儿有任何的动静。 景瑟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自己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呢。 只是看到今日这茶楼盛况,景瑟便知道,这事儿没完,说不定哪天就一把火烧到了自家头上。 没过一会儿,下面的台上便出现了一个说书先生,大堂里的气氛瞬间便热烈起来。 很快,故事便开讲了,余笙自然也伸长了耳朵。 “上回说到那金家小姐,生的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恒城第一美人……” 景瑟听着,脸色却越发难看。 余笙听得兴致勃勃,完全沉浸在那故事里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景瑟的异样。 景弘也一脸乐呵呵的,听着听着,竟还随口道,“这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说着,他还同余笙交流,“那女主角同你差不多诶,都是第一美人,连姓听起来都差不多,不过就是性子不怎么像。” 余笙一边听着楼下的故事,一边还分心和景弘聊天,“嗯嗯,我也觉得,我才不是那种温柔婉约的闺阁小姐呢。不过,这么温柔又漂亮的小姐姐,若是落难,是个人都会想救她吧?” 第43章 自由恋爱与包办婚姻 景瑟听着这两人聊天,越听越离谱,他们俩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故事就是以余笙为原型的。 “姐姐,这故事的话本子,前几天就有人在市集上卖了。”景瑟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弘打断。 “竟然在市集卖话本子?” 余笙一脸茫然,“市集上不许卖话本子吗?” 景瑟便将这期间的缘由告知了她,余笙这才恍然大悟。 “这话本子我有一本,虽然你们都觉得这故事里的那姑娘同姐姐没有关系,但是别人可不这么想,不信待会儿你们听听楼下那些人怎么说就知道了。”景瑟一脸严肃,满脸担忧。 余笙倒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且不说这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她,即便是她,她不但不会担忧,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兴奋。 大家都会讨论她,到时候人人都认识她,多好啊! 景瑟看到余笙脸上露出来的笑意,知道她没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姐姐,这话本子我看完了的,里面前半部分讲的就是你们之前遇袭的事情,后面就是被救的女主角为报对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袭击你们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尚且还未查出,而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未可知,这种时候,又出来这样的话本子,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人的意图?” 景瑟是真的有些着急。 余笙想了想,明白了景瑟的意思,然而她却十分光棍儿,“管它有什么意图,咱们不接招不就行了?能奈我何?” 余笙的态度着实刺激了景瑟,她不得不把话挑明,“那故事,说得好听一点,是知恩图报,说得难听一点,是私相授受。若是别人都认定了这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姐姐,到时候你的名声可就没了?” 余笙更懵了,“意思是说,不能自由恋爱是吧?” 余笙一问出来,另外两人也懵了。 “‘自由恋爱’是个啥?” 余笙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两人,“‘自由恋爱’就是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呗,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两人大骇,齐齐摇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自己私自定下?” “哦,原来不能自由恋爱,只能包办婚姻。”余笙懂了。 “‘包办婚姻’又是个啥?”景弘抢先问道。 “就是你们刚说的那个什么命什么言的。”余笙敷衍,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懂,她甚至开始怀疑不是她失忆了,而是另外这两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余笙虽然没说出来,但是看二人的眼神已透露了一切,景弘当下就不高兴了,反击道,“你究竟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以前不这样吗?”余笙不仅没有回答景弘的问题,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景弘说完,看向景瑟,景瑟也点了点头。 余笙确定了,她确实前后差异挺大的,而且她说的话,他们不仅听不懂,甚至想法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几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会差这么多呢?况且,他们今日反应这么大,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说这些词,也不会有这些想法。 那究竟是她之前深藏不露没被发现,还是说另有隐情? 余笙忽地想起之前香叶告诉她的她和二皇子之间的私情,这不就是“自由恋爱”吗? 难怪之前要隐瞒了,她现在只是提说了一下,对面两人就满脸紧张,还说她大逆不道,若是她真的要这样做,恐怕全家都会闹翻天吧? 看着面前两张严肃的脸,虽然余笙心里并不认同,但她还是松了口,“我就是说说而已,不用紧张,我才十六岁,说什么谈恋爱结婚都太早了。” 谁知那两人不仅没有被安抚到,脸色还更加难看了。 余笙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没错啊,她都说了现在太小,不会考虑结婚的,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弘只觉得心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景弘问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没对,哪能自己决定何时成婚?当然是听父母的安排啦。 可是话已出口,又不能收回来。 余笙想了想,“怎么也得二十以后吧?” 景弘和景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因为失忆,蹦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和想法不说,却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了吗? 景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按理来说她有些话是不好开口的,但指望哥哥,还是算了。 “姐姐,通常情况下,咱们女子十二三岁开始,家里长辈便会留意起合适的夫婿人选,男子的话,会稍微晚一点,但这些都不是固定的,只要长辈觉得合适,几岁定亲,甚至生下来就定亲的也是有的。” 这下轮到余笙震惊了,孩子那么小,性子都没定,定什么亲啊?这些父母也太不靠谱了吧? “女子十五及笄,就意味着可以出嫁了。像咱们家,到了哥哥姐姐这年龄还没有说亲事的,已经是非常少的了。女子别说二十岁,即便十七八岁,也大概率遇不上什么好的了,很多都只能给人做填房了。” “所以说,我今年十六岁,原来不是太小,而是已经太老了吗?” 虽然她对景瑟说的这些完全不理解,也不认同,但余笙就是想哭,因为她感觉自己莫名地被嫌弃了。 “哎哟,我的傻妹妹,你想什么呢?你现在十六,正是最好的年纪。也是咱们侯府没放出风声说要替你相看,不然的话,门槛都得被踏破了。”景弘出声宽慰,他并不觉得余笙十六了还没说亲,以后会嫁得不好。 南安侯府再如何说,也是个侯府,余笙又是南安侯嫡长女,长得更是花容月貌,这都还不好嫁,那别家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 余笙抓住了景弘话里的漏洞,“景瑟你不是说十二三岁就要开始相看吗?为什么我十六了,家里都还没有动静呢?” 景弘和景瑟听了余笙的问题,集体失声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呢。 对呀,为什么呢? 第44章 免费的午餐 这问题,注定没有人会为他们解答。 因为被这场问话打了岔,余笙后来也没有心情继续听故事了。 不过,她倒是对景瑟先前担心的事情,有了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若是真有人用心险恶,那还是得想办法防患于未然,毕竟,景瑟说了,这可能会妨碍到她的名声,虽然她自己对名声这东西看得没有那么重,而且她有信心,无论到时候出来什么样的流言,都不会对她自己有半点影响。但既然景瑟如此在乎,那就得当成一件事,认真对待。 三人没再纠结之前的事,余笙便顺势转了话头。 “既然他们能写话本子,还让人到处宣扬,咱们能不能也这么干呢?”余笙看向另外两人。 虽然她有了一点想法,但是这想法究竟能不能实现,又如何实现,还得靠面前这两人,谁叫她自己现在跟个睁眼瞎也没啥区别呢。 “恐怕没有多少优势,时间上咱们落后了这么多,要想扭转那些已经先入为主的人的观念,很难。”景瑟中肯的说道。 “时间上没有优势,咱们就在内容上占上风就行了呗。”余笙笑得贼兮兮的。 “他们现在不就是想将咱们前些日子遇到袭击的事情和这故事绑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吗?咱们也来这么干!”余笙便把她的打算同二人都说了。 听完余笙的话,二人更加懵逼了,“这行吗?会有人信吗?”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就算没人信,搅浑了水也是好的,总不能任由这整个京城都只有这一种声音吧?那到时候他们说啥就是啥,咱们可真的只有任人宰割了。” 景弘和景瑟一想,也对,反正情况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三人商议,并做好了分工。 余笙出点子,景瑟将这些点子润色然后记录下来,如何有效的实施,就看景弘的了。 京城纨绔小霸王,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三人商议完,眼看着已经到中午,便直奔八珍楼而去。 八珍楼在京城相当有名,消费自然也是贵得不一般。 余笙去之前并不知道,到了的时候,只看装修,也没看出来,但八珍楼的生意的确是很好。 正值中午,用餐的人非常多,下面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余笙觉得,人多起码说明了这里好吃,而且消费应该也不贵。 几人一到,小二就迎上来了,打了招呼直接就将他们往楼上引。余笙瞧着景弘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 果然,他们没去二楼,而是被带到了三楼,三楼上的包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至少得是有一定身份,又消费了足够多的银子才能享受的。 鉴于上次在珍宝阁买衣服时被气到心口痛,余笙决定今天只管吃,什么都不问,特别是价格,只要不问,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就不会心痛难忍。 几人刚坐定,小二便对着景弘问道,“世子,今日还是按老规矩上菜吗?” 余笙一听竟然还有老规矩,全然忘了刚刚才告诫过自己今日只管吃,什么也不问的。 “老规矩是什么?” 店小二看了景弘一眼,见他并无阻止他回答的意思,便朝着余笙欠了欠身, “回大小姐的话,世子特别中意咱们八珍楼的招牌菜,之前每次来,都会挨个儿点来尝尝。” “你们有多少道招牌菜?” “三十八道,菜谱也不是固定的,咱们会不断的更新,也会根据时令进行适当调整的。” 余笙听完店小二的话,顿时又开始觉得心痛了。 一顿吃三十八道菜,他是饕餮吗?这样吃都还没把侯府吃垮,恐怕只能说爹娘持家有道了。 余笙的手有些痒,她觉得哥哥的皮恐怕也有些痒了。 余笙看向景弘的眼神有些不善,不等他开口,余笙便对小二道:“咱们只有几人,倒吃不了那么多。” 小二笑着点了点头。 余笙便又问了几句,最后只点了三菜一汤。 丫鬟小厮肯定不会与他们同桌而食的,这三菜一汤也只她们兄妹三人吃。 景弘很是怨念,回来后就想来八珍楼大吃一顿的,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今日好不容易来了,竟然不让他吃个痛快。 不过好歹余笙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还是点了一道他最想吃的蜜炙火腿堵了他的嘴。 菜上得很快,份量也适中,不算特别少。余笙看着那几道菜,真的是很有卖相啊,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菜上齐,几人便开动了。 三菜一汤,余笙最先放下筷子,景瑟紧随其后。好歹还有一个战斗主力,将剩下的都一扫而空了。 余笙看着空掉的碗盘,十分欣慰,今日总算是没有浪费。 七喜下楼去结账,掌柜的客客气气的挥了挥手,说是今日是二位小姐头一回来,算是八珍楼请二位小姐的。 余笙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惊喜,心不痛了,畅快了。 景弘却十分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他就该多点几道菜了。 出了八珍楼,正值中午日头大的时候,几人出来了一上午,这便回了家,回家之后,还有大工程在等着呢。 余笙到家之后,又瘫倒了,天大地大,午睡是必须要的。本来这身体就够破的了,昨天晚上又直到半夜才睡。 醒来已是半下午,这才听香草说,上午她出门之后,珍巧阁送衣服来了。 余笙想起前几日自己定的衣服,赶紧让香草拿出来看看。 她总算不用再天天穿着这些粉粉嫩嫩了。 余笙将自己的新衣服都巡视了一遍,之前衣柜里的那些全都可以收起来了。 这之后,她便去了梅园。 回来的时候便同景瑟约好了,她们争取今日就将那些想法都落到纸上,回头就可以去实施了。 景瑟以前不喜欢景余笙,因为景余笙让她失去了温柔的姐姐,现在,景瑟当然也不会因为她失去了记忆,就对她有了好感。 只要不是她温柔的姐姐,那便只需要维持着面上的温情就好。 然而今日,她第一次同哥哥姐姐一起出门的时候,她发现,她没真把余笙当姐姐,其实余笙也没有把她当妹妹。 景瑟能清晰的感受到,余笙对哥哥和对她,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看起来余笙一点也没有把景弘当兄长尊重,但是景瑟能感觉得出来,在余笙的心里,是认定了景弘这个哥哥的。 没有谁是真的傻。 第45章 亲事 景瑟决定尝试着好好和余笙相处,即便仍旧不能拿她当姐姐,哪怕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余笙感觉十分敏锐,自然察觉到了景瑟态度的变化。她是不懂怎么做人姐姐的,但是如何同怀有善意的人好好相处她是懂的。 姐妹两人没了那层无形的隔阂,交流起来自然更加顺畅,到了晚间用饭前,她们的任务就已经完工了。 两人便一起去竹园用晚饭,一路上有说有笑,后来景瑟甚至还主动挽上了余笙的胳臂。 这对于余笙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虽然不太习惯,但是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诶。 两人亲亲密密到了竹园,景家其他人并没有觉得今日有何不同,在他们眼里,姐妹俩的关系自小就这么好。 只有景弘,觉得好像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又实在说不上来。 有长辈在,景弘也不好直接问两人,在茶楼里的商量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只好冲余笙挤眉弄眼。 余笙看着景弘这样子,莫名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的。 她自然猜到了他想问什么,条件反射般地悄悄冲景弘比划了一个“ok”。 景弘:“……” 景弘不懂,但是此时也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照旧一家人围坐一桌。 安氏仍旧坐在上首,自三清观回来,安氏的精神眼看着好了许多。 安氏精神好,景荣自然也跟着高兴,秦氏也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 饭吃到一半,秦氏突然出声,“眼看着几个孩子都大了,景弘和余笙也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几兄妹,除了景文仍在认真的吃饭,其他三人皆被秦氏这话震惊到筷子都快拿不稳了。 今日三人刚在茶楼聊过这事儿,原以为遥遥无期的事,哪知道现在竟然就来了。 安氏也接话,“确实是该相看起来了,婉容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秦氏笑着点点头,“母亲,景弘那边倒是是有几个中意的。只是余笙,我还想听听她的意见,再替她拿主意。” 这下轮到景荣震惊了,他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媳妇儿这办事效率够高的啊。昨日母亲才刚让她着手办这件事,这才一日功夫,竟然已经有了好几个中意的人选。 秦氏又看向余笙,“余笙,你可曾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景弘听到母亲已经替自己相看好了,他先是有些羞涩,随即又有些苦恼,如果成亲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像现在这样自由了? 余笙则是目瞪口呆,原来自己还可以提意见的吗?今日在茶楼他们不是告诉她婚姻是父母包办吗? 但是,既然问了她,她当然要为自己争取一下了,哪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余笙想了想,“娘,我才十六,还小呢,哪曾想过这些,我能过几年再说亲事吗?” 景瑟不由扶额,原来今日给她说的那些,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啊,还想着二十以后是吗? 景弘听到这话,则是眼前一亮,也跟着说,“娘,我也才十八呢,现在说亲是不是早了些?” 秦氏一看景弘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对儿子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此时只笑着对余笙道:“余笙,十六不小了,很多女子十六都已经做母亲了。” 余笙被这话吓出一身冷汗,原本她对成亲这事儿本身是无所谓的,刚才说是想要过几年再成亲结婚也不过是因为机会送到了面前,她不过顺势而为,随口提一提,成就成,不成就拉到。 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了,成亲不单单是成亲,成亲之后还得生孩子呢。 生孩子,开什么玩笑? 余笙十分抗拒,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最后,艰难的挤出一句,“娘,我可以不成亲吗?” 这下,桌上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想法就又变了呢? 秦氏本想再说什么,被景荣在桌子下悄悄拉了拉衣袖,那话便没说出口。 “这事儿咱们回头再商量,先吃饭吧。”景荣开了口,大家只好继续吃饭,虽然早已没了胃口。 别人家的儿女,一提到婚事,莫不是喜悦和羞涩交织,怎么到了自家,儿女却如此抗拒呢? 秦氏因为儿女的态度,原本激动的心情愣是被硬生生泼了一盆冷水。 吃完饭,兄妹三人没再逗留。 一个个的心事沉重,从竹园出来,景瑟直接将两人带去了花园,她和景弈商量事情的老地方。 景弘因为饭桌上突然提起来的婚事打岔,早已忘了问余笙先前她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三人沉默不语,心里都在想着今晚饭桌上这突然爆出的惊天大雷。 余笙恹恹的,她实在是不想现在就成亲,更不想成亲之后生孩子。 景瑟不知余笙心里如何想,但她看得出来,余笙的情绪确实很不好,然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良久,余笙抬头,看着眼前两人,“是不是必须得成亲啊?” “我倒是可以晚几年,你恐怕不行。”景弘开口,虽然说的是事实,然而这话无疑是往余笙的心口戳刀子。 余笙被刺激,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不是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现在娘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干嘛又不听了?” 景弘:“……” 让他嘴贱。 果然,说别人的时候容易,轮到自己了,就千难万难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想成亲?”景瑟不懂,她之前不是还同二皇子暗生情愫吗?难道人失忆了,想法也会跟着改变? “成亲之后,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况且,还得生孩子,我可不想生孩子。”余笙一点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 “余笙!” “姐姐!” 景弘和景瑟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住她,然后又迅速的看了看四周,确定除了他们的丫鬟小厮再无旁人,这才又重新开口。 “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女孩子说得的?若是让人听了去,以后你就没脸见人了?” “是啊,姐姐,女子到了年龄,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也总归是要生孩子的。结婚生子,是咱们女子的宿命,若是没有子嗣,即便身份贵如公主,在夫家也是无法立足的。” 余笙知道面前这两人是真心为她好,但他们说的话,她也是真的无法认同。 这事儿怎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呢? 第46章 无心的套路 余笙的想法注定得不到另外两人的认同。 三人在这夏夜的花园凉亭中呆坐许久,被蚊子咬了满脸包,仍旧是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各自回房。 这一夜,余笙难得的失眠了,这之前,除了昨天半夜醒来折腾了许久,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沾床秒睡。 可是今夜,心里有事,余笙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样都睡不着。 艰难的熬了不知道多久,困意袭来,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余笙刚吃过早饭,秦氏身边的竹青便来了竹园,说是请余笙去趟主院。 余笙不用猜也知道,叫她过去,肯定是要同她说成亲的事。 余笙有些怏怏的,即便如此,娘亲召唤,她即便不乐意,还是得去。 余笙一路磨磨蹭蹭,到了主院的时候,没见到景荣和景文,只有秦氏一人,正坐在屋中等着她,见她到了,赶紧冲她扬扬手,“余笙,快过来坐。” 余笙问了安,便坐过去秦氏身边。 秦氏平日里对谁都一副好脸色,而且还经常容易掉眼泪,看起来温温柔柔,即便身为侯夫人,也没有多少架子。 但是她要是执拗起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劝得住的。 今日秦氏打算就余笙的那些看起来有些荒诞的想法,好好同她谈一谈。 “余笙,你能跟娘说说,昨日你为什么会说不想成亲呢?”秦氏温和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余笙拿不定主意,这是真的想要听她的想法,还是只是又一场劝说的开场白。 但无论是什么,余笙该说还是得说,但她准备换个说法。 “娘,我其实也不是不想成亲,只是我觉得吧,这成亲首先得有对象吧?” 余笙才刚说了一句,秦氏立刻接口,“昨天娘不是问你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吗?你给娘说说,娘尽量按照你的要求帮你找。” “那行吧,那我就试着说说?”余笙小心翼翼的看向秦氏。 秦氏原本以为余笙态度会像昨晚一样坚决,谁知过了一夜,今日竟然就松口了。 余笙提要求她不怕,有要求就好啊,到时候按照这要求找来了,大家不是皆大欢喜吗? 秦氏看着余笙一脸期待,等着她提要求。 余笙都有些不忍心看秦氏的脸了,然而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她拼了。 “首先,年纪比我小就算了,但是也不能比我大太多。” 秦氏点点头,“这个好说。” “若是有了人选,我想自己看看,看得顺眼再说以后。” “这是当然,我跟你爹都不是那种自己看中了就替儿女定下的人,况且,成亲是要过一辈子的,当然得挑个你自己顺眼的。”秦氏的脸上甚至有了笑意。 “若是我看上了,得同对方试着相处一下,不然脾性什么的都不了解,说不得成亲后直接变怨偶。” 秦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整个京城也没听说谁家成亲前,还要先相处一下的呀。 “怎么相处且不说,若是处不来,你又如何打算?” “处不来就换一个,总有能处得来的。”余笙回答得十分干脆。 秦氏已经完全无言以对了,这这这,就算他们同意,男方家也不肯的呀,这样的儿媳,谁家敢娶? 余笙当然看到了秦氏僵住的脸,可她也只当没看见,“娘,不行吗?” “前面两条都好说,这后面这条,实在是不行。” “啊?”余笙一脸失望,“这都不行的话,那后面的肯定更不行了。” 后面竟然还有要求? 秦氏更加不淡定了,按理说,到这里都已经没法实现了,后面的就更不需要听了,但为了搞清楚余笙真正的想法,秦氏决定继续听下去。 “后面还有什么,你都一次性说给娘听听。” 余笙点点头,“若是成亲前处得来,成亲后却发现日子过不下去,那得无条件同意分开,这是其四。” “第五,成亲后,对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以任何借口使用暴力,否则直接分开,还得给我赔偿。” “第六,成亲后我肯定只有丈夫这一个男人,那对方也必须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若是有异心,那就一拍两散,当然赔偿也必须给我。” “第七,成亲后,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得由我自己决定,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形式加以干涉。” “否则,不仅一拍两散,还得给你赔偿?”秦氏听了这么多,发现余笙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余笙看着秦氏,羞涩的笑了笑,“嗯嗯,果然还是娘最懂我了。” 秦氏知道余笙后面提的要求肯定会越来越难,只是她却没想到,这根本不叫难,这叫完全不可能。 这些要求,放在整个离国,没有哪一家会同意。 哦,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招个上门女婿,那这些应该都不是问题了。 想到这里,秦氏眼前一亮,“若是真的能达到这些,你就成亲?” 余笙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就点了点头,“嗯。” “知道了,娘会好好替你寻摸的,今日你先回去吧。”秦氏有了主意,就让余笙离开了,她怕余笙再在她面前晃一会儿,又提出什么更加离谱的要求来。 余笙离开主院,脚步轻松,脸上也有了笑意。 若是真的能有符合她这些要求的人,那么她成亲也不是不可以的。 香叶陪着余笙来的主院,只是秦氏母女俩谈话,自然没让人在跟前伺候,所以香叶并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余笙来时是什么心情,出来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她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原以为按照秦氏的性子,小姐昨天有了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今日肯定是会想方设法的改变小姐的想法的,可是,看小姐这样子,根本不像啊。 余笙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她原本只是想提些秦氏根本达不到的要求,以此来表明自己真的不想成亲。 谁知道这些要求秦氏竟然都答应了,既然这样,成亲就成亲吧,完全没有问题。 第47章 有约 其实,倒不是秦氏改了性子,而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好奇心,这好奇心让她一步一步,毫无防备的就顺着余笙的思路走了。 直到余笙都已经离开了主院,秦氏仍旧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在想着要如何去为余笙招来一个她看得上眼的上门女婿。 直到朱嬷嬷回来,看到秦氏满脸笑意,以为大小姐已经成功被夫人说服了,便笑着恭维了一句,“还是夫人您最有办法,能够让大小姐改变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秦氏听了这话,忽然之间,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人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打了一闷棍。 秦氏脑仁疼,但是转念一想,她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要说动余笙让她成亲吗? 虽然与最初的设想有那么一点偏移,但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吧。 现在她不是已经同意成亲了吗? 秦氏说服人果然很有一套,前后不过片刻,她便已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这下子,她的脑仁不疼了,心境也突然一下子就开阔了。 秦氏没有纠正朱嬷嬷的说法,只吩咐道:“你去寻几个靠谱的官媒来,我要替余笙选婿。” 朱嬷嬷没太懂秦氏的操作,大小姐的婚事寻官媒来有什么用?不得夫人自己出门交际,然后看看哪家有适龄的未婚男子吗? 朱嬷嬷不明白,但秦氏吩咐了,她便也就照着做了。 余笙回到芷园,一眼就看到了景瑟。 前几日景瑟都不会主动来找她的,看来自昨日之后,这小姑娘同她果然亲近了许多。 景瑟见余笙回来,赶紧迎上前,叫了一声“姐姐。”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同余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景瑟十分不解,有心想要问两句,又怕到时候余笙又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余笙瞧着景瑟的眼色,知她有些私密话要讲,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小满和香叶也都出去守在了房门口。 “姐姐,一大早我就听说娘找你了,是为了你的婚事?”屋里只剩下姐妹二人,景瑟便直接开口了。 余笙回来之前,她已经在芷园等了好一会儿了,久不见余笙回来,实在是有些焦急。 秦氏的性子,余笙失忆了当然不清楚,但是景瑟却是知道的。 别看她娘平时性子软趴趴的,真要倔起来,全家人都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就连她爹都没办法。 虽然景瑟也不清楚,哥哥姐姐的婚事为何拖到了如今才开始商议。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昨日既然已经将这事儿提出来了,若是没个结果,她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现在瞧见余笙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被娘为难了的样子。景瑟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余笙十分高兴,愉快的同景瑟分享自己的战果,“嗯,娘同意了,打算替我招个上门女婿。只要达到了我的要求,我就同意成亲。” 景瑟被余笙口中的上门女婿给惊着了,这这这,她娘究竟是怎么肯的? 而且,还要达到余笙的要求。 想起昨日余笙的各种神奇想法,景瑟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脸上神色莫辨,“姐姐,你提了什么要求啊?” 余笙便把自己提的那七点要求一一说给了景瑟听。 景瑟:“……”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景瑟实在是不明白,这种惊世骇俗的要求她娘是怎么会答应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而且显然,双方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朱嬷嬷不愧是秦氏跟前第一能干人,办事十分利索,秦氏上午刚吩咐了她去找靠谱的官媒,到了中午,全京城口碑颇好的官媒都收到了南安侯府的邀请。 不用半日,“京城第一美人,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景余笙要招上门女婿。”的消息便在整个京城的媒人圈子里传开了。 丰厚的谢媒礼让所有媒人都跟着眼馋,不管是收到侯府邀请的,还是没有收到邀请的媒人,纷纷出动,行不行的,总得试一试,万一大小姐就是看中了自己推荐的人呢。 昨日余笙没来得及跟景弘沟通那对付话本子和流言的后续处理,今日既然已经暂时解决了关于亲事的烦恼,那就继续昨天的事情吧。 景弘倒是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相看而困扰太久,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前面还有个余笙顶着呢。 景弘虽然看起来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但是这一次,对于可能会让余笙陷入流言沼泽中的事情,他分外认真。 兄妹三人上午刚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下午的时候,景弘找来的人便已经开始行动了,相信,过不了几天,京城就不会只有那“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话本子一种声音了。 余笙忙完了手上的事,半天也就过去了,今日也不打算出门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弥补一下昨晚受到的惊吓。 晚些时候,门房送了帖子进来,说是孟家送来的。 余笙拿到那做工精致,甚至还散发着香味的帖子之后,颇有些无奈,慢慢打开,只瞄了一眼,便又合上了。 余笙转头,若无其事般的问香叶,“香叶,你识字吗?” 香叶老老实实回答,“小姐,奴婢识字的,而且奴婢识字还是小姐您教的呢。” 余笙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却依旧不肯死心,“香草呢?也识字吗?” 香草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啦,奴婢笨,学得慢,原本是想放弃的,可是小姐您说要做您的贴身丫鬟,就得会识字,当初您教奴婢识字的时候可有耐心了。” 余笙默默的把手里的帖子递给了香叶,“念。” 香叶打开,刚要开口,余笙又道:“算了,你直接告诉我里面写的什么吧。” 香叶快速看了一遍,然后告诉余笙:“孟小姐说,后日要来府上拜访您。” 余笙茫然的看着香叶,香叶秒懂,马上开始给余笙介绍这孟小姐的背景和以及和余笙的关系。 “孟小姐是孟阁老的孙女,宁王外孙女……总的来说,她是您的至交好友。” 昨日余笙还在念叨,自己没朋友,现在这朋友,竟然就来了。 她回京都好几天了,先前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没见对方来探望一下,这样的也能称至交好友? 余笙对香叶的话表示万分怀疑。 尽管如此,别人约了后日见面,若是直接拒绝,那是说不过去的。 “我需要做些什么?”余笙不懂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还好有香叶,不然真是抓瞎了。 “小姐,无论您后日是否有空,您都得给孟小姐回个帖。” 第48章 学习计划 回帖,这个事对余笙来说,可是地狱级的难度了。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共也就写过三个字,还是她自己的名字。 想起当初在京兆府用毛笔签下的她的名字,真是丑到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现在还要写回帖,这不来搞笑的吗? 余笙听了香叶的话,面无表情,半晌,终于回道,“你来写,就说,后天我在家,等她来。” 香叶依言,替余笙写了回帖让人送去孟府。 余笙看到了香叶的字,秀气小巧,虽然写得不算漂亮,但是胜在工整。 余笙认真的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发现,好似她什么都不会诶。 连字都不识的人,琴棋书画就更别说了,女子普遍都会的针线女红,她貌似也不会,至于管家理事,别搞笑了,她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到了最后,余笙发现,好像可能应该大概她会做饭吧,当然,目前为止她都没有试过,所以她也不是很确定。 想到这里,余笙真是十分绝望。 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让她变得高兴起来,哪怕是胃口大开也不能。 香叶和香草都感觉到了余笙低落的情绪,只是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之前还好好的,自从收到了孟小姐的帖子,情绪就一落千丈了。 余笙自然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烦恼告诉给她们知道。 一直到晚上去竹园吃饭,余笙都没能从这种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余笙没打算强颜欢笑,其他人自然是看出来了,就连小景文都来问她:“大姐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是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余笙没有觉得景文小,就随口敷衍他。 “那你能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吗?”景文抬头看着余笙,一脸认真。 这下子,所有人都盯着景文了。 景文不明所以,他并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上一次他不开心的时候,大哥就是这样说的啊。 余笙被他这呆萌的样子给逗笑了,之前的那些压抑也随之散去了一些。 等到吃过了晚饭,众人照旧准备各自散去。 余笙这次却没有直接回芷园,她跟着父母去了主院。 秦氏之前就注意到了余笙的情绪,以为她还为着早上说的与亲事有关的事情,有心想问两句,结果被景文给打了岔。 现在既然有机会了,正好问问。 “余笙,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不会是早上咱们刚说好的事情,你又要变卦了吧?” 余笙将秦氏的话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秦氏说的是跟她的亲事有关的那些,赶紧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权利,可不能因此被一杆子给打回去。 但,真要在路上说她现在干啥啥不会,大字不识几个,又觉得实在是有些丢人,便闭了嘴,打算到了主院再悄悄和父母沟通。 秦氏却是会错了意,温柔的开口劝解,“余笙,有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要试着说出来,咱们家这么多人,再困难的事情,也能一起想想办法。即便全家都解决不了,说出来,也比你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强。” 若是以前,秦氏绝对不会对着余笙说这些。 作为侯夫人,她识大体顾大局,她知道景余笙身份特殊,她感激她,甚至敬着她。 但她不仅是侯夫人,她还是一个母亲,她不可能真的把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甚至,她还因为无法面对而有意躲着景余笙。 但是这一次,景余笙因为遇袭,意外昏迷不醒,甚至命悬一线时,她想明白了,有些事情,非她之力可及。 不管这个身体里现在住的人究竟是谁,至少,她还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 所以,她决定好好待景余笙,就像待自己的笙儿一样。 秦氏的温柔劝说,话语里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关怀,让余笙感觉十分陌生,但同时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又让她觉得温暖。 她喜欢这种感觉。 总算是到了主院,三人在屋里坐下,余笙抬眼看了看屋里伺候着的人,秦氏见余笙神色,便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退了。 自己动手,为爷俩一人倒了一杯茶。 余笙原本还有些忐忑,但是路上经了秦氏的那些劝说,又看着眼前这二人如此郑重的态度,她便也不好意思继续扭捏。 心一横,直接开口道:“爹,娘,我想重新学识字。” 夫妻俩有些没明白余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四眼迷茫。 余笙便又补充道:“我现在好多字都不认识了,更不要说写了,我连朋友送来的帖子都看不明白。” 景荣和秦氏听了余笙的话,有些惊愕,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余笙因为失忆,会连字都不认识了。 “你之前是因为这事儿,才闷闷不乐的?”景荣开口。 “嗯,是因为这事儿,但也不全然是因为它。”余笙看了两人一眼,才又接着说道:“我发现,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了。” 景荣想起前几日余笙来找他拿府里的平面图认路的事,出声反驳道:“谁说你什么都不会的?你不是识图挺厉害的吗?” 余笙完全不懂景荣在说什么。 “就是前几日,你不是说不想在自家还要迷路,要熟悉一下府里的路,找我拿了地图吗?当时你靠着那幅图,仅用了两日就熟悉了整个宅子,你有这样的能力,竟然还说什么都不会吗?”景荣一副“你莫不是在故意谦虚”的表情看着余笙。 余笙这才记起来,但是,“那图很难看懂吗?我一眼就看明白了呀。” 余笙不懂看个平面图有什么好难的,景荣却是被她这话气得快要吐血。 “你知道当初我熟悉这府里的路用了多久吗?至少月余。你娘,当初刚嫁过来,用了差不多两个月吧。”景荣说完,看向秦氏求证。 秦氏点点头,“确实,咱们家实在是有些大,又是按照江南的园林风格来修的,几步一景,各处还有许多弯弯绕绕的回廊相连,我刚来的时候,感觉这府邸就像迷宫一样。” 余笙听了这话,突然发现,自己只用了两个半日就将府里的路记熟了,好像确实挺能干的。 “但是,我不识字啊。琴棋书画更不用说了,就连那对景瑟来说就跟玩儿似的女红,我也完全不会。”余笙有些急眼。 “你别着急。”秦氏安慰道。 “这些你之前都学过,现在不过是忘了,没关系的,咱们请了先生再重新来教就是了。你连那么复杂的图都能看懂,重新学这些肯定也很快的。” “是吗?”余笙不确定。 “那是肯定的!” 余笙对面,两人一脸肯定,齐齐点头,好似学习这些对她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要请个先生来,她立马就能全都学会了一样。 余笙没打算再在这件事情上争辩,反正,既然爹娘说了要给她请先生重新学,那无论怎样,她都会好好学的,她可不想做个连字都不识的文盲。 这事儿定下了,余笙的心也跟着定了。 第49章 再战西市 余笙走后,景荣夫妻脸上的神色便没了先前的淡然,对视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夜深人静,夫妻俩上床之后,才开始交流先前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夫君,今日咱们夸下海口,若是以后请了先生回来,却教不会,又该如何?” 秦氏整个身子都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此时只露出一个头来,眨巴着眼睛问景荣。 景荣侧躺着,一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搂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非常自信的说道:“不会的,这孩子看起来就十分聪明的样子。” 余笙根本不知道,她仅仅就是会看个地图记个路,在景荣眼里却俨然已经成为了难得一见的聪明人物。 秦氏原本想要反驳,奈何突然间想到上午的事情,便又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这样说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秦氏便把上午她找余笙谈论亲事的事说给了景荣听。 “咦,还有这回事?” “嗯,白日里没来得及跟你讲。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能说,我当时稀里糊涂的就被她给绕进去了。后来若不是宜星提醒,我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景荣嘿嘿笑了两声,“我就说她聪明吧。” “那找先生的事情,你回头可得上点心,找个好的,让她尽早学会了,也早些了了她一桩心事。” “知道了,我心里头有数。对了,弘儿那边呢?” 说起景弘的婚事,秦氏有瞬间的不悦,不过情绪很快就过了,“弘儿那边,这些日子我找机会先去探探口风。” “是大理寺李寺卿家的姑娘吗?” “不是,是张翰林家的姑娘。” “怎么又变了?” …… 夫妻二人就在这深夜,一边小声交流儿女的事,一边等着困意袭来。 余笙因为说定了重新学习识字的事儿,心里又重新高兴起来。 她这一晚,是在怀着对未来的期待中入睡的。 第二日无事,余笙闲不住,就又想往外跑,自然是老规矩,去沐园找景弘。 谁知今日去,却扑了个空,不仅景弘不在,就连他的两个贴身小厮,五福和七喜也一个都不在。 沐园的其余下人也只知道世子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则一概不知。 余笙有些丧气,景弘竟然不在,但是景弘不陪她,她就不出门了么? 怎么可能! 景弘之所以这么早出门,当然是为着去检验昨日安排的那些事情的效果了。 他难得的有了一件能帮到自家的正经事情做,不积极一点怎么行? 半个时辰后,已经乔装过的余笙带着香叶和香草出现在了西市。 上次来的时候,余笙因为那半个没能吃完的肉包子而深受打击,匆匆离去。 几日过去了,余笙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娇小的胃口,现在已经不会再被半个包子打击到了。 余笙还没溜出府,景荣就已经知道了,他其实一直没有限制余笙出府,之前会让景弘陪着,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毕竟是个女孩子,又失忆了。 这次余笙虽然没有景弘陪着,但是身后三十人的护卫队还是悄悄跟着的。 今日余笙来得早,西市看起来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余笙兴致勃勃,看见什么都上去瞅两眼,有些还拿在手上把玩两下,只是一路走来,她都只看不买。 之前来西市,还有上次去珍巧阁买衣服,余笙都是带着香草的,所以今日,跟着一起来的香叶十分不明白余笙的行为。 但她不好问余笙,只好偷偷与同样跟着来的香草咬耳朵。 香草想起了前两次出来的经历,心里大概有了数,“小姐大概是不舍得花银子吧。” 香草轻描淡写,香叶却被这理由惊得不轻。 笑话,堂堂南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怎么会舍不得花银子,以前小姐在翠玉轩买首饰的时候,只要喜欢,从来不在意价格。 香叶突然反应过来,对哦,那已经是小姐失忆之前的事情了。 虽然这几日来,香叶在余笙身边伺候,已经慢慢适应余笙现在的样子,但是偶尔的时候,香叶仍旧免不了惯性思维。 余笙又一次停下,在那卖首饰的小摊子上拿起一枚质地普通,做工精巧的玉簪。 这首饰摊的老板是个精明能干的年轻妇人,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位小姐喜欢这玉簪,“这位小姐一看就是识货的,这玉簪别看这玉质不纯,但胜在做工精巧啊,这样式多漂亮,小姐若是喜欢,不妨买下。” 余笙一听,本能的就要放下手中的玉簪。 老板娘眼看着就要失去这笔生意,又道:“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一款,小妇人这里还有别的款式,保证样样都漂亮。” 一边说着,一边去将因为摊子地方有限,没能摆放出来的那些簪子都一股脑的拿了出来。 老板娘如此热情,让余笙完全没法开口拒绝,只好又在那数十只玉簪中挑挑拣拣起来,别说,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个特别喜欢的。 不过,那是一只墨绿色的男款玉簪,上次景弘送了她那么多衣服,余笙便也想回赠一二,当然,她是不会像景弘那么大手笔,一出手就是百两银子的。 余笙将那簪子挑出来,拿在手上又细细看了看,其实她也没看出来个什么,反正材质她是不懂的,她不过是看看有没有坏掉的地方而已。 老板娘见余笙对那簪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心念一动,“小姐一看就是个识货的,这簪子成色好,一般情况下小妇人是不会拿出来的,也是看小姐您确实喜欢,才将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给您瞧瞧。” 余笙听了这话,条件反射般就想将那簪子放回去。 老板娘一看这样子,便暗恨自己刚刚确实着急了些,赶紧往回找补,“小姐您若是真心喜欢,不若小妇人算您便宜一点?” “那这个怎么卖呀?”余笙随口问。 见余笙没有一口回绝,老板娘又有些蠢蠢欲动,然而想着刚才的情形,便又忍住了,凑近了些,对着余笙比划了个四。 “四文?”余笙有些难以置信,她还以为有多贵呢,四个肉包子,她还是送得起的。 第50章 关虎山大仙显灵了 听到余笙出价四文,老板娘都恨不能吐她一脸口水,直接将人轰走,这不纯粹是来捣乱的吗? 然而她瞧着这小姐身上这衣服做工质地,还有跟着的那两个丫鬟,就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她这种小商贩可以得罪的。 “哎哟,小姐,您看这做工,别说是四文,就是四十文,也连这簪子的玉胚都买不到,更不要说雕刻的手工了。小妇人也不是乱跟您要价的,四百文。”老板娘将那四根竖着的手指头又往余笙面前送了送。 万万没想到,不是四文,竟然是四百文,余笙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四百个肉包子可以堆成好高一座小山了,拿来换这么个东西,是不是太不值了? 景弘可是送了她一百多两银子的新衣服呢,若是她连个几百文的簪子都舍不得,会不会太过小气了? 余笙心里天人交战,最终想要回礼的心占了上风,“你这个也就做工好一点,质地真不怎么样,四百文也太贵了,依我看,四十文顶天了。四十文,卖吗?” 余笙不会看质地,但是想也知道,这种小摊上的簪子,同那些首饰楼里的肯定是没法比的。 老板娘很想吐血,刚刚她说了四十文买不到玉胚,这位小姐是压根儿没听是吧?虽然还的价低,到底是比刚才的四文高了些。 “小姐诶,小妇人真没跟您乱喊价,您是不知道,这位师傅的手工费可贵着呢,我看您也是真心想买,就算您便宜一点好了,三百八十文,不能再少了。” “五十文。”余笙淡定还价。 …… 两人一顿讨价还价,最后余笙花了两百文买下了那枚玉簪。 老板娘真是有口难言,她做了这么久的小生意,还是第一回遇见这么抠门的大家小姐。 香草和香叶也被余笙的一顿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小姐竟然是个砍价高手吗? 香草很是佩服,香叶却想得更多,难道小姐是缺银子了吗? 也不怪香叶不知道,虽然她已经重新做回了余笙的大丫鬟,但余笙的银子却没再给她保管过,所以,她也不清楚余笙现在究竟有多少银子,只以为是她没跟在身边的那些日子,余笙大手大脚的都花光了。 围观了余笙砍价全程的陈留,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堂堂南安侯府大小姐,竟然跑来西市的小摊上,磨破了嘴皮子,口水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只为了少给二百文。 这说出去谁信啊? 京城谁不知道,南安侯府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当初景泰确实拿所有剩余的身家换来了这爵位和一座御赐的破宅子。 不过,那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的南安侯府早就不是当初的捐完家产之后的一穷二白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最是能贴切的形容景家人了。 景泰也好,现在的景荣也好,当侯爷是新人,当商人那是老本行啊,经商可是景家传家的本事。 虽然这本事到了景弘这一代,好像已经神奇的消失了,但景泰和景荣两代人攒下的财富,景家后辈子孙,只要不挥霍无度,就绝对能够衣食无忧。 陈留不明白,余笙不过就是失忆了,又不是侯府玩儿完了,她怎么就能变得那么抠门呢。 上次在四方书局,她舍不得一百两银子买幅画也就算了,怎么连买个自己的首饰也舍不得呢? 余笙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那玉簪,原本老板娘已经用一小块细棉布包好了,结果拿到余笙手里,又立刻给拆开了。 她不仅拆开了,还又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了没有问题,是刚刚自己看上的那一个,才又重新放回去,卷巴卷巴,递给了站在身后的香叶。 老板娘真是要给面前的这位小姐跪下了,还好她没起什么坏心思,不然今天这事真是没法善了。 余笙来西市,已经逛了不少时候了,日头越发的烈,余笙懒得再走,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反正今天来也不算全无收获。 西市也有不少的茶寮饭铺,当然,来西市逛的主要都是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消费太高。 余笙随意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茶寮便进去了,然后直接在大堂选了个并不显眼的位置,便拉了两个丫鬟一起坐下了。 点了一壶茶并两碟子点心,等茶上来,余笙便慢悠悠的喝着粗茶,听着别人讲话。 隔壁桌几人正在讲风流韵事,说是李家的汉子又同巷子口的那张家的媳妇勾搭上了,或是王家的寡妇耐不住寂寞又要改嫁啦。 期间夹杂一些浑话,说得兴起时,几人还会大笑,引得整个大堂里的人都侧目。 然而他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说得更大声了。 香草和香叶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被灌了一耳朵,两人之前哪里见过这种,纷纷红了脸,恨不能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 只有余笙,不仅一点都没觉得害臊,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 听八卦,凑热闹,这才是茶寮喝茶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余笙听八卦正听得起劲,之前那几人却已经转了话锋。只听其中一人道:“诶,前几日南安侯府遇袭的事情,你们听说了没?” 另有人接话,“怎么没听说,据说当日南安侯世子回京的时候可狼狈了。” “后来不是说去报官了吗?怎么,京兆府抓到匪徒了?” “南安侯府都没办法的,京兆府能怎么着?不过是走走过场,然后再结案呗。” “嘘!这话你也敢乱说,小心被抓去打一顿板子,让你屁股开花。” 许是先前那人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话说过了,赶紧噤声了。 然后又有一人小声的对着几人说道:“听说,当日那些山匪十分凶悍,南安侯府的侍卫根本不是对手。” “可南安侯世子不是安全回京了吗?”有人发出了疑问。 “之前不是说有贵人救了吗?”这人也不说贵人是谁,反正这些日子传的那些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我怎么听说,贵人到的时候,那些山匪都已经全部死了呢?” 说贵人相救的那人立即出声反驳,“怎么可能?就南安侯府那帮侍卫,打得过凶残的山匪?” 先前那人赶紧道,“我又没说是南安侯府的侍卫将那些匪徒杀了的,你着什么急?” “那你倒是赶紧说说,这么厉害的人究竟是谁啊!” 只听那人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我听说关虎山大仙显灵了。” 第51章 自投罗网 这人说话声音虽小,却也没有刻意压着,旁边桌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有人插话,“我倒是听说是有绝世高手相救,将那些匪徒一剑斩杀。” 先前说是关虎山大仙显灵的那人还没开口,便另有一人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大仙显灵,你们不知道,我有个远房亲戚,也是那日经过关虎山,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不由自主望向他,等着他说下文。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他过关虎山的时候,啥异样都没发现,莫说是匪徒的尸首了,地上连点血印子都没有。按理说死了那么多人,总该留下点什么痕迹吧?可偏偏没有,你说,这不是大仙显灵,还能是什么?” 众人一想,果然觉得这话有理有据。 这种事情,确实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 “所以,其实南安侯府是被神仙救了?”有人又问了。 “应该是神仙救了没错,你们看,这些年南安侯府虽说是勋贵,可也从来没见出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神仙若是这样的都不救,难道要去救那些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的吗?” 众人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那人又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平日里还是不要作恶,神仙都看着呢。” 又有一人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以前鲁家庄不是有个富户吗?仗着自己有钱,养了许多打手,时常欺压乡邻,而且这人有些怪癖,专门盯着别人家的媳妇儿,好多人家的小媳妇都被他祸害过。不过他有钱有势,大家受了欺辱也只敢忍气吞声,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就死了,你们道他死在哪里?” 那人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神秘兮兮的道:“死在了娘娘庙里,而且死的时候下半身光溜溜的,他那玩意儿还焦黑。”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露出惊讶之色。 片刻后,另又有人开始说起来他们听到的其他神仙显灵的事情来。 余笙听到这里,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看来,哭包哥哥的动作还挺快嘛。 陈留跟着余笙,自然也将这些事听了个完全,他自然也想到了这可能是南安侯府针对那些市井流言做出的应对。 只是先前,那些人讲那些风流韵事的时候,余笙那一脸的好奇兴奋是怎么回事? 这表情,让陈留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可不就是熟悉吗?当日在关虎山,她看着流云击杀那些山匪时不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陈留忽然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却也变不了原本的性子? 鬼使神差般,陈留站了起来,坐到了余笙那一桌,好巧不巧,正好坐到了余笙对面。 这些茶寮,认识的不认识的拼桌都是常事,但是一般情况下,来人坐下之前会给先来的人打个招呼,得到首肯再坐。 虽然一般情况下,拼桌都是成功的,但是万一遇到了别人留了座位是要等人的,出声问一问也免了双方尴尬。 这人却好,问也不问,直接就坐下了。 余笙先前一直在伸长耳朵听八卦,直到对方坐了下来,她才注意到,一看,哟呵,冤家路窄啊! 上次的仇还没来得及报呢,没想到对方今日竟然会主动送上门来。 余笙看了一下双方的位置,估摸了一下她若是突然暴起,能将对方伤到的几率,然后悲催的发现,他们中间隔了一整张桌子,以对方的身手,她怕是刚站起来,对方便已溜之大吉了。 再说了,今日就她们三个弱女子,连个帮手都没有,即便能将对方捉住,能不能打得过还真不好说。 分析完之后,余笙发现自己竟然毫无胜算,不禁有些郁闷,脸上便也带出了几分。 陈留将余笙的表情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趁着余笙还没开口,赶紧道:“今日我不是来找麻烦的,碰巧遇到,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余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香草当然认出了这就是上次书局遇到的那个人,香叶却是一脸懵,面前这男子,面孔好似有两分熟悉,但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 “那日绊倒你,实在是在下的不是,只是事发突然,当日书局又那么多人瞧着,在下觉得实在是太过丢脸,一时没想明白,便只好狡辩了。” “今日不觉得丢脸,所以不打算狡辩了?”余笙看向陈留,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当日我恶作剧,的确事出有因,只是这原因不方便此刻在这里告知于你。”陈留说到这里,眼睛扫视了四周。 这茶寮,人多眼杂,余笙不确定他说的“因”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他不肯明说,那她此刻便也不再多问。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我的错,故而今日在此偶遇,便想向你道个歉。至于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你若是想知道,咱们不妨换个地方再聊。” 余笙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歉意,一举一动都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实在是不能相信眼前之人竟同那日书局那恶劣行径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再听到对方要求换地方,余笙心中警铃大作,瞬间一脸防备。 陈留赶紧开口,“你别误会,我是真的想要同你好好聊聊。地方你挑。” 余笙根本不想理他,陈留也看出来了,赶紧道“其实在书局之前我们便见过了。” 余笙狐疑,陈留再度开口,对着余笙只无声说了三个字。 余笙看出来了,他说的是“关虎山。” 若只是与她有关的事,余笙可能就不管了,反正在她眼里,凡是她不记得的都不是大事。 可是关虎山的事情,不只关乎她自己,所以余笙不得不上心。更何况,京兆府接到报案至今,都还没有查出些什么有用的线索,若是眼前这人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许他们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余笙没有思考太久,便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至于地方,眼看着就要中午了,那就八珍楼吧。 第52章 随手挖了一个坑 陈留听余笙提议到八珍楼,还诧异了一下,就她那抠门的性子,竟然还舍得去吃八珍楼。 结果余笙下一句话就是,“你既然诚心诚意道歉,总得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盯上了他的荷包呢,想得倒是挺美。 今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会大出血。 陈留笑了笑,冲着余笙点点头,“行,那就八珍楼见。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既然对方让他先行,余笙便也没客气,带着香草和香叶离开了茶寮。 从西市到八珍楼,距离不算近,余笙从西市出来,再坐马车去八珍楼,至少得花小半个时辰。 之前在茶寮,当着那人的面,香叶不好同余笙讲明,现在她们离开了茶寮,香叶便急急开口了,“小姐,这人身份不明,咱们贸然应约,恐怕不妥。” 余笙却十分淡定,“他有我想知道的消息,我必须得去,再说了,地方是我选的,八珍楼里的掌柜和小二又都是认识我的,就算有什么变故,到时候咱们机灵一点,总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香草和香叶虽然觉得余笙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是她们总是担心会出了乱子,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余笙到了八珍楼,照例受到了店小二的热情招呼,只是今日余笙乔装打扮过,店小二一时并未认出来。 “几位,今日客多,二楼的包间都已经满客了,若是几位不介意,小的在大堂给几位拼个桌行吗?” 若是往日,余笙是不介意的,但是今日要同那人说事儿,肯定不能在大堂啊,余笙便随口问了一句,“那三楼还有包间空着吗?” 提起三楼包间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和理所当然的态度,听得店小二一愣,他这才又仔细打量了余笙一眼,虽然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哪家小姐了,直到他瞧见跟在余笙身后的香叶时,才恍然大悟。 连忙道歉:“哎哟,真是抱歉,小的眼拙,没瞧出来是景大小姐,三楼的包间还是有的,小姐请随我来。” 余笙便随着小二上楼,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问题,对啊,今日她可是乔装过的,那刚才那人又怎么会一眼便将她认出来的? 余笙思索良久,回头看了看香草,自认为已经找到了答案。 上了楼,路过上次来的那包间时,正好遇到里面有人出来,门便开了,余笙余光一扫,便瞄到了熟人。 不过她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跟着小二去了空着的那间了。 “今日小姐想吃些什么?” 香草和香叶已经熟知余笙的秉性,料定她不会点很贵的菜,谁知余笙开口却道,“咱们人少,还是四菜一汤就好,只是菜色挑那种既好吃又贵的。” 小二笑着点点头,“若是小姐没有别的吩咐,那小的就先去安排了。” 余笙点点头。 然后又对香叶道,“香叶,你去楼下候着,若是刚刚那人来了,便将人带上来。” 香叶领命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余笙点的菜陆续上了,但香叶还没有回来,余笙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对方耍了。 看着眼前的菜,余笙顿时有些肉疼了。 若是那冤大头不来,这些可都得她来付了,余笙顿时有些后悔菜点得太早了。 余笙恨恨的想,若是那人今日真敢放她鸽子,下一次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正当余笙的耐心告罄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敲响了,门外香草的声音传来,“小姐,客人到了。” 余笙默默收起了她四十米的大刀,冷声道:“进来。” 门开了,陈留便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他好似没注意到余笙难看的脸色,一进来就拱手道歉:“实在是抱歉,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让小姐久等。” 余笙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因而并未答话。 陈留却自来熟的直接坐下,仍旧选了余笙正对面的位置。 当他坐定,看见桌上那几道看起来简单却明显绝对不便宜的菜时,眼中不禁泛出了笑意。 只是,余怒未消的余笙并未察觉。 陈留端了自己的茶杯,冲着余笙道:“在下以茶代酒,先向小姐赔罪。” 说完,便一饮而尽,很是豪爽的样子,不知道的,怕是真要以为他在喝酒了。 “现在换了地方,总可以说了吧?”余笙忍不住便出声问道。 陈留却道:“不急,先吃饭,吃饱了咱们再慢慢说。” 余笙便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她胃口小,却也每道菜都尝了尝。 不得不说,八珍楼的菜的确是味道不错,每道菜都自有风味。 余笙吃得十分满足。 饭毕,陈留便不再啰嗦,直接将当日在关虎山如何遇到余笙,又是如何命人杀了那匪徒的和盘托出。 “所以,当日在关虎山救了我的人是你?”余笙实在是难以置信。 陈留却点了点头,“没错。你当日不仅说了要报答我,还说对我一见倾心,闹着非要嫁给我。” 听到这里,余笙像是被雷劈了,“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余笙根本不信,只当他是为了让她不爽,故意随口胡诌的。 陈留眼神有些幽怨的看着余笙,“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原本我救你也不过随手为之,并未想着要你报答。” “但那日在四方书局再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对我不仅没有半分感激,甚至还当作完全不认识一般,我一时想岔了,心生不忿,故而才伸脚绊了你。” 余笙瞠目结舌,逻辑上是这样没错,但是证据呢?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当日是你救了我?”余笙追问。 “我都没想着要你回报,又哪里会留下什么证据。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当日在四方书局我的言行确实欠妥。之前我既然没想着要你回报,那么之后便不能总拿自己是你的救命恩人自居。所以今日偶遇,才想着来跟你道歉。希望你能看在这事事出有因上,原谅了在下上次的鲁莽行径。” 陈留说的诚恳,余笙却听得直皱眉。 第53章 要报救命之恩呐 若面前这人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却知恩不报,实在是不妥。可若是这人是来哄骗于她,那她也得想办法叫对方好看。 只是要如何才能分辨对方话里的真假,这个对于目前失忆的余笙来说,确实太难。 余笙脸上的纠结实在是过于明显,陈留想了想,又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还记得你当日穿的衣服不太合身,我猜应该不是你自己的,恐怕是你丫鬟的吧,而且,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脸上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东西,整张脸都黄黄的。” 余笙听见这些描述,本能的看向香草,却见香草满脸惊讶。 得了,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了。 余笙也不扭捏,确认了身份,立刻站起来,冲着陈留抱拳,口中道:“大恩不言谢,虽然你当初救我,并不是为了让我回报于你,但有恩不报不是我的风格。之前我不知道便也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总得让我做些什么,我心里才能踏实。还有,先前的事情实在是抱歉,那日在关虎山我因受了些惊吓而导致失去了记忆,所以在四方书局时才没能将你认出来。” 陈留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既然事情说开了,以后再见面,你也不必将我当做恩人,我也不用再为上次的事情感到愧疚,咱们俩就算扯平了,如何?” “那怎么行?”余笙有些急眼。 “怎么不行,难道你还真打算像那天说的那样,以身相许?”此刻陈留丝毫不见当日的狼狈,脸上的笑容晃得人眼花。 “那倒是不必,总不能救人一命还把自己给赔出去了,那你也太亏了吧。” 听见余笙这样说自己,陈留笑得更加开怀,爽朗的笑声在包间里回荡。 余笙更加不好意思了。 “那不如,今日这顿饭你请,就算是报答我了。” 余笙拍着胸脯,十分豪气,“别说是一顿饭了,一百顿都没问题。” “行吧,那就一百顿。”陈留状似颇为无奈的说道。 余笙这才记起,自己至今连救命恩人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呢,若是联系不上,这剩下的九十九顿,岂不是一辈子还不完? “敢问恩人姓甚名谁,之后这九十九顿我又要怎么请呢?” “我姓傅,名平川。家住南锣鼓巷,门口有棵大槐树那家。”陈留眼也不眨的报了一个名字。 “我记下了,你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也可以直接来南安侯府寻我。” 陈留从善如流的应下了,两人又说了几句,余笙便试探着问道:“那你可知当日那些山匪的来历?” 陈留摇了摇头,“当日我让流云搜过他们的身,并未发现任何与身份有关的信息。” 余笙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这傅平川会有些线索的。 陈留确实有线索,然而这些就算告知了南安侯府,他们除了徒增烦恼之外,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又略坐了一会儿,陈留便准备起身告辞了,走了两步,又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恩人有话尽管说。” 陈留斟酌了一下,才道:“那日救你之事,若是可以,尽量别让其他人知道。” 余笙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虽然对方没说原因,但余笙也能猜个大概,若是让袭击他们的人知道当日傅平川帮了他们,未必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那人连南安侯府都不放在眼里,对付这样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更是易如反掌。 余笙可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陈留不让余笙说,自然不是像余笙以为的那样,他只是怕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到时候他还得去跟人解释,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关虎山,又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好心,救了这“京城第一美人”。 陈留走后,余笙也打算离开了,这时她才想起,这顿饭还没付钱呢。 余笙看向香叶,“香叶,今日出门,银子带够了吗?” 香叶一脸哭笑不得,“小姐,奴婢是带了银子的,可是恐怕不够付今日这顿饭钱。” 余笙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总不能吃霸王餐吧? 突然,余笙想起了先前看到的熟人,江湖救急,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还在待客了,赶紧让香叶去瞧瞧。 香叶照着余笙的指点去了上次来的那个包间,敲门,等到门一开,果然看见世子在里面。 不过此时屋里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了世子和五福。 香叶瞧着满桌的杯盘狼藉,敏感的发现了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但是想着小姐那边还等着世子救急,便硬着头皮将余笙等钱救急的事情说了。 香叶没敢看景弘的脸色,但她眼角余光看见了五福脸上的神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香叶暗道要糟,可是神奇的是,竟然没听到世子发脾气,倒是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 香叶没敢抬头,仍旧恭敬的站在原地,不过片刻,景弘的声音响起,“走吧,过去看看。” 香叶便走到前面引路。 余笙没等来景弘的银子江湖救急,却把真人给等来了,不过看他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 景弘进门之后,一眼便扫到了余笙对面的座位上的一副碗筷,然后再瞧桌上的菜,虽然都吃得差不多了,但是以他常年吃八珍楼的经验来看,这几道菜虽然和他点的那一桌完全不能比,但是比起上次余笙来的时候点的那几道,可贵多了。 香叶之前并未同景弘讲明,余笙是同谁一起吃的饭。 景弘瞧着眼前情景,不禁狐疑,是谁竟然能让余笙如此舍得? 景弘抬起下巴点了点那副碗筷,“请的谁呀?这么大方。” “这个不重要,回家再说,哥,你先借我些银子付账呗。”对着景弘,余笙一丁点儿没钱吃饭还应充大款的难堪都没有,甚至有些嬉皮笑脸。 景弘本想问她,“既是出门请客,怎么不带够银子?”但想着自己空荡荡的钱包,问这话也实在是没有底气。 景弘只好老老实实的告诉余笙,“我也没银子。” 余笙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一出手就是百多两银子的哥哥,兜里竟然会没银子,本还指望着他来江湖救急的。 这下完蛋了,恐怕待会儿只能厚着脸皮去赊欠了,若是赊欠都不行,那只能留在这里当人质,再让香叶回去取银子来赎人了。 想到这里,余笙抬眼,狐疑的看了景弘一眼,“哥,你不会是也没钱付账才留在这儿的吧?” “我让七喜回去取了。” 余笙便放下心来,不过就是多等一会儿罢了。 小半个时辰后,七喜回来了,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一张脸像极了苦瓜。 余笙暗道不好,果然,七喜哭丧着脸对着景弘道:“世子爷,小的没能将银子带来。” 第54章 同人不同命 之前景弘的脸色虽然不见得好,但是神情还算淡定,此刻听了七喜的话,余笙能清晰的感受到景弘突发的焦躁。 七喜知道自己将事情办砸了,但是这也不是他的错,就算是要罚,他也得把话讲清楚。 “世子爷,小的回去账房支银子,但是账房说侯爷有交代过,说是以后没有侯爷的允许,账房都不许再支银子给您,哪怕一两都不行。账房的人还说了,以后外面凡是您挂的帐,到了月底都一律不结账。” 七喜越说声音越小,直到说完,都始终埋着头,根本不敢去看景弘一眼,脸上的汗水直接就滴到了地上,也不敢抬手去擦一擦。 余笙看出来了,哭包哥哥被爹无情的断了花销。 余笙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该给爹鼓个掌,上次在珍巧阁,哥哥不顾她的意愿,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替她买衣服的时候,她就想回去告状来着,结果后来给搞忘了。 没想到,没她掺和,哥哥竟然也没能逃脱被扣零花钱的命运。 若不是景弘现在脸上的神色过于难看,余笙甚至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不过转念一想,才发现,自己可还等着他的银子江湖救急来着,这下子完蛋了。 兄妹俩双双吃霸王餐的消息,或许等到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了。 没等来银子,总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余笙打算下楼去同掌柜的交涉一番。 余笙刚准备站起来,景弘已经先她一步起来,迈步就要往外走,余笙便赶紧跟上了。 以景弘现在的心情以及他京城纨绔小霸王的名头,待会儿若是谈不好,或许会直接砸了人家的店。 当然,这并不是余笙最担心的,她真正担心的是待会儿若是景弘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在楼下哭唧唧给掌柜的卖惨,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景弘和余笙前后脚下楼,掌柜的一看二人,脸上便堆起了职业笑容,“世子和大小姐都吃好了吗?” 好似他根本不知道二人现在没银子付账一样。 余笙怕景弘冲动,直接拉住了他,自己上前同掌柜交涉,“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骆掌柜抬眼看了看景弘,将事情暂时交代给伙计,自己带着几人去了后院。 路上,余笙放慢了脚步,悄声叮嘱景弘,让他一会儿千万别随便开口,一切都让她来办。 景弘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当哥哥的,出事的时候可不能让妹妹顶在自己前面。 余笙不得不板起脸来凶了他。 此时的余笙,同之前那个老爱骂他的妹妹奇异的重合了,然后,景弘就老实了。 八珍楼占地不小,用来待客的是前面的这座宽敞的三层小楼,八珍楼还带着一个后院,厨房、库房都在后头,当然,后面还有一间掌柜专用的小房间。 骆掌柜将几人请到自己的小房间,还动手替景弘和余笙泡了两杯茶。 不得不说,余笙虽然是个闺阁小姐,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心里素质比景弘好得多。 首先,她没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侯府千金大小姐,没银子还点贵菜有什么不妥,毕竟,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并不是故意来干这事儿的,她只是不小心掉进了自己给别人挖的坑里,结果没爬起来。 其次,她现在是打算赊账,不是要当老赖吃霸王餐。开口赊账这事儿,余笙虽然没干过,但因为这是意外,因而也并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因此,余笙要开口同掌柜的商量时,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 “掌柜的,今日我和我哥在贵酒楼的消费,能不能让我们先欠着?实在是今日银子有些不趁手。” 余笙开门见山,没打算拐弯抹角,甚至没拿两人的身份说事儿。 骆掌柜会为难景弘,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一个小小的掌柜,还不至于同侯府世子过不去,只是,这是侯爷特意交代过的,侯爷和世子,要选谁,根本不用想好吗? “大小姐,您今日用餐的银子,在下会记在账上的,以后您到咱们八珍楼来吃饭,都不用自己付银子的。”骆掌柜看着余笙,笑眯眯的回答她。 余笙十分惊讶,竟然还可以这样操作吗?实在是不能怪她没见识,之前没人告诉她,她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而景弘的脸色,在听见余笙可以不用付钱,直接挂账的时候,就更加难看了,既然余笙可以挂账,为什么他就不能呢? 他以前不一直是这样操作的吗?怎么今日就不行了呢? 眼看景弘要炸,余笙赶紧拉住他,问那掌柜,“那我的可以记账,为什么我哥就不行呢?” 骆掌柜为难的看了景弘一眼,又冲他行了个礼,“抱歉,世子,不让你挂账,是侯爷特意交代过的。” 难怪今日七喜即便回府,也没能从账房支出银子来。 景弘自然相信这掌柜的不会乱说,这时也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爹在背后搞鬼,然而他不明白景荣这样对待他的原因。 若说是觉得他不成器,那之前更甚好吗?这次从湖州回来,他已经在慢慢改啦,这两日都还顶着烈日为那解决那流言之事奔波来着。 景弘觉得委屈,心里十分难受。 余笙时刻关注着景弘,看他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了,余笙赶紧同掌柜的打商量,“掌柜的,今日我哥肯定是没银子付账的,要不这样,咱们写个欠条,您看行吗?” 骆掌柜自然没有意见,景弘在余笙的虎视眈眈之下,也只好忍着,写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张欠条。 写好欠条,兄妹俩总算是全身而退了。 不过,从八珍楼出来的时候,两人的神情显然又不一样了。 余笙步速极快,景弘紧紧跟在她身后,半句话也不敢说,他敏锐的感知到,他很快要倒大霉了。 景弘被老爹区别对待,原本就嘴里发苦,心里哇凉,现在还要即将被妹妹修理,他真是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惨的人了。 景弘越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上了马车之后,眼看着就要水漫金山,余笙忍了一路,终于没忍住,爆发了。 “你们吃的是龙肉吗?一顿饭竟然吃了三百多两银子!” 景弘小声狡辩,“三百多两银子哪里贵了?以前一千两一顿也吃过的。” 第55章 意外之财 一千两银子一顿饭,这是什么概念?! 余笙此刻大脑似乎已经不能正常运转,她已经算不出来这一顿饭花的银子究竟可以买多少个大肉包子了。 那么多肉包子,换做普通人家,哪怕顿顿吃,估计这辈子也吃不完。 结果被他们一顿就给祸祸了。 余笙十分生气,她觉得自己此刻气得快要炸开了。 只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景弘花再多的银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糟蹋的银子又不是她口袋里掏出来的。 再说了,从身份上来说,她也不过是景弘的妹妹,恐怕没有哪个做妹妹的管哥哥,会管到这个份儿上吧? 余笙冲着景弘一顿嚷嚷,她自己没觉得不妥,景弘也丝毫没觉得妹妹是在多管闲事。 反正目前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说说吧,你们几个人吃饭,怎么吃了三百多两的?”余笙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双眼冷冷的盯着景弘。 景弘则缩在马车一角,此刻更是恨不能直接贴在车厢壁上。 然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该交代的最后都得老实交代。 “昨日不是将事情交代下去了吗?今日一早我就出门了,想去看看效果怎么样,后来就碰到了两个朋友,他们说好久不见,非要请我吃饭,然后我们就去了八珍楼。” “嗯。”余笙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然后呢?” “然后就吃饭呗,他们觉得这么久没见,得好好喝一杯,联络联络感情,所以,就叫了两坛醉八仙。”景弘小心翼翼瞥了余笙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又小声补充道:“就是醉八仙有些贵,一百两银子一坛。” 余笙懂了,这是光是喝就喝掉了两百两银子,吃了一百多两,余笙想起上次来八仙楼时,那小二曾说过,景弘点菜的习惯是将八珍楼的三十八道招牌菜都上一遍,想来今日应该也是这样了。 只是,三个人吃饭,三十八道菜,还有一百两银子一坛的酒,这哪里是在吃饭,分明是在吃银子。 景弘虽然说他们点了两坛酒,但是余笙看他一点也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做事说话都十分清醒。 余笙有了个猜测,顺口问道:“那酒你喝了吗?味道如何?可值一百两一坛?” 景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喝。” 见余笙好似不信,又急忙补充道:“我原本就不擅饮酒,再说了,我今日出门可是带着任务的,哪里能喝酒呢?要是喝了酒醉了,耽误我下午的事情就不好了。” 景弘见余笙表情淡淡,想来应该是信了他的说辞,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今天真没喝,要不然他怕他这会儿真会被余笙打死的。 也不知道为啥,自从妹妹失忆之后,竟然变得如此抠门了,自己舍不得花银子,连带着也见不得别人大手大脚。 “那,既然是你朋友说要请客,为什么最后又是你付银子的?” “既然是朋友,谁付银子又有什么区别?他们都说要请我了,我哪里好意思再让别人掏银子破费。再说了,我在八珍楼不是可以挂账吗?” 说到这里,景弘一噎,如今挂账已经成为历史,不可重现了。 余笙没给景弘为他失去了挂账的权力伤感的时间,紧接着又问,“你那两朋友很喜欢喝酒吗?” 景弘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们确实很喜欢,每次一起吃饭必定会喝点的。” “他们还特别喜欢八珍楼的醉八仙?”余笙笑着,轻飘飘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景弘简直想给余笙鼓掌,他这妹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他那两朋友余笙都不认识,竟然也能猜到他们喜欢喝醉八仙,真是神了! 而余笙此刻只想将面前这傻哥哥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我猜的呗,我再猜猜,之前你们吃得那一千两银子那顿,是不是喝了十坛八坛的醉八仙啊?” 景弘这下子看余笙的眼神更加诧异了,甚至还带上了两分崇拜,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那之前你每次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吃饭,不管最开始是谁攒的局,最后都是你付的银子,是吗?”余笙的语气愈发的柔和,早就没了先前的暴怒之气。 景弘因为余笙不断的问问题,他只顾着回忆然后回答,早已不知不觉放下了对余笙的防备,“不是说了吗?跟朋友一起吃饭,哪能让朋友花银子,我告诉你,你哥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景弘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几分自豪。 余笙实在是懒得再跟他讲话,她总算是知道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了。 不过,只是这样好似也太仁慈了些,若换做是她,不仅要收了他的银子,还得打断他的狗腿! 不过想着被老爹剥夺了挂账和在账房支取银子的权力,还被迫写下了那张欠条,往后,哥哥的日子必定也不会好过。 余笙消了些气,继续开口,“哥,那三百多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还啊?” 景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找娘要呗,或者去找祖母,若是她们俩也没指望的话,我就只能等到每个月发了月钱再慢慢还了。” 这个月的已经花光了,下个月还早,景弘想到或许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因为还债而十分穷困,就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余笙却从景弘的话里听到了关键词“月钱”,景弘有月钱,那她呢? “哥,我也有月钱吗?”余笙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完全转移,她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让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当然,咱们家的孩子,自出生起,每个月都有月钱的,随着年纪的增长,月钱还会变多哦。” 余笙听到这里,双眼晶晶亮,“那我现在每个月有多少月钱?” 景弘伸出一根手指头,“现在咱们俩都是每个月一百两,景弈和景瑟是五十两,景文只有二两。” “一百两!”余笙忍不住惊呼出声。 天呐!天呐! 她竟然每个月都能入账一百两银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余笙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怕她待会实在是忍不住了尖叫出声。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此刻弯弯的,却透着明亮的光。 景弘没想到余笙竟然会因为一百两的月钱如此大惊小怪,但见她是真的非常高兴,他便也跟着开怀,完全忘记了他刚刚还在哀叹他即将到来的穷苦日子。 余笙因为这意外之财心情大好,景弘乱花银子带来的不快已经一扫而空。 虽然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但哥哥是个好哥哥,余笙便想着提前给景弘提个醒,让他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哥,以后你都不能挂账了,接下来你的月钱也很可能保不住,若是你那些朋友再约你出去吃饭,你怎么办?” 景弘思索良久,突然双眼放光,看向余笙,“余笙,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你这么善良,哪能看着你哥在朋友面前丢脸?对不?” 虽然银子还没到手,但是余笙看着景弘这样子,仍旧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目前空空的,只是拿来做装饰用的荷包。 第56章 有钱人 余笙原本觉得今日景弘十分凄惨,不仅丢了大脸,写下了有生以来第一张欠条,还被朋友欺骗感情,拿来当冤大头。 然而此刻,余笙觉察到景弘对她还未到手的银子有了觊觎之心时,她便觉得景弘其实可以更惨一点。 余笙决定了,她买给景弘的那礼物得之后看他表现再给了,并且,待会儿回家之后,一定会同爹娘再好好地聊一聊的。 景弘丝毫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便失去原本已经快要到手的礼物,而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也一无所觉。 余笙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香叶将她的目前的资产清点造册,然后再去将她的月钱领回来。 香叶点头应下。 余笙则直接去了主院。 香叶应下了余笙给的差事,回了芷园之后,却发现,好似小姐目前根本就没有什么资产可以清点造册的。 索性转身去了账房,去领余笙这几个月的月钱。 香叶到了账房一问,才知道余笙的月钱已经领了,还翻开了月钱领取账簿给她看了一下,香叶看到芷园余笙那一栏后面的签名上写着“香草”。 香叶谢过了账房的人,便重新回了芷园,等着香草回来之后具体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余笙告完状,神清气爽,丝毫没觉得对景弘有所亏欠,用她的话来说,她是在帮助哥哥成长。 她相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感谢她的。 香草回来之后,香叶便将她拉到了一旁,两人嘀嘀咕咕半天。 最后,香草去余笙的妆奁匣子里,摸出一个袋子来,然后递给了香叶,“小姐去湖州这三个月的月钱都在这里了,之前我怕弄丢了,就都收起来了,结果这两日忙起来就忘了跟你说。” 香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香叶。 香叶没说什么,但她知道,香草并不是忘了跟她说。香草之前之所以没将这些银子给自己,想必是因为小姐虽然重新叫了自己回来近身伺候,却并没有明确的说钱财也一同交给她保管。 所以,香草肯定不会自作主张的将这些移交给她。 香草这人虽然单纯了点,但是责任心和细心都是不缺的,这种错误她是不会犯的。 香叶当着香草的面,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清点了一下,有五张不同面额的银票,有几个银角子,还有一些铜板。 数清楚了之后,香叶将种类和数额都记下来,让香草签了字,两人便算是完成了交接。 等这一切弄完,香草总算是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先前在西市,余笙买那玉簪子的两百文,还是用的香叶自己的月钱呢。 香叶便从那一堆铜板中数出两百来,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并且在账本上记录了缘由。 看着余银一栏写的“三百一十三两银,五十八个铜板”,香叶觉得,余笙看到只剩这些的时候,可能不会很开心。 这,香叶可就完全猜错了。 当余笙看着那账簿,以及手里那装了银票的荷包时,她简直开心极了,三百多两银子,意味着几十万个肉包子,今日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富裕。 当有钱人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而且,接下来的每个月,都有一百两进账,这样,用不了一年,她就能有一千两银子了。 余笙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超级大富翁了,心情好到无以复加。 心情好胃口就好,余笙觉得今天晚饭她或许能多吃两口了。 余笙心情很好,陈皓的心情却有些不美妙。 上次见余笙,还是他大张旗鼓去侯府探病,结果被余笙条件反射般的抗拒给伤到了,落荒而逃。 这些日子,他也没能找到借口再去见她,但每日关于余笙的消息,还是会有专门的人汇报给他,哪怕是只有只言片语。 陈皓自认是个有耐心的,虽然他对余笙志在必得,但是,他也不想太过于仓促,让她变得更加抗拒。 更何况,余笙现在失忆了。 他还有时间,慢慢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昨日,南安侯府竟然放出了消息要为余笙招婿,陈皓听到这消息时,感觉浑身的血液好像直冲脑顶。 他又一次的懊悔自己当初所为,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懊悔他的行为导致了余笙的失忆,而是后悔当初太过于在意这些细节,也后悔当初没有干脆的在余笙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彻底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陈皓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内心的躁动不安安抚下来,他不打算再等了,因为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再想办法让余笙重新爱上她了。 他要娶她,尽快。 今日一早,陈皓便进宫了,原本他是打算越过贵妃,直接去求皇帝为他赐婚的,然而,他还没走到勤政殿,就被南华宫里的宫人截住了。 《左传·庄公十年》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陈皓的这口气,被这南华宫的宫人一拦截,便泄了去。他只好掉头,先去了南华宫。 上次见面时,母子俩还因为余笙的事情,大吵一架,虽然最后是贵妃示弱,但陈皓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因此这段日子,他都没有再进宫。 万贵妃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儿子,今日见到了自然欢喜,至于上次见面时的不快,母子哪儿有隔夜仇呢? 陈皓见到万贵妃亲切的笑容,原本心里的那点小别扭瞬间消散无踪。 “儿臣给母妃请安。” “我儿免礼,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快过来给母妃看看。” 陈皓依言走到了万贵妃近前,让万贵妃好好瞧了瞧,然后,才坐在了万贵妃下首。 陈皓坐定,原本是想说娶景余笙的事情,可是看着万贵妃笑意盈盈的脸,想着万贵妃一直反对他娶景余笙,他便有些无法开口,但又实在是担心继续拖下去,彻底将余笙给错过了。 陈皓十分纠结,一时不知究竟该不该说。 万贵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做声,只当自己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陈皓今日进宫的目的,万贵妃会不知道吗? 第57章 涅阳公主 那怎么可能,要不然南华宫的宫人怎么能那么及时便堵住了陈皓呢? 宫外的消息要传进来,虽说麻烦了点,甚至稍微慢了那么一点,但是也不至于晚上十天半月的。 景余笙这些日子的消息,万贵妃当然也着人留意着,得知景余笙失忆了,万贵妃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呢。 因此,就连陈皓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去探病这事儿,万贵妃也并未计较半分。 等到昨日,景余笙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传到万贵妃耳中之后,她便彻底的放心了。 当初的计划虽然出了岔子,可是现在看来,这样的结果更好。 万贵妃什么损失都没有。 陈皓自己不开口,万贵妃自然也乐得装傻。 母子俩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陈皓心里装了事,应付得十分困难。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打算向万贵妃开口提要娶景余笙时,宫人来报,说是涅阳公主来请安了。 “今儿可真是巧了,你同你皇姐约好了吗?”万贵妃笑着问儿子。 陈皓心里有苦难言。 涅阳公主声音比人先到,殿中母子两人还没见到人,倒是先听到了涅阳公主的声音。 陈皓只好也悻悻然站了起来。 片刻,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这南华宫大殿。 万贵妃一见涅阳公主进来,就赶紧笑着冲她招手,“怀着身子的人了,怎么还成天到处跑?” 陈皓上前问好,涅阳公主见到陈皓在这里,倒是不稀奇,只冲着陈皓点了点头,就直奔万贵妃而去。 “母妃不知,自打我有孕,大家看我的眼光就好似我变成了个易碎的瓷娃娃了似的,成天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做,整日的待在府里,我都快闷出毛病来了。今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进宫的借口出来的,没曾想连母妃也开始嫌弃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出门来,被关在府里憋死算了。”涅阳公主小脸绷着,嘴里虽然是说着抱怨的话,但是眼睛里满是笑意。 “瞧瞧你,我不过刚刚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多句等着我。算了算了,我还是把嘴巴闭上好了。”万贵妃说着,便闭了嘴,头微微抬着,做出一副明显生气的样子。 涅阳公主见了,笑得停不住,上前挨着万贵妃坐了,挽着她的手臂,把头搁在万贵妃肩上,“母妃想我了没?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 万贵妃原本也就是为了配合涅阳公主做做样子,此时涅阳公主这么直白的说想她,倒让万贵妃心头一暖。 所以,还是女孩儿贴心呢,儿子每次只晓得来气她。 涅阳公主怀孕四个多月,夏季衣裳薄,已经隐隐开始显怀了,但是她衣裳和裙子都穿得宽松,不知情的人倒也不大瞧得出来。 前三个月,涅阳公主孕吐得厉害,婆家人哪里敢让她到处乱跑,也是现在太医说情况稳定了,这才同意了她今日出来的。 涅阳公主原本就是个停不住的性子,也是因为怀孕了,身体受不住,所以才消停了。 这几个月,可真是把她憋坏了。 涅阳公主来了,万贵妃正好不用去管儿子了,陈皓让她吃了几回瘪,这次就让他自己也试试这滋味。 陈皓自然不好当着涅阳公主的面,再和万贵妃讨论求娶景余笙的事情。 陈皓了解他这皇姐的性子,就是一炮仗,一点就着。原本她就不怎么喜欢景余笙,也知道为了景余笙,他们母子俩已经有过好几次争执。 以前涅阳公主就因为这事儿教训过他,现在她又有了身孕,更加不能刺激她了。 陈皓对于两个女人的谈话完全插不上嘴,只好讪讪的,先告退了。 “别走太远啊,中午咱们俩都在母妃这里蹭一顿好吃的。” 原本陈皓是打算立刻便出宫的,可涅阳公主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竟特意叮嘱了他,陈皓便也只好点头应下了。 陈皓一走,大殿里母女两人的话题便从怀孕转移到了陈皓的婚事上。 涅阳公主虽然这些日子因为怀孕,许多事情没顾得上,但是陈皓近期大张旗鼓做的事情,她也都有所耳闻。 涅阳公主自然是担心万贵妃又因为这些事情心情欠佳的,所以,身体好些了,立马就进宫了。 万贵妃虽不是她的生母,但她却是万贵妃一手带大的,自小同陈皓一起在万贵妃面前长大,感情自然和一母同胞的姐弟是一样的。 做弟弟的惹了母妃不高兴,做姐姐的可不就得替母妃出头教训么? 提起景余笙,涅阳公主自然是满脸的不屑,“若不是长了那样一张脸,她又怎么会把二弟迷得晕头转向的。” 万贵妃此时却是一点不气,儿子的问题迎刃而解,女儿还与她同仇敌忾。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问题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昨日南安侯府找了京城的好些官媒,说是要替景余笙招婿。” “母妃说的这事儿,我倒是还没有听说。”涅阳公主一脸惊奇。 “这几年都不曾听说南安侯府有什么动作,怎么这回突然就要招婿了呢?” “这就说不好了,谁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下我可省心不少。”万贵妃在涅阳公主面前,一点也不隐瞒自己得知余笙要招婿的事,更加没掩饰自己因此而来的好心情。 “不过,母妃,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大哥都二十了,就连三弟都十八了,寻常人家,男子这么大,也早就安排婚事了,怎么父皇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涅阳公主比陈皓大两个月,今年也十九了,只是,她三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嫁给了她的亲表哥。 而现如今,离国皇室中,成年的皇子公主,只有四人,三个皇子一个没成婚,甚至都还不曾定下亲事,倒是唯一的公主,早早的就出嫁了。 万贵妃也摸不透皇帝的意思,难道是想趁着今年选秀的时候,替几个皇子一并赐婚么? 圣意难测,万贵妃没打算直接去问皇帝,反正大皇子也没说亲,要说着急,宸妃比她更着急。 第58章 皇子亲事 大皇子身体不好,常年离不开药罐子,按理说,应当早日替他娶妻,好歹也多点机会留下个香火。 可是宸妃竟然一点不急,皇帝不提,她也没有主动说过这事儿。 对于涅阳公主的问题,万贵妃自然是不好回答的,模棱两可的道:“皇上总归是会有安排的吧,咱们等着就是。” “母妃,你可得好好替二弟选个贤内助,不然以后尽拖二弟后腿。” 万贵妃笑着点了点涅阳,“母妃知道了,你呀,现在有孕了就少操心一点。养好你自己的身子,将来健康生下孩子才是要紧。” 母女俩之间的气氛异常温馨。 陈皓从南华宫出来,漫无目的,他是成年皇子,自然不好再在内宫闲逛,最后只得去了藏书楼。 而在离藏书楼不远的朝阳殿里,也有两人正在说着这三位成年皇子的婚事问题。 “福海,你说朕若是直接给他们几个赐婚,如何?”宣德帝一边挥毫泼墨,一边漫不经心的同大总管福海闲扯。 福海微微倾身,重新替宣德帝换了一杯茶,嘴里回道:“陛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何反应,老奴说不好,但三皇子铁定会闹翻天的。” 宣德帝写完一张,停笔,仔细看了看,不甚满意,团成一团往地上一丢,“你倒是了解他。” 福海笑了笑,“不是老奴了解三皇子,是上次陛下提到婚事的时候,三皇子的反应实在是让老奴记忆犹新。” 经福海一提,宣德帝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脸色一僵,下意识的就用眼睛去瞟自己案上的那只白玉茶杯。 原本这白玉茶杯有四只,配着一个白玉茶壶,宣德帝当初得到这套茶具的时候相当喜爱,日常都不怎么舍得拿出来用的。 现在,那套茶具缺了一只茶杯,已经不完整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宣德帝就感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可是,三个儿子都大了,自然是得成家了。 成家立业,既然成了家,立业的事情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想到这里,宣德帝心中的气更不顺了,他很想把那逆子立刻抓来暴揍一顿,但是又怕自己剩下的三个杯子,也即将不保。 “选秀的旨意拟好了吗?”宣德帝问起福海今年选秀的事。 “回陛下,已经拟好了。”福海回了宣德帝的话,便去书桌旁的案几上放着的那樟木箱子里,将那已经拟定好的圣旨拿了出来,摊开,摆到了宣德帝面前。 宣德帝端起那白玉茶杯,轻轻嘬了一口茶,然后将视线在那圣旨上快速的扫了一遍。 “用了印,发下去吧。” 福海躬身,点头称“是” 。 宣德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半晌之后说道:“让人去给他传个话,婚事不可再拖了。” 福海正要应答,宣德帝又道:“这套茶具,今日之后便收起来吧。” “是,陛下。” “一定要小心些。”宣德帝似不放心,又多嘱咐了一句。 “老奴一定会仔细的。” “那些贵重的摆件也都收起来吧。”宣德帝吩咐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是,陛下。”福海忍笑忍得很痛苦,但脸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 陈皓在藏书楼艰难的磨蹭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便又重新回了南华宫。 看着陈皓强颜欢笑的样子,万贵妃和涅阳公主心情更好了。 南华宫有小厨房,今日二皇子和涅阳公主都进了宫,小厨房自然做了不少二人喜欢吃的菜。 涅阳公主过了孕吐厉害的那几个月,现在在吃着自小便喜欢的那些菜,只觉得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二皇子在整个午饭过程中却心不在焉,味同嚼蜡。他一直在寻一个合适的时机,避开涅阳公主同万贵妃谈求娶景余笙的事情。 这个机会,到了午饭之后,终于被他等到了。 涅阳公主因为有孕在身,这些日子被拘着,实在是过于无聊,所以,一放出来就精神百倍,上午陪着万贵妃说话时,她还没觉得疲累,中午又饱饱的吃了一顿,这困意便开始上涌,好在虽然她嫁出去了,南华宫里她之前住的寝殿还一直留着。 涅阳公主去午睡了,陈皓逮着这空,便赶紧将自己想求娶景余笙的事情说了。 万贵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说陈皓又变了主意要娶景余笙做正妃时,万贵妃那些先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瞬间崩塌了。 若不是还存了两分理智,记起前几回的教训,万贵妃肯定立马就冲陈皓发飙了。 万贵妃心里蓬勃的怒气,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忍了下来。 虽然这样,万贵妃的语气仍旧不好,“先前说好的事情,怎么又变了?” 陈皓自知理亏,并不介意万贵妃的语气,低眉垂眼,“母妃,儿臣这回差点就永远失去她了,也是这时候,儿臣才明白,即便以后再如何风光无限,若是没有她陪在儿臣身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万贵妃好不容易才忍下了那团怒火,此刻一听陈皓这般说,心底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掷到陈皓身上。 万贵妃气得狠了,一点力气也没省,陈皓被砸得一痛,但是一声未吭,杯子里的茶水泼了一身,他也一动不动。 那茶杯砸在他身上之后,又掉落在地,瞬间便“嘭”的一声,四分五裂。 和着那茶杯碎裂的声音,万贵妃一声怒吼,“混账东西!” 殿里伺候的人十分乖觉,眼见着这熟悉的场景,根本不需要再看吴嬷嬷的脸色,瞬间便退了个干净。 此时大殿里虽然只剩下母子二人,万贵妃仍然压低了声音,“一点出息都没有,如此儿女情长,你就算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怎么坐得稳当?” 陈皓的脸色十分难看,万贵妃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过了,不符合自己在儿子面前一贯的形象,便又放软了声音,换了个说法,“若是以后你能坐上那个位置,这整个离国的女人,还不是任你挑选?” 陈皓被景余笙要招婿的消息打击得不轻,好不容易忍了一上午才将自己的心里话顺利说出来,因此万贵妃疾言厉色怒骂也好,心平气和画大饼也好,陈皓都不为所动,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娶景余笙。 第59章 风雨欲来 万贵妃见儿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怕自己再反对,反而将儿子越推越远。 南安侯府既然都放出了消息要替景余笙招婿,肯定是有所考虑的,万贵妃倒是不担心他们突然反口,只是眼下儿子这里确实有些棘手。 但是不管怎么说,母子之间不能起了龉龃。 良久,万贵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虽然我从来都不同意,但你既然执意要娶那景余笙,我便替你打探一下侯府的意思,至于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陈皓听到万贵妃的话,顿时喜笑颜开,冲着万贵妃行了一个大礼,“儿臣谢母妃成全。” 陈皓高兴了,万贵妃却被陈皓的言行刺激,心里堵得厉害。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又说出什么伤害母子情分的话出来,便也不再多留陈皓,让他自行离宫了。 陈皓从皇宫出来,神清气爽,他很想现在立刻就到余笙面前去,告诉她自己已经说服母妃,他可以娶她做正妻了。 但是,理智却成功的阻止了他,现在的他对于余笙而言,不过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若是突然去告诉她要娶她,陈皓怕会吓到余笙。 陈皓将这喜悦藏进心底,回了自己的皇子府。 陈皓刚一回府,谢青便迎了上来,两人直接去了书房。 “殿下,威武将军府传来消息,之前放跑的那人,已经溺亡了。” 陈皓闻言,正欲端茶的手一顿,看向谢青,“什么时候的事?” “人已经失踪好几日了,今日在军营外的清江边上,尸首被人发现,据说瞧那样子,应当是死了好几日了。” “怎么死的?身份确认了吗?”陈皓问道。 “应当是溺亡的,但尸体泡的有些久,已经肿胀变形了,面部难以辨认,但身体特征也吻合,且死者身上携带了铭牌。”谢青十分实诚,有问必答。 陈皓听到这里,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场景,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便没有抓着此事再问,“舅舅可还有说别的?” 谢青低下头,一板一眼的道:“威武将军让人递话来,说是问问万名扬什么时候能回京来。” 陈皓嗤笑一声,“才过了这几日,万名扬就忘了教训了?本宫看他那双腿是真的不想要了吧?” 这问题,谢青没法回答,他只能一如既往的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许久,陈皓才再度开口,“让舅舅别担心,伤筋动骨一百天,表弟怎么也得养好了伤才好回来啊,不然万一路上不小心磕了碰了,结果好好的儿郎要变瘸子,本宫会于心不忍的。” 谢青虽然神经粗,但是陈皓这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他却也听了个明白。 谢青知道此时陈皓心情定然不好,因而也没敢抬头,应了声“是”,见陈皓没有其他吩咐,便又出去了。 陈皓先前的好心情,被万名扬的事情销毁殆尽。 若不是看着万重山的面子,陈皓当初哪里会留这万名扬一命,谁知这人不知悔改,竟然这么快就忘了教训了。 陈皓不知,万名扬根本没有胆子来同他叫板,当初他让万名扬待在洪湖镇,这些日子万名扬虽然整日里骂骂咧咧,但是还是乖乖的待在洪湖镇的。 然而,邵香兰久不见儿子,心里自然是有些急切的,这几日,她也打听清楚了,那景余笙早就回京了,而且还是二皇子给护送回来的。 邵香兰得知这消息,心里自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她同万名扬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当初的计划是不是出了岔子。邵香兰找不了别人,只好日日在万重山面前掉眼泪,万重山被她一哭一闹,就把万名扬意外受伤的事情给说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万名扬可是邵香兰的命根子,是她翻身上位的全部希望,如今受了伤,哪里能一直待在洪湖镇那种小地方,万一将养不好留下了什么后遗症,那他们母子可就全完了。 所以,邵香兰日日缠着万重山,非要让他将儿子接回来放在跟前,万重山也不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意思,只好一边敷衍着邵香兰,一边派人向陈皓讨口风。 香兰苑的鸡飞狗跳,邵宁春丝毫不放在眼里,她眼前最大的事情,就是替儿子重新说个好亲事。 万名杰前几年定过一门亲,只是三年前,那姑娘偶染风寒,最后竟然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这之后,万名杰克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邵宁春便打算缓缓,等流言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这事儿已经过去三年了,流言早就淡了,这期间,不是没人来探过邵宁春的口风,但是都被万名杰拒绝了,在他看来,好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 现在,万名杰已经在羽林军中做到了昭武校尉,他便也松了口,同意了再议婚事。 邵宁春自得了儿子的准信之后,每日里喜笑颜开,浑身充满了干劲,现在的她,鲜活又从容,哪里有半点在万贵妃面前的唯唯诺诺和木讷? 南安侯府里秦氏也是一般模样,虽说先前替儿子相看好的大理寺李寺卿家的姑娘后来变卦了,但是她不是又看中了张翰林家的姑娘了么?而且,这回已经透过口风了,过两个月,等这股暑气过去,就找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 至于余笙,因为是招婿,倒是省了不少事情,只需要等着官媒选好了人,再做下一步打算。 邵宁春和秦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过第二天,她们的计划就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因为宣德帝下了选秀的圣旨。 京中凡是七品以上官员家中,年龄在十四至十八周岁之间尚未婚配的女子,皆可报名参选。 本朝选秀遵从的是自愿报名的原则,并不会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女子参选,所以,对那些不打算参选的女子来说,婚嫁皆不受影响,但是对于有意向的人来说,那就得冲破一切障碍,报名参加了。 再加上此次选秀,皇帝还会从秀女中选出几位皇子妃,所以,有意向报名参选的女子人数空前的多。不过,圣旨刚下,报名尚未开始,这盛况也尚未出现。 第60章 加大版年画娃娃 圣旨一下,各方蠢蠢欲动。 秦氏此时还不知道她原本看好的儿媳妇要飞了。 礼国公府,礼国公世子余年林得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派自己的亲随,去往安州将已逝原配生的大女儿于锦潇接回来。 余笙昨日刚同自己的救命恩人冰释前嫌,回府之后,就立即去主院,将这事儿告诉给了景荣知晓,至于告哭包哥哥的状,那不是去主院的主要目的,不过是顺带。 先前余笙昏迷不醒的时候,景荣便已经知道了有好心人救了余笙,只是,除了余笙本人,根本没人知道是谁,后来余笙虽然醒了,但是又失忆了,这下更是无从得知了。 哪晓得,这无名英雄竟然还会主动送上门来。景荣虽然相信余笙的说辞以及判断,但是他不去查一查,自然是不放心的。 自前些日子莫名被袭击,至今都找不到幕后之人,景荣早已草木皆兵。 按照余笙给的信息,景荣的人很快便核实了傅平川的身份,南锣鼓巷,门口有棵大槐树,那家的确是姓傅,住在这里也有几年了。 这家原就是行商的,父子俩时常在外走动,平日里不怎么见得着人,家里只有一个傅夫人,平日也是深居简出。 不过,这傅姓夫妻三年前都先后过世了,傅家目前就只剩下一个少主人,平日里更难见到了。 景荣查得这消息,觉得这孩子也是命途多舛,自己命运都已如此坎坷了,见着了陌生人,竟然都还会热心搭把手,实在是难能可贵。 虽说父母缘浅,但品性高洁,是可相交之人。 景荣原本想着替那傅平川谋个差事,或者给些银子作为报答,但是,想着余笙说的他拒绝了她提出的报答,那这两样便不好再提。 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行商的,那不如日后找机会合作,或者将景家密不外传的经商之道传授一二,也算是略表谢意了。 余笙不知道她爹已经替她想好了报恩的方式,她还在苦恼,这九十九顿饭要什么时候才能请得完呢。 若是每回都按照昨天八珍楼的标准来的话,她每个月的月银都不够请两顿客的。 这时候余笙倒是不心疼银子了,毕竟,她觉得自己的命过于宝贵,目前价值无法估量。 虽说她现在在八珍楼吃饭可以直接挂账,但是报自己的恩,却花着府里的银子,余笙觉得这样的报恩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余笙正在烦恼,就见芷园负责跑腿的小丫鬟来报,说是孟姑娘已经进府了,不久就要到了。 余笙顾不上报恩的烦恼了,眼前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需要她解决。 虽然香叶已经跟余笙讲过了孟婉莹的背景,以及她们之前相处时的一些事情,然而余笙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这个人,这些事,对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个她名义上的好朋友相处。 余笙虽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如平常一般,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非常紧张的,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孟婉莹进门。 先前香叶并没有描述过孟婉莹的长相,但都说字如其人,孟婉莹前日下给余笙的帖子,她虽然好多字都不认识,但是当时也瞄过两眼,字的好坏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帖子的内容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然而落款处却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草书。两种全然不同风格的字,若不是出现在同一张帖子上,余笙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想着香叶介绍的孟婉莹的背景,余笙便猜了个大概。 余笙想到了孟婉莹或许是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或许是热情爽朗肆意潇洒,或许兼而有之,然而她没有想到,孟婉莹其实同这两种性格都毫无瓜葛。 当一个加大号的年画娃娃出现在余笙面前时,她根本没有办法把面前的人同她想象中的孟婉莹联系在一起。 余笙形容孟婉莹是加大号的年画娃娃,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高高大大,白白胖胖,一张娃娃脸,头上梳着双丫髻,配上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金项圈,两只手腕上也各戴着一个金灿灿的手环。 余笙实在是没想到,孟婉莹竟然会是这样的,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直到年画娃娃上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余笙很想剧烈的反抗挣扎,然而耳边却不断的传来年画娃娃“嘤嘤嘤”的伤心的哭声。 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对方的泪水很快便将余笙的肩头打湿了,余笙又不能反抗,只能轻轻拍着对方的背,想以此让对方冷静下来。 然而,半点用处都没有。 孟婉莹直到哭得都打嗝了,才被迫停下来。 “余笙,嗝~前些日子我陪,嗝~祖母去凌云寺小住了,嗝~前日刚回来,嗝~我就听说了你的事,嗝~原本想前日就来的,嗝~好烦啊~为什么,嗝~我老是打嗝,嗝~” 孟婉莹说着说着,眼见着又要哭起来,余笙赶紧安抚住她,又顺手递给她一杯热茶,“你先别急,喝点热茶缓一缓,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说。” 孟婉莹一边说话一边不停打嗝,还被自己止不住的嗝气到快要哭出来,余笙虽然觉得十分滑稽,然而她却忍着没有笑出来。 毕竟,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若是再笑话了她,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再说了,她怕若是她笑了,面前这位的哭嗝今日怕是再也止不住了。 虽然孟婉莹讲的断断续续的,但是余笙听明白了,先前孟婉莹陪着她祖母出京去礼佛了,余笙回京和遇袭的事情,她都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所以前些日子都没能来看她,若不是家里压着,她回京当日就冲过来了。 孟婉莹听说她当初还昏迷不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一想起好友曾命悬一线,她就十分难过,所以,一见到余笙,便忍不住就哭得不能自已了。 余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来自亲人之外的人对她的真挚感情,让余笙觉得十分稀奇,这种感觉,好像还挺好的,余笙心里暗暗的想。 第61章 父母之爱子 如此赤诚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和自己成为好朋友的呢? 余笙虽然不记得自己失忆之前的性格,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好,不然,也不会自回京以来,直到现在,除了孟婉莹,其他的人别说是来探望她,便是只言片语的问候都没有。 而且,从香草和香叶的嘴里,她似乎也没有再听她们提起过她别的朋友了。 不过,能同孟婉莹这么可爱的人做朋友,余笙还是十分高兴的。 她有这样的朋友,可比哭包哥哥强多了。 被余笙鄙视的景弘,其实也不是没朋友,不过,大多都是真酒肉朋友。 虽然在景弘的眼里,无论什么朋友,那也都是朋友不是,他还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将别人当朋友,别人拿他当冤大头。 现在冤大头当不了了,因为经济被封锁了。 景弘现在恨不能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儿花,他是男子,又不能像女子一样,整天的待在屋里绣花种草,何况,他现在手里还有正经差事要干呢。 昨天因为出了八珍楼那事,后来又随着余笙一起回来,下午都没来得及出门去查看他的劳动成果。 好在前期该花的银子都花出去了,不然现在兜里如此干净,再想干点什么,那就真的难了。 至于去向老爹申请活动经费什么的,只想着大包大揽的景弘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兜比脸干净,但是景弘今日还是出门了,他只希望今日不要再碰到他的朋友们了,他不想再写欠条了,主要是写了也暂时还不上啊。 景弘昨日写下的欠条,现在其实已经不在八珍楼的掌柜手里了。 在哪儿呢? 在南安侯景荣手里。 景弘几兄妹都不知道,京城赫赫有名的八珍楼,其实是自家产业。 此时景荣正拿着那张欠条,越看眉头皱得越凶,秦氏在旁瞄了一眼,“这样做,有用吗?” “有没有用,咱也得试试。当年我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后来又捐了全部的身家才换来了咱家的今日。” “我原也想着,咱们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就该知足了,即便儿孙没有大出息,但是守着这爵位,手边在有些银子,怎过都不会太差。” “只是,关虎山无故遭到袭击,咱们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说到这里,景荣沉默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秦氏挽上景荣的手臂,抬眼望着景荣沉静的面孔,柔声说道:“会好的,玄虚道长不是说了吗?咱们家会否极泰来的。” “所以,咱们更得约束好孩子们,不然到手的福气也会从指缝间漏走的。”景荣拍了拍秦氏的手,叮嘱道。 “这是当然的。不过,景弈和景瑟倒是十分乖巧懂事,让人省心不少。就是余笙……” 秦氏虽没说完,但是景荣却明白,“余笙的事情,顺其自然吧,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 “说起来,余笙说要学识字,让你请的先生,你心里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景荣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已经着人打听着了。”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你可上点儿心啊。”秦氏又叮嘱了一句。 “夫人呐,这些事儿为夫都记着呢,可是好的女先生,哪儿能一下子就请得到的。” 景荣也十分头疼,女先生原本就少,好的女先生更是难找,好多都是大家族供养的,总不能到别人家里去挖吧。 秦氏突然灵光一闪,“总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在找到合适的女先生之前,先让瑟瑟教教余笙识字?” 景荣一听,双眼放光,秦氏随口提的这主意竟然意外的好,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景荣一激动,侧身捧着秦氏的脸,叭叽一口便亲在了她白皙滑嫩的脸上。 “还是夫人聪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景荣正在大力表白妻子,却听一个声音从门边传来,“爹爹,羞羞~” 景荣转头一看,发现是小儿子从外面回来了,刚刚的一幕恰好被他给瞧见了。 秦氏被丈夫突然袭击,本就在懵逼中,结果好死不死这一幕还被孩子看了去,顿时,那原本白皙的脸便飞满了红霞,转眼看向丈夫,射出小刀子无数。 景荣自知理亏,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嘿嘿嘿一阵傻笑。 景文没看出来爹娘之间汹涌的暗潮,噔噔噔跑过来,被景荣一把捞到自己旁边坐着, “怎么就羞羞了?” 景文小脸一红,吭哧吭哧半晌,才道:“男女授受不亲。” 景荣一听,哈哈大笑,小儿子才三岁,竟然也懂“男女授受不亲”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听二哥哥说的。”景文一本正经的回答。 夫妻俩皆是一愣,景弈怎么会在小景文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你二哥哥为什么要说这话啊?”景荣循循善诱,景文完全已经忘了刚才羞羞他爹的事情了,认真回忆道,“就是之前娘带我们去小鱼儿家的时候,在他们家的花园里,有个漂亮的小姐姐来跟二哥哥说话,二哥哥凶了她,还说了这句话,然后就带着我走了。” “那你之前怎么没把这事儿告诉我们呀?”秦氏温柔的问道。 “二哥哥不让我说呀,我们还拉钩了。”说到这里,景文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将二哥哥出卖了,做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了,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惜为时已晚。 “哇”的一声,景文便哭出来了,越哭越伤心,夫妻俩怎么劝都劝不住,景荣更是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先前因为没有及时拦住小公子的奶娘,此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景荣看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她才赶紧过来将小公子带下去好好安抚。 景文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先前秦氏还说景弈不需要人操心,结果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景文说的小鱼儿家,应该宣平伯府了。 上个月宣平伯府老夫人大寿,他们应邀去参加寿宴,恰逢景弈旬休,一家人便都去了。 景荣夫妻俩对这事儿真是喜忧参半,没想到,才十三岁的二儿子,竟然也有小姑娘喜欢了。可,孩子们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竟然都悄悄的长大了。 夫妻俩唏嘘不已的时候,在自己院子里待客的余笙却正努力的适应着来自好友的过度的活泼与热情。 第62章 怀疑 孟婉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打嗝,停下来之后,一双大眼仍旧泪盈盈的,脸上却有了笑意,看起来就更加让人觉得欢喜了。 余笙虽然对这姑娘颇有好感,但现在的孟婉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至于两人之间的情分,对于余笙而言,那是暂时没有的。 但是孟婉莹不知道啊,她虽然回京之后就听说余笙之前受到了袭击导致昏迷不醒,但是醒来之后的情况,她却是无从得知的,南安侯府也不可能将这事儿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所以,现在,当她那激动的情绪过了之后,再看余笙时,便察觉出不对来。 余笙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因此不等好友追问,便老老实实说:“其实,我失忆了。” 孟婉莹一听,恍然大悟,“难怪了,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原来如此。” “所以,你是不记得我了吗?”片刻之后,孟婉莹好似不死心一般,再次向余笙求证。 余笙无奈的笑了笑,“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是谁,我都不记得了,当初若不是在自己家里醒来,恐怕我连家都回不来了。” 孟婉莹的嘴顿时张得老大,她围着余笙,左看看右看看,好似在看什么世间稀奇的珍宝一般。 余笙可没有忽略孟婉莹刚刚那眼里突如其来的亮光,没想到小姑娘还挺八卦的。 孟婉莹啧啧称奇,“这种事情,我还是在话本子里看到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也能亲眼所见了,老天待我不薄啊。” 余笙一脸呆滞:“……” 孟婉莹看见余笙这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余笙因为失忆,导致原本是好友的两人中间无形之中多了一道鸿沟。 这道鸿沟或许挡得住别人,但是绝对挡不住孟婉莹。 只要她愿意,就绝对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 一整个上午,余笙就只听见好友的小嘴一直叭叭,好似完全不知道累似的。 她也总算是从孟婉莹的描述中,知道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了。 用孟婉莹的说法,两人会成为朋友,属于抱团取暖。 孟婉莹的外表和性子,在贵族女眷的圈子里并不受欢迎,虽说碍于她的身份没有特意排挤她,但是别人究竟是真心待她,还是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同她客套,她可分得非常清楚的。 她也不耐烦应付那些人,久而久之就成了独行侠。 景余笙则是长得太过耀眼,以前年纪小,性子又温吞,倒也还好,可是年龄越大,长相越发出众,性子也开始变得张扬起来,渐渐的,身边也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都没有了。 这样的两个人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孟婉莹不嫌弃景余笙长得过于漂亮,性子又张扬,景余笙也不觉得孟婉莹脑子简单,嘴巴聒噪。 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两人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后来成为了朋友。 成为朋友之后,才发现,两人原来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喜欢看话本子,特别是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因为这共同的爱好,两人的友谊更上一层楼了,时常见面交换手里的资源。 今日她过来探望余笙,还带来了不少她最近几个月新得的话本子来。 余笙先前便看到了孟婉莹的丫鬟手里抬着的小箱子,到了这时候,她总算是知道那箱子里装着的是啥了。 孟婉莹小心翼翼将那箱子打开,露出了满满一箱子的话本子。 她将那箱子往余笙面前推了推,一点没客气,“这些,可都是我最近新得的宝贝,你赶紧看啊,看完了咱们再交流。” 余笙十分想扶额,她看着好友期待的面孔,淡定开口,“婉莹,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失忆了吗?” 孟婉莹十分不解,“我知道你失忆了啊,可是失忆跟看话本子有什么关系?” 余笙撇过头,十分憋屈的道:“因为失忆,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了,还看什么话本子?” 孟婉莹万万没想到,好友这次遇袭,代价竟然如此大,让两人的友谊更上一层楼的功臣竟然要失去它的地位了吗? 一想到以后都不能交换话本子,也不能再讨论剧情,孟婉莹顿觉人生失去了快乐。 这样不行啊! 她又忽然想起她收到的余笙的回帖,上面的字也不是余笙的字迹,便又问道,“你不会连写也不会了?” 余笙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认都不认识了,还写什么写?” 孟婉莹满脸狐疑,“你写过了?” 余笙想起之前在京兆府签字的不愉快的记忆,满脸抗拒,“写过了,实在是……” 余笙越是这样,孟婉莹越是好奇,她抬头吩咐香草,“你去拿笔墨纸砚来。” “干嘛?”余笙满脑子问号。 孟婉莹却不告诉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香草见余笙没有反对,便出去准备了。 片刻,东西都备好了,余笙实在是不想握笔,上次弄了一手的墨。 可是孟婉莹不依不饶,余笙只好吸取教训,学着上次景弘的样子,拿起毛笔,随手便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婉莹瞧着余笙那样子,脑中疑惑更甚,再一看她写的字,简直不忍直视,刚启蒙的三岁小儿都比她强,更何况,三个字还写错了一个。 孟婉莹指着中间的“余”,“ 这是“余”?怎么只写一半啊?” 余笙满脸不可置信,“所以,我的名字不是这样写的吗?” 孟婉莹提笔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余”字,“看见了吗?这样写才是对的,而且,你刚刚握笔那姿势也没对,手指要像这样。” 孟婉莹一边说,一边详细地给余笙演示了一遍。 这还不算,写完字之后,孟婉莹又要来一双筷子,递给余笙,余笙随手就拿了筷子,稳稳的夹起一块糕点。 “所以,你为什么会忘了怎么握笔,却还记得如何拿筷子?” 余笙看着自己手中那块夹得稳稳当当的糕点,更加怀疑人生了。 孟婉莹却没有就此放过余笙,继续问道:“你喜欢吃辣吗?这种天气喜欢喝酸酸甜甜的冰饮吗?你怕狗吗?” 香叶一听这些问题,脑子里嗡的一声,孟小姐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63章 闲话家常 余笙却完全没注意到香叶的异常,就着孟婉莹的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答道:“我喜欢吃辣,这种天气,当然最适合喝酸酸甜甜的冰饮啦,至于狗,那么可爱,我为什么要怕?” 孟婉莹虽然之前便有了猜测,但是此时听到余笙的答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深深的看了余笙一眼,然后便让屋里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余笙虽然疑惑,但是见她一脸郑重,便也没有反对。 香草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注意到先前孟婉莹问余笙的那些问题有什么不对,细心的香叶虽然察觉了,然而此刻她却也什么都不能说。 等到屋里只剩下两人,孟婉莹仍旧没有大声说话,而是凑到了余笙耳边,小声的说:“我怀疑,你根本不是景余笙。” 孟婉莹的话,把余笙吓了一大跳,她实在是佩服这姑娘的脑回路以及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还有她这傻大胆的样子。 余笙也小声的,凑到了孟婉莹的耳边,“那你觉得,我是谁?” 孟婉莹眉头微皱,看了余笙一眼,小心翼翼的猜测,“可能,是个不学无术的孤魂野鬼?” “你揭穿了我的真面目,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余笙一开始还小声的说,说到后半句,已变得面目狰狞,一双手直接牢牢的掐住了孟婉莹的脖子。 却见孟婉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余笙突然的举动给吓傻了。 余笙赶紧收了手,摇了摇孟婉莹,“婉莹,你说话呀,可别吓我啊。” 孟婉莹眼珠转了转,眼神中充满了对余笙的敬佩,“这演技,可以啊!刚刚我都差点要上手揍你了,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今天你就要倒大霉了。” 余笙没有见识过孟婉莹的武力值,所以无法体会她口中说的倒大霉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烈。 余笙将话题拉回来,“你为什么会说我不是景余笙?” 余笙虽然失忆了,但是最初醒来的时候,她对“景余笙”以及“南安侯府大小姐”这两个词可是觉得非常熟悉的,所以,她觉得自己是景余笙应该没错的。 再说了,这几日她对这周边的环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南安侯府总不会乱认女儿吧?如果她不是景余笙,景家人干嘛非说她是?奶奶还把传家的那套玉饰都给了她。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孟婉莹十分笃定,“你失忆前后性子实在是差别有些大,喜好都变了,你以前根本不吃辣,也不喜欢酸酸甜甜的冰饮,更不要说狗了,看见狗你恨不能绕道三里远。” 孟婉莹摸着自己肉嘟嘟的下巴,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这也太离谱了吧?”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喜好本来就是根据记忆来的,我既然没了这些记忆,喜好当然就可能改变了。至于写错名字,都说了,我失忆了,不识字了,写错了又有什么奇怪的。”余笙觉得孟婉莹说的这些,都完全不能成为推翻她身份的理由。 孟婉莹听了余笙的辩解,不再与她争辩,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话本子里会出现,真正的生活中,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怪? “好可惜啊,如果你真是那山野精怪就好了。”孟婉莹的语气中充满了十二万分的惋惜。 余笙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语气凉凉的问:“我若真是那山野精怪,你觉得你今日出得了这门?” “咱们不是朋友吗?”孟婉莹有些讪讪的,讨好的看着余笙。 余笙睨她一眼,“山野精怪哪里会和人做朋友?只会将人当食物而已。” 孟婉莹听余笙这样一说,突然感觉空气都凉了许多,浑身忍不住一抖,“哎呀,快别说了,听起来怪吓人的。” 余笙见好就收,见她确实有些怕了,便顺势转了话头,问起了京城里最近这几月的新鲜事。 说起这些,孟婉莹简直如数家珍。她虽然不怎么受贵女们的待见,但是因为家世背景,每次无论哪家有宴,基本上都会邀请她。 对于那些邀请,她都是来者不拒。 景余笙曾经对她的行为十分不解,她倒好,满脸得意,“她们不喜欢我,看见我,会心情不好,可是我不会啊,我只要想到她们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就会特别好。” 孟婉莹是京城各家宴会常客,她的丫鬟绿芜和红袖又都是善于打探消息的,所以,一场宴会下来,她就能收到好多八卦消息。 既可以让看不惯自己的人不爽,又能搜集消息,这种美事儿,孟婉莹可是喜欢得很呢。 余笙从孟婉莹口中听了一耳朵别人的八卦,不过,孟婉莹口中说的那些人,余笙听过就忘,完全没有进脑子,倒不是她不想记,实在是,人物关系太过复杂,她完全搞不清楚。 说完了别人的,孟婉莹又看向余笙,眼中又闪着余笙之前见到的那种光芒了。 余笙暗道不好,果然,话题又转回了她身上,“话说,二皇子之前真的英雄救美了?传言他还进宫请旨赐婚了,你作为当事人,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孟婉莹不提,余笙都快要忘记还有陈皓这么一号人物了,实在是这些日子她太忙了,早就将当初的工具人给抛到脑后了。 余笙没有直接回答孟婉莹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既然消息这么灵通,难道你就没听说,咱们侯府已经放出了消息要给我招婿了吗?” 孟婉莹原本就圆的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真的假的?你没开玩笑?” 余笙拿手点了点孟婉莹的额头,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嘛?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你就一点不想嫁给二皇子?”孟婉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我干嘛要嫁给二皇子?我跟他很熟吗?”余笙反问,“再说了,嫁人哪有招婿来得自在?” 见孟婉莹求知心切的样子,余笙凑近了她,悄声道:“你别看我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几日我已经悄悄打听过了,女人若是嫁人了,还得替丈夫纳妾。若是让我成天看着自己丈夫在眼皮子底下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的,那我肯定是会气死的,而且,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还得管我叫娘。” 余笙说到这里,赶紧打住,使劲甩了甩头,“不行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拿刀剁了他们。” “剁了谁?” 余笙使劲一拍桌子,“剁了那些狗男女!” “啧啧啧,行啊你!”孟婉莹摇头晃脑,“余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竟然都开始说脏话了。” 余笙斜斜的看她一眼,孟婉莹笑嘻嘻的直接抱拳冲余笙一拜,“小女子甘拜下风!” 第64章 提醒 孟婉莹是真的觉得现在的余笙很不一样了,不仅说脏话,想法也是变得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景余笙之前暗中同二皇子交往,自以为十分隐蔽,其实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虽然不算多,但是也是有那么几个的,不过大家都闭口不言罢了。 像孟婉莹这种热爱八卦的消息灵通人士自然也是知情人之一,不过她是自己瞧出来的。 之前景余笙没开口对她讲这事儿,她便也假装当做不知道。 谁知这一失忆,余笙竟然会彻底将二皇子抛开,打算开启人生新篇章了。 这,二皇子会放过她吗? 孟婉莹说不好,此刻她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己的好友提个醒。 但余笙若是毫无防备的话,回头若是有个什么,她心里又会过意不去,思索半晌,孟婉莹总算是委婉开口了。 “余笙,先前我说的传言,你最好还是放在心上。” 余笙不明白婉莹怎么好端端的将话题又绕回了二皇子了,便也没有开口,眼神示意她继续。 孟婉莹索性将话说得更透彻些,“若说当日在关虎山,二皇子相助是偶然,但是他巴巴的将你送回来,还请了太医来替你医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说他对你没有想法,那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流言可是说了他进宫请旨赐婚了。你当这些权贵会随意传二皇子的流言?若是他自己不愿意,这些流言早就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澄清,但是他至今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大张旗鼓的来府上探病。要我说,他做这么多,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说得对不对,你自己仔细琢磨琢磨。” 余笙先前只想着自己不会再去同二皇子有什么瓜葛,可是却忘了,对方会如何反应了,现在被孟婉莹这么一提,余笙觉得这的确是个麻烦。 对方是皇子,南安侯府能同皇子对抗吗?想着在关虎山遭遇的不明袭击,余笙觉得,自家这侯府的实力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顶着个侯府的名头,听起来好听而已。 余笙是真的不想再同陈皓有什么瓜葛,别说是皇子,就算是皇帝,她也真的没什么兴趣。 余笙可没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想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余笙和孟婉莹不愧是好朋友,两人在社交圈都不怎么受欢迎,就连婚事,也是差不多的没着落。 余笙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老夫人一直压着没让,现在问题解决了,可不就赶紧让秦氏张罗上了吗。 孟婉莹则是挑挑拣拣,一直没挑到中意的,她这人,自小就是严格按照世家大族的大家闺秀来教养的,然而骨子里却有着外祖父的放荡不羁,不愿受人约束,她自己又是一个超级颜控。 所以,要为她寻到一个合适的夫君,确实比较难。 现在倒是余笙,因为失忆,反而另辟蹊径,让孟婉莹羡慕不已。 她是不用想招婿的事情了,家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孟婉莹虽然提醒了余笙关于二皇子的事情,但是余笙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暂时当鸵鸟。 同时,她心里还存着一点微弱的侥幸心理:若是万一,别人没这想法呢? 孟婉莹提醒了,这事儿也就过了,两人又转头说起余笙重新学识字的事。 “所以,你打算重新学认字?”孟婉莹得知了余笙的打算,忍不住看向她,眼露怀疑。 十六岁才来启蒙的话,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当然要学啦,前日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重新请个先生来教我识字,当然,写字也得重新练起来,你刚刚也看到我写的字了,不练不行。”余笙也很无奈。 孟婉莹长到十五岁,好不容易才在孟家的魔鬼式训练下完成了她的学习任务,在书画一道上有了那么一点属于自己的小小成绩,终于不用再整日里勤学苦练了,没想到好友却要步她的后尘了。 孟婉莹看余笙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余笙对自己的要求可不敢和孟家对孟婉莹的要求比,她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求能读会写,她不打算当才女,只要不是文盲就好。 两人的认知显然是有偏差的。 孟婉莹几月没见余笙,今日两人便待得久了些,午饭也是在芷园用的。 当孟婉莹瞧着余笙一如既往的像小鸟一样只能吃一点点时,对余笙再无怀疑。 孟婉莹离开侯府的时候,不仅带走了她自己的那一箱子话本子,就连余笙失忆之前收集的话本子,也都被她卷了去,用她的话说,反正余笙现在也不识字,留着也是白瞎。 余笙则完全无法反驳。 余笙送走孟婉莹后,回芷园的路上,经过花园时,碰到两个小孩子在一株大树下的阴凉处,一边拿着小木棍在地上比划一边争论着。 两个孩子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大概是年纪小,谁也不服谁,所以就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香叶见余笙驻足,原本想上前呵斥那两人,却被余笙拦住了。 余笙已经听见他们争论的内容了,就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也不知道这两孩子从哪里听来的,大晌午的竟然还为着这个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爱学习是好事,眼看着他们越吵越凶,余笙准备上前当个和事佬。 那两孩子也没想到,吵得正凶的时候,竟然看到大小姐过来了,两人都吓傻了,唯唯诺诺赶紧求饶。 余笙没追究他们在花园里吵闹的过失,开口便道:“不如,跟我讲讲,你们在吵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们也说不定。”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听说了,大小姐失忆的事。难不成失忆的大小姐还能比那些他们在外面遇到的那几个读书人更厉害? 这道题那几人自己都没算清楚,在那里吵成一团,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俩给听了去。 两人虽然不指望余笙能帮他们解决这问题,但是大小姐问话,也不能不答。 于是个子稍高一点的那个孩子便上前一步道:“回大小姐的话,奴才和石头在外面听人说了一道题,觉得很有意思,可是他们没算出来,吵起来了,所以奴才也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但是奴才想知道,就自己和石头在这里琢磨,可是也没琢磨明白。” 第65章 猜测 “知道了,现在你说说那题吧。” 高个的孩子便又道:“这个问题是这样的:笼子里有鸡和兔共十只,一共有三十二只脚,那么笼子里有鸡和兔各几只?” 余笙听完,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刚刚听得果然没错啊,真的是鸡兔同笼诶。 两个孩子被余笙的笑容晃花了眼,先前还觉得失忆的大小姐肯定解决不了,现在他们已经不那么想了,大小姐就算失忆了,还是那么美,怎么会有问题是这么美的美人解决不了的? 香叶一听这问题,就发现好难,她完全无从下手,再去看余笙,却发现她竟然笑得格外灿烂,好似这问题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香叶不知道余笙这自信从何而来,别说是现在的大小姐,就算是从前那个琴棋书画皆有所涉猎的大小姐也未必能够答得出来。 余笙见那孩子手上一截小木棍,便要了过来,拿起那木棍也学着他们在地上比划。 刚划了没两下,余笙便觉一阵莫名的熟悉,好似这场景曾经重复过无数遍,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的事。 余笙有片刻的怔愣,看在其余几人眼中,便是这题她也算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眼里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 香叶有心为余笙找台阶下,“小姐,日头这么毒,您是不是不舒服了?” 余笙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几人,手上的树枝没再往地上划,而是站起来,开始口述了。 余笙语言简洁,几句话就将困扰了两个孩子半日的问题解决了,他们看向余笙的目光晶晶亮,就连香叶,也才发现,原来现在的大小姐在算术上如此厉害。 余笙无视了几人的目光,她脑子里始终在想着刚才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时的那股诡异的熟悉感。 回到芷园,余笙又拿了一截手指粗细的树枝来,这一次,她开始在桌子上比划了,然后惊讶的发现,她用起这树枝来,可比那毛笔顺畅多了。 “香叶,有没有什么像这树枝这样形状的,硬的,可以在纸上画出颜色的东西?”余笙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只好向香叶求助。 香叶思索良久,才试探着回道:“小姐,您说的这种东西,有些像是烧过的柴火棍。” 余笙赶紧让香叶去取了一截来。 当余笙拿着那截新到手的柴火棍,在纸上写下“景余笙”三个字时,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探寻到了什么。 上好的宣纸上,漆黑的“景余笙”三个字,显得格外突兀,更加不和谐的是,景字写得工工整整,余笙两个字却是龙飞凤舞,几乎都认不出来。 余笙又单独将“余笙”两个字重新写了几遍,每一次写的时候都好似完全不用思考,直接落笔就成,显然这两个字她应该曾经写过无数遍,或许还专门练习过。 余笙又想了几句话,随手便写在了纸上,然而除了之前的“余笙”,她后来再写的其他字都是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的。 余笙先前只当自己是因为失忆,所以才导致好多字不认识,也不会写,现在发现,这一切可能同失忆根本没有关系。 因为她现在拿着烧火棍写下自己心中所想,完全没有障碍。先前写不好,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以前根本就不用毛笔写字。 余笙叫了香叶上前,指着自己先前写下的一排字,让香叶念,香叶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小姐,您写的这些,有好些字奴婢都不认识。” 看着这样的香叶,余笙大概知道自己先前不识字的原因了。或许她们学的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文字,或者说,自己学会的其实是现在这些她不认识的字简化之后的文字。 那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呢? 余笙猛然间想起先前孟婉莹说她是孤魂野鬼山野精怪,而后陷入沉思。 若说她根本不是原来的景余笙,而是另外的什么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暂时住进了景余笙的身体的话,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她身上的怪异之处,以及最初景瑟对她的态度。 只是,她究竟是谁呢? 余笙看着宣纸上那龙飞凤舞的“余笙”两个字若有所思。 或许,她原本就叫“余笙”。 余笙又回忆起之前刚醒来的时候,自己听到“景余笙”以及“南安侯府大小姐”时,那股熟悉的感觉。 若说她原本叫“余笙”,那为什么又会对这两个词格外的熟悉呢? 余笙想不明白。 但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了怀疑。 想要真正弄明白,恐怕只能等到记忆恢复之后了。 可是若是不能记起从前,那么或许这辈子,她都只能带着这疑惑,用景余笙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余笙因为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猜疑,到了傍晚去竹园吃晚饭的时候,她对待景家其他人不自觉间便有了两分疏离感。 除了粗神经的景弘和小豆丁景文,其余人都感受到了余笙的变化。 吃过晚饭,原本景荣是打算同余笙商量一下让景瑟先教她识字的事情,现在看余笙态度有异,这事也只好暂时往后放一放了。 几个长辈交换了一下眼神,人老成精的安氏便主动揽了这差事,饭后单独留了余笙叙话。 余笙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已经让众人察觉到了异常,她还以为自己隐瞒得挺好的。 安氏带着余笙进了内室,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余笙便暂时充当了侍女的角色,先是搀扶了安氏在软榻上坐下,又提了茶壶给安氏倒了一杯茶。 余笙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忙活着,手上一刻都没停过。安氏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却并未出声阻止。 人老了,原本就没那么贪凉了,内室便也没有用冰降温。 余笙年轻,本就更怕热,忙了一通之后更是汗如雨下,坐定之后,随手便将原本就放在案几上的一把扇子抓在了手里慢慢摇着,风却都往安氏跟前送。 安氏看着眼前的余笙,还有她额角滚下的汗珠,心里愈加感动。 第66章 祖孙 “孩子,你心里可是有事儿?”安氏开口,和蔼可亲。 余笙一惊,下意识就想否认,可瞧着安氏一脸慈爱,眼里满是对她的信任,那些辩解的话便都说不出口了。 余笙低下头,因为不想撒谎,所以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安氏的问题。 安氏往余笙的方向挪了挪,靠余笙更近了,声音也更加轻柔,“没事儿,这里就咱们祖孙俩,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奶奶说说,奶奶活了大半辈子了,经历过的事情总是比你多的,或许能帮你想到办法呢。” 余笙抬起头,看向安氏。 安氏也看着余笙,还给了她一个鼓励性的笑容。 余笙很想说谁都帮不了她,她也怕自己若是说出来,现在的这些家人再也不会用这样和蔼的态度来对待她,或许还会去请些什么厉害的法师来降服她,甚至将她活活烧死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些余笙越发抗拒,脸上甚至显出几分惧怕来。 安氏赶紧拍了拍余笙的手,焦急的道:“孩子,别怕,奶奶在这里,你别怕啊。” 余笙贪恋这片刻的温情。 但她也不想一直活在这种假象之中。 斟酌良久,余笙才缓缓开口,“奶奶,您有没有觉得,我失忆之后变化挺大的?” 安氏听余笙提起这个,心里也是提了一口气。 先前这丫头失忆了,所以他们能哄她,说她就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景余笙,现在她这样问,难道她是想起什么了吗?还是说,是谁跟她说了什么? 安氏第一时间便想到今日上门来探望余笙的孟婉莹,以前这两丫头关系挺好,是她发现了什么异常,所以同余笙说了什么吗?才让这丫头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无论哪种可能,安氏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余笙好好谈一谈。 无论安氏心中如何想,脸上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来,她仍旧一脸和蔼,笑着说道:“傻丫头,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凡事都会改变。” “所以,变没变,变化大不大,都不打紧。” “奶奶只知道,无论怎么变,你都是奶奶的乖孙女,也是咱们南安侯府的福星。” 安氏说话,自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余笙原本今天下午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却因为失忆,所以她虽然无从求证,暂时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压下,但到底心里还是乱了。 所以,再面对景家众人时,才会不自知的便带了些出来。她不是个擅于伪装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演技差到只能靠着一张脸接些没有台词的龙套角色了。 现在安氏如此亲切又循循善诱的告诉她,无论余笙如何变,都是安氏的乖孙女,甚至是南安侯府的福星。 余笙感动归感动,可是如何能担当得起? 她或许是那个让他们失去了家人的罪魁祸首呢?如何能当全家人的福星? 余笙被戴上这样一顶高帽子,越发的不自在,“奶奶,您又逗我,孙女这样的,如何会是咱们侯府的福星呢?” 安氏拉着余笙的手就一直没有放下过,此时手上又用上了两分力, “奶奶说你是,你就是。” 安氏语气像是小孩子耍赖,但是眼神却十分坚定,半点也不像是在哄余笙的样子。 “孩子,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上天注定的。” “这一世咱们能当祖孙,那是咱们的缘分。下一世咱们还能不能有这缘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既然现在咱们有了这缘分,自然应当好好珍惜,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正理。你说对不对?” 余笙也觉得安氏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今日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之后过于敏感,还是安氏原本就是话里有话。 余笙总觉得安氏其实什么都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啊,都是处出来的。”安氏今日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说完了这句,便放余笙走了。 余笙离开竹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香叶手里提着个灯笼走在前面,余笙一路跟着,想着今晚安氏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一路沉默着回到芷园,远远的就见廊檐下立着一道少女的身影,她虽站在那里不动如松,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余笙没想到刚刚才告别了安氏,现在又要面对景瑟。 景瑟原本站在廊下,思绪飘忽,见到余笙回来,赶紧几步上前。 “姐姐,你回来了。”景瑟想要像之前一样去抓余笙的手臂,手伸出去却又顿住了,晚饭时她也感受到了余笙不寻常的情绪,现在她不确定现在余笙心里如何想,手就那样尴尬的悬在半空。 余笙却主动挽上了景瑟的手臂,还冲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怎么站在外面喂蚊子,不进去坐着等?” “刚吃了晚饭,站着消消食。” 二人进了屋里坐下,香草不像香叶一样心思细腻,自然不知道这一下午,小姐在屋里折腾出了什么结果。 她将两位小姐日常惯喝的茶都奉上之后,便退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香叶回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再来余笙跟前伺候的时候,就发现香草竟然出来了,有心想上前问两句,接着发现二小姐身边的小满也跟着出来了。 香叶便不好再进去了。 屋里只剩下姐妹二人,景瑟此时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余笙十分惊讶,险些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过,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将她的事猜得如此精准? 安氏也就算了,毕竟经历得多,人生阅历丰富,能看出来她的异常不算稀奇,可是眼前的景瑟才十三岁,竟然也如此火眼金睛吗? 余笙原本没打算就这样开口,但是现在既然景瑟问了,她便也不再隐瞒,反正按照之前景瑟对她的态度,就知道景瑟原本也是有所猜测的。 “没有。”余笙摇了摇头。 第67章 解惑 “不过,今日我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余笙说完,便去书桌上将下午写字的那些宣纸,还有上午孟婉莹在的时候写的那些一并拿过来给景瑟看。 景瑟瞧着两张纸上用不同的工具写下的字迹完全不一样的字,很是惊讶,特别是下午余笙写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字,“这些都是姐姐写的?” “嗯。”余笙点点头。 余笙如此坦然,倒让景瑟心中略定,“那姐姐是因为这些苦恼?” 余笙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尚未弄清楚的事情,又要如何开口,才能说得清楚。 “你就不好奇,这些奇怪的字我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景瑟轻轻笑了笑,“姐姐,我是很好奇,但问题是现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啊。” 余笙被景瑟一噎,嘴巴张了又张,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这样的余笙,景瑟先前对未知的担忧都尽数散去了。 虽然她同余笙才相处了短短几日,但余笙的性子她还是能摸到几分的。 余笙这人虽然看似很难接近,但是实际上最是赤诚不过,你若是真心待她,必然也会得她真心回报。 余笙沉默了,景瑟却一改刚才的戏谑,神情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姐姐是因为这些字,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 余笙没想到景瑟转变如此快,而且还一语中的,她看向景瑟时,眼中的惊讶完全遮掩不住。 景瑟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姐姐的性子还真的是单纯得可以,若是遇上个有坏心的,卖了她八百回,恐怕她都不知道,还会帮别人数钱呢。 “姐姐,接下来我说的话很重要,你要好好的听,也要记在心中。” 余笙看着景瑟,并未言语。 景瑟便看着余笙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刚刚这些事情,以后无论是对谁,姐姐都最好不要再说了。” “且不说现在你失去了记忆,无从探查这些事情的真相,即便日后你恢复了记忆,也最好将这些事情彻底埋在心底。” “人们对未知之事总是怀有恐惧的心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拿来攻讦你,就算咱们爹是侯爷,也保不住你,说不定还会因此让咱们侯府也跟着遭殃。” 余笙先前只想到了自己的安危,根本没想过自己若不是真的景余笙,会给侯府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此时听景瑟这样一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景瑟将后果说得严重,倒不是有意吓余笙,只不过是为了让余笙能够真的将她说的话记在心中而已,况且,她说的那些话,也不算是胡说。 “姐姐,我从小是由你带大的,这世上若论对你的了解,除了我,恐怕就是香叶了,你觉得我们会没有猜疑过吗?” “可是为什么即便我们心中有猜测,却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呢?” “对啊,为什么你们不说呢?”余笙十分好奇,难得的插话了。 景瑟:“……”这是重点吗? “以前年纪小,怕说出来也没人信。何况,无论你怎么变,祖母和爹娘待你都一如往昔,甚至比之前对你更好了。” 余笙更加惊诧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因为没有对比,所以她也不曾感受到长辈对待她态度的前后差异。 余笙又想起了那套传家的玉饰,也确实印证了景瑟说的话。 “可是爹娘和祖母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吗?” “以前我只以为祖母和爹娘因为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加上你年岁增长,又大病了一场,所以才未曾察觉出异常。” “但这次你遇袭昏迷不醒,醒来之后祖母不仅将传家的玉饰给了你,还让全家都一起去了三清观还愿,我才意识到,我之前想岔了。” “当日长辈们还同玄虚道长在厢房密谈许久,姐姐还记得吧?” 余笙点点头,玄虚道长仙风道骨,着实让她印象深刻,想忘记都难。 “都说玄虚道长能知过去,测未来,祖母是五年前遇到玄虚道长之后,回来便替姐姐改了名字,之前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祖母拿了玄虚道长所赠的手串给你,姐姐才能如此快的便醒转过来。现在姐姐想想,祖母做的这些,难道都是偶然么?还是说祖母其实一早便得了道长指点?” 余笙先前虽听香叶说过一些改名的事情,但并不如景瑟说的详细,还有那手串,当初也只以为是因为道长相赠,所以安氏才格外的珍视,原来竟然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 若是按照景瑟的说法,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余笙又想到今晚安氏跟她说她是侯府的福星的事。 所以,其实她才是全家最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景余笙的人吗? 余笙被自己的新发现打击了,越发垂头丧气。 景瑟原本以为这些事情她会自己烂在肚子里,却没曾想,今晚竟对着余笙和盘托出。 说完之后又暗怪自己口太快。 再抬眼,发现余笙脸色十分难看,景瑟心里便又开始忐忑起来。 “姐姐。”景瑟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余笙抬头看她,“所以,全家人其实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景余笙了?” “姐姐,今日说的这些,其实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你若是真的想要知道,不如自己去问问?” 这话余笙还真没法直白的去问,直接去问,岂不是相当于揭人伤疤,再剜人心吗? 今夜她不过刚露出一点苗头,安氏就说了那么许多。先前余笙还以为自己过于敏感所以想多了,现在经景瑟这么一说,安氏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都大有深意的。 “算了,还是不问了。”余笙说道,心里却想着:不然显得我越发的蠢了。 景瑟又往余笙的方向靠了靠,伸出手来,这一次景瑟没有再迟疑,直接牵住了余笙。 “姐姐,你安心吧,咱们家人真的都挺好的。” 余笙看着面前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瞧瞧人家的观察能力,还有能将这么大的秘密藏在心底几年的心性,余笙自叹不如。 果然,聪明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吗? 第68章 阶段性成果 景瑟虽然没有说过多少劝慰的话,倒是让余笙彻底将自己不是景余笙这事儿给看开了,不再像先前一样觉得心是飘在空中的,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既然景余笙的家人早就知道了,又都不介意,那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权当自己是景家的养女吧。 景瑟离开的时候,仍旧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余笙以后不可再将这些事情向人说起。 余笙觉得景瑟可能是把她当成景文了,不过,她没有反驳,依旧好好的应下了。 “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同我讲,别一个人闷在屋里瞎琢磨。” 余笙无奈,继续点头,“知道了。” 景瑟总算暂时放过她,离开芷园,回她的梅园去了。 余笙回到自己房里,累得完全不想再动了。 但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仍旧被香草和香叶拉去了盥洗间,一顿洗洗涮涮。 等余笙忙完一切,躺在自己床上时,回想今日,觉得格外漫长。 余笙的睡眠没有受到白天发生的事情的影响,依旧一夜到天明。 余笙昨晚晚饭后被安氏单独留下说话,景弘没能等到余笙,他也没法将这两日收到的关于流言应对事件的反馈跟两个妹妹说说。 今日一大早,他就来寻余笙了。 景弘见到余笙之后,就凑近了她,神神秘秘的问她:“昨天祖母将你单独留下,是不是又悄悄给了你什么宝贝?” 余笙见景弘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十分无语,不过她立刻又高兴起来,原来这个家里最笨的人还不是她嘛。 景弘就完全没有察觉到昨日她情绪的异常。 余笙朝景弘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靠得近些,景弘毫无防备,果然照做。 结果就被余笙毫不留情一记爆栗敲在额头,“想啥美事儿呢?” 景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没有就没有,干嘛还动手打人啊。” 余笙懒得理他,“这么早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景弘虽然反驳,但是在余笙好似能看透人心的视线下,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 转念一想,自己真的是有正事才来的,便又重新抖了起来。 “前几日咱们不是商量出了对付那些话本子的对策吗?这几日我都在跟进这件事,发现效果不错,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那话本子就不足为惧了。” 余笙之前去西市,在茶寮里听现场版时,心里便已经有了预期,今日再听景弘这么一说,心里更加高兴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算是切实的做了点事情了。 兄妹俩正说着这事儿呢,景瑟也来了,三人便又凑在了一起。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当日的三人都在了,余笙提议趁着日头还不大,干脆再出去晃一圈,再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景弘自然是赞成的,景瑟也没有理由反对,三人便又兴冲冲出门了。 不过,景瑟对余笙却提出了要求,“出去瞧一瞧,最迟中午就得回来,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得教你识字了。” 余笙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对于景瑟的好意,自然是感激的。 景弘见余笙在景瑟面前如此老实,又想到她还得重新学习,不禁开始同情起她来。 今日出门,仍旧去了西市,东西两市原本就是百姓们喜欢的地方,热闹归热闹,却也是鱼龙混杂。 景弘今日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去西市,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时不时回头瞅瞅身后那些隐形的侍卫,看他们都尽职尽责的跟着,才觉得稍微踏实一点。 几人在西市走走逛逛,听到了好几个关于当日南安侯府众人在关虎山被袭击的版本。 有说是被关虎山大仙救的,有说当日他们遇到的袭击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老虎等凶兽,还有的说他们当日不敌时,遇到了一个行走江湖的豪侠拔刀相助…… 各种说法都好似有理有据,因为这些事情真真假假,让人实在是难以分辨,再加上里面掺杂了不少奇闻异事,大家比起那话本子里讲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老套故事,自然更喜欢余笙他们给出的新版本。 不过几日,再提起那话本子的人便少了,就连茶楼里讲这故事的人也少了,奇闻异事又流行起来。 三人对这结果相当满意,算是初战告捷吧。 余笙晃荡了一圈,今日没在外面待太久,被景瑟押着,回家学识字去了。 景弘因为囊中羞涩,生怕再遇到什么熟人说要请他吃饭,也早早便收工回府了。 市井间流言风向有变,这背后运作之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她可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先前的话本子不过是开胃小菜,后面可还有大菜等着上呢。 昨日陈皓进宫求了万贵妃去替他求亲,万贵妃只是改了口风说会替他探一探南安侯府的态度。 陈皓也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耐心等着万贵妃的动作。 万贵妃原本想拖一拖再做的,吴嬷嬷却劝她事情还是早做才好,反正贵妃已经答应了二皇子,若是因为时间拖得久了,到时候出了岔子,又要平白增添母子的隔阂。 万贵妃虽强势惯了,但是对吴嬷嬷的劝告,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所以今天,她便遣了宫人到南安侯府,说是许久未见侯夫人,想要同她叙叙旧。 秦氏与万贵妃可没什么往日交情,怎的突然万贵妃就让人来宣她进宫叙话了呢? 朱嬷嬷想着当日二皇子送大小姐回府时候的情状,便将自己当日的猜测都说给了秦氏。 “原本奴婢当日瞧着二皇子对大小姐的事情如此上心,便心有猜测,谁知大小姐病情严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奴婢跟着一着急,倒是把这事儿给急忘了。今日贵妃娘娘无故让人来宣您进宫叙话,定是与这事儿有关。” 秦氏听了朱嬷嬷的话,也是一惊,下意识的反驳,“这事儿,不可能吧?” 第69章 准备 “反正奴婢是这样觉得的,夫人若是不信,明日进宫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氏陷入了沉默,陈皓先前做了那许多,秦氏原本只觉得是二皇子乐于助人,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朱嬷嬷一提,她再一细想,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万贵妃宣她进宫也就说得通了。 秦氏又想起自己前两日刚让朱嬷嬷去找了靠谱的官媒替余笙择婿的事情,一时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朱嬷嬷瞧着秦氏的脸色,也想起这件事了,“夫人可想好了,若是贵妃娘娘同您说大小姐的婚事,夫人要如何回答?” 秦氏皱着眉头,她现在可不就是为这事儿苦恼吗? 好不容易说服了余笙成亲,结果,刚放出风声要招婿,就招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余笙提的那七个要求,用脚指头想,贵妃和二皇子也是不会答应的。 可若是不同意那些条件,以现在的余笙的性子,她会答应这门婚事吗? 按理来说,余笙若是嫁给二皇子,对于整个南安侯府来说,都是有利无弊的。 众人都知道二皇子是目前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选,以后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南安侯府可就不是今日这般任人欺负的局面了。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前途必定都更加无忧。 就连余笙自己,将来也能一跃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若是万贵妃真的提出要替二皇子求娶余笙,秦氏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秦氏半晌没吭声,朱嬷嬷便猜到了秦氏应当是有所想法的。 这也难怪,这满京城的高门大户,谁不想同二皇子结亲啊?现在机会送到面前来,若是丝毫不为所动,那才是怪事。 万贵妃派人来请秦氏进宫叙话的事情,虽然没有张扬,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比如景家众人,再比如陈留。 景家众人的态度暂且不提,陈留听了这消息之后,倒是依旧十分淡然。 流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判断失误了。 那日在关虎山,一向从容的主子难得一见的被个小姑娘几句话弄得狼狈逃窜,他原本还以为主子的春天终于来了,谁曾想,盼来盼去,盼了个寂寞。 若是主子心里对那景家大小姐真的有点什么,也不至于听到景大小姐招婿时无动于衷,现在二皇子请了万贵妃出手仍旧淡然处之了。 流云磕cp失败,心情十分低落。 余笙听到万贵妃邀秦氏进宫叙话的消息,可就没有陈留这么淡然了。 孟婉莹提前给她提了醒,余笙原本打算鸵鸟当到底,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余笙可不想嫁给二皇子,对她来说,做二皇子妃,风险太高,好处完全没见着,这么不划算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于是她一得到消息,就风风火火赶到主院,没想到,不仅秦氏在,景荣竟然也在。 二人也正在聊万贵妃让秦氏进宫这事儿。 余笙开口,当着夫妻俩,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怎么说,我跟二皇子都没戏,你们别想着乱点鸳鸯谱啊。” 秦氏有些讪讪的,她原本是有这么个打算来着。 景荣一见余笙着急,赶紧承诺道:“别急别急,这事儿原本也只是咱们的猜测,就算贵妃娘娘真的有这打算,你若是不愿意,那咱们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 虽然秦氏之前的确有些小心思,想着能不能说服了余笙同意,但是此时见丈夫已经一锤定音,秦氏便也只好歇了心思。 若事情尚未定下,她倒还能争取,但是现在丈夫已经许了承诺,她自然是要夫唱妇随的。 余笙得了双亲承诺,便也放下心来。 晚间,一家人照旧在竹园用膳,明日又是国子监旬休,今日散学之后景弈自然也回来了。 隔了几个月,景家人的饭桌上,一家人总算是又凑齐了。 景弈总算是有机会,好好瞧瞧这个姐姐了,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次回来,他明显感觉到景瑟同余笙之间的感情好了许多。 短短几日而已,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怎么会让景瑟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然而此时他也只好将疑问都放进肚子里,待吃完饭再好好找她聊聊。 安氏见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又聚齐了,心里格外高兴,甚至胃口都好了些。 几个小辈吃完饭自然都散去了,下午时景瑟教余笙认识了一些字,余笙被万贵妃的事情一打岔,学了个半途而废,现在心定了,自然是要重新捡起来的。 景弈急着拉景瑟去说悄悄话,他十日不在家,知道得消息有限,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今日被安氏留下谈话的就不是余笙了,而是景荣夫妇了。秦氏自然也知道老夫人留他们是为了什么。 等到小辈都走光了,安氏也不绕弯子,打算几句说完,轰了儿子媳妇走,她也好清净清净。 儿子儿媳哪儿有孙子孙女惹人疼爱?她一个老婆子才没心情陪着这两人唠叨呢。 “婉容,万贵妃让你进宫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母亲,万贵妃许是要说余笙的婚事,儿媳与夫君商量过了,咱们不打算去攀这门亲。” 安氏听了,并未言语,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听说余笙那孩子下午还为这事儿去找你们了?” 秦氏听了婆母这样问,倒没惊讶婆母对侯府后院的掌控,没经历过凶残宅斗的她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想到这点。 此时听见婆母问,便直白的道:“是来过了,余笙说了,她跟二皇子没戏,让咱们别乱点鸳鸯谱。” 安氏听了秦氏的描述,难得的笑了笑,“像是那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秦氏下午被余笙截胡,原本过了也就算了,谁知此时安氏又问起,秦氏便顺水推舟,小小的告了余笙一状,谁知婆母根本不接招。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心底疑惑问了出来。 “娘,咱们真的不打算同二皇子结亲吗?” 安氏听了秦氏的话,总算是满意的点点头,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对秦氏的赞许。 不懂没关系,不懂可以问,可以学,就怕不懂装懂,结果坏了事儿。 第70章 教媳 秦氏可当不起婆母这赞美,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先前的想法同安氏和盘托出了。 安氏听了,倒没有直接否定秦氏先前的想法,而是对着她语重心长的道:“咱们家根基浅,若是爬得太快,到时候跌下来就会摔得更惨。” 秦氏并不懂其中道理,听了婆母这样说,眼中难免露出迷茫之色。 安氏便又道:“二皇子妃的位置,你会心动,别人家自然也会心动,先前没见动静,不过是因为圣上对三位成年皇子的婚事态度不明,眼下选秀的圣旨已下,圣上对三位皇子的亲事也有了打算。瞧着吧,接下来就是神仙打架,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若说先前景荣说要拒了二皇子的求亲,秦氏是习惯性的顺从的话,此刻听了婆母这一番话,她是打从心底认为这二皇子是个烫手的山芋了。 确实如婆母所说的一般,南安侯府根基浅,先前她只想着攀上了这门亲事,能让南安侯府更上一层楼,却没看到这好处背后的巨大危机。 若余笙真的嫁给了二皇子,那南安侯府还不直接成为众人的靶子吗? 失去记忆的余笙,又凭什么在二皇子的后院立足?凭着年轻时的好颜色博得的男人一时的宠幸吗? 秦氏想着余笙和南安侯府双双被人夹击,孤立无援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那先前被利益蒙蔽的脑子,顿时便清明过来。 其实也不能怪秦氏这般想,主要是这诱惑着实太大,谁能抵挡得了呢? 再说了,秦氏虽然做了这侯夫人,可是她原本只是出身商贾,眼界有限,再加上婚前婚后都十分顺遂,想问题自然带着几分天真。 响鼓不用重锤,安氏见儿媳神情变幻,便知道她应当是想明白了。 想着自己这身子,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去了,此时她便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以后遇到事情,别慌。先别急着看咱们能从中获利多少,而是要先想想咱们可能会为此付出些什么。若是这代价咱们承受得起,那就放手去做,若是承受不起,再大的利益咱们也不动心。” 听到这里,秦氏真是无地自容,余笙那丫头都能坚定她先前的想法丝毫不为所动,自己怎么就眼皮子那么浅呢? 秦氏想起先前自己还在婆母跟前暗戳戳的告余笙的状,忍不住老脸一红,暗怪自己真是太小心眼儿。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明日若是万贵妃真的提起婚事来,秦氏该如何应答。 秦氏被婆母和丈夫耳提面命,脑袋里被强塞了许多应对之策,实在是有些记不住,不过她知道她只需要牢记一个原则:无论如何,咱们都不嫁。 秦氏在享受二对一的高级辅导,景瑟则是面临一对一的拷问。 景弈和景瑟从竹园出来之后,自然是去了老地方,花园的凉亭,此时二人正在舍身喂蚊子。 古代女子穿得严实,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夏日里可以挡蚊子。 可是身上被衣衫遮住了,脸可没办法,此时二人脸上已经被蛰出了好几个包了。 景瑟将这几日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说给了景弈,包括余笙想出办法对抗那流言,她教余笙识字,还有最重要的是因为余笙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以及景瑟这期间的形态转换。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景瑟一边挥舞着手赶蚊子,一边毫无保留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景弈则是听得一脸呆滞,这才短短十日,家里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你真打算好好跟她相处了?不怪她?” 景瑟脚下踢了踢,手上依旧没停,“怪什么呀?想来这种事情她自己也未必不是身不由己。而且,好好相处,即便她不能做我姐姐,咱们还可以当朋友嘛。” 景弈揉了揉景瑟的头,“你能想通便好。” 景瑟撇撇嘴,一巴掌将景弈的手从自己头上拍开,嚷嚷着:“不行了,蚊子太多了,我遭不住了,先走一步。” 景弈看着景瑟逃似的跑走,无奈的笑了笑,这两年以来,景瑟一直对景余笙心有芥蒂,现在她能想明白,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景弈虽然同景瑟一样是由姐姐带大,但男子的情感原本就没有女子细腻,而且后来到了年纪他又每日外出求学,比起日日待在后宅的景瑟来说,他对景笙的依赖的确没有那么明显。 景瑟离开,景弈也没有再待下去,夏日里府里草木茂盛,景致虽好,蚊子却过于凶残,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第二日,余笙看到二人同款的包包脸,忍不住便笑了。想也知道昨日二人定是在花园里畅聊过了。 余笙这些日子同家里其他人都还算熟悉了,只是对这个难得一见的弟弟还是有些陌生。 上次见面时余笙刚醒,只觉得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十分精明的小小少年,这次再见,许是因为她心里对这个家多了认同,所以眼前的少年,余笙即便觉得有些陌生,心里却也有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兄妹几人自然是相处融洽。 而一大早就进宫的秦氏,到了南华宫以后,同万贵妃之间可就没有那么融洽了。 万贵妃之前和秦氏确实没啥交集,毕竟,南安侯府虽说是侯府,却因为南安侯手中并无实权,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入得了万贵妃的眼的,自然对秦氏这个侯夫人也没有多少印象了。 此时见着秦氏,万贵妃才总算是明白,景余笙那出众的相貌来自哪里了。 当然景余笙的容貌虽说是承袭了母亲,却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然而,万贵妃看着秦氏,还是难免有些嫉妒。 可能,是因为,大家同样都是三十好几的女人,论身份,你远远不及我,但是凭什么你都生了好几个儿女,却还能保留两分少女时的娇俏,我不过生了一个儿子,却已经真真实实的成为了一个妇人? 秦氏虽然不知道万贵妃这莫名的嫉妒心,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万贵妃是真的不太喜欢她的。 第71章 进宫 对于万贵妃的不喜,秦氏半点不怵。 秦氏甚至心里暗暗地再次感到庆幸,还好婆母和夫君有先见之明,没打算同贵妃做儿女亲家,不然余笙若是得了这么个婆婆,那日子得多难过。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都在心里暗暗点评对方。 万贵妃心里嫉妒归嫉妒,儿子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完成的,可不能母子失和。 万贵妃便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开启了同秦氏的尬聊。 秦氏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万贵妃心累,原本以为她嫂子邵宁春那样的已经是难得的奇葩了,谁知道,这秦氏比起邵宁春还更胜一筹。 这也实在是不能怪秦氏,都说了,人家本来就出身不高,不懂得这些贵妇间的绵里藏针,你来我往的试探,不是很正常吗? 万贵妃同秦氏寒暄了几句,便彻底没了耐心,只想着赶紧将儿子的事情办了。 “景夫人,今日请你入宫来,想必你心里也有所猜测。” “臣妇愚钝,娘娘派来的人不是说娘娘让臣妇进宫是陪娘娘聊聊天吗?难道还有别的因由?”秦氏一脸惊讶的看着贵妃,双眼中透着迷茫。 万贵妃被噎,又想撂挑子了,好不容易忍下来,继续笑眯眯的道:“人多眼杂,有些话确实只好当面跟你说了。” “娘娘请讲。”秦氏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等着万贵妃说下文。 万贵妃借着喝茶,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陛下有意在今年的秀女中替几个皇子挑选皇子妃,不知景夫人是否有所耳闻?” “陛下下了圣旨选秀,臣妇倒是听侯爷说起过,只是,这事儿跟咱们家也没啥关系,所以臣妇倒也没有关注过。” “怎么就没关系了?南安侯府大小姐美冠京城,难道你们不打算让她参加今年的选秀,要白白浪费了这美貌?” 秦氏听到这里,心里更不舒服了,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万贵妃张口闭口只提余笙美貌,这不就是说余笙只配以色侍人吗? 你想替你儿子求娶,竟然还要先来贬低我的女儿,真是不知所谓! 好不要脸! 我呸! “娘娘有所不知,小女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自此以后,臣妇和侯爷也不求别的了,只要她能够活得顺心如意就好。”秦氏说起这些,甚至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有这回事儿?这本宫倒是不曾听闻。” 万贵妃否认得太快,连秦氏都觉得她实在是太假了,你儿子救的,还大张旗鼓的干了那么多事,你会一点不知情?骗鬼呢! 万贵妃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赶紧转移话题,“做父母的,的确是不容易,但儿女总会长大,咱们也得学着放手才是。” “臣妇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次实在是……娘娘您有所不知,臣妇当时听到太医说或许小女再也不能醒来时,那种肝肠寸断的心情,臣妇这心里……”秦氏又拿起帕子来揉眼角。 万贵妃只好眼睁睁看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秦氏这一次倒真的是真情流露,哭得十分真诚,别说是眼角了,甚至鼻头都有些泛红了。 好不容易止了哭,她又哽咽着开口,“经了这事儿,臣妇和侯爷都特别心疼这孩子,以后都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日日照看。所以前两日,臣妇已经开始张罗着替她招个上门女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小日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说到这里,秦氏看着万贵妃,脸上带了几分赧然,“说来不怕娘娘笑话,咱们南安侯府虽然不说是有多富贵,但是养女儿一家子还是养得起的。” 一般情况下,家里若是没儿子顶门立户,选择招婿也就算了,像南安侯府这般,家里三个儿子的,还要替女儿招上门女婿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况且,招就招了,怎么还如此理直气壮,一副嘚瑟的模样。 万贵妃先前听闻了南安侯府要替余笙招婿,只觉得解除了心头一大隐患,根本不关心他们招婿的缘由是什么,现在听秦氏如此说,虽然不认同,但是对于他们的选择,倒是也能理解。 秦氏既然已经明确说了要替女儿招婿,万贵妃此时若是再替儿子提亲事,倒是有些不妥了。 虽然她没想着真替儿子办成这事儿,但若是此事就这样办砸了,又显得她是真的没尽心。 万贵妃便只好硬着头皮,同秦氏说道:“景夫人倒也不必如此想,那孩子既然大难不死,必定是个有福的。别的不说,你们家余笙同本宫那皇儿倒是因为这事儿结下了缘分。” 秦氏一听,心里顿时一惊,这就来了! 枉她先前说了那么多,都白费唇舌了。 “说来惭愧,当日二皇子殿下救了臣妇一双儿女,臣妇和侯爷本该登门致谢,奈何这些日子家里琐事纷杂,一直未能脱得开身。” “景夫人客气,本宫刚刚不是说了吗?这都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哪里需要道谢的。” 秦氏一直回避,万贵妃反而步步紧逼,她是看出来了,南安侯府是真的打算替余笙招婿,并不是以退为进。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操作了,不用担心以后儿子说她不尽心。 秦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好沉默。 万贵妃笑得春风满面,“景夫人怕是有所不知,两日前皓儿着急忙慌的进宫,同本宫讲他中意了一个女子,想要娶她为妻。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本宫如何会不知道,何事让他如此慌张。一问才知原来当日自关虎山他送这孩子回京,便对她上了心,原本想着找了机会告知本宫,谁曾想,这还没来得及说呢,就听到了侯府放出风声要替余笙招婿,这孩子可不就着急了吗?” 万贵妃避重就轻,将之前母子二人关于余笙的争吵全然隐下,连余笙和二皇子先前的过往一并掩埋。 第72章 应对 万贵妃心里清楚,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南安侯府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先前秦氏提起替余笙招婿时的表现也不会那么自然,让万贵妃这种常年混迹后宫,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人也半点异常都瞧不出来。 万贵妃将话说得如此明白,秦氏若是再不接话,那确实是不行的。 “多谢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的厚爱,只是小女是个没福气的。不瞒贵妃娘娘,那孩子先前因为受了惊吓,人是醒过来了,只是……”秦氏说到这里,抬起芊芊素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脑子有些不大好了。” 万贵妃虽然早已知道余笙失忆,此时还是一脸震惊的问道:“怎么?莫非是傻了?这倒是未曾听皇儿说起过。” 万贵妃拐弯抹角的骂余笙,秦氏心里恨得不行,此刻却也不能同万贵妃置气。 她耷拉着脸,语气哀怨,说道:“傻倒是没傻,人也挺好的,就是记忆全无,刚醒来的时候,别说是咱们家里人了,就连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秦氏说起余笙的失忆,又开始拿着手绢揉那泛红的眼角,“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秦氏声泪俱下,哭诉余笙这悲惨的命运。 万贵妃端坐上首,看着秦氏表演,脸上却也适时地露出几分哀戚。 等到秦氏哭够了,收了声,万贵妃才又接着道:“事已至此,景夫人也不必过于伤心了。说起来,这事儿也不全然是坏事,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因为这事儿,本宫的皇儿也没那机会同余笙那孩子认识。不是本宫自夸,皓儿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你们若是能放心将余笙那孩子嫁给他,本宫相信皓儿定定能照顾好她,半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的。” 这贵妃娘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她都拒绝得那么明显了,这人干嘛还非得要将这两孩子凑做一对呢? 秦氏实在是想骂人了,然而她不能。 秦氏看向万贵妃,忍着心里的想揍人的冲动,面上露出诚恳的笑意,“娘娘教子有方,二皇子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男儿,若是真的能成,臣妇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恐会委屈了殿下……” 秦氏欲言又止。 万贵妃见秦氏言语间竟转了态度,心下怪异,本能的不想顺着秦氏的话说,然而她刚刚过于热情,此时若是不接话,倒显得她别有居心了。 万贵妃虽然万分不情愿,到底还是问道:“他若是真能娶了余笙,可是求之不得呢,如何还会委屈?” 秦氏就怕万贵妃根本不接茬,没想到她却如此配合,秦氏心下一松,口齿越发伶俐。 “回贵妃娘娘,小女现在那个样子,即便臣妇作为她的亲娘,也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她能配得上二皇子的,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若二皇子娶了小女,日后名声上肯定是要因此受到连累的。是以,臣妇不能如此自私,答应了这门亲事。” 秦氏句句说得在理,万贵妃实在无法反驳,她总不能上赶着说即便受到余笙连累也无所谓吧? 然而万贵妃的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坦呢? 万贵妃之所以心里不舒服,自然是因为这对南安侯府来说看似恩赐的结亲,别人压根儿不稀罕,甚至避之不及。 试问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个不想嫁给她儿子? 万贵妃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人嫌弃了,还是被南安侯府这等末流的勋贵嫌弃,实在是让人恼恨。 万贵妃心里不爽,自然也不会让秦氏好过,此时她完全已经忘记了,她原本让秦氏来的目的,就是走个过场,让南安侯府亲自开口拒绝了这门亲事。 然而此刻,万贵妃气血上涌,早已忘了初心。 “既然景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不如,就让余笙给皓儿做侧妃吧,若只是做侧妃的话,想必那些人也就不会乱嚼舌根了,也算是全了两个孩子的一场缘分。” 秦氏被万贵妃的不要脸惊得都不知作何反应了。 万贵妃瞧着秦氏的样子,心里总算是畅快了。甚至真的觉得,若真能就此让那余笙做了陈皓的侧妃,是皆大欢喜。 然而下一刻,秦氏便急忙道:“启禀贵妃娘娘,这事儿怕是不能。” 万贵妃眉头一拧,十分不悦,先前的平易近人早已不复存在,此刻她在后宫浸淫数年的气势便尽数展现。 “景夫人,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到底意欲何为?我儿是堂堂皇子,哪里轮得到你来挑三拣四?” 秦氏心下一凛,然而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娘娘恕罪,臣妇惶恐,先前臣妇所言,处处为二皇子殿下着想,娘娘明鉴。只是娘娘提议让小女做殿下侧妃,却是不行,景家祖训,女子不为妾,这臣妇作为景家妇,小女作为景家子孙,如何能不遵祖训?” 先前万贵妃只是听说了景家有这么一条祖训,只是一直也没当真,今日秦氏竟然敢这样说,想来应是真的了。 虽然南安侯府还是拒了亲,但是却没按照万贵妃想的来,所以,她依然心气儿不顺,看秦氏更是不顺眼了。 谈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万贵妃只好放了她出宫。 秦氏前脚走,后脚陈皓就出现在先前的大殿里,万贵妃正揉着自己的眉头,头也不抬,“你自己也都听到了。” 陈皓对着万贵妃行了一个大礼,“儿臣谢母妃成全。” 其他的话,却是再未多说一句。 “陛下旨意已下,几个成年皇子的皇子妃皆会从今年秀女中选出,看样子南安侯府是打定了主意要替景余笙招婿,选秀定是不会报名的,你不若早些另做打算,本宫也才早早好帮你筹谋。”万贵妃循循善诱。 陈皓却依旧未曾明确表态,只道:“儿臣知道了。” 陈皓求亲被拒,心如死灰,也无意再在南华宫多待,很快便也告退出宫了。 等到陈皓离开,万贵妃再无半点先前的疲态,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同吴嬷嬷闲聊。 “若是这样了,皓儿都还不死心的话,本宫只能狠狠心将她彻底给毁了。” “想必今日之后,殿下应该会想明白的。”吴嬷嬷附和道。 秦氏根本不知道,她同万贵妃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被陈皓给听了去。 出了宫之后,秦氏上了自家马车,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还好南安侯府的马车足够宽敞和舒适。 这才单独见了一回贵妃,秦氏就累得半死不活的,真不知道那些整日同贵妃打交道的妃子宫人,日子究竟是怎么过得下去的。 第73章 齐心 虽然先前已经说定了,秦氏进宫的时候,若是万贵妃提起二皇子求娶余笙的事情,秦氏会想办法拒绝,但是,只要结果没有出来,余笙的心里就没法安定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事儿了。 秦氏一大早就进了宫,余笙则待在芷园,乖乖的等秦氏回来。 结果,一大早,却将景瑟给等来了。 余笙原以为景瑟来这么早,是来教她学习新字的,结果景瑟前脚刚到,后脚景弘和景弈也都一起过来了。 余笙看着这阵仗,有些意外。 余笙将几人迎到室内,又命香草去泡了茶,这才看向景瑟,“怎么一起过来了?你们几人商量好的?” 景瑟笑了笑,“昨日我同景弈说了这些日子我们私下做的那些事情,昨日出门也验收过成果了,暂时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景弈却仍旧有些担心。” 余笙看向景弈,景弈便接着景瑟的话,继续说道:“这些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咱们的计划暂时遏制了那些流言的传播,但是,背后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估计还会有后招。” 景弘听了,一拍桌子,“怕什么,咱们现在也算是有经验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就行了呗。” 景弈之所以会提出来,原本是希望大家心里有个准备,万一对方真有后招,到时候己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至于预防,他原本是将希望放在余笙身上的,但是现在看余笙也一脸茫然的样子,想来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景弈悄悄叹了口气,看来,真的只能见招拆招了。 余笙被这事儿分散了注意力,便也没工夫去想秦氏进宫的事情了。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没有得出什么好办法,都有些丧气。 在这件与余笙密切相关的事情上,她自己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 名声什么的,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反正清者自清。她只是害怕因此而连累别人,甚至让这个家都跟着倒霉。 兄妹四人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预防,却也做了相关的应急预案,每个人的分工也都做了明确安排。 商量好之后,景弘和景弈也没多做停留,景瑟倒是留下来了,继续昨日的教习大业。 余笙虽然失忆,但是学过的字,出现的时候还是认识,也会写,甚至脑子里想出一句话来,也可以毫无障碍的写下来。 这就导致了她重新学习的时候,脑子里容易打起来。 余笙甚至觉得,还不如干脆就全部都忘记得了。 可是再如何难,余笙也是咬着牙都要好好学的,不识字实在是让余笙太没有安全感了。 余笙还在同那些看起来有些熟,但实际上完全不认识的字较劲儿时,秦氏回来了,并且第一时间便去了竹园。 秦氏到了竹园,将今日在宫里同万贵妃的你来我往都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安氏虽然觉得秦氏应对得不算十分恰当,但对她来说也是难能可贵了,便难得的夸了她两句,秦氏自然喜上眉梢。 但不管怎么说,南安侯府拒婚,都算是得罪了万贵妃和二皇子了。 这事究竟会为南安侯府带来什么后果,安氏猜不到。看着面带喜色的儿媳,她也不能在此时说些丧气话,泼儿媳妇的冷水。 原以为从商人一跃成了侯爵,总算是不用再处处看人脸色,没想到,即便做了侯爵,也并没有之前想的那么自由。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侯府无权无势,可这也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陈皓从皇宫出来,心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自从那日在南安侯府探过病,这些日子他对余笙更是魂牵梦萦,让他日日不得安眠。 前两日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万贵妃同意他求娶余笙做正妃,却没想到竟然在南安侯府这里碰了壁。 他都打算要娶她做正妃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陈皓不明白,小小的南安侯府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拒绝他的求亲。 若是其余的人胆敢拒绝他,他绝对不会再多看一眼,可是换做景余笙,他是真的做不到放弃。 陈皓心有不甘,因为太过不甘,甚至生出几分怨怼来。 他不舍得怪景余笙,便将这一切的帐都算到了南安侯府头上。 他也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是可以顺利娶到景余笙,却又让南安侯府无法拒绝的? 到了中午,余笙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了,得知秦氏回来了,匆忙吃了几口,便奔去了主院。 她必须得知道结果,不然午觉都睡不好了。 秦氏见到余笙来,步履匆匆,脸颊泛红,额角甚至还挂着几滴汗珠,赶紧让人给余笙上一碗冰酪来。 余笙从芷园过来,疾步快走,也花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此时的确是又热又渴。 然而,更多的是着急。 秦氏自然是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来,也不卖关子,笑着说:“今日贵妃让我进宫,确实是提二皇子与你的婚事,但是,我给拒了。” 余笙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余笙在主院又吃了几口冰酪,稍微解了暑气,才又打道回府。 秦氏见她来去匆匆,不由得笑道:“这丫头还真是个急性子。” 先前余笙提议要重新学习,景荣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先生,原本打算让景瑟先教着,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给耽搁了。 今日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吃个晚饭,期间也没再出什么意外事故,饭毕,景荣便就余笙学认字的事情询问了两个女儿的意见。 谁知他一开口,便见两人笑开了。 “爹,你恐怕说晚了,我已经跟着景瑟学了两日了。” 景荣一听,心里也跟着高兴,孩子们感情好,互帮互助,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嘛。 他便看向景瑟,一脸期待的问,“余笙学得如何?” 景瑟看了余笙一眼,实在是有些为难,对着景荣期待的神情,她也不好撒谎,只好模棱两可的道:“姐姐没了先前的记忆,重新学起来,是比常人要更难一些。” 秦氏听了这话,看了看余笙脸色,没见着有什么变化,便又悄悄看了丈夫一眼,果然,先前的期待都僵在了脸上。 第74章 流言升级 景荣之前确实对余笙有诸多期待的,能将那么复杂的地图弄明白的余笙,怎么样也不会是个脑瓜子笨的吧。 可惜打脸来得如此快。 景荣尽量柔和了脸上的神色,然后才对着两个女儿道:“不急,咱们慢慢来,时间有的是。” 景荣不急,余笙却很着急,她恨不能一天时间便将所有的字都认完,然而,这事急也急不来。 接下来的日子,余笙算是彻底同这字杠上了,为了更快的记住,余笙干脆将所有她新学的字都用炭笔写下来,再在旁边写上一个自己熟悉的字,这样对应起来,记不住的时候就拿出来翻一翻。 余笙也渐渐从自己做的那一叠大号的字卡中总结出了规律来,这之后再学起来,就比之前容易了许多。 这让余笙十分有成就感,学习起来越发的卖力,每天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景荣知道了她的学习进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怜陈留还等着她兑现那剩下的九十九顿饭呢。 陈留没等来余笙的邀约,被流云心心念念的流萤倒是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余笙这些日子忙着学习,根本没有时间出门,自然无从知晓,京城里关于先前那话本子又有了新的说法。 “南安侯府车队遇袭,是因为侯府大小姐景余笙四处勾搭男人,结果被勾搭的几人发现了真相,恼羞成怒,所以才联合起来,雇人袭击了车队,目的就是为了掳走景余笙。” “为什么掳人,男人掳走漂亮女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说没被匪徒掳走过?你看见啦?我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有依据的,你爱信不信。” “都被匪徒掳走过了,还能有什么清白?没看见侯府为了遮掩这桩丑事,急急忙忙的替她招婿吗?不然好好的侯府嫡出大小姐,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非得要招个上门女婿,还不是为了好拿捏。” …… 各种版本的流言,都只围绕着一个中心,就是景余笙不知廉耻,早已失了清白。 当然目的也只有一个,用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彻底摧毁这个少女。 景弈先前的担忧都成了真。 景弘最近也没怎么外出,一是因为酷暑难耐,再就是囊中羞涩,所以,他便也没注意到流言的风向有了转变。 到后来,整日在家埋头苦学的余笙,竟然还是这个家里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当然,这都得归功于她有个喜好八卦的好闺蜜孟婉莹。 孟婉莹知道最近余笙在家刻苦学习,便也没再上门来找她。前段时间她不在京城,所以才错过了那么多消息,现在她既然回来了,京城的那些八卦哪里能再错过。 所以,当她发现背后竟然有人在操纵关于余笙名声的流言时,便派人第一时间给余笙送了消息。 好在之前他们做的那些应对之策,分散了那话本子带来的影响,不然现在那冲击,余笙的名声铁定毁得干干净净。 余笙得到好友送来的消息,完全没有好友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神采奕奕,眼冒金光。 余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这一次,兄妹几人没再自己私下行动,而是将事情先禀报了景荣。 景荣听着儿女的话,脸上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没想到他之前束手无策的事情,却被他眼前的几个孩子给悄悄解决了。 惊讶有之,欣慰有之,更多的是骄傲。 就连一向觉得不成器的大儿子,竟然执行力如此高,景荣甚至想恢复他在外面那些店铺挂账的权力,以兹鼓励了。 还好,面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所以,这一次,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景荣问出这话时,景弘和景瑟下意识的,同时转头去看余笙。 余笙原本激动难耐的心瞬间就冷却下来,感觉沉甸甸的担子直接压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现场几人都盯着余笙,余笙豪情万丈,“报官吧!” 兄妹几人先前做过预案,这时再听余笙如此说,丝毫不惊讶,再说了,反正报官这种事,余笙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景荣听罢,眉头不由得蹙起,他也不想打击了儿女的积极性,只是,为了这流言报官,官府会受理吗? “余笙,这件事,报官恐怕不合适。”景荣尽量说得委婉。 可惜如此委婉,余笙哪里听得出来,“爹,先前咱们在关虎山遇袭,一直没有抓到凶手,现在咱们既然有线索了,肯定得上报啊!这么大的一个案子的线索,京兆府能放过?肯定得查呀!” 景荣都快被余笙给绕晕了,“这摆明了是流言,这……” 余笙一脸不认同,“爹,这哪里是流言了?这都是事实啊!” 景荣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盯着余笙。 余笙接着道:“爹,你想啊,现在外面的人不都觉得这就是事实吗?既然是事实,那肯定得把知道事实的人请回衙门,让他们好好配合交代啊,说不定到时候,这案子就破了呢。” 景荣懂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京兆府一旦介入,对他们侯府都只有好处。 “所以,爹,快去报官吧!”余笙催促。 景弘本想说他跑一趟的,但是余笙既然让爹出马,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吧,便直接闭了嘴。 景荣瞧了瞧外面的日头,心里已经十分抗拒,但既然这事他出马最合适,那他就必须得立刻马上安排上。 景荣在三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顶着烈日出门了,直奔京兆府衙门。 ※ 陈皓被拒婚,很是颓废了几日,这几日,他都在努力找一个让南安侯府无法拒绝的能让他抱得美人归的办法。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只是,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万贵妃显然会非常不高兴。 所以,目前陈皓还暂时没有行动。 谁知,就晚了几日,之前的流言便已经变了方向,余笙的名声彻底没了。 他那原本预备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行得通。 陈皓心中怒气横生,感觉好似自从关虎山开始,他计划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第75章 继续报官 “这些流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查到了吗?”陈皓脸色铁青,质问谢青。 谢青眼观鼻,鼻观心,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会让二皇子怒气高涨,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亲卫队队长,肯定不能存在瞒报这种情况。 “启禀殿下,属下查到,这背后散播谣言的人,同一家粮油铺子的掌柜关系密切。而这粮油铺子同武威将军府有些关系。” 陈皓听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谢青偷偷瞄了一眼陈皓的脸色,继续道:“铺子背后的主人,是武威将军的小妾兰姨娘,就是万名扬的姨娘。” 果然! 那股不妙的感觉立刻成真。 原本关虎山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暂时告一段落,当日参与行动的人早已死了个干净,京兆府这些日子查来查去,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当做悬案结案了。 渐渐的,人们就会彻底忘却了这件事情。 可是,如今,这事儿的热度不仅没有散去,还越发的引人关注,陈皓真是恨不能将那造谣之人碎尸万段。 陈皓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撒,抬起脚来,狠狠踹向离自己最近的书桌腿。 然而,书桌没有被陈皓一脚干翻,它依旧默默的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陈皓脚上精致的,纤尘不染的麂皮靴丝毫抵挡不住那股来自书桌腿的反作用力,钻心般的疼瞬间自脚上传来,陈皓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扭曲。 谢青瞧见了这般场景,恨不得自己双眼瞎掉了才好。 陈皓好不容易才忍过了那股痛意,咬牙切齿的吩咐,“这些流言,本宫要让它立刻消失。” 谢青领命退下,赶紧去联系威武将军府。 至于罪魁祸首,谢青没想过自己能处理,虽说那兰姨娘不过是威武将军的一个宠妾,但是,外甥插手舅舅的房里事,那是绝对不能的。 即便是万贵妃,也不能出面干涉此事。 谢青一走,陈皓不再绷着了,一屁股坐下来,接下来要如何做,他还得仔细想想。 京兆府自从接到南安侯府的报案,派了许多人去查,然而,二十好几天过去了,连根毛都没有查到。 因为案情毫无进展,京兆府也没法给南安侯府什么交代,重点是没法给南安侯府背后的二皇子交代。 京兆尹可是时刻关注着的,数日前,南安侯夫人可是进宫了,还同二皇子是前后脚出的宫,这意味着什么? 京兆尹脑补了很多,那之后,派出去查南安侯府关虎山遇袭案的人又增加了许多,只是,依旧一无所获。 这几日,他正头秃呢,结果,线索就送上门来了。 只是,这送线索之人,京兆尹现在还不太想面对。 景荣顶着烈日到京兆府报案,说是有关于儿女当日关虎山遇袭的重要线索。 京兆尹虽然因为那案子毫无头绪,并不想见南安侯,但是人都亲自来报案了,若是见都不见,回头真得罪了,也是个麻烦事。 景荣来京兆府,原本没想着能得京兆尹亲自接待,毕竟,京兆尹可是管着京城那么多的大事小事,哪里还能分出时间来接待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爷。 却没想到,京兆尹不仅接待了他,言语之间还甚是客气,让一向坐惯了冷板凳的景荣有些受宠若惊。 “侯爷近日来,可是为着先前关虎山的袭击案?”京兆尹笑眯眯的问景荣。 “章大人辛苦,在下今日来正是因为此事。”景荣比京兆尹更加客气几分。 “说来惭愧,自接到贵府报案,这些日子以来,衙门的人手撒出去不少,只是……”章大人摇了摇头,一脸的落寞。 景荣原本就没指望着京兆府真能查出什么来,当初得知余笙报案,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因为没有期望,此时自然也谈不上失望。 他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同京兆府掰扯这事的,虽然他还是得借着这袭击的事情说事儿。 “章大人和诸位官差都辛苦了,这暑热难耐,诸位不辞辛劳奔波查案,在下已经万分感激了。只是那贼人实在过于狡猾,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如此,当日犬子也不至于遭了他们的道了。” 章大人原以为南安侯是来兴师问罪的,已经做好了对方暴跳如雷,将他大骂一通的心理准备,谁曾想,南安侯的态度却与他先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因为与预想中的情况不同,倒让章大人有些乱了分寸,摸不清对方的目的。 “今日过来,是因为在下听到了一些风声。” 景荣说到这些,声音都低了几度,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章大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由得接道:“还请侯爷细说。” “近几日有不少人在传犬子和小女当日在关虎山遇袭真相,在下怀疑传出这些流言的人或许与当日那些山匪密切相关。” 章大人听得一怔,“侯爷何出此言?” 景荣冲着章大人拱了拱手,“连章大人手下那些厉害的官差都没能查出来的关虎山的事,这些人却信誓旦旦说知道当日袭击事件的真相,这背后难道没有什么联系?保不齐就是那幕后主使见这些日子咱们都一筹莫展,所以才如此大张旗鼓的出来蹦跶。” 景荣说到这里,不情不愿的又补充了一句,“在下这张脸被人扔在地上踩也就算了,但是他们竟然敢如此不将京兆府,不将章大人您放在眼里,这就着实可恨了。” 章大人是官场老油条,论窥探人心,景荣这种官场挂不上号的人同章大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章大人哪里听不出来景荣是在拱火,但他也明白,景荣说的话那是一点都没错。 这些人是真的把他的面皮揭下来放在地上踩! 若是不给这帮人来个狠的以儆效尤,以后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章某人还怎么混? 关虎山遇袭案可是间接牵扯着二皇子的,这么些日子了毫无进展,二皇子不曾派人来敲打他。 章大人也无从知晓,二皇子如此,究竟是想暗中观察他的办事能力,还是干脆已经认定了他没有能力? 章大人想到这里,发现此事已经同他日后的为官生涯紧密连在一起了,他必须得将这事儿做得漂亮,以挽回他在二皇子心目中的形象! 抓! 这些人必须得抓,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好好审问! 第76章 谣言止于威慑 近几日,南安侯府大小姐景余笙的流言满天飞,让邵香兰原本恶劣的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点,却也只有一点点。 万名扬好些日子没回京,先前万重山还能瞒着邵香兰,说是儿子受了些小伤,养养就回来。 之前邵香兰还以为儿子计划得逞,顺便施的苦肉计,便也没有在意,只以为过得几日,儿子便会平安归来,顺便带回来他已成功做了南安侯府乘龙快婿的好消息。 谁知等来等去,十来天了,也不见儿子回来,倒是等来了二皇子在关虎山英雄救美的传言,以及南安侯府要替景余笙招婿的消息。 这两个消息直接将邵香兰给砸晕了,景余笙是她看好的儿媳妇,别说是南安侯府要招婿,即便是二皇子想要横刀夺爱,也得看看她答不答应。 邵香兰联系不上儿子,也猜到了儿子久久不归定然不是苦肉计那么简单了,既然万重山说儿子没事,那至少性命应是无碍的,既然这样,儿子迟早都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她必须得替儿子保住这个天选儿媳。 而还在洪湖镇乖乖养伤的万名扬,万万没有想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景余笙做,就又一次受到了来自二皇子的教训。 二皇子不能教训舅舅屋里的小妾,那就只好勉为其难,母债子偿了。 万名扬那双被接好了骨,已经养了二十几日的断腿,因此又经历一次重新接骨了,这一次,伤上加伤,没个半年,是真好不了。 万名扬又一次日日夜夜鬼哭狼嚎,心底对余笙的恨意与日俱增。 至于他为什么不怪自作主张的兰姨娘,那当然是兰姨娘处处为他考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他自然不会怪她。 至于二皇子,这位可是未来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他巴结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同他作对?他又不傻! 至于景余笙,现在二皇子看中她,自然要为她撑腰,甚至几度冲冠一怒为红颜,但他也是男人,如何不懂二皇子的心理,像景余笙这样的尤物,哪个男人不想据为己有?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着那张脸,为着那时时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婀娜多姿的身子,若是毁了那张脸,占有了她的身子,他就不信二皇子还能再像今日一般维护她。 到时候,他定要好好的调教她,让她臣服于他,把她彻底踩进泥里,才能不枉他因为她受过的那些苦! 接下来万名扬在洪湖镇养伤,全靠整日里想着如何占有景余笙,然后驯服她以及彻底摧毁她之中度过。 陈皓没想到,他给万名扬的教训,不仅没能阻止万名扬对余笙的妄想,反而彻底激起了他内心的邪恶。 余笙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条疯狗莫名其妙的惦记上了。 景荣到京兆府报案之后,章大人动作迅速,将先前那些外派查关虎山一案的人都调了回来,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在京城四处传播关虎山袭击真相的人都摸排的清清楚楚,只等着最后一网打尽。 章大人这一次可是铆足了劲儿,就等着将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回头好在二皇子面前请功呢。 原本到处损毁余笙名声的人,一夜之间,被京兆府的官差们抓了个干净,京兆府的大牢甚至都快关不下了。 动静如此大,京城各家京兆府此等行为有了诸多猜疑,大家都以为是二皇子给章大人暗中施压了。 可怜陈皓,又不能去主动解释此事,只能默默背起了这口大锅。 托章大人雷厉风行的福,这些人被抓之后,京城里关于余笙的流言总算是暂时消停了。 南安侯府众人都欢喜异常,他们第一次发现,京兆府办事效率奇高,比自己出马解决效果可好多了。 邵香兰损失惨重,且不说她投进去的银子雇来的那些托儿,就连原本属于她的私房——那家粮油铺子也被万重山收回了。 失去了经济来源的邵香兰像是被拔掉了钳子的螃蟹,彻底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这还不算,因为她做的事,连带着万重山也被陈皓记上了一笔,而她的宝贝儿子万名扬如今的惨状,她还暂时不知道呢。 京兆府抓了那么多人,陈皓担心京兆尹一步一步审问下来,最后会将威武将军府牵扯进来,然后彻底将关虎山的事情暴露。 因此,邵香兰往余笙身上泼了那么多污水彻底惹恼了陈皓之后,陈皓还不得不捏着鼻子替这个女人善后。 这种憋屈,让一向骄傲的二皇子怎么忍得下来? 打蛇打七寸,陈皓坚决不肯白白吃了这哑巴亏,所以,他将这笔账都记在了邵香兰的心肝宝贝万名扬身上。 打算等到万名扬的腿彻底好了之后,再来清算,可不能便宜了他! 陈皓要替邵香兰犯的蠢事擦屁股,不得不出面,让人去给章大人传话,让章大人尽可能的不要因为这一小拨人,影响了整个京城的稳定。 暗示章大人尽快将此事了结,不要再牵扯出更多的人来。 然而,因为是通过别人传话,这话一旦转述,就难免会变了味道。 陈皓的意思是想点到即止,别让章大人真的查到威武将军府。 章大人却意会错了,以为二皇子是为了景家脸面,所以才需要他从快处理,且尽量缩小范围。 不管怎么说,虽然二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但最后达成的效果却让大家都十分满意。 章大人也顺便收到了来自二皇子的关注。 果然,二皇子一直在关注着关虎山袭击案!还好这一次他下手够快。 章大人自以为找到了获取二皇子另眼相待的办法,并在这条路上越跑越偏。 关于余笙的流言,来得凶猛,退的更快。不过,仍然有不少人听说了这些事,只是,碍于身份以及京兆府前段时间疯狂抓人的威慑,都只悄悄在私底下讨论而已。 余笙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收到了自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宴会邀请。 第77章 庆宁伯府 一般情况下,京城诸家,夏季举办宴会的相对较少,春秋两季比较多,毕竟,天气适宜,各种名头也多。 余笙收到的邀请是个普通的花宴,只是,这些事情已经属于余笙的知识盲区,余笙只好带着帖子去问景瑟。 景瑟拿着那请帖,半天不知道该如何给余笙说,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都快打起来了。 看景瑟的表情,余笙便猜到了这请帖应当是不简单的。 果然,景瑟没说那帖子的事,反而直接劝她:“要不,姐姐,你就别去了吧。” 余笙摇摇头,满脸不舍,“既然别人肯给我下帖子,那我肯定是要去的。” 不去,那怎么行?! 这可是她醒来以后收到的第一张请帖呢,花宴什么样儿,她都没有见过,怎么能不去呢?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余笙觉得,只要不危及性命,那都不是事儿。 余笙坚持一定要去,景瑟只好将这帖子背后的种种都给余笙掰扯了一遍。 举办花宴的,是庆宁伯府,送请帖给余笙的是庆宁伯府的十六姑娘钟瑶。 “十六姑娘钟瑶是庆宁伯与庆宁伯夫人嫡出的小女儿,在庆宁伯众多女儿她排行十六,年芳十五。” 余笙听到这里,一脸呆滞,“……” 景瑟内心平静,一丝波动也无,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余笙不知道,景瑟却是明白,像她们爹这种,洁身自好,后院干干净净的,几个儿女都是夫人生的,在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就没见几个。 别说是世家大族了,就连一般的稍微有点钱或者手中有点权的男子,也基本都是妻妾成群。 当然,像是庆宁伯府这种情况那也真是没几家的。 这就要从庆宁伯这个爵位是怎么来的说起了。 庆宁伯钟庆阳年轻时原本是先帝手下一名近卫,先帝起兵造反,钟庆阳自然也只好紧紧跟随。 先帝带兵打仗的那些年,钟庆阳功劳倒是没有多少,苦劳却是实打实的。 别的不说,作为先帝近卫,他先后两次在关键时刻替先帝挨了刀。 近卫替主子挨刀,原本是天经地义,没啥好说的,哪怕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也是作为近卫的职责所在。 这就不得不说钟庆阳运气实在是好,两次替先帝挨刀,却两次都没有死,这后一次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却被他硬生生的挺下来了。 而他当初在生死弥留之际,却还惦记着先帝安危,结果恰好又被死里逃生的先帝撞见了,自此钟庆阳在先帝眼里便挂上了号。 新朝初立,因着这过去的旧情,钟庆阳便捞了个庆宁伯当,不过,同当时的南安侯景泰一样,手中都没啥实权。 说起来,这庆宁伯的爵位还不如南安侯呢,但是为什么众勋贵接受庆宁伯却排斥南安侯呢? 当然是因为人家“上面有人”,人家可是救过先帝,同先帝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虽然没攒着军功,但是人脉却比南安侯强多了。 商人起家的南安侯,拿什么和人家比? 不过,随着先帝离世,庆宁伯府的境遇注定要开始走下坡,只不过,钟庆阳不是一般人。 所以,先帝离世到如今快小二十年了,人家如今依旧没有滑下去。 不仅如此,人家似乎还有逐渐上升的趋势。 庆宁伯钟庆阳从自己娶继夫人这事儿上找到了将伯府的体面继续维持下去的灵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钟瑶作为钟庆阳的第十六个女儿,年芳十五,目前仍未婚配,尚且待字闺中。 钟瑶前面的十几个姐姐,早就已经嫁入各勋贵世家,这些人家因为这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早就结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利益大网。 而钟瑶,之所以年芳十五尚未婚配,自然是等着参加三年一度的选秀的。 前些日子宣德帝下发了选秀的旨意,钟瑶已经报上了名,就等着两个月之后大放异彩呢。 因为宣德帝突然宣布这次选秀主要是要替儿子讨媳妇儿,所以庆宁伯对于钟瑶的夫婿人选,也由原来的皇帝,变成了目前炙手可热的二皇子。 景瑟虽然对庆宁伯府的一贯风格颇为了解,但是现在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她却是不知道的,他们邀请余笙的目的,自然也是无从知晓的。 然而,景瑟对庆宁伯府没啥好感,自然不希望稀里糊涂的余笙一脚踏进去。 余笙被景瑟强灌了一耳朵的庆宁伯府发家史,三观被震得稀碎。 但她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而因为这些八卦,对庆宁伯府的花宴越发的期待了。 按理说南安侯府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既然庆宁伯府请客,不可能只请余笙,然而庆宁伯府就这么干了,送到侯府的帖子,只有余笙有,上面也没有提到邀请余笙的姐妹同行。 若说放在以前,景瑟是不担心。景余笙虽然性情大变,但是对于这些人情往来还是很通透的,虽然次次都受人排挤,但是她也没有真的在这些时候吃什么亏。 现在换了余笙,还是互相交过心的余笙,景瑟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所以,她决定,蹭着余笙的请帖,也去参加那花宴。 对于景瑟主动提出要为她保驾护航,余笙自然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庆宁伯府办这花宴的目的,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请的人除了姻亲,其余大多都是有可能成为钟瑶的竞争对手的姑娘。 余笙会被邀请,自然是因为前些日子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二皇子看上了景余笙的流言。 虽说后来很快便有了南安侯府要替景余笙招婿的消息传出来,但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南安侯府的欲盖弥彰,企图转移大家的视线呢? 潜在着如此强劲的竞争对手,让庆宁伯以及钟瑶本人都十分不安。 好在很快景余笙的名声便坏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放心,打算借着这次花宴,彻底将景余笙钉在耻辱柱上,让她自此再也翻不了身。 他们就彻底不需要再担心了。 第78章 回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花宴尚未开始,他们也还没开始行动,京兆尹章大人便已经雷厉风行的将所有造谣的人通通抓了起来,让那些关于余笙的流言,几乎是一夜消失。 当然,如此劲爆的流言,即便官府雷霆之势,也挡不住群众悠悠之口,不过,没有人再恶意煽动,又被官府抓了那许多传谣之人,这股来势汹汹的流言突然就淡了。 尽管私下里悄悄议论还是有的。 庆宁伯府原本的打算就此落空,但是他们踩着景余笙上位的计划却并未打算放弃。 余笙对即将到来的凶险毫不知情,自从接下了庆宁伯府的帖子,她每日除了学习之外,便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恶补京城各家的关系。 然而,结果却是“一听就懂,一问就忘”。 若不是余笙在听景瑟讲解时神采奕奕的眼神说明了她有多么认真与专注,景瑟会真的以为自己这便宜姐姐其实是在全程走神。 就,真没见过如此不开窍的。 连香草都比余笙记得多,不过她没说,假装自己也全然懵懂,以免打击到自家小姐。 余笙积极为即将参加的花宴做准备,这可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必须得慎重对待。 其余接到庆宁伯府花宴邀请帖的姑娘,自然也摩拳擦掌。 她们可比余笙更明白,说什么花宴,这些姑娘们才是现在这京城最娇艳的花朵儿。 任何一个可以公开露面的场合,都是展示个人魅力的舞台,选秀在即,大家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是能在这样的宴会上小小出个名,对即将到来的选秀自然也是有助益的。 当然,出的可以是美名、善名、才名,决不能是恶名、臭名。 这几日,余笙已经开启了花宴倒计时。 嗯,离花宴当日,还剩下五天。 也是这一日的傍晚,有两辆马车前后脚抵达京城,其中一辆普普通通,风尘仆仆,从马车的样子以及排场来看,丝毫看不出来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 这辆马车进城之后,速度慢下来,悠悠的往礼国公府去了。 车里坐着的,正是礼国公世子在宣德帝选秀的圣旨下了之后,派了自己亲信仆从去安州接回来的他与原配夫人生的大女儿于锦潇。 另外一辆就张扬得多了,倒不是说这马车有多么大多么奢华,只是,它的车厢与一般的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厢不同,这车厢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两匹马拉着一张软榻。 一顶大大的绯红色的纱帐自榻顶倾泻而下,将这软榻完全笼罩起来,当然,这纱帐完全遮挡不住那软榻上的诱人风光。 只见内里有一红衣美人半卧在那张行走的软榻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马车还没有进城,倒是不受城内不得纵马的限制,只是那马车却仍旧踢踢踏踏,走得极慢,好似生怕颠着了这榻上的美人一般。 马车边上随行着几个侍女,任意挑出来一个单独看都是美艳无双,不过此时她们随行在那马车旁,同那榻上的美人一比,都失了颜色。 这马车所经之处,无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男女老少都没能逃过那榻上之人的美艳攻击。 人们纷纷猜测这榻上的美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有好事者甚至尾随了那辆马车,一路跟到了南城天生桥。 天生桥原本是一座桥,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赌坊青楼之流慢慢都聚集在了天生桥周边,久而久之,天生桥便也成了京城销金窟的代名词。 人们再提起它,只会想到销金窟的灯红酒绿,完全忘记了它原本只是一座桥。 傍晚的南城天生桥,热闹比之东西两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同东西两市不同的是,天生桥的人员构成更加复杂。可以说整个京城,有钱的和穷的都是此地常客。 那招摇过市的马车,到了天生桥之后,依旧慢慢悠悠,最后进了天生桥这一片最有名的青楼——清风雅阁。 这辆马车之后,还有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也随着先前那辆,直接从侧门驶进了清风雅阁。 进去之后的情形,外面的人自然是看不见了,红衣美人绝美容颜,他们自然再也无从得见,除非他们有足够的银子来这里消费。 不过,就算真的来这里消费,也未必能够见到那美人,除了实在是推不掉的熟客,现在她基本已经不接新客了。 清风雅阁以前也只是一家与别家青楼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青楼,只是最近几年,它开始转型了。 现在的清风雅阁,皮肉生意照做,却也有那么一小撮人,卖艺不卖身。 而这红衣美人,便是这一小撮人里的佼佼者,清风雅阁前一任的头号金字招牌——莺莺姑娘。 莺莺姑娘自挂牌以来,就只卖艺不卖身,曾经也有人想要拿银子狂砸,想要与莺莺姑娘春风一度,奈何清风雅阁的老鸨,无论面对多少银子,都毫不松口。 为此一度有人放下狠话,说要让清风雅阁开不下去,直到被三皇子陈留请到府上喝茶。 自此以后,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了莺莺姑娘是三皇子看上的人,这之后她的日子才算是慢慢清净下来。 陈留虽说不受皇帝待见是众所周知,但是再不受宠的皇子,他也是个皇子,还是个成年的,身体健康的皇子。 即便只有那万分之一继承皇位的机会,也绝对不敢轻易得罪,何况,是为了争一个青楼头牌这样的小事。 那些人背地里怎么说都无所谓,可当着人三皇子的面,是绝对不敢有丝毫不敬的,一个不好,藐视皇家的帽子压下来,再铁的头他也承受不住。 而这几年,三皇子也只为了莺莺姑娘一人,做过这种事,而每个月,莺莺姑娘也会去往三皇子府,一待就是大半日,有时甚至第二天才从府里出来,大家又不免脑补许多。 清风雅阁的常客们都在猜,莺莺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真的进三皇子府,彻底成为三皇子的人,隔壁的赌坊甚至为此还开了赌局。 只是这赌局已经开了快三年了,如今仍旧没个结果。 第79章 挞桫 莺莺姑娘这大半年不在京城,各风流客以为她是久久等不来一个结果,伤心远走他乡。 谁知半年之后,她又回来了,还如此高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听说了选秀的事,所以回来做最后的争取。 莺莺姑娘回到清风雅阁,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之后,她稍作休整,趁着天还没有黑透,便又乘着一辆轻便马车悄悄离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如先前一般招摇过市,虽然已经尽可能的低调了,但是熟悉她的人仍能一眼便看出那是莺莺姑娘的专属马车。 而这辆马车,从天生桥出来之后,一路向西,直奔三皇子府而去。 莺莺姑娘的马车到了三皇子府的侧门,守门的人一见是她,没有通报,便直接放行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不能再行车的地方,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的莺莺姑娘,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同那个风情万种的青楼头牌又有了那么一点不同,不过因为夜色弥漫,若是不仔细瞧,倒真是发现不了。 莺莺下了马车,一路往陈留的主院行去,身上绯红的纱衣随着夜风摇摆,像是夕阳还未彻底沉没时天边的火烧云。 陈留已经吃过晚饭,正在听流光禀报今日收集到的消息。 流云守在屋外,远远便见到莺莺过来,脸上早已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很想立刻奔过去,但职责所在,不能离开主屋太远。 直到莺莺走近,他便立刻往前小跑两三步,张开双臂,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这大半年,他是真的非常想她。 莺莺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脚步一挪,便是一个错身,让流云直接扑了个空,顺便还赠了他一双大大的白眼。 “你身上什么味儿?离我远点啊!”娇俏的女声自带三分媚意,似怪似嗔。 流云抬起胳膊凑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还能是什么味儿,男人味儿呗。” 莺莺都懒得再怼他,她实在是不明白,流云是怎么能把自己浑身的汗臭味恬不知耻的说成是男人味的。 流云又往莺莺跟前凑了凑,一脸谄媚:“不过说实话,这些日子我真的想死你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可能就见不着我了。” 嗯,因为不能与同好之人分享八卦,会憋死他的。 莺莺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流云,实在是不知道这半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肉麻死了!你少来恶心人!”娇俏的女声毫无威慑力。 流云还想往她身边靠,就听见她又轻飘飘的道:“是不是想吃我的五毒馋了?” 流云一听五毒馋,身体不受控制般直接打了个哆嗦。 看向莺莺的眼神充满控诉:“流萤,你变了!” 他喵的,这群人,真的是够了,一个能好好聊八卦的都没有了。 被唤作流萤的莺莺却没有继续同流云掰扯,她看着大大敞开的主屋门,轻声问道:“谁在里面?” 流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道:“流光,应该快要出来了。” 两人话音刚落,流光便出现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两人,直接冲着流萤道:“主子让你进来。” 流萤闻言,便衣裙款款的进了主屋。 屋里光线明亮,流萤身上的红衣飘动,甚至泛着光,脸上媚态天成,给流光看得一愣,若不是他认识流萤,他甚至要以为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狐狸精,要对主子行那不轨之事了。 流萤进屋之后,双手交叠放在身侧,屈膝低头,对着陈留行了一个福礼。 这动作看得陈留不由自主的皱眉,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公子,奴回来了。”流萤开口,声音泫然欲泣,娇媚如丝。 陈留听到这声音,再也没能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一哆嗦,颇有点先前流云听说五毒馋时的模样。 这一回,他忍无可忍,立刻打断了流萤这番做派,“好好说话!” 流萤一听,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只好将身子站得笔直,再开口,已是清朗的男声,“是,主子。” 流萤离京半年,按理说他自然不是出去游山玩水的,然而实际上,他还真就是去游山玩水了,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去。 但,主子交代的任务他又不得不执行。 想到这大半年他遭的罪,心里真的是无限憋屈。 流萤花了大半年时间,重点只去了一个地方,离国西北,三坞郡。 三坞郡是离国西北边境的一个郡,但是二十几年前,这里可不是离国的领土,而是属于一个叫邺国的国家。 不过现在,邺国早已不复存在,当初属于邺国的领土,早就已经被它周边的四个国家吞并。 没了邺国,离国占有了三坞郡,直接与西北的挞桫接壤了。 挞桫原本也只是一个强大的草原部落,几十年前开始,挞桫部落出了一个杰出的首领,征战二十余年,统一了整个草原的部落,成立了挞桫国。 统一了草原之后,他们并不满足,开始主动进攻周边诸国,开启了多国混战模式,而其中,领土最小,实力最弱的邺国便在这场混战中被瓜分殆尽。 离国先前与挞桫并未接壤,那时候先帝刚推翻前朝没几年,重点在于休养生息,一开始并未参与到这场混战中,只是后来,迫于形势,不得不掺和了一脚。 挞桫自然成了这场混战最后的赢家,占有了邺国最多的领土,也让周边其余几国都狠狠记住了它的凶悍,这二十年来,再无战事。 流萤将在三坞郡探查到的事情一一上禀,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夹杂,他不能代入自己的想法,干扰主子的思路。 陈留听完,表情有些凝重。 他会吩咐流萤前往三坞郡,原本是想要调查一桩陈年旧事,虽然时隔多年,未必真的能探查出什么来,但不去试一试,心中始终是不甘心的。 结果想要调查的事情,果然丝毫线索都没有,不过,流萤的三坞郡之行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让他嗅到了挞桫的野心。 目前挞桫与离国边境尚且平稳,不过与离国和挞桫都接壤的西邙就没那么好运了,最近这几年,已经同挞桫有过几次小的摩擦了。 挞桫休养生息二十年,似乎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80章 赴宴 流萤汇报完之后,见陈留没有其他吩咐,便告退了。 刚出门,流云就又凑了上来,流萤闻着他身上那股臭男人味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脚下一飘,便已离地好几米,趁着流云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开溜。 屋内的陈留一阵沉默,根据流萤收集到的消息,此事关系重大,既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预判,就该提前给老头儿示警的。 不过,想到因此可能带来的一大堆麻烦事儿,他又想干脆当自己不知道这些。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让人带话进宫了。 天色已晚,流萤今日过来,原本就没打算再回清风雅阁。 出门在外大半年,真是活得太粗糙了,冬日西北的寒风以及冰雪,春日之后的风沙以及日晒,他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流萤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澡,然后舒舒服服睡个美容觉,若是有人能给他按个摩,那就更完美了。 想得非常美,然而总有人不想让他心想事成。 流云没在陈留的院子里把流萤拦截住,这会儿他换班了,便又摸了过来,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已经将先前五毒馋带来的威胁彻底抛到了脑后。 流萤洗完澡出来,衣衫半敞,露出洁白精壮的胸膛,正拿着帕子擦头发,忽然一怔,意识到自己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流萤也没同他废话,反手直接就扔出了一个东西。 那人咋咋呼呼,大吼大叫,“流萤,要命啊,你来真的?!” “之前都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自己不听,活该!” 流萤手下不留情,还好流云躲得快,不然他就真要倒霉了。流萤虽然不会真的要他命,但是也绝对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的。 流云只好赶紧逃之夭夭。 “今天不要再来了,有事明天再说。” 流云逃走之前,总算是得了流萤一句准话。 流萤在三皇子府一待就是好几日,他倒不是故意这样,只是奔波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想好好休息几日,清风雅阁哪里有在三皇子府待着自在? 他无意的举动,却引起了京城不少好事者的关注,赌坊的赌盘又重新开了,这一次,引来更多的人下注了。 押莺莺姑娘最终能在三皇子后院得个名分的人越发的多,导致赔率降了不少,都快降成一比一了。 赌她最终什么都捞不着的赔率则越发的高,现在已经达到一赔十了。 三皇子府里,流光几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派了流云出面,为他们统一下注,一人押上了一百两,别说是流萤自己,就连流风,也都默默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流云,四人甚至还凑上了一百两,替流尘也下了注。 流萤从三皇子府回了清风雅阁的第二天,便是庆宁伯府的花宴。 余笙,今日是被香草从床上挖起来的。 现在的余笙,再也不是那个天一亮就会自然醒的余笙了,舒适安逸的生活,让人不由自主的堕落。 加上想到今日要去参加花宴,余笙昨晚过于激动,导致到了半夜都还毫无睡意,今天自然是起不来的。 因为要参加宴会,自然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将所有头发像男子一样直接束在头顶。 香草知道余笙喜欢简单的发式,今日便替她梳了一个单螺,单螺后面插入了一支步摇。 发式简单,妆容简单,就连服装式样也是简单的款式,但这一切不仅没有对余笙的美貌造成半点损伤,甚至还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的落落大方。 余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十分满意。 忍不住又给香草点了个赞,这一次,香草没再傻乎乎的去找戒指了。 面对小姐给的肯定,香草抿着嘴角,笑得有些羞涩。 余笙带着景瑟,连同两人的四个丫鬟一起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特别早了,早就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即便马车里置了冰盆,效果依旧有限。 余笙对参加宴会的热情,被这闷热给击得七零八碎。 好不容易到了庆宁伯府,余笙话都不想再多说两句了。 门房的人看了余笙的帖子,见她不是自己一人来,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贵女,虽然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但现在人在门口,他们也不好阻拦,便都放了行,只是难免对景瑟多看几眼。 景瑟毫不在意,来之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既然她今日是蹭余笙的请帖来是替她保驾护航的,自然也不会在意别人拿什么眼神看她。 二人带着丫鬟进了庆宁伯府后,便有伯府的丫鬟婆子领着她们往后院走,过了二门,便又换了人带路。 余笙先前因为热,整个人有些蔫蔫的,此时到了庆宁伯府,因为过于好奇,余笙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她跟在那引路的婆子身后,一路走,一路眼睛脑子都没有闲着,除了自己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别人家长什么样子呢。 这一对比,自然就看出来差距了,庆宁伯府无论是房屋的修建还是花园造景,哪怕是路边的绿植,比起南安侯府来,那都是要差一些的。 余笙一路上东张西望,景瑟则是目不斜视,两人走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人随着引路的婆子七绕八拐,最后被引到了花园里,余笙远远便见到了,一个不算特别大的湖里长满了绿蓬蓬的荷叶,期间零星点缀了一些荷花。 没被荷叶遮住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有些刺眼。 余笙已经听到人声了,她抬手在额头上搭了一个凉棚,就见到湖那边的水榭里已经坐了好些人,她听到的声音显然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照着这前进的方向,显然这婆子便是要将她们领到那水榭里去的。 果然,又走了一会儿,她们便被领到了水榭附近,这时,又换了另外的小丫鬟来领路了。 从府门进来,领路的人这已经是第三波了,余笙心里感叹这伯府的规矩比起自家来,可是麻烦多了。 若是景瑟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告诉她,其实自家的规矩并不比伯府少。 水榭里的人原本正在十分热情的互相寒暄,此时看到余笙来,全部都停了下来,脸上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 余笙今日装扮得十分简单,身上的衣服,自景弘给她在珍巧阁买了那些衣服之后,她再也没有穿过之前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后来秦氏依着她现在的喜好,又重新给她做过一批新衣。 以前这些人都是认识余笙的,毕竟,大家时常在各家的宴会之上碰到,再加上余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自然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今日这一见,才发现余笙变化挺大,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看起来越发的明艳动人。 在场的诸位,瞧着这样的余笙,想起前段时间关于二皇子和余笙的那些流言,便越发的嫉妒起来。 只有一人,看见余笙时,心生欢喜,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激动之情,甚至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朝着余笙走了过来。 第81章 竟然是好朋友吗? 余笙瞧着朝着自己疾步行来的姑娘,满脑子问号,只是,此刻,显然不是询问香叶的好时机。 于锦潇回京不过四五日,原本打算休整几日,再去找景余笙叙旧,谁知她都还没休息好,就被继母塞到了庆宁伯府来参加花宴。 她离京已快三年,这三年京城多少事都变了,离开这个圈子容易,但是回来之后,想要重新融入,何其艰难。 更何况,这些纵横京城各大宴会的大小姐们,向来是只敬罗衫不敬人的。 于锦潇即便是礼国公府大小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归京的土包子而已。 这几日时间紧,根本来不及量体裁衣重新做,只能去买成衣,可是继母命人买来的成衣,质量花色且不说,穿起来也并不合身。 于锦潇无奈,只好依旧穿着自己在安州时的旧衣。 她比余笙来得早,已经到了有一小会儿了,可是这水榭里坐的十几个姑娘,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就连作为主人的十六姑娘钟瑶,也只在她来的时候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于锦潇还得管钟瑶叫十六姨呢。 余笙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激动,眼神却透露着紧张的姑娘,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好感来。 “余笙,好久不见。”于锦潇先开口,手上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拧成腌菜了。 “好久不见。”余笙不知道对方如何称呼,只能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于锦潇见到余笙的笑脸还如从前一般,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 钟瑶今日邀请余笙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看她同别人叙旧来的。 于锦潇动作快,倒显得钟瑶这个主人家怠慢了。 钟瑶心里不爽,脸上也没表现出来,但是她在经过于锦潇身边时,不着痕迹的挤了于锦潇一下,毫无防备的于锦潇差点直接摔了。 还好余笙伸手搀了她一把,才让于锦潇保住了最后一点点脸面。 钟瑶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好似这事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只顾笑着和余笙打招呼:“有些日子没见,余笙你愈发美艳动人了。” 在场的人,余笙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也不知道现在同自己说话的正是举办今日花宴的主人,钟瑶。 不过,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都不会影响余笙的判断。刚刚这人撞人,是她亲眼所见。 余笙盯着钟瑶,并未回应钟瑶的寒暄,却开口问她,“你刚刚撞了别人,为什么不道歉?” 钟瑶的热情没能换来想象中的回应,且余笙还如此直白的戳穿她,让她下不来台,钟瑶心里不甘,但此时也不能直接同景余笙闹翻。 不然,万一她恼羞成怒直接走了,这后面的戏又要如何唱下去啊。 钟瑶不想招惹余笙,便对着更好搓揉的于锦潇道:“我刚刚撞了你吗?” 于锦潇看了看钟瑶,又看了看为她打抱不平的余笙,眼一闭,心一横,大声道:“你撞了。” 钟瑶没想到于锦潇竟然敢反驳她,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又见景余笙一直盯着自己,只好不情不愿的对着于锦潇说:“抱歉,刚刚没注意。” “没,没关系。”刚刚当面指证钟瑶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现在,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钟瑶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从鼻孔里冒出来一声“哼!” 余笙围观全程,对于锦潇的绵软有些一言难尽。 见事情已了,余笙便打算和景瑟找个地方坐会儿,她冲着两人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于锦潇见余笙虽然帮了她,但对她却并不如从前亲近,心里有些落寞,杵在原地,半天没动。 钟瑶便又凑到于锦潇耳边,“今天的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告诉三姐的。” 原本于锦潇心里就很失落,此时钟瑶又提起继母,让她整个人更加萎靡了。 余笙并没有去同原本就在水榭里的那些人寒暄,她和景瑟寻了一处周围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来,开始了景瑟版现场解说。 余笙也才知道,先前的那撞人的姑娘,竟然就是今日花宴的主人。 虽说她一来就得罪了主人,好似有些不太好,但是想了想,自己刚刚又没有做错什么,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也从香叶那里知道,那最先同她打招呼的包子姑娘,是她以前的好友,礼国公府的大小姐于锦潇。 之所以是以前,因为于锦潇离开京城近三年,并且已经两年没有再联系过了,所以,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称之为好友了。 余笙此时竟奇异的想起了孟婉莹来,两人都是自己的好友,但是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不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余笙搞不懂,只好暂时将这事儿放在脑后。 不过,刚刚那姑娘看见她时激动的模样,瞧着可不像是这段友情已经过去了的样子啊。 余笙抬眼,在水榭里搜索于锦潇的身影,打算同她好好聊聊,顺便说说自己失忆的事。 哪知不过这片刻,人已经不在水榭里了。 今日是钟瑶举办花宴,受到邀请的都是各家姑娘,余笙粗粗一数,水榭里已经有十好几人了,不过,庆宁伯府的丫鬟婆子仍旧在陆续的领人过来。 见这阵仗,余笙忍不住悄悄同景瑟咬耳朵,“也不知道今天她们究竟请了多少人来。” “几十人总是有的。”景瑟一边说,一边状似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水榭里的其他姑娘,发现她们今天个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除了先前的于锦潇,景瑟还没见其他人也像她们俩这样随意的。 挨着水边最好的位置,好几个姑娘围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大家都笑起来,只是,笑容颇有几分羞涩。 余笙百无聊赖,打算趁着日头不算太大,在附近走走,刚站起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我家小姐掉进湖里了!救命啊!” 景瑟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从自己眼前窜了出去,定睛一看,那窜出去的人竟然是余笙。 景瑟大惊,赶紧也随着跑了出去,她们俩带来的丫鬟,也都呼啦啦的跟上了。 第82章 也做了一回英雄 水榭里的姑娘们,原本都同各自要好的小姐妹在一起聊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先前那人的呼喊,不过,余笙她们一群人从水榭出去,队伍实在是壮大,立刻就引起了大家关注。 景瑟动作算是快的了,可是追出去之后,才发现,余笙已经跑远了。 平时多走几步路都会喊累的人,今天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景瑟紧追不舍,等她转过一个弯,发现,湖边只站了一个丫鬟,一脸焦急的望着湖里。 景瑟没瞧见余笙,顺着那丫鬟的视线往湖里一瞧,就见湖里有个人在扑腾着,另外一个人在向那边靠近。 那拼命向前游的人,正是跑没影儿的余笙。 景瑟只觉眼前一花,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两人带来的四个丫鬟此时也追了上来,一看那情景,也都愣住了。 五个人没一个会游泳的,只能在岸边干等着。 正着急呢,好似又有人过来了,吵吵嚷嚷的,显然来的人还不少。 湖里,余笙已经将落水之人托住,往岸边来了。 景瑟的心总算暂时放下了一些,便也注意到了,正在奔来的那群人中,为首的竟然是个男子。 景瑟实在是不想阴谋论,但瞧着架势,让她不多想都不行。她转身吩咐香叶:“姐姐带的衣服呢?赶紧准备着。” 又对剩下几人说,“待会人上来了,你们上前去把两人围起来,别让任何人靠近。” 景瑟则是往那些正在往这边赶来的人那边小跑过去,她得去想办法去阻拦他们。 余笙将人拖到岸边来,有人接应,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便直接瘫倒在地了。 事情紧急,先前她听有人呼救,脑子里根本没想过,等到自己跳进了湖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就她这破身子,竟然还想要救人。 可已经下水了,发现自己竟然会游泳,自然便不能再回头,而且当时她已经离得很近了。 于锦潇虽然及时被余笙救了上来,但是先前呛了几口水,此时正不停咳嗽。 几个丫鬟按照先前景瑟的交代,将两人围在中间,虽说人少了些,但多少也能遮挡一下。 这时,那群娇小姐们,紧赶慢赶总算是看了个结尾。她们见着余笙的狼狈样子,不免又开始私下悄悄议论,指指点点。 有她们在一旁围观,倒是将景瑟那边的人的视线都挡住了。 景瑟瞧着面前这群人,为首的两名男子,一人精瘦精瘦的,人看起来不太精神的样子,另外一个外表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他看景瑟的眼神,让景瑟十分不舒服。 而跟在两个男子身后的那些人,看穿着,应当是庆宁伯府的下人了。 景瑟并不确定面前这二人的身份,所以只含糊道:“两位公子,那边聚会的都是女眷,你们现在这样过去,恐会惊扰了大家。” 人模狗样的男人立马道:“刚刚听见有人呼救,怕是需要帮助。”他一边说,一边给那精瘦的男子打眼色。 景瑟哪里不明白,对方这是打算缠住她,好让那人过去。 果然不能怪她想多了。 “刚刚我从那边过来,并未发现有人呼救,你们怕是听错了。”景瑟寸步不让。 对方却没了耐心,见景瑟只有一人,那人模狗样的男人就想动手。 景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讲究,好汉不吃眼前亏,景瑟转身就跑,还好离先前的地方不算远。 那些人见景瑟跑了,也没去追,眼下他们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等他们到了,湖里哪儿还有落水之人? 余笙虽然身上还湿淋淋的,但是被丫鬟们围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等她缓过劲儿来,便拖着于锦潇准备去换衣服。 钟瑶这时才急慌慌的出来,“哎呀,这是怎么了?衣服都湿透了,待会儿该着凉了。” 余笙也懒得追究,浑身湿透了,实在是不舒服,“还请钟姑娘行个方便,找个地方借我们用用。” 钟瑶赶紧命人带路。 余笙和于锦潇走了,钟瑶看到那些姗姗来迟的人,真是恨铁不成钢,暗暗骂了一句“废物”。 这么好的时机竟然都没有把握住。 计划并未如想象中那般顺利开展,钟瑶也不再管了,她今日的目标本来就是余笙,至于于锦潇,不过是顺手帮了三姐一个忙而已。 余笙几人被引到了最近的一处屋子,不过两三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还有两分破败。 景瑟一见这房子,便脸色发黑,领路的丫鬟见了,只好解释了一句,“景小姐,这里是离得最近的地方了,若是觉得不合适,奴婢再带你们去别处吧,不过,稍微远点。” 余笙摆摆手,“不用,就这里吧。” 反正她只是借地方换个衣服而已,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讲究。 余笙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概念,自然不知道人家这是在故意怠慢她呢。 景瑟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见余笙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便也不打算现在就说给她听。 屋子有限,余笙自然和于锦潇共用一间房。 景瑟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连同那带路的丫鬟一起守在屋外,这会儿就只有余笙几人。 香草动作利索,很快便将余笙收拾整齐了。 于锦潇落了水,原本就还没缓过来,她的丫鬟也不是个伶俐的,二人好一通折腾,才总算是换好了衣服。 香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都被余笙眼神制止了。这姑娘,看起来软弱,但是心底却又有一股倔劲儿。她想给于锦潇留最后一点体面。 当然,若是余笙遇到这样的事情,那她肯定早就张口求助了。 面子什么的,不存在好吗? 实惠最重要。 余笙收拾好了,也没有先离开,坐在一旁休息。 等到于锦潇收拾好,走过来,对着余笙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余笙没有拦,受了她的礼。 然后便拉过于锦潇坐在了自己旁边,“你是怎么会落水的?” 于锦潇垂着眼皮,并不去看余笙,半晌,叹了一口气,“我是不小心自己掉下去的。” 旁边于锦潇的丫鬟却忍不住冲口而出,“明明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第8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春夏!”于锦潇开口阻止。 那叫春夏的丫鬟被于锦潇一吼,顿时便闭了嘴,但是脸上的委屈显而易见。 于锦潇转头冲着余笙道:“实在是抱歉,原本不想让你听见这些糟污事的。” 其实不用春夏说,余笙也大概能猜到,于锦潇怎么可能会自己不小心掉水里?这么大的人了,又不会凫水,不可能还往水边凑吧。 余笙见她不方便说,便也不再问了。 “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你先前呛了水,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看一看的好。” 于锦潇点点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余笙。” “不客气,咱们是朋友嘛。” 余笙原本想与于锦潇再详细谈一谈,但是现在这时间地点还有两人的状态,好像都不太合适,便也收了这心思。 景瑟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余笙出来,见她没有什么异样,便道:“走吧,快中午了,恐怕宴席已经快开始了。” 几人便又被那丫鬟领着,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景瑟倒不是因为快开席了才急着离开的,这里地方偏僻,周边又被竹林围住,就只有几个女孩子,她实在是担心再有什么变故。 虽然以前就对庆宁伯府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今日他们的所作所为才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有些人的底线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早知道会是这样,前些日子她说什么都会想办法阻止了余笙来参加这劳什子的花宴的。 景瑟的小心翼翼,余笙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路上倒是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什么变故,但景瑟的心却一直提着,只要没到家,她就会一直担心着。 果然,等到她们重新回到水榭时,发现人比之前又多了些,有些人想凑上来了解刚刚发生的事,余笙都没有细说,三言两语便敷衍了过去。 至于于锦潇,从头到尾没人来关心过她一句,哪怕连虚假的问候都没有。 她也并不失落,这种情况她早就猜到了。 不多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请大家入席。 余笙拉上于锦潇和景瑟,也随着人群,跟着丫鬟走。 这夏日,临近中午的日头可不是开玩笑的,先前在水榭还没觉得,现在走了几步,热倒是其次,晒得要命,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余笙今日第一次后悔来参加这花宴了。 好不容易,总算是到了宴客的地方。 余笙一向胃口小,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觉得饿,但是今日,恐怕是因为折腾了那一出,费了许多力气,所以这会儿竟然也觉得有些饿。 主家也没有特意安排座位,三人正准备随意找地方坐下了,钟瑶过来了,拉着余笙,十分热情,非要余笙与自己同桌。 余笙推脱不过,只好随着她去。 余笙一走,景瑟自然跟上,于锦潇看着钟瑶,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这没眼色的两个人让钟瑶十分恼火,但作为今日的主人,她又实在发作不得。 余笙成为钟瑶座上宾,让不少人窃窃私语,大家都是客,凭什么景余笙要享受特别待遇?南安侯府也不怎么样嘛,也不知道庆宁伯府图什么。 大家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看余笙越发不顺眼。 余笙坐定之后,便让香叶和香草都去休息,反正她一向没有吃饭还要丫鬟伺候的习惯。 在家就算了,今日出门在外,香叶是万万不会离开余笙,独自去休息的,就连一向听话的香草,这一次也没听余笙的。 虽然是宴客,但是伯府的饭菜并不比余笙在家日常吃的要好,当然,她并不挑食,八珍楼吃得,街边的小吃摊她也吃得。 钟瑶非要邀请余笙一起坐,让景瑟心中警铃大作。饭菜都是共食,景瑟并不担心,茶水却各是各的。 当着钟瑶的面,景瑟也不好提醒余笙这些事,她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茶水倒掉,另外用碗装了一些汤替余笙备着。 景瑟的动作,钟瑶自然都看在眼里,她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该吃吃,该聊聊。 午宴过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余笙虽然比之前胃口好了些,吃到现在也已经饱了,她拿出手绢擦了擦嘴,习惯性的将它扔在了桌上。 今日都是年轻的姑娘聚会,先前饭桌上并没有备酒,这会儿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又无长辈在场,有人胆子大起来。 “钟瑶姐姐,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竟然没有酒,那我可不依~” “就你嘴馋,酒可是会醉人的,不如喝果子酿吧?”钟瑶笑着询问。 另有人附和道:“姐姐休想用那果子酿打发了我们。” “就是就是。”众人跟着一叠声的附和道。 钟瑶笑了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一个个牙尖嘴利的。” 钟瑶嗔怪了几句,便让丫鬟去取了酒来,每桌都上了一小壶。 “哎呀,一小壶哪里够喝呀?姐姐不多给点吗?” “你是酒鬼不成?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待会儿大家若是喝醉了,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啊。” 众人自然是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一边分了那据说容易喝醉的酒。 余笙挨着钟瑶,自然也被分到了一小杯。 余笙看着面前这一小杯酒,有些懵,她还从来没喝过呢。 景瑟本想替余笙拒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余笙已经端起了酒杯,凑到了自己嘴边。 景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刻,就见那杯酒不仅没进余笙的嘴里,还被她仓皇之下给全部弄洒了。 景瑟心中一喜,还以为余笙开窍了,故意这么干的。 结果一看余笙,她正侧向一边,半弯着腰,“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这下好了,中午的东西都白吃了。 此刻钟瑶的脸色是整桌人中最难看的,她先前非要拖着余笙来和她坐。这会儿余笙就是朝着她这个方向吐的,也不知道那些秽物有没有沾染到她的裙子。 可即便没有沾染到,她也已经恶心的够呛了。 余笙还在旁边大吐特吐,本来胃口就不算大,吐了第一遍,胃里就没东西了,可是仍然止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吐不出东西来就开始干呕。 景瑟吓坏了,都是一起吃的东西,余笙怎么突然就反应这么大了。 香叶和香草也着急忙慌的,可是这会儿在庆宁伯府,总不如在自己家里方便。 于锦潇对着钟瑶道:“十六姨,余笙怕是不太好,还请您让人去请个大夫来替她瞧瞧。” 钟瑶刚被余笙恶心了,虽然极度不愿意,但人是在她的宴席上变成这样的,她作为主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立马吩咐了人去请大夫,又命人给余笙端了杯清水来漱口。 等到余笙挺过了这一波,人已经蔫耷耷的了,胃里实在是难受得厉害。 她用清水漱了口,便被钟瑶安排的伯府的丫鬟带去了厢房暂时歇息,等着大夫来。 第84章 请旨赐婚 景瑟原本打算和余笙立刻回府,然而余笙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走出去。 余笙瘫在厢房里的榻上,脸色苍白,鼻尖还在不停的冒汗。 景瑟心急如焚,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就连沉稳的性子,大家闺秀的做派,也不过是她刻意模仿的。 姐姐不在了,她便活成了她曾经的样子,这样,就好似她还在身边。 可是她经历的的确不多,如今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慌乱。好在她还记得让人马上回府去通知爹娘。 现在,她也只好陪着余笙一起等。 于锦潇自然也是陪着的,虽然她现在也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了,但是她忍耐力一向都好,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得住,余笙已经这样了,她可不能再添乱了。 钟瑶见于锦潇在这里,她便没有再留了,花厅里还有一大堆的人要招呼呢。 钟瑶一走,屋里几人因为各自都有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屋子外面的大树上,蝉鸣此起彼伏,显得十分聒噪,让人心里越发不耐烦。 等了许久,景瑟感觉自己的火气都快要压不住时,大夫总算是姗姗来迟。 ※ 陈皓请万贵妃替他求娶景余笙,结果被秦氏拒绝,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南安侯府无法拒绝了,不过因为担心万贵妃不喜,便一直没有行动,可是因为先前那些愚蠢的流言,他怕再拖下去,事情会越发不可控。 今日,他便决定进宫,去求宣德帝替他赐婚。 宣德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登基十八年,对待政事,虽然有时候行事手段颇为乖张,但结果却总能如他所愿。 陈皓算不上聪明,但是他对自己父皇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而陈皓没有选择一大早就进宫。 直到快要晌午,他才进宫求见宣德帝,他是打算陪着宣德帝一起吃午饭的,气氛好的时候,顺便就求了旨意。 宣德帝同陈皓,这些年来算不上十分亲近。 二十年前,还是太子的宣德帝出征,一去近两年,错过了妻子离世,也错过了陈皓的出生。 现在的万贵妃当初还只是当初东宫的一个良娣,太子妃逝世,作为太子妃的闺蜜,太子妃临终之前将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托付给万盈抚养,之后万盈自己又生下了一个男婴。 原以为,自此之后,自己能凭借着这些当上新的太子妃,不过,等到太子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了新人。 之后先帝病逝,太子继位,成为了宣德帝。 宣德帝继位之后,追封了先太子妃为敬懿皇后,对立新后之事提也不提。 万盈凭着生下皇子,又抚育了公主,被封了一个贵妃。 万盈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最终却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心中自然是不甘的。 等到万盈回过神来,要争取宣德帝的宠爱时,已经晚了,宣德帝当初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已经生下了三皇子,开始成为后宫独宠了。 因为她对宣德帝有怨,由她抚养的两个孩子自然也难同宣德帝亲近。 而宣德帝无处安放的父爱,自然全部都给了三皇子陈留。 外人都道,若不是后来姝妃离世,三皇子因此被牵连被厌弃,想必太子之位早已定下了。 陈留自云端跌落泥地之后,宣德帝才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女,可惜,几人性子已定,再难扭转。 不过好在,接下来皇宫里新出生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 陈皓这些年,同宣德帝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为别的,他打心底有些惧怕自己的父皇。 然而,现在这事儿,除了宣德帝,再也没人能帮他解决了。 父子二人,一同用饭,静的落针可闻。 好不容易吃完饭,陈皓赶紧将自己的请求说了。 “父皇,儿臣想请父皇替儿臣赐婚。”陈皓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上宣德帝一眼。 “这选秀都还没开始,你就来说赐婚的事,这是,已经看中哪家姑娘了?” “回父皇,儿臣的确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还请父皇成全。” 宣德帝没问是哪家姑娘,只是道:“你母妃知道你想娶这姑娘吗?” 陈皓顿了一下,才又道:“母妃是知道的。” 万贵妃知道,但先前下了选秀旨意,说是要替儿子们选妃的时候,万贵妃却根本没有提过这事儿。 所以,万贵妃知道归知道,却是不同意? 不过虽然万贵妃不同意,但是既然这个一向唯母命是从的儿子为了自己的亲事能有这个勇气求到他这个当爹的面前来,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实在是白瞎了儿子的这份勇气了。 宣德帝心里有了计较,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哪家的姑娘啊?” 可这不经意的提问,却让陈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回父皇,是南安侯的嫡长女景余笙。” 景荣没个正经差事,平日里根本不上朝,但是因为身上有个侯爵的爵位,所以每逢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景荣还是会起了大早,奔赴皇宫的。 但,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宣德帝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先帝立朝初期,南安侯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这商人出身的侯爵,究竟会养出个什么样的女儿来,竟然能让自己这儿子不顾一切的求娶。 宣德帝先前是作为一个父亲,想要满足难得提要求的儿子,现在,他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这事儿朕知道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吧。”宣德帝几句话便打发了儿子。 陈皓听了这话,却是一脸呆滞,这,父皇究竟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陈皓却没敢再问,只好依言告退。 陈皓一走,宣德帝就招来了福海,让他派人去宣南安侯进宫来。 虽然作为天子,要替儿子赐婚,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但宣德帝认为自己并不是个霸道的皇帝,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自然得你情我愿。 其实,在他心里,觉得南安侯这种没啥势力的,若是知道自己能用一个女儿搭上二皇子,想必应该是十分愿意的。 将景荣叫来问一问,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以免显得他霸道。 第85章 面圣 南安侯府。 前脚景荣刚跟着宣旨的太监进宫去了,后脚景瑟派回来送口信的人也到了。 景荣不在府里,面对这样棘手的事情,秦氏方寸大乱,又不想去搅扰了老夫人休息。 而景弘作为目前在家的唯一能顶事儿的男子,自然是将这事儿揽下了。 两个妹妹身陷庆宁伯府,这还了得? 景弘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就往庆宁伯府赶。 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找茬打架的呢。 景荣莫名被宣进宫,自然不知道所为何事,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同宫里的人有关系的,说来说去也就先前余笙那亲事了。 这大中午的,要让景荣进宫,实在是难为他了。 在府里时,房里堆满冰盆降温的人,这时候却顶着烈日,从宫门口步行去见皇帝,哪怕是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也没有这么惨的。 景荣走得腿像是灌了铅,浑身的肉肉,走一步抖三抖,引路的太监看了,都替他累得慌。 然而宫里没有皇帝特许,也不能让人抬了轿子来接他,景荣只能艰难的挪动着两条腿,任由汗水打湿了自己的前胸后背。 进宫后的这一段路,景荣走得十分艰难,好歹还是强撑着走完了。 引路的太监将他一路带到了朝阳殿外。 只是这会儿景荣满脸汗水,衣服也湿哒哒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晒的,还是热的,现在一片潮红。 这个样子,显然是没办法立刻面圣的。 引路的太监只好着人通禀了大总管福海,看是不是先让南安侯去配殿稍作歇息,之后整理好仪容再面圣。 谁知消息刚传进去,就有人出来宣景荣进殿了。 景荣只好艰难的挪着双腿,迈着小碎步,跟着进去了。 他进殿之后,在太监的指引下站定,然后双膝跪地,朝着宣德帝叩头,“微臣景荣参见陛下。” 景荣一进殿,宣德帝便瞧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景荣会是这幅模样,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但是想着是他自己急慌慌的将人宣来,也不好说什么。 “起吧,赐座。” 景荣一听有得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给宣德帝发了一张平易近人的好人卡。 待到景荣坐下,宣德帝便开始与他闲话家常,随意聊了几句,就进入正题了,“听说,爱卿家里有个女儿生的国色天香?亲事可曾定下了?” 景荣一听这句,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啥意思?余笙被皇帝看上了? 景荣战战兢兢,只好实话实说道:“启禀陛下,小女亲事还未曾定下,不过,前些日子,微臣夫妻二人已经决定了替小女招个上门女婿,且内子也已经将这事儿托给了京城各大官媒,想必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宣德帝原本以为询问景荣,不过是走个过场,哪知道,这结果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宣德帝想了想,问道:“景爱卿家中几个孩子呀?” 景荣有几个孩子,宣德帝当然知道,但他能直接问,你都有儿子了,干嘛还替女儿招婿吗? “启禀陛下,内子替微臣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说起几个孩子,景荣笑了笑,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表情瞬间变得悲伤起来。 “按理说,微臣有儿子,自然没有再替女儿招婿的道理,但是这孩子命运坎坷……”说到这里,景荣眨巴着眼睛,几乎都快哭了。 若是余笙在此,就会明白,哥哥随时哭唧唧,之前都以为是性子随了娘,其实明明是深得父母的真传啊! 宣德帝没被景荣说的话给吓着,倒是被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给惊呆了。 竟然还有臣子如此大胆,敢到他面前来哭诉。 且景荣一幅大腹便便的的油腻中年男子模样,配上这幅泫然欲泣的表情,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宣德帝微微皱眉,景荣偷偷瞥见宣德帝的表情,猜测自己可能演得太过,赶紧调整了面部表情,似有些怅然的道:“所以微臣夫妻俩实在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只想着日后能够让她承欢膝下,所以,便想着替她招个女婿。” 宣德帝不过刚问了一句,景荣便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且唱作俱佳。 他突然发现,这景荣外表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内里却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既然景荣敢在他面前说要给女儿招婿,将她留在身边,那这事儿就肯定是真的。 宣德帝这也才明白,今日陈皓那一出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能就,已经被人拒绝过了呗,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求到他面前的。 既然别人对孩子的亲事已经有了安排,宣德帝也不好强行替儿子拉红线。 他可不是个霸道的皇帝。 所以,事情有了结果,他很快便放了景荣回去。 可怜景荣,还没歇息够呢,就又得马不停蹄的出宫了。先前的辛苦这么短时间内又得经历一遭。 等他出了朝阳殿,看着那空荡荡的出宫路,心里已经十分绝望。 不过好在,今日这一关好歹算是过了,不管今日宣德帝宣他进宫来,究竟是因为二皇子的原因,还是宣德帝本人对余笙起了兴趣,但这之后,应该都不会再提起了。 有了这样的结果,即便这一趟累得半死,也确实是值了。 景荣内心又忍不住高兴起来,脚下的步子好似都轻快了几分,小碎步被他硬生生走出了几分脚踩风火轮的味道。 他得赶紧回家,催着夫人将余笙的婚事尽快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景荣一走,宣德帝却没有立刻办公事,而是同福海闲聊起来。 “你说,这景荣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福海笑了笑,微微弯着腰,“陛下,南安侯怎么想的,老奴可不清楚,不如,老奴再去将人请回来,陛下好好问一问?” 宣德帝忍不住想起刚刚景荣着急忙慌赶来面圣时那几乎去了半条命的样子,抬起手来指了指福海,“你个老刁奴,什么时候也学会揶揄朕了?” “陛下仁德,老奴知道陛下不会怪罪,才敢这样说。”福海小小的拍了宣德帝的马屁。 福海怎么会在皇帝面前议论臣子呢?这种低级错误,他这种混迹宫廷的老油条是不可能会犯的。 宣德帝猜不透,对景荣越发的好奇起来,连南安侯府也多了两分兴趣。 “福海,去给朕查一查这南安侯府。” “奴才遵旨。” 第86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景荣踩着风火轮牌小碎步出宫的时候,景弘正带着人大闹庆宁伯府。 原本他接到景瑟的消息,知道余笙病了,他带着人上门,是要将妹妹接回府治病的。 谁曾想,刚到庆宁伯府,就发现景瑟已经同人吵起来了,一问才知,庆宁伯府请来的大夫,替余笙把过脉之后,竟然说余笙是有喜了。 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给把出喜脉来。 这种庸医,难道要留着他的狗命继续祸害世人吗? 景弘当场就要打死那大夫。 景瑟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不为别的,若今日当真把这大夫打死了,别人不会觉得是庸医误人所以该死,大家只会觉得这大夫因为说了不该说的,得罪了权贵,所以才丢了性命。 到时候,他们有理也变得没理,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那余笙的名声才是真的坏了。 况且今日庆宁伯府还请了那么多家的小姐来做客,这事儿要是不当着大家的面儿说清楚,等到大家出了这个门,以后就算证明了这是庸医误人,或者查清了背后有人故意使坏,难道还要南安侯府一家一家上门去说明吗? 即便真的去解释,又有谁会信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解决,彻底将这事儿给查清楚。 还好景弘来的时候人手带得多,不然今天这亏,他们吃定了。 余笙被那大夫诊断为有孕时,真是满脑子问号。 看他一副在世华佗的样子,若是余笙真做过出格的事,那这时候她肯定就信了。 可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莫名其妙被人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余笙浑身不舒服,一点力气也没有,若不是这样,她肯定会跳起来一脚将那庸医给干翻。 兄妹三人,景瑟还留了理智,景弘带来的人,将这庸医和两位小姐团团围住,庆宁伯府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可是他们如今也没办法出去,庆宁伯府要求很简单,大夫是他们请来的,肯定不能让南安侯府就这样把人带走的,放了那大夫,他们自然可以自行离去。 这是重要证人,怎么可能交到对方手里。 双方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又不能真的动起手来,只好僵持住了。 景荣一回府,就听说儿子去接两个女儿,出发了许久,至今没有回来。 若说是有事情耽搁了,总该派个人回来报信的,可是没人回来过。 景荣虽然不确定儿女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庆宁伯府究竟是什么做派,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因而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景荣来不及歇口气,立马又将府里的侍卫点了几十人,马不停蹄的往庆宁伯府去了。 刚到庆宁伯府门口,就见京兆府的官差也已经到了,景荣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京兆府带队来的官差,也算是南安侯府的老熟人了,之前查关虎山的事,还有抓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都是他带队的。 景荣同他打过一回交道,因此再见时,也不觉得陌生。 “沈捕头,恐怕今日还得麻烦诸位了。”景荣十分客气。 “南安侯客气了,在下不过职责所在。” 两人打了个招呼,没有再过多寒暄,便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景荣硕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占据了门房的全部视线。 门房不认识景荣,见他虽然衣着光鲜,却形容狼狈,就把他当做上伯府来打秋风的了。 将景荣上下扫视了一遍,就想刺他几句,然后将门关上。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力度大得让门背后那人直接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庆宁伯府的门房,哪里受过这种气,站稳了之后就想要叫人过来,势必要让那狼狈的胖子知道知道庆宁伯府的威风! 谁知刚站稳,便见那扇已经被打开的小门里呼啦啦涌进来好几十号人,且个个面色不善,显然就是专门上门来找茬的。 且其中还有一些人是京兆府的官差。 今日府上十六小姐宴客,中间好像出了什么事,先前南安侯世子已经带着一波人过来了,这又来了一波人,瞧着那些侍卫的服饰,明显同先前来的那波人是一样的。 难道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门房很想像以前一样,机灵的去给主子们通风报信,然而这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根本不给他半点逃走的机会。 景荣上前,伸出他肉乎乎的蒲扇一样的巴掌,揪住了门房的衣领,“南安侯府来的人呢?在哪儿?快点带路!若是敢自作聪明,本侯今日就要了你的狗命!” 沈捕头言简意赅:“京兆府办案,带路!” 门房只好抖着双腿,小跑着带着这群人往后院去了。 景荣带来的人和京兆府的人一到,彻底打破了先前的僵局,景弘直到这时,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捕头问明了事情缘由之后,直接让手下扣下了那大夫,定睛一瞧,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哟,王金山,怎么着,才刚出来,就又想进去了?这么迫不及待吗?怎么着,京兆府大牢里的饭特别好吃还是怎么的?怎么老是想方设法的要进去?” 那叫王金山的庸医直到这时,才追悔莫及。 他就不该贪那银子,原以为替庆宁伯府做事,肯定不会有什么闪失。 谁知道,对方的来头竟然更大呢。 这下好了,落在姓沈的手里,他是没指望翻身了,不过,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难道还要替他人隐瞒? 虽然他也怕被庆宁伯府报复,但是很明显,若是他敢有所隐瞒,他的下场一定会更惨。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金山非常识时务。 “大人明鉴,小的做这些都是身不由己的,是有人给了小的银子,故意让小的污蔑那位小姐的。” 沈捕头办案经验丰富,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作为捕头,原本只需要直接抓人就好,至于剩下的,自有府尹大人审问。 但是今日这事儿特殊,若是直接这样离去,那景小姐身上的污水未必就能那么容易洗得掉了。 因而一开始,沈捕头便打算要现场先审一审这王金山了,谁知他还没问呢,王金山自己就招了。 这王金山也不愧是个老油条了,竟然还挺有眼色,冲着他这份随机应变的机灵劲儿,等他进去了,替他打声招呼也不是不行。 “大人我可是不敢当,你别随便乱叫啊。不过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给你的银子,让你来污蔑景小姐的啊?” “回大人的话,额,回沈捕头的话,是庆宁伯府的十六小姐让小的这样做的。” 第87章 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今日在场的人不少,参加宴会的各位小姐都还没离开呢,虽然她们现在不方便出现在这里,但是谁家还没个喜欢凑热闹的丫鬟呢? 只要这边一有消息,那边各家的小姐们便很快都会知道了。 沈捕头虽然知道这王金山定然是受人指使,但他这么大喇喇的直接就说是庆宁伯府的十六小姐,倒是让沈捕头有些意外。 “王金山,你如何能确定是庆宁伯府的十六小姐?可有什么凭证?” 王金山道:“回沈捕头,是那给我银子的丫鬟自己说的,要不然小的怎么会知道这伯府还有个十六小姐呢。” 听了王金山的供述,这会儿大家自然都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夫,而是个江湖骗子,京兆府大牢的常客。 而他先前对景余笙的诊断,更是受人指使,故意给泼的脏水。 更让人惊讶的是,指使他这样做的人,正是今日花宴的主人,庆宁伯府十六小姐钟瑶。 这些消息,借由现场丫鬟的口,很快便在今日来的那群小姐中传开了。 钟瑶一直在陪客,只知道先前两方对峙,还不知道这会儿对她来说,情势已经急转直下了。 不过,当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也知道了。 钟瑶恨得咬牙切齿,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便丢下一帮客人,直接冲过去了。 她钟瑶平生只有冤枉别人的份儿,哪儿能让别人将这些她没做过的事情扣到她的头上呢。 钟瑶气势汹汹的杀到现场,那王金山已经交代完毕。 按理说,这事情到了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京兆府的官差解救了南安侯府的人,也还了景余笙的清白。 若是南安侯府还要追究,这之后就该由府尹大人出面了。 然而钟瑶岂能任人污蔑,就算她肯,庆宁伯和庆宁伯夫人也是不肯的。 庆宁伯夫人先前一直没有出面,原本今日的计划就是要趁机给景余笙下绊子,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因而,先前庆宁伯夫人虽然得知事情和先前计划的有异,也只以为是女儿随机应变,且自家一直占了上风,所以便一直未曾露面。 等到王金山攀咬钟瑶的时候,庆宁伯夫人坐不住了,若这事儿真的给坐实了,那女儿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可她也不确定这事儿究竟同女儿有没有关系,差人问来问去的平白耽搁了时间,若是因此错过了最佳挽救时机,那才是后悔莫及。 在南安侯府和庆宁伯府的人对峙已经一个多时辰之后,南安侯府占据了上风之后,庆宁伯和伯夫人才总算是露面了。 庆宁伯到了之后就同景荣寒暄起来,好像先前那些事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景荣根本懒得理他。 烈日之下奔波了大半日,汗都不知道流了几斤了,水,那是一口没来得及喝,光出不进,那谁遭得住? 景荣觉得自己现在嘴里的口水金贵着呢,对着庆宁伯这种不干人事儿的人,实在是没有必要浪费。 景瑟瞧着这一幕,眼底的嘲讽亦是显而易见。今日之后,两家交恶是必然的了。 钟瑶原本的气势汹汹、盛气凌人,在看见自己父母到了之后,瞬间化作了委屈、彷徨、可怜又无助。 余笙静静的观摩了钟瑶的整个气质变化,若不是场合不对,真的很想给她鼓掌。 怎么能有人将情绪和表情变化控制得这么好的?她就做不到,回回心思都写在脸上,被人一眼看穿实在不是愉快的经历,余笙为此十分苦恼。 沈捕头原本打算带了王金山就走了,现在庆宁伯和伯夫人出面,这事儿自然不可能就此打住了。 他上前,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经过又给庆宁伯和伯夫人讲了一遍,而钟瑶,也已经悄悄的和庆宁伯夫人交流过了,这事儿她真没做过。 庆宁伯是个不顶事儿的,后宅的事,庆宁伯夫人说了算。 “沈捕头,请问那贼人说是受了我女儿的指使,他可有什么证据?这空口白牙的,咱们也是不依的。”庆宁伯夫人说话温温柔柔,不急不躁。 “这王金山倒是说了给他银子那丫鬟的特征,但这里是伯府,未经主家允许,咱也不好随意搜查。不过既然现在伯夫人来了,想必这丫鬟是谁,很快就能找的出来的,到时候,捉了那丫鬟来,事情真相自然就能水落石出了。”沈捕头没太给庆宁伯夫人面子,软软的刺了一句。 先前躲着不露面,现在又这么积极追查,果然是火不落在自己脚背上就不知道痛。 庆宁伯夫人问清了丫鬟特征,听说是右嘴角有一颗红色的痣时,心里就知道不好了,赶紧吩咐人去寻那丫鬟过来。 女儿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王金山说的这人,正是钟瑶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晓梅。 钟瑶一听是晓梅,更加气愤难当,然而她此时什么也不能说,只等着母亲派人去将晓梅带来,细细审问过之后,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场还有两人,听了这丫鬟的样貌之后,震惊不已。 春夏悄悄伸手拉了拉于锦潇的袖子,于锦潇虽然早就知道今日将自己骗出去又推下水的人是这伯府里的人,只是,却不知原来竟然是十六姨的丫鬟。 于锦潇心里瞬间闪过许多想法,然而,她先前已经说了是自己掉进湖里的,自然不会再反口,况且,现在追查的是陷害余笙的凶手。 于锦潇轻轻拍了拍春夏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主仆二人在这人群之中并不显眼,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那短暂的异常。 庆宁伯夫人只希望她的人动作能够再快一些,不然小女儿想要洗掉今日这身上的污名,恐怕就难了。 等了约有一刻钟,就有人回来了,没将晓梅本人带回来,倒是将她的死讯带了回来。 这出了人命案子,沈捕头既然在,忍不住就要查。但,他听了之后却半点没动,说到底,这事儿如何处理得看庆宁伯府的意见。 毕竟,若这叫晓梅的丫鬟已经卖身给了伯府,生死自然由得伯府说了算,死因自然也是伯府说了算。 要不要查,就看庆宁伯府的态度了。 第88章 所谓凶手 庆宁伯一听,丫鬟竟然已经死了,刚刚又是夫人的人去找的人,这,难道这事儿真是钟瑶做的,所以,夫人才干脆利索的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庆宁伯的发迹全靠运气,至于脑子,抱歉,那玩意儿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摆设。 刚刚母女两人的悄悄交流,庆宁伯根本没有参与,庆宁伯夫人原本也没指望丈夫能在这件事上出什么力,因而也没将女儿的话告诉他。 结果就导致了现在,两人的思路根本不在一条道上,至于说夫妻多年,靠着眼神就能交流的默契,这夫妻俩更是没有的。 庆宁伯后院的女人那么多,庆宁伯夫人哪里还会愿意跟他眼神交流? 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离瞎更近一步了。 庆宁伯夫人深知丈夫的尿性,这会儿她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影响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了,抢在庆宁伯开口之前,伯夫人就对着沈捕头说:“府里出了命案,若是不查清楚,怕那贼人还会害人,且今日府上还有许多别家的贵女,任何一个若是有点闪失,我庆宁伯府都担待不起,还请沈捕头将那草菅人命之人捉拿归案,让死者能够早日入土为安。” 沈捕头听完,下意识的看向庆宁伯,见庆宁伯并未出声反对,沈捕头便带着京兆府的官差,随着发现尸体那人去现场了。 南安侯府几人也没有想到,这事儿竟然还能牵扯出人命来,几人都心有戚戚。 关虎山遇袭之事几人还历历在目,到现在想起来,心里仍旧是一股莫以言状的恐慌,好在当时侯府没有人殒命当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余笙上午消耗了许多,中午吃的又吐了个精光,后来浑身无力还要硬挺着同这些人掰扯,现在整个人还能清醒的关注着事态发展,全凭一口仙气儿吊着。 其实是她心中熊熊不灭的八卦之火在强行支撑着她,她现在除了饿得难受,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虽说死了人,但余笙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死了丫鬟的消息,很快便在那群小姐们之间传开了,大家挤在一起,谁也不敢擅自走动,就怕一不小心,自己便成了下一个亡魂。 庆宁伯府为了安抚她们,加派了人手护着,伯夫人也派了身边的嬷嬷前去安抚。 不过,这一切,效果微乎其微,先前大家因为害怕,没想起来其实她们完全可以直接离开的。 等到回过神来,想要离开,却被告知,暂时走不了,因为京兆府的官差还在查案,说不定凶手就在她们之中,所以,在有了结果之前,谁也不能先行离开。 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马就有两个胆子小的被吓哭了,另有几个仗着家世,对着守着她们的人放话,要求立刻将她们放出去,并且还要把她们安全的送回家。 这些要求,自然是没有人理会的。 晓梅死在庆宁伯府一处偏僻之地,确切的说,是死在一口破旧的瓦缸里。 那瓦缸里有半缸水,晓梅头朝下,栽倒在瓦缸里,那水刚好没过她的脖颈,而她则下半个身子都挂在缸外。 沈捕头到的时候,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晓梅的头仍旧浸在水中。 他问了那带路的人,“尸体可曾有人动过?” 带路的人是府里的二管家,庆宁伯夫人的人。 二管家见沈捕头询问,便道:“大人,这莫名其妙死了人,谁敢去动啊,万一到时候被人误会是凶手,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人动过就好,“那又是谁最先发现死者的?叫人过来,我有话要问。” 二管家很快便叫了一个小厮过来,这小厮瞧着二十来岁的样子,十分憨厚老实,被叫过来之后头也一直垂着,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二管家暗骂了一句“没出息”,便又替他开脱起来,“大人勿怪,这张望没见过世面,有些胆小,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保管问什么他答什么,绝对不敢欺瞒大人。” 沈捕头打量了几眼那叫张望的小厮,“是你最先发现晓梅的?” 张望支支吾吾,半晌才小声道:“是小的发现的。” “你发现她的时候,她什么样?”沈捕头十分有耐心,慢条斯理的询问。 张望看了一眼瓦缸那边,又道:“回大人,小的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 “嗯,那你动过尸体吗?” 张望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动过尸体,你又是怎么知道,死的就是晓梅呢?” 张望脸上原本憨厚的表情,这一刻都凝滞了,现场所有人也都跟着议论纷纷,是啊,她穿的裙子也是伯府二等丫鬟统一装束,只凭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又怎么会知道死者就是晓梅呢? 张望瞠目结舌,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张望,你为何要杀死晓梅?还不从实招来!”沈捕头厉声喝问。 沈捕头本就长得五大三粗,此时一副凶悍模样,那张望见事已败露,也不再狡辩,好似认命一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然而他却垂着头,并不言语。 “张望,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还能少吃点苦头。” 张望听了,瞬间抬起头来,梗着脖子,恨恨的道:“这女人,该死!水性杨花,不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原本老实木讷的张望,此时完全换了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厉。 沈捕头一挥手,京兆府的官差便立刻上前把他拿下了。 张望被官差按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的叫嚣:“她该死!竟然到处勾搭男人!她该死!” 二管家目睹了整个经过,实在是太过震惊,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望落到了京兆府官差们的手里,很快便嚣张不起来了,迅速的交代了他杀害丫鬟晓梅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丫鬟晓梅,是张望的相好,两人好了有一段时间了,期间,晓梅各种花言巧语,将张望这些年存下的老婆本都骗到了手里,眼见着张望再无油水可榨,晓梅便想着办法要同张望断了。 虽然晓梅还没过门,但是张望早就已经将晓梅当做了自己的媳妇儿,因而不管晓梅如何作,张望都让着她。 老话说得好,“疼媳妇儿的男人有福气”,张望觉得晓梅能看上他,就是他的福气。 晓梅甩不掉张望,烦不胜烦,最后,她为了彻底摆脱张望,出了个昏招,当着张望的面和别的男人勾搭。 第89章 落定? 这让张望如何能忍,两人便大吵一架,一向老实的张望第一次对晓梅动了手。 晓梅这次被打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今日,有人告诉张望,又见到晓梅和一个男人在拉拉扯扯了,怀疑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望一听,那还得了,赶紧跑来 “抓奸”,虽然“ 奸夫”没见着,但是晓梅自己却承认了,不仅承认了,还对着张望破口大骂,张望一时激愤,便将晓梅的头摁进了那瓦缸,活活给溺死了。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死透了,张望心慌不已,赶紧逃离了案发现场,又趁机混入人群。 后来他发现大家竟然都在寻找晓梅,他便将计就计,把众人带到了这里。 张望说的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人,沈捕头后来也问过了,那人的确是给张望说过这事儿。 他先前也确实见过晓梅和人鬼鬼祟祟,拉拉扯扯的。沈捕头让人将王金山带来,那人也指认了,和晓梅拉拉扯扯的人正是这王金山。 而张望在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发现这竟然都只是误会之后,更是悔恨交加。 可既然不是事实,为什么晓梅却不解释,还直接承认了? 说到底,不过是嫌弃他罢了,可他却为了这么个女人,赔上了自己一条命。 何其可笑! 这事儿到这里,也算是水落石出了,钟瑶的丫鬟晓梅买通了王金山,故意损毁景余笙的名声。 至于钟瑶极力否认是她指使的晓梅,现在关键证人晓梅已经死了,这死无对证的,真相究竟是如何已无从得知了。 余笙被污蔑已经得到澄清,而杀人凶手也已经伏法,被迫在庆宁伯府待到现在的各家小姐,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里,回家了。 不过,现在她们带走的消息,就不是余笙被检出有孕,而是钟瑶指使人污蔑了。 而今日之后,凡是庆宁伯府举办的宴会,她们都再也不会来了。 即便已经证实了收买王金山的人就是晓梅,但钟瑶仍旧梗着脖子,拒不承认是自己所为,所以,她也绝对不会向余笙道歉。 余笙今日被折磨得够呛,钟瑶道不道歉都无所谓了,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 景荣便带着儿女,以及侯府好几十护卫,浩浩荡荡的回府了。 沈捕头也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同时押走了王金山,以及杀人凶手张望。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庆宁伯府顿时安静下来,而隐藏在这平静表象之下的暗潮,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 回侯府的马车上,几个丫鬟还在讨论那张望杀人的事,俱都为他惋惜不已,明明好好的一个人,遇上个不省心的女子,结果毁了一辈子。 景瑟却道:“其实但凡张望肯正视自己,他便会生出疑惑来,像晓梅这样,长得好,又在嫡出的十六小姐院子里当二等丫鬟女子,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看上他这样老实木讷的小厮呢?” 先前没有细想,现在被景瑟一点,才发现她们看问题果然还是太简单了。 余笙全程没有插言,实在是她饿得很,脑子已经完全运转不了了。 不过,她对景瑟的话倒是十分认同。 张望或许怀疑过,不过,最终还是“有个漂亮的能干的相好”这种无谓的虚荣心占据了上风,所以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吧。 所以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天降馅儿饼,要伸手接住之前,先问问自己,若是个铁饼,自己这血肉之躯,接不接得住。 折腾了一下午,回到侯府已经傍晚,来不及再去竹园用晚餐了,而且,大家都累的够呛。 景荣从来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累过,心累,身体更是累得好似已经没了知觉。不过好在,回府之后,秦氏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几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准备洗洗涮涮,然后大吃特吃。 余笙还有特殊待遇,芷园里,早就已经有三个大夫等着替她好好把脉了。 几人轮流替她把脉之后,全都一脸愁容,因为他们也没能弄明白余笙究竟为什么会呕吐不止,只好商量着开了一张温养脾胃的方子。 关于余笙的事情,香草一向心细,这些日子余笙一直吃着太医留下的方子调理身子,如今再喝药,可不能冲突了。 几人看过太医留下的方子,便都道,照着原来的方子继续吃着就行了。 他们几人研究出来的,确实还无法同两位太医相比。 余笙也十分纳闷儿,今日她同大家都吃得一样,怎么会突然就吐呢?难道是因为她跳进湖里救于锦潇,冷热交替,所以才引起了不适? 然而,她吃饭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余笙百思不得其解,景家其他人自然也无从知晓,这事儿在南安侯府便成了一桩悬案了。 侯府的三位长辈因为余笙的异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她有个什么闪失。 不过,今日之后,余笙对两样东西产生了应激反应,一个是宴会,一个便是酒了。 整个花宴,实在是让人很不愉快,一点意思都没有,就是一群人聊聊天,吃吃饭,还不如在自家待着舒坦呢,况且,还有许多未知的不可控的风险。参加宴会,实在是太不划算,所以,x掉。 至于酒,余笙之后的一切都是因为那酒引起的,导致现在一想起来,仍旧想要忍不住的犯呕,实在是太遭罪了,也x掉。 宴会和酒自此上了余笙心目中的黑名单。 到了晚间睡觉的时候,景荣才总算是有点精神同秦氏好好聊一聊今天进宫面圣的事儿了。 秦氏听完,也同景荣一个想法,“余笙的婚事,确实该快些了,你看这些人一天天的不消停。” 今日余笙在庆宁伯府会遭遇这些,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前些日子和二皇子有关的那些流言导致的,若是余笙定了亲,这些攻击,自然都会消散。 秦氏睡前暗下决心,儿子的婚事可以暂时放一放,女儿的必须尽早定下来,明天就挨个儿约见京城的官媒,将她们已经收集到的男子一一开始考察。 余笙因为生病,牵动全家人的心,享受着全家的关爱,而在礼国公府的于锦潇就没那么好运了,强撑了大半日之后,在夜深人静时,发起了高热。 第90章 捕雀人 于锦潇住的院子虽然不算太偏,但位置也算不上好,且她刚回来几日,院子里原来配备的人,在她不在的这三年中,大都调到其他地方了。 现在她回来了,按理说她作为礼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在她回来之前,这院子就该好好休整过了,人手也早就该备着了。 只是,继母却说,她回来得突然,这些都来不及准备,暂时拨了两个小丫鬟给她先用着,等回头府里采买了人手,再给她补足。 她若是为着这些小事去祖父和父亲面前告状,倒显得她不识大体了。 伺候的人少就少吧,反正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动手,而且,还有春夏和春晴陪着她呢。 平日里不觉得,但是像今日这般危急时刻,人少的坏处便一下子凸显出来。 春夏白日陪着于锦潇去了庆宁伯府,奔波了一日,到了晚上,春晴便让她去歇着了,自告奋勇替小姐守夜。 谁知,她刚忙完准备熄灯,就发现小姐竟然发起了高热,嘴里都开始说胡话了。 春晴赶紧将院子里的人都叫了起来,分配了人去大厨房看能不能烧些热水,又想办法去禀报世子夫人,希望能够赶紧给请个大夫来看看。 礼国公府,除了于锦潇的潇湘苑一片忙乱之外,其他的都一切如常,不管有没有发现潇湘苑的动静,都只当做不知道。 只有碧水居派人过来问了问情况,但是,现在她们也只能帮忙做些杂事,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于锦潇作为礼国公的嫡长孙女,在这夏夜里,却像是棵无根的野草,随风飘摇。 而同于锦潇身份差不多的周倾城,却颇得周相爷看中,自小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而周倾城也不负她这名字,长相自然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可因为有个景余笙,人们便只知第一美人,谁会去关心第二名又是谁呢? 加之周倾城一向低调,从未在公开场合将自己的才华全数展现,所以,也没人知道,其实这位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 深夜的相府,周相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他刚刚忙完公务,正抬手捏着自己的晴明穴,就听有人敲门。 “进。”苍老却丝毫不显浑浊的声音响起。 周倾城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祖父可忙完了?” 周相见是周倾城,露出一个笑来,“忙完了,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祖父不是也还没睡么?”周倾城将那食盒放在小几上,慢慢从里面端出一个小盅来。 “这是小火慢炖的冬瓜排骨汤,前两日瞧着祖父有些咳嗽,孙女问过了大夫,说是可以食补一下。祖父忙到这么晚,想必也饿了。这冬瓜新鲜,汤里的油花儿都已经去掉了,就算晚上喝,也不会觉得腻。” 周倾城将那小盅的盖子打开,一股香味便飘了出来,只见汤汁清亮,上面还飘了青翠的葱花儿,让人食指大动。 周倾城放下那小盅,又从食盒里取出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来,“祖父请用。” 周相便起身,坐了过去,夹了一块排骨,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果然是炖了够久,排骨上的肉已经酥烂,甫一入口,那些肉便悉数从骨头上脱离开来,根本不需要花费大力气去啃,实在是很适合像他这样的老年人。 周相看着这样样都出挑的孙女,心里却满满都是遗憾。若倾城是个男儿身,周家又何愁以后的荣耀? 可惜啊,真是可惜! 周相虽然面上不表,但周倾城又如何不知道周相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毕竟,她可是尽得周相真传的。 周相吃完,状似随意的问道:“听说,今天你去庆宁伯府参加花宴了?” 周倾城听到祖父问话,停下手里的动作,“是的,祖父。今日庆宁伯府十六小姐邀请了不少贵女前往,孙女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可曾留下什么把柄?” 周倾城被这没头没尾的一问给定在了原地,她不确定,周相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抑或只是诈她的,因而并没有立刻回答。 “听说钟家那姑娘陷害景家姑娘不成,引得南安侯府大闹庆宁伯府,后来还赔上了丫鬟一条人命?” 周倾城再不敢有所隐瞒,“是,祖父,但是,孙女不曾留下任何把柄,相反,孙女手里还留了钟情的把柄。” 周相听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个先前处处让他满意的孙女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很晚了,你去歇着吧。” 周倾城麻利的收拾好了碗筷,装进了食盒里,行了一个礼,悄声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书房,周倾城才感觉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祖父啊。 而书房里的周相,也在感叹,果然是年轻人,还是不够沉稳啊。 而此时的礼国公府,大夫已经到了,切了脉之后,又详细询问了今日跟着于锦潇出门的丫鬟,这才判定了病因。 “小姐这是因为落水,导致肺部呛了水,进而引起的高热,想必白日时便已经有些症状了。” 春夏已经急哭了,白日她一直跟着小姐,却一直都没能发现小姐有异,回府之后,原本她该将白日在庆宁伯府发生的事情都去禀报了世子的,可是小姐不让,她便也就乖乖听了小姐的话。 谁曾想,上午落水之后,小姐便一直忍着不舒服,回府之后也不曾派人去请过大夫来。 想着这些年小姐过的日子,春夏越发悲从中来。 都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这些年世子若是有哪怕一点点当爹的样子,继夫人也不敢明里暗里的苛待小姐了。 春夏虽然没有见过已逝的世子夫人,但是这会儿,她却无比的想念她,若是她还在,小姐一定会快快乐乐的长大,绝不像如今这般,病了都没人注意到。 而此时因为高热而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的的于锦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嘴角蠕动,一声又一声的在重复着什么。 春晴将耳朵凑近了,才发现原来小姐是在叫“娘”。 第91章 被人操控的命运 于锦潇这里,世子夫人只派了一个嬷嬷过来,原本这嬷嬷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可谁知于锦潇竟然病的这般厉害。 大夫不敢随意用药,只好征询家人意见。 这事儿她可做不了主,只好大半夜的,再回春和堂去禀明了夫人了。 作为春和堂的嬷嬷,夫人的打算她心里自然是门儿清的,今日大小姐在庆宁伯府为什么会无故落水,常年混迹后宅的嬷嬷又怎么会心里不清楚? 原本夫人的计划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没想到,都这样了,竟然还会功亏一篑。 嬷嬷回到春和堂的时候,春和堂已经落锁了,主子们早就已经歇息了,整个春和堂寂静无声,只有廊上挂着的几盏灯笼昭示着这里其实是有人的。 嬷嬷叩了春和堂的门,守门的婆子被吵醒,嘴里骂骂咧咧,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世子夫人身边当差的夏嬷嬷,脸上立刻又堆起笑来,“哎哟,怎么是您啊?” 夏嬷嬷没工夫同这婆子寒暄,“门先不要锁,待会儿我还出去。” “诶,您忙,我等着就是,多晚都等。” 夏嬷嬷快步到了正房前,轻轻叫了声“晚荷~” 很快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接着,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晚荷闪身出来,“夏嬷嬷,怎么了?世子夫人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夏嬷嬷刚要开口,屋里就有声音传来,“晚荷,让夏家的进来回话。” 晚荷没再说什么,转身开了门,夏嬷嬷便跟着晚荷进了房。 晚荷进屋将烛台点亮,举着进了内室,夏嬷嬷站在外间,“世子夫人,大小姐那边恐怕不太好,高热不退,大夫说恐怕是白日里落水时,肺里边呛了水,若是不能退热,就只能看大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不能用药吗?”世子夫人钟氏问道。 “用是能用,只是那药药性有些厉害,对身体不太好。大夫说,他可以先试试用银针刺穴,奴婢做不了主,所以~” “我知道了,你且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钟氏说完,就坐了起来。 床里侧,礼国公世子余年林因为钟氏的动静被吵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潇姐儿高热,大夫没了主意,我过去看看,你先睡吧。” “唔~”余年林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钟氏衣裳都还没穿好呢,余年林的呼噜声就又已经响了起来。 钟氏见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夏嬷嬷在屋外等了一小会儿,便见钟氏带着晚荷从房里出来了,几人便又往潇湘苑去了。 夏嬷嬷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步子不算太快,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潇湘苑便到了。 此时的潇湘苑,灯火通明,丫鬟们忙忙碌碌,却毫无章法,显得十分混乱。 屋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钟氏下意识的皱眉,待到进了屋,晚荷便呵斥道:“大晚上的哭什么哭,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春夏的哭声立刻便哽在了喉咙里,春晴见世子夫人来了,赶紧过来请安。 “大夫呢?”钟氏坐下,扫了一圈,没在房里看见大夫。 “回世子夫人,大夫在隔壁,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回话。”春晴说完,就准备去隔壁叫了大夫过来。 “不必了,我过去也是一样,潇姐儿这里你们好好伺候着。”钟氏又站了起来,领着晚荷和夏嬷嬷直接去了隔壁。 春晴原本想跟着去,但钟氏一句“好好伺候”,直接绝了春晴的想法。 那大夫在隔壁房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心里也为这姑娘焦灼不已,但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莫可奈何啊。 钟氏到了隔壁的时候,那大夫正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小药童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见有人来,大夫立刻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见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看样子,能做主的人来了。 不待钟氏开口询问,这大夫已经急忙将于锦潇的病情都说了一遍,其中凶险,自然也都一一告知。 “所以,现在如果不用那药,就只能看天意,若是用药,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是吗?” “是,且那药的对身体的损伤,后续无法修复。在下可以试着先用银针刺穴……” 大夫还没说完,钟氏便呵斥道:“这如何使得?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如何能让男人将身子看了去!” “医者面前并无男女之别……”大夫年近五旬,给于锦潇当爷爷都绰绰有余,他只是想尽量的救治这个年轻的姑娘。 “不必再说了,用药吧。”钟氏直接打断了大夫的话。 “三生花的药性,在下刚刚都已经给夫人说过了,若是用了此药,这姑娘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做母亲了,夫人确定是要用这药吗?”大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钟氏一个凌厉的眼神甩过去,“若是你再拖延时间,耽搁了医治效果,后果你可担待得起?” 多说无益,大夫只好在心里哀叹。 待重新替于锦潇又把过一次脉之后,大夫便写下了药方,交给了夏嬷嬷。 大夫收好自己的药箱,叫醒了小药童,就准备回药铺了。 夏嬷嬷将那药方给钟氏过目之后,钟氏见药方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三生花”,便又将那药方递给了夏嬷嬷。 “你带上两个人,去把这药取回来,尽快给潇姐儿服下。另外,明日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大夫送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到时候可务必得让他明白。” “是。” 夏嬷嬷旁观了整个过程,虽然她是钟氏的人,此时心里难免开始可怜起于锦潇来,这女人啊,生不出孩子来,这以后的日子可还有什么盼头? 夏嬷嬷已经能够预想到于锦潇今后的人生了。 然而她也只是内心感慨两句,她不会多事,也不会多嘴,当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切不可背主。 夏嬷嬷领着大夫走了。 潇湘苑里依旧灯火通明,但自钟氏来了之后,整个院子即刻便安静了下来,此时,也只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蛙声了。 钟氏只觉困意上涌,换了一间厢房,也不在意这潇湘苑的厢房环境如何简陋了,由晚荷伺候着睡下了。 第92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南安侯府几人,第二日都华丽丽的起晚了。 昨日实在是太累了,再说了,余笙还是个病号呢。 景瑟到了芷园的时候,余笙刚起床。 饱饱的睡了一觉,两人的精神比昨日已经好了许多。 景瑟一大早过来,不为别的,昨日参加宴会的过程,她得替余笙复盘,该提点的她得提点一下。 以后余笙参加类似的宴会的机会还有很多,她不可能次次都能陪着,自己长个心眼儿,比什么都强。 此时的景瑟还不知道,参加宴会已经上了余笙心里的黑名单。 然而,作为一名贵女,能有拒绝参加宴会的权力吗? 当然没有,想不想去,都总有一些应酬是推脱不掉的,所以,余笙该学还是得学,而且,还得认真学习。 今日的学习内容,大大的超过了余笙的心理防线,嘴巴一直处于“o”型,都没怎么变过。 “所以,昨天于锦潇落水,是因为被庆宁伯府的人暗算?可她们不是亲戚吗?”余笙十分不解,于锦潇看起来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竟然也会被人算计,而且还是被亲人算计。 景瑟轻呲一声,“我不太清楚礼国公世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于姑娘是三年前离开京城的,三年前她十二岁,一般人家开始准备给女子说亲的年纪,她却在这时远离京城,现在又突然回来,你道是为什么?” 余笙不知道,老老实实的摇头。 “圣上选秀的旨意刚下,她就回来了,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其他。而昨天那些人会使出那种手段,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去参加选秀的。” 余笙想到昨天那些人没能得逞,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他们肯定气死了吧?” 景瑟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才是真的要气死了,脑子一热,直接弹了余笙一个脑瓜崩。 结果,一出手,二人都呆住了。 景瑟感觉到自己耳边“轰隆”一声响。 完了!这两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余笙原本觉得,被弹脑瓜崩这种事情,是那不靠谱的哭包哥哥的专属,结果自己今日竟然也享受了这种待遇,所以,其实,在景瑟眼里,她也是个完全不靠谱的吗? 余笙看向景瑟,一脸震惊,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景瑟“呵呵”干笑两声。 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余笙,“抱歉,手滑。”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余笙跳起来就将景瑟整个抱住,一顿摇晃,将景瑟摇得晕头转向,然后趁着景瑟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找准了她的痒痒肉,好一顿挠。 景瑟一边流着眼泪“哈哈哈”,一边不断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余笙闹够了,总算是住了手。 景瑟的模样颇有些狼狈,发髻有些松散,额边还垂了两缕发丝,衣衫也有些皱巴巴的。 沉稳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彻底没了。 反观余笙,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人看着彼此的模样,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景瑟,看起来总算是有了几分十三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了。 等到笑闹过后,景瑟继续开启了教学模式,不过,气氛同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自此以后,她彻底丧失了作为“女先生”的威严。 余笙昨日在庆宁伯府跳到湖里去救于锦潇的事情,姐妹二人决定对家人守口如瓶,但景瑟为着这还是将余笙好一顿数落,直到现在,她一想起昨日那场景,心都还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呢。 与南安侯府余笙姐妹俩温馨的气氛不同,此时的二皇子府,陈皓正在大发雷霆。 昨日他进宫求了宣德帝赐婚,满以为这事儿宣德帝出马,十拿九稳。 而他出宫之后,便着人时刻关注着南安侯府的动静,于是很快便得知了南安侯景荣在他出宫不久就进宫了。 陈皓怀着期待的心情一直等着,昨天晚上,他甚至激动得有些难以入眠。 谁知今日,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来替宣德帝传话的内侍,话说得非常委婉,尽管如此,陈皓还是如同冬日里被劈头浇了一盆冰水。 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而一直关注着南安侯府消息的属下,也在此时传来消息,数位官媒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南安侯夫人的邀约,说是自今日起,正式开始替景余笙相看未来夫婿了。 陈皓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若说以前他想要娶景余笙是因为爱慕的话,那么,后来接二连三被拒,现在,娶景余笙已经不知不觉快要变成陈皓的执念了。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想要求娶景余笙的初衷,此刻的他,只一门心思的想要达成这个结果。 ※ 秦氏果然说到做到,昨晚睡前就在琢磨的事情,今日一早就开始实施起来。 一整个上午,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接待官媒。 因为有丰厚的谢媒礼吊着,各位官媒都干劲十足,这段时间过去,已经搜集了好多符合南安侯府要求的男子了,甚至,那些男子的资料,已经被她们整理成册,今日一并的带过来了。 秦氏翻阅着手里的册子,里面个人资料记录得十分详细,甚至每个人都还附带了一副小像。 秦氏一边翻看,一边在心里频频点头,这么多人,看起来好像都很不错啊。 秦氏看着看着,心里越发的高兴,短短时间内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婚宴要请多少客,在哪里替余笙定嫁衣了。 这么一想,突然发现竟然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准备呢,心里顿时觉得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 虽然这些人,秦氏都觉得挺满意的,但先前余笙可是有要求了,必须要她自己看得顺眼的,所以,秦氏也没多想,直接让人去芷园叫了余笙过来。 梅朵到了芷园的时候,余笙正满脸呆滞,双目无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景瑟则像个老妈子一样正在一旁不停的叨叨。 梅朵瞧见这场景,一时也是没反应过来。 倒是余笙眼尖,一眼瞥见梅朵,好似见了救星,一下子窜了起来,“梅朵,你来干嘛?可是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梅朵忍着笑意,行了个礼,“回大小姐的话,今日夫人请了官媒过府,让奴婢来请大小姐过去挑选夫婿。” 第93章 初选 余笙一大早就被景瑟逮着,强行灌了满耳朵的“参加宴会注意事项”,脑子里因为一下子塞了太多东西,所以有些运转困难,正愁找不到机会逃掉呢,这下可好,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这会儿余笙真的是很想叉腰对着天空大笑三声,到底是顾忌着景瑟,没能付诸行动。 余笙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景瑟,“景瑟,不如,我先过去看看,咱们回头再继续?” 尽管余笙已经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内心的嘚瑟都摆到脸上,然而,她亮晶晶的双眼将她卖了个干净。 这幅蠢萌的样子,实在是让景瑟看不下去了,她话都懒得多说了,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余笙赶紧走。 余笙走的时候,甚至还热情的邀请了景瑟一起去看看,结果当然被景瑟毫不留情的拒绝。 余笙也不气馁,出了芷园,离开了景瑟的视线,余笙立刻将先前的矜持人设抛开了,还同梅朵套起近乎来。 “人都来了吗?长得怎么样?年纪大不大?来了多少人啊?”余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梅朵却只道:“这奴婢可说不好,大小姐,您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梅朵一路忍笑真的忍得很辛苦,她没想到,大小姐自从失忆之后,不仅待人比先前亲和了很多,性子也越发的活泛,好像就连二小姐都有些被她影响了呢。 余笙因为带着期待,脚下生风,走路都比平时更快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昨天她还被那莫名其妙的呕吐折磨得半死不活呢。 一到主院,余笙就东张西望,可是,主院还是先前那副模样,半点变化都没有,别说是年轻男子了,余笙甚至怀疑这里连只公蚊子都没有。 余笙不满的看了梅朵一眼,梅朵即便没瞧见余笙的脸色,也猜到了,笑着催促道:“大小姐,夫人正在花厅里等着呢,快些进去吧。” 余笙进了待客的花厅,就见秦氏正坐在上首,下面坐了好几个着了统一服侍的妇人。 余笙一到,就见先前还在安静喝茶的几位,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余笙身上。 接着,她们好似中了什么蛊,集体开启了夸夸模式。 几乎把余笙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儿了,余笙内心从怀疑到肯定,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到最后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这么好的姑娘,一定要是个万里挑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 若是这些媒人知道她们的例行夸赞无限增添了她们的工作难度的话,恐怕她们的嘴都会立刻化身蚌壳了,撬都撬不开的那种。 余笙被秦氏招呼着在身边的位置坐下,然后便推了一堆的册子给她。 余笙翻开那些册子,才发现,原来叫她来挑夫婿是这么个挑法啊。 虽然和预想的不一样,但余笙不是扭捏的人,特别是在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更是十分豪爽,且锱铢必较。 没用人介绍,余笙快速翻阅起来,没要一盏茶的功夫,那厚厚的一叠名册,余笙已经全部翻看完毕。 下首坐着的官媒们,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瞟向余笙,很想知道,这姑娘究竟看上了谁。 秦氏也十分好奇,很想知道余笙究竟看中了谁。 先前秦氏不过随手翻了翻,就已经眼花缭乱了,实在是很难抉择。 余笙合上册子,看向下首的媒人们,缓缓开口,“请问,这册子里的人,都会识文断字吗?” “这是当然的,咱们可不能把那些大字不识的莽夫送到小姐面前来。”其中一个媒人开口,另外几人都跟着点头附和。 余笙思索了一下,接着又问道:“那,他们都有功名吗?” 这问题一出,下首的媒人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给的册子里,至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是有功名的。 “回大小姐的话,册子里有些人有功名,但大多数是没有的。因为先前侯夫人要求,年龄要在十五到二十二,这个年纪,考取了功名又愿意做上门女婿,且身家清白的,就比较少了。” 这位媒人说得十分坦诚,余笙倒也没觉得对方是在敷衍她,故意给她找些不怎么样的人过来。 毕竟,秀才也不是那么好考的。但凡二十来岁就能考中秀才的,要么有殷实的家底能够支撑得起高昂的学费以及笔墨纸砚花销,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自身十分优秀。 然而这两种情况的人,都不大可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况且,先前京城流言遍地,余笙的名声实在是算不上好。 余笙没再问什么,转头对着秦氏说道:“那就优先安排这些人见见吧。” 没有一口拒绝,那就是就有希望啊! 这个结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满意。 众媒人带着这个消息,迅速离开了南安侯府,开始着手准备相看事宜了。 媒人都走了,余笙却还磨磨蹭蹭,赖在主院不肯回去。 秦氏觉得稀奇,虽然她同余笙才相处一个多月,但是余笙的性子,秦氏自认为还是了解几分的。 平日里余笙都是事情说完就走,哪里会像今天这般? 秦氏见余笙还在那里翻看那些册子,便悄悄冲着梅朵使了个眼色,梅朵会意,便走过来,附在秦氏耳边,简单将先前她在芷园看到的姐妹俩的相处说了一下。 秦氏一听,忍不住就笑了,别说是余笙了,这家里,好像就没有人不怕景瑟的,她那张嘴,实在是能说,而且大道理一通接着一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秦氏对余笙的遭遇产生了共情,便也没有戳穿她,打算暂时让她在这里躲风头。 “有瞧上的没?现在没别人了,你能稍微给娘透露一下吗?” 余笙抬起头,就见秦氏双眼闪着八卦之光,余笙一时间竟有些不能适应,现在的秦氏哪里有半点长辈的样子,分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孟婉莹了。 余笙摇了摇头,没能满足秦氏的好奇心,“就这些画像,鬼才知道他们究竟长的什么样。” 第94章 复仇女神归来 余笙话糙理不糙,只看画像,的确是没法选,秦氏有些遗憾,早知道就让媒人们直接将人领过来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选好了。 余笙一直待在主院,还顺便蹭了一顿午饭,然后才施施然的回了芷园。 景瑟当然早就不在了,余笙悄悄松了口气,她才不会承认,她现在竟然有点怕景瑟呢。 虽然景瑟作为先生的威严已荡然无存了,但余笙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她现在反而比先前更怕景瑟了。 或许,这是学渣对学霸天然的敬畏之心? ※ 礼国公府,大夫开的药,自昨日半夜开始,已经给于锦潇灌下去好几碗了,虽然目前她仍旧没有醒来,但是身上的热度总算是慢慢降下来了。 春夏和春晴从昨晚忙到现在,两人都十分疲惫,守在于锦潇床前,忍不住就犯起困来。 于锦潇艰难的睁开眼时,第一眼便瞧见了帐子顶,那上面绣了一簇粉色的蔷薇,不过,绣工有些粗糙,再加上可能是时间有些久了,那粉色都已经泛白了,若是不仔细,已经不太瞧得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可是,于锦潇却知道,那原本就是粉色,因为那花儿,是她十来岁的时候和春夏、春晴一针一线一起绣出来的。 于锦潇自嘲的笑了笑,她究竟是有多想回到从前啊,竟然还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当姑娘时的闺房。 不过,于锦潇很快便记起来,她已经死了。 死人应当是没有办法再做梦的吧? 所以,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锦潇心中惊骇不已,她想动动自己的手脚,然而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艰难的将头转向了床外侧,便见那里趴着两个人,正睡得香甜。 只一眼,她便再也忍不住,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她刚想开口,突然就感觉一阵眩晕袭来,很快她便又失去了意识,彻底昏睡过去。 春夏和春晴醒来的时候,见于锦潇侧着头,脸上的泪早已干涸,枕头上倒是能看出些印记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小姐之前是不是之前醒过来了?” “都怪我,我实在是太困了,就睡着了,不然也不会错过了。”春夏急得又快哭了。 春晴倒还镇定些,“小姐既然醒过来一次,应该很快会再醒的,你先别急。” 这个时候,春夏哪里听得进去,一直小声的责怪自己。 “春夏,别吵,让我再睡会儿。”柔弱的声音传来。 春夏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冲着春晴嚷嚷,“之前小姐醒来我们都没发现,你还睡得着?” 春晴根本没理她,瞬间扑到了于锦潇面前,“小姐,小姐您是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来再替您瞧瞧。” 于锦潇没有睁开眼,只说:“不用,就是有些累,让我再缓缓。” 春夏这才反应过来,于锦潇已经醒了。 于锦潇其实这会儿感觉非常不舒服,全身都又累又疼,还使不上一点力气,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她是真的死了,不过,她又活过来了,而且活在了出嫁前的十五岁。 其他都没变,不过,这几日的记忆却同以前有些差别了。 不仅是她自己的生活同上一世有了些变化,好些事情,好像都不一样了,就连她的好友景余笙的生活也变得不一样了。 昨日参加的那花宴,上一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过,自然也不存在自己在花宴上落水的事。 于锦潇还没能搞明白这其中的关联,然而,她现在又不能想得太多,她实在是太累了。 春夏和春晴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守着于锦潇,期间又给她喂过一次药。 一直到傍晚,于锦潇才总算是养好了精神,吃了些稀粥,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整整一日,潇湘苑这里都没有人来问过于锦潇今日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于锦潇自然也不在意,继母是什么德行,她早就看透了,就连她爹,那也是完全指望不上的,爷爷一死,这个家对她来说就已经完全和她没有关系了。 唯一的牵挂只有哥哥,可惜哥哥也……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路。 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改变哥哥的命运。 春和堂,钟氏已经知道于锦潇醒过来了,不过她没有什么表示。 晚间余年林过来用晚饭,瞧着钟氏有些憔悴的样子,“怎么了?你今日看起来好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潇姐儿昨晚不是病了吗?我去守了一夜。”钟氏一边柔柔的回应余年林,一边动手给余年林添了一碗汤,放在了他面前。 “病了?怎么突然就病了?”余年林问道,心里却开始责怪起于锦潇外祖家,也不知道这三年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竟然还养出个病秧子来。 “昨天晚上的事,当时我还跟你说过的,你这人,又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钟氏嗔怪了一句。 “那现在如何了?可好些了?”余年林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若实在是病的严重,耽搁了选秀就不太好了。 “烧已经退了,应当是无碍了。”钟氏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余年林正好看到钟氏这疲惫的模样,想起先前钟氏说照顾了大女儿一整晚,仔细一瞧,她眼下乌青,即便天色暗下来了,都还能看得清清楚楚,可见昨晚确实是累着了。 “你这人也是,家里这么多仆人,干嘛非得你自己守着。昨晚没睡,今天白日里怎么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休息。” “我虽不是潇姐儿生母,却也是一直拿她当自己亲生的,她病了,我又哪里能安心去休息,再说了,这府里,每天一睁眼就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呢,哪儿能清闲得了。”钟氏说着,又微微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昏黄的烛光下,虽然眼下有些青,但整个人却因为有些困顿,倒是比平日里更显几分温柔和慵懒。 这样的钟氏和往常显得不太一样,余年林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就被勾了起来。 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啊。 余年林一把将钟氏抱起,直往内室而去。 第95章 逃不掉的宿命? 潇湘苑里,于锦潇晚饭喝过一些稀粥,稍晚的时候,春夏将熬好的药又端了过来。 “小姐,该喝药了。” 于锦潇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不太想喝。 透过那药碗上升腾起的白色雾气,她的思绪飘向远方。 前世她为了求子,喝过了太多药,结果孩子没求到,身体反而越来越差。 回首她短短三十年的生命,竟然差不多一半时间都是泡在药罐子里的。 所以现在,她对喝药有种本能的抗拒。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再喝药了,以后都别熬了。” 春夏看着于锦潇热度褪去之后苍白的面孔,劝道:“小姐,还是再喝两日吧。” 于锦潇无动于衷,春夏没有办法,转头去看春晴,希望她能跟着一起劝劝,小姐刚醒,病还没好完呢,这就不喝药了怎么行? 春晴对春夏的求救视而不见,转而问于锦潇:“小姐可是有什么顾虑?” 此时屋里就主仆三人,于锦潇原本是因为以前的记忆,所以抗拒,然而此刻春晴这样问,却让她的脑中好似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便顺着春晴的话问道:“昨日我昏睡过去以后发生的事情,你们慢慢说与我听。” 春夏完全不明白,昨天发生的事情究竟同喝不喝药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于锦潇让说,那春夏就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落下的,春晴都补上了。 “所以,这药是春和堂的夏嬷嬷去抓的?大夫呢,又是哪里请来的?” “这药是夏嬷嬷奉世子夫人的命去抓的,大夫是永安堂的石大夫。”春晴道。 “春晴,你怎么知道那大夫是永安堂的?”春夏十分不解,昨日这大夫可是春和堂那边的人去请的。 “昨日石大夫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个小药童吗?我同他聊的时候问的。”春晴并不隐瞒,道出原因。 于锦潇眼里有微不可见的赞赏,现在的春晴,已经开始有点后来的样子了。 春夏的忠心毋庸置疑,但她心思不够细腻,思维不够缜密也是事实。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教的。 听说这药是夏嬷嬷去抓的,于锦潇更不肯喝了。 “春晴,这药方能弄到吗?若是不能,就想办法把药渣弄到手?”此时的于锦潇,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钟氏。 “药方在夏嬷嬷手里,估计是没办法了,不过药渣应该是可以的。” “小姐,你是怀疑这药有问题?”春夏小心翼翼的问出自己心中疑惑。 “咱们刚回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再说了,昨日在庆宁伯府,我是怎么落水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可是,小姐,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难道昨天的事情是……”春夏不敢再往下说,不由自主的朝着春和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一片惊慌。 “我虽然没有证据,况且那丫鬟也已经死了,但若说这事儿跟她完全无关,我是不信的。”现在的于锦潇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事事忍让的于锦潇了,她要报仇,自然不会单打独斗,这两个丫鬟,都必须得尽快成长起来。 春夏被于锦潇的话砸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小姐昨天落水是因为先前在水榭时得罪了十六姑娘,所以被她报复,却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春晴脸上的神情倒是一直未曾有过变化。 二人的表现都被于锦潇看在眼里。 于锦潇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春夏自然不会再劝着她喝药了,主仆三人又说了会儿话,二人便各自去忙事情了。 于锦潇本来身体就还很虚弱,又费心费力的说了这许多,等到丫鬟出去后,她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潇湘苑因为于锦潇的病情好转,今夜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 春晴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还是挺靠谱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悄悄带着昨晚到手的药渣出了府。 春晴没去永安堂,她直奔城东回春堂。 回春堂里,今日病患不少,春晴等了许久,才轮到她。 须发花白的老大夫仔细辨别了春晴带来的药渣,“小姑娘,这药对凶险万分的高热患者来说,是对症的,不过,若是未曾生育过的女子,这药却是不能随便用的。” 春晴一听,就知道不好,“大夫,这药怎么还分男女的呀?” “这里面有一味药叫三生花,对男子倒是无碍,但女子若是喝了,就会极难有孕。” 这话于春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大夫,那若是不小心喝了这药,身子能重新调理吗?” 老大夫遗憾的摇了摇头,“所以啊,对未曾生育过的女子,最好是不要用这味药比较好。” “可是,若是不用这药,可还有其他办法对付这呛了水引起的高热?”春晴将自己的手狠狠的掐着,才能保持一点理智,继续追问。 “通常情况下,大夫都会建议银针刺穴,但归根结底,到底如何治疗,还得看病人家属的选择……” 春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春和堂的,她只知道,小姐喝下了这药,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迎来了更大的苦难…… 于锦潇原本并没有对自己现在喝的这药产生怀疑,她不过是因为抗拒喝药,才顺着春晴的话说了。 让春晴留意那药渣,也不过是基于她前世对钟氏的了解,打算提前防范一下而已。 却没想到,自己回京不过才几日,钟氏竟然就迫不及待的对自己下手了。 不能生育,竟然不能生育。 多么可笑! 此时的于锦潇内心仓惶,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既然有了这机会,她是一定要走出同前世不一样的一条路的,可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难道重新来过一次,还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她仍旧不能逃脱掉那令人窒息的命运吗? 那让她重来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 昨天得知自己重生时的庆幸、兴奋以及内心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被这一碗药浇得彻底熄灭,此刻于锦潇只觉心如死灰,对未来已毫无期待。 第96章 烦恼 春夏从来未曾见过如此死气沉沉的于锦潇,这让她心里也忍不住觉得悲伤起来。 春晴却道:“小姐,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于锦潇陷入自己悲伤绝望的情绪中,根本无暇回应两个丫鬟。 春夏又开始“呜呜呜”哭起来,“小姐,您别这样,您倒是说说话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又该怎么办啊?” 于锦潇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抓住春夏的衣袖,“你刚刚说什么?” 春夏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婢,奴婢刚刚说,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又该怎么办啊?” 是啊,还有哥哥呢! 于锦潇因为受了刺激,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所以才生出了那样悲观绝望的念头来。 然而,仔细一想,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她其实都是赚了啊。重来一次,即便仍旧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还有机会避开前世的火坑,还能救下哥哥! 刚刚她怎么会认为重来一次没有意义呢? 只盯着已经发生过的,不可改变的事,当然没有意义,但她该抓住的是未来啊,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是她着相了。 于锦潇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 两个丫鬟自然不知道于锦潇心中想法的变化,但她们俩能感觉到,小姐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间就不一样了。 有了精气神,人自然就好得更快。 对待钟氏,打草惊蛇显然不是好主意,于锦潇便没将那药的事情爆出来。 于锦潇的病又养了几日,人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余年林便也不再等待,迫不及待的带着于锦潇去官府报了名,参加选秀。 余年林让人将于锦潇接回来,本就是让她去参加选秀的,奈何前些日子于锦潇长途跋涉,人被折腾得就像是蔫掉的黄花菜,余年林只好暂时按捺住了,谁知人还没养回来呢就又病了。 余年林怕夜长梦多,这一回也顾不上女儿是不是大病初愈了,赶紧就拉着人去报名了,还好,没再遇上什么意外。 报名成功,于锦潇知道,这与前世已经不一样了。 前世庆宁伯府并未举办花宴,自己自然也就没有落水,但她也没有报名去参加选秀,为此,她爹余年林曾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若不是钟氏劝着,她爹或许当初气头之下已经将她给打死了。 于锦潇前世因为这事儿,曾经一度十分感激钟氏,觉得她虽然待她并不亲和,但至少,也算是帮了她,没让她真的被打死。 她那么听话的一个人,当初又是如何敢一意孤行,违逆父亲的意愿的呢? 于锦潇仔细从回忆里翻检一番,赫然发现,当初之所以拒绝去参加选秀,不过是因为无意中听了些后宫的八卦,什么每日勾心斗角,什么年纪轻轻就惨死宫中…… 现在想来,当年的她真的是够蠢的了,随意听人说了几句,竟然就信了,甚至连选秀的圣旨都没弄清楚就急忙表现出了对参加选秀的抗拒,明明圣旨说了这一回选秀是为诸位皇子选妃的。 三位成年皇子,其实大家争夺的,不过是二皇子的正妃位置。 前世这个时候,二皇子已经和景余笙订婚了,众人自然也没得争了。 然而这一世,二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于锦潇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去侯府探望一下景余笙。 于锦潇在家养病的这几日,余笙也一点不得闲,每日忙着在官媒送来的夫婿备选里面挑挑拣拣。 南安侯府,余笙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柳意安?” “在下正是。”那叫柳意安的年轻男子,展开了自己手中折扇,轻摇两下,冲着余笙露出一个自以为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 余笙看看面前的柳意安,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画册,怎么样都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画册上的男子眉清目秀,眼中含笑,让人一眼就很有好感,可是面前这人,怎么看怎么一脸猥琐,那双眼睛自进来之后就一直紧紧的黏在余笙的脸上,若不是还记得这里是侯府,恐怕哈喇子已经流了三斤半了。 秦氏看着这柳意安,再看余笙脸色,便知道这个又没戏了。 不待余笙赶人,秦氏便道:“今日就到这里,柳公子请回吧。” 那柳意安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卫给请出去了。 柳意安一走,秦氏便悄悄问余笙:“今日还看吗?” 余笙吐出一口浊气,咬咬牙,“看!今日怎么也得把这剩下的给看完。” 秦氏心中不免叹气,原以为这京城如此之大,想要招个女婿并不算太难,可是这几日下来,才发现,这要招个合适的女婿,一点不必挑个人家嫁了简单。 余笙憋着一口气,将剩下的人一一看过,结果毫无悬念,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外形上不是矮就是瘦得像麻杆,稍微有那么几个看着稍微正常一点的,可是张口要么就是余笙完全听不懂的“之乎者也”,要么就是过于谄媚。 总之,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娘,不如我还是不嫁了吧?”余笙看过了这些人,对未来夫婿完全没了期待。 秦氏闻言大惊,“这可不行!” 余笙一惊,她没想到秦氏态度会如此强硬。 秦氏自己也没想到,这话不过脱口而出,先前根本没过脑子。 见余笙一脸受伤的模样,秦氏牵着余笙,去了内室,待到只有母女二人时,才将前些日子景荣被宣召进宫的事讲给了余笙。 “所以现在,咱们必须得招婿,不然,就是欺君了。”秦氏有些抱歉的看了看余笙。 余笙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悠悠的叹了口气,“那就还是继续招吧。”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已经将陈皓骂了千百遍,若不是他多事,现在她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可是这些日子,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若是以后都是这样的,恐怕这辈子她都招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婿。 第97章 试探 余笙最近实在是太忙,先前忙着准备参加花宴,后来忙着相看夫婿,所以,根本没时间兑现自己曾经放出的要请救命恩人九十九顿饭的豪言。 陈留原本是没指望余笙真的报答他的,然而自她在八珍楼将这承诺脱口而出之后,这些日子以来,却又一点动静都无,陈留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特别是最近老头儿又让人带话给他了,旧事重提要他考虑婚事。 陈留烦不胜烦,早就说过了他不想成亲,可是老头儿好似根本听不懂。 因为余笙招婿的事最近在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陈留自然早已有所耳闻,他的婚事被催得急了,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干脆去给景家做上门女婿算了。 不过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了,估计老头儿更不会放过他了。 余笙的眼睛连续几天被荼毒,现在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急需好好养养。 于是她又恢复了先前规律的学习生活,每天待在家里,也算是自得其乐。 孟婉莹上次来的时候从余笙这里搜刮了一大箱子的话本子,这些日子天气愈发的热,余笙自己都不想出门,也只当好友每天沉迷话本子无法自拔,所以才销声匿迹。 两人便暂时的各自安好。 孟婉莹不来,于锦潇却登门了。 自上次花宴一别,两人也有差不多快十日没见面了,这些日子她又忙着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没顾得上于锦潇。 今日见面,正好同她好好聊一聊。 余笙一见于锦潇,便感觉她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神态举止都比先前淡定从容了许多。 于锦潇也在暗暗观察自己的好友,上次在花宴时,两人并没有太多机会可以畅所欲言,加上二人已有三年未见,所以,先前于锦潇见景余笙同之前不一样,也只当是几年未见,所以性情有了变化。 可是现在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同同印象中那个统领后宫的皇后完全不一样啊。 “我听丫鬟说,我们俩之前关系很要好的,上次花宴时,没将你认出来,真是抱歉。” 余笙一见面,就先跟于锦潇道歉,倒是让于锦潇一愣,这话倒是从何说起啊。 “我失忆了。”余笙笑笑,替于锦潇解了惑。 这怎么可能?! 于锦潇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前世可没有这一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于锦潇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道:“今日上门,主要是想来当面向你道个谢,上次在庆宁伯府,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可能已经溺死了。” 余笙摆摆手,原本想说,即便我不来救你,你也不至于溺死,但又实在是不想把景瑟的那些猜测说给于锦潇,毕竟,礼国公府的情况,她们知道得实在太少。 “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咱们俩不是朋友吗?” 于锦潇却不管,站直了身子,冲着余笙行了一个大礼,余笙赶紧将她拉了起来,“你这样,就实在是太见外了。所谓朋友,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余笙这淡然又随性的态度,同于锦潇印象中的后宫之主差别越发的大。 她不动声色,继续一边暗暗观察余笙,一边接着解释,“原本该早些来的,可是当日回府之后,我便病了,甚至没来得及问问你的病情如何了。” 这些日子不提还好,现在于锦潇一提,余笙又想起当日的惨状,好似胃又开始要翻涌了。 余笙满脸抗拒,赶紧出声道:“已经好了,别再提了。” 于锦潇便顺势岔开话题,“先前你说你失忆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回京不久,倒是未曾听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余笙便将上个月关虎山遇袭的事情又大致讲了一遍。 于锦潇听完,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突然感觉,好似全都乱套了。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今日来探望余笙的另外一个目的,顺着余笙讲关虎山的事,于锦潇便问出了口,“这样说来,二皇子许是对你有意。” 余笙对陈皓有一肚子的火,然而到底还留了一分理智,没有直接冲着于锦潇抱怨。 “我和他根本不合适。”余笙倒是没有否认于锦潇说二皇子对她有意的话,毕竟,先是万贵妃,后是皇帝,她若是非要说二皇子对她不是那种想法,那就真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你不想嫁给二皇子?为什么呢?二皇子可是目前全京城的闺阁少女最想嫁的人。”于锦潇自然听出了余笙话里的意思。 余笙摇摇头,“反正我对他可没那意思。家里都在张罗着替我招婿了,可是这些日子看了不少人,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招婿?你要招婿?”于锦潇原本以为余笙不想嫁给二皇子就已经够让她惊讶的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真的是想多了。 余笙有些疑惑,“你没听说吗?我还以为这事儿整个京城已经人尽皆知了呢。” “看来,动静还是不够大啊。”余笙自言自语,决定回头再去跟爹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动静再搞得大一些,这样知道的人越多,说不定寻到合适的夫婿的机会就能更大呢。 现在余笙招婿这事儿已经成为了南安侯府的头等大事了,早日完成,头上那把悬着的剑才能早日消失。 “你是真的不打算嫁给二皇子了吗?”于锦潇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余笙坚定的点头,“真的不想。” 于锦潇听到这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你现在失忆了,想法可能不一样,若是恢复了记忆,说不定又想了呢?到时候不会后悔吗?” 恢复记忆? 想到这里,余笙笑了笑,斩钉截铁的道:“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同二皇子有牵扯的是景余笙,可她又不是真的景余笙,即便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后悔的。 除非…… 想到那种可能,余笙浑身一僵,若真的是这样,那也没办法。 因为这种可能,余笙只好改了先前的说辞,“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肯定是不后悔的,若是将来有一天真的后悔了。” 余笙叹了一口气,“那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第98章 馅儿饼? 余笙说到后来,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无奈,于锦潇心中复杂,她自然看到了余笙先前僵住的样子。 要挖断好友前一世的姻缘线,于锦潇内心有过挣扎,然而最终她还是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报名参加了今年的选秀。”于锦潇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向余笙和盘托出,然而最后却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来。 “嗯,你做好准备了吗?”余笙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讶,这事儿先前景瑟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于锦潇的性子软糯,若是真的嫁到皇子府,对她来说未必是条好的出路。 于锦潇笑了笑,“我爹将我从安州接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参加选秀的,我既然已经报了名,自然要全力以赴的,况且,我如今没有退路。” 参加选秀,对于余笙来说,好似一条不归路,此刻好友却要头也不回的奔向那条路,余笙不知道该如何说,大概,只能祝福吧。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那就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谢谢你,余笙。” 于锦潇的性子同孟婉莹完全不一样,且今日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心里好像存了什么心事。 余笙原本不打算问的,怕触及到别人的伤心事,但是想起上次在花宴时于锦潇刚见到她的样子,那种自然流露的与好友久别重逢的欣喜,又让余笙十分动容。 即便她不是真的景余笙了,她也不想让于锦潇就这样莫名其妙便失去一个好朋友。 “虽然我不记得先前的事情了,但是咱们还是朋友,若是有什么困难,你也可以告诉我,别自己憋在心里。” 于锦潇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道:“余笙,我想当二皇子妃。” 于锦潇说这话时,一直盯着余笙的表情,然而余笙脸上除了诧异之外,再无其他。 “你先前问我关于二皇子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个?” 于锦潇点点头,脸上有些臊得慌。 虽然已经下了决定,然而此刻说出来,她还是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我跟二皇子不可能,起码恢复记忆之前绝无可能。再说了,说不定很快我就能招婿成功,即便到时候恢复记忆,估计也没戏,哈哈哈。”余笙笑得没心没肺,丝毫不能与于锦潇共情。 于锦潇:“……” 两人虽然尝试着剖析自己内心想法,然而各自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所以,沟通自然也是徒劳。 于锦潇没有待太久,确认了余笙无碍,又浅浅的试探了余笙的想法,之后不久便提出告辞了。 余笙照旧打算把人送出门去,于锦潇却制止了她,刚出芷园,便让余笙止了步。 临别,于锦潇抱住了余笙,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不待余笙反应,便松开手,转身走了。 她说:“谢谢你,对不起。” 余笙实在是不太懂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若说是为了当日花宴救她的事,先前已经说过了呀。 还有这对不起,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于锦潇已经走了,余笙也没法再问,只好暂时收起了心中疑惑。 于锦潇在回家的马车上,想起了景余笙的前世。虽然她没能看到好友的结局,但是在她死前,那个曾经温柔如水的景余笙,早已在深宫之中活成了一座雕塑,无悲无喜。 当然,景余笙一开始也曾与陈皓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过,然而,比起日后漫长的深宫生活,那幸福实在是太过短暂。 女人呀,总是容易被男人的山盟海誓迷惑,刚投入一段感情就开始对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孰不知“郎心易变”。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于锦潇上辈子早就明白的道理,这一世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 朝阳殿里,宣德帝的案头上已经放上了一叠资料。 宣德帝处理完日常政事之后,便拿了那资料来翻看,原本漫不经心的宣德帝,越看心中越是惊诧。 南安侯府当年是什么情况,他可是知道的,谁曾想,不过二十几年,南安侯府竟然又攒下了一笔不菲的家底。 别的勋贵手里有权,别说是让家底更丰厚些,哪怕是能守成已是不错,更多的早已开始坐吃山空了。 这南安侯府倒是独树一帜,手里没权,竟然也能生财有道,不愧是商人起家的。 且南安侯府人员关系简单,在勋贵这圈子里也颇受排挤,自身的实力又弱。 宣德帝越看越满意,这样的人才,怎么能不为他所用呢? 于是他很快便让福海拟定了一份圣旨,授予了景荣一个光禄大夫的职位。 圣旨下到南安侯府的时候,一家人都是懵的。 自从二十几年前景泰接了封侯的圣旨之后,这些年,家里再也没有遭遇过这等大事,一时间真的是手忙脚乱。 景荣几人心里也十分慌乱,还没有宣读,这谁也不知道这圣旨里究竟写了些啥。 趁着仆人们还在准备接旨的排场,景荣悄悄同传旨的太监套近乎,想要提前问出一点消息来。 “侯爷,甭担心,肯定是好事。”传旨太监笑眯眯的,只说是好事,却半点不肯提前透露内容。 景荣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脑门儿上更是汗如雨下,心里只以为是余笙的婚事要定下了,毕竟,皇帝也只单独召见过他这一回。 除了这,他实在想不出来别的了。 等一切准备好,景家老少都顶着烈日跪在了前院,听着那传旨的太监念出圣旨,说是给景荣授了一个官的时候,全家人都惊呆了。 等到太监念完,景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去接旨,还是景弘暗暗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赶紧领旨谢恩了。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来传旨的天使们,南安侯府大门紧闭,紧急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安氏一把年纪也跪在日头下接旨,身体有些吃不消,这会儿却也没有直接离开,这全家老少,没人镇场子不行。 女眷们根本不懂这光禄大夫究竟是个啥官儿,说实话,别说是女眷了,就连成日里在外跑的景弘,其实也不懂。 全家人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唯一一个有资格上早朝的人。 第99章 原来是这样啊 景荣迎着全家人殷切的目光,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其实,这光禄大夫就是好听而已,实际上没啥实权。” 众人一听这话,眼里的小火苗“噗呲”一下,全都灭了。 “爹,那陛下突然给您这么一个官儿,究竟是想干嘛呀?”景弘问出了大家心中疑问。 可这问题,景荣也回答不了啊,总不能是上次进宫的时候,他应对有方,陛下突然发现他是个可造之材,所以就给他个官儿当当吧? 可若真是这样,干嘛给个没啥实权的呢? 一点用处都没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陛下看中你,让你当了这光禄大夫,那你就好好当着。”安氏一锤定音。 “儿子知道的,娘。” “不过,爹,以前你没职位,十天上一次朝,现在当了这光禄大夫,需要每天上朝吗?”景瑟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景荣一听说上朝,整张脸都忍不住垮下来了。 这光禄大夫,不仅没为他带来一点好处,竟然还要让他每天早起,然后去上朝,听众大臣每天早朝打口水仗? 景荣想着入宫的那一段长长的路,感觉自己老命休矣。 余笙和景弘瞧着老爹脸色难看,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安氏余光瞧着余笙,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 余笙上午送走了于锦潇,下午也没闲着,先是陪着老爹接了一回圣旨,到了傍晚的时候,又迎来了先前给她看过病的那两位太医。 两位自上次余笙醒来之后,留下了调理身体的药方,这段时间都不曾来过。 这段时间,余笙一直吃着那药,她自己倒是并未察觉出来有何不同来。 不过,太医一把脉,就瞧出区别来,余笙的脉象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又好了一些,虽然这一次变化不像昏迷那几日变化大,但对于两位太医来说,也实在是惊喜了。 两人都切过脉,问过一些余笙喝药的习惯之后,便准备去讨论接下来的新药方了。 这时,香叶开口了,“两位太医,前些日子我们家小姐曾经无缘无故的吐的昏天黑地,后来其他大夫来看过,也没看出究竟是什么毛病。” “当时什么情形,你详细说说。”太医甲问道。 “就是那一日,我家小姐去庆宁伯府赴宴……”香叶将当日余笙做过的事情,吃过的东西,还有后来的症状,凡是她记得的都大致讲了一遍。 两位太医听完,对视一眼,看见对方脸上神色,跟着就是一惊,然后就开始在心里暗骂对方。 太医乙听完香叶描述,又上前重新为余笙切了一遍脉象,然后才道:“没啥问题,可能是景小姐对酒味过于敏感,所以才导致呕吐不止。” 余笙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对酒究竟有何反应,反正在她这短暂的记忆中,庆宁伯府那日,的确是第一次离酒那么近。 香叶却知道余笙以前可是喝过酒的,以前没这反应,为何现在又会反应这么大呢? 太医甲瞥了太医乙一眼,补充道:“喝了这药,其他倒是没啥,就是对酒会更加敏感,所以,以后也不要再沾酒,最好闻都不要闻。” 现场的几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药的原因啊。 困扰了众人十多天的悬案,总算是解开了。 两位太医给了新的药方,这一次,将所有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都交代了一遍,就怕又漏了什么。 这种事情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他们俩连南安侯府的门都进不了了。 出府的路上,两人吹胡子瞪眼,射了对方无数眼刀子,若不是还在南安侯府,两位太医怕是得揪着对方的胡子打上一架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们,当日实在是太过混乱。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余笙醒过来,两人一时激动,结果只顾着切脉,忘了询问,导致都没发现余笙失忆了。 当着二皇子的面,二人犯下了这样的错,那怎么得了?好在南安侯府的人都没有追究,还让他们继续替余笙调理。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这一惊一乍的,脑子就不怎么够用了。导致后来药方子是商量好了,也给了南安侯府,就是忘了交代服药期间的注意事项。 事后想起来,也都觉得哪怕自己忘记了,对方应该是做过的,所以就谁也没有再让人来多说一句。 然后余笙便无辜遭了一回罪。 不过,当日因为景荣当机立断报了京兆府,余笙的名声倒是完全无碍。 说起来,余笙除了身体不舒服之外,其他倒也没啥损失。 可是因为她,钟瑶的损失可不小,这些日子,庆宁伯府花宴那日她因为嫉妒所以找人污蔑余笙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 钟瑶这些日子,即便闭门不出,也能想象大家是怎么传她的,她越想越憋屈,若真是她做的也就罢了,可她分明没做过却莫名被栽赃,这让她如何忍? 偏偏她又没有什么证据。 庆宁伯夫人也是雷霆震怒,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这庆宁伯府的后院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却没想到,有人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栽赃她的宝贝女儿。 可是这十来日,无论怎么查,都没能查出半点蛛丝马迹来。 母女俩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瑶瑶,以后一定得记住了,这后院对女人来说就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切忌优柔寡断。”庆宁伯夫人是在提点钟瑶,当日她对余笙下手太迟,结果不仅让别人抢了先,还替别人担了这名声。 “女儿明白,只是母亲,这下子我的名声都没了,哪里还有机会啊?” 庆宁伯夫人揽着钟瑶,温声细语的道:“还不到最后时刻,怎么能轻易放弃?既然大家都说你是因为嫉妒景余笙,那就算她们说对了好了,男人呐,甭管你是不是真的为他痴狂,只要你让他相信了,那他便一定会多怜爱你几分的。”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干脆承认了?可我真的没有做过啊?” “做没做过,现在你说了不算,大家都已经认定了,不如趁机认了,然后……” 钟瑶先是诧异,待听完庆宁伯夫人的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很快钟瑶便下定了决心,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第100章 人间烟火 景荣得了个光禄大夫的职位这事儿,到了傍晚,又成为了京城勋贵圈子里家中晚餐桌上的下饭菜了。 前些日子刚议论了一波景余笙被污蔑的事,今日又说起景荣莫名得了个官职。 大家发现,好似自从南安侯府在关虎山遇袭以来,他们家被大家讨论的次数日渐增多。 一个勋贵圈子里的边缘人,不仅没有落魄,竟然还往好的方向在发展,这让部分人心里开始有了想法。 今日南安侯府的晚餐也格外热闹,下午景荣平白无故得了个官儿,又恰逢景弈旬休,一家子人都聚齐了,正好庆祝庆祝。 景弘一上桌,见了满桌子的菜,就闹着要喝酒,余笙一听到“酒”,就条件反射般想吐,所以根本没来得及制止。 倒是景瑟,戳穿了不靠谱的哥哥,“大哥,就你那点儿酒量,不怕待会儿连沐园都回不了吗?” 景弘一把将景弈拽过来,“这不还有二弟吗?待会儿二弟会送我回去的。” 景弈将景弘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扒拉下来,苦着一张脸,“大哥,这么重要的事情,弟弟我怕是不行啊。” 小景文凑上前,拍拍自己胸脯,十分豪气,“大哥,别担心,二哥不行,还有我呢。” 余笙忍过了那股不适,赶紧开口,“别,千万别让我闻到酒味,我会忍不住……”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干呕。 众人皆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先前太医说的那些大家都还没有听说,自然也不知道余笙现在因为喝了药,会对酒味反应强烈。 香叶一边替余笙倒了杯水,一边将太医的叮嘱转述。 先前几个小的说话,长辈们只在一旁听着,并未插言,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这会儿听了香叶的话,景荣瞬间将笑脸收好,转头立刻就冲着景弘吼上了,“喝喝喝,八珍楼的醉八仙还没喝够么?” 景弘一听醉八仙,瞬间背脊一紧,先前欠下八珍楼的三百多两银子,发了月钱还了一些,现在都还有二百多两的帐没销呢。 “余笙喝药期间,府里都不许有人再饮酒了,违者严惩不贷。”景荣吼完大儿子,立刻让人将这命令传了下去。 余笙原本想说不用如此麻烦,但见安氏和秦氏都一脸赞同的样子,临了便改了口,对着景荣甜甜一笑,“谢谢爹。” 景荣对女儿的感谢十分受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开饭。” 待安氏动筷之后,大家才开动起来。 景弘虽然没能喝成酒,还被骂了一通,但南安侯府餐桌上的氛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其乐融融。 而此时的皇宫里,宣德帝也正在用晚膳,他面前的长桌上,摆着好几十个小碟子,里面装的都是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肴。 味道好不好且不说,至少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宣德帝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几口,便停了箸。 福海瞧见宣德帝神色,冲着旁边伺候着的小太监摆了摆手,这一桌子的吃食很快便都撤了下去。 宣德帝起身,背着手往外走,“福海,老三有多久没有来过了?” 福海低着头,赶紧跟上,“回陛下,三皇子上次进宫还是元宵节宫宴的时候。” 福海一说,宣德帝便又想起了自己那盏被摔碎的白玉茶杯,心里暗骂了一声“兔崽子”。 夏日的夜晚,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白日的余热还正升腾着,走几步便是一身的汗。 宣德帝衣服都汗湿了,也没打算停步,依旧不紧不慢的,好似漫不经心、随意的继续走着。 福海却知道,前面不远就是蓬莱殿,过了蓬莱殿再往西便是长乐宫了。 十多年前,宣德帝每日无论风霜雨雪,几乎天天在这条路上往返,有时候甚至一天往返好几次,就为了赶饭点儿。 倒不是长乐宫里的饭菜特别好吃,不过是那里有一个可以真正陪他吃饭的人。 在那里,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妻有子,有茶有饭,亦有欢声笑语。 那时候的长乐宫是整个皇宫里最有烟火气的地儿。 还没到蓬莱殿,宣德帝便已经停了脚步,站了一会儿便又回转身,慢悠悠的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福海跟在宣德帝身后,想起了往事,心中不免叹息,这些年,宣德帝再也未曾去过长乐宫,即便偶然路过,也再未多看一眼。 回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各宫殿里都已经掌灯了,隔着高高的宫墙,偶尔也传出来里面的人声。 宣德帝没让人掌灯,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只借着这月色清辉慢慢前行。 这一刻,天底下这个最尊贵的男人的背影,却显得十分寂寥。 回到朝阳殿,宣德帝没有如往常一般继续处理政事,而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临睡前,还不忘交代福海,“准备一下,明日早朝之后朕要出宫。” 说完,也不管福海如何反应,宣德帝眼睛一闭,会周公去了。 福海能怎么办呢? 只能连夜加班,做好周密部署,确保宣德帝明日的出宫之行能够顺利。 ※ 景荣因为身上多了个光禄大夫的职位,就得每日上朝了。 景荣须得日日早起,真是苦不堪言。 甚至在心里暗暗开始怪起宣德帝来,没事儿给他安这么个职位干嘛? 顶着这么个名头,又没啥实权,还得每日早起,即便多了一份俸禄,可那不过每月三十两银的月俸能干嘛? 景荣越想越觉得没劲儿,但昨天才跟老母亲保证了要好好当着这光禄大夫的,总不能今天就反悔啊。 景荣心气儿不顺,又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挣下的俸禄竟然还不够大儿子去八珍楼霍霍一顿的,顿时更气了。 景荣决定给那成日里到处闲晃的不孝子找点儿正经事儿做,反正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成日里奔波。 尚且还在睡梦中的景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爹惦记上了。 今日并非大朝会,按理景荣是不会出现的,但是当他拖着非常具有辨识度的肥硕的身体,同大家一同站在大殿之上的时候,那些昨日没收到消息的人都有些懵。 那些内心已经开始摇摆的人,这种时候,已经开始主动同景荣打招呼示好了。 第101章 真的是太阳啊 景荣对所有前来示好的人一律笑脸相迎,好像往日的那些被排挤的过往都完全不曾存在一般。 今日早朝上奏的事情不算少,宣德帝心里惦记着出宫,有些心不在焉,没工夫像往常一样坐在上面的龙椅上看大家斗嘴。 今日但凡有争议的问题,若是双方几个回合仍旧僵持不下的,宣德帝一锤定音,直接让双方写了奏折再另行陈述。 尽管这样,整个早朝下来,太阳都升了老高了。 众人勉强还能用个早饭,若是再磨蹭一会儿,直接就可以吃午饭了。 景荣饿得前胸贴后背,原本这罪十天遭一次,他还能缓一缓,恢复一点生气,现在…… 不说也罢。 等他囫囵吃过早饭,赶去朝阳殿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宣德帝。 传话的小太监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只让他改日再来求见。 景荣求见被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越发的感觉自己这光禄大夫可能只是宣德帝一时兴起随便给的。 而被景荣惦记的宣德帝,这个时候则已经悄悄咪咪出宫了。 ※ 余笙最近都很忙,已经有些日子没逛过街了,夏天的日头越发的毒,每日在家学习,热了有人扇风,渴了有冰酪,困了倒头就睡,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今日她原本也没打算出门,不过,孟婉莹事先未曾预约就直接找上门来,这是余笙没有想到的。 孟婉莹今日仍旧是一身火红,余笙看了都觉得热得慌,偏偏本尊完全不觉得。 “话本子看完了?”无缘无故,能让这位主动出门,余笙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快了快了。”孟婉莹听余笙问话本子,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怎么?急着要回来了?你字儿都认全了吗?” 余笙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走吧,别耽误我识字。” 孟婉莹笑嘻嘻的,“哎哟,我错了,姐妹,江湖救急,赶紧跟我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拉余笙。 余笙的力气哪里能和孟婉莹比,直接就被拖走了。 半路上,才听她说起今日的目的。 原来,孟家长辈这些日子也暗地里在忙着替她相看了,前些日子已经有了意向,不过,还没正式说定。 孟婉莹知道后,就让自己的丫鬟去暗中调查这人的风评,结果好巧不巧,还真让她给查出来点儿东西。 今日她就是去求证的。 余笙一听,就来了兴趣,也不怪孟婉莹在这大热天的非要拖着她出门了。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向南。 余笙这一个多月,虽然也出过几次门,但是要么就是在福庆大街,要么就是西市,这南边到还不曾来过,对这边完全不熟。 孟婉莹倒是轻车熟路,显然事先已经踩过点了。 实在是太热了,到了地方之后,孟婉莹直接将余笙带到了一间茶楼,要了一个包间,进了房间,将那临街的窗户一打开,正好对着一条巷子的出入口。 视线毫无遮挡。 “咱们就这样守着?”余笙看孟婉莹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等着,按照先前的惯例,今天他肯定得来的。”孟婉莹说话的时候,视线仍然锁定那巷子口,丝毫不转移的。 余笙有些无语,“婉莹,既然你已经查出来这人有问题,跟家里人说了,直接回绝了就行,干嘛还得自己来找证据?反正你们又没有真的定亲。” 孟婉莹眼睛仍然盯着路口,“哎呀,你不知道,他在人前完全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我们全家都被他给骗了,特别是我爹那老古董,对他喜欢得紧,就算我说了,他也一定以为我是因为不想成亲,所以胡说八道,故意给人泼脏水呢。” “要不然,这么大热的天,我才懒得出门呢。” 余笙想了想自己家,若是她遇到这种事情,只要一开口,家里肯定都会站在她这边的,哭包哥哥说不定还会带着人直接上门,然后将人一顿胖揍。 余笙一对比,心里美滋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她此时真的觉得自己家里人都特别好。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日头越来越大,路上都不怎么能见得着人了,余笙都以为今日她们白来了的时候,一辆青蓬马车驶了过来。 孟婉莹一见那马车,好似被人打了鸡血,身子立马坐直了,目光恨不能直接将那马车厢给穿透了。 不过好在那巷子窄,马车根本进不去,车子只好停在了巷子口。 车上很快便下来了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左右看了看之后,便迈步进了那巷子。 孟婉莹一见这情形,立刻起身,然后就往包间外冲,余笙赶紧跟上。 两人还带着丫鬟呢,于是孟婉莹身后便呼啦啦跟了一串。 余笙一见这情形,赶紧开口制止,“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便回来。” 然而,四个丫鬟,没一个听她的,该跟还是得跟。 余笙没办法,只得让大家动静都小点儿。 余笙不过耽搁了一下,结果就被孟婉莹甩下了一大截,等她赶到的时候,孟婉莹已经在那户人家的墙根下猫着了。 余笙和四个丫鬟便也学着孟婉莹的样子,一起猫着了。 余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心里莫名有些激动,感觉特别刺激,脸颊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外冒,她都顾不上擦。 而南安侯府的侍卫们,只好分散开来,偶尔派出一两个人装作路过的行人,探查情况,见到余笙等人的模样,险些没给笑死。 而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女子娇俏的声音,“赵郎,赵郎,别这样~别在院子里~” 回答这女子的是裂帛之声,伴随着男子的调笑,“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小爷我今日要好好试试,看看在这院子里是什么滋味儿~” …… 孟婉莹有些尴尬,她虽然知道这姓赵的在这里养了一个,隔日便来与之相会,然而她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奇葩。 她有些抱歉的看了眼余笙,然而余笙正在举头望天,根本没注意到好友投过来的饱含歉意的眼神。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依旧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刺眼的光让人无法直视,脸颊上不停流淌的汗珠也在提醒余笙,对,她没有看错,此时天上挂着的,真的不是月亮。 第102章 万年铁树要开花 余笙听了墙角,一点没觉得尴尬,她只是完全不能明白那姓赵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人,真的不是脑子有问题? 跟来的另外四人就不能淡定了,小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余笙还抽出空来,企图用眼神安抚几人呢,奈何眼神沟通太过困难,导致安抚完全失败。 墙里的场面过于不堪,声音实在是让人不堪入耳,孟婉莹“霍”的一下站起来,低声说道:“咱们走。” 说罢,便率先往巷子口走去。 余笙想去拉,结果没拉住,见状,也只好跟着离开了。 墙根儿下的几人,转瞬间便走了个干净。 墙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他们的好事竟然被人听了去,毕竟,这么大的日头,一般谁愿意出门啊。 巷子口不远处的树荫下,送那姓赵的来这里的青蓬马车就停在那里,车夫靠着树坐着,正眯着眼养神,旁边的小厮瞧见孟婉莹一群人,先是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她们是从那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哎呀,坏了!”那小厮站起来就要往那巷子里跑。 养神的车夫被吵,睁开眼便见小厮要走,赶紧一把将他抓住,“干嘛去?” “叔,快放手,我得去找少爷。” “少爷可是交代了,不许前去打扰,给我好好待着。”无论小厮怎么说,车夫就是不撒手。 二人拉拉扯扯之际,孟婉莹一行人已经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 直到上了车,孟婉莹才算是冷静了一点,“抱歉,余笙,原本只是想要让你帮我当个见证人,却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 余笙摆摆手,“没关系,毕竟谁也不会料到那姓赵的竟然如此不讲究,光天化日,竟然也不嫌晒得慌。” 孟婉莹原本还十分懊恼,听了余笙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谁说不是呢,真的是,哎哟,我的耳朵。” 孟婉莹一边说,一边捂着耳朵又往余笙身边靠了靠。 余笙赶紧挪了挪,“诶,别过来啊,热得慌。” 余笙这话一出口,两人便不约而同又想起刚才那对儿晒日光的,瞬间,车厢里便响起了两人的爆笑声。 四个丫鬟也挤在这车厢里,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们还没有从先前墙根儿下受到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呢。 在城南折腾了这么一趟,眼看着就快到中午了,孟婉莹便道:“余笙,咱们先去吃饭吧。” “行,那就去吃饭。” 一行人便直奔八珍楼。 主要是八珍楼余笙熟,还可以挂账,余笙觉得唯有美食可以稍微弥补一下今日好友心灵受到的伤害。 到了八珍楼,店小二依旧热情如往昔,径直便将人往三楼带。 刚上了三楼,余笙便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 “我碰到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你先去点菜啊,我很快就来。” 余笙说完,便向着先前那一闪而过的人影去了。 结果过去以后,却没见着人,余笙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正打算放弃,就听背后有人说话:“你是在找我?” 余笙一回头,嘿,果然是他。 余笙笑了笑,冲着来人行了个礼,“傅公子,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巧了。” “你是打算今日请我吃饭?” 不待余笙回答,陈留又接着道:“我还当你后悔了,打算赖账呢。” 余笙笑容有些僵,后悔倒是没有,不过这段日子她比较忙,将这事儿完全给忘记了。 “怎么会?只是近日暑热,担心傅公子出门不太方便,就没敢冒昧打扰。既然今日在这里遇上了,不如今天这顿我请。” 陈留摆了摆手,“不必,今日在下约了人,咱们改天再约。” 说罢又冲余笙眨了眨眼,小声道:“今天我要吃大户,你可别坏了我的好事。” 高大的救命恩人形象瞬间崩塌,莫名让余笙想起之前在四方书局那个故意伸脚绊她的少年来。 两人包间隔得不远,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包间方向走。 快要走到陈留的包间门口时,那门突然一下子开了,里面探出一颗头来,见着陈留同个年轻女子说说笑笑,那颗头瞬间缩了回去,门“嘭”的一声关上。 两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前那关上的门,又开了,然后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是刚刚那颗头颅的主人。 “怎么去了那么久?”那人先发制人,带着几分幽怨的语气,责问起陈留来,然而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在余笙脸上掠过。 余笙不认识这人,却见那人虽然衣饰简单,但是却用料考究,猜想大概这便是傅公子口中的“大户”了。 陈留没有回答那人的话,也完全没有要替两人介绍的意思,转头冲着余笙道:“我不怕热。” 没头没尾的一句“我不怕热”,余笙还在琢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只见陈留已经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拽着那中年男子往包间里走。 那人一下子闪开,两步冲到余笙面前,“我乃平川的父亲,姑娘贵姓?” 余笙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语的傅平川,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身体倒是反应很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晚辈礼,“傅伯父好,小女免贵姓景。” 被称为傅伯父的宣德帝脸色一僵,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他什么时候改姓傅了? 眼见着身份就要被戳穿,陈留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将宣德帝的嘴巴捂住了,冲着余笙道:“告辞。” 宣德帝就这样被捂住了嘴,直接拖进了包间。 余笙被这一幕震惊到灵魂出窍,她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包间的了。 孟婉莹见余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十分惊奇,不是说碰到个熟人吗? 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了? 而被陈留强行拖进包间的宣德帝,脸上一点被冒犯的不悦都没有,甚至心情十分的好,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姑娘。 万年铁树这是要开花了呀。 赐婚,必须赐婚,查清她祖宗十八代之后就立刻赐婚! 第103章 连吃带拿 陈留一见宣德帝神色,就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 这两年宣德帝变着法儿的催他成亲,他艰难的躲过了好几次,这下好了,竟然让他看见他跟个姑娘有说有笑,这还了得? 怕不是立刻将人祖宗十八代都查个遍,然后就给他赐婚。 陈留一想到这种结果,脑袋都大了。 宣德帝根本不知陈留心里所想,笑得一脸暧昧,“放心吧,你爹我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你可别乱来啊!”陈留炸毛。 宣德帝摆摆手,“少年慕艾,恨不能将人姑娘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为父都懂。” “我对她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真没有?”宣德帝明显不信。 陈留睁大双眼,定定的看着宣德帝,信誓旦旦的保证,“真的没有。” “那行吧,那你自己说说你对谁有想法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已经十八了,想当年你爹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宣德帝话没说完,突然闭了嘴。 “已经怎么样?妻妾成群了?”陈留替宣德帝补上了后半句。 宣德帝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这兔崽子,专捅他心窝子。 “限你三个月,若是自己找不着媳妇儿,你爹我就给你指定一个。”宣德帝一锤定音,接着又补充道:“就刚才那个谁谁谁吧。” 陈留还欲再说,宣德帝直接道:“再多说一句就扣你一个月。” “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陈留满满都是怨念。 宣德帝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 看来今日是不能再耍赖了,陈留闭嘴了。 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宣德帝今日心情好,胃口自然不错。 陈留敢怒不敢言,只好化悲愤为食量,将那些对宣德帝的怨念都随着饭菜通通吃进肚子里。 而在余笙这边,等她终于回魂的时候,饭菜也已经上桌了,余笙想着孟婉莹的事,总算是暂时将先前遇见傅平川父子的事情暂时放下了。 “婉莹,上次你来家里看我的时候,你的婚事不是都还没着落吗?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从你嘴里听来,好似都快要定下的样子了?” 一提这个,孟婉莹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不是陪着我祖母去礼佛吗?好家伙,原来礼佛是假,想要把我给支开才是真的。” 还能有这种操作? 余笙也是被惊得不轻。 “怎么样,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呢。简直可恶!”孟婉莹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桌子拍的“砰砰”响。 余笙赶紧夹了一筷子孟婉莹喜欢的糯米莲藕到她碗里,“吃吃吃,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吃完我就陪你回去,今天非把那姓赵的真面目给揭穿了不可。” 接下来,两人没再交谈,很快便吃完了。 余笙让香叶去结账,顺便将傅平川那边的账也一起给结了。 先前余笙不知道那“大户”是傅平川的父亲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再配合傅平川了。 她可是欠了对方九十九顿呢,请一顿就能少一顿。 陈留这边,父子俩也吃得差不多了,福海下楼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心下一惊,难道陛下行踪暴露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替他们付账的是个姑娘,想起之前那父子二人的谈话,福海心里有了底。 上楼之后,将这事儿一说,陈留脸色有些不好,他今日为了吃“大户”,之前特意交代了掌柜的,走的时候他要带十坛醉八仙呢。 这一顿饭下来,得一千多两银子呢,他已经能想象到那黄脸小丫头得知这账单之后的脸色是什么样子了。 宣德帝心里却十分高兴,心里对余笙的好感度又蹭蹭蹭上涨了好些。 离开的时候,陈留想把那些还没带走的酒都退了,便去同掌柜的交涉,宣德帝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不要就算了,那就都拿给我吧,就算是那丫头孝敬我的了。” 转身就吩咐福海让人去搬酒坛子。 大庭广众之下,陈留发作不得,只好忍了。 宣德帝看着陈留憋屈的样子,心情越发的好了,今日不愧是出门的好日子,连吃带拿,真是赚大了。 余笙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名下莫名多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账,她陪着孟婉莹,直接去了孟府。 孟府的位置挺好,离着皇宫近,坐马车也就一刻钟的样子就能到。 不过因为位置好,地方注定不会太大。 进了府门,没走多远就过了二门,这便到了内院了。 余笙边走边看,除了自己家,她也就上次去过庆宁伯府,自然是处处好奇的。 按照先前香叶给她讲过的孟家的家世,再看眼前这些景致,果然,书香门第就是同他们这些突然发家的勋贵不一样。 南安侯府虽然也修得精致,但是那精致是用银子堆砌起来的,余笙虽然说不上来,但总感觉比孟府差一些。 前朝时,孟家也不过只是普通书香世家,并不显赫,直到先帝建立新朝,孟家人以文入世,逐渐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这里是孟家祖宅,少说也有百来年的历史了,一草一木,一房一瓦可能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孟家因为书香传家,规矩比起南安侯府来,严得不是一点点。 孟婉莹自踏入府门开始,那一身的随性便已尽数收敛起来,大家闺秀的做派尽显。 余笙先前只顾着东看看西瞧瞧,并没注意到好友的变化,等她们进了内院,一路行到一处略显庄严的院子,却被人拦在了外面,余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友似乎进门之后都没怎么说过话。 有心想要问两句,已经有人过来,冲着她们道:“三小姐,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这会儿不便见客。” “知道了。”孟婉莹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带着余笙往自己的漪澜苑去了。 漪澜苑挨着荷塘,这个时节,满塘睡莲开得正好,岸边杨柳拂风,远远看去,的确美不胜收。 孟婉莹却对这美景视而不见,直接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余笙还对那荷塘美景念念不忘呢,却冷不丁遭受了好友的白眼。 “你别看着那荷塘现在看着挺美,你来我这里住一下,不出三天,你看见那荷塘就恨不能直接拿土给它填了。” 第104章 收获 余笙忽闪着一双大眼,等着好友解惑。 “你知道这荷塘夏天有多招蚊子吗?”孟婉莹又伸出手,指向那荷塘,“你知道那里面住了多少只青蛙吗?” “你知道每天晚上听它们“呱呱”叫,我要多久才能睡得着?” 孟婉莹一进漪澜苑,人又变成了余笙熟悉的样子,此时说起那池塘,满脸的怨念。 “夏天吵,冬天总要好点吧?”余笙头铁,不怕死的多问了一句。 “冬天,冬天整个池塘都光秃秃的,什么遮挡都没有,风呼呼的吹,全吹到我院子里来了,炭都要多烧好几筐。还个个都来我面前酸,真要是同她们换,她们又不干了。” 孟婉莹看起来大大咧咧,整日乐乐呵呵的,余笙只当她因为受家人宠爱,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今日一见,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家里会不顾她的意愿替她择亲,人品的事儿她还得自己费了心思调查,就连这小小的院子,背后竟然也能牵扯出一大堆事情来。 余笙试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肯定早就暴走了。 真是难为她了。 余笙上前将孟婉莹抱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气了哈。” 孟婉莹突然被余笙抱住安慰,都没反应过来,她不过是没忍住抱怨了几句嘛。 不过今日她确实有些失态了,唉,都怪那该死的姓赵的臭男人。 不过,被余笙如此温柔的对待,孟婉莹的眼泪就快要忍不住了。 “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就要热化了。” 余笙见她又恢复了活力,立刻便放了手。 两人在漪澜苑待到半下午,小丫鬟去打探,说是老夫人和夫人都已经午睡醒来了,孟婉莹便带着余笙直奔老夫人的院子——荣安堂。 出了漪澜苑,孟婉莹又是那个书香世家的孟家姑娘了。 两人到了荣安堂,通禀之后,得了允许,她们才进了屋里。原本余笙没觉得紧张,但是来的路上难免被孟婉莹影响,到了荣安堂便有些束手束脚了。 余笙进屋后,随着孟婉莹一起,恭敬了行了一个晚辈礼,没有抬头看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孟老夫人先前就已经听丫鬟讲过了,知道余笙来了,她还奇怪,这丫头之前虽然同孙女儿关系好,但是私底下从未单独来过府上,今天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很快孟婉莹便给出了答案,“祖母,今日孙女儿有话要讲,能请您派人去将我娘也请过来吗?” 孟老夫人冲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一个丫鬟出去了。 略坐了坐,孟夫人过来了,几人见过礼之后,孟婉莹便跪倒在地,冲着孟老夫人磕了个头,“请祖母为孙女儿做主。” 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十分有眼色,一见孟婉莹这阵势,就知道接下来的事肯定不宜外传,赶紧将屋内伺候的都赶了出去。 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余笙还呆坐原地,那嬷嬷正打算将余笙也给劝出去,孟婉莹便道:“张嬷嬷,余笙今日来,是为了替我作证的。” 说完,转头看向上首的孟老夫人,“祖母,孙女儿前些日子听说父亲替我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赵国公府的世子,可有此事?” 孟老夫人点点头,并不否认。 “原本孙女也相信父亲看中的定然是个好的,可是前两日,孙女却无意中得知那赵国公世子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是个正人君子。” “婉莹,这话可不能乱说,那赵世子为人端方,你如何能说他不是个正人君子?”孟夫人赶紧呵斥了女儿。 “母亲,女儿原来也是不信的,可是今日,女儿同余笙无意中,却碰到了那赵世子……女儿说不出口。”孟婉莹并未将话说完,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低垂着头,似乎再也不想透露半个字。 余笙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人还是那个带着她们躲在人墙根儿下偷听的人吗? 孟老夫人和孟夫人听了半截,完全不知道孟婉莹究竟碰到了那赵世子干嘛,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孟老夫人将目光转向了余笙,“景丫头,你们碰见那赵世子怎么了?” 余笙回想了一下那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老夫人,我们就是无意中碰到那姓赵的同一个女子幽会,也不嫌晒得慌,顶着烈日,在院子里就同那女子……声音实在太大,外面过往的行人都听见了。” 孟老夫人没想到竟然会问出来这么个结果,一下子老脸臊得通红。 孟夫人听了余笙的话,也是瞠目结舌。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半晌,孟老夫人才又看向孟婉莹,“婉莹,这都是真的?” 孟婉莹虽然仍旧低着头,声若蚊呐,“嗯。” 孟老夫人只觉一股血直冲脑门儿,若不是她身子一向硬朗,估计立马就要请医了。 她朝余笙招了招手,余笙颠颠儿的过去,孟老夫人一把拉住余笙,“景丫头啊,今日这事儿是婉莹莽撞了,让你也跟着见了这些个糟污事儿,老身替她赔个不是。” 余笙赶紧道:“老夫人,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婉莹可是我的好朋友,不过那姓赵的真不是个东西,还好发现得早,不然……” 余笙没将话说完,想必孟家人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没有发现,会有些什么后果。 话虽这样说,孟老夫人还是将手上的碧玉镯子褪下来给了余笙,“你这丫头,咱家婉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福气了。这镯子你就别再推辞了,就当作你维护婉莹的谢礼吧。” 余笙只好收下了那镯子。 接下来就是孟家内部的事了,余笙留下来并不方便,孟老夫人便让身边的张嬷嬷亲自将余笙送回去了。 余笙回府之后,很快孟府又派人送了礼来,这一次是孟夫人送的一整副宝石头面。 秦氏收到礼物很是莫名,送礼的人只说是给景大小姐的谢礼,哪里敢说这礼物其实是赔罪呢?让别人家还未出阁的大姑娘无故撞上了一桩糟污事儿。 余笙出门一趟,不仅帮助了好友,还了救命恩人一顿饭,还收获了礼物,可谓收获满满,十分圆满。 当然,她若是知道那一顿饭花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话,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105章 哪儿来的爹? 晚上在竹园吃过晚饭,景荣夫妻将余笙叫去了主院。 景荣很心焦,以前儿子吃饭,一顿饭花一千多两,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现在女儿竟然也走上了这条路。 倒不是他心疼银子,只是听骆掌柜说,余笙挂在自己账上的那顿饭,请的是两个衣着不凡的男人。 男人,还是两个,余笙莫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给骗了? 这如何得了?! 景荣脑补了许多,越想越怕,立刻将今日跟着余笙出门的侍卫队长叫过来问了,结果他们根本不知道余笙请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景荣听完之后心里的慌乱可想而知。 顺便,侍卫队长还说了余笙跟着孟婉莹去听人墙角的事。 这下子,秦氏也知道那礼物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两人因为心里头压了事儿,晚饭吃得是心不在焉。 余笙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合情合理的正常行为已经让父母操碎了心。 余笙被双亲召见,自以为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到了主院之后坐定,眨巴着眼睛,十分乖巧,就等着二位开口呢。 然而景荣今日受的刺激不小,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先说哪件事,秦氏瞥了丈夫一眼。 得了,估计张不开嘴,关键时刻还是只能自己顶上。 “梅朵,去将那套头面拿过来。”秦氏吩咐梅朵。 余笙一听秦氏提头面,面上满是狐疑之色:这不年不节的,娘干嘛要送我头面? 秦氏却没再发话,直到梅朵将头面呈了上来。 余笙一见那宝石头面,眼睛都亮了,“娘,这套头面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个,娘可不知道,你得去问孟夫人。” 余笙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孟夫人送的?她也太客气了吧。” 这惊喜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乐得余笙简直合不拢嘴。 秦氏看着余笙那晃人眼的笑容,有些心塞,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单纯了,让人不得不为她操心。 “平白无故的,孟夫人怎么突然送你这个呀?” “今日帮了婉莹一点小忙,可能孟夫人为了感谢我吧。”余笙说着,又将自己手腕上孟老夫人给的那枚碧玉镯子亮了出来,喜滋滋的道:“这镯子是孟老夫人给的。” “帮了什么小忙啊,竟然会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是……”余笙想着蹲墙角的事,顿时卡壳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蹲墙角这事儿对余笙来说并非难以启齿,只是,这是孟婉莹的私事,不好说给别人听,哪怕这别人是她的父母。 夫妻俩紧紧盯着余笙,余笙却是闭口不言,三人大眼瞪小眼,现场诡异的沉默。 最终余笙败下阵来,“这是婉莹的私事,我不能告诉你们啊,所以别再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但是你们也不用担心,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肯定是不会做的。” “但是余笙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今日你们做的这事儿,被别人知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余笙摇了摇头。 “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但是孟家,百年书香世家,孟姑娘今日的行为若是被人知道了,以后又还有什么活路?”景荣语重心长的道。 余笙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反问道,“爹,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做了什么呀?” 景荣:“……”大意了。 “爹,你让人跟踪我?”余笙一脸震惊。 “怎么能叫跟踪呢?这叫保护,保护懂吗?”景荣振振有词。 下一刻,他的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关虎山的事情一出,这些日子搞得我是草木皆兵,身心俱疲,你们出门,若是我不派人跟着,万一再来一次,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爹我可怎么活?” 余笙觉得这台词和腔调莫名有几分熟悉,却又一时没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哎呀,算了算了,跟就跟吧。”余笙败下阵来。 “那以后别再干今天这种事情了嗷。”景荣趁热打铁,赶紧讨价还价。 “嗯嗯嗯,知道了,爹,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了。”余笙想溜,她怕再待下去,待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 景荣事情还没有说完呢,哪里肯就这样放她回去了,他状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哦,还有一件小事,听说你今日请人吃饭了?” 景荣一边说一边暗中悄悄观察余笙的神色,却见她脸上半点异样都没有。 莫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景荣开启了自我怀疑。 余笙想起来今日她让八珍楼把傅平川父子俩的帐挂在了自己名下的事,“嗯,今日碰到了傅公子和他爹。” “你说碰到了谁?”晴天霹雳,景荣难以置信。 “就是傅平川傅公子,上次在关虎山救了我的那个,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吗?”余笙疑惑,这才没过多久啊,难道他爹就将这事儿给忘了? “你确定那人是傅公子的爹?他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没有啊,今天我还碰到了,那人自称是傅公子的爹,傅公子也默认了。” 景荣沉默不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傅平川的事他让人调查过,明明三年前就已经父母双亡,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爹来? 余笙想起今日他们俩人的相处,不太确定的道:“爹,会不会,那人是傅公子的后爹?” 景荣没好气的道:“傅夫人三年前也已经去世了。” “兴许是去世前改嫁的?再不然,或许是养父?”余笙越猜越离谱。 景荣只是盯着余笙,并不说话。 余笙有些着急,“可总不会有人随便认爹的吧?” 这倒也是,景荣琢磨着这事儿回头他还得让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然实在是不能放心,毕竟,那傅平川现在可是余笙的救命恩人。 两件事情都说清楚了,景荣夫妻便没准备继续留着余笙。 余笙正准备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爹,我请客的事情,也是你派去跟着我的侍卫说的?” “哦,那倒不是,是八珍楼的掌柜,你不是挂账了吗?他们俩吃了一千多两银子,掌柜的就让人来打了声招呼。”景荣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道。 余笙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幻听,一张口,声音都快劈叉了,“啥?吃了多少?” “一千多两银子,咋啦?”景荣没明白余笙为何反应如此大。 余笙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上一次她故意挖坑给傅平川,也不过点了几十两银子的菜,这一回竟然吃了一千多两! 余笙欲哭无泪,她清晰的感觉到未来一年的月银已经在跟自己挥手说“再见”了。 第106章 打算 余笙现在是万分的后悔,当时在八珍楼时,明明傅平川已经跟她说过了今日要吃“大户”,后来因为发现那“大户”是傅平川他爹,转头她就没把吃“大户”这事儿给当着。 余笙的心痛景荣并不能感同身受,两人有天然的认知差异。 一千多两银子,在景荣眼里那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实在不算是个啥,而且,这一千多两还是在自家酒楼消费的,换句话说不过就是将左边口袋的银子换到了右边口袋装而已。 这笔账怎么算,景家都不亏。 余笙被突如其来的巨债打击,浑浑噩噩回了芷园,完全丧失了精气神。 而被景荣父女俩研究身份无果的宣德帝,连吃带拿的回到宫中之后,到了傍晚,也收到了景余笙的身份信息。 “竟然是她?”宣德帝听着代号青鹰的龙隐的汇报,想起来前些日子来请他赐婚的陈皓。 宣德帝原本对余笙观感挺好,然而这一刻,他心中却有了疑虑。 虽说上次景荣说了要替余笙招婿,但,一个长相绝佳的女子,竟然同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了牵扯,他们俩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是清楚的。 现在却是一个一心求娶,另一个也主动交好,让他怎么能不多想? “她同陈留是怎么认识的?” “回主子,上个月,南安侯世子景弘带着景余笙从湖州回京,途径关虎山时,遭歹人袭击,三皇子当日恰好遇上,便顺手救了她。” 上个月? 宣德帝沉吟片刻,“可是上月初四?” “正是上月初四。” 宣德帝得了确切的时间,没再问陈留的事,转而问道,“那她同陈皓又是怎么认识的?” 青鹰半跪在地,依旧不急不缓的回道:“景小姐遇袭当日,二皇子殿下也曾路过关虎山,顺手救了不敌山匪的南安侯世子,且后来又护送了昏迷的景小姐回京,还请了太医替她诊治。” “山匪?关虎山什么时候有山匪了?福海,先前可有人上报过此事?” 福海赶紧回道:“陛下,不曾有人禀报过此事,想必,这其中应是另有隐情。” 青鹰也道:“事后南安侯府也曾去京兆府报过案,不过京兆尹章大人派人查了一个多月,至今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但,属下今日奉命查景小姐之事,得到消息称当日的山匪其实皆是武卫军军中之人假冒。” 宣德帝一听到这消息,下意识便要传令杨恺彻查此事,然而又突然想起上个月,陈留好似传信提了几句武卫军之事,难道当时是因为这事儿引起的? 宣德帝将已知信息在的脑子里过了一遍,暂且忍下了传令杨恺的事。 “今日你可探查出是何人所为?” 青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道:“据说和威武将军府有关,不过属下没能搜集到证据,当日参与袭击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宣德帝没再多言,挥了挥手,让青鹰下去了。 青鹰走后,宣德帝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半晌没有动过。 福海跟了宣德帝这么些年,只需一眼便知道,这会儿,宣德帝心中必定怒火中烧。 福海静静的候在一旁,像是一尊泥塑,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圣驾无辜被牵连。 宣德帝此时心中确实是怒火中烧,他以前只当陈皓优柔寡断,所以不适合当帝王。 今日才发现,他竟然错看了这个儿子,陈皓哪里是优柔寡断,下手明明十分狠辣。 为了自己儿女私情,竟然让人假扮山匪,无辜葬送十几条人命。 还有那万重山,胆敢把手伸到武卫军里。 这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呐! 而被他怀疑刻意接近自己两个儿子的景余笙,人家才是真的无辜。 ※ 南锣鼓巷,流云正跪在陈留面前,将青鹰来过的事情老实交代了。 陈留早有心理准备宣德帝会调查景余笙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从他身边下手。 想着宣德帝的“限期两个月”,陈留心中十分烦躁,这事儿无论怎么算,他都亏大了。 别说是两个月,就算再给他两年,他都不会为了成亲而去找个姑娘。 只是若是这样,又会导致景余笙无辜被牵连,除非他能在这两个月之内想到办法让宣德帝改了主意。 不过这可能吗? 呵呵! 陈留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余笙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夫婿,最好能在两个月之内成亲,这样,有些人的计划自然就会落空了。 景荣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去上朝了。 仍旧是不能适应的一天。 昨日景荣下朝之后求见宣德帝,结果没见着,今日他没打算再去了,结果却被传唤了。 下了早朝,景荣还饿着肚子呢,就有一个小太监传话,说是宣德帝宣他觐见。 景荣也顾不上吃饭了,跟着小太监嘚嘚的往朝阳殿去。 这一次,完全没有让他等,到了之后,直接通报了,就进去了。 景荣行完礼之后,宣德帝照旧给他赐了座。 景荣心里一阵感激,这早朝一直站着,长此以往,估计他的腿能给站成竹竿。 景荣因为得了这个光禄大夫的职位之后,还没谢恩呢,现在见着了宣德帝,自然是好一阵的表忠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当好这光禄大夫,为陛下分忧。” “那朕可就等着景爱卿替朕分忧了。”宣德帝笑着说道。 我不过就是客气一下,你怎么还能当真呢? 不过这话景荣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嘴上是不敢的,“但请陛下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宣德帝从书案后面走下来,在景荣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副打算长聊的架势。 景荣一看,心里一紧,这是要派大任务给他啊,心里有激动,有期待,又有几分担心,一时各种情绪交织。 宣德帝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开口,“朕记得上次景爱卿过来,说要给家中大女儿招婿,是吧?” 宣德帝开口,没提政事,却旧事重提说起余笙的婚事,景荣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这是想要干嘛? 不会是又改了主意吧? 第107章 应对之策 景荣猜不透宣德帝心中想法,只好实话实说,“回陛下,上次微臣确实说过要给微臣的大女儿招婿,前些日子内子已经张罗着将官媒推荐的人都看过一遍了。” 景家动作如此迅速,宣德帝着实没有想到,这前后才不过十多天,竟然进展这么快。 “景爱卿啊,虽说是招个上门女婿,但也不能如此匆忙啊。这么短的时间,着急忙慌的,哪里能寻得到那好的?” 宣德帝这么一说,景荣心里更是没底了。 景荣嘴上附和着,“陛下说得有理”,心里却想,果然是夜长梦多,他要赶紧的,立刻马上就给余笙找个夫婿,哪怕是抓也要抓一个来顶上。 宣德帝没想到自己的劝说竟然起了反作用,仍然在不断输出,“既然是为了孩子的幸福,那就慢慢选嘛,何必如此着急?爱卿说是吧?” 景荣哪里敢说不是,此时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是,陛下说得对,微臣一定好好的仔细的挑选。” 景荣走后,宣德帝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问福海,“你说这景荣应该听懂了朕刚才的话了吧?” 福海低着头,“陛下,南安侯听应当是听明白了,但这做嘛,可能就未必会如陛下愿了。” 宣德帝眉梢一扬,看向福海,“此话怎讲?” “陛下,先前南安侯府放出风声说要招婿,但是也没有很急,给了京城官媒足够多的时间准备推荐人选。可是上次陛下召见过南安侯之后,侯府立马就开始相看了。这次陛下又召见了南安侯,奴才便猜想,若是不出意外,南安侯府很快便会为景大小姐定下亲事。” “这么说,朕的话不仅没能让这事儿缓下来,反而还加速了它的进程?这景荣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就不会揣摩一下朕的心思吗?”景荣没能猜中他的心思,宣德帝有些生气。 然而他又不能放任这事儿不管,他还将陈留成亲的希望寄托在景余笙的身上呢。 这两年宣德帝已经跟陈留提过好多次成亲的事情了,有哪一次是让他占了上风的? 只有昨天! 只有昨天,他成功让儿子吃了瘪。 没能从景荣这里找到突破口,宣德帝只能另寻他法。 景荣下了早朝就被宣德帝召见,这事儿在他走后,自然引起了众人热议。 景荣才没管这些,离开朝阳殿,直接就出宫了,也顾不上先填饱自己早就饿瘪了的肚子。 回到侯府,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妻子秦氏商量,怎么样才能尽快的将余笙的婚事定下来。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除了依靠官媒,他们自己手上完全没有资源。 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由得叹气。 景荣实在不能坐以待毙,让人将景弘唤了过来。 景弘一到了主院,就面对着愁眉苦脸的双亲,下意识的认为家里又遭逢巨变,“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闭嘴!”景荣十分嫌弃儿子这动不动就容易掉眼泪的毛病,完全忘记了上一次见皇帝时自己的表现。 “叫你来,是有个事情要让你去做。这件事关乎你妹妹余笙的终身幸福,你务必得将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给办妥了。” 一听和余笙有关,景弘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爹,你尽管吩咐,儿子一定会将这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 景荣便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景弘出了主院,便点了护卫,也顾不上日头晒不晒了,出了侯府之后,沿着福庆大街一路往西,很快便出了城门。 既然京城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将范围再扩大一点嘛,周边的城镇都是可以发展一下的。 景弘便是去周边替余笙发掘未来夫婿的人选的。 景弘是个好哥哥,他确实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替余笙招来一个好的夫婿。 双管齐下,南安侯夫妻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景弘带着人离京,自然全然落在了关心南安侯府的人的眼里。 宣德帝父子三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不过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景弘离京的目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南安侯景荣招婿之心已经急切到了这般地步。 余笙听说哥哥离京替她寻找夫婿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她真的没有那么恨嫁的。 傍晚,余笙又收到了帖子,不过,这一次约她的可不是她的朋友。 “钟瑶,她究竟想干嘛呀?”景瑟瞧着庆宁伯府送来的帖子,忆起当日之事,气不打一处来。 余笙从香叶手里接过那张拜帖,随意扫了一眼,“钟瑶说想约我见个面,为当日之事向我道歉。” “之前死不承认,现在过了这么久,竟然想起来要道歉,这话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余笙点点头,“我也不信,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景瑟想了想,“去看看也好,不过,见面的地方得好好挑一挑。” 余笙让香叶回了帖,约了钟瑶第二日在南湖边上的那座茶楼见。 第二日,余笙如约前往。 只是,出门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余笙以前出门,身后跟着的三十侍卫,都是隐藏的,但昨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今日他们就不再藏着了,所以,余笙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这么多人跟着,安全感很足,但同时也让余笙十分不自在。 昨天她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她以为跟着的护卫只有那么一两人,所以,跟着就跟着,也不太影响,可是这三十人的队伍,着实有些太夸张了。 余笙只好同他们的队长交涉,可是说来说去,队长只有一句话,“侯爷有令,小的只能遵从啊。” 余笙没办法,甩不掉,只好让他们继续隐形了。 钟瑶今日穿的一身淡雅,许是这些日子太多人议论,性子倒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张扬了。 今日余笙再见她时,一眼便发现了这些变化。 钟瑶说了是要道歉,果真一点不含糊,余笙以来,直接就冲着余笙行了一个大礼,“实在对不住,景姑娘。” 第108章 踏脚石 余笙受了钟瑶这一礼,不过,她竟然真的是来道歉的,这让余笙着实没想到。 然而下一刻,余笙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当日的确是我疏忽了,才让人钻了空子,污蔑于你。” 这话可是让人一点听不出来歉意啊。 余笙眉头一皱,所以今日钟瑶打着道歉的幌子约她出来,其实是继续推卸责任吗? 不至于吧,都过了十多日了,侯府也没再追究此事,现在钟瑶又来旧事重提,目的为何? 余笙只看着钟瑶,并不说话。 不过钟瑶好似根本不需要余笙说话,自己又接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 余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既然你认为自己没错,那干嘛又约我出来,说是要道歉?” “虽说这事不是我干的,但你是在我们伯府出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作为花宴的主人,我都是要承担责任的,这句道歉是我当日欠你的。” 这歉道得毫无诚意,好似施舍一般。 余笙:“……”我真是脑子让门夹了,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听你胡诌。 余笙转身就想走,钟瑶也没拦,对着余笙的背影继续说道“虽然我未曾害过你,但,我承认,我的确是嫉妒你。” 余笙脚步一顿,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钟瑶,“今天你也只有承认嫉妒我这一句话是真的了。” 说完,不再理会钟瑶,大步离开。 包间的门一开,余笙便出去了,谁知钟瑶竟然也跟了出来,一路还冲着余笙的背影声泪俱下的哭诉:“我不过就是因为太喜欢二皇子了,才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是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楼上的包间原本就比较安静,钟瑶这一嗓子,附近包间的人想不听到都难,很快便有人探头探脑。 余笙听着钟瑶的声音是冲着自己的方向,脑子有些懵,转头一看,钟瑶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充满了控诉。 这又是哪一出? 还不待余笙开口,钟瑶已经冲到余笙面前,哭着问道,“景姑娘,您能原谅我吗?我也是因为听了流言,一时嫉妒,所以才……可我是真的很爱二皇子啊!” 余笙若是此时还不明白她被钟瑶利用了,那她的脑就真的是装满了豆腐渣了。 “钟姑娘,你喜欢谁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这个无辜的人当踏脚石。”余笙吐字清晰,让附近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钟瑶哭得那是一个不能自已,“对不起,景姑娘,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余笙不想再同她过多纠缠,轻声道:“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人。 余笙虽离开了茶楼,但是越想越气,虽然今日她白跑一趟,送上门去给人当踏脚石,但是仔细算起来,好似她也没有真的失去什么,然而她怎么就感觉那么憋屈呢? 余笙不想带着这憋屈直接回府,想起昨日自己名下多出来的那一千多两的帐,便吩咐马夫,去了南锣鼓巷。 门口有大槐树那家十分好找,余笙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 门房一看是个漂亮姑娘,一问,得知姓景,没进去通报,直接就把人放了进去。 这么顺利就能见到傅平川,这是余笙来之前没有想到的,她还以为他今日未必在呢。 余笙进了傅府,身后的护卫还想跟,却被余笙挡了,这么多人,进到别人家里着实是有些不方便,再说了,傅平川是她的救命恩人,余笙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防备。 倒不是余笙说的话管用,而是这的确是别人家,南安侯府的护卫还真不好硬闯。 进门之后,便有人领着余笙往里走,余笙照旧一边走一边看,看得出来,这宅子不算大,也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墙角种了一排翠竹。 进门没多久,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傅平川,余笙扯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抱歉,贸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无妨,原本就在等你。” 余笙转头,眼露惊讶,“傅公子可是有事?何不上侯府来寻我?” 陈留但笑不语,将余笙让进了待客的花厅,下人训练有素,上了茶便退下了。 余笙见他没有留人伺候,想着先前两人的对话,余笙便也让香叶去歇着了。 香叶走后,花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昨日的事,十分抱歉,原本是想坑我爹一顿的,所以提前要了十坛醉八仙,没想到最后会是你结的帐。” 想着那账单,余笙虽然十分肉疼,但是此时当着别人的面,也说不出来后悔的话。 余笙只好扯出一个笑来,不过,想着那账单,这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陈留自也是看出来了,心里好笑不已,脸上却是不显,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推给余笙,“后来那十坛醉八仙,都被我爹的人搬走了,所以这一顿不好让你请客的,这里是一百两银票,我手里目前只有这些了,你先收着吧,剩下的我慢慢还。” 说完,一脸赧然又期待的看向余笙。 余笙瞧着那个有些旧了的荷包,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既然傅平川他爹那种能让他眼也不眨的一顿吃掉一千多两银子的“大户”,为什么他会这么穷? 而且,就这宅子来说,也不像是那种“大户”住的。 余笙没接那荷包,只是问道,“伯父今日不在家吗?” 余笙脸上的疑惑之色过于明显,陈留想不注意都难。他自己编造的身份,想必昨日之后也已经引起了南安侯府的怀疑。 陈留叹了一口气,“我爹并不住这里,他住在自己的大宅子里。” 余笙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虽然因为失忆,对好多事情都不了解,但是像这种父亲健在,却不住在一起的,倒还没见过。 没等余笙自己脑补太多,陈留继续说道:“我是庶子,我娘过世得早,我爹又因为太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管我,后来再长大了一些,就被分出来了。” “这宅子原本的主人也姓傅,不过后来,主人相继离世,因为接二连三的死人,就有流言说这宅子不吉利,导致无人问津。我被分出来之后,手里银子不多,这宅子价格又低,所以……” 第109章 我做你家的上门女婿怎么样? 余笙听到这里,心下了然,难怪她爹查到的消息和傅平川的真实情况有些对不上,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些缘由。 不过,说来这傅平川也是可怜,早早死了娘,还有一个狠心肠的爹。 啊,这爹不仅心狠,还贪婪,昨天搬那十坛醉八仙倒是一点没有手软。 陈留此时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大家族赶出家门的可怜庶子。 余笙先前对他更多的是救命之恩的感激,现在,心里不免又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余笙当然不会要他还,原本就是她自己要请客的,只是现在知道自己大方请客,最后却便宜了傅平川那个心狠又贪婪的爹,余笙便不是很高兴。 她将荷包推了回去,“不用,说了我请就是我请,哪里有请了客回头找客人收银子的道理。” 陈留便顺势又将那荷包拿了回去,自嘲的笑了笑,“我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那是当然。”余笙回答得干脆又响亮,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陈留一眼,“只是,昨天那顿提前预支了我接下来一整年的月银,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请你到酒楼吃贵的席面了。” “我不过是家中无依无靠又不受宠的庶子而已,哪里有那么金贵。其实比起酒楼席面,西市的小吃更合我胃口。” 余笙一听说西市的小吃,便笑了,“八珍楼我请不起,但是西市的小吃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你就敞开肚皮随便吃,别跟我客气。” 喜欢西市的小吃倒不是陈留胡诌的,他自小受宠,以前姝妃还在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虽然后来形势所逼,落魄了一段时间,但出宫建府之后,三皇子府就他一个主子,下人哪里敢怠慢。 但比起府中的厨子精心烹制的菜肴,他的确更喜欢市井吃食,因为更有烟火气。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留便把话题转到了余笙的婚事上。 “听说,侯府最近在替你招婿,可有眉目了?”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姑娘,陈留都问不出来这样的问题,毕竟,当下的社会风气,女子多是矜持的,绝对绝对不会轻易同他人谈论自己的亲事,更何况还是同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年轻男子谈论。 然而他面前的人是余笙,是个性奇特,同矜持没有半分关系的余笙。 陈留打听这个,余笙倒是没有多想,在她眼里,对方就是个施恩不图报,拥有一副侠义心肠的大好人。 现在发现了他自己身上那一摊子事,让余笙更加觉得对方人品可贵。 余笙果然半分矜持都无,顺口就道,“哎呀,别提了,没一个靠谱的。先前看着官媒送来的那一堆册子,资料还挺详细,上面都还附了小像,筛筛减减之后剩下小二十人,我还期待了老半天,结果一见面,我的天呐,还不如让他们都活在册子里呢。” 陈留忍不住笑起来,“或许是因为你自己长得太美,所以看别人都不怎么样。” 余笙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漫不经心又大言不惭,“这倒也是,嘻嘻。” “不过京城估计是指望不上了,我哥都已经去京城周边帮我找了。” “没有合适的,慢慢找就行了,何必如此着急?”陈留知道景弘离京,却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心下不免觉得好笑。 “没办法,现在替我招婿已经成为咱们南安侯府的头等大事了。” 余笙见他一脸疑惑,稍微靠近了他一点,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催得急。” 陈留抬头看了看房梁,显然没有明白余笙的意思。 余笙恨铁不成钢,“昨天陛下还召见我爹问过我招婿的事情呢,说是让我爹别急,慢慢选个好的。可把我爹给吓死了,生怕这事儿有什么变故,未免夜长梦多,于是赶紧就把我哥给支出去了。” 余笙叹了口气,“倒是辛苦我哥了,这大热的天还得在外边跑,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京城这地儿,咱们家的人脉确实太弱了。” 陈留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一想到他爹因为南安侯府的动作气急败坏的样子,终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停不下来。 余笙瞧着面前笑得无法自抑的美少年,虽然不明白他的笑点,但是这画面着实养眼。 这样的笑容,晃得余笙睁不开眼,心中暗想,能比得上这笑容的,恐怕也只有这夏日的阳光了吧。 余笙看着面前的美少年,心中一动,“话说,傅公子,若是你有什么好的人选,不妨推荐给我啊,若是能成,少不了你的谢媒礼的。” 陈留随口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余笙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然后认真的说道:“傅公子你自然是极好的,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心地更是十分善良。” 余笙语气十分诚恳,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她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留有些无奈,“我是说,若是我这样的,做你家的上门女婿,你觉得怎么样?” 余笙会请傅平川替她介绍夫婿人选,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万一对方有那人脉呢。 可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在推荐他自己?! 余笙不由得大吃一惊,半晌没能回答。 陈留以为余笙为难,便也不再追根究底,立刻调转话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过随便问问。” 说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也是被我爹给气糊涂了。” 余笙刚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回答他的问题来着,可惜陈留已经及时收了话头,余笙便也不好再说了,只是眼含关切的看着对方。 “昨日难得见了一面,原本只想好好一起吃顿饭的,结果他看见你,误会了咱们俩的关系,后来就变着法的催我成亲,还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陈留说到这里,伸出两根手指,“限期两个月,若是我不能给自己找个媳妇儿,他就得来掺和了。想必你昨天也看出来了,他那人……” 陈留摇了摇头,“太不靠谱。” 同是天涯被催婚人,余笙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不过,傅公子你为何对亲事如此抗拒呢?” 第110章 提议 余笙这问题一问出来,陈留便沉默了。 气氛有些低沉,余笙赶紧道歉:“抱歉,是我逾矩了。” 陈留摇摇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因为有大师曾经替我批命,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岁。” 余笙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片刻脸上又浮现出愤怒来,“这是什么狗屁大师说的狗屁话,你现在年纪轻轻,看样子身体也硬朗康健,他怎么就说你活不过二十二?我看你应当是遇到骗子了,现在这种骗子还挺多的,你别信。” 陈留见余笙一副抱打不平的样子,心中一暖,“不是骗子,替我批命的是三清观的玄虚道长。” 余笙一听玄虚的名头,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仙风道骨的道长。 忆起当日在三清观玄虚道长说的为他们所救的经过,下意识便道:“你确定你遇到的真的是玄虚道长,而不是什么人假冒了?现在这年头,假冒玄虚道长的人简直不要太多,那些骗子还害死了人,真的玄虚道长还因此受牵连,差点丧命……” 余笙便顺便说了说他们偶然间救了玄虚道长一命的事,“所以,你要分辨清楚,莫要随意听信他人胡诌。” “我确定替我批命的是真的玄虚道长,不是他人假冒的。”陈留有些哭笑不得。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哪有人敢不知死活的来他面前假冒的。 余笙沉默了,若傅平川遇到的是真的玄虚道长,那么他的话,自然不能不引起重视。 一想到面前这个乐于助人的爽朗少年会活不过二十二,余笙心底不受控制的漫出悲伤来。 “你也别灰心,只要不放弃,命运是可以改变的。玄虚道长之前还给自己批命说他自己要死了,结果,现在不也没事儿吗?” 陈留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不过,这事儿你爹不知道吗?” 陈留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不知道,当年我娘死的时候,他受了挺大刺激的,我不想告诉他这事儿,让他心里再埋根刺。” “也心存一丝侥幸,想着万一玄虚道长的预言没有实现呢?” “我原本是打算,等平安过了二十二岁,再谈婚事,但是现在,被我爹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又不能将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不依了他,他恐怕会乱来,依了他的话,我这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到时候平白无故耽误了别的姑娘……” 余笙听了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傅公子,我倒是有个好办法,你想听听吗?” “景姑娘请讲,傅某洗耳恭听。” “不如,咱们俩合作吧。” “怎么个合作法?”陈留心中有了猜测,但是立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姑娘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离谱吧? 余笙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留,“咱们俩凑一对儿吧。” 陈留眉头一蹙,一口回绝,“先前是我考虑不周,景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余笙却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门儿,“傅公子先别忙着拒绝,让我把话说完嘛。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假装定亲,这样咱们俩的问题不是就都解决了吗。” 陈留的眉头仍旧蹙着,坚定的拒绝,“实在是不妥。” 余笙虽然被拒,但是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追问,“怎么不妥了,我觉得这办法挺好的。不过假装一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定亲。” 这就是大大的不妥啊,陈留看着面前一无所知的余笙,那句“欺君”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到时候被他发现,咱们俩都得遭殃。” “那咱们就想办法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余笙仍旧在积极推销自己的计划。 陈留依旧摇头,“他会真的替我操办一个婚礼的,总不能到时候咱们还真的去成个亲吧?” 余笙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也不是不可以。” 陈留:“……” 这种主意也亏她想得出来。 他现在真的很想将余笙的脑子撬开,看看她都在想些什么。 “先不说别的,我是男子,即便以后再娶,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你不一样,你身为女子,若是以后再嫁,可知你会承受些什么?”陈留企图同余笙讲道理。 余笙听到这里,不仅没有被劝退,反而眼前一亮,“那就更好了。其实吧,一嫁我都不想,还谈什么二嫁。” 陈留还未出口的长篇大论被余笙这话一噎,没了下文。 他是真没想到,余笙竟然也会抗拒成亲,“你又是为什么不想成亲?” 余笙没有直接回答陈留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成亲呢?成亲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陈留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发现按照余笙的状况,成亲好似真的对她个人而言,的确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好处。 最后只得道:“孩子吧,成亲以后你能生下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以后也能老有所依。” “那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会在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死掉?至于老有所依,手里的银子不是更可靠?” 陈留自己虽然不太认同余笙的说法,但仔细想想,她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难道你以后都不打算成亲了?” “这倒不是,若是能够遇上那么一个人,他能完全认同我的想法,了解我的喜好,能让我心动,那我就心甘情愿的嫁了。”余笙憧憬着,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这样的婚嫁观念,是陈留从来未曾听闻过的。 现在这世道,无论男女,到了一定年龄,自然都是要成亲的。 至于究竟为什么要成亲,这个倒没有人深究过,且年轻的男女,对于亲事,哪里有自己做主的道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想要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结为夫妻,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而眼前的女子,显然同现在的大多数女子的想法都不一样。 婚事于她而言,好似儿戏,但刚刚他分明从她的话里又听出了期待与慎重。 陈留被余笙感染,心中也不由得开始畅想自己若是能过了那一劫,或许也能觅得一知心人,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或许,他应该再去为自己争取一下。 第111章 路见不平 余笙看着陈留陷入思考,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怎么样?刚刚我的提议你答应了吗?” 陈留回过神来,看着余笙,却半晌没有说话。 余笙真是哭笑不得,说了那么多,还是没结果吗? “可我现在真的急需一个人同我成亲啊,你就不能行行好,考虑一下吗?反正你现在也需要这样一个挡箭牌。若是咱们俩凑一块儿,就不用去祸害别人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到了合适的时候,咱们再和平分手,多么完美。你究竟是为什么不同意?” 说实话,余笙彻底坦白了想法之后,陈留再看她这提议,很难不心动。 “你让我考虑考虑。”陈留最终还是没能一口答应,但到底是松了口。 虽然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傅平川的承诺,但是余笙自认为,今日还是有成果的。 好歹也算是多了一种可能嘛。 怎么样她都不算吃亏。 已近中午,余笙准备打道回府,这家里只陈留一个年轻男子,他便也不好留余笙吃饭。 陈留虽不能留余笙吃饭,送她到门口还是可以的。 不过,看着外面火辣辣的日头,余笙哪里好意思让别人送,况且,就这小院子,出门也不过几步路的事儿。 “傅公子,请留步。” 香叶替余笙撑着一柄遮阳伞,主仆二人就这样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余笙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冲着陈留道:“傅公子,我的建议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啊。” 陈留点点头。 余笙心满意足的走了。 余笙一走,流云便闪了出来,凑到陈留跟前,贼兮兮的问道:“主子,您刚才干嘛拒绝啊?景小姐的提议多好啊!” 陈留回头,凉凉的看了流云一眼,没有理他,直接进屋去了。 流云也不觉得尴尬,还在自顾自的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主子尽快同意余笙的提议,突然想起先前陈留说的关于玄虚道长批命的事情,流云一个激灵,赶紧追了上去。 “主子,那玄虚道长……” 陈留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吓得流云顿时住了口。 “这话你就当做没有听到过,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 流云虽然喜好八卦,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有分寸的,特别是陈留还特意嘱咐不能说的事情。 流云一秒收了嬉皮笑脸,“属下遵命。” 余笙带着香叶从傅府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排排坐,正等着她的三十个侯府护卫。 他们看见余笙出来,赶紧都站了起来。 瞧着一个个晒得黢黑,脸冒油光,余笙心中不忍,命香叶取了十两银子拿给护卫队长,让他回头给大家买些消暑的饮品。 十两银子若是分给三十个人,那每人分到手里确实不算多,但买消暑的饮品倒是足够的。 多少也算是个心意,自然没有人不满意。 香叶回到马车上,就见余笙头靠在车厢壁上,正在闭目养神。 临走时,余笙的话,让香叶十分好奇。可惜她不是流云,没有他那样的耳力,自然不知道先前两人在屋里究竟说了些什么,有心想问两句,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从南锣鼓巷到南安侯府,路程不算近,回到家里,大家定然已经吃过午饭了。 然而余笙前日刚刚痛失一千多两银子,今日便没打算在外面吃。 没想到,马车行到天生桥附近时,路竟然被堵住,动不了了。 这么热的天,大家不躲在家里纳凉,竟然堵在路上,余笙实在是想不明白。 马车不能动,自然没有风,坐在车里的余笙感觉越来越热。 香叶下车,前面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姐,咱们还是绕路吧,这前面堵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多人,余笙也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这话说出来,怕污了小姐的耳朵,香叶思索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余笙伸手一挑车帘,就要下去看个究竟。 香叶赶紧拦下了余笙:“小姐,您别去,奴婢告诉您。” “说吧。” 香叶涨红了脸,声若蚊呐,“就是有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结果被人给教训了,这会儿那人正领着一群人在闹事呢。” 余笙还当是什么事呢,就这? 她可是听了现场版仍旧能面不改色的人! 余笙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有人作恶不成反被教训,就要下车去围观,若是可以,她也去出一份力。 结果却被香叶死死拽住,“小姐,您别去。” 二人正在拉扯,就听车夫说道:“小姐,路已经通了,咱们可以走了。” 马车便又嘚嘚嘚走起来,余笙也只好放弃了下车的想法,香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今日跟了三十个护卫,但是这在天生桥附近,就小姐这相貌,一下车肯定得引起不少人围观,说不得就有那不知死活的也来调笑几句。 余笙没能下车去为正义添砖加瓦,很是遗憾。偷偷将车帘掀起一个角,想看看那些闹事的人究竟如何被处置了。 结果一眼望去,闹事的人没有见到,倒是见到了一个性感妖娆的红衣女子。 而那红衣女子侧后方,则是一个一身布衣的年轻姑娘,此时缩着肩,脸上的惊惧还尚未褪去,两只手正紧紧的抓着红衣女子的外裳衣摆。 显然,这便是帮着出头的那位和苦主了。 马车很快便驶过了,余笙只得悻悻的将车帘又放下了。 回想起刚才见到的那红衣女子,即便是余笙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女子,她不仅仅有美丽妖娆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好似自内而外透着一股力量,往那一站,就能安定人心。 如果可以,余笙倒是很想与她结交。 还好香叶不知道余笙的想法,不然她一定会给吓死。 那妖娆的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清风雅阁的前任头牌莺莺姑娘。 余笙回了侯府,直奔芷园,刚将自己奔波了一上午积攒了一身的汗水收拾妥当,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迎来了景瑟,以及她的灵魂拷问。 “姐姐,那钟瑶怎么说的?道歉了吗?” 余笙:“……” 她能说她因为见了傅平川,所以早就将钟瑶抛到后脑勺了吗? 第112章 父女斗法 余笙被景瑟一提醒,就又想起来被那钟瑶当踏脚石的事情。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十分淡定了。 余笙把同钟瑶见面的情况,不带丝毫个人情感,详细的告诉了景瑟。 景瑟一听,气得不行,一拳锤在小几上,小几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两跳。 这小姑娘怎么越来越粗暴了呢? 那个沉稳的大家闺秀去哪儿了? 景瑟并不知道余笙腹诽她,皱着眉头还在认真分析,“今日钟瑶道歉不是重点,她是想借这个名头坐实了她爱慕二皇子吧?” 余笙点点头,不以为意,“说得没错,相信过了今日,大家很快就都会知道钟瑶爱慕二皇子,甚至因此而嫉妒成狂。” 景瑟一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抖了抖,“自泼污水,她究竟怎么想的?” “马上选秀就要正式开始了,先前我被污蔑那事,不管是不是钟瑶做的,大家都有已经认定了她,反正名声已经没了,何不利用这,给自己立一个痴心的人设?” “人设?”景瑟不明白这个词,眨巴着眼,等着余笙解释。 “额,人设就是,额,比如说你吧,你先前展示出来的形象就是沉稳的大家闺秀,但是实际上你是什么样的……”余笙用眼睛瞄了一下坐在她对面,已经半瘫在椅子上的景瑟。 景瑟被余笙这么一解释,秒懂了人设的意思,“那咱们就白给她当踏脚石了?” 余笙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细说起来,我也没什么损失。至于她,有得必有失,即便她靠着这人设成功入了二皇子的后院,以后的日子她才是真的难过呢。” “众矢之的。”想到这里,景瑟的小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来。 “果然,我妹妹就是聪明。” 余笙忍不住夸赞,倒是让景瑟有些不好意思。 钟瑶的事情,在余笙这里算是过去了,但是,如姐妹俩猜想的一样,到了傍晚,钟瑶白日在茶楼里对着余笙说的那些话,已经传遍了。 当然,这背后庆宁伯夫人肯定使了大力气,毕竟,钟瑶的名声已经坏了,成败在此一举。 景家没人参加选秀,对这事自然也不怎么关注,他们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替余笙招婿了。 景荣今日下了朝之后,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回来,而是被热情的同僚给拉去饭局了。 对景荣来说,这还真是活久见! 虽然景荣当了那光禄大夫已经有几日了,然而至今宣德帝都没有给他分派什么任务,之前就连下朝之后召见他,也只问了关于余笙招婿的事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景荣只好受着这恩泽。 不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恩泽,景荣短暂的拥有了好人缘。 应酬交际难免喝了点酒,到了晚上在竹园用饭的时候,都还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不如以往的好。 好在身上没什么酒味,不然余笙又得呕个不停。 饭后,余笙照旧跟着双亲去了主院,一来是要谈那护卫的事情,二来,就是关于傅平川了。 当然,余笙可没打算把她和傅平川的提议拿来跟家里人说。 三人走在去主院的路上,景荣顺口问道:“余笙,最近你学认字学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好多都能认了,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就没问题了,就是写字还得练。” 景荣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得知进展不错,自然也跟着高兴,大手一挥,“学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你跟爹说说。” 余笙喜出望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嘴巴不受控制的咧开,“爹,给我奖励银子行吗?” 景荣停下来,看了看余笙,“怎么,月银不够花吗?我给账房说一声,要买什么你直接去支就行了。” 秦氏也跟着附和,“或者跟娘说也行,娘都给你买。” “不是,我前几天不是请了傅公子和他爹吃饭吗,虽然八珍楼挂了账,但这么一大笔银子,总不好让家里替我出。” “不用你出,这傅公子救了你,那于咱们侯府就是有恩,哪有让你独自报恩的道理。再说了,我跟你娘还在呢?哪怕以后我们不在了,还有景弘呢,他这当大哥的,怎么样也得将你们都照顾好了。” 景荣说的这一席话,说得余笙内心酸涩,眼眶也莫名有些湿润。 景荣见余笙不答话,又稍微凑近了点,悄声说道:“爹偷偷告诉你,那八珍楼是咱们自家产业,所以……” 余笙半晌没能反应过来,抬头去看秦氏,却见秦氏一脸淡定,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千万别让你哥知道。” 想起那张欠条,余笙此时对景弘充满了同情。 不过,“爹娘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哥哥的。你们也千万别心软,那欠条一定得让他还。” 夫妻二人一同点头。 三人继续向主院行去。 到了主院,坐定之后,余笙才向父母表明了来意。 “爹,能不能不要让那么多护卫跟着我呀,你不知道,今天我一出门,后面呼啦啦跟了好几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闹事的。” “可是那关虎山的事情,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不让人跟着你,我们怎么放心?” “爹,这里可是京城,他们再如何凶悍,也不敢当街行凶吧?再说了,也不是说一个都不留,只是人确实太多了,出门太过扎眼。咱们留下两个就行,成吗?”余笙据理力争,可怜巴巴的望着景荣。 “二十,不能再少了。” “两个,不能再多了。” “二十。” “两个。” “二十。” “二十。” “两个。” “成交!”余笙一拍巴掌,“爹,你说了两个的,可不许反悔啊。” 景荣一脸懵逼,看向秦氏,秦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我看嘛,你自己说的两个。”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两个就两个,剩下的悄悄跟着不就行了。 余笙好似能猜透人心,赶紧又补充道,“爹,两个就是两个,可不许再让剩下的人偷偷跟了啊,不然你就是赖皮。” 景荣伸手抹了一把脸,“那行吧,但是一定得让他们跟着啊。” “嗯嗯。”这一回,余笙答应得十分爽快。 说定了护卫的事情,剩下就是见了傅平川的事了。 余笙三两句就将从傅平川那里听来的关于他的身世给交代了一遍。 南安侯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纵然他心里还有疑惑,也只得暂时压下了。 余笙办完自己的事情,功成身退。 第113章 拔刀相助 余笙自上一次去南锣鼓巷见过傅平川之后,已经有快半个月不曾出门了,因此她也没有机会再去催傅平川回应她的提议。 而钟瑶的事情,经过这半个来月,也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好似就没有不知道这事儿的,余笙实在是佩服庆宁伯府的手段。她虽然不喜欢钟瑶,然而对于钟瑶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余笙也不得不悄悄赞一句“勇气可嘉”。 当然,这些日子余笙自己也没有闲着,除了每日照常同景瑟习字之外,就是各种相看。 余笙之前的否定,不仅没有成功的打击到京城的各路官媒,反而激发了她们的斗志,越战越勇。 每隔两三日,她们都会有新鲜的人选推过来给秦氏,虽然推荐过来的人,总也不合余笙的意。 初看都挺好,然而再往下,就各有各的问题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余笙简直苦不堪言,她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见傅平川,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然后二人都可以脱离苦海。 然而余笙还没来得及实施她的计划,就又有事情找上了门。 离选秀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天时,她再次收到了一份宴会的请柬。 虽然余笙自上次在庆宁伯府参加了花宴之后,对所有宴会都有些抗拒,但是这次,她再如何不喜欢,还是得去。 因为这一次的宴会,是万贵妃办的。 南安侯府一而再的拒绝了二皇子的求亲,本就已经伤了贵妃的颜面,若是连贵妃举办的花宴都不去的话,那就真是将万贵妃得罪得彻底了。 景家可还要在京城继续混的。 贵妃将举办宴会的时间选在了中秋前夜,此时离正式选秀只剩下四天。 而这次宴会收到邀请的人,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贵妃的意图显而易见。 宫里规矩多,自然比不得平日里去别家参加宴会那么随意,以前便也罢了,现在的余笙,对宫廷宴会的礼仪,可是半点不通的。 因此,秦氏紧急请了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势必要在半个月之内替余笙恶补宫廷宴会礼仪。 余笙被这些事情绊住,更没有时间自由出门了。 好在秦氏还惦记着她目前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给了半天假让她去采买,不然,余笙恐怕真要等到宴会当日才会被放出来了。 宜早不宜迟,收到万贵妃请柬的第二天,余笙和景瑟便带着丫鬟以及两名分拨给余笙的侍卫出门了。 参加宫宴,衣服和首饰自然不能太随便,即便余笙实在是喜欢简约的,今日也不能完全随着自己性子来。 不管怎么说,她入宫当日的装扮,都必须符合她南安侯府大小姐的身份。 而已经得知八珍楼是自家产业的余笙,今日置装就没有上次来的时候那般心痛了。 珍巧阁的服务一如既往的周到,余笙今日壕气,有了景瑟帮忙参考款式,她在置装费用上又没有抠抠搜搜,因而很快便定了,甚至在景瑟的怂恿下,还多买了两套。 离开珍巧阁之后,她们又直奔翠玉轩。 以前景余笙倒是翠玉轩的常客,只是余笙醒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来。 上至几千上万两银子一套的头面,下到几十文的寻常配饰他们应有尽有,因为品质好,品种多,价格公道,所以在京城,翠玉轩可以说是最受女眷欢迎的首饰店了。 服务态度更是没得说,哪怕只是几十文的买卖,也照样都是笑脸相迎,不像有些店,专挑有钱人伺候,对一般人根本不屑一顾。 余笙一露面,就有热情的店员迎上来。 因为余笙是常客,所以也没让她在一楼选,直接将人领到二楼,享受一对一的贵宾服务。 在这一点上,珍巧阁和翠玉轩是如出一辙,难怪两家的生意天天都这么好。 衣裳先前都选好了,现在配合着衣裳款式挑出一些配套的首饰就行。 余笙看衣服还能看个好赖,首饰因为涉及更多的材质和工艺,余笙就完全不懂了。 玉的、金的、宝石的、玛瑙的…… 各种不同的材质,不同的产地,以及不同的工艺,不同的品质,余笙看得眼花缭乱,完全无从下手,到最后还是只得景瑟出马。 景瑟正在考虑究竟选什么好,突然就听一楼传来喧闹声,吵吵嚷嚷的。 “这么多,实在是不知道该选哪个,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来选?” 景瑟一看余笙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去看热闹。 于是吩咐了店员将东西收好,她们待会儿再来看。 几人刚出得包间,就望见下面有一妇人,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围着一个年轻女子,指着别人鼻子骂。 什么“狐狸精”、“不要脸”、“成天勾引男人” ……后面骂得更是不堪入耳。 店员想要上前去劝,可是那妇人十分凶悍,甚至想要对着店员动手。 有那机灵的,赶紧去寻掌柜的了。 余笙从那妇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中,总算是大致弄明白了,大概就是那妇人的相公迷上了这青楼女。 眼看着她们一群人就要对着一个弱女子上演全武行,余笙赶紧示意跟着的护卫前去阻拦,自己也跟着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一看,那被指着鼻子骂的青楼女竟然十分眼熟。余笙瞬间想起前些日子在天生桥附近瞧见的场景,于是想也没想就出声支援那青楼女了。 “这位夫人,腿长在你相公身上,你不去骂他往青楼跑,反而骂这位姑娘,是何道理?” 那位妇人一看竟然有人帮腔,而且帮腔的人同样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只以为余笙同那莺莺一样也是个青楼女,因而嚣张气焰丝毫不减,“你又是哪个楼里的贱蹄子,老娘在这里教训贱人,岂有你说话的道理?” 说着,就伸手想要抓花余笙的漂亮脸蛋。 第114章 衙门有请 余笙哪里会乖乖站着被她抓,直接后退一步,侯府的护卫则上前一步护在余笙面前,直接拽住了那妇人的手臂,使劲一推,若不是她带来的丫鬟婆子还算机灵,赶紧扶了一把,她就直接摔倒在地了。 这下更不得了了,她几步退到了翠玉轩外面,冲着人群大喊,“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啊,这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别人丈夫不说,竟然还如此嚣张,公然使唤相好的小白脸殴打原配,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捶胸顿足,眼泪狂飙,却吐字清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余笙没想到这妇人如此行径,宛如市井泼皮无赖。 当下就要追出去澄清。 可是莺莺和景瑟一边一个,直接将余笙给拽住了,余笙动弹不得,气性越发大,“你们俩快放开我,我要去好好跟她说道说道。男人流连花丛她不怪,倒是好意思怪起别的女人长得好。” 莺莺没有放手,而是温柔道谢,“多谢小姐帮我解围,只是你现在这样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肯定都会将怒气全部撒在你头上的,这样的话,更让奴家于心难安了。” 余笙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跑来,瞧着店员的态度,应是掌柜的无疑了。 那男人瞥了一眼店外正在撒泼的妇人,没去管她,径直来到余笙面前,弯腰陪着不是,“实在是抱歉,今日是本店的疏忽,惊扰到了景小姐,鄙人已着人去报官了,不如景小姐先去楼上歇歇,余下的就让鄙人处理就好。” 余笙听到掌柜的说已经报官了,便没打算再冲出去同那妇人理论,想着等到官差来的时候再说。 谁知,那妇人见余笙她们并不接茬,好似还要故意避开,直接几步冲了进来,伸手就想要去抓莺莺。 她带来的丫鬟婆子也都一拥而上,现场一片混乱。 余笙倒是想往前冲,去帮莺莺一把,奈何身后还有一个景瑟,侯府带来的两个护卫也只将她们俩护在身后,不让那些人接近。 眼看着莺莺就要吃亏了,好在京兆府的官差总算是到了。 而这一场混乱在冷面官差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佩刀面前,戛然而止。 几人在官差面前,再没了先前的凶相,一个个乖的像是鹌鹑。 今日京兆府带队的依然是先前同南安侯府打过交道的沈捕头,余笙一见是他,心顿时便放下了。 上次在庆宁伯府,她已经见识过这沈捕头的厉害了。 不待沈捕头询问,翠玉轩的掌柜的便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没说清楚的,店员也都补充上了。 等到沈捕头问完了情况,转头看见余笙时,也是有些无语,最近这段时间,他同南安侯府的人见面的频率确实有些高了。 “沈捕头好。”余笙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沈魁冲着余笙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余笙也不介意沈捕头为人高冷,凡是有些本事的,总是比别人更傲气些。 再说了,余笙还念着沈魁之前相助的情谊呢。 京兆府的官差一到,先前看热闹的人不仅没散,反而更多了,将翠玉轩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沈魁命人将先前的那寻衅滋事的妇人,以及她带来的丫鬟婆子一并先带回京兆府衙门。 然后又转头冲着掌柜的、店员、莺莺,以及正在一旁看戏的余笙等人说道,“还请几位也一同去一趟京兆府。” “应该的,应该的。”掌柜几人都没有异议,只余笙,实在是十分诧异。 她没想到,竟然连自己也要去的。 京兆府她不陌生,反正之前也已经去过了,只是,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儿,首饰还没选完呢,若是回去得晚了,家里肯定得急。 景瑟还没去过京兆府,一听要进衙门,还是为着一个青楼女子进衙门,心里难免不安,她已经能想到明日,不,用不了明日,只今晚,她们为青楼女出头,结果被请进京兆府的事情就会流传开来。 余笙不懂景瑟的担忧,以为她是没去过京兆府所以才害怕,便安慰道,“不用担心,京兆府的各位官差都挺好的,一点儿也不吓人。再说了,咱们是有理的一方,大人肯定也不会帮那不讲道理的妇人的。” 片刻之后,余笙和景瑟带着各自的丫鬟,坐上了南安侯府的马车,直奔京兆府。 莺莺则是上了她自己的马车,跟在了余笙她们后面。 马车里没了外人,景瑟问起话来,便没了那么多顾虑,“姐姐,你怎么会想着帮着青楼女的?你们认识?” 官家贵女帮青楼女,在景瑟从小受到的教育中,别说是帮了,就是同青楼女说上一句话,都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可是余笙却毫不犹豫的做了。 “不认识。”余笙回答,景瑟满脸诧异,余笙继续道:“但是,她值得。”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趁着还没到京兆府,余笙便把当日在天生桥附近见到的那事说给了景瑟听。 “她一个风尘女子,在见到浪荡子欺负良家女子的时候尚且不惧报复挺身而出。我可是侯府小姐。”余笙说到这里,将自己胸脯拍得“砰砰”响,眼睛里闪着光,满是对自己身份的自豪,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仗势欺人。 余笙厥了厥嘴,“再说了,今日咱们可是占理的。” 景瑟没觉得她们今日占了理,世情如此,泼皮无赖的良家妇人也高仗义的青楼女子好几个等级。 况且,按照世人的看法,无论这种事情是因何而起,反正错的肯定都是女人。 要不就是怪莺莺天生狐媚子,勾得男人流连花丛不顾妻儿;要么就是怪这妇人,不懂温柔小意,留不住自家男人。 可是问题难道不是出在这该死的男人身上吗? 那莺莺再如何媚色天成,总不会跑去男人家里勾搭他吧?还不是他自己去寻花问柳的时候,看上了别人美色。 再说那妇人,难道真的温柔小意了,这男人就真的会收了心好好过日子? 说不得到时候又要说妻子声音不够婉转动听,或者不够多才多艺,再不然就是头发不够油亮顺滑……反正只要他愿意,总能为自己的好色找到千万种新借口。 何其卑鄙!下流!无耻! 第115章 倒霉 流萤不知道余笙正在给景瑟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 此时他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还是那副娇媚模样,心里却想的是前些日子流云同他讲过的那些八卦。 原以为要见到这传说中的南安侯府大小姐颇为困难,谁知道今日就是这么巧,竟然会被他给碰上了。 不得不说,景余笙的确不是个寻常女子,只是她能不能做主子的夫人,却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还得看主子自己的心思。 待流萤收了八卦心思的时候,马车离京兆府也已经不远了。 流萤下了马车之后,就见前面余笙和景瑟并未先进府衙,而是还站在外面等着,原本他还不确定她们是在等他,结果就见余笙一见他就冲着他招手,他便也没过多耽搁,抿唇一笑,就朝着她们去了。 景瑟得知余笙想和莺莺一起时,原本想拦的,但她也猜到自己恐怕拦不住,便也只好放弃了。 几人进了京兆府,就被人引着往院子里走。 余笙先前来过一次,因此对这里的构造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去先前那里了,而是被差役领到了另一边。 余笙过去一看,先前被带来的几人都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今日那妇人的行径最多属于寻衅滋事,并未涉及伤亡,这种小事,一般情况捕快当场就处理了,并不会抓人回来。 今日也是因为事情发生在翠玉轩,况且还涉及了南安侯府,他们才更加谨慎了些。 那妇人自从京兆府的捕快出现之后,一直都相当老实,这会儿几人正缩在屋子一角。 余笙几人进来之后,那妇人瞧着莺莺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内心便又有些躁动。 “老实点。”有捕快直接吼了一句。 她这才又重新缩回了角落,挨着她的丫鬟婆子。 几人没等多久,就来了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这人虽然穿着官服,却一点儿威严都没有,耷拉着眉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看向余笙这边几人时,还摇了摇头,一副嫌弃模样。 这是几个意思? 余笙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景瑟,景瑟虽然大概能猜出原因来,然而此时也不好给余笙解释,只能隐晦的摇了摇头。 余笙是个心大的,也没再管那么多,反正说破了天去,她们也是占理的一方。 而翠玉轩的掌柜在见到了这位大人之后,暗道今日真是不走运,怎的竟然遇到他来处理这事儿呢。 只是现在已然这样了,掌柜也无力改变,只好也乖乖缩到一边去了。 那位大人在主位上坐下来之后,没有先问苦主,而是对着那妇人和颜悦色的道:“你姓氏名谁?今日之事又是因何而起,你且速速道来。” 虽然这位大人态度已经十分和蔼,奈何那妇人今日是第一次进衙门,又是第一次直面一位大人,哆哆嗦嗦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余笙都替她着急,恨不能帮她将这前因后果都说了。 妇人胆怯,那位大人却当先前余笙一行人威胁过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们一眼,又对着妇人意有所指的道:“你且放宽心,这里是京兆府,断没人敢以势欺人,混淆黑白。” 到了这时,余笙总算是明白了,这位大人对她们几人有偏见。 一开始屁股就是歪的,还能指望他替她们讨回公道? 只是这沈捕头也是老熟人了,做事一向心有成算,如何今日竟然如此行事? 沈魁无形之中被人扣上一口黑锅,甩都甩不掉,他也是冤枉得很。 他是出于谨慎,所以才将她们都带回京兆府,却没想到,带回来之后,简单的一起纠纷,最后却是这钱大人来审理。 沈魁也是叫苦不迭,然而他只是一个捕头,自然没法正面对抗上级。 那妇人虽害怕官差,然而却也不是个笨的,这位大人话里话外都是在站在她这边的意思,那她自然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回大人的话,民妇夫家姓李,家住东大街梧桐巷,家里有几间铺子,平日里做些小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民妇的夫君李三郎自结识了这青楼女莺莺之后,便整日流连花楼,还为这莺莺一掷千金,让铺子里的经营难以为继。民妇心有不忿,故而今日才领了人去堵截这莺莺。” 钱大人看了旁边的书吏一眼,见他将妇人的叙述都详实的记录在案,便又转头看向莺莺,“这位夫人所述,可为实情?” 莺莺开口,声音妩媚婉转,“禀大人,奴家并不认识这位夫人口中所说的李三郎。” 钱大人眉头一皱,显然是不信,“大胆,难道这位夫人还会平白冤枉你一个青楼女不成?” 莺莺听了,并不恼,继续柔柔的道:“大人有所不知,奴家虽是青楼女,但也曾是清风雅阁的头牌,并不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接的,因而并不识得这位夫人口中的李三郎。” 钱大人原本就不喜青楼女子做派,现下见莺莺拒不承认,心下一恼,厉声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看你还招不招。” 余笙被这钱大人的操作给惊呆了,这,寻衅滋事的反而成了受害者,苦主倒是要被打板子,简直莫名其妙。 “大人,您何故只听这妇人一面之词?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大人难道不是该让人寻求证据,然后再行评判吗?再说了,即便真的这李三郎为了莺莺一掷千金,那也不该成为这妇人当街辱骂殴打莺莺的理由。” 余笙一出声,景瑟就知道坏了,她去拉余笙衣袖,余笙却只顾着据理力争,根本没理景瑟的劝告。 果然,下一刻,钱大人就怒吼道:“大胆,本官断案,岂能容许你随意插嘴,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一块儿打!” 钱大人虽然这般说,候在一旁的捕快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上前。 他们又不是嫌命长了。 钱大人自己先是被这女子顶撞,后又被手下的人敷衍,再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他的官威何在?! 第116章 解决 钱大人已被怒气冲昏头脑,执着的想要给余笙二人点厉害瞧瞧,全然将这案子抛在了脑后。 余笙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糊涂蛋究竟是怎么在京兆府这人才济济的地方混到个一官半职的。 钱大人说了要打余笙,因为捕快都没动,所以侯府的侍卫也暂时没动,只警惕的看着周围。 余笙是为了帮流萤才让这昏官给盯上了,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他现在的身份是莺莺,一介青楼女,除了上前挡在余笙面前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期望去三皇子府送信的人能够再快一点,不然他也不能保证待会儿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与这位小姐无关。大人尚未查清就判奴家杖刑,想要屈打成招,奴家却是不依的。奴家虽是青楼女,但却也容不得她人随意冤枉,若是奴家真不识得那李三郎,那李夫人这攀诬之罪以及她大闹翠玉轩又怎么说?”莺莺的声音依旧妩媚动听,只是这话的意思却颇有几分不客气。 书吏同这钱大人私下里关系不错,见这青楼女几人有恃无恐,虽不知道她们什么来历,但是瞧着那些捕快的态度,想来她们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心里也不得不替这钱大人着急,捂嘴“咳咳”咳嗽几声。 以前这钱大人分明也是一个公正不阿的好官,可惜,唉! 可这钱大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哪里注意到书吏给的暗示。 气性一上来,不管不顾吼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真以为本官奈何你不得?来人啊!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剥了衣服游街示众!” 捕快们仍旧没人动弹,只是眼神在屋里这一群人面上梭巡。 钱大人此时已经完全失了理智,整个人像是一只暴怒的土狗,见着谁都要咬上两口。 使唤不动捕快,他就要上前去撕打他们,那书吏眼疾手快去拉他,也被他挣开,还给推得一个踉跄。 现场因为钱大人的突然发疯,变得十分混乱,余笙姐妹因为没见过这场面,更是吃惊不已。 那妇人见莺莺还敢顶撞了京兆府的大人,知道接下来绝对没她们好果子吃,于是也跟着添油加醋,开始辱骂起莺莺来,后来还嫌不够似的,同她一起的丫鬟婆子也将余笙姐妹二人也一起骂。 言语粗俗,还不带重样的。 景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讲理的妇人,简直是大开眼界。 然而,任那钱大人如何跳脚,那妇人如何谩骂,莺莺和余笙都无动于衷,只看戏一般看着两人。 两拨人,完全不同的反应。 可能是这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没过多久,就将闲着的其他捕快吸引了过来,将那房门口围得是水泄不通。 沈捕头去府衙门口接了人回来一看,就知道不好,赶紧上前去,挤出一条道来。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没有跟着他进去房内,而是转身去寻了京兆府尹章大人。 沈捕头的到来,也没能阻止现场混乱的场面,那妇人瞧着沈捕头的凶相,倒是又重新老实了,只是钱大人,沈捕头却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只能寄希望于三皇子府来的人了。 好在流光没让他失望,前后不到一盏茶时间,章大人就过来了。 章大人一到,先前已经半疯癫的钱大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章大人瞧着钱大人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钱万里,你先下去吧。” 钱大人没再反驳,突然间像是失去了精气神般,整个人瞬间便又萎靡了,若不是脸上那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产生的潮红还尚未褪去,大家根本无法将现在的他和先前那个癫狂若疯狗的人联系起来。 钱大人一走,现场顿时便安静下来。 余笙没见过章大人,但是他既然能一句话就让那钱大人乖乖走了,想必是个厉害的。 章大人的确是个厉害的,要不然怎么坐得稳这京兆尹的位置。 他来了之后,几句就将事情问清楚了,一边命人去传那李三郎和清风雅阁的老鸨,一边安抚现场的几人。 笑话,他先前因为平息了那些流言,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二皇子的青睐,今日可不能再搞砸了。 余笙感觉这这后来的大人好似对她格外的和蔼,以为是托了侯爷爹的福,却不知道原来是借了二皇子的光。 去传唤李三郎和老鸨的人很快就将人都带了回来,章大人虽然早已知道那莺莺背后的金主是谁,却还是照例询问了一番。 那李三郎果然并非莺莺的恩客,且据老鸨说,这李三郎甚至不是清风雅阁的客人。 那李夫人却并不相信,指着李三郎,痛哭流涕,“家里的银子都被你拿去花光了,店铺都维持不下去了,你又总往天生桥去,若不是流连花丛,还会是为什么?” 李三郎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莺莺却道:“到天生桥未必就是去秦楼楚馆的,也可能是去赌坊啊。” 众人也都恍然大悟,看那李三郎的眼色瞬间就变了,围在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 在他们的意识里,银子花在青楼也就算了,可是迷上了赌博,那真是没救了。 所以,原来青楼比赌场还更高级吗? 这逻辑,余笙是不懂的。 不管李三郎是因何败掉了家财,莺莺可不背这个锅,她看向李夫人,“李夫人,又是谁告诉你,李三郎一掷千金是因为迷上了奴家的?” 李夫人没那么多心思,此时既然得知莺莺与自己丈夫没关系,虽然还是看不起莺莺,但是对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恶意了。 “是……”李夫人想起告诉自己这消息的人,娇滴滴的小姑娘,自己可不能忘恩负义。 李夫人明显犹豫了。 老鸨看不下去了,这么蠢的女人,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的想包庇这害她之人。 “李夫人,哪怕你先前去天生桥打听打听,也该知道我们莺莺姑娘可是有主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李三郎有牵扯的。告诉你这消息的人,究竟是何目的,你自己想想吧。” 第117章 进宫赴宴 李夫人只是性子急,脑子一根筋,但是别人已经提点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是齐三娘告诉我的。”众人显然不明白她口中的齐三娘是谁,她又补了一句,“齐三娘是夫君的表妹。” 得了,这下真相大白了。 李家的后宅之争,倒是让莺莺受了无妄之灾。 流萤暗暗记下了这齐三娘,没再追问。 章大人判了李夫人道歉,并且给予受害者赔偿。 莺莺也没有继续揪着李夫人不放。 这场闹剧到这里,也算是彻底结了。 至于那李夫人回头打听到莺莺背后的金主是三皇子,回家同那齐三娘之间的恩怨就不是余笙她们所关心的了。 细心的流萤后来也确实查过那齐三娘,知道这就是单纯的一起后宅之争,便也彻底放下了这事。 几人从京兆府出来,已近午时,再回翠玉轩选首饰是不可能的了,还好先前景瑟已经有了意向,回头只需要让翠玉轩直接送到府上便成。 “景小姐,今日多谢你仗义相助,奴家实在感激,若是小姐不嫌弃,今日便由奴家做东,以答谢姑娘今日之恩。” 余笙看着这日头,只好婉拒,“莺莺姑娘,今日不早了,我还须得赶紧回府,咱们日后再约吧。” 莺莺神情有几分委屈,余笙才反应过来,对方怕是误会了。 赶紧又补充道:“过了中秋吧,中秋之前我应该都不得闲。” “那奴家就不打扰小姐了,告辞。” 莺莺行了一个礼,她此时温温柔柔的样子,同当日天生桥时教训那登徒子时判若两人。 余笙正要带着景瑟回府,就见一辆马车突然停在跟前,侯府管家急匆匆的就要从车上滚下来。 一边是三皇子府,一边是南安侯府,沈捕头自然谁都不想得罪,知道是钱大人处理这起纠纷时,就着人去了这两家报信。 南安侯今日下朝之后还不曾回来,管家钱友忠收到报信之后,因为事情很小,便也没通知侯夫人,只自己来了京兆府。 路上紧赶慢赶,竟然还是迟了。 其实倒不是他来得迟了,只是三皇子府的人来得早而已,先前离开翠玉轩的时候,流萤就已经暗中让人去给流光传信了。 当时这样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谁知道还真就用上了。 莺莺姑娘自然是跟着流光回了三皇子府。 “还好你来得快,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就只能给那钱老头儿收尸了。”流萤轻飘飘的道,同时又忍不住抱怨道:“这钱万里究竟怎么回事儿?以前脑子挺好使,怎么半年多不见,就变成这幅德行了?” “也不过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流光随口接道,“他家那独苗苗不是在武卫军当差吗?一个月前死了。” 两人虽已进了三皇子府,但是此事涉及武卫军,还有主子先前暗中布局,流光自然不好大喇喇的直接讲。 待二人独处时,才将这钱万里独子的事细细的给流萤讲了。 “原来如此,算了,今日这事儿,我就不同他一般见识了。” 流萤不同钱万里一般见识,不代表钱万里的日子就好过了。章大人因为他痛失独子的事,这些日子对钱万里都格外的宽厚些,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今日还差点给他闯出大祸来。 念着往日的情谊,章大人也没做得太狠,只是勒令他暂时在家歇息了。 ※ 很快便到了宫宴之日。 因为此次宴会是在宫中举办,景瑟没有请帖,自然不能再像上一次一样蹭着余笙的帖子一起进宫。 秦氏也是万分不放心,只有余笙,仍旧一点负担都没有,“哎呀,娘,你们放心吧,虽然这次景瑟不能陪我一起,但是婉莹和锦潇都会去的,我跟她们都约好了的,不会有事的。” 景家人再如何不放心,也不可能都跟着进宫,她们只能千叮咛万嘱咐,期望余笙此次能够顺利。 南安侯府离皇宫本就不算近,且今日入宫,是参加宴会,统一都从东门进,余笙住城西,路程自然就更远一些了。 等她到达皇宫东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下车之后,余笙没有看到孟婉莹,只见到了她的贴身丫鬟红袖。 红袖见到余笙,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好歹将人给等到了,“景小姐,我家小姐遇上了涅阳公主,便先进去了。” 余笙自然听出了红袖话里的潜台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宫门口的人验过身份之后,便带着香叶和红袖一同进宫了。 已经八月,白天有太阳,虽然还是热,但是比起前两个月,已经好多了,且早晚都开始凉起来了。 余笙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走,一路观赏这皇宫。 不得不说,这皇宫的建筑风格同一般人家的房屋有很大的区别,看上去就非常宏伟,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目之所及之处,除了宫殿和高高的宫墙之外,很难再看到其他的装饰。 余笙心中虽然为它的宏伟惊叹,然而,真要让她住在这种地方,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除了建筑就是建筑,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因为房子都长得一个样,余笙很快便审美疲劳了,到后来,就没了那许多新奇,只跟着宫人一路往今日要举办宴会的御花园走。 走得越久,能看到的忙碌的宫人越多,余笙心想,可能快要到了。 果不其然,几个拐弯之后,御花园便到了。 余笙还没来得及看御花园的景致,先被这满园子的“娇花儿”给吸引了。 今日受邀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大家不约而同且心照不宣的都精心打扮过。 余笙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看了。 庆宁伯府那叫什么花宴,今天这才是真正的“花宴”好吗? 余笙大大方方的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暗戳戳的注意着她,倒不是因为她今日的打扮太过抢眼,实在是她自己长得好,而且她现在的风格又同之前不一样了,有好些姑娘先前没去庆宁伯府的花宴,所以再见到余笙时,难免悄悄议论几句。 余笙一面欣赏各色“娇花儿”,一面在人群中搜索好友的身影。 奈何一个都没瞧见。 余笙只好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先坐了下来。 趁着夕阳余晖尚未褪去,视线还算好,余笙环顾四周,将这御花园大致打量了一番。 御花园不算特别大,景致也没有多好,认真说起来,还比不得南安侯府自家的花园精巧。 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倒是不少,然而真正的自然风光却是难得见到几处。 且整个御花园都透露着同先前那些宫殿如出一辙的气质。 余笙很快便兴致缺缺。 还好,没等余笙无聊太久,就有太监道贵妃和诸位娘娘快要到了。 余笙赶紧收了心思,站了起来,跟着众人候在一旁,等着行礼问安。 新鲜出炉的礼仪规矩,她还没忘呢。 余笙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出门前,她已经被叮嘱过太多遍要低调了。 余笙践行得很好,然而现实注定与她的期望不同。 等到贵妃和诸位娘娘入座之后,余笙还来不及坐回去,就听得上首一个略带了几分威严的女声问道:“今日南安侯府的景大姑娘可来了?” 第118章 宫宴(1)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余笙一听,就知道不好,只好出列,然后又向着贵妃行了一遍礼,“臣女景余笙,贵妃娘娘金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万贵妃坐在上首,瞧着景余笙,也是暗暗打量许久,现在这样子,果真同以前有了些区别,不过,那张脸,瞧着还是那般让人讨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当着众人,万贵妃也没有刻意为难余笙,只笑着点点头,“嗯,有些日子没见,出落得越发惹人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万贵妃这话一出,自然有其他后宫嫔妃接话,一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余笙那张脸上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余笙虽不惧给大家看,但是这种捧杀还是让她心里十分不快,她已经能感受到好些人看她的目光中带着的敌意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眼看选秀在即,今日这宴会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自然是心里有数,虽说南安侯府早就传出了要给余笙招婿的消息,可她不还没有成亲嘛,连定亲都还没有呢,况且,今日贵妃还特意夸了她,谁知道是不是已经内定了她做二皇子妃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余笙虽然很想大声替自己辩解一番,然而此时她也只好忽略掉那些视线,乖巧应下,“谢贵妃娘娘夸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万贵妃没再纠着余笙不放,虽说她想要暗暗找余笙的不痛快,但是今日办这宴会的主要目的,她还是没忘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可不能顾此失彼,因为一个小小的景余笙,就让她理想中的儿媳妇给飞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等到余笙退回自己的位置,孟婉莹也悄悄摸了过来,同她挨在一起坐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伴着各种乐器声,现场渐渐热闹起来,没有人再刻意关注余笙了,因为万贵妃和诸位娘娘已经开始命人唤了一些姑娘到跟前去问话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余笙上一次同孟婉莹见面,还是两人一起蹲墙角的那天,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也没听她提起后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书信来往也不方便说这事儿,原本她还担心来着,可是今日瞧着孟婉莹的气色挺好,余笙便也稍稍放了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现在是在宫里,这事儿自然也不好再问,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平白惹出事端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两人没谈先前那桩事,孟婉莹倒是主动说起来先前在宫门口遇到涅阳公主的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她六个月身孕了,我又不好跟她在宫门口拉扯,只好跟着她先进宫了。”孟婉莹也有些无语,谁知道那么巧,竟然被涅阳公主给碰到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姝妃还在世时,因为专宠,导致皇室好些年没有新的孩子出生,涅阳公主虽然比孟婉莹大了四岁,然而小时候她也确实没什么玩伴,所以,和有些血缘关系的孟婉莹自然是亲近些,只是后来出嫁了,两人的交集才少了许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余笙没有怪孟婉莹的意思,“红袖都跟我说过了,我来的时候没见着你,可是跟着公主去了南华宫?”\\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孟婉莹撇撇嘴,一边点头一边随手拿起手边切好的水果放进了嘴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两人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小声说了许多话,直到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余笙一抬头,就发现了那为了今晚宴会搭起来的台子上,一人正在调试手边的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定睛一看,那人不是于锦潇又是谁,难怪先前一直没有瞧见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孟婉莹同于锦潇不熟,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悄悄对余笙道:“先前我就在南华宫看见她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余笙下意识转头看向孟婉莹,自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余笙不由想起先前于锦潇来见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虽然余笙当日便知道她会参加选秀,却没想到,依着于锦潇的性子,她竟然会选择主动出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余笙再转向台上,便见到了一个已经完全沉浸在琴曲之中,完全不一样的于锦潇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台下自然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然而琴声铮铮,将那些话语全都淹没。\\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听着于锦潇弹琴,真的是十分享受的一件事,就连余笙这种完全不懂的人也听得如痴如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而旁边的孟婉莹,早就没心思同余笙叽叽喳喳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一曲终了,现场静的可怕,余笙没注意旁人,忍不住“啪啪”鼓起掌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因为这突兀的掌声,倒是让众人都回过神来,全都诧异的看向这噪音的来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余笙后知后觉的发现,全场那么多人,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鼓掌,不由得有些讪讪。\\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好在于锦潇在看到是余笙在鼓掌时,投给了她一个真诚的笑容,余笙总算是心里安定了一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不过待她转头想要同向孟婉莹分享一下自己当下的心情时,却发现孟婉莹满脸的“见了鬼”,正眼也不眨的直直盯着自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余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又听见了贵妃的声音,“这琴声真是让人心旷神怡。”\\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锦潇妹妹的琴确实弹得极好,就连本宫尚未出世的孩儿都喜欢得紧,刚刚听到琴声,竟然兴奋得踢了我几脚。”涅阳公主也跟着夸起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于锦潇自然是落落大方的回应着两人的夸赞,丝毫不见当日庆宁伯府时被钟瑶挤兑的窘态。\\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台上聊得热烈,台下自然也不甘示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贵妃和涅阳公主的态度,让台下众人心里都暗暗揣测,钟瑶更是恨不能冲上去将于锦潇给撕了,然而这是在宫里,自然由不得她放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钟瑶暗地里的羡慕嫉妒恨对于锦潇半分影响都没有,她已经被热情的涅阳公主拉到身边陪着自己一起坐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钟瑶爱慕二皇子的流言,万贵妃和涅阳公主自然早有所闻,但钟瑶不是万贵妃看中的儿媳人选,自然也不用对她十分热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万贵妃不抛橄榄枝,钟瑶却得为自己打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早就知道今日不会是单纯的花宴,钟瑶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不过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庆宁伯府想办法让她最后一个上台,原想着压轴,却没曾想被于锦潇扰乱了心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钟瑶只好压下心中的不甘,努力做好准备,争取待会儿上台能够一鸣惊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她为了今天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等到现场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余笙总算是找着机会同孟婉莹咬耳朵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119章 宫宴(2) “你刚刚什么表情?见鬼啦?”余笙小声打趣道。 孟婉莹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见了鬼么?你说你刚刚是在干嘛?看起来傻了吧唧了。” 余笙一噎,鼓掌而已,哪里傻了?难道那么美妙的琴声都不配得到大家欢呼的掌声吗? “鼓掌啊,你不觉得她琴弹得很好吗?” “确实弹得很好,所以大家都沉浸其中。可是你的“啪啪”掌声一响,气氛都被破坏光了。”说到这里,孟婉莹疑惑的看了余笙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你懂琴?” 余笙猛地摇头,脸皱成一团,“不懂。我好不容易才把字认得差不多了。” 孟婉莹:“……”既然不懂,干嘛那么激动? 孟婉莹腹诽,却没有再言之于口,只提点道:“下次别再那么激动了,以免那不懂事的以为你是故意喧宾夺主。” 余笙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完全不懂,但孟婉莹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有道理的,余笙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日果真是名副其实的“花宴”,来的姑娘不仅精心装扮,在献艺上更是一个比一个拼。 今日的晚宴虽然是贵妃主办,但是宸妃也来了,那些目标是大皇子的姑娘们自然也不甘落后了。 现场的气氛越发的热络。 余笙因为来得晚,先前也没来得及出恭,此时宴会过半,余笙有些忍不住了,便悄悄同孟婉莹打了招呼,“婉莹,我要去更衣,待会儿就回来。” “要我陪你去吗?” 余笙摆了摆手,虽然她们这里位置偏一些,但是两个人都走,也还是比较打眼的。 孟婉莹见余笙拒绝,便也没有非要跟着,只叮嘱道,“快去快回哈。” 余笙便悄悄退了出去,随意寻了一个宫女带路。 一般情况下,宫宴时都有许多内侍和宫女伺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各家的丫鬟小厮入宫后都只能集中在一处,等着宴会结束才能寻了各家主子,一同离宫。 所以,香叶和红袖早在贵妃一行人来之前,就已经被晚宴伺候的宫女带走了。 余笙跟着引路的小宫女,并没有走太久,就到了。 余笙解决完自己的人生大事,出来时,已经不见了引路的小宫女,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来的路她都已经记住了。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余笙也没急着赶回去,慢悠悠的往来时的方向走,顺带着欣赏一下月色下的御花园。 再拐两个弯儿,就能看到宴会的地方了,余笙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抬头一看,原本就俊美异常的脸,此时被洒上月色清辉,宛若神邸。 余笙呆愣片刻,她倒不是被眼前美色所迷,而是想着该怎样尽快脱身。 因为心里想着事,余笙有片刻失神,但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行礼请安:“臣女见过二皇子。” 陈皓显然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不待余笙起身,他便已经跨步上前,抬手就拽住了余笙的胳臂,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这温柔又熟稔的语气让余笙先前猜测成真,心里不由得一惊,她微微后退一步,将自己的手臂从陈皓的手里解救出来,垂首道:“殿下,礼不可废。” 陈皓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没见着的时候,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是见了面之后,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夜色寂静,不远处晚宴的嬉闹声随着夜风传过来,他充耳不闻。 眼睛一刻也舍不得转移,紧紧盯着余笙,其中的深情缱绻,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子,大抵都会忍不住沉沦其中。 然而余笙一直微微低着头,自然是错过了陈皓的神情凝视,且她并不打算继续同陈皓再待在一起。 见陈皓久久不曾开口,余笙便道:“臣女告退。” 余笙说完,便向右一步,打算绕过陈皓,然而陈皓却直接向左一步,再次挡在了余笙面前,若不是余笙及时止步,都要撞上他了。 余笙抬头看向陈皓的同时,他开口了,“许久没见,你就如此不想看见我吗?” 声音里满是委屈,脸上也是一副伤心模样。 余笙微微蹙眉,到底是没能硬下心肠。 虽说先前香叶已经说了不少二皇子的坏话,但余笙没有那些记忆,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况且后来,他还托了贵妃和宣德帝来说和,表达了他想娶她做正妻的心意。 按理说,一个皇子如此郑重的表达想要娶她的决心,换做以前的景余笙,肯定一早便答应了。 但是,她不是景余笙,她不能替她答应。 余笙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不再逃避,趁着今日,她要将话同二皇子说清楚。 “殿下。”余笙开口,语气温和了许多,已不再像先前一样拒人千里之外了。 陈皓心中暗喜,然而,这欢喜却也只持续了一瞬,余笙下一句便是,“我们俩是不可能的,还请殿下不要再执着了。” “为什么?先前你想做正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母妃。可是现在你却又不愿意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余笙的拒绝,让陈皓的情绪有些失控。 这两个月来,为了能娶余笙,他想尽了办法。 先前一再被南安侯府拒婚,他都没有彻底放弃,仍旧抱有一线希望。 因为余笙还不曾表明过态度,他相信,拒婚的只是南安侯府,并不是余笙。 然而今日,余笙却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可能,让他不要再执着。 陈皓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陈皓的情绪已经同先前不一样了,余笙离得这么近,自然感受得十分清楚,然而她既然开口了,就没打算半途而废。 “殿下也知道,我因为遇袭所以失去了所有记忆。” “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们的过去,全部都记在了我的脑子里,一件也不会忘记,若是你想听,以后我也能一件一件重新说给你听。”陈皓急切的想要说服余笙,不等余笙把话说完,他就急忙提出了补救措施。 余笙被抢了话头,也不恼,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面对这样不急不躁的余笙,陈皓突然就有些无措,又弱弱的补了一句,“若是你不想听,那也没关系,以后我们会有新的回忆,只要……”你在我身边。 第120章 宫宴(3) 对着余笙这双黑漆漆的眼眸,陈皓没能把最后几个字说完。 余笙虽然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二皇子眼中的景余笙,然而这话她却不能说,只好委婉道,“可是因为没了那些记忆,我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陈皓依旧定定的看着余笙,眼中却已经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余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看看现在的我,同你记忆中的人是否还有半点相似?” 陈皓答不出来,他很想说,你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然而他也知道,这话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他又不甘心,若是他承认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已经不一样了,那就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可能。 “殿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行吗?” 陈皓始终紧紧盯着余笙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那双眼睛里,有过无奈,然而始终清明。 她对他真的是哪怕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有了。 不行! 若是他真的能放手,当初得知了万名扬的计划时,他也不会选择将计就计了。 更别说,后来他还求到了父皇面前,求他赐婚了。 长到这么大,他什么都听母妃的,也只有在娶景余笙这件事情上,同母妃有过争执,只有在这件事情上,他主动争取过。 现在,他又怎么会放手? “不行,我放不下。”陈皓看着余笙的眼睛,总算是给了她一句回答。 “不管你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我都不介意,我唯一所求,只想要你在我身边。”陈皓的声音低低的,似蛊惑,又似恳求。 余笙同陈皓,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她对陈皓本就没有恶感,甚至因为他曾送她回京医治,她还挺感激他的。 因而余笙虽然要拒绝他,但总也做不到彻底绝情。 加上陈皓身为最有潜力的皇子,京城的姑娘们现在最想嫁的人,如此卑微的乞求她的时候,余笙更做不到恶言相向。 甚至,想着最近相看的那些人,面前的这个明显优秀不知多少倍,她还有瞬间的动摇。 “你知道我家为什么会给我招婿吗?”余笙问出了一个陈皓完全是没有想到的问题。 陈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好在余笙原本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 她看着陈皓,笑容十分明亮,“因为当初我娘问我希望嫁给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时,我告诉她我希望我的夫婿任何时候都能温柔待我,此生只我一人,就连生不生孩子都得我说了算。我娘觉得这世上大概是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娶我这样的女子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替我招婿。” “殿下,你觉得这样的我,还适合做你的妻子吗?” 余笙声音恬淡,好似只是在说今晚月色真好,然而听在陈皓耳里,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之词了。 他作为皇子,还是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皇子,此生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这种事情,又哪里能让一介妇人做主? 余笙没等来陈皓的回答,屈膝行了个礼,“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完,便绕过陈皓,走了。 这一次,陈皓没有再拦着她,径直矗立在原地,脑海中各种思绪纷扰。 秋日的夜风,已带上了凉意,一阵风吹来,陈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思绪终于又飘了回来,却发现眼前的佳人早已不知所踪。 陈皓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一个转身,便向着宴会的方向追去。 陈皓后来没有再说什么,余笙以为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接受了现实,心里正为自己解决了一件大事高兴呢,结果就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余笙还没来得及回头,冷不丁就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余笙,来我身边,我真的不能失去你。”陈皓的话音里,多了几分先前没有的坚定。 余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了,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 余笙的话,陈皓当然都听懂了,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他过于贪心什么都想要罢了。 就在他将余笙抱在怀里,思索着如何劝服余笙的时候,突然间,原本乖乖待在他怀里的余笙就往下一蹲,从他怀中滑了出去。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就已经飞过了余笙肩头,然后砸在了地上。 随着“乓”的一声响起,地上尘土飞扬。 疼痛瞬间从陈皓背后袭来,他还来不及呼痛,胸口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肘击,这痛感不知是先前的多少倍。 陈皓觉得自己好似已经灵魂出窍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了。此时他躺在地上,像一条缺水的鱼,长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余笙这一系列的动作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只是,现在看着躺在地上,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的陈皓,余笙的脑子里诡异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躺在地上的人,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服饰完全不一样。 “像你这样的姑娘,就该被人捧在手心,何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可我就想要你,别人我都看不上。” “要不让你来演这部剧的女主?” “你生气的样子也好性感,我喜欢。” …… 耳边仿佛有许多人在说话,脑子里也不受控制般涌入了许多画面,许多她好像十分熟悉,却又与现在格格不入的画面。 余笙脑子乱作一团,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她没有精力再注意已经完全愕然的陈皓,快速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那波最初的疼痛过去之后,陈皓也渐渐恢复如初,毕竟是习过武的,刚刚若不是他太过投入,根本不会遭了余笙的道。 同时,他也不由思索起来,余笙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难道是关虎山遇袭之后? 第121章 不想死 余笙原本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整理自己脑中多出来的那些画面,然而,她刚跑出去,迎面就撞上了来寻她的孟婉莹。 孟婉莹一把拉住余笙,这才发现她脸色实在是难看,以为她是遭了人算计。 这还得了?! 孟婉莹当场就要冲回去替她找回场子,却被余笙拽住了,“婉莹,我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说出来,我帮你出气。”虽说这是在皇宫,但是即便是在皇宫里,她孟婉莹也断然没有看着好友让人欺负了还不还击的道理。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余笙也怕她真的冲进去,到时候碰上了被她打倒在地的二皇子,那才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同陈皓有什么牵扯。 再说了,她现在脑子里确实乱的很,真的急需好好捋一捋。 因为余笙坚持,孟婉莹便也只好作罢。 随后她便领着余笙,回到宴会处,打算悄悄向贵妃告个假,说她不舒服,想让余笙送她先回去。 余笙二人刚走不久,陈皓也离开了。 隐在暗处的两人,才慢慢走了出来,看着离去的几人,若有所思。 “不要瞎好奇,不该问的别问。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人纵使有再多不甘,听了这话,也只得老老实实应道,“是。” 孟婉莹带着余笙,摸回了先前坐的角落,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因为大家的视线早已被那些今晚得了几位娘娘夸奖的姑娘吸引了。 孟婉莹坐下不久,就开始哼哼唧唧,说自己不舒服,遣了伺候她的小宫女去向万贵妃请辞。 “婉莹这身子也太不经事儿了吧?还不如我这个孕妇呢。”涅阳公主揶揄道。 万贵妃也只让身边的宫女去问了几句,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余笙和孟婉莹带着各自的丫鬟出得皇宫的时候,宴会仍旧没有结束,不甘心的姑娘们还在想方设法,势必要给娘娘们留下个好印象呢。 孟婉莹看着余笙魂不附体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担心,有心想问上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余笙道:“婉莹,今日谢谢你,我先回了,有什么事过几日咱们见了面再慢慢说。” 余笙已经这样说了,孟婉莹也只好暂时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 下次就下次,正好下次还能分享一下上次蹲墙角的后续。 两人便在皇宫门口道了别,各自上了马车,回家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路上都没有多少人了。马车从皇宫东门往南安侯府所在的城西走,一路过去,比之先前,畅通了许多。 余笙坐在马车里,闭着眼,一言不发。 香叶因为后来都没有跟着余笙,也不清楚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见余笙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慌。 “小姐,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香叶只好熄了声。 伴着马蹄塌在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余笙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总算是将先前的脑子里那些画面都弄清楚了。 等到余笙回到南安侯府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按照南安侯府众人一向的养生习惯,此时应当是要准备休息了。 余笙虽然整理好了自己的记忆,但是心里却乱糟糟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状况,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家人。 却没想到,刚一入府,迎上来的不是尽职尽责的钱管家,而是景荣。 “回来啦?”景荣好似只是随口一问,眼睛却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来。 看到余笙确实没什么不妥,他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再怎么说,余笙今天都是第一次独自进宫赴宴,还是赴的万贵妃的宴。 景荣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又怎么会不担心,万一万贵妃弄出些什么幺蛾子,他们真是鞭长莫及。 余笙又哪里不知道景荣是在担心她,只是许是不擅于表达对子女的关爱,所以说不出那些担心的话来。 这种来自男性长辈的关爱,让余笙心中暖暖,鼻头一酸,然而为了不让景荣察觉,努力将这情绪压了下来。 “爹,我没事,今日宫宴挺顺利的,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为了安景荣的心,她甚至附赠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香叶虽察觉了余笙异样,但是余笙不说,她也只好装聋作哑。 景荣实在没有瞧出什么不同来,便彻底放心了。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早些回去休息,这参加宫宴,可是个累人的活计。” “那爹也早些休息,女儿告退了。” 父女俩便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主院里,秦氏也还没睡,见景荣回来,脸上神色并不轻松,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事,余笙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到芷园了。” “那你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秦氏追问道。 景荣原本想说他觉得今晚再见余笙时,感觉她有些不一样了,那孩子好似心里藏了事,只是现在说出来,妻子今夜恐怕也睡不好了,便随意敷衍了两句。 “可能是太累了,这一天天的上朝,哎哟,赶紧洗洗睡了,明日我还得早起上朝呢。” 秦氏被这一打岔,便也没再继续问了。 而回了芷园的余笙,今夜才是真的睡不着了。 记忆找回来了,那些先前不明白的问题,总算是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参加了一个演技培训班,竟然会莫名其妙穿越。 穿到这古代也就算了,没有手机,没有姨妈巾,她也认了,至少现在有关爱她的家人,有朋友,小日子也算安宁。 只是,想起剧本里关于景余笙以及南安侯府的结局,余笙实在是接受无能。 这么好的一家子,怎么就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呢? 而她又要如何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白月光的命运呢? 瞧着今日陈皓的模样,他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难道她和侯府众人岂不是又要走上原本剧本设定的老路? 不!不!不! 她惜命得很,可一点儿都不想死! 第122章 坦白 小时候待在孤儿院,日子那么艰难,她都没有想过放弃生命,没道理现在做了这侯府大小姐,还不好好珍惜这好日子。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还是明日同长辈们交流一番,好好谋划一番,为自己,也为侯府的家人们谋一条活路。 余笙这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当日关虎山那些山匪的死状反复在她眼前出现。 要不就是景家人被推到菜市口问斩…… 天蒙蒙亮的时候,余笙被惊醒,才发现,自己周身冷汗。 余笙有气无力,唤了香草进来,“备水,我要洗澡。” 待收拾妥当,匆匆吃过早饭,余笙便去了竹园。 安氏年纪大了,觉浅,也是一早便醒了。昨日余笙独自进宫赴宴,她也是关注着的,虽不像景荣一样等在门口,却也是收到了平安归来的消息才安心睡下的。 没曾想这丫头竟然一早便来寻她,瞧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安氏赶紧将余笙招到身边,眼中急色清晰可见,“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昨日进宫不顺利?快给奶奶说说。” 余笙眼圈一红,自昨晚开始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这时候毫无预兆的掉落。 余笙何曾这样过? 余笙一哭,搞得安氏手忙脚乱,一边拿了手帕替她擦,一边焦急的问,“孩子,究竟咋啦?” 安氏越是擦,那泪水就越是哗啦啦掉落个没完。 安氏将余笙搂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像是哄小孩一样,“不哭,不哭,咱们余笙不哭啊,有什么事告诉奶奶,奶奶替你做主。” 祖孙二人,越是哄越是哭得厉害,安氏束手无策,硬生生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等到余笙将心中积攒的恐惧和委屈都通过眼泪散了出来之后,这眼泪才总算是慢慢止住了。 安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余笙从安氏怀里退出来,对着周边伺候的丫鬟们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可以了。” 几人看向安氏,见安氏点了头,她们才鱼贯退了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祖孙二人,余笙才缓缓开口,“奶奶,我记起来了。” 这短短一句话,给了安氏闷头一棍。 “……”安氏本想问她都想起什么了,但是张口,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先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不太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奶奶,我记得先前你跟我说过,无论我怎么变,都是您的乖孙女,这话现在还作数吗?”余笙望着安氏,满脸孺慕之情,眼睛因为刚刚哭过,此时甚是明亮。 安氏原本僵着的身子,听闻这话,又重新软下来。 “奶奶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既然这样,余笙也不打算迂回了,直接问道:“奶奶,您是不是先前就已经知道我其实不是您真正的孙女了?” 安氏叹息一声,缓缓道出实情,“这事要从五年前我去三清观,偶遇玄虚道长说起了……” 余笙耐心的听着,时不时给安氏倒茶。 “当年,玄虚道长替我相面,说是侯府恐会遭逢大难,但尚有一线生机。” “老头子当年赔上了景家祖上多少辈的积累,又堵上了咱们全家人的性命,操劳半生,才总算是改了我景家门楣,眼看着好日子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而这一线生机究竟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道长也不知道,一切只能随缘。” “自此道长的话就像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知道那把刀最后会掉,却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怎么掉下来。” 说到这,安氏定定的盯着余笙,“你大概也猜到了,侯府的一线生机便是你了。” 这话也算是解了当初关于“福星”的惑了。 安氏的话,让余笙顿时觉得压力山大,阖府上下的性命,竟然全系于她一人。 “奶奶,这事儿,爹娘都知道吗?” “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又如何能不知道。”说到这里,想起儿媳两年前刚失去了笙儿时的样子,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 “孙女知道了,谢谢奶奶您告诉我这些。有些事情我还需同你们商议一下……”余笙还没来得及说下文,就听守在外面的丫鬟禀报,说是侯爷和侯夫人来了。 这倒是赶巧了,到时候也不用再多说一遍了。 景荣和秦氏进来之后,发现室内只有祖孙二人,而余笙明显是狠狠哭过了。 景荣想起昨晚见余笙时的情形,果然是在宫里受了欺负吗?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安氏先出口问道。 自景荣开始上朝之后,若是没有别的应酬,多是要半上午才能回来的,有时候一些问题一时决议不下,大臣们甚至会一直吵到中午,景荣饿着肚子回来的时候,家里早就吃过午饭了。 这才吃过早饭不久,怎么就回来了。 景荣坐下,喝下一杯茶,“听说是圣上龙体欠安,所以今日的早朝临时取消了。原本早就该回来的,又被人拖住聊了许久,这才回来晚了,不然还能赶上家里的早饭。” “这眼见着就要选秀了,圣上怎么会突然龙体欠安了?”秦氏先前没来得及问,这时候倒是十分好奇了。 景荣一边吃着小点心填肚子,一边神秘兮兮的道,“听说昨日傍晚,三皇子进宫面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三皇子走后,朝阳殿就扫了许多碎瓷出来,然后今日皇上便病了。” “看来,三皇子不受待见是有道理的,你看,圣上不过见了他一面就气病了,若是多见几面,哪儿还有命在?”秦氏这话一出,景荣赶紧去捂她的嘴。 “这话也是咱们能随便说的?咳咳咳!”景荣因为太过着急,嘴里的点心都没来得及咽下去,点心渣不仅喷了秦氏一脸,还把自己也给呛着了。 安氏祖孙看着这夫妻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待到景荣放开秦氏,秦氏才委屈巴巴的道:“以前你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吗?现在咋就突然不能说了?” 第123章 商议 那当然是以前的景荣远离官场,所以连这点儿政治觉悟都没有。 现在人家是光禄大夫了,每日上朝,耳濡目染,好歹也知道这种事情,哪怕是在家里,也不能随便议论了。 景荣被秦氏揭了老底,脸色有些不好。 余笙便出来打圆场,“娘,事关皇家,确实不好随便议论,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须得知道,这祸从口出的道理。”安氏肯定了余笙的说法。 秦氏被她们俩接连恐吓,心中也是惊惧不已,自此以后,任何场合都再不敢妄议皇家事了。 待到景荣填了肚子,他才总算是记起来自己来竹园的目的了,“余笙,你把我们都叫过来,是有什么事?” 余笙看了安氏一眼,安氏点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爹,娘,无论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你们都不要太惊讶。” “你说吧。”景荣只以为她是要说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记起来我是谁了。” 余笙这话一出,很好,景荣和秦氏的脸上,出现了和先前安氏脸上一样的懵逼呆滞。 两人反应过来余笙话里的意思,对视一眼,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祖孙俩,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余笙好像还嫌她说的话不够让人震撼,“奶奶也跟我说过了关于玄虚道长的预言。” 夫妻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此时都不敢再直视余笙,颇有些心虚的样子。 “奶奶说她还愿意认我这个孙女,不知道您二位……”余笙强忍着又往上窜的眼泪,轻轻开口。 秦氏拿着手帕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景荣搂着秦氏,抬手温柔的安抚,一边对着余笙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难道记起来自己是谁了,就打算要不认我们这爹娘了不成?” 余笙走到秦氏身边,轻轻唤道:“娘~” 秦氏抬起已经哭得迷蒙的双眼,看着余笙,嗔怪道:“还知道我是你娘吗?” 余笙一把抱住秦氏,头埋在她瘦削的肩膀,又叫了一声“娘~” 安氏见着这场景,也忍不住眼中泛酸。 等到几人情绪都平静下来,余笙便又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 三人见余笙如此,颇有些神情凝重。 “贵妃心中应当已经有了理想的儿媳人选。”余笙看了大家一眼,“只是,我昨天在宫里碰上了二皇子,貌似他目前还没有彻底放弃想要娶我的想法。” 余笙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紧张。 “他有没有怎么样你?你这孩子,在宫里受了委屈,昨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也不曾说一声?”景荣有些急切。 秦氏看了丈夫一眼,“说给你有什么用?你还能去把皇子打一顿不成?” 因为先前哭过,此时秦氏开口,浓浓的鼻音,颇有几分喜感。 “那倒也不是,但是我现在好歹也是每天能见到皇上的人,我可以告状啊。”景荣振振有词,一点儿也没觉得去告状有什么好丢脸的。 确实,这天底下,能管得住二皇子的,除了贵妃,也只有皇上了。 “爹,再过几年,皇上也管不了他了。”余笙有些无奈,看着三人,小声的说道:“再过几年,他就登基当皇上了。” 余笙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景荣刚想教训余笙两句,却见余笙满脸坚定,“我刚刚就说过了,我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绝对没乱说。几年之后,皇上病重不治,大皇子身子不好,三皇子也早就没了,皇位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二皇子头上。” 想着余笙本就有些奇特,景家三人不得不慎重思考起余笙的问题来。 “若是这样的话,现在同意二皇子的求亲,还来得及吗?”景荣看向余笙,小声问道。 这是什么解决办法? 余笙忍不住扶额,“爹,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们一起想想办法,彻底斩断我同二皇子之间的可能。” “你不是说他以后会当那什么吗?咱们现在强硬拒婚,岂不是让他记恨在心,给了他把柄让他收拾咱们?” “爹,我能说玄虚道长的预言,就是因为我同意嫁给二皇子才导致的吗?” 余笙这话一出,三人再一次集体失声。 沉吟良久,安氏才开口,“余笙说得有理,这亲事咱们确实不能结,上次贵妃召见之前,就已经分析过原因了。只是,若他以后真有这样的际遇,对咱们侯府也确实是个麻烦。” 余笙计上心头,眼泛精光,“咱们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当不成?” “咳!咳!咳!”景荣被余笙这话一吓,又咳上了。 “你这丫头,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也是咱们能做的?”景荣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开始教训余笙。 四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景家人虽然担忧可能已经得罪了二皇子,却并不认为他会真的一直对余笙念念不忘,会在上位之后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 余笙倒没有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所以将陈皓迷得神魂颠倒。 她是担心陈皓作为剧中人,万一受剧情支配,他就是对景余笙念念不忘呢? 可她又不能将这种事情完完全全对家人坦白,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剧中人,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别人寥寥几笔就注定了,完全无力反抗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句老话,今日在余笙的问题上,显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最后,还是余笙自己想出办法来的。 “实在不行,我还是嫁了吧,尽可能的高嫁。” “娘,官媒若是再送名册过来,您就暂时压着吧。现在这风口浪尖的,咱们也不好突然就放弃招婿了,不然到时候肯定又会引来许多猜忌,不若等到选秀之后,再统一回绝了官媒。倒是哥哥那里,应当早些让他回来了。” 等到选秀结束,到时候皇子妃已定,便再没人会盯着余笙了。 这事儿倒是可行。 不过,想起余笙说要高嫁,安氏婆媳对视一眼,更加沉默了。 她们实在不想打击余笙,但是南安侯府是这般光景,余笙又只空有一张脸,且还疑似同二皇子有纠葛,哪家也不敢娶啊。 真真是愁死个人。 第124章 妥协 南安侯府里,几人在愁余笙的婚事。 皇宫里,被三皇子“气病”了的宣德帝,此时正窝在朝阳殿里,一边吃着御膳房供上来的鲜果,一边对着福海抱怨。 “你说这老三也是,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昨天叫他进宫来,还不是怕好姑娘都被贵妃和宸妃挑完了,到时候他不就没得挑了吗?” “可他倒好,完全无动于衷不说,竟然还想赖了婚事,真是气死我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他一来就会霍霍东西,还好早就让你换成了不值钱的。” “陛下英明。”福海笑眯眯的附和了一句。 而被宣德帝念叨的三皇子陈留,其实此时也在愁自己的婚事。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 余笙从皇宫东门入宫的时候,陈留接了宣德帝密诏,也入宫了,不过,他走的是南门,入宫后直接去了朝阳殿。 “父皇,你宣儿臣入宫,所为何事?” 陈留虽然原本也打算最近找个理由进宫的,眼看着“两月之期”已经只剩下月余了,他可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呢?怎么会不着急。 但是他一着急就会更陷入被动,陈留可不打算一直让宣德帝占据主动。 因而进宫之后绝口不提那“两月之期”的事,倒是对宣德帝召见他的事,淡淡的表达了一下不满。 “你不知道今晚贵妃办了宴会,邀请了众多贵女参加?” “父皇,这事儿同儿臣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急急忙忙的宣我入宫,就为了这个吧?” 陈留的话,让宣德帝颇为不满,敢情就他一个人在这里瞎着急。 “让你自己找媳妇儿,这都过去了快一个月了,找的如何了?若是没有合适的,今晚那么多贵女,岂不是正好挑一挑,不然到时候被贵妃和宸妃挑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陈留很是无奈,“父皇,儿臣不是早就说过了暂时不娶妻的吗?好男儿志在四方,您怎么总想让婚事来捆住儿臣手脚啊。” 宣德帝吹胡子瞪眼,“你是皇子,就算你志在四方,也不需要你亲自出马,知人善用就可以了。况且,这跟你成不成亲根本不冲突,成亲了,有人替你掌管后方,岂不是让你更能放开手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用成亲,儿臣觉得现在流光掌管后方也挺好的,一次岔子都没出。” “兔崽子,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听你爹我说话?说了让你成亲,你就得成亲,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陈留还待反驳,宣德帝又道:“赶紧的,去御花园挑一挑。” “成亲的事情,没得商量了吗?” “对,没得商量,赶紧去吧。”宣德帝催促。 陈留默默的拿起了御案上的茶杯,又从多宝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摆件,“既然没得商量,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将手中的东西一抛,任由它们落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声音清脆,陈留听起来,觉得分外悦耳。 陈留丢完就准备出去了,宣德帝又道:“今日景家丫头也进宫了。” 陈留脚步一滞,回头却道,“父皇,这次的瓷器好像品质不太行,声音没有上次的脆,不若下次还是换成上回那茶杯吧。” 说完,也不管宣德帝脸色如何,径直出了朝阳殿。 陈留一走,福海赶紧唤了小太监进来收拾。 宣德帝想着陈留走之前那句,心下不由紧张起来,暴躁道:“谁给他的胆子!真是反了他了!” 福海如何不知道宣德帝的心思,此时只劝道:“圣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小太监哪里见过这场面,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然后一刻不敢停留,赶紧灰溜溜出去了。 三皇子进宫面圣,结果引得宣德帝大发雷霆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了。 陈留从朝阳殿出来,天已擦黑,他却没有立马出宫,想起宣德帝说的,今日景余笙也收到了贵妃的请柬进宫了,他思索了一下,又慢悠悠的晃去了御花园。 虽说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但是相识一场,万一那没脑子的丫头今日在皇宫里遇到什么事儿,有他在,好歹也能搭把手。 却没想到,竟然会碰到那样的场面。 ※ 陈留将昨晚见到的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开始思索这完全甩不掉的“两月之期”究竟该怎么办? 先前余笙在南锣鼓巷时的提议,突然间便跃进了陈留的脑海。 经过了昨晚御花园那一出,此时陈留再想起余笙先前的提议,忽然发现,好像,这提议目前还真是最佳解决办法了。 余笙若是嫁给了他,还能顺便挡掉陈皓这狗皮膏药,简直完美。 想到这儿,陈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唤来流云,“你找人去南安侯府给景余笙传个信,就说我同意了她的提议。” 流云自是震惊不已,上次余笙在南锣鼓巷说的话,他可是听得完完全全,这是,主子想通了? 可是,二人若是真的联合起来糊弄皇上,这,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了…… 流云不敢再想下去,怕再想下去,便是自己小命不保的画面了。 余笙从竹园回来,便收到了傅平川的口信,只两个字“同意。” 余笙想起她先前的提议,现在是欲哭无泪。 待吃过午饭,余笙没有歇息,而是带着香叶出了府,坐上马车直奔南锣鼓巷。 这提议,当初是她提的,还想方设法让傅平川同意,现在别人同意了,她却又做不到了,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吗? 余笙不愿意被误解,她得亲自去同傅平川解释清楚,她不得不放弃的缘由。 陈留让流云去传信后,就去南锣鼓巷等着了,依着余笙的急性子,得了消息必定会很快想办法同他见面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上午才传了消息,下午她就来了。 想着马上就能解决了这桩事,陈留的心情莫名变得十分好,他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他们若是成亲了,要怎么样才能避过大家的耳目,不让人发现他们不过只是“表面夫妻”。 第125章 献计 余笙进了傅宅,就见傅平川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洒在这少年身上,让他看起来分外柔和。 好似仙侠剧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只是这仙人在看到余笙的一瞬间,脸上便笑开来,因此跌落凡尘,只变成了一个笑容温暖纯粹的邻家弟弟。 想着当初自己因为认错了人,强行拉着对方尬戏表白,余笙恨不能立刻原地消失。 陈留半分不能理解余笙的窘迫,见她到了,立马迎上前,迫不及待的说道,“你先前的提议我同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这计划?” “不如咱们先进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余笙说完,又回头,对着香叶道:“香叶,你守在外面。” 这是要密谈的意思了,陈留心中有两分雀跃,从小到大,他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果然,突破了那层心理障碍之后,再也没什么好顾忌了。 谁知,进屋之后,余笙却对着他道:“对不起,傅公子,先前的提议就当我没有说过。” 陈留满腔的期待,戛然而止。 “我不能害了你。”余笙十分歉疚。 余笙一向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陈留自然看出来余笙的确不是在敷衍或者戏耍他。 “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的想法改变了,能同我说说吗?” 没有质问,在平静的询问中,只有淡淡的关心。 面前这张脸庞在现代来说,还十分稚嫩,但是,就是这样一张稚嫩的脸庞,当初却在关虎山的险恶中救下了她,即便后来她在不知情下冒犯了他,他也只是匆匆逃走,没有对她恶言相向。 “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余笙眉头微皱,好似不知从何讲起,不过很快她便又如释重负般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陈留,缓缓说道:“我恢复了部分记忆。” 这倒是陈留完全没有想到的,他眉梢微扬,好似对这情况完全不以为意。 “所以呢?” 陈留看起来十分淡然,并没有余笙先前以为的惊讶,她不自觉便回忆起当初在关虎山初遇时的情景。 “我记起来当初在关虎山是你救的我。”想着当日自己所作所为,余笙有些尴尬,虽说事出有因,然而她的行为于眼前这个生长于这个时代的少年来说,的确非常出格,“实在是抱歉,当日确实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所以说了那些话,冒犯了你。今日我郑重向你你道歉,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陈留没想到余笙会再次提起当日之事,想起当日余笙的光辉壮举,他的脸也不自觉有一丝丝泛红,强作镇定开口道:“不必抱歉,之前在八珍楼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一笔勾销了吗?” 既然对方真的不在意,余笙也不是那扭捏的人,她豪迈一笑,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小伙子大气!那咱们就不提了,从今往后,这事儿真的翻篇了啊。” 陈留不关注这事儿,他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余笙想法的改变,于是他“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转而继续问他关心的事,“可是,这同你突然改变主意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涉及到原主的黑历史了,余笙现在顶替了景余笙的身份,原主的黑历史自然也就变成了她的。 “因为我记起来自己以前同二皇子之间有些纠葛。”余笙偷偷看了看陈留脸色,见他脸上表情并无变化,便又继续道:“但是这事儿我家里先前并不知道,所以前段时间他先后托了贵妃和皇上来求亲,结果都被我我爹娘拒绝了,我怕他日后会报复,到时候平白连累了无辜的你。” 余笙想到那凄惨的结局,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留没被余笙的话给吓退,反而坚定的道:“我不怕被连累。” 余笙赶紧摇头摆手,“你救了我,已经是大恩。现在我明知前面是个火坑,总不能还要拖着你一起跳下去吧,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儿我可做不来。” 陈留见余笙实在是抗拒,便不再执着这个问题,“那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因为那不确定的未来,就畏首畏尾,将现在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吧?” “招婿肯定是不行了,实在不行,只能想办法高嫁了,只是要找个能对抗得了二皇子,又愿意娶我的人,这实在是太难了。”余笙心中苦恼,眉头无意识的皱成一团,“但,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说到这里,她更加沮丧了。 这该死的垃圾剧本! “你这是要放弃你之前的追求吗?” 余笙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若是小命都不保了,又哪里还有心思顾及那些?”重点是,到时候丢掉的可能不只是她自己的性命,还有侯府这一大家子。 想到这些,余笙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一般涌上来,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余笙在陈留面前何曾这样过? 所以她这样子,让陈留心里不舒服,说话便也多了两分狂妄。 “何至于此?你好歹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他也只是一个皇子,能奈你何?他还没到能为所欲为的程度吧?” 余笙此时并未察觉以傅平川这样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什么问题,只接着他的话问道:“你也说了他是皇子,那再进一步也是可能的,到时候,他又能不能为所欲为?” 陈留本想反驳,说即便陈皓是皇子,也未必真的能再进一步,然而想到现在的情况,成年皇子只他们三个,大哥身体不好,他又有那样的命格,若是父皇突然间……那陈皓还真成了唯一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陈留一时也有些气闷,只好将这可能暂时抛在一边,问起了别的。 “先前你们都不担心得罪他,怎么你恢复了记忆,突然就怕了呢?” “先前我爹娘根本不知道我以前同二皇子的纠葛,所以拒婚自然无所畏惧,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就怕了。”余笙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会是这样的原因吗?陈留直觉余笙有所隐瞒,然而她不愿意说,他也没法再问。 以余笙现在的处境,若是他们俩能合作,其实是最好的结局,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他还能帮她摆脱陈皓的纠缠。 然而,现在他不是三皇子陈留,他只是一个早早没了娘,又被没心肝的爹给赶了出来的庶子傅平川而已,余笙是断然不会嫁给这样的他的,她会像先前一样,拒绝他,且以后都尽可能的远离他,以免给他带来所谓的“无妄之灾”。 这姑娘,也太善良了些。 “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说起来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想要能对抗得了二皇子,又要能娶你的,说实话,真没几个。” 陈留不再提起余笙先前的提议,也不说二皇子的事,只毫无保留的给余笙剖析当前的局势。 余笙同家里人没商量出个结果,现在有人愿意同她分析,她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听了陈留的话,余笙心中也有了小小的期待,“你的意思是,其实,还是能找出几个来的,对吗?” 陈留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开始点评,“首先便是这离国地位最高的男人,皇帝。不过,他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陈留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余笙用手给捂上了,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你不要命啦?这种话是咱们这种平民百姓能说得吗?” 虽然知道屋里没有别人,余笙还是下意识的左右瞧了瞧,然后才放开了陈留。 “我说的是事实。”陈留振振有词,他还没说这糟老头子不仅贪吃好色还抠门呢。然而瞧着余笙担心和紧张的神情,他到底是没再继续用糟老头子形容宣德帝了。 “再说了,他后宫里各色佳丽不要太多,即便你是京城第一美人,进了宫,想要成为宠妃也并不容易。” “还有,宫里可是有个万贵妃,你若是进了宫,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日日面对万贵妃的刁难。” “所以,你做好宫斗准备了吗?” 第126章 计划 余笙听到这里,忍不住抖了抖,疯狂摇头。 她,去宫斗,不是来搞笑的吗? 像她这种演技渣,表情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再加上这让人捉急的智商和情商。 她就是传说中那种穿进宫斗剧,活不过第一集的人。 陈留自然也看见了余笙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恐惧之情,他拼命忍住了心底泛出的笑意,“所以,虽然皇帝地位最高,但是我是不建议你把他作为备选的。” “嗯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余笙拒绝的理由不仅是陈留说的这样,她虽然因为怕死,想要抱个粗壮的大腿,让自己和侯府能够躲过一劫,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要她以色侍人去争宠,真的有点接受无能。 “那除了皇帝,接着就是王爷、还有就是一些有爵位在身的人。不过,他们基本也都是一把年纪了,早就娶妻生子了,与其选他们,还不如选皇帝呢。” “嗯嗯,你继续。” “剩下的,有地位又年纪合适尚未娶妻的,就是已成年的三位皇子了。”陈留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余笙已经进入思考模式,便接着他的话说道:“二皇子肯定是不用考虑的,那剩下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了。” “嗯嗯,分析得不错,继续。” “大皇子虽然体弱多病,但外家势力强劲,是个不错的选择。”余笙直接将三皇子给排除在外。 “那三皇子呢?”陈留状似不经意的问。 余笙想起三皇子的结局,摇了摇头,“三皇子不行。” 陈留心里咆哮:他怎么就不行了? 余笙自然不能说三皇子过不了几年就会暴毙,到时候死都死了,自然也没办法再替她撑腰了。 “三皇子虽然没有传出来有什么毛病,但是生母早亡,他自己又不受皇上待见,手中肯定是没有什么势力的,到时候若是二皇子为难,他又拿什么护住我?” 陈留一言不发,余笙有些不确定了,盯着陈留平静的面容,疑惑道:“难道你觉得我该选他?” 被人当面说没实力护不住妻子,确实让人脸面没地儿放,然而陈留仔细一想,余笙说的,好像也确实没错。 他在世人眼中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真要论起来,除了身体健康这一点外,其他方面比起大皇子来说他确实没什么竞争力。 但是,“你能过得了宸妃那一关吗?” “对哦,还有宸妃。” 想起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宸妃,余笙有些意动。 但是经过昨晚,大皇子妃的人选恐怕已经定下了,她现在再去攻略宸妃,还来得及吗? 陈留根本不用问,只看余笙脸上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来不及了,不用想了。” 余笙无奈,最终只好放弃了挣扎,“算了算了,就选三皇子好了。” 虽然现在陈留对余笙一点异样的想法都没有,不过是抱有目的性的合作关系,然而,他心里实在是不舒服。 所以,陈留没忍住,出声小小的刺了余笙一下,“说的皇子好像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可以随意挑挑拣拣,你选了三皇子,三皇子就要选你吗?” 余笙根本没听出来陈留话里的刺,“哎呀,事在人为嘛,总得试一试,再说了,我这么漂亮,三皇子为什么不选我?” 陈留:“……”算了,同她生气,只会气死自己。 话虽然那么说,但余笙当然不会真的将拿下三皇子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美貌上。 “你对京城这些人这么了解,那三皇子呢?你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怎么样胜算才会大一点?” 陈留看了余笙一眼,只见她两只眼睛又黑又亮,满脸求知欲。 陈留别开眼,淡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狗头军师没能提供有效情报,余笙只能靠自己了,她苦思冥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瞬间有了主意,脸上的迷茫被志在必得取代。 她这样子,倒是勾起了陈留的好奇心。 “你有办法了?准备怎么办?”陈留忍不住问道。 余笙张口就想将计划和盘托出,但是现在尚且八字还没一撇,若是第一关都过不了,那后面就更别提了。 于是她闭了嘴,“你别多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丫头竟然还学会了卖关子,“话说,今年的皇子妃不是在秀女里面选吗?可是好像你都没报名?” 陈留坏心的提醒余笙。 余笙一听这话,果然就懵了。先前的壮志酬筹不复存在。 余笙皱着眉头,努力的回忆剧情,然而三皇子又不是主角,他的剧情又哪里有那么详细,不过是二皇子当选太子时顺带提了一嘴。 余笙欲哭无泪,这是天要亡她啊! 陈留欣赏够了余笙的表情变幻,终于打算放过她了,“不过,我好像听说,这一次主要是为大皇子和二皇子选妃。” 余笙听见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你听谁说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不记得谁说的了,但是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毕竟,三皇子也没有一个会为他的婚事着急的母妃,他自己又不受皇上待见,这种好事,自然没人记得他。”陈留糊弄余笙早已驾轻就熟,让宣德帝背锅这种事情,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余笙果然就被说服了,自然也没有发现自己被人遛了一圈。 只是,拿下三皇子这事儿,越发的迫在眉睫了。 余笙想起自己先前的计划,说道,“明天我打算去见个朋友,你若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呗。” 陈留不清楚余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邀请了他,他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顺便,能把流云也叫上吗?” 这又关流云什么事? 陈留下意识不想如余笙的愿,张口就道,“流云明天有事,恐怕去不了。” “这样啊,那算了。”余笙盯着陈留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你功夫怎么样?能打得过流云吗?” “所以,你的朋友究竟是在什么龙潭虎穴,去见她竟然还需要带打手吗?”陈留实在是难以理解。 余笙想了想,“其实应该不需要,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打手比较保险。” 陈留无奈扶额,“行吧,我知道了。” 第127章 中秋 这是什么答案? “所以,你究竟打不打得过流云?” 余笙如此执着,陈留只好投降,“反正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行了吧?” 余笙满意了,脸上带笑,抬手就给了陈留胸口一拳,“够朋友!” 陈留微微有些僵硬,没接余笙的话。 余笙想着明日的行程,压根儿没发现陈留的异常,“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过来接你。” “不用送了,明天见。” 余笙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唤上了香草,直接出了府。 许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所以今日余笙给陈留的感觉,又和当初关虎山时一样了。 虽然前段时间他们也见过几次,但是那几次同这两次的感觉都不一样,那几次总让他觉得她好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壳子里,而这两次,好像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想起以前在宴会上偶然碰到余笙,陈留越发好奇起来:余笙以前究竟是什么样? 余笙不知道某人对她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出了傅府,她直接回了家,用尚且不熟练的毛笔亲自写了一份帖子,让人送到了清风雅阁给莺莺,说是明日下午会携朋友一起去拜访她,不知她是不是方便。 流萤自然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余笙一个侯府千金,进出这风月场所,怎么都不太合适吧。 但,若是就这样拒绝,那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流萤痛快的答应了,约好了明日下午在清风雅阁见面。 余笙从傅平川那里得到启发,决定了对三皇子下手,所以回府之后,等不及就要将自己的新计划对着长辈们坦诚了。 果然,大家都觉得傅平川分析得非常有道理,说来说去,好像也就只有三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余笙,你不是说过几年三皇子会暴毙早亡吗?”秦氏提出自己的疑问。 “娘,其实当寡妇也没什么不好的。”余笙嘟囔着,只是她这话一出,三位长辈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满脸的不赞同。 余笙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若是能嫁给三皇子,以后也是入了皇家玉牒的,哪怕到时候三皇子没了,二皇子当了皇帝,他总不能对着自己的弟媳妇儿下手吧?” 虽然历史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但好歹也是个希望,反正别的高门,她肯定也进不去。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万一它就成了呢。 几位长辈不言语,都在认真考虑余笙的话,若是要牺牲余笙的幸福来换取景家躲过劫难,他们良心上也过不去。 余笙再接再厉,“再说了,当寡妇也比没命强吧?除了三皇子,你们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景家长辈没有更好的人选,所以,也只能被动接受了这个选择。 同时,他们心里也存了那么一丝侥幸,景家人的命运会因为余笙改变,万一三皇子暴毙也因她改变了呢? 安氏拉着余笙,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就是苦了你了。” 余笙真没觉得有多苦,她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帮助侯府,她也是在积极自救。 ※ 余笙走后,陈留也没闲着。 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先去皇宫给宣德帝报备,说自己婚事已有眉目,让他千万不要乱点鸳鸯谱,多给他宽限些时间,年底之前肯定能将亲事定下来。 虽然“两月之期”不能如期兑现,然而陈留难得的主动妥协了,所以宣德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等着年底之前陈留自己来请旨赐婚。 不过,他百爪挠心,实在是好奇,究竟是谁能将这块石头疙瘩给拿下。 来传信的人先就得了陈留的指示,因此自然没有隐瞒,直接就将余笙给暴露了。 宣德帝一听,微微眯了眯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他就说嘛,当初八珍楼的时候就已经有端倪了,可惜死鸭子嘴硬,结果现在,还不是要来自打嘴巴。 宣德帝将陈留今日的行径全然归功于自己昨日给他的压力,不然怎么之前一直没动静,今日突然就有好消息了? 今日中秋,但因为最近要选秀了,今年的中秋宫宴自然就取消了。 大宴群臣取消了,但是宫里的妃嫔们自己还是要小聚一下的,只是宣德帝因为“被三皇子气病”,自然也是无法参加的。 这恐怕是陈氏建朝以来,最冷清的中秋佳节了。 原本想趁着这中秋宴展现一下自我的各位妃嫔,打算自然是落空了,万贵妃作为后宫妃嫔之首,虽然面上不显,然而回了南华宫之后也是大发脾气。 只有已经生育了两个皇子的宸妃,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处之。 而“被三皇子气病”的宣德帝,则独自一人,躲在朝阳殿里享受着上次从八珍楼顺回来的醉八仙。 福海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已经喝的半醉的宣德帝,正歪歪斜斜的半倚在榻上,十分惬意的模样。 宣德帝见有人进来,微微眯着眼看了看,认出是福海,便道:“福海,我今日是真高兴。” 福海又如何不知道宣德帝心里的想法。 姝妃去了这么多年,只留下三皇子这一个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可是却不肯成婚,这两年都快成了宣德帝的心病了。 今日这心病虽然还没有彻底去除,但好歹总算是有了希望,福海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陛下,你今日喝了不少了,要不,吃些东西,早些歇着吧?”福海劝道。 今日宣德帝已经任性的“被气病了”一整天,既然得了好消息,明天自然是要“病愈”上朝的。 福海没等来宣德帝的命令,抬眼一看,才发现宣德帝竟然已经睡着了。 ※ 南安侯府众人,在中秋这一日,也总算是聚齐了。 景荣派的人尚未出发,景弘就已经回来了。 在外面这二十来日,他一直尽心尽力的替余笙找合适的夫君,然而,到头来还是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 “真不知道天底下的好男儿都去哪里了,京城没有,京城周边我都跑遍了,也没能瞧上一个。”景弘很是有几分气馁,他是真的很想为余笙做些什么的。 “哥,你辛苦了,来,这个鸡腿给你吃。”余笙夹了个鸡腿放到景弘碗里。 “找人而已,倒也不算辛苦,只是到底没能帮上你。” 景弘出门一趟,整个人都黑了不少,又哪里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哥,没找到合适的正好,因为我改主意了,我不打算招婿了,我打算嫁给三皇子。” 余笙这话一出,兄妹几人,除了景文仍旧在低头努力的吃,其余三人都十分惊讶,直接转头看向余笙。 景弘更是迫不及待的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改主意了?” “就觉得三皇子还不错,再说了,做皇子妃多风光啊,所以我就改主意了。”余笙含糊道。 景弘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突然,但一想,余笙说得也没错,嫁给皇子做皇子妃确实很风光。 况且,余笙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 景弈同景瑟却发现,余笙说这事的时候,长辈们竟然都没有出声,显然,这事儿在今晚之前,余笙肯定已经先跟长辈报备过,且得到了三位长辈的支持。 而且,理由肯定不是像她口中说的那样,那样的理由也就只能拿来糊弄一下景弘和景文。 待散了家宴,回到芷园的时候,景弈和景瑟果然都跟来了。 余笙原本也没打算瞒他们俩,只是因为今日事情太多,一时没来得及说。 于是,余笙便把找回记忆的事情,以及那些顾虑,都给弟弟妹妹讲了一遍。 “所以,只能想办法攀上三皇子了。” 景弈二人从余笙的芷园出来,一路无话,实在是今晚的消息都太过让人震惊,他们需要时间消化。 第128章 应约 余笙有了解决自己困境的办法,自然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吃过午饭,她便如约前往南锣鼓巷。 因为早就有约,陈留自然是在南锣鼓巷的傅宅等着她,只是他一见余笙的装束,就忍不住皱眉。 “怎么?有问题?”余笙自然看到了他的神色。 “没有。”陈留自然不好说她这伪装实在是一点用都没有,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女子。 余笙低头看了自己发育良好的胸部一眼,“不像是吧?我知道。” 余笙今日要去青楼,自然不能穿了女装大大咧咧的去,到时候别人还以为她是去砸场子的,穿了男装,虽然不过是掩耳盗铃行径,但好歹也不算太过张扬。 着装虽然没花心思,脸却是很认真的装扮过了,实在是她长得过于出众,若是不遮掩一二,到了那种地方,很容易招惹麻烦。 陈留没再评价她的装扮,问道:“我们待会儿去哪儿?” 余笙将手中的折扇“唰”一下展开,微微一笑,“清风雅阁。” 原来她想出来的办法竟然是这个?陈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发一语,转身就走。 余笙将折扇一收,赶紧上前拦在了陈留面前,“怎么着,你说了要陪我去的,可别是反悔了啊,我人都约好了。” 陈留看她一眼,“不是要去清风雅阁吗?还不出发吗?” 余笙这才看清,对方是往他自己的马车那里走。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咳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一把抓住了陈留的衣袖,“傅公子,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只有两个人,坐一辆车就好了。” 陈留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过是怕自己半路跑掉,所以打算全程盯人罢了。 陈留哪里会跑掉,他还等着看余笙要怎么想法子达成嫁给三皇子的目标呢。 陈留原本没这么恶趣味,但是谁让余笙昨日明目张胆的嫌弃他来着,再说了,清风雅阁,那可是青楼,她一个姑娘家,放她自己一个人去,他也确实不放心。 余笙说要同乘一辆马车,陈留自然是顺水推舟就应下了。 反正不久之后他们俩就是夫妻了,即使只是“表面夫妻”,那也是夫妻。 两人上了余笙的马车,很快便出发了。 在现代的时候,余笙没有踏足过声色场所,现在穿越到古代,竟然还能有机会去一趟风月场所,余笙是既期待又紧张。 “你去清风雅阁干什么?” 余笙原本在瞧着窗外风光,听见陈留询问,转回头漫不经心的道:“我昨天不是说了要想办法嫁给三皇子吗?去清风雅阁当然是去找路子啊。” “清风雅阁能搭上三皇子?”陈留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余笙撇撇嘴,一副对方没见识的样子,“你对京城了解那么多,怎么,这事儿竟然不知道?” 余笙说着,又朝陈留靠近了两分,“三皇子在清风雅阁有个红颜知己,我想要嫁给三皇子,总得提前打探一下他的喜好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懂吗?” 陈留一听这话,颇觉尴尬,不过余笙心大,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 “既然是红颜知己,你又怎么确定,她会真的把三皇子的喜好都告诉你?” “不会的,这位姑娘人挺好的,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余笙倒是对莺莺十分有信心。 生在青楼,却还能拥有一颗正义之心,锄强扶弱,怎么都不会是那种奸佞小人的。 陈留看她一眼,见她如此坚定,倒也没再继续泼她冷水。同时他也期待起来,待会儿的场面了。 余笙并不知道自己邀请来的预备打手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吃瓜群众。 两人歇了话头没一会儿,就到了清风雅阁。 马车一停,余笙也没那么多谦让的习惯,直接就撩了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不得不说,穿男装就是方便,若是穿了女装,跳车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不方便。 许是之前没跳过车,这一跳就有点扯到筋了,余笙站定之后,才觉得小腹有点隐隐作痛。 她微微动了动,又没有发现哪里真的有受伤,也就没管了,反正那痛也不是特别明显。 陈留紧随其后,也跳下了马车。 现在时间尚早,还不是青楼宾客盈门的高峰时间,倒显得有几分安静。 只是偶尔也会有几个昨晚在楼里过夜的男人,这时才晃晃荡荡的从里面出来。 那些人瞧见余笙,满脸兴味。 余笙当做没有看到,侧身避开了那些人,和陈留一起,径直走了进去。 他们一进门,马上就窜出一个人来,不动声色的瞧了余笙一眼,试探着问道:“两位,是来找人?” 余笙摸出一个小的银元宝,抛了过去,“我们同莺莺姑娘约好了的,麻烦带个路。” 那人原本瞧见余笙的样子,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来找茬的,心里就多了两分戒备。待听见是同莺莺姑娘约好了的,也就没再多问。 他拿了赏银,自然喜笑颜开,殷勤的将余笙和陈留往后院引。 余笙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青楼里面是什么样子呢,虽然以前也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但是现在亲眼所见,才发现差别还是挺大的。 莺莺是清风雅阁的前任头牌,虽然是前任,但是她却住了整个楼里最好的院子,谁叫她靠山大呢,别人不服气也不行。 而以她的姿色,之所以变成了前任,自然也是因为那位不喜欢她过于抛头露面,所以楼里才赶紧又推了一个姑娘出来。 余笙无从知道这些,景荣一心做生意攒家底,对风月场所一向是敬谢不敏。 就连号称是“京城纨绔小霸王” 的景弘,到现在为止,虽然也被狐朋狗友们邀约着去过几次,但也只是喝酒听曲儿。 景弘实在是不喜欢那种氛围,原本就不擅饮酒,去了之后只能吃东西,但是青楼的饭哪儿有八珍楼的好吃啊,去过两次之后,他便再也不去了,实在是没意思。 景弈还小,整日的关在国子监,更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了,所以,青楼这种地方,对于景家人来说,也算是知识盲区了。 第129章 探听 余笙昨日只说了自己要想办法接近三皇子,自然不敢说她要去青楼找三皇子的红颜知己先套消息。 所以今日家里也不知道她要来青楼,若是知道了,她肯定连门都出不了的。 然而因为跟了两个保镖,回去之后这事儿肯定瞒不住。 说不定这辈子都只能来这一回了,余笙自然是要好好观摩一番的,不止是这楼里的构造分布,还有各位工作人员的形态举止。 不得不说,此时的余笙已经化身刘姥姥,眼睛都快不够看了。 陈留自然注意到了余笙的样子,他合理怀疑余笙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想找个理由进来青楼。 这陈留可就猜错了。 余笙之所以约了莺莺在这里见面,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是有求于人的那个,哪里好意思对别人提诸多要求,自然是要尽量减少对方的麻烦啊。 陈留自然是理解不了余笙的脑回路的。 两人跟着那领路的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一个小院子前。 不得不说,莺莺确实有牌面,竟然还能拥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小院子。这在清风雅阁应该也算是头一份了。 到得院门前,就有小丫鬟迎上来,把余笙二人带了进去。 这院子,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的小院一般,一点都不像是风月场所,若不是他们刚刚从清风雅阁进来,余笙实在是没法把这小院子同青楼联系在一起。 进了室内,就见到了一身红衣的莺莺,还是那般妩媚动人。 流萤虽然昨日接了余笙的帖子,知道她今日会带着朋友来,却不知道她的朋友竟然是陈留。 陈留生怕流萤叫破了他的身份,赶紧给流萤使眼色,流萤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套路,便只好按兵不动。 陈留在余笙后面,余笙自然是没注意到陈留的小动作,见莺莺盯着陈留看,余笙便自然的替她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姓傅。” 莺莺一听余笙的介绍,便瞬间了然,“哦~傅公子好,奴家莺莺,这厢有礼了。” 这柔媚的声音加上她刻意放软的身段,陈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鸡皮疙瘩又开始不自觉的爬满了全身。 “不必多礼。”这冷冰冰的声音,让余笙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实在是不太明白,傅公子明明就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对莺莺如此冷淡呢?他是不是看不起青楼女,对这类人有偏见啊? 余笙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问题,若是因此让两人各自心里不舒服,倒是她的不是了,唉,也怪她考虑的不够周到。 余笙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莺莺瞧着她,眼波流转,随后掩唇笑了起来,“景姑娘今日装扮倒是与众不同。” 被莺莺一打岔,余笙便也没有去继续去纠结刚刚那点念头了,顺着莺莺的话,她解释道,“我这不是怕穿了女装,别人以为我来找茬,不放我进来吗?” 余笙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两人你来我往,现场气氛倒也融洽。 三人坐下后,莺莺才道:“现在这天气,原本坐在院子里正好,只是,你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 “没事,这样正好。”余笙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且莺莺没有出门迎她,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陈留全程一言不发,反正余笙今日请他一起来,本就是来充当打手的,他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要如何从流萤这里套到有用的信息。 流萤亲自为他们俩斟了茶之后,随意的问道:“说起来,上次还多亏了景姑娘帮忙,不然我那日肯定要吃个大亏的。”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起来,莺莺你那天也太温柔了些,与当初收拾那登徒子的侠女,简直判若两人。” 莺莺听闻,不禁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一点儿也不娇媚,反而透着几分爽朗。 “景姑娘过誉了,我哪里是什么侠女。对付登徒子,怎么样的手段都不过分,但李夫人不同,说白了她也不过是个被蒙蔽的可怜女子。大家同为女子,我自然不能同她过于计较。” 之前是流光去京兆府接的人,事情的经过陈留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怎么不知道流萤竟然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 陈留忍不住便看了流萤一眼。 流萤自然注意到了陈留的目光,他半点不怯,转头直直看向陈留,媚眼如丝,“傅公子是有不同的意见?” 陈留收回视线,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没有,不过,同情心也要分情况的,不然就变成烂好人了。” 余笙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那李夫人开始的时候可是撒泼得厉害,若不是掌柜报了官,京兆府的官差来了,就她那样儿的,根本没人治得了她。” 流萤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景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流萤问起来,余笙自然也不再绕弯子,直入主题,“实不相瞒,确实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不过若是你不方便回答,也没有关系。” “您说,若是能说的,我定然是知无不言的。” “听人说,姑娘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 “这都是外面的谣传,我可不敢以三皇子红颜知己自居的。” 流萤笑笑,话是对着余笙说,眼角却一直注意着陈留的动静。 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坏心的加了一句,“但,也不能说完全不熟,姑娘问这个是要?” “今日我冒昧来访,就是想问问,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大概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余笙一脸期待的样子,流萤看得实在是好笑,这正主就坐在她旁边,她却还要来问他这个外人。 也不知道主子干嘛要隐瞒了身份,他难道不知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吗? 莺莺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好似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她道:“说起来,三皇子真的是非常温柔的一个人,不仅长相出众,性格也好。” 余笙只见前一刻还风情万种的青楼头牌,在说起三皇子时,瞬间变成了娇羞的少女。 余笙只觉自己眼前顿时飘满了粉红泡泡。 第130章 无果 只是可惜,这两人身份悬殊,注定不能有个美好的结果。 余笙倒没觉得莺莺身份低微,配不上三皇子,只是如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都被分成三六九等。 就连她现在作为一个侯府小姐,若是嫁给三皇子,外人也都会说她是高攀。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不过,余笙觉得若是她能做了三皇子妃,她倒是不介意只顶着皇子妃的名头,成全了这一对。 陈留一直暗中观察余笙神色,见她脸上神情变幻,甚至时不时满脸迷之微笑。 只是这笑容却让陈留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留第一次没能一眼看穿余笙心中想法,心中有丝让人难以察觉的不快,转眼又见流萤一副明艳的风尘女装扮,还做出小女儿娇羞的模样,他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两分。 只是他如今碍于身份,自然没法开口让流萤老实点。陈留只好偏了偏头,将目光从流萤那里移开。 流萤何曾见过主子这番模样,颇觉有趣。他心下好笑,演起来越发卖力。 余笙还在脑补莺莺与三皇子的绝美爱情故事,自然也不曾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至于三皇子喜欢什么样的人……”莺莺说到这里,原本羞涩的面庞也染上了几分愁云,“奴家却是不知的。” 余笙听到这里,忍不住便蹙起眉头,若是连三皇子的红颜知己莺莺都不知道三皇子的喜好的话,那她还能去哪里套消息呢? 余笙还在思索着对策,就听莺莺又道,“虽然奴家不知道三皇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是,景姑娘如此貌美,性子又好,很难有男子会不动心的,想必三皇子也是一样的。” 语气中的酸涩自是难以言表。 余笙此时十分后悔来找莺莺探听消息,她原先只想着莺莺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自然是知道许多关于三皇子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她这种行为会对莺莺造成的伤害。 “对不起,莺莺,我不是要同你抢三皇子,只是……” 余笙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在不暴露自己计划的前提下将事情说清楚,所以,呐呐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莺莺却拿着绢帕,压了压有些泛红的眼角,“对不起,景姑娘,奴家有些失态了。” 莺莺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又扯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凄凉,让余笙心里越发愧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转头去看傅平川,想要从他那里讨些主意来。 只是傅平川此时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脸色黑得好似快要滴出墨来。 余笙见傅平川这个样子,自然也知道这会儿应当是指望不上了。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事已至此,余笙也不好再缠着莺莺问东问西了。便主动止了话头,同莺莺聊起了日常。 莺莺几次想把话题重新扯回三皇子身上,都没能成功。 又过了一会儿,余笙便提出告辞。 莺莺不好阻拦,只道,“景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没能帮到你的忙。不过,三皇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是可以让女子放心托付终身的。” 托付终身这种话,余笙自然不好接,想着今日自己所作所为,余笙再次道歉,“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陈留围观全程,眼睛看向别处,好似完全没在意两人,心里却替二人累得慌。 余笙眼角余光偷偷瞅了瞅傅平川,见他没注意,便又凑近了莺莺两分,悄声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相信你同三皇子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不要放弃,继续加油!我看好你哦~” 余笙说完,还俏皮的冲莺莺眨了眨眼。 流萤虽然不懂“加油”是什么意思,但是,听余笙这话的语气,倒是真心的在为他祝福。 这让他有些风中凌乱,这,同他想要的结果不太一样啊~ 他原本的意图是想要表达三皇子值得嫁,并且对莺莺并非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怎么到头来,这景小姐却反而来祝福莺莺同三皇子? 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流萤下意识的去看陈留的脸色,果然,余笙说完那话之后,他的脸上一片冰霜。 流萤只觉自己后脖颈发凉,心里哀叹,“吾命休矣~” 余笙没让莺莺送,她领着傅平川,沿着来时的路,又原路返回了。 已经半下午了,清风雅阁的姑娘们这会儿已经准备好要开门迎客了。 各色美人,余笙也只扫了一眼,没再多看。 她今日来套取三皇子信息的目标未能达成,这会儿自然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许是思虑过重,上了马车,她又感觉自己小腹开始隐隐作痛了,不过这时比先前更明显了,余笙想忽略都不行了。 余笙因为腹痛,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 陈留不明所以,只以为她是因为今日空手而回,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着急,这条路行不通,总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的。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余笙听了,却依旧不言不语,脸上的神色还显出几分痛苦来,额角鼻尖甚至冒出几粒汗珠来。 陈留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之前隐隐作痛的小腹,此时已经如同刀绞一般,余笙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勉强点了点头,两只手紧紧捂着肚子,上身弯曲,快要蜷成虾米状了。 陈留冲着车外大声道:“去南锣鼓巷,快。” 刚说完这句,便见余笙已经紧闭双眼,往前栽倒。陈留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搂住了余笙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侧。 “流风,去请大夫。” “是,主子。”流风应道,几个起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让原本跟在马车后的的两个侯府护卫惊掉了下巴,这样的高手,若是真的想要对小姐不利,即便再来二十个侯府护卫,也是毫无胜算的。 余笙痛得晕过去了,对这一切自然是无知无觉。 等到了南锣鼓巷傅府,陈留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将余笙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入府之后直接送去了自己的卧室。 第131章 尴尬 傅府本就不是陈留日常住的地方,也是最近为了方便余笙联络他,才让人大致收拾了一下,因此自然没有什么客房可供余笙歇息的。 陈留轻轻将余笙放在了主卧的床上,正打算替她盖好被子,却发现自己左手手心一片黏腻,他定睛一看,果然手上已经是一片血红。 “流云!!”陈留瞧着自己手上的血色,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大夫怎么还没来?再去催!” 流云跟了陈留这么些年,对他的情绪变化自然是了如指掌。虽然他刚刚没有瞧见主子的脸色,但是陈留短短几句话,已然情绪外泄。 流云不知道景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样,此刻应该都不太好。 流云走后,陈留半天没动,手上的血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只是,余笙怎么会突然就流了这么多血? 她今日来寻他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去清风雅阁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异样,难道是在清风雅阁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可是又有谁能在流萤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 陈留脑子飞快的转着,将今日之事反复回想,妄图找出一丝线索来。 只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心中越发焦躁。 原本想将那两个跟着的侯府护卫叫来问问,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又放弃了。 余笙疼过了那一波,渐渐恢复了意识,只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此时睡在这柔软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松香,更是半分都不想动。 然而,她也听出来陈留话语中的急切和担忧,他帮她那么多,自然不好再让他担心的。 余笙积蓄了好一会儿力气,才缓缓睁开了眼皮。 太阳西斜,余晖从窗外洒进来,将陈留整个笼罩在了日光中,因为逆着光,余笙看不清陈留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应当是焦急的。 “傅公子~”余笙努力唤了一句。 这一声轻轻的呼唤让陈留如梦初醒,他两步跨到床边,急切的问道:“大夫很快就来,你别怕~”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余笙着实愣了一下,她之前肚子疼,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只是累得慌,可是怎么瞧着他这样子,倒像是她命不久矣? 对哦,肚子疼! 余笙仔细感受了一下,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顿时十分尴尬。 据说原主因为身体不好,但又不肯好好吃药调理,所以一直没来大姨妈。 余笙来了之后的这两个多月,那黑漆漆的药是一天三顿的喝,这不就喝出效果来了吗? 只是,这大姨妈今日造访,也没事先给个暗示打个招呼,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虽然措手不及,但这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余笙心中轻快,刚想告诉陈留自己没事,却一眼瞥见他左手上的血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莫说这是在古代,即便是在现代,若是让男性友人不小心沾了一手自己的姨妈血,也是会让人恨不能原地去世的好吗? 余笙用尽力气将身旁的被子抓了过来,一下子将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傅公子,我没事了,你能先出去吗?顺便找个丫鬟过来好吗?”余笙的声音透过被子,闷闷的传了出来。 余笙虽然醒了,但是显然身体还没有恢复,陈留自然是不肯就这样离开的,“府里只有小厮,没有丫鬟,你若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余笙现在不仅尴尬,还绝望。 谁家会只养小厮不养丫鬟的啊? “那麻烦你派人去侯府将我的丫鬟接过来可以吗?”余笙拉下一点被子,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有几分紧张的盯着陈留。 陈留的心莫名一跳,嘴快过脑子,“好,我这就派人去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十分懊恼,立马又改口,“只是从这里到侯府,一个来回时间耽搁不少,实在是耽误事。” 陈留话还没说完,流云急匆匆的过来禀报,“主子,大夫来了。” “快请进来。” “我真的没事,不用请大夫的。”余笙赶紧出声,她可不想公开处刑。 只是,余笙莫名其妙流了那么多血,即便她自己说没事,可是不让大夫看看,陈留又怎么会放心? 余笙的推辞,听在陈留耳中,只当她是害怕了。 “别怕~就让大夫瞧一瞧,会没事的~”陈留语气轻柔的安慰着,余笙却是欲哭无泪。 老大夫气喘吁吁,进来之后还没歇过气来,就被陈留一把褥在了床边。 “还请姑娘伸出手来。” 余笙只好闭上眼睛,认命般的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悲壮。 老大夫接连被流风和流云催,原本以为患者得了什么重症,结果此时一把脉,发现患者身体健康,不过就是来了葵水而已。 老大夫脸色便有些不好,为了确诊,他又问了余笙几句。 果然如此。 老大夫收了脉枕,嘱咐道:“这几日多注意休息,饮食需清淡些,若是再觉得不舒服,可以尝试热敷,疼痛难忍的时候,再将这药抓来喝。” 余笙自然无有不应。 陈留却对老大夫有些不满,余笙都流了那么多血了,怎么这老大夫还如此轻描淡写,莫不是他们请来个庸医?还是说病情太过严重,所以老大夫不方便当着病人的面提及? 老大夫不知道眼前这翩翩少年郎心中所想,他留下一张缓解疼痛的方子,收了诊金就准备要告辞了。 陈留跟在大夫身后,等到了余笙完全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他才将老大夫拦下,“大夫,她究竟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银子不用担心,药材我也都能找来……” 老大夫听了陈留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他总算是知道累得他去了半条命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公子,这位姑娘身体好着呢。” 陈留这会儿已经将老大夫归到庸医行列了,辩解道:“可是她无缘无故流了那么多血。” 老大夫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语气越发不好,“妇人来葵水当然会流血。” 第132章 暖暖 老大夫实在是个好人,刚刚没有当面点出余笙的“病因”,这让余笙对他感激万分。 可老大夫的好心,却让陈留丢了个大脸。 此时站在院子里的陈留,看着自己左手那没来得及清洗,早已干涸的血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夫话里的意思,他呆愣在原地,整张脸烧得通红。 难怪先前余笙要叫丫鬟。 亏得他一世英名,今日竟然毁于一旦。 陈留捶胸顿足,十分后悔刚才没有听余笙的话,替她去侯府将她的丫鬟接过来。 他将侯府的护卫唤了过来,将这接人的差事交代给了他们。 陈留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才又回到房间。 流风和流云也早就从房里退了出来,此时流风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流云则是一副急切模样,看见陈留出现,就赶紧上前来。 刚刚大夫都没说清楚,他也很想知道景姑娘究竟怎么了,先前主子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吓了他一跳。两人之间的过往,他可比流风等人清楚多了。 虽然主子并没有表现出她对景小姐有别样的情愫,但流云看得出来,主子对她是不一样的。若是按照现在这发展,里面那位很快便会成为正牌的三皇子妃了。 “什么都不许问。”陈留在流云开口之前先下了禁口令,这么尴尬又丢脸的事情,他可不想再让别人知道,特别是流云这个大嘴巴。 流云十分委屈,然而陈留脸色不好,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顶撞主子。 “你们在这儿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陈留留下这话,便推门进去了。 余笙仍旧躺在床上,被子还像先前一样将她整个人都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头来。 陈留想着先前的乌龙,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余笙,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真的没事。”余笙自然也看出了陈留的尴尬,自己先开了口缓解气氛。 “嗯,我已经让人去接你的丫鬟了。”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就这样变得十分安静。 片刻,陈留又道:“你需要些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那麻烦你让人给我拿套干净的衣裳来。”至于索要古代版的姨妈巾,余笙实在是说不出口。 陈留没多做停留,同余笙聊了几句,便又从屋里退出来。 “流云留下,流风跟我出去一趟。” 陈留说完,便带着流风走了,两人也没坐马车,直接提步,几个纵越便已飘向远处。 等陈留回来的时候,侯府的丫鬟也刚到,陈留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香叶,“你们家小姐在房里,进去吧。” 香叶被跟着小姐的护卫催着过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没有准备衣裳。 陈留给了她包袱,她虽不明所以,但也顺势接过了。道了谢,便同香草一起进屋去了。 香草和香叶虽然年纪比景余笙小,但是身体却都十分健康,早就来了初潮,因此对处理这事儿是驾轻就熟。 想着小姐的情形,再将那包袱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一整套的衣裳之外,竟然还有几个用料考究的月事带。 余笙瞧着那月事带,心中一喜,“香叶,还好你带了这个,不然我恐怕连门都出不了。” “小姐,这包袱是刚刚进门前傅公子给的。”香叶并不居功。 余笙一听,整个人也是一愣,没想到,傅公子竟然还懂这些。 更难得的是,他不仅没有嫌弃她,还替她准备得如此充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男子堪比稀有动物了吧? 想到这里,余笙心中暖暖。 待收拾妥当,余笙没有多做停留,向陈留道了谢,便带着香叶和香草,以及那些被她弄脏的床褥被子一起离开了傅府。 陈留便也由得她去了。 只是,今日这尴尬事一出,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坦然的面对彼此。 若是因此而失去了这个朋友…… 想到这里,陈留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不舍之情。 这异样的情绪让陈留颇为错愕。 他是对余笙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吗? 扪心自问,他们也不过才见过几面而已,所以,可能只是朋友的不舍吧? 可是,一想到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陈留的心便又不受控制的变得柔软。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陈留在担心余笙会因今日之事与他渐行渐远时,余笙却又是另一种看法。 今日之后,傅平川在余笙心中地位再次升级,已经同景弈和景文齐名,仅仅排在了景荣和景弘之后。 余笙来了初潮,这事儿一传回侯府,果然侯府几个女眷都十分高兴。 至于几个男人,自然被排除在外了。 余笙因为大姨妈造访,这几日都懒洋洋的不想动,便整日的窝在芷园。 自八月十四万贵妃花宴同孟婉莹分别,这几日余笙事情太多,已经完全将当初约定了过几日同好友见面的事情给忘光了。 孟婉莹等了几日,等不来余笙的主动,又实在是担心她,今日便没提前打招呼,直接冲来了侯府。 到了芷园,却见余笙一派闲适模样,孟婉莹真是气得半死,“好你个景余笙,亏得我在家里整天的替你担心,结果你倒好,自己在家优哉游哉,真真是没良心!” 这事儿的确是余笙理亏,她也不反驳,只嬉皮笑脸的同孟婉莹讨饶,“人美心善的婉莹姑娘,你就原谅小的这一回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几日事情实在是太多,所以就给忙忘了。” 孟婉莹原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此时见余笙毫无异样,又向她求饶,自然就大方的原谅她了。 “好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以后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啊。”孟婉莹颇有几分倨傲。 余笙自然笑嘻嘻的应下了。 “不是说忙吗?今日怎么又这么悠闲?” “我来月事了。”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咱们得庆祝一下。”孟婉莹一听,果然也同景家女眷一样,十分开心。 来月事时虽然不方便,但这事对女子来说太过重要,余笙春天就十六岁了,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没来初潮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 生育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何等的重要,哪怕贵如公主,美如天仙,若是不能生育,出嫁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如今余笙初潮来临,以后自然也不大会再有这方面的忧虑了。 第133章 选秀前夕 余笙作为一个现代人,在观念上自然同她们有些差异,不过,现在她身不由己来了这古代,自然也只好入乡随俗。 孟婉莹说要庆祝,那就庆祝。 至于怎么庆祝,余笙和孟婉莹一样,都对宴会无感,再说了,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真的举办一场宴会。 孟婉莹建议过几日去八珍楼大吃一顿,然后再去买买买。 余笙听到这建议,忍不住就笑了,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闺蜜庆祝的方式也差不太多嘛。 只是,在现代,余笙没有这样的闺蜜,所以也没有机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定了这事儿,孟婉莹便又提起宫宴当日余笙异样来。 异世穿越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说的,余笙只好含糊道:“就是突然恢复了一点记忆。” “所以,你之前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那倒没有,就是只记起来一点点,确切的说我是记起来当日在关虎山遇袭的事情了。除了这个,其他的还是记不得。”余笙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那天在御花园里,我碰到了二皇子。” 孟婉莹一听这个就着急了,“他有没有欺负你?” 余笙想起当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道:“我把他给打了。” 孟婉莹瞧着余笙这幅娇娇小姐的模样,实在是很难想象她把二皇子给打了是个什么景象。 “没人瞧见吧?” 殴打皇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不行的。况且,二皇子可是万贵妃的心头肉,她若是知道余笙打了陈皓,余笙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孟婉莹可不想余笙一时冲动,给自己招来这么个麻烦。 余笙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不确定的道:“应该没有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若是有人看到了,我可能早就倒霉了。” “说得也对。”孟婉莹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点头附和。 “好了,别说我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孟婉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慢悠悠的道:“反正和姓赵的是没可能了,你不知道,因为那姓赵的不靠谱,我爹被我祖母给狠狠骂了一顿。” “你们就这样放过他了?他这种,算是骗婚了吧?” 孟婉莹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放过他,但是家里却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况且,当初原本也没有说定,若是闹大了,对我的名声也没好处。” 从孟府的立场上来说,的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怎么就那么让人憋屈呢? 这是婉莹自己发现了不妥,若是没发现,可不就被祸害了吗? 余笙想了想,若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爹和大哥肯定会带着人打上门去吧? 都说孟婉莹家世好,可现在看来,这家世若是不能成为她的助力,反而会是个累赘。 余笙同孟婉莹再聊那赵渣男,同一时刻,礼国公府潇湘苑里,于锦潇也再问春晴孟家对于孟婉莹那桩婚事的反应。 “小姐,消息递出去有段日子了,只是,孟府好像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赵国公府那边也是一样的。” 于锦潇微微蹙着眉,明日一早她就要进宫了,要一直待到选秀结束才能出来,这期间,若是孟府还是像前世一样,同赵国公府定下了亲事,到时候孟婉莹或许又会走上上一世的老路。 孟婉莹之所以能得到赵衡养了外室鬼混的消息,自然是于锦潇故意透露给她的。 前世,孟家同赵国公府定亲之后,赵衡表里不一,偷偷养外室的事情才东窗事发。 只不过,赵衡无耻,事发之后到孟府负荆请罪,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改过。 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反正孟家人是信了他这套说辞,所以,孟家并未退了这门亲事,反而继续走了六礼,打算照常将孟婉莹嫁过去。 可是孟婉莹是个烈性子,哪里肯嫁给这样的男人,在家里大闹一场无果,直接绞了头发遁入空门,之后更是同孟家完全断绝了关系。 没了孟婉莹,赵国公府只能为赵衡另觅良缘。只是,名声坏了,但凡是疼爱女儿的人家,又怎么会明知是个火坑,还将女儿推下去? 礼国公府世子夫人钟氏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搭上了赵国公夫人,将懵懂的于锦潇嫁了过去。 随着赵国公府高调迎娶,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孟婉莹彻底被人遗忘。 重来一世,于锦潇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孟婉莹还重复上一世的路。 不过,她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也只能给孟婉莹通风报信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如何处理了。 至于赵衡,她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只是现在于她而言,通过选秀顺利成为二皇子妃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礼国公府现在虽然还是于锦潇的祖父于启福当家,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又被年轻时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折磨着,精力不济,所以,好多事情已经是礼国公世子余年林在着手处理了。 不过,于启福是知道他这个大儿子的,纯粹是庸才一个,而且还是个耳根子软的。这礼国公府未来的希望都在他的大孙子于家安身上。 只是,于家安现在毕竟还年轻,还没能成长起来。他也不知道还能看顾这大孙子多久。 万贵妃自然是看中了于锦潇的,虽然万重山是威武将军,可是这威武将军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完全没法和礼国公于启福比的。 若是陈皓能娶了于锦潇,得到礼国公府的助力,那当上太子这事儿便更加十拿九稳了。 况且于锦潇本身也是个绵软的性子,十分好拿捏。 因这种种,万贵妃对于锦潇是一万个满意的。 即将拥有一个各方面都让她满意的儿媳,万贵妃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而陈皓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原本想着在宴会上能见到余笙,并且对她倾诉情思,可是,她却无情的拒绝了他,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明日,参加选秀的姑娘就要进宫了,他的婚事很快便会定下来,到时候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陈皓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疼起来。 第134章 变故 第二日一早,各家凡是报了名参加选秀的姑娘,一早便到了皇宫的东门集合,查验过身份之后,便要进宫了。 余笙没来,自然不知道今日的盛况。那日贵妃的宴会,请的姑娘们比起今日这些,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毕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有显赫的家世的。 这选秀再如何盛大,也和南安侯府无关。一家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秦氏之前一直忙着替余笙招婿,就把儿子的婚事暂时放下了,现在余笙的婚事有变,她也插不上手,自然就将景弘的婚事又捡起来了。 原本同张翰林家也是约好了,等到天气凉快了就让两个孩子相看的。现在夏日过去,秋高气爽,正是相看的好时候。 秦氏便递了话过去,想要约了两家见个面。 她兴冲冲的盘算着到时候见了人家姑娘,若是满意,要给什么见面礼。 可是帖子送出去之后却石沉大海,半点音信都没有。 秦氏十分纳闷儿,方不方便见面,总得给回个话吧,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氏打听了一圈下来,才知道这张翰林家的姑娘竟然进宫参加选秀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合着就拿我当傻子呢。”秦氏被气得不轻,只能朝景荣吐黑泥。 景荣倒是无所谓,“好在还没有正式相看,若是相看过了,你儿子看上了人家姑娘,结果别人转身进宫选秀了,那才是没地儿哭。” 秦氏还是气不过,“他们想要攀高枝,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先前就说好的事情,你突然改了主意,总得说一声吧,结果一声不吭的。若不是我突然递了帖子过去说要见面,这事儿还发现不了。” 秦氏说到这里,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景荣,“夫君,你说他们不会是打着悄悄去选秀,若是失败了就再拿咱们弘儿抵上的主意吧?” 景荣不置可否。 秦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这杀千刀的,太不是玩意儿了。以为我们弘儿是非他们家的姑娘不可了吗?真是太欺负人了!” 景荣拍拍妻子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想到自家那不确定的命运,景荣试探着开口,“要不,弘儿的婚事还是暂时缓缓吧。” “他都十八了,若是再缓下去,哪里还能找到合适的姑娘?”秦氏显然不赞同。在她看来,玄虚道长的话都应验了,现在余笙来了,侯府自然会好好的。 再说了,为了那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劫难,将当下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她不愿意。 为了这个预言,她已经战战兢兢的过了五年,还失去了她的笙儿,现在既然让她看到了希望,她自然没法再回到过去那样的心态了。 景荣没能说服妻子,便也由得她去了。 ※ 余笙因为是药物调理之后初次来葵水,所以当初来势汹汹,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 以前她大姨妈五六天,这次也就四天就完了。 她一能够行动自由,就又赶紧往外跑了。 选秀已经开始了,很快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亲事便会定下了,这两人定下了,三皇子的亲事还会远吗? 只是,要如何接近三皇子,余笙仍旧没有想到好办法,她总不能也像钟瑶那样,到处说自己爱慕三皇子吧? 且不说这样做能不能让她成功当上三皇子妃,若是她真的这样做了,等到陈皓上位,她会死得更惨吧? 余笙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家里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原本孟婉莹是个很好的打听对象,奈何余笙又无法向孟婉莹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改了招婿的主意,想要嫁给三皇子。 所以,对着好友,她只能闭口不提。 余笙细数了一下自己的交际圈,好像现在除了傅平川,就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了。 没办法,余笙只好又去了南锣鼓巷。 到了傅府,门房一见是她,很是热情,都没有通禀,直接就迎了余笙进去。 余笙瞧着门房的态度,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她好像的确来得有些勤,都快成为孟府的常客了。 陈留最近都没有回三皇子府,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南锣鼓巷。 经过了那日的乌龙,他虽然已经做好了余笙同他渐行渐远的心理准备,但心底深处,却又期待着她能够像从前一样待他。 流云只知道这几日主子异常沉默,时常会发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此时,余笙上门,他看到了主子嘴角微不可察的笑容以及整个身体不自觉的放松。 嘁,男人! 当初在关虎山,面对景姑娘的表白,是谁像是受了莫大惊吓,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 现在这样子,真的是没眼看。 流云在心底暗暗吐槽。 事情过了几日,余笙今日再见陈留,倒没有当初的窘迫了,她很自然的同他打了招呼,“傅公子,当日真是多谢你了。” 陈留摆摆手,随意的道:“咱们又不是头一回打交道,景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少年郎温润如玉,笑起来又甜美动人,温柔又体贴,真的很让人心动。 可是一想到那该死的剧情,余笙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原本不该再麻烦傅公子的,可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只好又厚着脸皮上门叨扰了。” “还是三皇子的事?” 余笙垮着一张小脸,深深叹了口气,“可不就是这事儿么?原本以为能从莺莺姑娘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的。是我太想当然了。” “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陈留原本是打算等着余笙自己想办法的,可是他一看到余笙苦恼的表情,嘴里便不自觉的冒出了这句。 余笙听到这一句,眼神立马就亮了,她看向陈留,急切的道:“傅公子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陈留被余笙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有些心猿意马,良久,他才慢慢开口,“流云认识三皇子亲卫,或许能帮忙探听到一些消息。” 余笙立刻将目光转向守在门外的流云,“没想到流云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网,厉害啊!”余笙随口夸道。 第135章 请客 “流云厉害,作为他的主子,我岂不是更厉害?” 余笙将目光转回,就见陈留一副求夸的表情,余笙忍不住便笑了,竖起大拇指,“是,你更厉害!” 余笙笑容明媚,陈留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更好。 门外的流云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不明白主子这是个什么操作,难道他就不能痛快点,直接向景姑娘表明身份吗? 再继续这样隐瞒下去,到时候东窗事发,他又要怎么收场? 陈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怎么收场的问题,他之前隐瞒身份,是因为当初并没想着后来会同余笙有更多的交集。 而现在,他只想着不为身份所累,就像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同余笙好好相处。 这样单纯的快乐的日子,也不知道他还剩下多久。 玄虚道长的预言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想到这里,陈留觉得,或许他应该早点请父皇赐婚。 “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三皇子吗?”陈留想再次确认一下,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严肃。 陈留的话头转得太快,余笙差点没反应过来,她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变了,她也没做什么呀。 可是,对着这样一张严肃的面孔,余笙也说不出插科打诨的话了。 她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才看向陈留,认真的说道,“我想好了,真的要嫁给他。” “若只是为了避开二皇子将来可能的报复,咱们还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未必要以这种方式,将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余笙倒没觉得自己会搭上一辈子,毕竟她知道,过不了几年,三皇子就会翘辫子了。 到时候她年纪轻轻开始守寡,那日子简直不要太过逍遥自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二皇子不要再惦记着她,找她麻烦。 只是这些话她自然是没法告诉眼前这个阳光美少年的。 余笙语气中带着调侃, “小伙子,你是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啊。” 小小年纪就想着对抗皇权,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了。” “谢谢你,我想清楚了。而且,莺莺不是说了吗?三皇子人挺好的,若是我能嫁给他,肯定不亏。”余笙调笑几句,企图缓解这有些严肃的气氛。 至此,陈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你,伯父最近又逼你成亲了吗?” 陈留点点头,“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陈留几句话就略过了自己被逼婚的事,余笙看出来他不太想谈,便也没有再多问。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余笙提议,“不如,今日请你吃饭吧,我还欠了你九十八顿呢。” 提起这个,陈留来了兴致,想起抠门的余笙上一次痛失一千多两银子的无奈模样,他坏心的问道:“还是八珍楼吗?” 余笙想着若是不久之后她的婚事定下,可能就再也不能像这样子请客了,便咬了咬牙,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就八珍楼!” 陈留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算了,还是去西市吧。” “说了八珍楼就八珍楼,走吧。” 余笙坚持去八珍楼,陈留便也由着她了。至于西市,等他们成亲了,还怕没机会吗? 八珍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不少达官贵人光顾,陈留难保不会遇到什么人将自己认出来,自然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同余笙一起出现。 好在余笙神经大条,并没有注意到陈留故意找了借口同她分开行动。 等陈留后一步来到八珍楼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一向抠门的余笙,今日竟然十分舍得,点了好几道贵的菜。 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陈留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十分淡定的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吃吧吃吧,多吃点,也没几顿好请了。 “我不怎么挑食的。”陈留这话并非客套,前几年在宫里,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又哪里会挑三拣四。 景余笙胃口一向都小,余笙十分不解,胃口这么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发育得这么好的。 她小时候在孤儿院,大家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基本靠抢,她个子小,经常抢不过大孩子,时常吃不饱,所以一直都瘦瘦小小的,哪怕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也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后来考上大学,利用课余时间做了兼职,赚的钱除了交学费,剩下的基本都被她拿来补贴在吃食上了,这才开始快速发育的。 因为她和景余笙身材差不多,所以最初的时候她才没有怀疑,若不是后来那些随意堆在路边的尸体,她仍旧不会怀疑。 只是,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穿越的,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今日是余笙第二次同陈留一起吃饭,比起上一次来说,今日她要放松得多。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聊,倒是十分畅快。 “待流云那边有了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嗯嗯,好的。”余笙举起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先谢过了。” 说完,仰头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陈留笑了笑,也学着余笙的样子,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余笙没再心疼她的银子,毕竟,这种报恩的机会也没剩几次了。 陈留也十分高兴,自姝妃去世之后,他已经很难得有人陪着好好吃顿饭了。 因为余笙请客,这一回她照旧留下来善后结账。 陈留也不与她客气,吃饱喝足,带着难得的好心情离开了。 余笙后一步离开,结果刚出包间,就在走廊里瞧见了七喜。 七喜苦着一张脸,余笙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上前一问,果然景弘又同友人一起在这里吃饭。 七喜看见余笙时眼睛一亮,像是瞧见了救星,赶紧上前,将事情经过说给了余笙。 第136章 契机 自关虎山遇袭,余笙失忆之后,兄妹俩的感情越发的好。后来又因为那流言的事情,余笙的办法很是有效,景弘对这个失忆的妹妹越发的亲近,时常挂在嘴边念叨,导致了五福和七喜也跟着对余笙有种盲目的崇拜。 上次景弘在八珍楼被请客,结果还是写了一张欠条才出得了这门的,现在那账单都还没还清呢,结果又遇上了。 七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主子了,总也不长记性。 七喜这样说景弘可就真的有些冤枉他了,景弘自然记得自己欠下的债还没有还完,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出门,加之最近出京去为余笙寻夫,这才刚回来没几日。 他也没想到今日一出门,竟然那么凑巧,就又遇上了那两个喜欢醉八仙的朋友,景弘耐不住两人劝说,又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八仙楼了,所以,这不就来了。 “他们今日又喝了多少酒?”余笙问道。 七喜苦着一张脸,“叫了六坛,开了两坛。” 好家伙,今天这一顿又是至少六七百两银子没了。虽说余笙已经知道了八珍楼是自家产业,但是亲眼看着景弘被人当成冤大头,余笙心里还是一股无名火起。 她瞧了瞧旁边的包间,正好是空着的,余笙便迈步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七喜一副急切的样子,进了景弘所在的房间,然后对着景弘耳语了几句。 景弘听完七喜的话,心中便有些焦急,站起身来,对着另外两个朋友道:“两位先吃着,我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去处理一下。” 景弘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立刻就要出门去寻余笙。 那两人一边喝着醉八仙,一边对着景弘的背影叫道,“景兄快去快回,我兄弟二人就在这里等着景兄回来啊~” 景弘扬了扬手,算是作答。 等他离开之后,另外两人便又继续吃吃喝喝,一点也没有因为景弘的焦急离开而有半点异样。 景弘出了房门之后,却被七喜直接带到了隔壁,推门一看,余笙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饮茶,景弘错愕不已,转头就要对着七喜一阵骂,余笙却适时出声。 “哥,你别骂七喜了,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说完,她又拿了空茶杯,重新倒了一杯,推到对面,“过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景弘弄不清余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依言过去坐下。 “你上次在八珍楼写下的欠条,银子还完了吗?” 余笙这话一出,景弘便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那你今日还来八珍楼?” “今日张兄请客,不用我掏银子。”景弘振振有词,还带着两分得意。 余笙总觉得他这两个朋友不靠谱,这回一定要让她看清楚,他交朋友还是很有眼光的。 余笙满头黑线,上次的欠条可不就是这么来的么?她也实在懒得再多说,只道:“那行,今日就让他请你一回。到时候你可别上赶着付银子。” 景弘摆摆手,“不会的,我的账还没还完呢,没银子付的。” 兄妹俩坐在这里喝了两盏茶之后,余笙便又吩咐七喜,“你去隔壁,给那两位说我哥回来不了了。” 七喜应“是”,正准备转身出去,余笙看了景弘一眼,又道:“若是他们问起这顿饭付账的问题,你就说我哥没交代过。” 七喜领命而去,景弘老神在在,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对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半点不担心。 七喜很快去而复返,隔壁仍旧没什么动静。 景弘甚是得意的看了余笙一眼。 余笙没有理他,只静静关注着隔壁。 景弘不明所以,刚想问她,就见余笙将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因为房间里太过安静,隔壁的声音便隐约传了过来。 “这景弘什么意思?人不回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没付账!” “不想请客就直说,何必耍这种手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太小家子气了。” “若不是他时常巴结我,我才懒得搭理他!一个破落的侯府世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声音中带着十足的轻蔑。 景弘脸色铁青,右手紧紧攥成拳头。前一刻他还万分得意自己交朋友的眼光,结果马上就被自己所谓的好友疯狂贬低。 隔壁两人先是各种骂景弘不识抬举,后来就开始连带着南安侯府一起骂了。 景弘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冲过去,被余笙一把抓住。 “哥,跟这种人不用浪费唇舌。” 景弘回头,深深的看了余笙一眼,“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现在过去,又能做些什么?骂他们一顿,还是和他们打一架?即便你骂赢了打赢了,也改变不了咱们南安侯府在他们心里的印象。” 景弘没动,余笙便又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实力不够。关虎山的事情,你还没想明白吗?” 一提起关虎山,景弘便一下子泄了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他颓然的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望着余笙,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之前关虎山遇袭,侯府毫无线索之时,景弘便已经有了危机感,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只是,他自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些,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景荣虽然起了要调教大儿子的心思,不过,时日尚短,他还没能真的做些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景弘因为关虎山的事情,心理上已经起了变化。 余笙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年,虽说古人通常都早熟,但是这说法显然是不适合自小在蜜罐之中长大的景弘。 很多时候,他甚至比不上景弈和景瑟成熟。 但是他坦荡、热情,待人赤诚,这些都是难得的好品质。 若是能找到适合他的道路,他一定可以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哥,想想你能做什么,你又想做些什么。” 余笙的话,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微弱的光亮,给了景弘一个指引的方向。 景弘不禁开始思考,他能做的事以及他想做的事。 第137章 不走寻常路 景弘彻底沉入自己的思绪中,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余笙也没再继续关注着隔壁,反正,这之后,隔壁的人都再也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待到景弘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时,太阳已经西斜。先前颓唐的少年郎,此时眼中神采奕奕,光亮比那午时的太阳还要耀眼。 余笙见景弘这样,忍不住便笑了。 隔壁的人早就已经走了,余笙陪着景弘坐在这房间里,安静的喝了一下午的茶,腿都坐麻了。 好在结果是好的。 兄妹俩没有再继续交谈,默契的没再提起今日之事。 离开八珍楼之后,两人一同回了侯府。 若不是知道余笙和景弘在一起,景荣就该派了护卫满京城的找人了。 晚上一家人照旧在竹园用晚餐。 饭毕,趁着大家都在,景弘宣布,他要入军营。 除了余笙,所有人都十分惊诧。 “怎么突然想着要入军营了?”这是父亲景荣。 “你这小身板儿,入了军营,可怎么受得了那苦?”这是母亲秦氏。 “弘儿,你可想好了?”这是祖母安氏。 “大哥,你要去当将军吗?好威风啊!”这是景文。 景瑟没有开口,眼睛却盯着余笙,无声询问,余笙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祖母、爹、娘,我都这么大了,也不能总待在家里,趁着还年轻,我想去试试。你们都知道,我自小学习不好,科考肯定是没指望的,从军的话,别的不说,健康的身体我还是有的,虽然功夫弱了一点,但是我可以好好练,我不怕吃苦。” 秦氏一听,这是已经决定了啊,想到军营艰苦,她就忍不住又要掉泪。 景荣赶紧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妻子的手,对着景弘道:“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爹,我想进武卫军。” 景荣原本以为他是要去羽林军,却没想到景弘竟然要去武卫军。 “羽林军倒是可以恩荫,若是武卫军的话,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的,再过两个月,武卫军会有一场招考,我打算到时候去参考。只是,这两个月,还要麻烦爹替我请个武师傅。” 景荣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景荣同意了,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秦氏还在嘤嘤嘤小声哭泣,安氏见状,开口劝道:“婉容,孩子想要上进,这是好事。” 秦氏满脸是泪,抽噎着回道:“母亲,儿媳知道,只是弘儿自小没受过什么苦,那军营训练那般辛苦……” “娘,孩儿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辛苦算什么,您别担心。”景弘也跟着劝。 几人轮番上阵,眼看这事儿没得更改,秦氏也只好接受了,只是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待到众人离开竹园时,夜色已经比平日里深了些。 入了秋,早晚便开始凉了,在屋里还不觉得,等到出得门来,凉风一吹,余笙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香草早先便备好了薄薄的斗篷,此时正好拿来给余笙披上,斗篷挡风,好歹暖和点。 梅园和芷园虽然挨着,但是从竹园出来却要走不同的路。先前在里面,余笙没有回答景瑟的问题,此时出了屋,便也没走,就站在一旁等着她。 今日景瑟不将这问题弄明白,恐怕一整晚都会睡不好的。 姐妹俩便慢悠悠的向竹园外走去。 余笙没提今日在八珍楼的事,只道,“想必是之前我们在关虎山的事情刺激到了。” “今日这般突然,可是关虎山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吗?”景瑟的思路果然一如既往的清晰。 为了安抚妹妹,余笙也是豁出去了,“回来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闲着。现在突然闲下来了,可不就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吗?” 景瑟想了想,最终还是信了余笙的说辞,毕竟,景弘入军营,说到底还是他肯上进的表现,作为家人,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他的。 也是现在夜色深了,景瑟没能瞧见余笙的表情,不然,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忽悠的。 两人出了竹园,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日,景荣下朝回来,便将景弘叫到了前院书房。 昨晚当着全家人的面,他没有问得太仔细,但景弘的性子,他又如何不了解,所以,等到现在只有父子两人,自然是要好好问清楚缘由的,不然他心里不踏实。 景弘涨红着脸,吭哧吭哧将昨日八珍楼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 这两人坑景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昨天他忽然就醒悟了,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昨日在八珍楼碰到余笙了,所以……” 这就难怪了。 景荣一听这事儿竟然还有余笙的份儿,再看看面前主动上进的儿子,心里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余笙是侯府的福星,果然是没错的。 景荣搞清楚缘由,便也放心了。 “武师傅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找到的,既然决定了入军营,到时候就不要因为怕辛苦半途而废。” “我知道了爹。” 景荣拍了拍景弘的肩,又勉励了几句,才让景弘离开。 这段时间景荣天天上朝也不是白去混时间的,好歹在金銮殿上的这些总是吵来吵去的大臣们面前混了个脸熟。 武师傅的事情,景荣趁着散朝那会儿功夫,厚着脸皮拜托了许多人。 通常情况下,拜托别人办事,都是私下里悄悄的,像景荣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广撒网的,大家还真没见过。 众人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是也只好应承下来,而且回头还真得帮他办妥,不能敷衍,毕竟,都是要脸的,那么多人瞧着呢。 福海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宣德帝听,宣德帝果然也被景荣的操作给惊了一下,随口便问道:“他突然寻武师傅干嘛?” “奴才听说是替南安侯世子找的。” “嗯?”宣德帝有些好奇,“朕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景荣的大儿子已经十八了吧,这般年纪才请武师傅,是不是晚了一点?” “谁说不是呢,所以,许多大人背地里都悄悄的笑话南安侯呢。” 宣德帝若有所思,半晌后吩咐福海,“挑个武师傅,给南安侯府送去。” 福海心头一跳,没想到,这种小事,陛下还会亲自过问,看来,南安侯是简在帝心啊。 “奴才遵旨。” 福海恭敬应下,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第138章 圣眷 景荣也没有想到他的举动竟然会惊动了宣德帝,他刚打发走了儿子不久,管家就急忙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景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往外走一边细想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同宫里有关的事情。然后脑子里便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余笙前几日说的打算对三皇子下手的事。 景荣以为自家的野心已经暴露了,脑瓜子嗡嗡的,若不是还留着两分理智强行打起精神来,他恐怕直接就栽倒在地了。 到了前院,他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几个羽林军模样的侍卫,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生的精壮汉子。 景荣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才又向院子中间走去。 到了近前,景荣便发现他们气氛很是轻松,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到侯府拿人问罪的意思。 正想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内侍便出现在景荣眼前,倒是把他给惊了一跳。 不待景荣询问,那小内侍便一脸和煦的笑着道,“侯爷,咱家奉了圣上的口谕,特地来送武师傅的。” 景荣听到这话,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下了,随即又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竟然也劳动了圣上关怀。 景荣一脸虔诚,此时对宣德帝的敬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赶紧跪下,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微臣谢圣上隆恩。” 小内侍出宫之前便得了福海的吩咐,因而对南安侯十分客气,“侯爷,既然人送到了,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景荣起身之后,随手就塞了一个荷包给这小内侍,笑着道,“微臣何德何能,这点小事儿竟然还劳烦圣上惦记。” 内侍收了荷包,笑着回道,“侯爷请诸位大人帮忙举荐武师傅的事情,福海公公可都听说了。” 景荣懂了,是福海。可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福海作为大内总管,宣德帝身边的第一人,怎么会替他说话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份人情是欠下了。想必以后你来我往的机会不会少。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景荣再看向送来的这个武师傅,怎么看怎么顺眼。 武师傅只说了他叫王林,其余的一概未提。名字普通,长相也很普通,看起来就像是个常年下地干活的普通农家汉子。 景荣本有心多问几句,奈何王林根本不配合,只嗯嗯啊啊的应付,半句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透露。 景荣有些挫败,但想着这是宣德帝送来的人,背景什么的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他便也只好作罢。 景弘昨天才宣布了自己要入军营,结果今天就收到了御赐武师傅一名,这让他激动不已,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习武从军的想法。 王林是龙隐卫出身,功夫自然没得说,伪装、刺探、收集情报也样样拿得出手,突然让他来教大少爷功夫,王林内心是抗拒的,然而作为一名合格的龙隐卫,主子的命令是最高行事准则,他自然是要好好执行。 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当天就收到了南安侯府得了圣上御赐武师傅一名的消息。而那些并不关注南安侯府的人,等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也都知道了。 而这武师傅的来历,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 许多人都想不明白,一向隐形人一样的南安侯,怎么最近总得圣上青睐。 之前平白无故得了个光禄大夫也就算了,反正这也只是个名头,毫无实权,而且景荣上任以后,也丝毫未见他有些什么作为,时间一长,自然就不会再被人放在心上了。 可是家里需要一名武师傅这样的小事,圣上竟然也关注了,还亲自赐了一名,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天子近臣才能享受的待遇,可是安南侯?算了吧,他算哪门子的天子近臣? 嫉妒的有,不屑的有,巴结讨好的人也不少。 短短月余,景荣便又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不过,出风头带来的坏处就是不必要的应酬肉眼可见的增加了不少,让景荣苦不堪言。 ※ 景荣要应酬,景弘要临时抱佛脚,秦氏则全身心的投入了找儿媳妇的大业中,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余笙和景瑟两人则悠闲得多。 余笙自恢复记忆,她的学习劲头就没有以前那么强了,毕竟她并不是真的文盲,而且,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拿下三皇子,想办法避开原主的命运。 余笙开始间歇性摆烂,景瑟便闲了下来,又过上了从前绣花种草的悠闲生活。 自前几日见过傅平川之后,余笙便没有再出门,每日乖乖待在家等傅平川的消息,现在流云是她获取三皇子信息的唯一途径了。 上次从傅府带回来的被她弄脏了的被褥,香草已经仔细清理过了,只是,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了,余笙心里却始终记得当日它脏了的模样。 让她把这被褥再还回傅府去,余笙总觉得别扭万分。想了想,最后她还是决定比对着这套被褥,重新给傅平川赔一套新的。 “小姐,这傅公子的被褥,怕是不好买。”被褥是香草清理的,它是什么材质,什么品相,管着余笙梳妆打扮的香草心里自然清楚。 “嗯?这是为何?”难不成这被褥还能是高端限量版? “奴婢仔细瞧过了,这褥子应当是棉和丝的混合制品,而被芯则全是桑蚕丝了。只是这棉和丝的品相要比咱们府上用的要好。” 余笙不懂香草话里的潜台词,“既然知道是什么做的,咱们比着买就行了,在这京城,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香草见余笙根本没听懂她的话,有些着急,“小姐,咱们府上用的已经是珍巧阁最上等的了。” 余笙有些愕然,她没想到,看着毫不起眼的傅府,被亲爹无情丢到外面的庶子用度竟然会比侯府的规格更高。而且,听香草的意思,这东西,可能在京城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想到这里,余笙心里毛毛的,然而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香草,将这被褥都带上,我们去出去一趟。” 香草不知道余笙想要干嘛,但她是个听话的丫鬟,手脚麻利的将那被褥都打包好了。 二人收拾妥当,便出了府,直奔珍巧阁。 第139章 暴露 余笙已经来过珍巧阁两次,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白。 她到了之后,径直上了二楼包间,对着接待她的姑娘道:“我想见见掌柜。” 南安侯府是珍巧阁的大客户,余笙作为侯府大小姐,想要见掌柜自然是很容易的。 余笙没等多久,掌柜就来了。 孟掌柜也不是第一次见余笙,前不久两人还有京兆府一游的情意呢。 余笙见到孟掌柜,也没有客气,命香草将带来的被褥打开,“孟掌柜,我今日来,主要是想重新买一套这样的,不知道珍巧阁可有?” 孟掌柜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余笙带来的被褥,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景小姐,这褥子,若是在下看得没错,应当是肃州棉混合了桑蚕丝制的。那被芯应则是宁州桑蚕丝所制。这样的被褥别说是我们珍巧阁,放在京城的任意一家绣楼都是没有的。” 而京城所有绣楼都没有的东西,却是傅平川的日常用品。 “这是为何?”虽然香草之前说的话让余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到孟掌柜这样说,余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肃州棉和宁州丝产量本就少,况且本朝以来,这两种都是作为贡品的,在下也只是多年前曾有幸见过。” “贡品?”余笙眉头微皱,贡品是什么意思,她是懂的。只是,她还是不敢置信,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傅府。 余笙的脑子有些乱,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珍巧阁的。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侯府。 余笙脑子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她甚至想立刻冲到南锣鼓巷去找傅平川问个清楚,但是,真要说起来,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 凭她被对方救过吗? 除了隐瞒身份,傅平川并没有做过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想到这些,余笙终于平静下来。 人人都有秘密,既然对方选择了隐瞒,那她也没有必要现在去拆穿。 倘若他的身份真的如她猜测的那般,那对她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香草完全不明白余笙心里已经绕了好几个弯,她只觉得小姐的心情已经从先前的阴云密布变成了现在的雨过天晴。 不管怎么说,小姐心情好了,总归是好事。 “香草,待会儿你再去一趟珍巧阁,重新挑一套被褥,就比着咱们府上用度就行,然后让他们送去南锣鼓巷傅府。” 晚些时候,陈留便收到了流光汇报,说是南锣鼓巷收到了南安侯府着人送来的一套新被褥。 陈留听听也就过了,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这被褥已经暴露了。 先前他答应了余笙说要让流云替她探听消息,这几日都没动静,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究竟要让流云传些什么消息过去。 余笙因为今日的新发现,心定了许多,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若傅平川真的是三皇子陈留,那么就意味着他过不了几年就会暴毙。 三皇子暴毙,余笙无所谓,甚至还觉得寡妇的生活挺好。但若是换做了傅平川,余笙便有些接受不了了,且不说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她还将他当做了朋友,即便这是她单方面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傅平川去死。 可是要怎么救他,余笙毫无头绪,因为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又要怎么想办法避开剧情呢? 况且,还有玄虚道长的预言呢。 在这秋日的夜晚,隔了老远的两个人,此时都默默在心里想起对方。 第二日,陈留总算是决定了要让流云传些什么消息过去。 只是余笙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实在很是无语。 明明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不会抓重点呢? 流云传来的消息整个儿就是一连串的彩虹屁,什么三皇子长得玉树临风,性格和善好相处,什么习过武,遇到歹徒能够以一敌十,但是绝对不会对女人动手……甚至连后院干干净净,没有小妾通房这种事也传过来。 没有小妾通房,但是有红颜知己啊! 对哦,他有红颜知己。 余笙想起来上次去清风雅阁的事,莺莺都当着他的面表白了,可是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白白惹得莺莺伤心。 呵! 渣男实锤! 好在即便两人成亲,也只是合作关系,不然余笙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脚。 ※ 很快半个月便过去了,宫里的选秀已近尾声。 陈留让流云将消息送过去之后还专程去南锣鼓巷等过余笙,可是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陈留拿不准主意,不知道余笙是什么打算,想让人去问一问,但是又怕自己太过急切引起余笙怀疑,便也只好作罢。 眼看着选秀就要结束,很快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婚事就要定下,陈留也有了几分急切。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传消息进宫说是年底之前会定下来。 现在才九月初,离年底可还早着呢。 而在选秀的最后一日,余笙总算是又去了南锣鼓巷,不过当时陈留并不在这边。 门房客客气气将余笙请了进去之后,赶紧让人去三皇子府通知。 余笙老神在在,好像主人不在府里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等到过了半个时辰,茶水都已经换过了两回,陈留总算是匆忙赶来,“抱歉,有些生意上的事情,刚刚处理完。” 余笙笑笑,“未曾事先下帖就登门拜访,是我的不是。倒是耽搁了傅公子的,实在是抱歉。” 比起上一次见面,余笙话语中多了两分客套,陈留听出来了,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流云传到府上的消息,你可曾收到?” “嗯,收到了。” “那你有何打算?” 就那一串彩虹屁,能有什么打算? 余笙十分想翻白眼,但面前这人到底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好忍了。 但,心底的小恶魔不放出来溜一圈,那也是不行的。 余笙看着陈留,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要不,你帮我参谋参谋。” 第140章 画骗 “你先说,我听听看。”陈留洗耳恭听。 余笙往陈留跟前凑近了两分,然后神神秘秘道:“你说,我若是跑到三皇子府门前,敲锣打鼓去表白如何?” 陈留原本还以为她是有了什么打算,结果这话一出,他嘴里的茶直接就喷了余笙一脸。 “咳咳咳~”陈留被茶水呛到,咳个不停。 余笙被喷了满脸茶水,狼狈不堪。她合理怀疑,陈留这是在报复。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陈留止了咳的第一时间就从袖中掏出了手帕,想要替已经呆愣的余笙擦掉满脸的茶水。 余笙直接一把将那手帕抢过来,三两下就将自己头上脸上的茶水都擦掉了。 她看向陈留,眼中带着几分幽怨,“不行就不行,你好好说就是了,何必非要喷我一脸?” 陈留理亏,自然也不好再辩驳,只一个劲儿的道歉。 余笙见好就收,既然陈留诚心道歉,她也没有揪着不放的道理。 “你这主意,恐怕不太行。”陈留道过歉之后,郑重的道。 “为什么不行?流云不是说三皇子性格和善好相处吗?况且他也不会打女人。我即便敲锣打鼓去他府门前表白,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原本余笙说这计划,只是临时起意的恶作剧,但是此刻替自己辩解,竟让她莫名感觉有了那么几分可行性,若不是记着自己的初衷,她都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陈留眉头死死皱着,好似要夹死苍蝇,他知道,余笙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这种事情她既然说得出,那就真的能做得到的。 陈留眼前莫名出现了余笙带着一帮人马,敲锣打鼓的到他府门前,对着他大声表白的画面,而围观的人群则对着余笙指指点点,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陈留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一哆嗦,赶紧集中起精神,今日他务必要把她的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三皇子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二皇子就说不准了。”陈留一出口就掐住了余笙的七寸,让她半点都不能反驳。 瞧着余笙呆若木鸡的样子,陈留心里踏实了,他再接再厉,“之前侯府连续拒婚,放出话去说要招婿,结果你现在不招婿也就算了,还跑到三皇子府门前去表白,这让二皇子情何以堪?到时候不是更让他记恨你吗?” 余笙干笑两声,“这个主意好像确实不太行,是我思虑不周了。” 陈留语重心长,“以后切忌不可鲁莽行事,若是你信得过我,以后这些事情你都可以提前与我商议。” 余笙听到这话,心下觉得好笑,这是怕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吗? “可是总这样麻烦傅公子,也不太好。若是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件事情快点定下来就好了。”余笙满脸苦相,不由得叹息一声,“只可惜,我同三皇子半点交情都没有,实在是……” 陈留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自然也没发现余笙给他挖了坑,他想了想,又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很快便会定下婚事,这种情况下,三皇子肯定压力很大,不如,咱们托那亲卫将你的画像送一张过去,再让那亲卫替你多说几句好话,好歹在三皇子面前提前落下个好印象,将来也多几分机会。” 余笙听陈留一本正经的胡诌,一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一边还称职的充当着捧哏的角色,“这主意不错,比我刚才那个靠谱。” 至此,陈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做了,即便不久之后赐婚圣旨下了,余笙恐怕也只会以为是他们想的办法起了效果。 至于身份拆穿,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能瞒一天是一天。 “嗯,回去我就请画师来替我画像,只是到时候,还得麻烦傅公子请流云帮忙转交才是。” 陈留看着眼前的余笙,觉得恐怕画师也不能将她的神韵完全展现出来,脑子一热,开口道,“画画我也学过些时日,不如我替你画吧。”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反正今日尚早。” 陈留如此热情,倒让余笙多了两分局促。 不过,很快她便又放松了,画好一幅肖像,需要的时间并不短,面前这个好歹是熟人,到时候画起来也好沟通,请画师,指不定一个姿势摆半天都不让动呢。 陈留虽然只是偶尔留宿傅府,但是书房里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 秋日阳光正好,两人便将笔墨纸砚都搬到了院子里。 陈留作画,并不像先前余笙以为的那样,需要一个姿势摆很久,她在院子里可以随意走动,偶尔还会凑过去看看究竟画的如何了。 要画好一幅画,确实需要许多时间,余笙先前还精神奕奕,时不时过去看两眼,后来实在觉得无聊,竟然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 陈留见她睡得香甜,倒也没有惊动她。睡着的余笙,安静乖巧,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许是被院子里的小飞虫打扰,偶尔还会不自觉的皱两下鼻子,甚是可爱。 瞧着这样的她,陈留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另外抽出一张纸来。 等余笙醒来的时候,凑过去又看了看,发现陈留还没有画好,只当是程序太多所以进展才如此缓慢。 不过,有一说一,陈留的画技真的很不错,余笙虽然对国画一窍不通,但她会看,寥寥数笔,一个美丽少女便跃然纸上,且形神俱备。 余笙看着画上的自己,几乎痴了,她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是却不知道竟然长得这般好。特别是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 陈留见余笙一直盯着那画,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是觉得我哪里画得不好?” “没有没有,挺好的,还将我画得更漂亮了。”若是他生在现代,铁定是个ps大师级的人物。 陈留见余笙没有不满意,便又继续投入绘画大业中。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陈留停笔,看着自己笔下的余笙,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余笙看着自己的“画骗”,直接对陈留竖起了大拇指。 第141章 吐血 画好了,余笙也没有再多留,客气的拜托了陈留之后,便离开了傅府。 余笙离开之后,陈留径直进了宫,今日选秀结束,想必赐婚圣旨很快便会下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事自然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陈留进宫之后直接去了朝阳殿求见宣德帝。 宣德帝没有宣他,他却主动进宫了,倒让宣德帝十分诧异,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等陈留开口,说是请求赐婚的时候,宣德帝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宣德帝虽然心里万分高兴,面上却还努力绷着,特别是想到这几年为了陈留的婚事他整日操碎了心,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刺他两句,“你不是说要年底前给我交代吗?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呢。你不再考虑一下了?” 陈留一听这话,哪里不知道宣德帝的心思,意味深长的看了宣德帝一眼,“两个月太短了,要不我再考虑个几年?” “你倒是想得美!”宣德帝没为难到陈留,倒是又被陈留两句话给噎住了。 陈留看着他万分憋屈的样子,心中好笑,脸上却十分认真,“父皇,儿臣已经考虑清楚了,还请父皇成全。” 宣德帝没有表态,只道,“可是先前景荣就已经跟朕说了,要替他大女儿招婿。甚至为此拒绝了你二哥的求娶。现在你这样,岂不是给朕出难题?” “父皇,儿臣就看上景余笙了,若是不能娶她,那您恐怕就真得再多等等了,至于等多久,这个儿臣可说不好。”陈留开始耍无赖。 南安侯府先前的确是打算招婿来着,可是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他们现在已经改主意了。 可这话陈留又不能直接告诉宣德帝,毕竟,这事儿若是被有心人抓住,非要说南安侯府欺君,他们也是百口莫辩的。 宣德帝一听这话,直接横了陈留一眼,“一天天的净给你老子找事!” 陈留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成了,心中一喜,面上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宣德帝彻底没了脾气,他几步走到陈留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成亲了就是大人了,遇事多考虑考虑,不可再随心所欲。” 陈留抬眼看着宣德帝,小时候高大,无所不能的父亲,现在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心中突生几分酸涩,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陈留今日异常乖巧,父子相处十分和谐,倒让宣德帝有几分不适应。 陈留见目的达成,也没有多做停留,临走之前,顺手又从博古架上拿了两样,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这熟悉的声音一响起,先前的温馨不在,宣德帝瞬间又进入了暴躁父皇的角色。 身后响起熟悉的骂骂咧咧,陈留嘴角微勾,低头开门,迈步出了朝阳殿。 傍晚时分,最后一批秀女陆续出宫了,随着她们各自回家,京城许多府邸瞬间又热闹起来。 第二日,赐婚圣旨陆续下达,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婚事皆已定下,明年春日起便会陆续成亲。 余笙打听了一下,果然如同剧本写的那样,二皇子妃是礼国公府的于锦潇。同时,周倾城、钟瑶也都入了二皇子的后院。 余笙对周倾城没有印象,不过,钟瑶的计策竟然真的让她成功上位了。只是,她虽然成功了入了二皇子后院,却只捞到了一个侍妾的位置。 余笙对此不予置评,反正这是钟瑶自己选的路,哪怕是跪着她也得走完。 同二皇子妃的选了出身礼国公府的于锦潇不同的是,大皇子妃王玉茹只是一个四品京官的女儿。 不少人私底下对大皇子选了这样一个家世不显的女子做皇子妃还是有几分不屑的。 王玉茹的父亲虽然官居四品,职位听起来很是威风——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但其实,在大家眼中,这兵马司的指挥使不过就是管些京城杂七杂八的小事的官儿而已,而这王玉茹的父亲还只是管南城地界儿。 从这赐婚便能看得出来,二皇子究竟有多受宠爱了。而且,不仅如此,三皇子的婚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被宣德帝遗忘了吗? 大家暗自感叹,不免又纷纷猜测,照现在这样子,太子应该很快便会立下了,究竟会花落谁家,大家心里已然有了数。 这之后,上二皇子府邸拜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与大家想象中不一样的是,陈皓收到赐婚圣旨之后,不仅一点欢喜之情都没有,心中甚至更加阴郁了。 转眼到了九月底,先前那一波赐婚圣旨带来的热潮刚淡下来,转眼就是几道圣旨,不过,这一回是成年的三位皇子封王的。 大皇子陈启封睿康王、二皇子陈皓封南宁王、三皇子陈留封平西王。 同时,刚刚才被封为平西王的三皇子陈留的赐婚圣旨也一道下了。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未来平西王妃竟然是前段时间在托了京城官媒招婿的南安侯府大小姐景余笙。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舆论瞬间便炸了。 别说是其他家目瞪口呆,便是南安侯府里的景家众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待送走了传旨的天使,景家人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景荣看着余笙,难以置信,“这就成了?” 余笙则盯着景荣手里的圣旨,“爹,你手里不是拿着圣旨吗?” 在场的众人,除了余笙和三位长辈,自然不知道这一纸圣旨对整个南安侯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全家人生的希望啊! 景荣大手一挥,“为了庆祝这天降的喜事,所有人都多发三个月的月钱。” 这话一出,景弘最是高兴,这下子,他在八珍楼的欠下的账总算是能了了。 与南安侯府的喜悦不同的是,南宁王府的气氛可就十分不美妙了。 南安侯府先后两次拒婚,都说是要替余笙招婿,可是,转眼间她竟然就成了陈留未过门的妻。 陈皓如何能甘心? 他去求父皇赐婚,宣德帝说要尊重南安侯府意愿,不好强求,可是轮到陈留,他怎么就不说这话,直接下了赐婚圣旨了? 那些过往像浪潮一般,不断的拍打着陈皓的心,他悔,他痛,他的心情无人能懂。 陈皓心中的郁气无处宣泄,硬生生将自己憋出了内伤,直接一口血喷出,倒地不起。 第142章 惦记 这变故,可将南宁王府的下人们吓个半死,不明白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吐血了。不过,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下人,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就重新冷静下来,各司其职。 宫里的万贵妃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她又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为什么才变成了这样。 原本她就不喜欢余笙,本以为儿子亲事顺利定下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却没想到,今日又出了这事儿。 自此之后,余笙彻底成了万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余笙不知道,虽然有了这赐婚圣旨,让她和陈皓彻底没关系了,但却仍旧被万贵妃记恨上了。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比起陈皓的不甘,他的未婚妻于锦潇得知余笙被赐婚陈留之后,却是为她担心不已,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醒余笙。况且,现在圣旨已下,婚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 因为余笙被赐婚三皇子,先前同京城的官媒们打了招呼说要招婿的事情,自然只能打住了。 不过,南安侯府厚道,虽然官媒们没能替余笙说成亲事,但是他们还是给所有提供过人选的官媒都封了红包。 大家没做成媒,却仍然有红包拿,自然是喜笑颜开,况且,人家也不是故意耍着她们玩儿,谁又能违抗得了圣旨呢? 陈皓吐血昏迷的时候,之前被他勒令在洪湖镇休养的万名扬则带着将军府的人,低调的从东城门回京了。 邵香兰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儿子给盼回来了。 万名扬这几个月待在洪湖镇养伤,不仅没瘦,反而因为吃得多动得少,还长了些肉,加上整个夏天没晒太阳,人也白净了许多,白白胖胖的倒是比之前看起来亲和得多,只是那眼神时不时透着一股子阴郁,让人心里瘆得慌。 邵香兰本想说自己儿子受苦了,可是看着他白白胖胖的样子,这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万名扬的腿因为受过二次伤害,所以虽然养了这几个月,现在下地行走与常人无异,时间却不能持续太久,而他想要完全恢复,则还需继续养上几个月,期间也需要适当的锻炼。 等到只剩下母子俩,邵香兰便将这段时间她做的事情都慢慢说给了万名扬。 万名扬总算是知道他这腿又断了一回是怎么回事了,若面前这人不是生他养他一心为他的亲娘,他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邵香兰见万名扬脸色变幻,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只觉得几个月没见,现在儿子的心思连她这个当娘的都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了。 她试探着道:“孩子,都是娘没本事,没能帮你守住媳妇儿。现在圣上又下了圣旨,将她赐婚给了平西王。” 万名扬本就对余笙充满了敌意,此时一听她竟然还有了这般运道,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可是对着邵香兰,他也一时不便发作,努力将心中的戾气压下,柔声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且不说她现在还不是平西王妃,即便她已经当上了平西王妃,我也有办法让她从那个位置上乖乖的滚到我身下来。” 万名扬语气笃定,好像这事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邵香兰对万名扬有种盲目的信任,“果然是我的儿子,就是厉害!” ※ 南安侯府接到赐婚圣旨的第二天,景荣再次上朝的时候,就莫名感觉到了许多刺探的目光。 现在的南安侯府真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他要秉持低调作风,因此对那些目光,也都直接忽略了。 奈何他想要低调,有人却并不放过他。 待下了朝,景荣便被宣德帝宣召了。这一次,景荣就比较淡定了,余笙婚事已定,现在他们家已经没什么可被人惦记的了。 到了朝阳殿,小太监通报过之后,景荣便被带着进了内殿。 宣德帝坐在龙案旁,正在聚精会神的翻看着什么,景荣垂头,跪倒在地。 “爱卿平身。”宣德帝随口说了一句,便又继续埋头翻看,忙碌得很,都没空抬头看景荣一眼。 景荣起身,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可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宣德帝仍旧不发一言,景荣心中有些犯嘀咕了,这叫他来又不说什么事,只让他站在这里,究竟是几个意思? 宣德帝没空理他,站得久了,景荣的思绪已经完全放飞了,他甚至悄悄观察起这朝阳殿来。 嗯,博古架上的那些摆件,虽然看着漂亮,可惜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其实都是些便宜货,唔,就连皇上的茶杯,也是普通货色…… 景荣悄咪咪打量了一圈,发现皇上用的东西竟然都还比不得自家,这如何能不让景荣震惊。 他没有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整个离国最尊贵的人,竟然会这么——穷。 对,就是穷,若是不穷,怎么会寒酸成这样,啧啧啧~ 因为这,景荣的心中默默的对宣德帝多了两分同情。 宣德帝看完手中的册子,忍不住便皱起眉来。这册子是他私库的账册。 再过几个月,三个成年皇子陆续就要成亲了,作为父亲,怎么也得送些贺礼的。 特别是陈留,自己名下原就没什么产业,又没有母家贴补,这些年又不得已亏欠了他,现在好不容易要成亲了,若是不暗中补贴一些,婚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总不能厚着脸皮花姑娘的嫁妆吧? 可是自己手上这点儿东西,真的不够看。 唉,宣德帝此时可算是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个什么心情了。 福海见景荣被晾在一边这么久,怕是宣德帝根本就忘了这殿里还有这么个人了。 他重新给宣德帝续了茶,“陛下,先喝口茶歇歇吧。” 宣德帝听闻,下意识的端了茶杯起来,轻啜一口。这一抬眼,便看见了候在一旁,几乎已经站成了人形木雕的景荣。宣德帝这才想起来,之前好像是让人去宣了景荣过来的。 也怪他实在是太过投入了。 宣德帝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对着福海道:“去给景爱卿搬张椅子来坐。” 第143章 老实人 就景荣那几乎要胖成球的身材,宣德帝看见他站着就觉得累得慌。 宣德帝一开口,景荣已经离家出走的神志总算是又回来了,谢了恩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新得的椅子上,从早朝到现在站了大半天了,若是再站下去,他的腿恐怕就要失去知觉了。 待景荣坐定,宣德帝才带着几分尴尬对着景荣道,“景爱卿,关于令爱的婚事……” 宣德帝还没说完,景荣一个激灵,心想着昨日才下了圣旨,难不成今日便要反悔不成?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的道:“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夫妻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画面同宣德帝先前预想的很不一样,倒是让他微微一滞。不过瞬间他便将先前的尴尬抛到了脑后,对着景荣时便不自觉的多了两分热情,“说起来,这事原该先同爱卿先商量一下的。” “陛下如此,倒是折煞微臣了。”景荣说了这句,脸上又挂上了痛苦面具,“实不相瞒,在陛下下旨赐婚之前,微臣夫妻被小女的婚事给折腾得实在是快没辙了。” 景荣偷偷瞧了宣德帝一眼,见他没有不高兴,脸上只是一副惊奇的表情,便又接着道:“先前为了招到一个满意的女婿,内子同京城的大部分官媒都打过交道了,可是看来看去,总也没有选到一个满意的,到了后来,微臣的大儿子甚至还将臻选的范围扩散到了京城周边,可惜跑了大半个月,也是毫无所获。” 宣德帝先前虽然知道景弘出京,却不知原来是去替妹妹寻夫婿去了,现在想来,还好他们没寻到合适的,不然自家儿子怎么办? 宣德帝心中暗自庆幸,景荣还在继续,“一家人都愁得实在没有办法,可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整个京城都知道咱们要招婿,总不能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出尔反尔说咱们不招了吧。” 宣德帝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 “好在这个时候陛下赐了婚,哎呀,这下子这事儿总算是解决了,微臣全家都感念陛下的恩德呢。” 宣德帝听到这里,被景荣成功洗脑,竟也觉得自己先前的决定十分英明,完全忘记了自己赐婚的时候可还不知道景家是这般情形的。 他当初可是只想着成全自己的儿子,虽然明知道景家要招婿,却还是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直接下旨了,就怕一打招呼,这事儿就黄了。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君臣二人显然都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一时整个朝阳殿里气氛异常和谐。 宣德帝甚至还觉得景荣也太过憨厚老实了些,这事儿严格说来是皇家理亏,景荣原本可以借着此事为南安侯府多讨些好处,可他没有,而且不仅没有,甚至还自揭老底。这样憨厚老实半点心机都没有的臣子,怎么能让宣德帝不偏爱几分? 现在宣德帝看景荣,已经自带老实人滤镜了。他想起自己刚刚翻过的账册,心里蠢蠢欲动。 要说会抓钱,满朝文武好像就没有比景荣更厉害的了。 原本他给了景荣光禄大夫这个名头就是为了方便他时常进宫的,现在国事上暂且没什么需要他出力的,不如就暂且先替自己丰盈一下私库吧。 宣德帝心中主意已定,对着景荣的时候更加和颜悦色了,因为态度过于亲切,让景荣心里发毛。 “景爱卿家祖上是行商的,朕有些关于经商的问题想要向景爱卿请教一二。” 宣德帝这话一出,景荣惶恐万分,背后的冷汗噌噌直冒,“请教不敢当,陛下有事尽管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此时的宣德帝也不管自己一个皇帝,向臣子请教赚钱的办法是否妥当了,见景荣如此,他便直言道:“现在市面上有些什么行当是比较赚钱的?” 景荣一听这话,再想着先前自己看到的这朝阳殿的摆设,心里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原来陛下也想要赚些银子啊。 当侯爷,为人臣子,景荣是新手,目前还在努力学习中,但是经商这事儿,是景家的老本行,那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触及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景荣的气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陛下,眼下在咱们离国,最赚钱的行当,排在最前的自然是盐、铁、钱庄、当铺,只是,若陛下打算涉足商业,这几个微臣都不太建议。” 宣德帝面露疑惑,“这是为何?” “这几个行当的利润高,众所周知,只是这些行当自上而下,参与的各家早已形成了严密的关系网,外人想要突然插进去分一杯羹,并非易事。当然,微臣不是说陛下没有这样的能力,只是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到时候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或许还有些人会借此机会直接找些由头给陛下送银子……” “这样的结果想必也不是陛下想要的。” 不得不说,景荣说这话是正好说在了宣德帝的心坎上,他若是用皇帝的身份去捞钱,他的私库也不是现在这幅光景了。 他之所以询问景荣,自然是想要私下悄悄的闷声发大财的。 “那景爱卿可是有其他的建议?” 景荣想了想,才又道:“若是陛下不急着收回成本的话,微臣倒是建议可以投些银子做粮油铺子。” “民以食为天,这粮油铺子虽说前期投入较大,后续的收益也没有那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这个市场足够庞大,做起来也没那么显眼。” “再则,粮油生意,微臣家里有所涉猎。”景荣这话就差直接说了我可以直接带着你赚钱了。 有这样的好事,宣德帝自然十分乐意,他还未曾表态,景荣便又接着开口了。 “第三,近些年咱们离国都是风调雨顺,可是这农桑之事本就是靠天,谁也无法预计以后。倘若遇到天灾百姓歉收,有陛下在,想必定能稳住粮价,不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哄抬价格。” 这第三点才是景荣劝宣德帝涉足粮油生意的根本原因。 第144章 流言又起 前朝灭亡的时候,景荣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当年正是因为天灾加上人祸,才导致各地暴乱,也才有了后来陈氏立朝。 而当年因为天灾导致的惨状,即便景荣这个富家子也是有所耳闻的。 情状实在是过于惨烈,所以,后来景家重新攒家产的时候,才选择了食这一行。 景荣的想法很简单,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百姓纯良,但凡是有口吃的能活得下去,都不会想着造反。 宣德帝若是能做成整个离国最大的粮油商人,到时候即便有灾情,明面上有朝廷赈灾,暗地里有粮油商人的身份稳定粮价,双管齐下,自然是极好。 宣德帝听完景荣的理由,兀自陷入沉思之中。 他原本只是想着要替自己的私库多攒些银子,但是此时,这小生意也变成了家国大事。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景荣说得十分有道理。 想着景荣描绘的那场景,宣德帝心中一片火热。 此时替儿子补贴的想法已经完全被抛到脑后了,既然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这些事情理应自己准备充分。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时候家长管得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 宣德帝成功劝服了自己。 景荣说的时候倒是畅快了,可是等到说完,发现宣德帝陷入沉默中的时候,他便有了那么一丝后悔,暗怪自己一提起生意经就不管不顾了,嘴巴实在太快。 明明他都已经从朝阳殿里的摆设瞧出了宣德帝的窘况,他干嘛还提什么粮油买卖?宣德帝作为离国的皇帝,插手盐铁大赚一笔,又怎么了? 可是现在话已经说出去了,后悔也晚了。 正当景荣捶胸顿足暗怪自己多嘴的时候,宣德帝开口了,“既然景爱卿在这门生意上有门路,一事不烦二主,朕就将这事儿全权托付给景爱卿了。” 景荣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峰回路转了,这一瞬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好像生怕宣德帝反悔一般,急忙应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托。” “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是自然。”景荣倒没觉得宣德帝悄悄赚钱有什么问题,闷声发大财才是上策,更何况,皇帝的位置本就十分显眼,被太多人盯着,行事自然多有不便。 二人既然商议妥当,后续的事情自然是景荣跟进了。 景荣倒没觉得自己被宣德帝占了便宜,原本他这提议就有些私心。然而在宣德帝看来,他却是亏欠景荣良多,而且,今日之事,让他对景荣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 没想到一个被排挤到边缘的商人起家的侯爵,心中竟然也悄悄存了这般大义。 而那些整日里嘴上说着为国为民的官吏,私底下却不知道盘剥了多少百姓。 可是这般能干又赤诚的臣子,这些年却一直都没能得到重用,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宣德帝心中所想,景荣自然不知,出宫的路上,他心中雀跃不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一天能将当今皇帝拖入自己的梦想之中,这如何能叫人不兴奋? 原本景家在离国的粮油市场中就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现在有了宣德帝的加入,景荣更是全然放开了手脚,务必要成为整个粮油市场的龙头老大。 南安侯府的喜事接二连三,整个府里的气氛自然是轻松愉快。 南宁王府却因为陈皓的突然吐血昏迷而异常低沉。 昨日,好几个太医都已经来看过了,都说南宁王是郁结于心,又突然受了刺激,这才导致了吐血。 然而,前不久,南宁王的婚事才定下,且又刚刚封了王,两大喜事临门,怎么会郁结于心,又哪里来的刺激源? 大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前段时间南宁王护送南安侯府大小姐回京的八卦,只是后来这流言随着南安侯府招婿的事情一出,自然也就淡了。 若南宁王真的看上了景余笙,这么好的巴结上南宁王的机会,南安侯府难道会拒绝?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南安侯府真的拒绝了,要不怎么昨天景余笙赐婚平西王的圣旨刚下,这南宁王就吐血了呢? 太医们掌握了第一手的八卦,可是这消息他们也只好烂在肚子里,若是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回头脑袋还能不能安稳的待在自己肩膀上,可就不好说了。 太医们有操守,可是南宁王府的下人们就不好说了。也不能怪陈皓御下不严,实在是南宁王府里下人太多,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嘴巴不严的。 所以,陈皓的病情,连带着对病因的猜测,很快就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了。 余笙被孟婉莹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满脑子都只剩下“糟了,小命不保”。 “没想到啊,他对你竟然如此情深,听到你被赐婚平西王的消息竟然都吐血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孟婉莹说着听来的小道消息,还不忘调侃余笙。 余笙懒得理她,“你不知道深情若是错付,通常只能感动自己吗?” “啧啧啧~你这女子还真是无情。” 余笙白了孟婉莹一眼,“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竟然还有心情来打趣我,难道不是该关心一下我因为这莫须有的谣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艰难处境吗?” “你都说了是莫须有的谣言了,怕什么?再说了,你可是很快就要成为平西王妃了,谁又敢来找你不痛快?” 孟婉莹虽然嘴上说得轻巧,可是也难免皱起眉头,“不过,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这话传出来的,实在是居心叵测。” 余笙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陈皓究竟为了什么吐血,这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她的婚事刚定下,就传出这样的流言来,余笙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但这分明是要将她往死里逼啊。 虽然余笙知道陈留不会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她同二皇子的纠葛,先前并没有隐瞒过,况且虽然现在陈留还没有表明身份,但是余笙明白,两人本就是合作关系,他自然也不会真的对这种事情上心。 第145章 提点 余笙以为陈留不会在意这种小事,这一次她可就猜错了。 陈留以前虽然活得像个边缘透明人,那也是因为玄虚道长的批命,所剩无几的光阴,他自然不想浪费在不相关的人和事上。 但是现在,余笙于他而言,自然不再是不相关的人,与她有关的事情,他自然是要好好管上一管的。 陈留唤来流风,“去打听一下,这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流风走后,陈留忍不住有些担心余笙了,那个单纯的丫头,也不知道听说了这事情之后会不会慌乱无措。 余笙并没有慌乱无措,她此时,除了同孟婉莹一起对那传谣之人咬牙切齿的咒骂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两人骂得正欢,又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礼国公府于锦潇来访。 余笙同于锦潇也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于锦潇病愈来同她道谢的,后来于锦潇离开的时候,在余笙耳边说了“谢谢”以及“对不起”,余笙当时不明白,现在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了那句“对不起”是何意了。 这是以为抢了余笙的“好”姻缘,所以心里愧疚呢。 剧本里虽然没有明说前世陈皓和景余笙的纠葛,但是就凭今世陈皓想要哄了景余笙做妾的心思,余笙对他的观感就不是一般的差了。 这个渣男,以他今世的尿性,想来前世对景余笙也没多好。 于锦潇会上门,自然也是听说了那流言的事情,不过,她今日来见余笙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余笙找不痛快,而是提醒余笙,要将这事放在心上。 “若是能追查到是何人散播,能将这流言澄清了,到时候也能免了你不少麻烦。” 余笙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要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虽然难,还是得试一试,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谢谢你今日特意来告诉我这些。”余笙是真的挺喜欢于锦潇的,当初拿到剧本的时候她就挺喜欢这个角色的,爱憎分明,即便前世受了那么多苦,今生依旧能保有一颗善良的心,不过,在报仇的时候也毫不手软,十分果断。 现在近距离的接触,鲜活的人又比只从剧本上了解的纸片人来得的更加立体和全方位。 按理来说,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见都不愿意见余笙,更不要说来提醒她了。 余笙真诚的道谢倒让于锦潇不好意思了,“我也不过是多说两句话而已。” 这样好的女孩子却要嫁给陈皓那样的人,即便余笙知道陈皓是于锦潇的官配,还是替她觉得不值。 重活一世的于锦潇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余笙当然不会因为自己对陈皓不喜就劝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情爱最是虚无缥缈,既然如此,咱们女子当然该把自己放在首位。” 余笙这话好似是随意抒发自己的感受,但于锦潇自然明白余笙这话是说给谁的,在场的三个少女,眼下也只有陈皓是附和余笙说的了。 “余笙说得对,现在这个世道,女子确实该多为自己考虑。”特别是像她这种,连子嗣都不会有的女子。 余笙见于锦潇赞同了她的说法,很是高兴,“英雄所见略同。” “你算什么英雄,小女子一个罢了。”孟婉莹笑着拆余笙的台。 于锦潇是第一次同少女时期的孟婉莹接触,见她此时还是一幅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心里也很是高兴。 原本两个不甚熟悉的少女,今日因为余笙聚到了一起,才发现,彼此之间也甚是投缘。聊到后来,甚至余笙已经被这二人给抛弃了。 ※ 于锦潇在南宁王吐血流言传开的第一时间就登了南安侯府的门,这让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私底下猜测是于锦潇当面去给景余笙警告了。 即便两人同样赐婚皇子做正妃,但是,明显,南宁王妃的身份可比平西王妃要高得多的。 于锦潇不会因为这流言对余笙有任何看法,南宁王的另外几个女人就不会那么和善了,多少把余笙给记恨上了。 庆宁伯府,赐婚旨意下来之后,庆宁伯夫人母女俩自然欣喜不已,深觉当初那步棋的确是赌对了,虽然钟瑶只得了一个侍妾的名分,然而,只要进了南宁王的后院,她就不怕没有机会往上爬。 只是,她在听闻南宁王因为余笙被赐婚平西王而心中郁结吐血昏迷时,先前的喜悦都被愤怒所取代。 “这狐媚子,先前还说要招婿,结果转眼就搭上了平西王,她都要做平西王妃了,竟然还要勾着殿下不放,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钟瑶被这流言给气坏了,陈皓可是吐血昏迷了啊,若是有个好歹,她的皇妃梦岂不是就破灭了? 即便没有生命危险,谁又愿意自己爱慕之人心心念念想着别的女人? “瑶瑶,你也知道那景余笙是要成为平西王妃了,那以后南宁王再怎么惦记她,都是不可能的了,你又何必同她较劲?南宁王后院的那些,才是你真正的对手,你可不要搞错了对象,白白浪费精力。”庆宁伯夫人耐心的教导自己的女儿。 钟瑶还是太过年轻,脑子里总想着情情爱爱。到了庆宁伯夫人这个年纪,才会明白,情爱皆是浮云,利益才是永恒。 “可是母亲,我就是气不过,那景余笙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殿下如此念念不忘。” “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真的得到了,还不是很快便抛诸脑后。他们所谓的深情,其实一丁点儿考验都受不起。” 钟瑶虽然知道母亲不会害她,然而现在的她还年轻,对未来满腔热情,自然理解不了庆宁伯夫人的这一番肺腑之言。 庆宁伯夫人一看就知道钟瑶现在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只好无奈摇头。 看来,以后也只能时不时多多提点了。 第146章 斗志 关于陈皓和景余笙的流言,在陈皓因为一病不起,没能及时阻止的情况下,迅速扩散了。 陈留让流风去查,结果,也只查到了这消息是南宁王府一些原本就爱嚼舌根的人传出来的,背后并没有人刻意推动此事。 “所以,这真的只是巧合?”尽管流风已经给出了结果,陈留心中还是有所怀疑,现在这事儿京城都快众所周知了,他可不相信这纯粹就是巧合。 “再去查,着重查那些人的背景和人际关系,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 陈留原本没想过如此兴师动众,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和余笙的婚事特殊,半点马虎不得。 病来如山倒,陈皓以前虽不能说有多么强壮,但也确实很少生病,没想到,这一回却病得不轻。 头天昏迷,直到第二天才悠悠转醒,且即便醒来,也还是一副病重之态。 各种珍稀药材和滋补之物流水一样的从南华宫送到南宁王府。 陈皓该吃药吃药,该喝汤喝汤,可是几日过去,这病情却不见半分好转,让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万贵妃这些日子也是着急上火,片刻不得安宁。 她可就生了陈皓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就要娶妻生子,顺利坐上太子之位,怎么能在这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呢? 万贵妃没办法坐在宫里干等,她得出宫,这紧要关头,她得推陈皓一把。 万贵妃要出宫看儿子,虽然这事儿没有先例,但宣德帝也不是那铁石心肠之辈,陈皓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也是他的血脉,因此,便允了万贵妃的请求,顺带着还让福海也跟着走了一趟。 福海是代宣德帝去看望陈皓的,因此去了之后也没有多做停留,将宣德帝对儿子的关心带到之后,就领着人回宫复命了。 万贵妃自然是留下来了,先前福海在,有许多话她都不方便说,现在福海走了,万贵妃自然是不吐不快了。 吴嬷嬷让人将原本屋里伺候的人都清干净了,万贵妃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原本听说儿子是因为景余笙那一纸赐婚圣旨才吐血昏迷的万贵妃,先前不仅是对余笙恨得咬牙切齿,对自己儿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来南宁王府之前,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好好将陈皓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可是真的看到儿子一脸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时,她的一颗心只剩下了无尽的心疼,又怎么舍得骂他半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孩子,我怀胎十月,好不容易将你生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生养之恩的吗?”万贵妃一边哭着,一边控诉着陈皓的不孝。 这一次她哭得真心实意,与之前陈皓因为景余笙惹了她生气时的哭真是天差地别。 因为万贵妃毫无形象的痛哭,陈皓总算有了些反应,他木然的看向万贵妃,抬手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裳,“母妃,孩儿的心好痛啊!就像是有人拿着刀,慢慢将它削成一片一片。” 万贵妃原本见陈皓有了反应,好不容易停了哭泣,可是陈皓这样子,让她的心也不由得跟着疼起来,然而,为了让儿子尽快好起来,万贵妃不得不忽略自己的感受,硬起心肠来。 “皓儿,之前母妃就同你说过,若是你坐上那个位置,这天底下的女子,便任你挑选。现在母妃还是这话,你若真的放不下,便努力成为手握这天下的男人,到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拒绝你。” “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她真的就不会拒绝我,会愿意来到我身边吗?”陈皓眼中满是迷茫,盯着万贵妃,只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自然是的。”万贵妃自然知道陈皓此时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果然,这话一出口,陈皓那张原本木然的脸竟染上了两分笑意,眸中也有了神采,“母妃说得对,等到孩儿坐上了那个位置,她肯定就会愿意来我身边了。” “母妃,孩儿一定会成功的。”陈皓的斗志被万贵妃成功点燃,相信接下来他的病便会很快好起来了,万贵妃的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万贵妃对陈皓说了些什么,但是自万贵妃去南宁王府探望过儿子之后,陈皓的身体虽然恢复的缓慢,但也确实是慢慢在变好。 而陈皓和景余笙的流言,陈皓没有功夫澄清,万贵妃却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她可不想因为景余笙,而让即将结亲的几家心有不快。 有了万贵妃主动表态,这流言总算是慢慢淡了下来。 而先前于锦潇提醒余笙调查这流言背后是否有人刻意散播,南安侯府也及时派人查过了,可是连流风都没能查出来的事情,南安侯府就更没什么收获了。 没人能查出来,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根本没有所谓的幕后之人,纯粹就是巧合而已。 这消息是南宁王府嘴碎的下人传出来的,不过,最开始也只是告诉了自己亲近之人而已,谁知这事儿过于劲爆,所以即便事先早已被提点过“概不外传”,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我有超级内幕”的虚荣心。 消息便是这样传出来的,至于后来迅速发酵,则是因为这段时间选秀、赐婚、封王这些皇家大事接二连三,整个京城自上而下就没有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所以,此时爆出“二皇子因为爱慕弟弟的未婚妻,求而不得愤而吐血”这种超级八卦,那传播速度和影响力便可见一斑了。 要说这次流言,最乐见其成的人是谁,除了万名扬,恐怕再也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前几日万名扬回京,还曾对着邵香兰放狠话,说要让景余笙乖乖从平西王妃的位置上滚下来,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老天爷竟然就送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流言传出来的最初,万名扬不是没有想过要推波助澜一番,以此达到离间景余笙和陈留目的,只是,还不待他出手,这事儿便以他完全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开了,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万名扬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即便后来万贵妃出面做了澄清,可是该达成的效果已经达成了。他就不信,事情都这样了,陈留都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丝毫不在意。 他是男人,他怎么能不明白,这但凡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更何况,这别的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万名扬希望他们最好是能互相掐起来,这样,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第147章 丑事 万名扬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 二皇子吐血的流言在万贵妃极力澄清之后,热度总算慢慢褪去,而此时,京城又爆出了另一桩大宅门里的秘辛。 人前清贵,温文尔雅的赵国公府世子赵衡,背地里却是个喜欢眠花宿柳的斯文败类。 原本在这个时代,男子狎妓根本不算事儿,奈何赵衡人前给自己立的人设太过成功,以至于他矜贵公子的形象深入人心,别说是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就连普通百姓也都听过他几分美名。 先前赵衡想要骗婚孟婉莹,结果被孟婉莹识破之后,这婚事自然不了了之。他安分了一段时间,发现孟家并不打算追究此事,且他做的那些事情孟家也没有抖落出来,赵衡的胆子便又重新大了起来,因而最近赵国公夫人已经重新张罗着替他相看了。 依赵衡人前显露的性子,自然不乏有人心动的,赵国公府也只需要在这些姑娘里挑一个最适合的就行了。 而赵衡的丑事便是在这个时候被挑破的。 上次余笙陪着孟婉莹抓到赵衡养外室,光天化日之下就急不可耐的行那苟且之事。原本以为这就已经是他做过的最荒唐的事情了,谁知道,对比这次爆出来的消息,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还好我跟他没关系了,这也太恶心了。”孟婉莹听说了这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来找余笙了,没有人比余笙更能体会她的心情了。 “所以,他究竟怎么了?”余笙对这个作风奇葩的男子实在是印象深刻,然而,因为陈皓的那些流言,余笙最近一直都被拘在家里,外面的事情是半点不知。 孟婉莹瞧了瞧周围,见只有自己和余笙的贴身丫鬟在,便悄悄靠近了她,耳语道:“他的相好中,不仅有女子,还有许多男子。” 余笙心中十分淡定,双性恋嘛,这也没什么稀奇。可是好友如此义愤填膺,余笙自然也是满脸惊奇,“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吗?我的娘诶,原以为他光天化日就那啥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孟婉莹一脸高深,又接着爆料,“而且据说那些男子都长得五大三粗的,十分魁梧。” 余笙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孟婉莹才十五岁,虽然古代男女都早熟,但是她尚未婚配,目前都还一团孩子气,虽然话本子看了不少,但男女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未必就真的懂。 余笙虽然也才二十三岁,自己也还只是一个初入社会不久没有多少经历的年轻人,但是现代信息大爆炸,网上消息太多,在男女情事上,余笙自然比孟婉莹要懂一些。 因此她才会如此惊讶,这赵衡,真的是……余笙词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她不仅替孟婉莹感到庆幸,也十分心疼于锦潇。 前世,于锦潇就是被继母算计,嫁给了一个这样的男人。 孟婉莹见余笙莫名发怔,以为她是同自己一样,被这消息给震惊了,于是她直接拿手肘捅了捅余笙,“怎么样,够惊讶吧?我刚开始听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呢。” 余笙被好友一捅,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张鲜活的少女面庞,突然意识到,赵衡这样的老油条,先前孟婉莹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就正好那么顺利就抓住那赵衡的把柄呢? 联想现在赵衡的丑闻爆发,余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许,好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得了于锦潇的帮助呢。 但余笙却不能将这事儿点出来,不然,于锦潇一个刚刚回京的懦弱国公府小姐,又是从哪里知道了赵衡的这些秘辛的呢? “还好现在他的这些事情爆出来了,不然,到时候又不知道哪家小姑娘要落入这火坑了。”余笙感叹。 孟婉莹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不仅是她,孟家这两日因为这事,也是沉默异常。 虽然孟婉莹最终没和那赵衡定亲,但是当初在赵衡的人品上,孟家也选择了沉默,某种意义上来说,视而不见也算是助纣为虐了。 亏得他们还自诩孟家是书香传家的。 孟婉莹瞧着自己家人那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先前默默忍下的那口气,总算是吐出来了,身心舒畅。 “不过,婉莹,这之后,你家里没再逼着你相看了吗?”余笙恢复了记忆,自然不会再有先前那种什么等到二十几再谈婚论嫁的想法了。 孟婉莹已经十五,按照先前景瑟的说法,这个年纪确实该要好好考虑婚事了。 孟婉莹听见余笙询问,撅着嘴巴,“先前还打算逼我来着,这两日姓赵的这事儿一出,他们就又暂时消停了。” 若是孟婉莹生活在现代该多好!她就可以不用因为这些事情烦恼。 孟婉莹在南安侯府赖到快要傍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比起回自己家,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南安侯府了,每次来都能感受到景家人之间的和谐氛围,这才是一个家,一个温暖的,让人眷恋的家。 马车带着孟婉莹,向孟府驶去,城内不许纵马,所以,马车的速度一向都不快,也不大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等到孟婉莹的马车驶上南府街的时候,斜对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匹失控的马,直直的冲向孟婉莹乘坐的马车,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时忘了动作。 若是真撞上了,马车铁定直接倾倒。而坐在车里的孟婉莹,对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却一无所知。 千钧一发之际,那匹发失控的马突然就被人套住了脖子,往前冲的身形一滞,前腿高高抬起,发出巨大的嘶鸣。 因为这近在咫尺的巨大声响,孟婉莹下意识的撩起窗帘,正好看到高高扬起尚未落下的马前蹄。 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啊,紧张得呼吸都忘了。 好在那马被人套住了之后,没有再往前,因而也没有人受伤。 等到孟婉莹缓过那口气,神魂归位,便直接下了马车。 沿着那马脖子上拴着的绳子,孟婉莹的视线一直延伸,总算是看到了绳子那一头的主人。 第148章 套马的汉子 套马绳的另一头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勒停了那马之后,他便稍稍松了力道,让那马得到片刻喘息。然后一边收短手中的绳索,一边大步流星的靠近了那马。 那匹马还有些焦躁,虽然没有再横冲直撞,可是一直在原地踢踢踏踏,鼻子也不断的传出响亮的喷气声。 年轻人将手放在那匹马的头上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周围的一切好像在他眼里都是不存在的,此时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匹有些焦躁的马。 孟婉莹自下车看到他之后,视线就一直没有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挪开过。 这人五官长得极好,这黝黑的肤色完全没能掩藏住他的俊美样貌,精壮是身形也让他多了一种健康与力量的美感,莫名让人心安。 孟婉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静静的盯着这年轻人,作为她贴身大丫鬟的红袖瞧着自家小姐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眼前这男子的美色给迷惑了啊! 孟婉莹别的都好,就是一见到长得好的就容易脑子发昏,眼冒金光,走不动路。 先前景余笙那种性子,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里,谁愿意真的搭理她啊,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小姐最开始愿意理她,明明就是因为景大小姐的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至于小姐冠冕堂皇说什么抱团取暖,也就能糊弄一下景大小姐而已。 不过好在,处得久了,两人也处出两分情谊来。 红袖见孟婉莹不仅看得呆了,脸上甚至还有了两分春心荡漾的模样,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悄悄的扯了扯孟婉莹的袖子,“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不然待会儿老夫人该担心了。” 孟婉莹被红袖唤回了神志,又听她说了这番话,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想着自己刚才可能又看得痴了,唉,果真是美色误人! 孟婉莹喜欢看美人,只是单纯的欣赏,绝对没有那么多其他的心思,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丫鬟好像对自己太不放心了,以至于每次遇见个长得好的,只要自己多看几眼,她们就会如临大敌。 “不急,别人救了我,好歹也得道个谢再走,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孟婉莹这般说着,眼角余光仍然注视着那年轻人。 许是年轻人的安抚起了效果,先前烦躁不安的马此时已经重新变得温顺起来。他将还挂在马脖子的套马绳给取了下来,候在一旁的小厮立刻便接了过去。 马主人因为先前那马失控,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也总算是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对那年轻人表达感谢,“谢谢壮士出手相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正好遇上了而已。”年轻人一开口,态度谦逊,想着刚才的危急情形,他便又开口多叮嘱了两句,“这马现在已经安抚下来了,回头你须得仔细查看一下,究竟是何原因引起的,若是问题不解决,很快它又会失控的。” “在下明白,感谢壮士提点。” 年轻人颔首,“告辞。” 他转身,带着自己的小厮就要准备离去。 孟婉莹瞧准时机,一下子蹿到了年轻人面前,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孟婉莹本就长得不矮,可是此时站在这年轻人面前,竟还是生生低了一个头,伸手拦人的动作显得像是小孩子在胡闹。 年轻人不明所以,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眼中尽是疑惑。 “……”孟婉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此时站在他面前,那些准备好的说辞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能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于家安见自己被人拦住,对方却不发一言,只默默的盯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于家安有片刻的羞窘,脸上莫名有些红,不过,肤色太黑,根本看不出来。 “姑,姑娘,拦住在下,是,是有什么事吗?”先前对着马主人侃侃而谈,嘤嘤叮嘱的于家安此时竟然结巴了。 他身旁的小厮默默瞧着这一切,心里已经吐槽了八百回,“又来了,又来了,这一见到姑娘就结巴的毛病真是没得救了。” 孟婉莹虽没看见于家安脸上的红晕,但是她听出来他话语中的紧张了,心中有些惊奇,没想到这个行事利落果断的男子对着姑娘时也会紧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眉眼弯弯。 孟婉莹本就是个可爱的长相,脸颊圆圆,眼睛大大,笑容纯净,感染力特别强。 于家安对上孟婉莹的视线,整个人一怔,慌忙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再开口时,更加语不成句了,“姑,姑娘,我,我……” 小厮于波见状,只好上前一步,冲着孟婉莹拱手,“这位小姐,请问您拦着我家少爷是有什么事?” 红袖见那小厮竟然代替主子来同小姐交涉,这成何体统?虽说他主子救了小姐,或许还有隐疾,然而做下人的还是得有做下人的自觉,不可逾矩。 几乎是于波的话音刚落,红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刚刚你家公子救了我家小姐,是以,想同你家公子表达一下感谢。” 孟婉莹到没觉得对方让个小厮开口是对自己不尊重,她越看这年轻人越觉得欢喜,就连他结巴的样子,也显得分外可爱。 红袖说完,于家安视线仍旧看向别处,嘴里却接了话,“不过顺手为之,姑娘不必挂怀,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咦,这回竟然不结巴了? 孟婉莹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神奇了吧? 于家安根本不敢看孟婉莹,只对着她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便赶紧离开了,他怕再待下去,他的窘态就更加展露无遗了。 孟婉莹这一次没再去拦他,于家安明明是大步流星,她却分明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红袖小声嘀咕道:“小姐,这人怎么这样啊?” 孟婉莹看着红袖,笑了笑,答非所问,“你刚才不是还说老夫人会担心吗?咱们也快些回吧。” 第149章 风水轮流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孟婉莹虽然为对方美色所倾倒,还觉得他结巴的样子十分可爱,然而却也没有纠缠着别人不放的道理。 南府街上的热闹还在继续,并没有被刚刚那匹失控的马影响到。 而刚刚套马的年轻人,还有那个看起来颇为喜庆的姑娘,两人短暂的相遇后,便又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前行了。 ※ 陈留这几日有些无精打采。 先前陈皓吐血,流言传得满天飞时,他以为余笙会慌乱无措,想着或许余笙会来找自己讨主意也说不定,于是巴巴的去南锣鼓巷等着,结果一连好几日,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只好又灰溜溜的回了平西王府。 陈留往南锣鼓巷跑,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流云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再瞧着这几日主子的状态,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可是他光这样干等着又有什么用?景小姐又不会知道。 余笙因为之前的流言,确实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一段时间,虽然她自己并不惧这些,然而为了安家里人的心,她也只好依了他们。 在景弘的亲事上,秦氏之前被张翰林家摆了一道之后,立志要给景弘重新找个更好的,然而接下来的现实却是,她一直不停的在碰壁。 原本又看好了两三家,可是托人递了消息过去之后,别人一听是南安侯府,兴趣就减了大半,但景弘是世子,以后可以继承爵位,圣上又刚给侯府赐下了一个武师傅,便也没有一口拒绝,可是待了解过景弘之后,那剩下的一半兴趣也没了。 他们精心教养的姑娘,怎么能去嫁给一个无所事事的混子呢? 不怪别人挑剔,景家人自己虽然知道景弘性子纯良,只是他现在身上连个正经事都没有,自然是要被别人挑拣的。 至于景弘现在开始,努力要练好功夫,考进武卫军的事,自然是被直接忽略了。 先不说他现在还没考上呢,即便考上了,南安侯府在军营是一点背景都没有,那他也是只能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要何年何月才能爬的上去? 与其去赌这不确定的未来,不如直接选一个条件更好的。 秦氏又不愿意降低了挑选儿媳妇儿的标准,看上的姑娘无不是有些美名,管家理事更是样样拿得出手的。因而就造成了双方实力完全不匹配,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因为这,秦氏差点没给气出病来。余笙也只能温言软语的多安慰几句了。 在余笙眼里,景弘除了事业暂时没有着落之外,其他样样都好,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能嫁到南安侯府,嫁给景弘,已经是难得的好运了。 不过,在这古代的婚姻市场上,女方家里首先考虑的是男方的家世背景,是前途。 只能说,双方的价值观有差异。 而作为当事人的景弘,丝毫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原本他就不想这么早就考虑婚事,况且,他现在一心一意的投入到提升自己的武力值上面,其他的事情就更没心思了。 或许是秦氏的怨念太过深重,再被接连拒绝几次之后,总算是时来运转了,余笙竟突然就被赐婚平西王了。 虽说平西王样样都比不上南宁王,但好歹也是个王爷。南安侯府攀上了这门亲事,身价自然水涨船高。那些先前刚刚拒绝过秦氏的人,心里不免都有了几分后悔。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秦氏也是有傲气的,自然不肯再回头,最近这些日子,她都一边忙着拒绝先前那些人家,一边忙着相看新的。 余笙被拘在家里,作为新鲜出炉的未来平西王妃,家里来了客人,她和景瑟自然都是要陪着秦氏一起好好招待的。 而秦氏还另外给了她重要任务,就是从那些来访的人家中,好好观察姑娘们的脾性,以便为之后的秦氏选媳做参考。 余笙天天做暗探,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可是接连几次之后,她就十分疲惫了,倒是景瑟,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一直都十分平和端庄,充分展现了高门贵女的风姿,赢得了不少夫人真心的赞美。 至于余笙,得到的赞美比起景瑟来说,只多不少,至于真心,实在不能过于强求。 因为忙着这些事情,余笙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南锣鼓巷见陈留。 景家其他人不明所以,余笙却是知道这赐婚究竟是怎么来的,陈留作为她今后的保命符,当然务必要时刻保持良好关系。 等余笙总算是抽出空来,让人递了消息到南锣鼓巷,约了见面之后,陈留这些天的萎靡不振总算是一下子被治愈了。 到了约定的头一天,陈留便已经前往南锣鼓巷守株待兔了。 第二天,余笙一大早就来了南锣鼓巷,不过,陈留见她的第一眼,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太妙。 因为余笙今日又穿上了男装,且脸上也用妆容遮掩过了。 余笙瞧着陈留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直言道:“傅公子,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大大咧咧随意见……”余笙顿了一下,微微抬了抬下巴,用眼神表达,她不能随意见的人就是她眼前之人。 陈留被她这话一噎,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余笙接着又道:“主要是前段时间刚被传了流言,若是再被人发现咱们俩见面,肯定也会传出乱七八糟的事来。到时候传到平西王的耳朵里,对你肯定意见很大,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可不能害了你。” 余笙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句句都是为他着想,但怎么听怎么有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意思在里面。 果然,下一刻,余笙又开口了,“所以,之前欠下你的那些,今日我先努力还一些,剩下的等到我同平西王成亲以后,到时候夫妻一体,请他来替我还上。” 陈留原本这些日子就因为没见着余笙,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此时见了面,她还一口一个平西王、成亲,一副急着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心里那股子烦躁便立刻化成了委屈,和着愤怒冲口而出。 “既然如此,那今日还是算了,日后也不必再还,反正我一开始帮你时也没想着要你回报。” 第150章 一日游 余笙一听这话,微微挑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哟,脾气还挺横! 不过也对,再怎么说,面前这也是个皇子,即便不受宠,天然的身份注定了骨子里的傲气。以前那么温和有礼,乐于助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既然傅公子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自己去了”余笙说完,向陈留行了一个拱手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唉,以后估计都没什么机会再出门了,今日自然要好好玩儿个痛快。” 陈留看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心里更加憋闷得厉害,不过,听到余笙说她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出门,想着接下来应该有好些日子不能再见面,陈留便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追上前去,自打嘴巴,“算了,既然你今日都诚心来邀请我了,我也不是那等不识抬举的人,若是辜负了你的好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今日细心的装扮?” 陈留说完,也不看余笙的表情,直接快步走到了前面。 余笙落在后面,低头抿唇,笑得像只计划得逞的狐狸。 今日虽是余笙做东,她先前也都规划过了,加上有了京城土着陈留的加持,这一天就被排的满满当当。 上次没有逛成的西市,今日他们也去溜了一圈。尽管余笙现在已经不怎么却银子了,可是抠门的毛病依旧没改,无论看上什么,都非得货比三家,还得使劲儿砍价,每每都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陈留则站在一旁观战,只时不时替余笙递一递水囊,或者做个称职的人形搬运机。 一圈逛下来,余笙虽然嗓子使用有些过度,但是收获却不少,除了景弘之外,余笙为景家每一个人都选了礼物。 陈留看着余笙不停的买买买,有些明显就是男子用的,心里也跟着有些火热,猜想着,或许其中也有他一份。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便格外的好,哪怕逛了一上午,也半点没觉得累。 今日午饭没去八珍楼,人在西市,午饭自然就在西市解决了。余笙一如既往的胃口小,陈留原本就不挑食,今日边逛边吃,倒是吃了不少,都快吃撑了。 “真的吃饱了吗?你可不要同我客气,在西市,你可以敞开了肚皮随便吃,我能请得起的。”余笙好心道。 “我都快吃撑了,话说,这种吃到撑的感觉真的是好多年没有过了。”陈留忍不住笑起来。 陈留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一番,隐约记得好似那个时候母妃还在,他年纪还很小,吃东西没有节制,导致后来撑得难受,姝妃想了很多办法替他消食都没什么效果,后来只得拉着他在长乐宫里的小花园一直转悠。最后也确实因为运动消化了不少,只是姝妃走了太多路,导致第二天走路都困难。 自那之后,陈留便再也没有吃撑过了。后来姝妃离世,他便是想吃饱都难,想要吃撑,那是想也别想。 即便后来离宫建府,再和胃口的东西,他也只吃到八分饱。 没想到今日毫无防备,竟然吃了那么多。 “咱们今日还有许多行程,待会儿有的是机会消食。” 收获满满离开西市之后,两人便又去了畅春楼听戏。 余笙对戏曲没有什么研究,虽说戏曲同电影电视一样都是表演,但是难度要大得多,毕竟戏曲不仅要会演,还得会唱。 余笙以前没机会听戏,今日还是第一回呢。 畅春楼的摆设布置,与余笙想象中的戏楼倒是有些区别,格局倒是有些像先前南湖边的茶楼。 戏台在一楼,占了整整一面,其余三面围着戏台而建,全是观众的位置。 位置自然也是分了好几等的,一楼大厅坐得挤挤挨挨,人满为患,二楼和三楼都是包间,清幽雅静,且视线好,无遮挡。 二人没有表明身份,因此就算砸了银子,也只拿到了二楼角落的一个包间。 陈留以前虽然听过不少戏,只是,在宫外的戏楼来听,还是第一次,因而也觉得有些稀奇。 反正大家都是生手,也不觉得尴尬。 待到坐定,叫好了茶水点心,没过一会儿,戏就开锣了。 余笙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她只能通过他们的表演来大致判断。 陈留见她听得认真,也没有打扰她,只时不时偷偷的关注余笙。直到这场戏已经过半,余笙才终于冒出一句,“他们都演了些什么?你听得懂吗?” 陈留也很是惊奇,余笙长到这么大,作为京中贵女,听戏是难得的消遣之一,即便以前没有来过戏楼,总在别家的宴会上听过吧,怎么会听不懂呢? “你以前没听过?” “没有,今天还是第一回呢。”余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第一回,这怎么可能呢?陈留十分不解,然后他便又想起来余笙是失忆了的,可是失忆了会连以前能懂的戏都听不懂了吗? 此时显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好时机,陈留将心中疑惑暂时按下,开始给余笙讲戏。 包间里,只剩下陈留清澈透亮的男声,细致又温柔。 有了陈留的讲解,余笙再去看戏的时候,就能看懂几分了。虽然她对于唱腔什么的依旧是一窍不通。 等到看完戏,从戏楼出来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了,余笙瞧着天色,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带着陈留直奔天生桥。 陈留一看矗立在面前的清风雅阁,总算是知道早上那不太妙的预感是怎么回事了。 余笙对自己伪装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她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想伪装了好来逛青楼。 陈留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若是上一次来这里,他还抱了几分想看她耍什么花招的想法,这一次他就只想立刻将她打晕了直接给扛回去。 这种地方,哪里是她一个姑娘家该来的? 余笙不知陈留心里所想,她来这里的确兴致勃勃,上回因为事情不顺,铩羽而归,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 很快就要失去自由了,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第151章 突发 余笙的兴奋尽数表现在脸上,陈留简直看不下去。 傍晚的清风雅阁,和上一次白日里见到的自然有所不同。楼里灯火通明,楼外也是挂了许多灯笼,远远看去,颇有几分现代灯光秀的意思。 余笙抬脚就要往前冲,却被陈留一把抓住,手上一用劲,直接给扯了回来。 还好她之前动作幅度不大,不然这会儿肯定已经跌倒在地了。 余笙被陈留扯回来,转头瞧着他,眼露询问。 “今日不是说要招待我吗?上午拖着我去逛西市也就算了,可是这里,恕我不能接受。”陈留脸上满是抗拒,看得余笙啧啧称奇。 “我的确是很有诚意的招待你了啊,这里不仅有美食美酒还有美女,到时候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吃着美食,岂不快哉?”余笙搜肠刮肚总算是搜罗出了这些说辞。 然而陈留巍然不动,拽着余笙的手臂的力度一点都没放松,“既然今日是招待我,那就得听我的。走吧。”陈留转身欲走之前又补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明明就是自己想去,拖了我来当免费打手不说,还冠冕堂皇的说是要招待我,你想得倒是挺美。” 余笙被戳穿,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深深的看了清风雅阁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不只是今天,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再来了。 余笙心里十分惋惜。 傍晚的天生桥,热闹非凡,不仅是这边的秦楼楚馆开始营业了,赌场也正是人多的时候,街边的各色小摊也不少。 余笙上午逛过了西市,现在自然不会再买东西了,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卫生的食肆,准备解决温饱。 坐在食肆里,透过敞开的大门,正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玉带河,以及那一溜儿停靠在岸边等着揽客的小船,余笙瞧着那小船,心里痒痒的。 不能去清风雅阁长见识,夜游玉带河那就必须得安排上。 只是,这事儿她却不能直接提,先前清风雅阁已经被否定了,若是她说自己想要在这秋风瑟瑟的十月初去夜游玉带河,陈留肯定会觉得她脑子有毛病,直接给她一个白眼儿。 因为心里藏了事儿,所以,这晚饭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还时不时自以为隐蔽的瞧着那河边的小船。 秋日里,天本就黑得比夏日早,等吃过晚饭,两人发现天色又暗了几分,不过好在这边处处都是亮着的灯笼,因而也并不显得黑。 一出得食肆,便是一阵河风吹来,余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留见状,让余笙等在原地,他转身又回了食肆里,不过片刻便出来了。 余笙只当人有三急,便也没有多问。 “走吧。”陈留语言简洁。 唉,这就要回了。 余笙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河边的小船,抬步跟上了陈留。 走了两步,她便发现了问题,这方向,不对啊~ 余笙怔楞的空档,陈留已经大步走到了河边,并已经挑好了一条小船。 余笙见状,心中一喜,小跑两步到陈留身边,努力忍住上翘的嘴角,多此一举的问道:“天已经黑了,咱们不回去吗?” “不是说了今日好好招待我?我想坐船夜游玉带河。”陈留眉头一挑,有些不高兴的道。 “行行行,今日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余笙说完,已经率先上了那小船。 陈留跟在后面,瞧着余笙轻快的步伐,眼睛里盛满星光。 两人在小船上坐定,船夫长篙一撑,小船便已离了岸。 余笙坐在船上,脸上虽然还尽力绷着,但眼里的兴奋完全掩藏不住。 对于余笙来说,这京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坐小船夜游玉带河更是没有过的新体验。坐在她对面的陈留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他是京城土着,可是在今日之前,他也是没有瞧过这夜晚的玉带河风光的。 沿河而上,河岸两边一字排开的的楼宇此时正灯火通明,楼里的热闹喧哗之声时不时传到这移动中的小船上。 余笙没有说话,在这月色与灯火交织的迷蒙中,不动声色的东看看,西瞧瞧,眼里时不时泛起光芒。 陈留坐在余笙对面,就这样安静的,专注的看着她。 船又往上行了一段,待离开天生桥附近的繁华喧闹时,周围便慢慢暗下来,也静下来。 灯影幢幢,流水淙淙,远处的丝竹之声偶尔也会乘着夜风飘荡过来,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只有小船破开水面的哗哗声近在耳畔。 此时余笙早已忘记了自己先前装出来的不情愿,将袖子撩起,手伸到水中,撩起许多水花来。 “果然是秋天了,水好凉啊。”之前夏日的炎热还历历在目,结果转眼就已经秋天了。 说好的一个月培训,结果现在都三个月了。 余笙想起初来乍到的日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河里的水。 前一刻她还兴致勃勃,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下一刻整个人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情绪变化的如此迅速,让陈留有些无措。 他稍微前倾的身子,将余笙泡在水里的那只手捞了出来,“凉就别再玩儿了,容易风寒。” 好似为了配合他的话,果然又一阵风吹来。 余笙赶紧将自己手上的水在袍角上擦干,乖乖把袖子放了下来,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风好似已经透过了她薄薄的衣衫,抚遍了她的脊背。 陈留自是看到了余笙突然的僵硬,他从怀里摸出之前一直贴身放着的水囊,递给余笙,“还温着,喝点儿暖暖。” 余笙确实是被刚才那风吹得透心凉了,接过水囊,旋开之后就往嘴边凑。 结果,还没凑拢,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陈留吓坏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一下子挪到余笙身边,急切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余笙顾不上说话,一边尽量将手中的水囊举得远远的,一边努力克制着不断翻涌的胃液。 第152章 意外 余笙有这样的反应,不用说也知道那水囊里装的并不是水了。 此时她难受得厉害,自然也没有功夫同陈留计较。 小船正在河道之中,又远离了那喧嚣繁华之处,想要看大夫,还得回到原地,才能就近找个医馆。 这秋日凉风习习的夜晚,陈留的脑门儿上已经急出了薄薄的细汗。 余笙尚未缓过劲儿来,也没办法开口告诉他详细的缘由,只急匆匆说了一句,“我没事。” 陈留见她这样子,哪里肯真的相信她没事。 还好回程是下行,顺着水流,速度比之前要快得多,在他耐心快要耗尽时,小船总算是靠岸了。 陈留背起余笙,一个纵越便到了岸上,直冲医馆的方向而去。 余笙趴在陈留背上,原本已经缓过来的胃,被他这样颠了几下,又难受起来。 “停!放我下来!” 陈留哪里会任由她胡来,此时满脑子只想着送她去医馆看大夫,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余笙的意见不被采纳,也急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再多颠几下,恐怕会忍不住又吐了。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余笙想到这里,用她仅剩的一点力气,使劲儿揪住了陈留的耳朵,“停!” 这一回,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停了下来,而且,她还顺利从陈留的背上滑落在地。 陈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此时他只觉心跳如鼓,他会停下来,纯粹就是被余笙的动作给惊着了。 刚刚余笙自以为使劲儿揪的那一下,实则对于他来说,更像是抚摸,耳朵不仅一点儿不痛,甚至还麻麻的。 现在那麻麻的感觉已经从耳朵传遍了全身,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余笙得到解放,几个深呼吸,感觉总算是又好了一点。然后总算是有了力气同陈留算账了。 “你干嘛在水囊里装酒啊?不知道我闻不得酒味的吗?”余笙无故受了这一场折磨,对陈留自然没有好脸色。 不过,她才刚刚缓过来一点儿,此时开口,声音里便自带了几分绵软。听起来不像是在兴师问罪,倒像是变着法儿的撒娇。 陈留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好不容易才从之前那麻麻的感觉中舒缓过来,就又遇上了这遭,整个人是如遭雷击,短暂的懵逼之后,心便开始狂跳,比先前更加凶猛。 陈留觉得,自己恐怕是病了。 玄虚道长的批命果然十分精准。 他已经十八了,离二十二,剩下真没有几年了。 “喂,问你话呢!”余笙见陈留只呆呆的站着,根本不回应她刚才的问题,心里便又多了两分不满,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嘟着。 陈留刚被余笙的话唤回神志,结果一转眼便又瞧见了余笙这样子,心又开始狂跳了,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然后他便更加坚定自己命不久矣的想法。 “喂!”余笙抬手戳了戳陈留,“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陈留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我没事,就是有些累,可能是刚刚跑得太急。” “你还好吗?医馆应该就快到了,咱们过去吧。”怕余笙再追问,陈留强硬的转了话题。 “我没事,不用去医馆了,去了也没用,回头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余笙的说辞陈留显然不信,眼里满满都是怀疑。 “真的,我最近再喝调理身体的药,喝药期间闻不得酒味,不然就会像刚才那样,yue~” 陈留一听,原来是自己惹出来的祸,脸上便有些臊的慌。 “抱歉,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他不过是见着天凉了,想着待会儿坐船游河时,河风一吹肯定更凉,便备了些温酒,好歹能驱寒。 哪里想到会弄巧成拙。 只是此时也不好将这理由说出来,便随意胡诌道,“既然已经乘舟夜游玉带河了,没有酒怎么行?所以我便私自做主,备了一点儿酒。” 陈留的想法是好的,余笙自然也不好怪他,就是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来这一趟,竟然这样的结局收场。 事已至此,两人也只好打道回府了。 因为各有心事,回程的马车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直到临别前,余笙又旧事重提,“恐怕接下来就不能再见面了,你保重哈!” 这一次陈留没再耍小性子,“嗯”了一声,“你也保重!” 说完,便撩了车帘准备下车,余笙赶紧又补了一句,“对了,赐婚的事,忘了谢谢你。” 陈留扭头,漆黑的车厢里,即便他看不清余笙的表情,也能猜到她现在一定是笑容灿烂。 那怪异的感觉又来了,陈留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不客气,既然说了要帮你,自然要说话算话的。” 说完,便径直下了车。 余笙的马车便又踢踢踏踏重新上路了。 “流风,去送她一程。” “是。” 陈留待马车走得已经看不见了,才转身进了傅府。 想着今日自己的身体几度出现异常,他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好的。 果然,上床之后翻来覆去,陈留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也不太明白,玄虚道长的批命又不是最近才有的,怎么先前就能平静对待,现在却又不能了呢? 正纠结着,突然间,脑子里便出现一张少女的脸庞,宜嗔宜喜,陈留一怔,而后恍然大悟。 是了,若说自己现在的生活要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想来想去,也只是多出了一个余笙来。 陈留为自己心态的转变找到了原因,喜忧参半。而他还没有想好,他究竟要怎么做。 既然现在无解,陈留也只好不再为难自己,先将这个问题给抛开了。 理智回归,脑子灵光了,他突然便记起了一件事。 余笙走得太急,竟然忘记送他礼物了。 没错,陈留一直都笃定,余笙在西市的疯狂购物成果中,有一样是属于他的,他现在没有拿到,不过是因为突生变故,所以两人才都将这个事情给忘了的。 不过没关系,回头余笙肯定会想起来的,即便不能见面,肯定也会派人送过来的。 只是不知究竟是那扇坠儿,还是那顶玉冠了。 虽然两样东西玉质都不能入眼,但款式都还行,简洁大方,陈留一时还真是难以抉择。 第153章 忙碌 被陈留惦记的玉冠,此时正被景荣拿在手中把玩。 “别瞧啦,快点睡吧,你都拿出来看了好几遍了。”秦氏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太困了,呵欠连天,可是景荣得了余笙送的礼物,一整晚都兴奋异常,夜已经深了,都还不肯放下休息。 景荣嘿嘿笑道:“余笙第一次给我送礼物,可不就得多瞧几眼吗?再说了,先前你还不是拿着那条珍珠项链不肯放手。” 秦氏被丈夫揭了老底,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他,爱睡不睡,反正她是困得不行了。 而那扇坠儿,此时倒是还在余笙手里,因为景弈还没休假,所以余笙还没找到机会送他。 今日,景家人人都有礼物,那被余笙扣下已经好长一段时间的玉簪,借着这次机会,总算是到了景弘的手里。景瑟是一只图案漂亮,绣工精巧的香囊;安氏则收到了余笙送来的一本小册子,上面将八段锦的动作都详细的画了下来,旁边还附上了锻炼要领;景文则得到了一只会呼扇着翅膀的机关鸟。 至于余笙自己,那是没有的,抠门儿笙觉得,自己啥都有,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花那个冤枉钱。 ※ 陈留心心念念等着余笙让人送礼物上门,可是余笙压根儿就从来没有这个意识,加之先前已经同他暂时道别了,所以,她便单方面的彻底将陈留抛到了脑后。 余笙在家也没有闲着,先前帮着秦氏招待上门来的贵夫人和小姐们,然后当暗探,只是到现在秦氏仍旧没能挑中一个合适的儿媳。 以前南安侯府的日子不像现在这般引人注目,秦氏心中人选挺多,一个不行,立马就换另一个,现在这挑选的范围更广了,姑娘们也更多了,可是秦氏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了。 余笙觉得,人选太多挑花了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因为先前被拒,所以这会儿看谁都像是冲着平西王那份关系来的。 景荣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秦氏,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他也实在是不能怪人家见风使舵。 “若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先暂时放一放,反正景弘的年纪也不算大,况且,他马上就要参加武卫军的招考了,若是能有了一份正经的差事,回头再说亲,也体面一些。” 秦氏无奈,便也只好暂时将景弘的亲事放下了,不过,家里现在要说亲的可不止景弘。 景弈就不用考虑了,现在还在国子监,还没有下场考过试,所以身上连个童生的名头都没有。 景弘好歹还是个世子,以后可以继承爵位的,这样的都被嫌弃,景弈这样的白身,秦氏现在是完全不敢指望,况且,景弈年纪也不大,男子晚上几年说亲也是可以的。 景瑟就不一样了,明年底她就及笄了,现在家里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自然也该相看起来了。 所以,秦氏的日常生活重心,则变成了替二女儿相看了。 余笙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将先前当暗探时候察觉到的情况都告诉了秦氏,哪家的夫人对景瑟和颜悦色,哪家的姑娘又很好相处,还有哪些人家看似好相处,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暗暗踩着别家,尽显尖酸刻薄相。 挑女婿可比挑儿媳妇更费心,毕竟,儿媳妇是嫁进来,自然是更看重姑娘本身的品性,女儿要嫁出去,到时候和夫家一起生活,不仅要看女婿的人品,还得看他的家庭情况,兄弟姐妹是不是好相处,有没有难缠的小姑子和妯娌,最重要的是他娘是个什么性子。 秦氏连着被儿女的亲事折磨,此时早已没了当初替景弘和余笙挑选亲事时的劲头,况且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秦氏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是真的不够用。 然而,丈夫在这件事情上是帮不上忙的,婆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不能老是拿这些事情去打搅她。 没有办法,秦氏只好盯上了悠闲的余笙。 能替景瑟的亲事出一份力,余笙倒是十分乐意,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为,这一次不是在自家招待别人那么简单了,她得陪着秦氏和景瑟,频繁的参加各种宴会。 天知道,她目前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参加宴会了。 因为余笙同陈留的婚事定下,所以现在南安侯府的社交地位直线上升,即便仍旧有好些勋贵仍旧瞧不上他们,可是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会明目张胆的排挤。 秦氏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婆家,对收到的请帖是来者不拒,有时候甚至一天还要参加两场。 秦氏和景瑟能有这么好的体力和精力,余笙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每次她去参加宴会回来,就会感觉自己精神力透支过渡,整个人快要活成行尸走肉了。 余笙的付出,景瑟自然都看在眼里,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当然她也不会矫情的说让余笙别去了,就在家好好休息,毕竟,婚事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她比余笙更清楚,能多一个人帮她,自然是好的。 景瑟虽然没有将感激的话说出来,但是却将余笙对她的好都默默记在了心上。 日子在景家母女三人频繁参加宴会中一闪而逝,很快便到了景弘参加武卫军招考的日子。 御赐的武师傅,这两个月是真的有很认真的在教导景弘,最初是因为宣德帝的命令,后来便是景弘的刻苦,让王林改变了他最初对景弘是个大少爷,吃不得半点苦的刻板印象。 景家几人不懂武,自然也看不出来景弘究竟有多少进步,虽然各自心里都有些忐忑,但是也不好在选拔招考没结束之前,就对景弘泼冷水,这毕竟是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了目标,想要通过努力证明自己。 王林悉心教导了景弘两个月,对他现在的情况自然心中有数。 虽说景弘基础没打好,但这两个月有他指点,进步倒也挺快,目前的水平通过招考进入武卫军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恐怕大家要失望了。 第154章 醉酒 景弘考完之后,虽然不能确定结果,但是他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这两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 回到家里,自然得到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大家七嘴八舌问他考得如何,景弘自然是十分傲娇,“你们当我这两个多月都是白练的么?” 这种时候,自然没人会提考不上的丧气话,反正,已经尽力了,老实等着结果就好。 三天后,招考结果出来了,通过的名单就贴在各个城门口,进出城的百姓都看得到。 南安侯府自然是一大早就派了人去,可是景弘哪里等得及啊?越是到了放榜的日子,越是心里慌得很。索性他也直接去了城门口瞧那榜单。 景弘到了西城门口,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将那榜单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景弘难以置信,明明这两个月来自己一点都没有偷懒,而且有了武师傅的指导,功夫也进步了,那天考的时候发挥得也不错,怎么就没考上呢? 可是名单上的的确确是没有他的名字的,所以,不管他相不相信,都是这么个结果。 景弘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人堆里出来的,此时的他在街上东游西荡,好似那失了魂的人形木偶。 南安侯府派去看榜的小厮早就回来了,可是景弘却迟迟不见人影,大家都不免为他担忧起来。 顺风顺水的长大,第一次有了目标,并且为了达成目标,付出了前面十八年从来不曾付出过的辛苦,最终却以失败告终,景弘的确是没有办法平静的接受。 “世子,楼上还有包间,还是老样子吗?” 景弘被这热情的声音唤回了神志,抬眼一瞧,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八珍楼。 他有片刻的愕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店小二见他失神,又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世子?” 景弘总算是将视线转到了小二的脸上,“我要蜜炙火腿,还要一坛醉八仙,其他的你看着安排。” “好嘞,您请上楼~”小二将景弘引到楼上,便去安排。 五福赶紧跟了出来,叫住了小二,“今日世子一个人吃饭,菜不要上得太多,免得浪费。另外,烦请派个人去南安侯府知会一声,就说世子在八珍楼喝酒。” 小二得了五福的嘱咐和跑腿银子,自然无有不应。 五福该交代的交代完,这才又进去房间里伺候着。 景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弘在想些什么呢? 自然是上一次在这里,被两个所谓的好友在背后辱骂,余笙跟他说的那些话。 虽然过去了两个多月,可是回想起来,那些都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刚发生一般。 酒菜很快就端上来了,景弘奔波了半日,又从西城门走到这八珍楼,早就饿了。 ※ 南安侯府接到八珍楼让人送来的消息,说景弘在那边喝酒,这消息让他们是既安心又忐忑。 景荣见状,立马点了十来个护卫,派他们立刻去八珍楼将人给接回来。 护卫们片刻没敢耽搁,立刻就出发了。 即便是这样,到了八珍楼的时候,景弘也已经醉了,五福实在是快要撑不住了,若不是他牢牢的把着门口,这会儿恐怕景弘早就大闹八珍楼了。 不过好在支援的人来了。 五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整个人直接便滑倒在地,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来了的护卫,一人抓了他一只胳膊,直接将人架了起来,可是景弘却一点不配合,手臂被架住动弹不了,腿脚却不受限制,很快两人便被踢中了。 于是,两人组变成了四人组,后来又变成了六人组,总算是勉强制住了景弘,几人赶紧将他送上了马车。 景弘是被自家护卫押解回来的,余笙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着实是惊得不轻,嘴巴足够塞下一个鸭蛋了。 可是景家其余人,都十分淡定,显然这场面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余笙对酒味反应特别大,自然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远远的看几眼。 她实在没想到,喝醉之后的景弘是这幅模样,竟然还需要好几个护卫才能将他顺利带回来。 余笙没去沐园,但后来也从景瑟嘴里听说了这半日沐园发生的事。 “所以,他就在沐园唱了半日戏?”余笙简直难以置信。 “嗯,还一人分饰了好几个角色。”景瑟揉了揉额角,显然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有些脑仁疼了。 余笙没瞧见这场面,很是遗憾。 景瑟瞧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上一次喝醉了是在晚上,倒是没有唱戏,不过……” 余笙一双美目直直盯着景瑟,亮晶晶的。景瑟没有继续卖关子,“不过就是想要月亮,见水里有,便命人去水里捞,没捞着,后来发现天上也有,就又爬到房顶上,想要去摘,好一通折腾。最后还是爹下令,让护卫把他给制住的。” 余笙听了,越发觉得可惜,这种事情,她虽然以前在网上见过,但是现实中却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若不是她现在实在受不住那酒味,倒是真的想要去沐园再好好观摩一下的。 景弘喝醉了状况百出,难怪上次大家都不准他喝酒。 余笙也庆幸,还好他自己在外头有分寸,不然三天两头来这么一遭,谁受得住啊。 闹腾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景弘总算是累得睡了过去。可是护卫们还是都守在沐园没有撤离,以备不时之需。 景弘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卯初,醒来之后,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一边迅速的穿衣服,一边唤“七喜”。 七喜守了他一夜,刚眯了一会儿,就听见世子在叫,条件反射先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揉了揉脸颊,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了一点。 待他进去一看,发现景弘竟然已经穿好了衣裳,且还是练功服。 七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跑着去打了水来伺候景弘洗漱,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 第155章 一点点 “有什么就说,干嘛偷看我?” “世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弘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有些饿,头还有点痛。” 说到这话,他突然想起来,昨日中午他在八珍楼可是要了一整坛的醉八仙,加上这之后记忆全无,所以,“我昨天喝醉了?” 七喜艰难的点了点头,“世子,五福说您可是喝完了一整坛的醉八仙呢。” 一听自己喝了一整坛,景弘一惊,可以想象他昨日绝对是又喝醉了。 但是现在他不太想提这个事,所以,没有再问。 “我去练功,你再休息一会儿。” 景弘说完,便径直去了练武场。 昨日事昨日毕,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他自然要打起精神来。 这一次没考上,还有下一次,反正他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王林也没有想到,昨日醉成一滩的大少爷,今日竟然又准点继续开练了。 他还以为景弘受了那打击,就自动放弃了呢。既然景弘一心求学,那他就成全他吧。 昨日景弘在八仙楼买醉的事情,有心想要知道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第二天景荣去上早朝的时候,就有人向他卖好,透露了一点儿那榜单之外的消息给他。 景荣听了之后,也是觉得十分惋惜,竟然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下朝之后,他也没耽搁,赶紧回府,要把这个消息说给景弘知道,虽然同是落榜,但不同排名,之前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这次武卫军招考两百人,景弘正好就是那第两百零一名。 景荣原本是想用这个消息让儿子重新振作起来,却没想到回府之后就被管家告知,景弘竟然一大早就又去了练武场,昨日那失魂落魄以至于去八仙楼买醉的事情竟然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景荣听了,真是老怀欣慰,这儿子,真是不一样了。 景弘被叫道父亲书房的时候,本以为是要教训他昨日喝醉酒,他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 余笙最近喝药,府里所有人都是禁止饮酒的,他作为兄长,更应该以身作则,况且,父亲一向偏爱余笙。 却没想到父亲今日竟然和颜悦色,昨日之事也半字未提。 景弘见状,莫名有些心慌,这是几个意思?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景荣不知景弘心中所想,不然他铁定先给他两脚,让他再醒醒酒。 “这一次,其实你考得不算差,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道。”景荣一边说,还一边用拇指在小手指之间比划了那么一下。 景弘一听,原本努力装鹌鹑,一直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景荣,正好看到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势。 景荣被儿子盯得有两分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才又道:“这次招考两百人,你是第二百零一名。”可不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道吗? 景荣本还想多安慰儿子几句,却发现他在听见自己排名之后,一脸傻笑,“爹,这是真的?哈哈哈哈,我才认真练了两个月就差不多抵得上别人练了十几年的,看来我果然是天才!” 景荣也被他这脑回路给惊到了,然而他仔细一想,好像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圣上赐下的武师傅,自然是不一样的。” 景弘完全没听出来亲爹话语中对自己的敲打,应和着道:“对对对,王师傅的确十分厉害。爹,孩儿打算再好好的跟着王师傅练一年,明年肯定就能考上了。” 景荣自然是完全赞同的。 景弘因为得知了自己的排名,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自此练起来更加有劲头了。 王林原本还担心自己加码之后,这大少爷会坚持不下来而放弃呢,这下倒好,正好合了他的计划。 ※ 十一月的京城虽然还没到飘雪的时候,但也已经很冷了,米虫的日子过得久了,余笙早上起床越发的困难,景家人都宠她,自然也都由着她。 可是今日余笙却起了个大早,景弘昨日醉酒,余笙自然没法上前。今日余笙怎么都得去关心一下的,景弘好不容易才有了斗志,若是就这样被击垮了,那可不行。 没想到,还没等她收拾妥当,香叶就来回禀说景弘今日一大早就去了练武场。 余笙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随时都哭唧唧的哥哥,昨日都还失魂落魄去买醉,结果今日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么有韧性,成功那是迟早的事。 既然景弘调整好了自己,余笙便也没有再急着去见他了。 谁知到了晚间在竹园用餐的时候,景弘却主动凑上前来,而且他竟然张口就是道歉。 “哥,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余笙猜不透,看向景弘的眼神便自带了两分杀气。 “你不是还在吃药,闻不得酒味吗?我昨天心情不好,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景弘有些愧疚。 余笙一听,竟然是这事儿,也不由得笑起来,“没事儿,昨日情况特殊。” 景弘听完,刚要松一口气,便又听余笙道:“说起来,我因为闻不得酒味,倒是错过了你昨天下午的精彩表演了,实在是可惜得很。” 说完之后,还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 全家人此时也都默契的偷偷笑起来。 景文甚至还凑上前来,拽着景弘的裤腿儿,“大哥,你昨天唱的那出戏叫什么名儿呀?还怪好听的。” 景弘整个人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他猜到了自己昨天肯定丢人了,所以一直没好意思问五福和七喜,却没想到竟然会丢人到这个地步。 景弘不由得伸手捂脸,哀嚎道:“啊!你们都别再说了。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余笙上前,拍了拍景弘的肩膀,“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是英雄本色,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喝醉了什么样儿。”见景弘没有被昨日的事情影响到,秦氏也来揶揄儿子。 “不过,你不能喝酒,确实不宜再饮酒。”安氏叮嘱道,“以后碰都不要碰。” 景弘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南安侯府虽还不至于到树大招风的地步,但凡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况且,他虽然现在还没有差事,但以后可是要入军营的人,自然得处处提防。 醉酒之后没有记忆,无力反抗,被有心人利用,那真是替自己辩驳都不能。 “祖母,孙儿知道了。”景弘郑重应下。 “还有,以后出去应酬,但凡吃喝都要小心一点,特别是离开了自己视线的东西,最好碰都不要再碰了。”余笙想起现代那些被人下毒下药的新闻,提醒道。 众人闻言,都暗自记在了心中。 第156章 礼尚往来 景弘虽说这次没有考上,但是他却因此更加被激起了斗志,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天越发的冷,余笙更不愿意出门了,好在前段时间秦氏参加了太多宴会,所以也精力透支过渡,所以也暂时消停了。 姐妹俩也难得悠闲,两人不免又凑到一起。 不过,现在景瑟这个临时小老师已经下岗了,因为经过了五个多月的艰苦学习,余笙现在的识字量,阅读普通书籍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她总算是又脱离了文盲的行列,虽然那手毛笔字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惨不忍睹。不过,她脸皮厚,所以丝毫不在意。 “娘挑了那么多家打听,也不知道她究竟看中了哪家。” 这话余笙说起来毫无顾忌,只是景瑟却是不好接的,她可是个正经的古代小姑娘,比不得余笙这个冒牌的。 因而,景瑟也只笑了笑,便又继续去忙手里的刺绣去了。 “你自己呢?可有看中的?”余笙不依不饶,非得问出个答案,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切身利益相关,可千万得仔细咯。 景瑟无奈,停了手里的活计,有些幽怨的瞧了余笙一眼,“姐姐,你怕不是忘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我自己来选的。” “这里就咱们俩,说说也不行吗?再说了,万一娘替你选的正好是你不喜欢的,那到时候你可别哭啊~你现在告诉我,到时候若是娘问起来,即便你自己不好意思,我也可以帮你说啊,我是长姐,总能表达一下意见嘛。” 景瑟皱眉,很认真的想了想,发现前段时间那些有意向结亲的人家,好像真没有哪个是她特别中意的。 “姐,前面看过的我都不中意。” 余笙想了想那些人选,也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都不怎么样。连大哥都知道刻苦上进了,他们还在整天的混日子。” 余笙这话明明是在表扬景弘刻苦上进,可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贬低他。 景瑟听了,笑着附和,“姐姐说得对。”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平西王府送了礼物过来给余笙。 嘿! 这倒是稀奇了。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送礼过来呢? 景瑟不知两人其实认识,只当平西王看中余笙,顿时喜上眉梢,“姐姐,看来平西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啊。” 余笙没对家人说过她对傅平川身份的猜测,此时自然也不会告诉景瑟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她也确实纳闷儿,即便两人是未婚夫妻,可是连面都没见过,这就开始送礼了,合适吗? 余笙也没有多纠结,命人将那礼盒拿了过来。 小小的一个盒子,不过比巴掌大一点,余笙也猜不到里面装了什么,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差点没把她给吓出个好歹。 好家伙!满满一整盒的珍珠,大大小小,还有粉色和紫色的。 余笙手里捧着这小盒子,脑子里最先想到的不是他为什么送这个,而是:这人平日里装穷,没想到出手竟然这么大方! “来人可有留下什么话?” 丫鬟摇摇头,“回大小姐的话,那人只说是平西王让送来给大小姐的,其他的就没了,而且,他送到以后就走了。” 人已经走了,余笙自然也没有办法再问。 既然他肯送,那她就收下吧,只是,他是以未婚夫平西王的名义送来的,自己自然是要回礼的,而且还不能太随意。 想到这里,余笙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她现在那点儿私房,想要回一份附和身份的体面的礼物,实在是为难她。 收到平西王的礼物是好事,余笙却皱眉,景瑟不明所以,问道,“姐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在想要回个什么礼才合适,我现在兜里可没有多少银子。” 听说是因为这个,景瑟便放心了,“这有什么难的,回头让娘开了库房,你自己去选个合心意的送过去就行了。” 竟然不用自己掏腰包,还有这种好事? 余笙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景瑟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自然是这样处理的,想必,应当是惯例。 回头余笙秉明了秦氏,秦氏果然让朱嬷嬷开了库房,余笙这还是第一次进侯府库房,才发现,以前那些电视剧啊电影里看到的大户人家的库房,和她现在看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现在她面前的,这才叫真正的大户人家啊,东西实在太多,分门别类,若不是有朱嬷嬷陪着,她就完全抓瞎了。 比照着那盒子珍珠的估值,余笙挑了个差不多价位的小摆件。不管怎么说,送摆件总是不大容易出错的。 陈留送出了一盒珍珠,原本只是想借着礼物之名,让余笙想起上次见面时没来得及送给傅平川的礼物,却没想到,傅平川没有收到,他却是收到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精巧的摆件。 这样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余笙那个抠门儿鬼会送的。 陈留收到了这份贵重的礼物,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第一次有些后悔没能同余笙直接表明身份,不然的话,以他们俩的关系,定然不是这般冷冰冰的“礼尚往来”。 只是现在再想要表明身份,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他又怕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 所以,为了不横生枝节,他也只好放弃了自爆身份了,反正再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大婚,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陈留已经得了消息,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三位王爷明年大婚的事了。 王爷娶正妃,程序自然是无比繁琐,而且,宣德帝一次竟然赐婚了三个儿子,礼部的人自从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忙到现在,才将将把整个婚礼的流程给定下来。 而钦天监那边,也才依着几人的生辰八字,将未来一年内适合的日子给挑出来。 宣德帝拿着钦天监给出的日子一看,嗯,老大和老二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老三,这最好的日子竟然要等到明年秋天,这差不多要一年了。 日子太长,宣德帝等不了,若是可以,他是想明天就将两人按头成亲的。 平西王的婚期被宣德帝直接驳回了,随着那封被打回来的折子,还有宣德帝的御笔朱批:“明年春”。 这就有些为难人了,钦天监可是专业的,每一个日子都是他们有理有据精挑细选的,然而皇帝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只能全员加班,尽快想出办法来为平西王挑一个春天的好日子。 第157章 婚期 陈留不知道宣德帝为了他成亲的日期折磨了整个钦天监。 等到日子选定,他接到消息,知道他的婚期会定在四月初,其他倒是没什么,就是剩下只有四个多月了,时间上好像有些仓促啊。 等他知道另外两人的婚期分别定在了三月初和三月中的时候,陈留就不厚道的笑了。 原来还有人更惨。 礼部知道日子之后,对钦天监更是恨上了。 短短四个月,要他们筹备三位王爷的大婚,这是要让他们天天加班,然后集体过劳死吗? 然而钦天监也没办法,难道他们能到处去说,都是被皇帝给逼得吗? 宣德帝虽然没有对瑞康王和南宁王秋日的婚期表示不满,但是平西王在皇子之中排行第三,总不能弟弟在春天成亲,两个哥哥却要排在他之后,等到秋天吧? 钦天监的大人们心里苦不堪言,却又不能明说,只能默默背了这口锅,对外只言:依着几对新人的生辰八字,测算出来的最好的日子就是那几个了,不过恰好都在春天。 礼部的人一边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加快了手里事情的进展。 不过好在这三门亲事都是皇帝赐婚,倒也省了不少程序,现在礼部只需把“纳吉”、“纳征”走完,不过马上就到年关了,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这满打满算,留给他们的时间竟然只剩下两个多月了。 他们是真没见过哪个皇子成亲如此仓促的,这还一下子来三个。 陈启和陈皓自有各自的母妃替他们操心,而且依着两人的年纪,这些事情恐怕早就暗中准备着了,就等着亲事定下了。所以,虽然时间上紧了点,倒也不是忙不过来。 陈留就有点抓瞎了,流光虽是现任平西王府的大管家,但毕竟年纪轻,且皇家婚事,各种礼仪程序十分繁琐,流光根本无暇分身。还好宣德帝又从宫里派了几个太监嬷嬷前去协助,不然平西王府真是要乱套了。 平西王府稳住了,但是南安侯府快要乱套了。 谁也没有想到,婚期定的如此急。 秦氏原本以为三个王爷成亲,以皇家婚事流程的繁琐,轮到平西王的时候,婚期怎么都要到明年底或者后年初了,所以之前的重心都放在了替景瑟相看上了,都还没有开始替余笙整理嫁妆。 谁知这婚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半会儿的,想要准备好拿得出手的嫁妆,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虽说家有女儿,好多人家都会从小就为孩子准备好嫁妆,只是,南安侯府不是情况特殊吗? 好在两代南安侯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时间紧迫,那些珍贵可以传家的物件儿未必就能遇到,实在不行,也只能从侯府库房里挑了。 秦氏因为这事儿,心里对余笙到底有了几分亏欠。 “娘,你不用这样,时间这么紧,咱们能准备成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 尽管余笙这样说,秦氏仍旧不能宽心,“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你要嫁的又是王爷,到时候若是咱们备得不好,会让人看低了你,你以后的日子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些影响。” 余笙脑中瞬间闪过陈留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坚定的道:“娘,别人若是因为嫁妆看低我,那只能说明他们眼睛有问题,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咱们只要抓住主要的就行。” 秦氏自然明白余笙话里的意思,原本希望余笙嫁给陈留,是希望借着他的名头,让侯府躲过这一劫,现在这婚事真的成了,她又希望余笙能与陈留琴瑟和鸣。 人啊,果然都是得陇望蜀。她活了半辈子,竟然还不如余笙通透。 “府里库房倒是有好些,不如,你去挑一挑,选些自己喜欢的。” 余笙自然不再推辞,其实,若是可以,她倒是愿意所有的嫁妆都换成银子。 ※ 婚期定下,万贵妃自然也是忙碌起来。 陈皓的病自万贵妃出宫一趟之后,日渐好起来,这一个多月过去,虽说不能和健康的时候比,但也已经能跑能跳了。 陈皓便挑了个日子进宫了。 先前他吐血,流言满京城都传遍了,先前他自顾不暇,也因心中那见不得光的想法,自然是放任自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目标是皇位,自然不能让原本属于他的助力同他离了心,更重要的是,宣德帝对他的看法。 陈皓不知道宣德帝为什么会赐婚余笙和陈留,但是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因为这件事让宣德帝心中对他有了芥蒂。 朝阳殿里,宣德帝正在批阅奏折,小太监来报,说是南宁王在外求见。 宣德帝一听,心中也有两分诧异,停了手里的事,让人将陈皓宣了进来。 前些日子病了一场,陈皓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病都好了吗?”宣德帝难得的关心了一下陈皓的病。 陈皓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父皇,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些父皇挂怀。” 宣德帝不置可否,“婚事礼部会筹备的,你母妃也会盯着的,你现在重要的就是赶紧将身体养好,离成亲的日子也没几个月了。” 陈皓乖巧应道,“是。” “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事已定下,多想无益。”宣德帝可不想将来皇室闹出哥哥惦记弟弟媳妇儿的丑闻出来,因此便提前敲打一番。 陈皓忍着心里翻涌的怒意,垂眸,依旧乖巧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看着陈皓这口不对心的样子,宣德帝便又多说了两句,“姝妃去得早,老三又是个不求上进的,你同他不一样,贵妃对你期待很高,处处为你考虑,你可莫要再任性,伤了她的心。” “儿臣知道。” 敲打过了,也提点过了,若是以后仍旧执迷不悟,那就不能再怪别人了。 陈皓从朝阳殿里出来,便转道去了南华宫,他并不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在宣德帝面前根本无处隐藏。 万贵妃见到陈皓,很是欢喜,忙将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聘礼单子拿出来给他瞧。 陈皓不好拂了贵妃的好意,只好硬着头皮瞧了几眼,“母妃想得周到,儿臣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陈皓再没有半点抗拒这婚事,贵妃更是喜上眉梢,只要等成了亲,将那几家彻底和陈皓绑在了一起,那太子之位,便指日可待了。 第158章 情郎上门求成全 万贵妃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筹备起婚事更加投入了。 陈皓从宫里出来,也没有回南宁王府,而是携了礼物去了礼国公府。 礼国公于启福撑着病体出来迎接陈皓,然而陈皓十分平易近人,一点儿亲王的架子都没有。 让于启福和余年林心里都十分高兴,先前陈皓吐血时传出来流言,确实让他们对陈皓有了意见,不过后来有了万贵妃的澄清,今日他又主动上门,还如此低的姿态,他们心里的那点儿不舒服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陈皓来府上拜访的消息,于锦潇自然很快便知道了。 自她被赐婚,钟氏虽然还是佛口蛇心,但是也比之前收敛了许多,于锦潇虽然不再把钟氏放在眼里,但表面上对她仍旧是恭恭敬敬的。 是以在钟氏眼里,她还是那个胆小如鼠又懦弱的于锦潇。好拿捏得很。 离婚期还有几个月,于锦潇自然不会现在就同钟氏撕破脸,不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可没办法同钟氏硬碰硬,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她。 而前院,余家祖孙三人同陈皓可谓是相谈甚欢。陈皓在礼国公府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又离去。 且这一次来,他还给他们都备了礼,足足一马车,可见其诚意。 因为陈皓的主动示好,先前的事情,不管真假,现在都已经翻篇了,礼国公府也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 能够同陈皓绑在一起,对于现在的礼国公府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更何况,这是圣上赐婚。 ※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礼部的人到南安侯府“纳吉”那日,正好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婚期已定,所以,“纳吉”也只是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重头戏在年后的“纳征”和“亲迎”了。 不过,到底是皇家娶妻,即便“纳吉”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这排场还是不小的。 余笙自然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当然,今日的程序她是不用露面的,一切自由景荣和秦氏操持。 昨夜雪下得大,今早一起来,外面全白了,厚厚的积雪,踩一脚上去,半截小腿都不见了。 余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自然是玩儿得忘乎所以。 余笙出生长大以及后来求学工作都在南方城市,且现代社会污染越发严重,全球气温升高,夏天热得人心慌,柳城的气温则动不动就往40度飙升,即便到了冬天,也暖和得很,即便有时候天上飘几瓣雪花,等落到地上,直接就化成水了。 没想到穿到这剧本里来,还能有这样的福利。 正玩儿得高兴呢,就有丫鬟匆忙来报,说是有个年轻男子正在府门口闹事呢。 余笙一听就知道这事儿应当是冲着她来的,要不然,丫鬟也不会如此惊慌失措的来报她。 余笙立马就要冲出去看个究竟,却被景瑟一把拉住,“姐姐,你千万别冲动,现在事情还不清楚,你这样贸然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了,爹娘都在前面呢,他们自会处理的。” 景瑟说完,拽着余笙的手却依旧没有放松,然后她又转头对着那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里的?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详细的说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 这丫鬟一听景瑟问话,忙回道:“禀二小姐,奴婢春芽,是前院的洒扫丫鬟,奴婢是听前院的下人们在议论,说是门口来了人闹事,又听他们说与大小姐有关,奴婢就赶紧来禀告大小姐了。” 景瑟一听,眉梢一扬,“所以,你是自作主张来禀报的,侯爷和夫人并没有派你过来?” “奴婢,奴婢是担心大小姐,所以才……” 景瑟自然知道这丫鬟不是爹娘派来的,如此重要的事情,爹娘即便要唤余笙去前院,也不会随便叫个洒扫丫鬟来的。 景瑟没再管那丫鬟说什么,径直吩咐道:“小满,让人将她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 那丫鬟一见自己来报信,不仅没得奖赏,还要被关起来,立刻就开始哭爹喊娘的求饶,景瑟哪里肯听,小满直接让婆子堵了她的嘴,然后拖了出去。 余笙自来了这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景瑟不知余笙是被自己刚刚的行为给吓住了,还以为她是在担心外面的事,便温声解释道:“姐姐,既然爹娘没让人来叫你,那这事儿要么就是不用你出面,他们能解决,要么就是你不方便出面。” 那丫鬟显然是有问题的,所以,景瑟更倾向于外面的事情,不适合余笙出面。 而此时的南安侯府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且大家已经开始隐隐同情起这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了。 这不要脸的,竟然敢来污蔑余笙,景弘恨不能上前直接将他给一脚踹死,但好歹他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闷着头往前冲的冲动少年郎了,王林这几个月的教导可不是白费的。 景弘自然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图,没有动手,不过是景荣没有发话而已。 今日是余笙的好日子,当着礼部官员的面儿,这事儿自然不能是以直接踹死他了结,不然不用半日,余笙的名声就全完了,这婚事恐怕也得黄了。 景荣自然是相信余笙的,所以,当这男子出现,跪在大门口求他成全的时候,景荣不仅自己来了,还将礼部的官员也一起带来了。 “你口口声声说同小女有私情,让本侯成全于你,且不说小女的婚事是圣上钦定,不可更改,即便不是,本侯也不可能成全你这个空口白牙的骗子。”景荣掷地有声,倒是让围观的百姓稍微冷静了一点。 “对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侯府大小姐与你有私情?莫不是知道今日礼部来“纳吉”,故意来搞破坏的吧?”人群里有人质疑。 “对啊,拿出证据来。” “既然这人敢来,那肯定是有证据的,咱们且看着就是。” ……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那年轻人见大家都开始议论起来,便道:“在下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是有证据的,还请侯爷查明之后,能够成全在下和大小姐。” 说罢,他便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来。 第159章 情郎的控诉 那两样东西被他贴身存放,可想而知对他来说有多么宝贵。 人群里便又有人开始动摇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两样东西展开,大家一眼便见到了,其中一件是条乳白色的手绢,质地细腻,一看就是闺阁女子用的。 另外一样东西便是一封信了,那年轻人从信封里取出两张纸来,“这封信是大小姐写给在下的,从信里便可以看出,大小姐的确是钟情于在下的。在下亦是倾慕于大小姐,还请侯爷成全。” 这人说完,原本就跪着的,便又行了一个叩头礼。 “且不说你那信究竟是不是我妹妹写的,就那手绢儿,你以为随便找来一条,就说是我妹妹的了?简直笑话!”景弘听完,便跳了出来,动手不能,动口总没关系吧? “那就请大小姐出来说清楚啊,两人有没有关系,现场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人群里有人起哄。 “对啊,手绢儿若是没有特别标记,那的确说不清楚,但是写的信,字迹总是证据吧。” 景弘狠狠盯着这些发声的方向,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们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余笙出来。且一个个都有恃无恐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余笙真的同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有瓜葛。 景荣自然不肯让余笙出来,总不能随便一个男人上门攀扯,就要余笙自己出面来澄清吧?只是,今日这么多人围观,又是余笙与平西王婚事“纳吉”的日子,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景荣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余笙出来,余笙就已经坐了小轿来了。 先前那丫鬟去芷园汇报,自然也是想将余笙引出来,虽然景瑟说前面有父母盯着,不用她出面,但是既然这事儿是冲着她来的,她自然不会躲起来。 不管刀山火海,尽管放马过来。 余笙一出现,景荣和景弘同时皱了眉,心里都十分疑惑,余笙究竟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他们并没有派人去内院。 余笙也见景荣父子俩都是一脸严肃的盯着她,先前的豪气顿时有点儿蔫儿了,她讨好的笑笑,“爹,哥哥,既然大家都想要我出来对质,那我就出来好了。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弄鬼。” 余笙说完,又小声问景荣,“爹,报官了吗?” 景荣一脸无奈,随即又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闺女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报官。 余笙可不管那么多,反正,报官了就好! 余笙心里有了底,视线转向外面围观的人时,便多了几分审视,最后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男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样子,单看皮相,倒也还过得去。 余笙怀疑他的脑子大概是有些问题的,要不然这大冷的天,他为什么连棉衣都不穿的?不知道冷吗? 而那男人在见到余笙的第一时间,眼中刹那间闪过惊艳的光。他先前就听说这南安侯府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漂亮,就连那戏里唱的下凡的仙子恐怕也比不上吧。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子,马上就要是他的人了,再一想她身后的南安侯府,以及大笔的嫁妆……他的心中就是一片火热,再看向余笙的时候,就像是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等到余笙回头看着这男人的时候,他先前的野心已经尽数收敛起来,眼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余笙对上他的视线,手臂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余笙就是觉得有些恶心,本能的反感。 那男人自然感受到余笙对他的排斥,他踉跄着站起来,还颤巍巍的向余笙的方向移了两步。 余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唬了一跳,下意识便往后一退,结果那男人一见余笙的反应,便立刻垂了头,捂着自己心口,凄厉的道:“所以,现在你要嫁给平西王,准备抛却我们的曾经,忘记我们的约定吗?” 活脱脱一个被贵族小姐玩弄感情,之后再被无情抛弃的可怜虫。 余笙:“……”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这临场应变的能力,出神入化的演技,若是放到现代,一准儿出名,再来个资本加持,妥妥的顶流啊! 若不是场合和立场不对,余笙都想要同他探讨一下如何提升演技了。 那男人没等来想象中的反驳,抬头却见余笙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眼神过于复杂,让他心里有些毛毛的。 余笙收回了发散的思维,笑眯眯的对着那男人道:“你说我们俩有私情,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好上的?我得提醒你哦,你说的这些最好是要有证据,不然待会儿恐怕不好收场。” 余笙来得晚,自然不知道他之前已经展示过两样证据了,不过此时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让先前犹疑不定的围观群众心里的天平已经悄悄倾向她了。 “在下原本是个穷秀才,每日靠着在西市摆摊卖些字画为生,小姐去年初在西市与在下相识,后来你说喜欢在下的善良,仰慕在下的才华,所以三天两头在来西市找在下,一来二去,我们就……”这男人说到这里停下了,脸上竟然带了两分娇羞。 这话停顿得就很有意思了,引得人无限遐思。 “放你娘的狗屁!我妹妹岂会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狗东西!” 眼看着景弘的拳脚又要不受控制了,余笙赶紧拉住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所以在这么冷的天里,你是因为没钱,才不穿棉衣的,而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可怜,好让大家同情你才不穿棉衣的,对吗?” 余笙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重点吗? “在下的确是囊中羞涩。”那男人并没有被余笙的话刺激到,反而坦荡荡的承认了自己的贫穷。 “所以就特意挑了个好日子,到咱们府上来讹诈了?” “在下没有,小姐怎可如此冤枉在下?”男人激动起来,好似完全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会从余笙嘴里说出来一样。 第160章 证据 余笙不在意的摆摆手,好似刚刚的问话完全不重要一样,转头又将话题扯回了先前的私情,“既然你说我在西市看上的你,那可有其他人证?” 那男子摇了摇头,“有,但他们也不会出面替我作证的,同侯府对上,他们没那个胆子。” 这话一出,人群里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显然,普通百姓对高门大院的刻板印象让他们不相信南安侯府是个不会仗势欺人的异类。 “既然你说咱们俩有私情,那之前我爹娘托了全京城的官媒替我物色合适的夫婿的时候,你又去哪里了?” 这事儿在场的人大多都听说过,当初余笙招婿确实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 所以,这人为什么当初没有找上门?不是说两人有情吗?若是那个时候上门,他岂不是早就已经是南安侯府的乘龙快婿了? “你年后离京,不久之后在下便病了,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久卧病榻,对外界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自然也不知道招婿这一出。直到前些日子,我才能下得了床出门活动,也才知道了你已定了婚事。今日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回京之后都不来看看我,让我独自忍受这相思之苦?咱们之间的那些情意,你都忘记了吗?” 好个一问三不知、胡编乱造、倒打一耙! “现在都是你一面之词,既然你说自己生病了,那请医问药总是要的吧?街坊邻居也总是知道的吧?他先前说的这些话,回头若是官府问起,烦请大家伙儿都帮小女做个证人,将他说的都如实告知官府,小女在此先谢过各位。”余笙说完,先向人群行了个屈膝礼。 围观群众见余笙有礼有度,再看那男子,这会儿是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了。 那男人见不过短短一会儿,情势便已对他不利,赶紧将怀里的“物证”给掏了出来,颤抖着手将那东西展开。 “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怀疑我撒谎,可是,这手帕和信,都是小姐亲手交给我的,在下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这两样东西可是实打实的,今日怎么也要让她落个私相授受的名声。 当余笙看到那手帕时,便笑了,笑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实在是忍不住。 众人实在是不明所以。 余笙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所以,我为什么会将这手帕给了你的?” 那男子垂眸,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手帕是你离京之前,咱们俩最后一次相会,分别的时候,你给我的。说是让我见着这手帕,便会想到你。” 余笙:“……”这男人手里究竟拿了什么狗血剧本? “嗯,这手帕的确曾经是我的。”余笙没有否认,反而直接承认了这手帕曾经属于她。 余笙直接干脆的承认了这手帕的归属,现场除了她的丫鬟之外,其余人都一脸懵逼,就连景荣和景弘都不例外。 这傻丫头,怎么能承认呢? 而那些别有居心之人,此时脸上却满是志在必得,立刻又开始在人群里带节奏了,“看吧,就说他们俩肯定有什么的,这下子,连大小姐自己都承认了。” 余笙没再继续说,她就等着大家的反应。 一时议论纷纷,十分热闹。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她才又对着香草吩咐,“香草,给大家看看。” 香草听了之后,站到人前,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大把一模一样的手帕出来,粗粗一瞧,竟有十几条,每一条都同那男子手中的一个样儿。 “这款手帕是我家小姐吃饭前后用来擦手擦嘴的,因为用的时候多,所以奴婢身上时刻备着十几条,有时候小姐也会借给别人用。当然,这些手帕的使用都是一次性的。”香草瞧着众人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一条手帕,咱们侯府又不是买不起。” 香草的话,让先前议论纷纷的人都哑然了。 原来那质地上乘,被那男子珍藏的说是大小姐送给他以解相思的手帕,竟然只是大小姐会随意借给别人,自己用完就扔的,普通手帕? 显然那男子也没有想到,这手帕竟然会是这样的来历,谁家小姐的手帕不是贴身之物? 哪有人会像余笙这样,用一次就扔啊? “用完就扔”这种事,哪里会是余笙这种抠门儿做得出来的? 依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回收再利用的。 没错,虽然香草说这是一次性的,其实,它是不断回收利用的。 但现在,咱们暴发户的人设必须立起来,气场不能输! 余笙虽然并没有事先同香草交代过,但是,手帕这种东西,香草作为大宅院里的丫鬟,敏感程度自然比余笙更强,所以她就临场发挥了。 余笙没想到香草竟然如此给力,这么可爱的小丫头,真是忍不住就想给她点个赞。 香草说余笙手帕是“用完就扔”其实也没错,她当初刚穿来的时候,根本不习惯用手帕,现代卫生纸多好啊,小小一包,随身携带,十分方便。 当初余笙虽然失忆了,但是这些小的习惯却根本改变不了,是以每次就把手帕当餐巾纸了,用完就丢桌上了,至于后续,自然有勤快的丫鬟来做。 却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会被别人捡来污蔑她。她可真是小瞧了这些人的阴暗心思了。 至于那男子手里的信,余笙不用看也知道,那信上面的笔迹绝对和她现在写的不一样。 余笙正想让人去芷园将她之前练的字给拿出来呢,就见小满来了,还带来了她前段时间练习的时候写的那些大字都拿了出来,想必,景瑟已经知道门口发生的事情了。 余笙随意抽了一张,甩给那男子,“这是我最近练字的时候写的,你自己瞧瞧,可是同你那信上的笔迹一样?” 那男子打开一看,顿时呆愣当场,信上的簪花小楷娟秀,余笙丢过来的那张纸上的字却是如同刚开蒙不久的孩童! 第161章 追查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种字体,任谁来看,那也不是一个人能写出来的。 香叶和香草此时也看到了那信,虽说没有拿到近前,但她们伺候景余笙许多年,她的字是什么样儿,她们自然也是识得的,这分明就是…… 余笙没发现两个丫鬟的异样,也不管那已呆若木鸡的男人,“也不怕大家笑话,反正京城里流传我是‘草包美人’也不是一两日了,我的确不怎么聪明,特别是在读书习字上,更是没什么天分,即便用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也学得不如大家好。” 余笙这一席话说得十分坦荡,丝毫没有自揭短处的难堪。 她这样子接地气,倒是让围观的群众对她更多了几分喜爱。觉得这姑娘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高门里的大家闺秀,倒像是长得过于漂亮的邻家姑娘,让人十分亲切。 “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大小姐倒是不必过于贬低自己。” “就是,就是。”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帮着余笙说话了。 而那男子,还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怎么会?!我不信,这些肯定都不是你写的。” 余笙见他竟然还不死心,转头让人重新拿了笔墨纸砚,她要现场挥毫泼墨。 很快,东西便准备妥当,余笙在纸上,刷刷就写下了几排,那字同先前拿出来作证的那一叠是如出一辙,同那信上的字更是半点都不像。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男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正好此时,京兆府的官差们也到了,景荣上前交涉,很快那男子便被带走了,围观的热心群众,还有自发去京兆府作证的。 景弘不放心,自然也跟着去了。今日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而那些先前隐藏在人群中的企图诱导舆论的人,自然也被南安侯府的护卫们给逮住了,一起送去了京兆府审问。 自此,这一场闹剧才算是暂时了结了。 礼部官员今日真是看了好大一出戏,最意外的是,这传说中的“草包美人”的脑子也不完全是个摆设嘛,虽说这字的确是丑了一点,但是这种场合她竟然还能一点儿都不惊慌,有这样的气度,这王妃也是当得的。 先前还怀疑宣德帝因为不待见平西王,所以故意选了这么个“草包美人”给他当王妃,现在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今日之事,礼部官员全程围观了,回头肯定是要如实汇报的。 直到此时,景荣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南安侯府能走到今日,着实不容易,希望以后都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 陈留知道今日礼部会派人去南安侯府“纳吉”,他虽然自己不方便露面,但还是派人去围观了,所以,那一出大戏,他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 不用想,陈留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目的当然也很明确,就是为了搅黄了这门亲事。 然而即便搅黄了这门婚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起码在外人看来,余笙嫁给他是高攀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其实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针对南安侯府?还是说,他们的攻击目标其实是余笙? 想起六月时关虎山的袭击,还有前段时间陈皓吐血的事,陈留心下微沉。 不是陈皓做的最好,若真是他做的,那就别怪他这个当弟弟的不讲兄弟情面了。 京兆府的官差前脚刚把那男子抓回去,后脚平西王府就来人要求全程参与了。 章大人以前为了拍陈皓的马屁,对南安侯府的事情格外上心,原以为这景余笙成为南宁王的人那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谁曾想,一道圣旨下来,景余笙就成了平西王的未婚妻了。 章大人简直难以置信,这南安侯景荣别的都十分平庸,可是却生了一个好女儿啊,一下子迷住了两个皇子,现在还要成为王妃了。 虽说这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平西王对那景余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随即他又想起景余笙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便觉得这平西王应当也是个爱俏的。 而这爱俏的平西王,果然对这未过门的王妃很是看中,竟然还派了人全程参与这“污蔑案”。 陈留派去京兆府的人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他也让流风去探查了陈皓最近的举动,然后便也知道了前不久他刚被宣德帝敲打过。所以,只要陈皓还有脑子,应当就不会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 可是除了陈皓,还有谁呢? 陈留这才发现,他对余笙的了解确实太少了,对她以前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流风还是很靠谱的,加上余笙本来生活就简单,所以很快便将可疑人员的名单梳理出来了。 关虎山袭击,涉及了陈皓和万名扬,之后市井传出的流言,背后之人也和万名扬有关系,再就是后来的庆宁伯府。 这三者都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若论动机,他们当然也都有。 “你重点查一下万名扬和庆宁伯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陈留圈定了方向。 流风领命而去。 京兆府那边也很快有了消息,那个上门闹事的男子,的确是被人收买的,对方给了他两样确凿的“证据”,又付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定金,只要他去闹了,即便失败了,事后也会将剩下的八百两给他,若是成功了,他就能够一步登天,做了南安侯的乘龙快婿。 他不是不知道做这事儿,意味着他可能要同时对上平西王府和南安侯府,但诱惑实在是太大,他根本拒绝不了。 况且,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去赌平西王府根本不会插手此事,毕竟,但凡涉及这种香艳之事,男人通常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女子。 可谁知,不管是这景余笙,还是这平西王,都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有理有据当场戳穿了他,一个穷追猛打,哪怕他都已经进了京兆府的大牢,都还不打算放过。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可笑,以为对手是猫咪是绵羊,到最后却发现竟然是老虎是豺狼。 可惜悔之晚矣。 而根据那男子的招供,京兆府的官差找到了那牵线之人时,却发现他早已死在自己家中,这线索便彻底断在了这里。 景弘得知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不甘心,这背后之人藏得如此之深,若是不将他揪出来,南安侯府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第162章 排查 这已经不是南安侯府第一次遇到这种查不出来结果的事情了,上一次的屈辱还印在脑门儿上,这一次竟然又来了。 线索断了,京兆府也只好暂时先结案了,景弘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景荣十分欣慰,便由着他去了。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开口。” 景弘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竟然会得到父亲的全力支持,这让他更加干劲十足了。 景弘要查这事儿,王林自然不会只是看着,再请示过,得到同意之后,他也加入了调查,顺便拿这实例暗戳戳的继续教学。 余笙自然也知道了这结果,她原想着京兆府那边会有些线索,到时候就可以顺藤摸瓜,却没想到,人死了,线索断了。 只是这套路,怎么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呢? 可不就是吗?电视剧里每次坏人都是这个套路,一旦事情暴露,那些被指使的炮灰都只有送命这一条路。 余笙很是唏嘘,她倒不是圣母心发作,为死掉的炮灰觉得可惜,只是突然可怜起自己和周围人的命运来,南安侯府这些人,哪一个不也只是剧本里的一个炮灰?就连天潢贵胄的的皇子也逃脱不了被炮灰的命运。 可是“余炮灰”不想认命。 余笙的感慨也不过只是刹那,她很快便又斗志昂扬了,既然这回靠不了官府了,那她就自己想办法! 余笙将香叶和香草叫了过来,“香草,那手帕之前你也看过,是我常用的那种对吧?” 香草点点头,应道,“小姐,奴婢之前就仔细瞧过了,确实是一样的,那手帕是奴婢和香叶一起做的,自然分辨得出来。” 那手帕虽说没有绣花,但是四条边都是用丝线收过的,每个人惯用的针法不一样,所以即便看上去是一样的,仔细瞧仍旧是有细微差别的。 余笙不懂,但是香草和香叶却是明白的。 余笙虽然并不十分确定那条手帕真的是她的,但是那种情况下,坦然认下反而比拒不承认要好。 现在看来,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的手帕,只是不清楚她的习惯,所以才没能攀扯成功。 “既然东西是咱们的,你们想想,可能会是什么时候流出去的。” 余笙来之前,景余笙可没有这将手帕当做餐巾纸用的习惯,所以,这一批的手帕,都是后来香草和香叶临时赶制出来的,因为赶得急,自然也没什么时间来绣花儿了。 所以,这手帕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自然也是这半年间的某个时候丢的。 几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庆宁伯府的花宴。 当时因为余笙突然呕吐不止,她们全都手忙脚乱的,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一条用过的已经脏了的手帕? 所以,是钟瑶? 不对,虽然那手帕极有可能就是当初掉在庆宁伯府的那条,可是这事儿也未必就是钟瑶干的。 当日庆宁伯府的花宴,去的人可是不少,当时又那么混乱,所以,谁都有那个可能。 原本以为有了线索,这下好了,线索是有了,但是范围也太大了。 余笙也很是无语,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难不成,是陈留的爱慕者? 而那信上的字,香草和香叶当时就认出来了,那是几年前景余笙的字迹。 至于最近两年,景余笙则再也未曾留下过任何墨宝,哪怕遇上那种诗词主题的聚会,她也从不出头,直接混过去。 余笙就更不用说了,识字都是现学的,就她那笔丑字,她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写啊。 这些人为了对付她,甚至将几年前的的东西都翻出来了,还真是看得起她呢。 谁知道这人会换了个芯子呢? 也亏得那男子不清楚这信的由来,不然,余笙还真的不好解释,为什么她的字迹会有那么大的变化,而且越写越丑。 “香叶,你还记得以前我可能在那些地方留下过笔迹吗?诗词聚会,或者给什么人写过信,这些凡是可能导致我的笔迹外流的,你都仔细回忆一下,最好是能列个单子出来。香草,你也帮着多想想。” 两人刚要应下,她又补充道:“那天的信你们还记得吗?若是不记得了,咱们还可以去京兆府重新瞧一下。若是能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也好方便梳理。” “小姐,奴婢还记得,不用再去京兆府了。”香叶回道。 她和香草一起,没用多久时间,两人就拟了一张名单出来,原本景余笙也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整理起来自然容易些。 余笙拿着那张名单,庆宁伯府赫然在列。 余笙指着庆宁伯府,问道:“还能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小姐,三年前,也是夏日,荷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庆宁伯府也办了花宴,不过在花宴上,有人提议作诗,后来,就以荷为题,各家小姐都做了诗。小姐您当时也写了一首交上去。” “那诗稿是谁收的?” “庆宁伯府的丫鬟,统一收了,最后是给了周夫人评的。周夫人文采非常好,先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也对她赞誉有加。” 余笙不认识这个周夫人,但以先前景余笙的低调,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夫人吧? “这周夫人是何人?”为了排查清楚,余笙决定还是问一问得好。 “周夫人是周相的二儿媳,她的口碑一向都很好,对晚辈更是爱护,小姐同周夫人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偶尔会在宴会上遇到而已。” 香叶对周夫人的评价还是比较高的,那就说明,起码在圈子里,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余笙正要略过这个周夫人,便又听香叶道,“对了,小姐,周夫人的女儿,倒是庆宁伯府这两次的花宴,都有参加。而且,这一次,她还被赐给了南宁王做侧妃。” 这么多的巧合,不得不让余笙多想了。 虽然她连这个周小姐是谁,长得什么样儿都不清楚。 只是,这是三年前的诗作,若是这事同这周小姐有关,总不会是她三年前就计划着要对付自己了吧? 第163章 抓了个壮丁 比起这周小姐,庆宁伯府的嫌疑更大,毕竟,那诗稿,是庆宁伯府的人收走的,之后又没有退回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诗稿最后还是留在了庆宁伯府。 自上次在庆宁伯府有了被污蔑的经历,余笙实在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们。 上次的事情,钟瑶口口声声说不是她指使人做的,余笙觉得,就算不是钟瑶,那也是庆宁伯府的人,反正收买那骗子的丫鬟,不论怎么说,她都是庆宁伯府的丫鬟,至于她真正的主子,那肯定也是庆宁伯府的某个人。 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庆宁伯夫人这种常年掌控后宅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当初无论她怎么查,都没查出个结果来。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厉害一个人物,她又如何能安眠? 她原以为这人是要对付景余笙,不过是因为计划败露,所以才连累了她的宝贝女儿。 可是现在想想,在这件事情中,损失最大的明明就是钟瑶,若是没有污蔑景余笙的事情,钟瑶不会替人背了黑锅,名声也不会坏,她还可以去争取那王妃之位,哪至于像现在,就连区区一个侍妾的位置都是她们费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不过,因为这事儿,庆宁伯夫人对景余笙的事,到底心底有了忌惮。 所以,当她听说有人在“纳吉”的当日上南安侯府去闹事不成,反被抓去了京兆府的时候,她的心里就突突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为此,她还特意问过钟瑶。 “娘,虽然我确实不喜欢景余笙,但这事儿的确跟我没有关系,毕竟,虽然下了圣旨,但是现在我还没进南宁王府呢,我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 庆宁伯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说没做过,那就是没做过,对她这个当母亲的,钟瑶从来就没隐瞒过她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知道钟瑶说的都是真的,心底还是有些慌乱。 只希望是她想多了。 ※ 余笙将自己整理好的消息,都给了景弘,他要去追查,总不能半点方向都没有吧。 先前景弘是打算从那已经死了的中间人身上查起的,查他的社会关系,现在有了余笙提供的消息,他调查起来,范围可就缩小了许多。 可即便是这样,工作量也十分大,若是年前能圈定范围,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然,今年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安生。 腊月十二是景弈和景瑟的十四岁生辰,虽说前几日出了那事,但日子该过还得过,景家众人也不能因为那隐在暗处的毒蛇,就把现在的日子给过得一塌糊涂。 十四岁,不算是个特别的生日,但南安侯府今年是危机与机遇并存,难得的是笼罩在头顶几年的乌云,总算是看到了散去的曙光,所以,原本秦氏是打算替一双儿女举办一个小小的生日宴的,不过,景弈和景瑟都没有同意,最后她也只好作罢。 不办宴会也就算了,但是自家人还是要聚一下的。 抠门儿的余笙这一回也斥巨资准备了生日礼物,好不容易攒了半年的月钱,之前请了陈留吃饭,现在加上这生日礼物,现在她手里基本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好在剩下的家人们生日都在明年了,不然她真的是连礼物都送不起了。 自前些天下了一场雪,这几日夜里,都有下过,只不过都没之前的大。 各院落之间有抄手游廊相连,倒也不会因为天气原因受到影响。 花园里也早就是一片银装素裹,下人们很勤快,一大早就已经将各条道路清扫干净了。 余笙将手里的线索交给景弘之后,自己也没有闲着,她倒不是去追查了,而是每日跟着秦氏学管家理事。 原本打算是要给余笙招婿的,所以,即便她什么都不会,反正在家里,有家人帮衬着,慢慢学也都来得及。 可是那从天而降的圣旨,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下子,哪里还能等着慢慢学啊,婚期都没剩下几个月了。 女红厨艺可以暂时放一放,反正这些都有下人们可以做,但是管家这个事情,余笙却得亲自上手。 秦氏的逻辑很简单,不管怎么说,余笙若是做了平西王妃,那她就必须得把管家权抓到手里,不然回头府里进了新人,她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余笙和陈留之间的微妙关系,自然不好同家人们讲,加上他们真的都是为她着想,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反正,多学习东西总没有坏处。 于是,结束了景瑟的识字教学,还没能清闲多久的余笙,又开始接受来自秦氏和朱嬷嬷两位老师的熏陶。 不过,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冷,每次出门对余笙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她开始十分想念起现代的羽绒服来,一件长款羽绒服,从头裹到脚,简直完美。 哪像现在,里三层外三层,人倒是裹得像个粽子了,不够暖和不说,行动起来也实在是非常的不方便。 不过好在南安侯府不差钱,屋子里都铺了地龙,不然真是日日夜夜都在煎熬。 景弘倒是无惧严寒,拿了余笙给的线索,每日早出晚归的,十分忙碌。 景瑟也是个能静得下来的性子,这些日子太冷,每日她也都窝在自己的梅园里,刺绣、习字、看书,反正日子过得比余笙可精彩多了。 马上就要到年边儿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帮着秦氏处理一些过年需要准备的东西,今年秦氏有了余笙使唤,景瑟自然是乐得清闲。 春节,自古以来,对于国人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哪怕余笙现在穿来了剧本里,这设定也没变。 各家的年礼,庄子里的安排,还有南安侯府同各处的来往,今年景荣得了个官职,需要打交道的各家自然就更多了,还不要说余笙这边定下了亲事,林林总总,秦氏觉得自她嫁到南安侯府这些年,今年是最忙的了。 第164章 庆生辰 今日虽是景弈和景瑟的生日,但是因为没准备大办,所以家里一切如旧。 余笙一大早就被香草叫起来了,冬日好眠,她自从来了这里,睡眠是越发的好,只是胃口仍旧一如往昔。 余笙被叫了起来,缓了缓神,麻溜的穿衣洗漱。 要说她这么久以来,进步最大的事情是什么,恐怕就是她不用丫鬟帮忙,总算是能自己穿这些复杂的衣服了。 余笙简单吃过早饭,便去了主院。 秦氏已经和朱嬷嬷正在对要送到湖州和锦州的年礼单子。 湖州是秦氏娘家,锦州则是余笙姑母家,余笙来了这里差不多快半年,也只是偶尔听他们在聊天的时候提上一句。 余笙自然知道两份年礼发往何处,只是没想到,差别会这么大。 秦氏见她疑惑,便仔细给她讲了这其中的缘由。 景泰和安氏这一生只得两个孩子,长女景芯,后来才又生下了景荣。 景芯作为景泰的独女,女婿的人选当年也是老两口精挑细选,最终才定下了卫将军王充的二儿子王肃。 王家原本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昀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原本也是一员猛将,只不过二十年前,挞桫入侵邺国,离国被迫参战,王昀随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德帝出征,虽最后胜利归来,却身受重伤,回来之后养了几年,最终还是没养回来,人没了。 王充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打击太大,没几年也去了。 王肃原本是和父兄走了不同的道路,从文,不过,王昀受伤之后,王肃便又弃文从戎了。 王家武将的传统总得有人继承下来。 再后来,王肃就带着家人去了地处边疆的锦州,一待就是十几年。 景芯上一次回来,还是景泰离世,她回京奔丧。一晃也十来年了。 安氏这些年自然也是惦记女儿的,原本当初将景芯嫁给王肃,就是想着他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但是却从文,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 秦氏自然知道婆母惦记大姑姐,这些年,南安侯府越发好过了,别的她也不能做些什么,只每年送节礼的时候,会不着痕迹的补贴大姑姐。 王家现在就剩下一个王肃苦苦支撑,还要照顾寡嫂和侄儿,手头自然就不宽裕,也还好有南安侯府时不时的补贴,一家人的日子也才算是过得还行。 这人情往来真的是门很深的学问,就说秦氏补贴大姑姐,也还只能通过节礼这种来补,既体现了娘家的关心,又不至于落了外人口实,让王家难做。 果然,每个家里的当家主母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原本余笙对婚后生活没有那么恐惧的,这些日子跟着秦氏学这些,倒是让她内心深处开始有些害怕了。 若是她做不好,到时候岂不是还要连累了陈留?那倒霉孩子本来就可能要命不久矣了,她嫁过去岂不是让他雪上加霜? 若是能知道陈留是怎么没的就好了,可惜当初剧本里也只是提了一句他是突然暴毙的,这就让余笙很难预防了。 唉,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 到了晚间,一家人总算是又聚在一起了,不过今天是景弈和景瑟的生日,气氛倒是要比往常更热闹些。 安氏看着这些孩子们日渐长大,心里也是十分欣慰。只是每到这种阖家欢乐的场合,她心中都难免惦记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女儿了。 余笙斥巨资准备了礼物,到了现在,总算是可以拿出来了。 景弘之前就见她神神秘秘的,以为是什么新奇宝贝,早就等着揭秘了,却发现,余笙掏出来两只圆乎乎的金猪,给了景弈和景瑟一人一个。 “呵,你今天还真是大手笔啊,怎么不直接送金子得了?”景弘还是第一次看到生辰礼竟然送这个的,而且,还是余笙这种已经把抠门儿刻进了骨血里的人。 “都是金子,可是这个更可爱啊!”余笙理直气壮,“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景弈和景瑟却都很喜欢,“谢谢姐姐。” 余笙得了谢,还耀武扬威的看了景弘一眼。 景弘也不在意,这样的余笙可比之前的要温和多了,他现在都快要忘记曾经自己有多怕这个妹妹了。 景文也十分喜欢小金猪,可是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余笙瞧他的可怜样儿,许诺道:“等你明年生辰,我也送你一个。” 景文一听,眼睛一亮,热切的问道:“也是像二哥和二姐那样的小金猪吗?” “可能是可爱的小金狗哦~” 景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礼物要和哥哥姐姐不一样,但是想了想,小狗狗也很可爱,遂点点头,“嗯,谢谢姐姐。” 景弘一把将景文抱起来,笑着道:“你倒是厉害,这么早就将自己的生辰礼预定好了。” 景文得了许诺,才不管那么多呢,只讨好的朝景弘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米牙。 大家见他这个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景文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头埋在了景弘肩膀,只撅着个小屁股朝着大家。 于是,大家都笑的更大声了。 热闹的吃过晚饭,自是要回各自的院子。 景瑟的梅园和景弈的枫园在一个方向,两人便也结伴而行。 “景弈,今日我是真高兴,上一次这么高兴的过生辰,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景瑟回忆往昔,忍不住感慨起来。 “嗯,确实有几年了。”自安氏得了玄虚道长的预测,府里就再也没有如此轻松的氛围了。 大人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小孩子的感觉却十分敏锐,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他们自然都感受得到。 自从余笙六月遇袭,醒来之后,家里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长辈们脸上真心的笑容都多了起来,祖母的身体也比之前要好得多了。 白日停了一整天的雪,这会儿又开始簌簌下起来,景瑟停下,将手伸出游廊外,很快手便被雪冻得冰凉,然而此时她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现在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啊! 第165章 来客 景弈和景瑟生辰那天,余笙参与整理的要送往湖州和锦州的年礼,第二日一大早就随着镖局出发了。 往年都会送得早一些,今年事情太多,拖到了腊月才最终定下来。 路上若是不遇到意外,送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春节。 接下来就是京城各家的人情往来了,余笙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各家的关系。 还好景瑟提前给她准备了一份有关京城各家关系以及背景的册子,余笙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过,要将这册子上的内容都记下来,还要保证不出错,也实在是一份巨大的工程,余笙只要一闲下来,就狂背知识点,她也不想成亲以后出门独自出门交际,到时候因为这些事情闹了笑话。 这一日,余笙正躲在温暖如春的屋里记小册子,香叶来报,“小姐,府上来客了,夫人请你赶紧去竹园。” “怎么去竹园了?”余笙十分诧异。 安氏身体不好,一向都是谢绝所有来客的,往日秦氏待客,也都是将人迎到主院,这还是第一回听说是在竹园里待客的呢。 “听夫人身边的竹青姐姐说,是大姑奶奶回来了。”香叶提起来客,脸上也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余笙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香叶口中的“大姑奶奶”究竟是谁。 她赶紧从榻上下来,穿戴整齐,便带着丫鬟赶去了竹园。 安氏这些年一直盼着能在她死前再见上女儿一面,没曾想,现在竟然梦想成真了。 余笙速度不算慢的,走到竹园门口,正好遇上了同样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景瑟,两人便携手进去了。 一向安静的竹园,今日的气氛却显得热闹了许多,廊檐下候着的丫鬟婆子比往日多了不少,余笙大致一瞧,其中有好几个生面孔,想必应当是姑母带来的了。 此刻守在门外的是安氏身边的碧桃,她远远的便看到了姐妹二人,等她们到了近前,并未通报,撩了门帘直接就她们放了进去,想必是先前就已经得了吩咐。 一道厚实的门帘将门里门外隔成了连个世界,余笙从冷风中来,乍一进到到这暖和的屋子里,脑子就有点晕乎乎的,脸上便带了几分茫然的娇憨。 她还没缓过神来,便有带着笑意的爽朗的妇人声音传过来,“哎呀,这是笙儿和瑟瑟吧?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不用猜,余笙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她的姑母景芯了。 她转头看向声音来处,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仍旧亮晶晶闪着光。 那些细微的痕迹没给她带来一点儿苦相,反而让她整张脸显得愈发和蔼可亲,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莫名觉得亲切。 余笙便对着那妇人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和景瑟一起给景芯行了礼。 景芯受了两人的礼之后,转头就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两个小盒子,给姐妹二人一人递了一个,“姑母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个你们收着。” “大姐,怎么好让你破费。”秦氏急忙道。 景芯看了这个弟媳一眼,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兜里没多少银子,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不过是锦州特产,不值多少银子的。” 景芯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秦氏便只好作罢。 余笙和景瑟开开心心收了礼物,齐声道:“谢谢姑母。” 景芯见孩子们并没有她说这礼物不值钱就不乐意,心里更加高兴了,脸上的笑便又明媚了几分。 余笙又注意到现场除了姑母,还有两个年轻的妇人以及一个小姑娘。 景芯便又给姐妹俩介绍,“这是你大表嫂和二表嫂,这个小的是你表妹。” 几人又互相见了礼。 不过一个照面,余笙心中已对几人有了初步印象。 大表嫂是鹅蛋脸,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二表嫂则是个小圆脸,本是个可爱的长相,偏偏长了一双剑眉,莫名添了几分英气。 而小表妹看起来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偏偏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好似随时都有鬼点子从她的脑瓜子里冒出来。 此时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余笙瞧,脸上显出一片迷蒙的梦幻之色。 懂了,这也是一个颜狗。 在场所有人,要说最高兴的,当然要数安氏了,盼了那么久,今日梦想成真,可是又好怕这只是一场梦。 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那她也希望可以梦得久一点儿,让她在梦里再多看女儿几眼。 余笙认识安氏快半年,真是少有见她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虽然她还不太能理解安氏做母亲的心,但是在这交通和通讯都极为不便的古代,有时候真是见一面少一面,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见面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余笙收了自己的思绪之后,便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安氏旁边,“姑母,您这次回京来,是要留在京城了吗?” 余笙这话一出来,她立马感觉到安氏的身体都紧绷了,想来她先前就想问,可是恐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又或者是出于逃避的心理,所以才一直没问。 “是啊,这次回来,短时间内应该就不会再离京了。”景芯回答了余笙的话,又转头看向了安氏和秦氏,“娘,弟妹,接下来恐怕我要带着一家子厚着脸皮叨扰一阵子了。” 安氏听到这肯定的回答,那原本绷着的脊背,才又悄悄的放松了。 秦氏急忙道:“大姐,你说的什么话,这侯府可也是你的家,你回自己家里住,哪里还说那些客套话。” 秦氏嫁进来之前,景芯就已经出嫁了,所以她们俩其实也没真的在一个屋檐下待过,但是,景荣就这么一个亲姐姐,无论这大姑姐是个什么性子,她都会努力好好和她相处。 再说了,公婆和丈夫的性子都十分好,大姑姐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景芯早知道这个弟媳性子单纯,没想到,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如此纯粹。 女人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最初的单纯,足以证明这些年,她是真的过得不错。 第166章 姑母 不过回头想想,除了物质上,自己比不上弟媳,其他的自己可是一点儿不差。 想到这里,景芯笑得更开怀了,“那我就不同弟妹客套了。” “你带着孩子们回来了,那王肃呢?”女儿既然要回京长住,那眼下自然要关心一下女婿的情况了。 若是女婿也一起回来了,恐怕刚才女儿也不会说要带着一家子住在娘家了。 景芯瞧着安氏担忧的模样,就知道她怕是想岔了,赶紧出声道:“娘,夫君还在锦州。女儿这次回来,是因为夫君升了三品的怀化大将军。” 听到这里,安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王肃现在升到了三品,按例,他的家眷确实该留守京城,不能再待在锦州。 “怎么先前也不派人来报个信儿,若是早知道,就让人去接你们了。”安氏心疼女儿大冷的天赶路,不由得小小抱怨了两句。 “娘,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吗?您倒是还来怨我了。再说了,这也是才没多久的事,原本我是打算先让人回来给你们报个信儿的,我们等到开春了再回。还是夫君劝我早些启程,说是还能赶得回来同您一起过年,我这才急急忙忙上路的,锦州那边可是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完呢。”这种时候,景芯自然要替丈夫说上几句好话,免得被自家老母亲记恨说是不懂得心疼媳妇儿。 秦氏想起前些日子已经跟着镖局送去锦州的年礼,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可靠的人接受。 可这话她却是不好问的,本就是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处理那都是收礼人自己说了算。 只是,已经送出去了,若是那边没有可靠的人接收,回头若是有什么问题,那怎么说得清楚? 南安侯府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特别是今年,因为府里境况好了许多,年礼自然也比往年更丰厚些,她们做了这么多自然得让大姑姐知道,总不能做了好事还不留名啊。 秦氏心中的纠结余笙不知道,但是显然她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当然,她可没有秦氏想得那么深,她不过纯粹就是觉得若是姑母她们早几日来,这些年礼就直接给她们了,哪里还需要千里迢迢送去锦州啊。 “姑母,若是前些日子知道你们要来,我娘也不用急急忙忙的将今年的年礼打包好,让人送去锦州了。” 余笙的话里虽然没有秦氏想的那意思,但是景芯这么些年受了娘家补贴,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这倒是不打紧,因为我们走得急,锦州那边还有好些事情没来得及处理,所以特意留了人的。” 景芯的话,看似回应余笙,其实是说给秦氏和安氏听的,她留下的人靠谱,这事儿定会处理妥当。 两人听完,果然放心了。 竹园里,女眷们聊得畅快,外院里,景弘和景弈也在接待远道而来的表兄。 来的两位表兄都已经在军营里谋了一个官职,景弘看见他们时十分热切,让两位性情有些内敛的表兄完全招架不住。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齐聚竹园,人太多,今日就只好分了男女两桌,照旧是没有酒喝。 此时,余笙倒是比其他人都更遗憾,这样阖家团圆的好日子,竟然没有酒。 “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能像今日这样高兴的聚在一起。”景芯笑着替余笙解围。 “到时候太医说你能喝了,若是表妹还想喝,表嫂我倒是能陪你不醉不归。”二表嫂补充道。 这二表嫂果然是个爽快人。 既然大家都是好意,余笙也就领了这份情。 因为姑母一家人的到来,南安侯府比之前更热闹了。 景芯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虽说她是景家的女儿,但是也不好带着一大家子总在侯府长住,所以,她每日除了陪伴安氏之外,第一要务就是要赶快找个合适的宅子。 好在南安侯府久居京城,别的不说,找几处合适的房子还是能很容易就办到的。 两位表哥在军中都有职务,此次回京也只是护送家人,倒是不能久待。 “就你们几个女眷住在外面,让我怎么放心?算了,那房子就别找了,你们就继续住在侯府。”安氏实在是不放心,她原本以为两个外孙是要待在京城的,谁曾想,这才不过几日,人就又回了锦州。 “娘,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已经是王家妇了,我总得替王家的脸面着想。再说了,这两个儿媳妇肚子里都有了,到时候总不能王家的娃还要在侯府出生吧?” “都有了?那这可是好事。”王家现在本就人丁单薄,现在下一代正是孕育新生命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夫妻分离。 这人都见不到,还谈什么生孩子? 景芯说到这里,安氏便也不好再阻拦,只好任她去了,反正现在人在京城,想要见,随时都能见得着了。 景芯动作很快,不过十来天,就已经将宅子定下来了,一家人在年前就搬离了南安侯府。 年还得是在自家过。 王家婆媳准备在王家新宅过年,虽然时间仓促,有了南安侯府的帮衬,倒也显得有条不紊。 南安侯府这边,越接近春节,气氛越是热烈。 余笙瞧着满府的热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火热。 春节啊,她从来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过春节,长到这么大,今年还是第一次呢。 余笙每日往主院去得更勤了,早出晚归的,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但凡遇到与春节有关的安排,她都恨不能亲自上阵,务必要将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 余笙如此积极,让下人们感受到了不少压力,做起事来不仅没有快速高效,反而时不时就会犯些小错。 可是这事儿也没法说,他们总不能说大小姐盯得太紧,所以心里有些承受不住才导致的吧?那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没有能力? 余笙的反常以及下人们的心酸,秦氏自然全都看在眼里,她虽然不知道余笙的真实过往,但是她能感受到余笙对即将到来的春节的重视。因而也只是让几个大丫鬟私底下去安抚一下大家。 好在,离春节也没几日了。 第167章 除夕宫宴 转眼就到了春节前一日。 按照惯例,这一日宫里是要举办宫宴的。 皇宫里没有皇后,这些年来,万贵妃便代为执掌后宫,可以说,现在的她和皇后的之间,也就只差这么一个名头了。 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就是缺了这么一个名头,让陈皓不能直接坐上太子之位,虽然母子俩早已将太子之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万贵妃心里早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三位皇子大婚之后,就会想办法让朝臣提起立太子之事。 立太子之事被宣德帝拖了这么多年,到时候成年皇子都已成婚了,看他还拿什么借口来搪塞大家。 虽说晚宴是从傍晚开始,但是过了午时,文武百官便已携带家眷陆续出发前往皇宫了。 实在是今晚人太多,若是去得晚了,到时候被堵在后面以至于宫宴迟到,可就得不偿失了。 南安侯府虽然出发得也挺早,但是路上花了不少时间,越是快到宫门口,马车行进就越缓慢。 等到了宫门口,几人下了马车,发现竟然还有小太监专门等着替他们引路。 除了余笙,其余几人都十分惊诧,这待遇,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啊! 不止南安侯府众人自己心中惊讶,同他们同一时间进宫的,都是同款惊讶,他们默默在心里细数了一下今年南安侯府的发迹史,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光禄大夫、御赐武师傅、平西王妃,这些接二连三的好事,竟然都被南安侯府遇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突然走了好运。 此时他们再看南安侯府,哪里还有半年前先前的嫌弃? 分明是羡慕嫉妒恨得眼睛都要红了。 此时,南安侯府在关虎山遇袭的狼狈,已经被他们集体遗忘了,就好似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实,满打满算,也还不到半年。 世人就是这样,大多只看得到别人眼下的风光,至于过去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被这风光掩埋。 但这事,世人可以忘,南安侯府的人却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那种茫然无措,被动挨打,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们是再也不想过了。 只是遗憾的是,就算以后他们真的变得十分强悍,再无人敢随意招惹,但是当日的凶徒,也没办法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了。 这桩袭击案,因为没能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京兆府不得不以悬案暂时结案了。 景荣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的失落。 今日晚宴,景荣带了景弘,秦氏则带了余笙,因为男女宴席设在了不同的地方,进宫之后,四人便分开了。 这是余笙第二次进宫,许是因为过年,宫里的气氛比上一次中秋前夕可要热闹得多。 余笙不认识路,紧紧的跟在秦氏身边,不一会儿便到了明英殿。 明英殿是皇宫里用来举行小型宫宴的地方,今日男女宾分开,这里只招待女宾,地方倒也是够用的。 秦氏和余笙到的时候,明英殿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相熟的夫人小姐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联络感情。 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没有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她们被宫人引到了席位之上,秦氏一瞧那位置,即便在宫门口时就有了心里准备,此时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发慌。 那位置实在是太过显眼。 秦氏稳定了心神,视线扫了一圈,却没见到大姑姐,正想着先坐下等等,就见店门口又有人进来了,定睛一瞧,发现竟是景芯带着小女儿王菁一起来了。 景芯如今作为三品将军的夫人,自然也是受到了邀请的。 她自然也瞧见了秦氏和余笙,进殿之后,直接就朝着二人过来了。 四人刚聊几句,就又有其他夫人小姐过来,秦氏便趁机将大姑姐和小侄女介绍给了大家。 景芯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在京城应酬过了,今日殿中的夫人,有好些新面孔。好在秦氏虽然和许多人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是人都认识,背后的关系也能说得出一二,有她替景芯介绍,自然省了许多事。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人来通报,说是万贵妃和其他的娘娘们很快便要过来了,大家才都迅速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眼前人群散去,秦氏才注意到自己这位置的左右已经坐了人,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秦氏左边是襄国公府,右边是广平侯府,这不是把南安侯府架在火上烤吗? 无论从哪方面看,南安侯府的座次都不该在广平侯府之前啊? 广平侯府,那可是宸妃的娘家。 秦氏心惊胆战,总觉得被人算计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宫的妃嫔们便已携手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一身华丽宫装的万贵妃。 这是余笙第二次瞧见万贵妃,好像比上次见她的时候,更有威严了。 万贵妃之后,便是宸妃,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淡漠模样,与强势的万贵妃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妃嫔们依着位次坐下,除夕宫宴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余笙第一次参加除夕宫宴,心中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只是,这好奇心在接下来冗长的宴会中很快便消散殆尽。 若不是表演还挺好看的,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余笙还在艰难的熬着,孟婉莹却是熬不住了,今日她随着祖母和母亲一起入宫,原本想着进宫之后有机会同余笙小聚一番,没曾想,进宫之后,一直应酬不断,又被两个长辈盯着,根本没有机会开溜。 好不容易挨到了开宴,待了一会儿,总算是接着更衣的借口逃出了大殿。 她可不想那么早就又回去坐在殿里当木头人,所以,即便外面寒风瑟瑟,她也不管不顾,在附近随意溜达起来。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是因为过年,宫里到处挂满了红灯笼,现在外面不仅一点儿不显得暗,反倒是处处透着喜庆和热闹。 第168章 偷听 明英殿因为时常设宴的缘故,布局和宫里其他的宫殿有些不同。 除了配殿设置了不少单独的房间之外,东边还有一个小花园。 孟婉莹对这明英殿的布局十分熟悉,她不想被人瞧见在正殿附近闲晃,便转去了小花园。 从下午一直应酬,孟婉莹原本只是想要出来短暂的透透气,没曾想却碰到一对儿借着今天的宫宴偷偷相会的野鸳鸯。 孟婉莹原本还担心他们一时情难自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虽然喜欢八卦,但是对于现场版,她是真的没兴趣观摩。 还好,她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因为二人吵起来了。 孟婉莹竖起耳朵,将两人争执听了个完全。 “表哥,咱们俩都好了这么久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让姨母来我家提亲啊?”小姑娘嗔怪道。 “好雯雯,委屈你了,只是这事儿怕是还得再等等,我大哥的婚事都还没定呢。”男子温声安抚道。 “可是表哥,我等得,只是我的肚子哪里等得……”小姑娘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有了?!”男子的声音里满是惊慌,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吓到了。 “呜呜呜……”小姑娘只顾着哭,其他一句话都不说。 男子急得在原地转圈圈,最后,他停了下来,沉痛道:“不行,雯雯,这孩子咱们不能要,若是让我娘知道你有了,她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可是,这孩子是姨母的亲孙子啊,姨母怎么能不认呢?” 男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婚前失贞的女子了,若是让她知道你有了,咱们就真的没可能了,好雯雯,若是咱们想在一起,这孩子就不能要。” “……”少女一时失语,只剩下啜泣。 “唉,都怪我,当初一时情难自禁,可我是真的中意你的。” 孟婉莹虽然看不见,但是从这些对话中,大概也能猜出来此时二人的情形。 心里不免替这姑娘感到不值,这狗男人,明显就是骗了姑娘身子,现在却又不想承担责任了。 小姑娘也是太可怜了。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许多话,不过那男子话里话外,反反复复就只有一个意思,“这孩子不能留。”而那姑娘就只会哭。 孟婉莹都快看不下去了,恨不能跳出去替她暴打渣男一顿。 不过,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在偷听,只好继续缩着。 又过了一会儿,难男子便走了,只剩下小姑娘一人还在原地。 孟婉莹正想着要不要现身,就听又一个声音响起。 “小姐,表公子怎么说?” “那个怂货,一听我有了,吓得不知所措,娶我的事情提也不肯提,只知道让我不要孩子。”女子的声音一出,带着十足的嘲讽,哪里还有半点不知所措。 孟婉莹瞬间呆愣住了,自嘲的笑了笑,她果然还是太过天真了。 “那现在怎么办?”丫鬟的声音里满是慌张。 “慌什么?我自有办法。”女子胸有成竹,镇定自若。“你附耳过来。” “小姐是说?”丫鬟有些迟疑,“这样行吗?” “你只管照办就是。” “是,小姐,那奴婢就先去了。”丫鬟说完,就离开了。 孟婉莹没有听见她们密谋的内容,但是想必也不过是些算计,只是不知道这倒霉鬼会是谁。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身上的热气散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怕惊动了这些人,她怕是早就回了。 只是丫鬟走了,那女子却仍旧没有离去。孟婉莹默默将身上厚实的披风又裹了裹,也只好等着了。 好在这回她并没有等太久,先前离去的丫鬟已经领着一个人急匆匆过来了。 不得不说,那丫鬟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因为离得远,天色也暗,孟婉莹根本瞧不清来人是谁,只大约能瞧出来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表少爷,就在前面了。”丫鬟在前引路,许是过于急切,竟是小跑过来的。 那男子倒是四平八稳,因为腿长,倒是走得十分从容。 顷刻间,二人便已到近前。 若不是孟婉莹瞧见了整个过程,怕是也要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待到他们过来,女子惊恐中又的带着几分防备的声音适时响起,“是谁?” “小姐,奴婢弄月。” 女子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先前的惊恐和防备总算是放下了,“弄月,我的脚好疼啊~嘶~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好怕啊~嘤嘤嘤~” 此刻这声音的主人已完全变身成为一个单纯娇憨又十分胆小,急需人保护的小可怜。 孟婉莹躲在暗处,并未瞧见那男子的脸色。 不过,对着这样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可怜,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小姐,我去找了表少爷来帮忙。”丫鬟回道。 那女子好似这才发现现场有了第三人一般,惊讶道:“安表哥?” 男子“嗯”了一声,头偏向一边,并未看向那女子,只道:“刚刚你丫鬟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还能走吗?” 那男子嘴上十分关心,但是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脚下像是生了根。 “安表哥,我有些冷~可是我的脚又好疼啊~你能帮帮我吗?嘤嘤嘤~”她又开始小声哭起来,委屈极了。 男子有些犹豫,虽说现在钱雯伤了脚需要帮助,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看见,有损她闺誉。 “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叫人来。”男子说完,欲转身就走。 男子的举动,莫说是钱雯,就连躲在暗处瞧热闹的孟婉莹都惊呆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的男人,不过,这人的声音,好像有几分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孟婉莹在自己的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下,没有丝毫头绪,便只好暂时抛开了。 “安表哥,我害怕,你可不可以陪陪我,让弄月去找人帮忙?”女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充满期盼的瞧着男子。 男子停下来,回头望着钱雯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似有几分犹豫。 丫鬟弄月适时道:“那就麻烦表公子了,奴婢一定快去快回。” 说完,也不等回话,直接就跑走了。 第169章 缘分 于家安见状,便也只好留了下来,不过,他仍站在原地,并不靠近钱雯。 钱雯瞧着于家安这木头样子,心里有些来气,不过,想着她的计划,很快便又调整好了心态。 冬夜的室外,实在是冷,孟婉莹即便裹得厚实,这会儿也已经感觉到那寒气开始透过厚实的披风,慢慢渗了进来。 只是钱雯好似并不觉得冷,仍旧半坐在地上,就那样可怜巴巴的望着于家安。 “安表哥,能扶我一下吗?” 这么冷的天,总坐在地上,自然是不好的,于家安犹豫了一下,总算是上前两步,打算将钱雯扶起来。 而此时,孟婉莹也终于瞧清楚了那男子的面容,嘴比脑子快,惊声尖叫道:“蛇!” 于家安原本已经伸出去,打算扶钱雯的手便顿住了,看向了声音来处。 钱雯只听到有人惊恐尖叫“蛇”, 根本没来得及想,现在这大冷的天,哪里来的蛇,只下意识的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在了于家安身后,嘴里也嚷嚷着“安表哥救我~” 钱雯身姿矫捷,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孟婉莹出了声,此时自然也不好再躲着了,装作害怕的样子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嘴里叫着,“我还以为是蛇,真是吓死我了!” 孟婉莹一出来,便直接对上了于家安那双好似看透一切的双眼,她半点没觉得尴尬,直接吐了吐舌头。 于家安瞧着孟婉莹十分俏皮的模样,那脸又不自觉的有些烫了,不过,这样的夜色下,谁也没有发现。 钱雯原本躲在于家安身后,想着趁机抱住于家安,没曾想她刚要动作,于家安却好似脑后长了眼睛,脚下一动,便让她完全暴露在了孟婉莹面前。 孟婉莹此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瞧着钱雯,“这位姑娘的脚伤好了?” 钱雯见孟婉莹毫不留情拆穿了自己先前的把戏,自然知道她刚刚是故意的,心里恼怒,面上却半分不显,对孟婉莹理也不理,只冲着于家安娇娇的叫了一声,“安表哥~” 于家安此时侧着身子,瞧了钱雯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开了,“既然你的脚没事了,就赶紧回去吧,免得待会儿姨母着急。” 依着钱雯的性子,若此时只有于家安一人,她自然是不肯轻易放弃,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就范的,然而,此刻却多出来一个孟婉莹来,先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被她看去了多少。 钱雯心里有了计较,她看了于家安一眼,怯生生的,眼神仿佛带了无数的钩子,只是可惜,于家安此时望向别处,对于钱雯的眼神,半点没有接收到。 孟婉莹瞧着这一切,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钱雯心中对孟婉莹越发恼恨,然而当着于家安的面,却发作不得,只得道:“那安表哥,我先回去了。” 今日没能成功,只能日后徐徐图之了,反正过年期间,各家宴请的机会多,她总能再找到机会的。 当然,她也丝毫不担心她离开之后,她的安表哥会被孟婉莹给勾了去。 那孟婉莹,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又有哪一样比得上自己?也就仗着出身好一些而已,不过,安表哥才不是那种只会看家世的人。 钱雯拿定了主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好歹保住了她乖巧柔顺小百花的人设。 孟婉莹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离开,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男子好歹曾经救过她,现在既然知道别人挖了坑要等他跳,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掉坑里。 钱雯离开,于家安却没动,此时这里只剩下他和眼前的姑娘了,脑子告诉他此时他应该离开,这种时候,孤男寡女的,让人看见,没得坏了姑娘的名声,只是他的脚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那样定在了原地。 两人都没动,就这样静静的待在原地,等着钱雯走远。 而于家安的心中悄悄升起一丝不敢置信的窃喜,脸便越发烫了。 孟婉莹没注意于家安的神情,她一直盯着钱雯的背影,直到确认她已经走远,不会再听到他们的谈话时,她便开了口。 “在你来之前,那姑娘刚和情郎分开,两人已私定终身了,不过好像男子家里并不同意这门亲事,等那男子走后,她便使了丫鬟离开,再之后你就过来了。” 于家安听到孟婉莹的话,不免有些诧异,脸上便也带出两分来。 孟婉莹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你不信就算了,比起你的亲亲表妹,我这个外人的话自然是值得怀疑的。反正我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你了,今日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都是看在之前你救了我的份儿上。” 于家安听她这样说,心里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舒服,想替自己辩驳几句,奈何视线一对上孟婉莹,他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婉莹见他半点反应都无,只当自己多管闲事了,当下就道:“听不听在你,反正这下,咱们两清了。” 于家安聪慧,只不过他的聪慧都用在了排兵布阵上,而在男女之事上,他则一向比较迟钝。 今日钱雯的作为,先前他未曾细想,现在被这姑娘一点,他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孟婉莹说“两清”,可是,她让他避免了被人算计,这怎么能清得了? 于家安眉头微蹙,他看向孟婉莹,明显是不赞同她的说法。 “多,多谢姑,姑娘……”于家安一出口,就又开始结巴,他对自己这样半点不受控制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恼。 为了好好说话,他只好将视线又从孟婉莹面上挪开。 “姑娘今日相助,在下记在心上了,多谢。” 孟婉莹原本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所以才露出那种表情,现在他诚恳道谢,显然刚才是自己误会了。 比起表妹,他更相信她,这让孟婉莹心中也有些高兴。她瞧着他因为结巴而窘迫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实在是可爱得紧,又想着先前那女子企图勾搭他,心下有了计较。 “话说,咱们现在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于家安一愣,下意识就要看向孟婉莹,想着自己那恼人的反应,他便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姑娘请问。” “你是何人?年方几何?可有婚配?”孟婉莹问得直白,一点姑娘家的羞涩都没有。 第170章 过年 于家安虽然忍住了看向孟婉莹,但是他觉得此刻她一定是眉眼弯弯,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一想到她这幅模样,于家安便觉得热气上涌,直接冲上了他的脸颊。明明是寒冷的冬夜,他却觉得自己额角要滴下汗来。 于家安呆呆愣愣,久久没能回答孟婉莹的问题,让她有了两分不高兴。 “不想说?那算了吧。”孟婉莹声音淡淡,但明显是不高兴了,“小女唐突了,抱歉。” 孟婉莹说完,就欲转身离开。 她确实对面前的男子有几分好感,但是,若是对方无意,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于家安见她要走,意识到若是她此刻就这样离去,以后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他心下一慌,脱口便道:“于家安,二十岁,尚未婚配。” 孟婉莹停住脚,嘴角微微翘起,下一刻,便又听他补充道:“之前,也,也没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 余笙的注意力都在看表演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孟婉莹溜号了,而等她回来的时候,晚宴都快接近尾声了。 因为隔得远,余笙也没有办法同她交流,只知道她出去晃了一圈,回来之后,好像心情还挺好。 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难道她还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是一直到散了宫里的宴席,余笙都没能找到好友聊上几句,到后来便也只好作罢。 待到宴席散去,景家几人回到南安侯府时,都已经亥初了。 其他没进宫的景家人都在竹园陪着安氏,按照景家的传统,一家人照旧聚在竹园,而此时,余笙也才总算是有了点过年的感觉。 她早就饿了,在宫里的时候根本就没动筷子,那种场合下,哪里会有什么胃口。 这一回到家里,肚子就一直“咕咕咕”的叫唤,再看到已经煮到沸腾的锅子,余笙只感觉自己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等到景荣说了新年祝词,让大家可以开始动筷子的时候,余笙的手像是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就射了出去,夹住了一片羊肉,直接就丢到了锅子里。 大家还从来没有见过余笙吃东西这么积极的,不免觉得有几分诧异。 余笙才不管,她不错眼的盯着刚刚丢到锅里的肉,就怕一个不注意那肉就进了别人的肚子。 许是因为先前太饿了,也或许是太久没有吃火锅,反正余笙今日的食量至少是先前的两倍。 景家的年夜饭自然是吃得热闹,比起宫里的宴会,人虽然只得家里这几个,又没什么排场,但是气氛可是太棒了,比起宫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大冷的天,一家人围在一起,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一边聊着家里近来的新鲜事,这样的场景,余笙从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吃着吃着,心中动容,免不得伤感起来。 只是,她的那些复杂的心绪,也不好对着家里人讲,他们问起的时候,她只好拿了婚事来挡。 “明年过年的时候,我就没法再像现在这样了,心里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姑娘嫁了人,到了夫家,做了人家的媳妇儿,确实没有办法再像当姑娘的时候一样自在,安氏和秦氏自然都深有体会,但嫁人生子这是作为女子这一生必定要面对的事情,她们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打算剩下的这几个月,尽可能的让余笙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这个除夕夜是余笙有生以来过得最温馨惬意的,在这严寒的冬日,她被暖融融的亲情包裹,内心一片安宁祥和。 同一片夜空下,陈留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一样的除夕,同样的独自一人,自姝妃离世之后的每一个除夕,他都是这样过的。 不过,明年今日,当是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陈留的嘴角隐隐露出了两分笑意。 是了,再过三个月,就是他大婚的日子,即便他们不会做真夫妻,但,有她在,这府里就绝不会是如今这般寂寥。 ※ 新年新气象,余笙昨日正儿八经的过了一个年,即便因为守岁,昨夜睡得晚,却也早早就吩咐了香草,今日要早些叫她起床。 新年的头一天,当然不能因为任何理由睡懒觉的,她还得早早收拾了,去给长辈们拜年呢。 祝福的吉祥话,余笙早就准备了一箩筐,她的心情十分好,走在去竹园的路上,脚步轻快,嘴里甚至还哼上了小曲儿。 满以为自己今日起得这么早,必定是来竹园的头一个,却没想到,刚到竹园的门口,就碰到了景瑟,转进竹园里一看,景弘和景弈也已经到了,刚好先她几步。 余笙瞧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一窒,刚在心里感叹“还好自己不是来得最晚的”时,就听到正屋里传来的景文充满稚气的嗓音,“天增岁月人增寿,福满乾坤喜满楼!望祖母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随后便是安氏的笑声,“好好好,景文乖,过来祖母这里。” 厚厚的门帘遮住了里面的情形,但现在屋内的情形,但凡有耳朵的人都能猜得出来。 余笙脚下一顿,然后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对着景瑟急匆匆道:“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 她要越过前面的景弘和景弈,赶快进屋去。 景文已经抢了她两句词了,若是景弘和景弈再抢一些,她待会儿就没得说了。辛辛苦苦背了那么久,今日必须派上用场。 余笙的急切,景瑟自然明白,余笙背下来的那些祝福语,可都是出自她手下呢。 景瑟也赶紧跟上了,“姐姐,他们要进去了,跑快一点。” 余笙原本的快走,此时已经变成了小跑。奈何景弘和景弈都人高腿长,眼看着他们就要进屋了,景瑟扬声叫道:“哥,景弈,等等我们。” 两人听完,果然停了下来,一回头,就见余笙目不斜视,从他们俩旁边直接抄了过去,几步进了屋。 余笙的做派以及景瑟脸上的笑容,让兄弟俩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们便都明白了,因为屋里,那些祝福语已经连珠炮似的从余笙嘴里出来了。 兄妹三人相视一笑,顿了片刻之后,便携手进屋了。 第171章 蛀虫 因为兄妹几人默默的谦让,让余笙辛苦背下来的那些祝福语,总算是没有白费。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余笙靠着景瑟的帮助才收集了那些祝福语,而景弈和景瑟出口成章,还没有一句是重复的,就连景弘这个哭包哥哥,那也是张口就来。 余笙知道自己不聪明,当年若不是她够努力,比别的同学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她怕是连大学都考不上。 也因为她对自己有清晰而深刻的认知,所以,进了演艺圈,哪怕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她也没有选择走捷径,而是抓住机会精进自己的演技。 一个月的培训期,早就结束了,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这些想法,不过转瞬间,便又被她放到一边了,因为长辈开始发压岁钱了! 景弈和景瑟的生辰礼,花光了余笙原本的积蓄,现在过个年,她的荷包又重新丰盈起来了。 如果天天都是过年就好了!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压岁钱! 此时余笙的心情和景文完全同频了。 余笙压岁钱收得心花怒放,景弘手里捧着长辈给的压岁钱,心里却有些虚。 那场闹剧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到现在也没有多少进展,原本想在年前找出那幕后指使,为余笙出口气,全家也能放下心来,安心过个年,可是事与愿违,那事情到现在,仍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进展。 余笙当初将手里的线索都交给了景弘之后,便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情了,她知道等有了结果,景弘一定会告诉她的,平日里她是不会主动问的,作为这件事情的“受害人”,她的每一次询问,对景弘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压力。 哭包哥哥好不容易才开始正正经经的认真做事了,余笙可不忍让他肩上的压力太大,一不小心压垮了,可没人会再赔她一个哥哥。 若是其他时候,余笙不问,景弘也不会主动提及,然而今日,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他们看向他时那纯粹信任又欣慰的眼神,捏着手里因为领了压岁钱显得有些沉甸甸的荷包,景弘的心理便有了微妙的变化,且现在调查又进入了死胡同,景弘便想找人聊聊。 儿孙都在身边,每日都能见,因而即便今日是春节,安氏也没有将他们都拘在自己身边,等他们拜完年,就让他们带着到手的压岁钱散了。 余笙因为协助秦氏管家,年前狠狠的忙了一段时间,今日初一,她没有什么安排,只想痛痛快快的玩儿,真正享受一次新春佳节。 可是刚出了竹园,余笙三人便被景弘拖住了,“跟我去沐园,我有些事情要说。” 几人到了沐园之后,景弘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对着几人道:“前些日子那件事,我调查了这些天,倒是查到了一些消息。” “根据已知的两样证据得到的线索,都指向了庆宁伯府,所以我就先调查了庆宁伯府。只是,这事还涉及到三年前的旧事,又涉及内宅,我能查到的实在是有限……” 景弘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为难的看着另外三人。 景弘的调查方向和余笙先前猜测的差不多,然而此时她也还没什么头绪,加之她没有景余笙的相关记忆,所以,也只能茫然的看着大家,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景弈和景瑟,不管怎么说,他们俩都能算是侯府的智商担当。 “先前被处置的那个丫鬟,后来查实她确实是被人收买的,只不过,她一个跑腿的小喽啰,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倒是因为她的事情,朱嬷嬷对府里的下人进行了清查,后来又揪出两个蛀虫来。” 余笙前段时间虽然协助秦氏管家,但是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件事,此时听景瑟提起,也很是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儿?” 景瑟捧着热乎乎的小手炉,又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才道,“也就昨天半下午的事儿,当时你们都进宫赴宴去了,再加上这不是过年嘛,朱嬷嬷便也只叫人把他们绑了关着,打算明日再来处置。” “具体情况说来听听。”景弘也有些迫不及待。 显然除了景瑟,在场的另外三人都还未曾听说,因此都一脸的求知心切看着她。 “这两人,一个是马房里喂马的小厮,另一个是厨房采买帮着跑腿的小丫鬟。两人平日里都老实本分得很,若不是朱嬷嬷这一次查得仔细,怕是也瞧不出问题来。” 景弘和景弈一听两人身份,心里自然明了,只有余笙,还一脸茫然。 对于管家,余笙即便年轻跟着秦氏恶补了一下,也不过学到了一点皮毛,同景瑟这种从小混迹内宅的人来说自然是没法比的。 只是,竟然连景弘都比不过,余笙心中也有几分挫败。 景弈双眼微眯,好似自言自语,“这样的两个人,一点儿不打眼,但是若是有心人要打听咱们府里的消息……” 余笙顺着景弈的思路一想,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明白了。 景瑟开口,说得更详细了些,“主子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哪里,待了多久,马房里的人都知道,若是将这些透露给了外人,咱们的出行习惯被别人摸了个透,那未知的危险就增加了。” 余笙这下才算是完全明白了,她不由得想起关虎山遇袭的场景,然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景瑟自然注意到了,她伸出手拉住了余笙,想用这样的方式给予她一些宽慰。 马房的人能掌握主子出行的消息,厨房那个小丫头,则可以搜集内院的消息,到时候利用采买之便再传递出去。 虽说不知道这两人同先前那件事有没有什么关联,但是现在查出这两人有问题,景弘现在又闲着没事儿,自然不打算再等什么明日。 第172章 进展 景弘带着景弈去审那两人了,余笙便和景瑟一起,携手回了芷园。 平西王府里,流风此时也正在汇报这段时间他关于万名扬以及庆宁伯府的调查进展。 “万名扬自回京以后,一直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据属下探查,发现最近两三个月将军府采买下人的频率比之前要高,而且多是丫鬟。这些丫鬟入了将军府后,基本都被送到了万名扬的院子里。” 陈留听到这里,微微蹙眉,“进这么多新人,那先前的那些人呢?” “对外的说法是,伺候得不好,被罚去了庄子上。” “实际上,不是死了,就是残了?”陈留漫不经心的开口,虽是疑问,但是语气却十分笃定。 “是,万名扬自关虎山被二皇子打断了双腿,许是恢复得不好,天气凉了之后更是时时都被腿痛折磨,所以……” 陈留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儿,“嘁”了一声,他向来就瞧不上万名扬,以前还只是狗仗人势做些腌臜事儿,却还不至于如此变态,现在这做派,真是越发的人厌狗憎。 看来,这次的事情,对他影响确实挺大。 “关于他还有其他消息吗?” “威武将军府最近在替万名扬和万名杰相看亲事,不过目前都尚未定下。” 对于他们说亲的事情,陈留没有什么兴趣,何况还是尚未定下的,便没再继续追问。 “庆宁伯府呢?” “因为钟瑶被赐婚给南宁王做侍妾,庆宁伯府的人近日主要是在为这事儿做准备。” 庆宁伯府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陈留直觉这事儿他们应当也是插了一脚的,无论是那手帕,还是那字迹,都与庆宁伯府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而庆宁伯府在这事当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坏了他与景余笙的亲事,这些人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陈留想不通其中关窍,只好暂时搁置,交代流风,“着人盯着万名扬,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万名扬同景余笙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关虎山的袭击,万名扬也是有份儿参与的,而他那腿之所以会受伤,自然也是因为关虎山的事情。 所以,万名扬吃了暗亏,心中记恨南安侯府,也的确是有可能,只不过现在没被抓住把柄而已。 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若是能早日去除就好了。 只是,现在他的情况,也实在是不适合贸然对上万家,以及代表万家的陈皓。 陈留眼眸微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活不过二十二的预言,头一次让他如此烦恼。 ※ 南安侯府里,被揪出来的两人却给了景弘惊喜。 因为两人是在除夕这天下午被关起来的,所以这事并没有扩散开,而收买他们的人,也就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两人已经暴露了。 景弘顺藤摸瓜,天黑前,悄无声息便已顺利锁定了目标,对方竟然是庆宁伯府的人。 原以为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现在却将嫌疑都指向了一处。 只是,庆宁伯府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上一次的宴会,两家早已经撕破脸皮了,可是也不至于做这种事吧? 庆宁伯和伯夫人多么会权衡利弊的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兄妹几人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但是,至少已经知道了,庆宁伯府确实暗中对自家不利,必须小心提防了。 晚间在竹园用膳的时候,几人对这事儿也没有瞒着,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长辈们。 困扰了兄妹几人的问题,安氏却一眼看透,“庆宁伯府这些年都是靠着姻亲才走到今日,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靠着走捷径获取利益,下一辈自然也是一样的。” “娘是说,这些事情未必就是庆宁伯夫妻俩做的?”秦氏好学,不懂就问。 兄妹几人眼也不眨,全都盯着安氏,等着她解惑。 安氏扫了孙辈几个一眼,最后看向发问的秦氏,目光又和蔼了两分,“那夫妻俩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脑子还算清醒,咱们侯府已今非昔比,他们是断不会在这种时候上赶着得罪咱们的。只不过,庆宁伯府人丁兴旺,并非个个都是明白人。” 也是,当家的是这种德性,下一辈儿的教养和眼界自然也不能有什么指望。 “可是,就算是小辈儿私下做的这事儿,可他们图什么呀?难道只为了自己心头一时爽快,就如此大动干戈?”余笙是现代思维,对古代的家族观念以及一些约定俗成的人情世故了解得不多,好些知识都是这两个月填鸭式的恶补,因而此时听了安氏的解释,仍然没想明白,脸上依旧是一片茫然。 余笙对这些弯弯绕绕确实不懂,但是她这问题却问到了点子上。 庆宁伯夫妻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儿女们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的。 上赶着得罪蒸蒸日上的南安侯府确实很不合常理,但是,如果这背后有更大的利益牵扯呢?他们难道不会动心?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也完全说得通的。 余笙不过问出了一个问题,眨眼间,在座的几人俱已心思回转,想到了这种可能。 就连秦氏,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余笙一人,左看看右看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景弘刚想开口给她详细说说,就被景荣制止了,“先吃饭,有什么事咱们吃完了再说。” 每个人心里都存了事儿,这顿饭自然吃得心不在焉,只有景文一人,丝毫不受干扰,吃得十分满足。 饭毕,秦氏命奶娘带走了景文,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祖孙三代齐聚一堂,准备郑重的开一个交流会。 余笙有些懵懂,但是看这气氛,也知道,事关重大,因而她也跟着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众人坐定之后,安氏环顾了一圈,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面前的儿孙们,儿子和儿媳都十分孝顺,孙子孙女们也都大了,一个个长得越发的好,就连以前游手好闲的大孙子,现在也有了几分担当。 五年前,那份沉重只能他们长辈来扛,现在,他们长大了,稚嫩的肩膀也慢慢能扛事儿了,也是时候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了。 想到这里,安氏的目光越发坚定,看向景弘兄妹三人,缓缓开口,“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 第173章 开诚布公 安氏便从五年多之前景笙突如其来的病说起,丝毫没有再瞒着几个小辈。 安氏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喝着热茶,留下时间给几个小辈,让他们能自己消化这消息。 一时之间,屋内静的针落可闻,只偶尔夹杂了上等银丝炭轻微的哔啵声,以及若有似无的袅袅茶香。 景弈和景瑟,原本就聪慧,这几年早已就府中这些不合理的事情猜想过缘由了,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厉害,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不过,心中虽然惊诧万分,脸上到底还是克制的。 而对于景弘而言,安氏口中说的那些事,在今日之前,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事情的曲折离奇大大的超出了他原本的认知,听得他是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幻无常。 难怪这大妹妹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先前他根本没有细想,只以为是女孩子长大了,所以心思变得敏感,性子才愈加骄纵了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余笙。 余笙身为局中人,上一次恢复记忆的时候,便已经同几位长辈交流过了,因而此时十分淡定。 只是,当接收到来自景弘带着两分审视的视线时,余笙突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一屋子的人,长辈们对她的身份早已知晓,连带着景瑟也是了然于心的,至于景弈,按照他和景瑟的关系,恐怕也早就不是秘密。 只有景弘,心思纯粹,自始至终从来未曾怀疑过她,真的拿她当做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现在让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原主,他会怎么样? 余笙不知道景弘会如何,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这个“哥哥”。 因而,在对上景弘的视线时,余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讨好笑容。 然而景弘根本没有看懂余笙是在向他示好,只以为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妹妹在装可怜卖惨。 他暗自发誓,要更努力的学好本领,博得一个好前程,日后才能更好的为妹妹们撑腰。 景弈和景瑟将安氏的话默默消化了之后,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了之前他们关于关虎山袭击事件幕后主使的猜测。 以前因为侯府低迷的境况,他们选择了隐瞒,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不再保留,将那猜测说出来。 “我和景瑟分析过,当初关虎山袭击的背后主使,可能是南宁王。”景弈沉声道。 “什么?怎么可能?” 景家众人都震惊不已,景弘听到弟弟的说辞,比刚刚安氏讲的那些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当初我们之所以能击败那些“山贼”,可全是仰赖南宁王带来的护卫,若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侯府众人又岂能全须全尾的回京?” 秦氏也质疑道:“南宁王不仅帮忙击败了那些“山贼”,又亲自护送你姐姐进京,甚至还专门请了太医来替她医治,他怎么可能会是幕后主使?再说了,即便这事儿是他做的,可是他究竟图什么呀?事后也没见他挟恩图报啊。” 众人因为景弈的话,震惊不已,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思考景弈那些话的合理性,现在秦氏几个问题砸下来,倒是让余笙的脑子清明了那么一瞬。 香叶曾经告诉过她,景余笙同陈皓早有私情,二人因为名分问题没能达成一致,甚至最后一次见面时还为此起过争执,然后景余笙才愤而远行湖州。 说明景余笙只想做正妻,根本没打算过要给陈皓做妾。 而根据余笙在培训班拿到的剧本,却显示景余笙是因为这“救命之恩”,才最终心甘情愿去给陈皓做妾了。 所以,若是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陈皓并非一无所获,他明明抱得美人归了,从根本上解决了先前二人关于名分问题的分歧。 余笙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见众人都被秦氏的话问懵了,径直开口道,“我同意景弈的分析。” 这一下,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余笙脸上。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完美的处理了关虎山袭击之后的现场,南宁王绝对有这个能力做到。当然,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说这事就一定是他干的。只是,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同南宁王有些私情……” 余笙说到这里,见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也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景余笙的锅,现在要她来背,余笙恨不能白眼翻出天际,不过,终归还是忍了下来。 “这些事情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后来即便听说了,也并未放在心上,反正我都不记得,我也不打算同他再续前缘,那些过去的事情当然要当没有发生过。” 余笙原来只是本能的对陈皓无法亲近,等她恢复了记忆,当然知道了自己那对他刻在骨子里的排斥是为何了。只是,这些原因,当然也无法对着景家众人坦白。 她先前就隐瞒了他们是剧中人的事,当然就会一直隐瞒下去。 见景家众人没有插话,余笙便又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同南宁王互生情愫,但是他却不肯正妻之位待我,所以,我们便产生了争执。若是我没有因为惊吓导致失忆,以我原来的性子,关虎山之后,我又会如何处理我同他之间的关系?”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比余笙更了解先前那个景余笙的性子,此时余笙这样问,他们又如何不清楚,若是景余笙,她会如何选择。 想到那可能,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安氏几人,也是此时才明白了,以前余笙说过的“玄虚道长的预言,是因为她同意嫁给了南宁王才导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安侯府从未想过要高攀这门亲事,所以,先前也才会一而再的拒绝。 然而因为景余笙的错误选择,南安侯府不得不同陈皓绑在一起。 只是,无论是南宁王对景余笙的宠爱,还是南安侯府的巨额财富,那都是让人想要争夺的东西。 这种时候,南安侯府可能保全自身,又可有还击之力? 第174章 萌芽 厘清了其中因果,几位长辈此时不由得万分庆幸。 还好,那个错误的选择并未发生。 只是,一想到关虎山背后主使竟然可能是南宁王,景家众人心情便十分沉重。 小辈三个虽然还不知道余笙曾经说过的陈皓会是下一任皇帝的事情,但他们也都发现了,陈皓对余笙的执着。 而这份执着,给南安侯府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长辈们却想的更多,若是日后让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上位做了皇帝,别说南安侯府的日子难过,这天下怕是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余笙却是在暗自腹诽,真是老天瞎了眼,就连陈皓这样的人竟然都能做言情剧男主。 关虎山袭击若是陈皓人为策划的,只为了让景余笙心甘情愿做妾的话,那他还真是丧尽天良了。 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呢! 反正此时,众人对南宁王陈皓观感奇差,在他们眼中已经等同蛇蝎无疑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事儿原是万贵妃的主意,陈皓之前根本毫不知情。 而他当日之所以下杀手,也是形势所迫之下脑子不清醒而想出来的昏招。 不过,那十几条无辜的性命,归根到底也只能记在他的头上。 无论是万贵妃,还是将军府,那都是站在他背后的人。 因为钟瑶即将成为陈皓的侍妾,那庆宁伯府成为南宁王手中的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都知道庆宁伯有多么会钻营。 景家众人由此锁定了 “纳吉”当日闹剧的真正主谋。 事已至此,长辈们商议之后,便决定将此事暂时搁置。因为不管是关虎山袭击也好,还是“纳吉”当日的闹剧也好,他们都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这些都是南宁王指使的。 况且,即便真的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一手策划,他们也没办法在此时追究。 之前余笙的预言,还在他们耳边回响。 景弘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作罢,在皇权面前,南安侯府真的不堪一击。 虽然大家都默默的将这两件事情压在了心底深处,但对陈皓的忌惮,却与日俱增。 之后但凡是遇到与南宁王有关的事情,南安侯府都更加小心的应对,以防被对方抓住把柄,他日成为攻击己方的武器。 因为初一的家庭会议讨论的话题过于沉重,所以,原本余笙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感受一下热热闹闹的新年气氛的,可是大家好似都没啥心情,她便也只能作罢。 好在走亲访友还是照常进行的,对余笙来说,好歹也算是个慰藉。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因为秦氏的娘家远在湖州,这一日自然是回不了娘家的,而南安侯府唯一出嫁的闺女景芯,前些年也因为跟着王家人驻守边疆,没有机会在这一日回来,所以往年的正月初二,南安侯府不仅一点过年的热闹都没有,甚至还有几分消沉。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大姑奶奶时隔多年,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回娘家,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可千万不能被昨日的低沉给影响了。 初二一大早,刚吃过早饭,景芯便带着小女儿王菁登门了。 余笙听说姑母带着小表妹来了,收拾妥当之后就直奔竹园。到了之后才发现,秦氏和景瑟也已到了。 余笙没瞧见父兄,正待询问,秦氏就主动向大姑姐解释起来,“大姐见谅,夫君和你的两个侄儿正在前头待客,稍后送走客人再来见过大姐。” 景芯一边爽朗的笑着,一边拉着秦氏的手道:“弟妹实在是不必如此客气。” 景芯猜想他们没来定是有事耽搁了,并非是不待见自己,她原本就是豁达的性子,自然不会计较,可是秦氏特地给她解释一番,还是让她心中熨帖。让她知道她是受娘家人欢迎和重视的。 秦氏倒也不是瞎客气,她只是想,若是自己大年初二回了娘家,家里男丁却一个都不露面,她心里恐怕也难免不会多想。毕竟原本就隔得远,多少年都难见上一面,再深厚的感情都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变淡。 大姑姐从边疆回来之后,第一次在正月初二回娘家,秦氏自然不希望她心里有哪怕一点点的不痛快。 景芯和安氏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秦氏陪了一会儿,就自去忙了,而余笙和景瑟则带着小表妹王菁,早就溜之大吉了。 出了竹园,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侯府的花园虽然占地颇大,修得又格外精致漂亮,但是这大冷的冬天,即便风光再好,小姑娘们也不想在外面挨冻。 况且,前些日子王菁在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花园早就被她逛完了。比起早已没了新鲜感的冬日花园,王菁更喜欢余笙的芷园。 因为上一回她就发现了,余笙也是个话本子爱好者,屋里有许多话本子,其中一大半儿她都还没有看过呢。 余笙可不知道小表妹今日的热情是因为看上了她的那些话本子,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无敌美貌吸引了颜狗属性的小表妹呢。 年轻的女孩们窝在余笙温暖如春的房间里,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闲聊,还有点心茶水,十分悠然自得。 说起来,余笙自穿来以后,还没什么机会看那些曾经让景余笙着迷的话本子的,毕竟,刚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半文盲来着。 现在屋里的这些话本子,都是后来孟婉莹本着好故事要同好姐妹分享的原则送过来的。 只是余笙后来虽然识字了,但是因为赐婚的事,让她需要学习的东西更多了,这些话本子自然也没有机会再翻,今日随意拿了一本来看,就让余笙感到了不适。 余笙手上的那个故事,要说多离谱也不至于,但是它从始至终都在暗戳戳的传达女子必须依附男子的观点,哪怕这男子在余笙的眼里其实是个十足的渣男。 受过现代教育的余笙接受不了。 这个世代对于女子本就不易,很多时候不得不借助男子之力才能做成一些事情,但在有限的选择内,总得要学会分辨好坏吧,若是三观尚未成型的小姑娘们都把这种故事里的渣男当做良人,岂不是太过可悲。 第175章 初步计划 小表妹王菁都还不到十三岁,若是在现代,正是上初中的年纪。虽说现在是在古代,无论男女,一般都更为早熟,可是王菁因为家里父母哥哥都十分宠爱她,又生在民风更为淳朴的锦州,所以现在仍旧一团孩子气。 想到这里,余笙不由得看向景瑟,比起小表妹沉迷在话本子里的爱恨情仇无法自拔,景瑟却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是,谁看历史类书籍会表情丰富啊? 说起来,景瑟也不过刚满十四岁,与小表妹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已经早早地完成了从孩子到成人的蜕变。有时候比起余笙这个内在已经二十三岁的成年人,景瑟才更像是姐姐。 可是,像景瑟这样早慧的姑娘毕竟是极少的,大多数的小姑娘们,就算不像小表妹一样单纯,然而,情窦初开的年纪,真的很容易就被这些无良的话本子给带到沟里去。 余笙虽然连自己的小命日后能不能保得住都还尚未可知,可是此时,弱小如她,也希望能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做些什么,即便最后证明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毫无意义,那也没有关系。 此时余笙心中只有一个尚且模糊的念头,至于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姑母和小表妹一直待到半下午才离开侯府,安氏若不是知道王府还有两个身怀有孕的外孙媳,她还舍不得放人呢。 而王菁果然不出余笙所料,从她这里搜刮了好些话本子。 原本余笙是不打算借的,以前没有意识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些话本子可能存在很多问题,余笙自然不放心自己没过眼,就拿去荼毒青少年。 不过,那么多的话本子,要看完,然后再好好筛选一番,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况且,即便余笙以后想借此做些什么,那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成的。既然表妹这么喜欢,那就尽管看,之后总有让她出力的时候。 王菁借到许多没有看过的话本子,心满意足,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大表姐给惦记上了。 当然,另外一个话本子深度爱好者,也是逃不掉的。 春节的宫宴,余笙没来得及同孟婉莹好好交流感情,正好找个机会见个面好好聊聊。 余笙正打算给孟婉莹下帖子约见面,却被正好瞧见这一幕的景瑟给阻止了。 “姐姐,过年这段时间,你若是专门约孟家姐姐,恐怕是不太好约的。” 余笙不明所以,景瑟解释道:“春节期间,京城各家扎堆儿的办宴,孟姐姐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余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把这事儿给忽略了。 她自己是对这些无感,也不耐烦应付,所以,除非那些不得不去的场合,其他则是能免则免,秦氏也都依着她,况且她婚事已定,四月即将成亲,若是再整日的出去交际应酬,也难免有些嘴碎之人说闲话。 孟婉莹则不一样,她本就出身好,且不说各家宴会的邀请帖绝对不会落下她,就算没有那些邀请,恐怕孟家老夫人和孟夫人自己都要办个宴会了来交际了。 孟婉莹眼看着就要往十六岁奔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她们心里可不就开始焦急吗? 再说了,即便现在立刻就想看好了,从定下到成婚,走六礼都得花上好些时间,越是高门大户,这些事情上便越是慎重。随随便便一年就过去了,毕竟,不是谁的婚事都同几位王爷一般仓促。 说起来,至今无人知晓为何几位王爷的婚期会定的如此急。当然,钦天监的诸位是不会随意揣测圣意的,更不会说出去。所以,这事儿最终成了谜。 余笙没能顺利与孟婉莹约着见面,也没想去参加那些宴会,便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将心底的那个想法捋一捋。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看看现在市面上的话本子大多都是些什么样儿的,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像她先前看到的那本般一言难尽。 余笙便窝在芷园里,开始没日没夜的看话本子。日子当真是悠闲自在。 不过,这悠闲自在的日子,她还没过几天就被迫中断了。余笙虽然在参加去年中秋前夜万贵妃举办的宴会前,曾被秦氏请来的教养嬷嬷突击教授了一些宫廷宴会相关的礼仪,但是这种突击的效果,和那些自小学习这些的大家闺秀自然是不能比的。 现在余笙婚期越发近了,管家理事余笙已经慢慢上手了,那这些事情自然也该安排上了。 余笙虽然被剥夺了看话本子的闲暇时光,她却一丁点的不满都没有,甚至十分期待,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会用心学习,苦和累都不是问题。 秦氏也没有想到,之前学习这些时,一脸生无可恋的余笙,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的十分认真,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秦氏哪里知道,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余笙尚且还未恢复记忆,生活中的事情已经搞得她疲于应对,哪里还有心思去钻研宫廷礼仪。然而现在,不需要余笙自己掏一分钱,而且一对一,甚至是几对一的高级礼仪培训课,余笙又哪里会不好好珍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管怎样,反正三方对这个结果都十分满意。就连教养嬷嬷也对余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和状态给惊到了。 余笙忙着婚前各种培训,约见闺蜜的事情自然被抛诸脑后了。 不过孟婉莹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毕竟,现在她忙着呢。 春节宴会上勾搭上的那块蠢木头,她如今正绞尽脑汁的为把他正式变成自己人而积极努力呢,哪有时间再去想余笙。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孟婉莹这般体贴懂事,陈留心中就已经积攒了不小的怨念了。 第176章 名字 说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虽然余笙已经同他打过招呼了,但是,以余笙跳脱的性子,陈留根本就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过。 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余笙真的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甚至连送到南锣鼓巷的年礼,都是以南安侯府的名义送的。 他好似完全被余笙遗忘了。 虽然他知道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会同住平西王府,到时候天天都会见到,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让他有些飘忽的心落到实处。 流云看着暗自焦躁的主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实在是不明白,主子与景大小姐都是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了,就算日常送个礼物,哪怕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自从上次两人见过面之后,除了非常官方的“礼尚往来”了一次,其他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流云不明白,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主子是怎么忍得住完全不联系的。 反正他是不行的,若是以后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他要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 若是陈留知道流云腹诽他什么,他一定把他…… 不,他当然不会把流云如何,他只会一本正经的纠正流云,景余笙并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们只是朋友,当然也是合作伙伴。 当余笙忙得不可开交,日子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两倍速时,陈留在0.5倍速的煎熬下,心态快要崩了。 不过好在,一封请柬拯救了他。 涅阳公主去年腊月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现在正月了,林府要替这孩子办一个盛大的满月宴。 以陈留同涅阳公主以往的关系,虽然礼物会到,但是人却未必了。不过现在嘛,陈留觉得,他作为这孩子的亲舅舅,自然是要出席的。 而南安侯府,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当陈留确定了余笙一定会赴这满月宴的消息之后,心情自然也是由阴转晴。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期待别家宴会的到来,哪怕这个人是涅阳公主。 只是,高兴之余,心里也难免忐忑,当天他是有可能见到余笙,但是,他却不想被她看见啊。 这种场合,若是他傅平川的身份突然被揭穿的话,陈留不敢去想余笙会作何反应。 若是别家姑娘,定是不会与他计较的,可是余笙嘛…… 陈留一想到余笙可能会觉得是他恶意欺骗了她,从而对他失望透顶,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满月宴在陈留的期待与忐忑不断交织中,还是来了。 正月十五这日,天还没有亮,林府的下人们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为了今日,他们已经连着忙了许多天,务必要保证今日宴席能够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这孩子,虽说不是林家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却是涅阳公主成亲三年后才怀上的,是宣德帝的第一个孙辈,他的身份自然不是林家其他的孩子可比的,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而宣德帝因为是第一次当外祖,过于高兴,孩子出生时更是挥毫泼墨,大手一挥赐下了名字“浔”。 林家上下因为宣德帝为这孩子赐名,全都高兴不已,只除了这孩子的亲爹——翰林院翰林林高远林大人。 从理智上来说,孩子能被皇帝赐名,自然是天大的喜事,然而从林大人自己的情感上来说,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 他同公主成婚三载有余,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心里对这孩子的期待可想而知。 而在妻子怀孕的几个月里,林高远每日在翰林院上职时,借着职务之便不知翻了多少典籍之后,取了不下上百个名字,然后一轮一轮筛选,最后才珍而重之的留下了十个,男孩儿女孩儿各备了五个,可是因为宣德帝突如其来的赐名,让他细心准备了大半年的名字一个都没用上。 涅阳公主虽然被万贵妃养得有些过于娇憨,但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人,加上成亲这几年,夫妻感情十分要好,涅阳公主对丈夫心里无法言说的小别扭自然能猜到几分。 每每看到丈夫在叫孩子名字时,那微不可察的蹙着的眉头,涅阳公主内心就不可抑制的愉悦,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在丈夫面前“浔哥儿长浔哥儿短的”。 最初林高远并没有多想,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又怎么会没察觉妻子的故意,不过是纵着她,才没故意拆穿她。 有时候他还会故意配合她,故意在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微妙表情。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等到涅阳公主恶作剧般的心思终于开始收敛了。借着商量孩子满月宴的事,她好好的言语安慰了丈夫一番,“表哥,咱们先前准备的那些名字没能给浔哥儿用上,但是以后他的弟弟妹妹们肯定会有机会用上的。” 林高远其实早就已经将心底深处的那点小失落给抛开了,不过此时妻子温言软语的安慰,他当然十分受用。 只是有些可惜,妻子才刚生了孩子不久,尚且还在坐月子,即便要做让浔哥儿拥有弟弟妹妹的事,也只能再过段时间。 这事儿不能想,一想就会停不下来。 林高远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将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给暂时压下来,与涅阳公主商量起浔哥儿满月宴的事。 涅阳公主自然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就已经让丈夫难以自持了。 这当然也不能怪涅阳公主,她眼中的丈夫,从来都是清冷的,两人婚后,虽说感情很好,但她也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丈夫另外的样子。即便是两人肌肤相亲时,也是一个样。 林高远当然并非天生如此,他也曾有过顽皮的童年,不过自姑姑林清芜难产去了之后,家里的气氛一夜之间便变了模样。 小孩子自然不懂,每日只觉惶惶不安,这种时候也没人会关注到一个孩子的情绪变化。 等到林家从林清芜的死带来的一系列变故中回神的时候,小小年纪的林高远活泼的性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自此以后任谁见了林高远,都要夸他一句性子沉稳,遇事临危不乱。而他便也常年板着一张小脸,后来年龄越大,性子也越发清冷。 第177章 满月宴(1) 涅阳公主虽然失去了生母,但因为养在万贵妃身边,万贵妃对她疼爱有加,因而她倒是并不缺乏女性长辈的关爱,就连宣德帝,对着这个结发妻子留下的唯一的女儿,也要格外纵容一些。 便也养成了涅阳公主有些霸道的性子。 然而,这样的她却从小就打心眼儿里惧怕这个整日板着一张脸的表哥。 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嫁给这个冷面表哥。也是做了几年夫妻,她才明白,表哥除了总板着一张脸外,其余样样都好。 涅阳公主自从同丈夫就儿子名字的问题谈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在丈夫脸上瞧见过那种微妙的表情了,她心中甚是高兴。 今日虽说是给孩子办满月宴,但实则是大人们交际,联络感情的场合。 南安侯府今日自然是受到了邀请的,虽说涅阳公主一直瞧不上景余笙,觉得她一无是处,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先前又因为她,惹得陈皓总是同万贵妃争执,涅阳公主自然就不待见景余笙。 不过现在,既然景余笙已经被赐婚给了陈留,以后自然没法再同陈皓有什么瓜葛,涅阳公主心中自然高兴。 至于这个名动京城的草包美人日后要怎么样去祸害她的三皇弟,那她可管不着,反正她同陈留自小就没什么交情,真要说起来,姐弟俩的关系还有些恶劣。 两个她不喜的人,正好凑做一堆,别再去祸害别人。 陈留当然知道涅阳公主对他的不喜,以前在宫里被冷待的那些年,他早就将所有人的心都看得透透的了。 因此他对待他赤诚之人便也格外珍惜。 今日来,陈留就没指望他这位心高气傲的皇姐会给他好脸色。 当然,对此他也不甚在意,反正他之所以会来,也是别有所图,未达目的之前,他才不会轻易离开呢。 然而,陈留却没想到,这位以前颇有些跋扈的皇姐,今日竟然对着他笑得格外温和,让陈留很是有些惊讶。 说起来,自从涅阳公主出嫁,他离宫建府,原本就不对付的两人,交集也就仅剩下偶尔在一些宴会上碰到时一个点头了。即便是这样,涅阳公主也从来没有对着陈留这般温和过。 陈留虽心下诧异,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对着夫妻俩道了“恭喜”之后,也没有多做停留,便又跟着引路的下人往前院走。 不过这一次,他的步伐却比之前要从容许多,一路上走走看看,好似要趁着今日这机会将这林府内的景致都仔细观赏一番。 引路的下人自是不敢催促,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做个摆设。 今日林家客多,来来往往的,这园子里并不清净,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女眷那边传来的孩童嬉闹声。 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陈留却还是朝着那边望了一眼,片刻之后才收回视线,自嘲一笑,便也不再耽搁,跟着林府下人去了前院。 陈留是掐着时间来的,又去后院见过了涅阳公主,是以此时将将落座,便开宴了。 陈留随意扫了一眼同坐一桌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都不算低,与他同坐一桌,并不辱没他这王爷的身份。而他们,见到他时,也不过是寻常打了招呼,并不刻意亲近,或者不经意露出些许不屑。 若只论身份匹配,今日来林府赴宴的客人中,虽不说一抓一大把,但是三五桌还是能凑出来的。 但要从那些人里,凑出这样一桌来,也的确是费了心思的。而做这些的人,定然不会是他那个一向心傲气高、眼高于顶的皇姐。 陈留垂眸,嘴角便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这林家,可比他先前以为的要有意思得多。 涅阳公主不会为陈留这个弟弟在宴席上的陪客花心思,但她的另一个弟弟陈皓,却得到了她细致妥帖的照顾。 陈皓今日当然也来了,不过,他被安排在另一处,与他同桌的人当然也是涅阳公主精心挑选过的。 有武威将军万重山、礼国公世子余年林这种原本就已经同陈皓捆绑在一起的,也有一些原本并未站队,如今已经有动摇倾向的人。 这种场合,陈皓自然不需要亲自开口拉拢人心,他只需要将平易近人、礼贤下士、谦谦君子的派头摆足了,自会有人为他冲锋陷阵,使尽浑身解数替他招揽。 是以,当陈留在愉快单纯的氛围中吃席的时候,陈皓这边也酒酣耳热,人心浮动了。 今日林府的宴席,可谓皆大欢喜了。 就连余笙这边,都能称得上是圆满。 余笙先前对此类宴会的记忆,要么是庆宁伯府那般无聊又危险重重的,要么就是宫宴那种,时刻要保持精神紧绷的,或者就是带着各种目的去同人攀谈,你来我往的。 说起来,今日还是余笙第一次在宴会上如此轻松,原本她对这一场推不掉的宴会还有些抗拒来着。 先前没能约成功的好友,今日当然也见上面了。不过,孟婉莹可不再像往常一样,只同余笙两人躲在一边窃窃私语了,今日她还热情的拖着另外一个余笙先前根本没有想到的人——于锦潇。 她不知道,这半个来月,这两个人竟然背着她,凑到了一起,还已经熟稔到这般程度了。 这场面,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她们恐怕是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了。 余笙想不明白,女主虽然心地善良,性子随和,但她好歹重生之前便已经是个历尽沧桑的三十岁妇人,心境自然和孟婉莹这样的真单纯少女不一样。 她即将大婚,成为名正言顺的南宁王妃,今日这种时候,她难道不需要借机去提前维护一下关系吗? 于她来说,与孟婉莹愉快相处,比那些都更重要吗? 这……好像不太符合冷静理智的女主人设啊! 第178章 满月宴(2) 余笙努力回想着,从自己有限的记忆里,将她所知道的两人唯一的一次交集给扒拉出来了。 当初她被赐婚陈留,恰逢陈皓吐血,京城里便谣传陈皓是因为她被赐婚他人,怒急攻心,所以才吐的血。 于锦潇因为这流言还特意来提醒她要追查出散播流言的别有用心之人。当时恰好遇到孟婉莹来侯府找她,原本不熟的两人,因为余笙的关系认识了,后来还相谈甚欢。 难道自那时起,两人就看对了眼,私下里有了更多联系了?可是后来怎么也没听孟婉莹说过呢? 余笙瞧着两人,脸上是明晃晃的狐疑之色,一点儿都没遮掩。 孟婉莹哪里不知道余笙想问什么,只是此时,当着于锦潇的面,她显然也不能立刻就将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小心思讲给余笙听,只好冲着好友使眼色。 收到暗示,余笙便也没再当场刨根问底。 不管怎样,于锦潇是冷静理智又善良的女主,孟婉莹跟她要好,总不会吃亏的。 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余笙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前些日子有了的那么一点想法同两人交流了一番。 “所以,你是想自己写话本子吗?”孟婉莹听完余笙的想法,不由得十分诧异,转而又兴奋起来。 余笙确实一脸惊恐的看着孟婉莹,“你可真敢想!你怕不是忘了,我才刚将字认全乎没多久吧?再说了,那一笔烂字……” 随着余笙提醒,孟婉莹也从刚刚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余笙的字,不由得抖了抖。 于锦潇倒没注意余笙后来说了什么,她脑子里还在想着余笙先前提及的,那尚未完全成型的想法——通过话本子将一些积极向上的想法传递给闺阁中的女子,让她们能从这千篇一律的故事中,看到些不一样的,若是能由此改变些什么,那就更好了。 若是前世,她身边能有不一样的声音,她的生活是不是能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至少,有些道理不需要她付出生命之后才明白。 那边两位闺蜜正在斗嘴,于锦潇转瞬却是已经想了许多,片刻后,她看向余笙,目光坚定的询问,“余笙,这件事,我能不能也做点什么?” 余笙闻言,看向于锦潇,一把将她抓住,双眼晶晶亮,点头如捣蒜,忙不迭说道:“能的,能的,求之不得。” 于锦潇瞧着余笙这热情模样,便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温暖又明媚。 余笙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样的惊喜,不仅抓了孟婉莹来当苦力,还附带着送上女主一个。 余笙喜不自胜,送上门的苦力,不要白不要。 这宴会果然没有白来! 三人正打算趁着宴会还没开始,找个安静的地儿交流一下,奈何于锦潇和余笙二人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同往日,就这么一小会儿,就来了好几拨人,想要加入到她们的热聊之中。 三人不得不暂时将要交流的心思收起来,挂上标准的营业微笑应酬着。 没一会儿,余笙的脸都快笑僵了,瞄了一眼,发现孟婉莹也在不耐烦的边缘徘徊了,只有于锦潇,仍旧温温柔柔的,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让人倍感亲切。 余笙和孟婉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借了“更衣”的借口遁了。 等两人逃出包围圈,回头看向远处仍被各色少女围在中间的于锦潇,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声如春日山涧清泉,清脆悦耳。 远离了众人,余笙总算是逮着机会拷问孟婉莹了,她双手抱于胸前,微微抬着下巴,斜睨着孟婉莹,“说吧,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孟婉莹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要同余笙讲了,奈何这些日子一直不得闲,书信来往又说不清楚,而且她也确实不耐烦看余笙的那一手狗爬字,此时人在眼前,交流起来自是更加方便畅快。 孟婉莹环视一周,发现身边除了各自的丫鬟,再无其他人,便赶紧凑到余笙耳边,“我瞧上了一个男人……” 什么? 男人! 哪里来的男人? 什么男人? 余笙满脑子问号,一脸不敢置信,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感觉现在两人好似鸡同鸭讲呢? 孟婉莹正沉浸在回忆里,努力的组织语言想要将这件事情表达清楚,根本没注意到余笙的异样,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大大咧咧的孟婉莹,此时也有了几分小女儿态,脸蛋儿微红,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得更轻了,“他是于锦潇的哥哥。” 原来如此! 余笙顿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看向好友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揶揄,“婉莹你可以啊,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先前都没听你提过?” 孟婉莹这才将她之前被于家安英雄救美,宫宴时投桃报李,又美救英雄的事给说了。 余笙听得是啧啧称奇,这是话本子照进现实了吗?这可比好些电视剧强多了! 余笙八卦够了,却也不由得替好友捏一把汗,这时代,可不提倡什么自由恋爱,那都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只是两个小年轻自己看对眼了,那也没用。 更何况,虽说他是女主的哥哥,但他究竟是个什么脾性还不好说,而且礼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好归宿。 事关好友的终身大事,余笙半点不马虎,脑子转了一圈,才又问道,“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来听听。” 孟婉莹既然看上了于家安,这些日子便也没有闲着,自然从各种渠道打听了不少,不得不说,比起先前她爹看上的那个赵衡,这于家安可强太多了。 年纪虽轻,人却十分稳重,无论是在世家还是在军中,口碑都不错。 余笙被迫听了一耳朵于家安的各种优秀之后,对着好友发出了灵魂拷问,“只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弱冠之龄的年轻人,他怎么还没定下亲事呢?” 第179章 满月宴(3) 余笙的问题十分犀利,直中要害。 孟婉莹张了张嘴,半天没能接上话。 先前提起于家安时,她心中冒出的大串大串的粉红泡泡,此时悉数破灭。 据孟婉莹打听来的消息,于家安前几年就入了军营,去了边关,她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才刚从边关回来。 这若是没成亲,还能说是人不在京城,可是连定都未曾定下,这就着实说不过去了。 礼国公府并不算是人丁兴旺,按理来说,这么优秀一个年轻男子,婚事早就该提上日程的,可是却为何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这个问题,孟婉莹先前并没有细想过,当日她为他一手娴熟的控马技术惊叹,宫宴重逢时,又察觉他疏离冷淡外表之下却有着一颗带着几分笨拙的质朴的心,就连结巴也是那么可爱。 当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这样真诚又笨拙的男子,她哪里还能思考更多? 然而现在余笙问的这个问题,确实应该是她首先必须要搞清楚的。 孟婉莹虽然直觉于家安绝对不是像那虚有其表的赵衡那般是因为自身有什么问题,才到了如今这般年纪仍旧没有婚配,不过,若是不弄清楚,她的心也确实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且,这还只是第一步。待打听清楚之后,要怎么才能将这关系确定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下一步。 孟婉莹刚这样想,余笙便也说到了这事,“礼国公府的情况,你打听了不少,不过,有些事情怕是耳听为虚。” 孟婉莹此时脑子正乱着呢,好友替她分析支招,她当然要洗耳恭听,“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余笙一个半路来的,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对礼国公府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她看过女主视角的剧本啊,还能不知道礼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是个什么德性吗? 那钟氏会放任年纪大的继子娶孟婉莹这么一大助力回去给自己添堵? 即便于家安自身没有任何问题,可有钟氏从中作梗,这婚事要定下来,又谈何容易? 趁着现在好友陷得还不深,余笙自然要将这些潜在的问题都一一摆在她面前,至于听完之后她要怎么做,余笙当然都会支持她。 为了好友的幸福,余笙自然是知无不言,将剧本里的那些关于礼国公府的消息,尽数说给了孟婉莹。 “所以,这世子夫人,外表十分贤惠,好似对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都视若己出,但实际上是蛇蝎心肠,各种算计,那礼国公世子也是个眼盲心瞎的,这俩人凑一起,简直绝了。” 这次轮到孟婉莹目瞪口呆了,这些消息,确实和她之前打听来的有很大出入,余笙既然会这样说,那当然不会空穴来风,只是,这样隐秘的消息,余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余笙见好友皱眉思索,想必是将自己先前的话都听进去了,便再接再厉,又添了一把火,“你要想清楚啊,若是真嫁过去了,以后怕是天天都要同这一对儿老妖怪斗智斗勇。” 孟婉莹心中想着这许多事,原本有两分低沉,可被余笙这“老妖怪”一打岔,便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拉着余笙的手,斟酌着道:“除非不嫁,否则嫁到哪里都可能会有不如意。不过余笙,我会将你说的这些都放在心上的,谢谢。” 孟婉莹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亲昵的靠在余笙肩头蹭了蹭,余笙被她这一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赶紧将好友一把拉开,“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样子实在是……” 余笙一边说,一边嫌弃的来回抚着自己双臂。 孟婉莹被嫌弃了,一点儿不恼,甚至还又凑上前去,想要故技重施,余笙勘破她的意图,赶紧躲开了。 两人一打闹,刚刚若有若无的沉重感便消散无踪了。 于锦潇一直被各家贵女缠着,直到开席才得以脱身。 今日宴席上的座位安排确实是用了心思的,男宾那边自不必说,女眷这边,余笙被安排着和即将成为妯娌的王玉茹、于锦潇坐在了一桌。 余笙扫了一眼,发现除了于锦潇,其余的都不太认识。但显然,她们彼此之间应该不算陌生,言语间不见热络,却也绝对不见冷清。 此时的余笙就像是完全被隔绝在她们之外,不过,她半点都没觉得不自在,以前圈子里的那些酒会上,余笙经历过不少,早已见怪不怪了。 余笙悠然自得,心中没有半点不快,她甚至还默默的观察起这一桌子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 很快,她便将在座几人的身份给搞清楚了,于锦潇左边的是即将成为睿康王妃的王玉茹,右边则是南宁王侧妃周倾城。 王玉茹虽然是武将家庭出身,但看起来却是个温柔似水的,举手投足间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范儿,长相虽不出挑,但是却很耐看。 相比起来,周倾城就要漂亮得多。 今日并不是余笙第一次见到周倾城,但余笙对于之前的周倾城却半点印象都无,按理来说,这么一个大美人,即便以前她对这些人再如何不上心,也不至于完全给忽略了呀。或许是她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吧。 余笙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周倾城的美和余笙是不一样的,余笙的美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不经意间就勾魂摄魄,周倾城的美却是带着几分清冷,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两种美很难分出高下,各花入各眼而已。不过,在这京城,显然,喜欢余笙这样的人更多些,所以她才捞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不过,这些名头都是虚的,余笙并未因此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若是能把这名头卖出去,换成银子的话,想必她是十分乐意的。 余笙不看脸,但世人总是对长得好的人要格外优待一些,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起码于锦潇就不会,她对周倾城和其他人,好似没有多少区别,而周倾城好似也没有半点讨好于锦潇的打算。 按理来说,以后两人都是陈皓的人,在外的时候自然会比其他人更亲近才对,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余笙对此十分困惑,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早已神游天外。 第180章 碰面 于锦潇知道余笙因为失忆,对这种场合难免不太适应,有心想要多照顾一下,却疲于应酬,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余笙因为分神想其他的事,注意力不在这里,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过一小会儿,于锦潇已经眼含担忧的暗暗看了她好几次了。 当又一次担忧的视线扫过来时,刚好被回神的余笙捕捉到,余笙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便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两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自然也没有办法悄悄交流说些私密话。 待宴席散了之后,众人又被引回上午来时的花厅,余笙没心思应酬,转头去找孟婉莹,打算找个地方再讨论一下她那尚且未成型的计划。却有丫鬟过来寻她,说是平西王今日也来赴宴了,约了她见面。 余笙听了这说辞,第一反应就是不信,陈留现在还披着傅平川的马甲呢,怎么可能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就约她见面? 不过,这丫鬟的穿着,一看就是林府的下人,如果真的有人约她,不是陈留的话,那会是谁? 不是自己的地盘,余笙即便心中好奇,也不会贸然赴约的,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她刚想随意找个借口敷衍了这丫鬟,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来了一个穿着同款丫鬟服饰的小姑娘,冲着余笙行了礼之后,口中道:“景大小姐,公主有请。” 林府下人口中的公主,除了涅阳公主,也没有别人了,只是余笙不明白,她和涅阳公主一点交情都没有,现在叫她去干嘛?即便要叙话拉近姑嫂关系,也该找于锦潇啊。 余笙搞不懂涅阳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公主有请,她不去怕是不行。至于公主叫她又有何目的,待会儿见了面总会知道的。 余笙将先前的丫鬟打发了,然后便带着香叶跟着这后来的丫鬟去见公主。 林府宅邸不小,几年前为了迎娶公主,又特意重新修整过一番,回廊曲曲折折,好似没有尽头。 余笙一路走一路看,心中对这风格各异的古代园林赞叹不已。 跟着丫鬟七弯八拐之后,总算是到了一处雅致清幽的小院前。 丫鬟正待要引了余笙主仆进去,余笙却站在门口并不迈步,打量了一番之后,问那丫鬟:“公主让我来这里见她?” 丫鬟头也不抬,毕恭毕敬回道:“是,小姐请。” 余笙抬脚就走,却不是进去,而是沿着往来时的路回了。 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还是下次再来拜见公主吧。” 余笙干脆利落的离去,让丫鬟着实怔愣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时,余笙已经蹿出去好几步了。 香草也没弄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弄得哪一出,但余笙头也不回的走掉,香叶自然紧跟其后。 那丫鬟见状,下意识就要上前来阻止余笙,却被已有防备的香叶给拦下了。 两人拉扯间,那丫鬟嘴里也没停,大声道:“景小姐,公主正等着呢。” 余笙完全不为所动。 那丫鬟犹不死心,嘴里嚷着,“您不舒服,正好进去歇歇,这边离花厅还有些距离呢。” 这话一出,余笙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还好来时记了路,要不然这会儿,怕是要迷路了。 丫鬟的声音太大,终是引起了院子里的人的注意,余笙跑得再快,也不过是个身娇体弱的闺阁小姐,若不是她这半年多有意识的加强锻炼,依着她刚来的时候那小身板儿,怕是就这一小段路,她就得歇菜。 果然,即便已经反应够快占了先机,她还是没能跑得掉。 余笙只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风中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先前在宴席上,女眷这边并未饮酒,余笙自然也没有半点不适,然而此时,那浓烈的酒气,顺着风将余笙整个包裹住了,余笙原本迅疾的脚步一个踉跄,扶着旁边的廊柱就吐得昏天黑地的。 是谁如此不讲武德? 竟然还使用化学武器攻击! 余笙一边吐一边在脑子里问候了此人的十八辈儿祖宗。 而那酒气,不过片刻间便越发浓烈了,好似还带着几分热气腾腾,就在她的身边似的。 余笙此时忙得很,哪里还有心力去注意周围,自然也不知道,那害她吐得昏天黑地的罪魁祸首,确实就在她身边,一步之遥。 此时,那人满脸心疼痛苦之色,正打算伸手替余笙抚背,好让她能够稍微舒服一点呢。 不过,那只手还没落在余笙的背上,便被人阻止了。 “景大小姐是本王的未婚妻,就不劳二皇兄费心照顾了。”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说话声,让余笙呆了呆,她艰难的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又转头哇哇吐了起来。 陈留见状,没再同陈皓废话,将余笙揽在怀里,几个起落便已蹿出去老远。 总算摆脱了那丫鬟纠缠的香叶,被一系列突发状况搞得措手不及,见自家小姐都已经没影儿了,她便也赶紧追了上去。 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回廊上,此时便只剩下了因为办事不力,只敢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小丫鬟,以及醉意上涌,脸色赤红的陈皓。 看着余笙离开的方向,陈皓悬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也隐隐泛红,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给气的。 余笙被陈留裹挟着,离开了那浓烈的酒味攻击,又被这冬日冷风吹了吹,不一会儿,她便已经觉得好多了。 只是,很快,余笙就发觉了不对劲,这方向,根本不是往花厅去的,分明是要出府啊。 今日林府宴客,来的人不少,想要就地找个能让人放心说话的地儿并不容易。 之前没见上面,陈留还会因为自己先前胡编乱造的身份而犹豫,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暴露了,有些话自然要趁机说清楚,可不能一拖再拖,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而这期间又会不会因此产生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第181章 沟通 陈留带着余笙倒是走得潇洒,可怜被留下的香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来自侯爷夫妻的疾风骤雨。 余笙从涅阳公主孩子的满月宴上凭空消失,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不过内情如何,不得而知。 秦氏得了香叶的内幕消息,知道自家闺女是跟着平西王这个未婚夫一起走的,倒也没有太担心,因为担心也没有用,再则,她也从香叶那里知道了,原来曾在关虎山救过余笙的傅平川和平西王陈留竟然是同一个人。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秦氏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赶紧让人去前院通知了景荣,夫妻二人离开林府直奔回家。 而此时的余笙却还在南锣鼓巷傅府。 再次瞧见挂在正门上硕大的“傅府”两个字,余笙心情颇为复杂,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陈留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揭马甲,原本她还以为要等到成亲当日给她来个惊吓呢。 在此之前,陈留想过无数种被余笙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平静,这实在是不像她一贯的风格。 陈留有些拿不准余笙的态度,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余笙看他一眼,不带丝毫感情,平静的问道,“知道什么?知道傅平川就是平西王吗?” 陈留暗暗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正想着如何解释呢,却听余笙“噗呲”一声,接着就是一连串没心没肺的“哈哈哈”。 原本陈留因为隐瞒了身份,还怕余笙会恼,结果她现在不但不恼,还十分开心,陈留想着这些日子余笙明明知道他是谁,却仍对他不闻不问,心中便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来。 余笙瞧着陈留脸色不对,赶紧收了笑,解释道:“其实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真的,之前你帮我出谋划策摆脱陈皓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余笙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来,陈留就想起来当初他忽悠余笙,帮她排除了其他联姻对象,最后独独锁定自己的事,顿时脸有些热。 当初没有细想,只想着既然两人都需要这么一桩婚事,那合作也挺好的,只是碍于身份不便明言,所以才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促成婚事。 以前余笙不会多想,但是现在,身份被揭穿,余笙会不会误会他当初图谋不轨啊? 想到这里,陈留赶紧解释,“那个时候你急着摆脱陈皓要想办法高嫁,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你我的身份,所以……” “不用解释,我懂!”余笙冲陈留眨眨眼,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 你懂什么呀你懂? 陈留不懂,他此时满脑子问号,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陈留不问,余笙却主动说起来,“上次不是弄脏了你的被褥吗?可是问遍了绣楼都没能买到一样的,掌柜的说那材质市面上根本没得卖,是贡品,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 余笙这一提,陈留便想起来了,难怪当初再见面时,她会莫名多了两分客套,原来是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好在两人也并没有因此真的见外。 直到此时,陈留有些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既然你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今日在林府,我让丫鬟给你传话,约你见面,你怎么还不来呢?” 余笙听了这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看向陈留,满是不可置信,“那丫鬟还真是你叫来的啊?我还当是什么人给我设套呢。”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在这之前,你在我这里还是傅平川呢,若是想要告诉我身份,你怕是早就说了,既然没说,那肯定是有缘由的。顶着傅平川的身份,咱们若是今日在林家的宴会上遇着了,说不得你还会想方设法躲着我呢,又哪里会送上门来自曝身份?” 余笙一边说,一边上下审视着陈留,那眼神好似明晃晃的在说,“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呐。” 陈留一时无言以对,半晌终是坦白道:“原本今日的确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后来就改主意了。” 余笙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对陈留来说,这身份原本也没什么好瞒的,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余笙迟早都会知道,只是,说了那么久的谎,突然要坦白,陈留心里有点慌。 说来也怪,当初撒谎的时候半点不慌,现在要说实话了,心里反而开始慌乱起来,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今日。 哪怕直到开席,陈留都还是倾向于再等等。然而吃完饭,他就改主意了,这才有了后来那一出。 现在看来,虽然这个过程曲折了一点,但结果还是不错的,只是除了…… “我当时不知道真的是你,所以就没打算去,结果还没找好借口呢,就有个丫鬟说公主要见我。”说到这里,余笙无奈摊了摊手,“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此时余笙还没有意识到,今日只差一点点,她先前已经取得的大好形势就毁于一旦了。 看着懵懂的余笙,陈留不得不多提点两句。 “我同涅阳公主的关系并不好,其实不止是涅阳,可以说整个皇宫里,除了父皇,其余的人都不可信。以后若是再遇到类似的情况……”陈留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你自己要多长个心眼儿,免得再被人骗了。” 他能护她一时,却没办法护她一世,以后几十年的路还得她自己走,她必须得学会独自面对。 余笙听得认真,点头如小鸡啄米,莫名有几分可爱。 陈留突然心中一痛,迅速垂下了眼睑,将所有心思都一同掩下。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陈留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巧,总是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简直就像对她进行了实时监控。 当然,这里还没这个技术,况且,陈留也不是那种人。 余笙会这样问,纯粹就是好奇。 “那丫鬟来回我,说是涅阳要见你,但今日是她儿子的满月宴,她想必是忙得不可开交,以我同涅阳的关系,她还不至于会专门挑了今日见你。” “而在这林府之中,能借用涅阳公主的名头办事的人并不多,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 陈留说得云淡风轻,余笙却早已听得星星眼了,“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实在太厉害了!” 所以是因为太聪明了,天妒英才,才那么短命的吗? 第182章 各自心思 余笙如此直白的夸奖,陈留很是受用,心中高兴,虽然极力压制,但脸上还是不自觉带出几分笑意来。 这些微的笑意,为原本就俊美的容颜又添了暖意,看起来着实让人赏心悦目,就连被网友们誉为“女娲精雕细琢的男人”陈皓,比起此时的陈留也是要逊色些许的,就是可惜,这人笑的时候少。 余笙的思绪,因为陈留的笑容,已经飘去了外太空。 陈留察觉到余笙竟然盯着自己发起呆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升起可疑的红晕。 余笙回过神来,瞧见陈留脸上的红晕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这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旺,所以热的。 今日在林府的遭遇,细说起来还是两人信息不对等导致的,若是他们早就将这些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也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了。 今日难得见面,二人自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将手中的信息交流一番,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今日的情况。 前段时间侯府门前的那场闹剧,自然也被提及。 余笙将前段时间家里查到的事情,得出的结论,简略的都给陈留交了个底。 “所以,你们认为,庆宁伯府可能是受了陈皓的指使,来破坏咱俩的婚事?”陈留听完,十分诧异,他可不认为陈皓如今能有这个胆子。 但凡当初陈皓能够在宣德帝面前硬气一些,表示非余笙不娶,他怕是早就如愿以偿了。 可是,除了陈皓,景家众人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会有这动机了。 不过此时,见陈留明显不认同他们的推测时,余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者,会不会是某个爱你成狂的追求者?”余笙小心翼翼的猜测,一边偷偷观察她说这话时陈留的反应。 陈留忍不住嘴角抽抽,为了阻止余笙继续胡思乱想,他语气严肃,“郑重警告,你不要破坏我的清誉。我可没有什么疯狂的追求者。” 余笙撇撇嘴,没再反驳,心里却想起莺莺姑娘来。 就连莺莺姑娘那样的绝色都要为他倾倒,这偌大的京城,陈留有几个疯狂的追求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不是正好证明他魅力无穷吗?搞不懂他干嘛要极力否认。 余笙实在是个不会隐藏心思的人,陈留瞄她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陈留也不打算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免得越描越黑,反正过几个月她嫁到王府,日子久了,自然就会明白。 陈留将话题扯回来,仔细解释给余笙,“咱俩的婚事是父皇定下的,他就算对你贼心不死,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浪。” 陈留这样一说,余笙就懂了,陈皓之前两次求娶她的事情,宣德帝是知情的,若是她和陈留的亲事出了问题,恐怕宣德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陈皓,但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没脑子。 余笙又仔细想了想,她先前的想法都是基于剧本的基础上所做的合理猜测,但是显然,现在的陈皓和剧本里的那个男主明显不太一样,简陋的剧本没能完全展示出男主陈皓的所有面,可是陈留做了陈皓十几年的弟弟,显然要更了解他的脾性。 “那会是谁呢?”余笙只恨自己没有原主的记忆,剧本里的剧情又十分有限,此时半点忙都帮不上。 陈留虽心有猜测,但是截止目前,流风也还没有查到什么证据,此时便也不好在余笙面前信口开河,只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若是此人的目的是搅和了咱们的婚事,上次没能成功,他肯定还会再找机会下手的。”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的婚事,谁也别想来搞破坏!”这话余笙说得是咬牙切齿、掷地有声。 陈留见余笙如此,心中熨帖,也跟着同仇敌忾,大声附和道:“对,谁也别想来搞破坏!” 虽然放了狠话,但夜长梦多,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开始期待成亲那日早点到来。 余笙在傅府待了很久,到了半下午,她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跟着爹娘一块儿去的林府赴宴,结果她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跑了,也不知道现在家里人急成什么样儿了。 余笙着急忙慌就要往家里跑,被陈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你先别急,我带你走的时候,你那丫鬟不是都看见了吗?肯定会跟你家里人说的。” 余笙先前只顾着和陈留互通有无,早就将香叶给忘了,现在陈留提起来,她才想起这事儿,便有些懊恼,她当时倒是跑得快,也不知道陈皓有没有迁怒香叶。 “不行,我还是得赶紧回家看看,咱们回头再约吧。”余笙说完就要走。 两人原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今日好不容易见上面,又将马甲的事情说清楚了,无形之中,倒是亲近了不少,只是余笙这一去,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陈留心中自然是不舍,却也不好强留,只好命人安排马车,打算亲自送她回去,顺便将今日情急之下将余笙带走的事情同南安侯说明一下,不然若是因此让二老误会,以为他不尊重余笙,是个不知礼数的人,坏了印象就不好了。 余笙并不知陈留这些婉转的心思,听他安排妥帖,便也没有反对。在她心里,现在两人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了,现在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些小事,自然不用过于计较。 另一边,被陈留担心会给留下坏印象的景荣夫妻,此时正在侯府急得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原本他们从香叶的口中得知了平西王陈留和傅平川是同一个人,余笙又是被他带走的,安全应当是无虞的,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夫妻俩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人,因而从林府出来就直奔回家,打算守株待兔。只是,等了半下午,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见到,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们不由得想了更多,原本的淡定也慢慢变成了焦灼。 第183章 翁婿 “纳吉”那日的闹剧,到现在为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今日陈皓纠缠余笙,又被他这个未婚夫撞个正着,两人这还没成婚呢,女方这边就一而再的出状况,这让平西王心里怎么想? 即便他再如何不受皇帝待见,现在也是个亲王,而这门亲事也的确是侯府高攀。 景荣是个男人,自然知道,男人心里对这种事情是怎么想的,事关面子问题,哪会轻易放下,自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京城这么多的大家闺秀,还不是任他挑选。以前或许有些人家还会有顾虑,可是去年他可是同其他两位皇子一样,都被封了亲王,至少从这件事情来看,他也不是那么的不得圣心的,若是娶个得力的妻子,有了妻族的帮助,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争取一下的。 这样说起来,现在同南安侯府这门亲事,对他来说就实在是有些拖后腿了。 这门亲事,还能顺利吗? 平西王陈留会不会趁机退婚? 若他非要将过错推到南安侯府头上,侯府也甩不掉啊。 而被退婚的余笙又会面临什么? 景荣不敢再想,他没觉得一辈子养着女儿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不想让余笙过得憋屈而已,再加上那狗皮膏药一样的陈皓,日后南安侯府铁定再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景荣脑补了很多,实在是坐不住,便在这偌大的花厅里来回的晃,仿佛如此,那些他所担忧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秦氏不知丈夫心中所想,但是她能明显感受到丈夫周身散发出的颓唐气息,她知道他在担心余笙,此时不见人,她心里又何尝不是焦急万分。 她是女子,更懂女子在这世道的艰难。 就在夫妻二人心里崩溃的边缘,管家钱友忠带着几分难掩激动的声音禀报道:“侯爷,夫人,平西王送大小姐回来了。” 秦氏“嚯”的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景荣原本还在来回的踱步,一听管家的禀报,拖着小山一样的身躯,急忙就往外窜,眨眼便不见了人影,秦氏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出了花厅没多久,两方人马便碰了面。 秦氏先瞧了一眼余笙,见没什么大碍,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她心里那块大石头便稍微放了放,又去看陈留,然而却没能从他的表情上瞧出什么端倪,她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神,上前同丈夫一起,同陈留见礼。 陈留受了景荣夫妻的礼,景荣来不及关心余笙,便先把陈留往花厅引。 好歹先把人留住,再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探得一二对方心底的想法。 景荣要同陈留过招,总不好让妻女在一旁瞧着,便使了眼色给秦氏,秦氏也急着询问余笙这半下午发生的事情,便带着余笙退下了。 余笙被秦氏拽走的时候,还有点懵,她只来得及给陈留摆了摆手,说了句“有空再约”。 余笙这出格的行为,陈留还没什么反应,景荣夫妻见状却是像被雷劈了一般。 待人走后,景荣立马开始替女儿找补,小心翼翼赔笑道:“小女莽撞,得罪之处,还望王爷莫要责怪。” 景荣毕恭毕敬,与先前余笙对着他时的自然和熟稔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是这时,陈留才意识到余笙刚才的问题,不过这些他并不在意,若是余笙对他恭敬客气起来,那他心里才会不快。 陈留刚想宽慰景荣“无妨”,奈何对方动作更快,他话还未出口,景荣便已经开始哭诉起来,“说来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原本小女也是个温顺乖巧、懂礼守礼的,奈何六月里遭了难,受了不小的惊吓,不仅忘了前事,还性情大变……”景荣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然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好在上天怜悯,得圣上垂怜,替小女择了王爷这么好一个夫婿。说起来,还得感谢王爷当日在关虎山的仗义出手。”说到这里,景荣又朝着陈留行了一个大礼。 陈留有些懵,在这之前,他从未和景荣近距离接触过,对他的了解都仅限于“听说”,此时面对面,他才发现,果然传言不可信。长期被京城勋贵们群嘲的南安侯,并不像是他们口中说的那般不堪和没用,这明明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试问整个离国,哪一个有爵位在身的人能像他这般,不仅将变脸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还让人明知道他在演戏,却也讨厌不起来。 而他这般将自己的脸皮扯下来放在地上踩,却仅仅只是为了替家中不甚成器的女儿的小小失礼进行开脱。 是担心这样的余笙会让自己对这门婚事不满吗? 难道余笙之前准备找人假成亲的事情,没有对家里提过? 陈留看着眼前倍显殷勤的南安侯,答案显而易见。 既然余笙没提,陈留自然也不会提,他自然而然的将此事略过。但既然已经窥得了景荣的担心,他还是要表个态的,“当日不过是凑巧,侯爷不必放在心上,且先前令爱已经给过报酬了。” 陈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景荣就想起余笙那不靠谱的报酬,以及自己先前的打算。 景荣的脸有些热,对待普通的商人之子傅平川,这些报酬虽不算贵重,但也实用,且能因此攀上南安侯府,对方怎么着都是赚了,但现在,救命恩人的身份不一样了,他们之前的那点儿报酬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 景荣心中有苦难言,此时却还不得不努力补救,“王爷,不过是些吃食,哪里能抵得上王爷仗义出手的大恩?”他当初的帮扶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展呢,细说起来,可不就是几顿吃食就报了救命之恩? 想到当初在关虎山余笙大言不惭非要“以身相许”,吓得他逃之夭夭的情形,陈留笑了笑,“也不仅是这些,再说了,现在景大小姐已经是本王的未婚妻了,帮她是理所应当的。” 陈留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景荣觉得好似有道理,但又觉得好像哪里没对,然而陈留没给景荣太多时间思考,接着又道:“今日在林府将小姐带走,实属事发突然,是本王思虑不周,还望侯爷不要责怪小姐才好。” 第184章 盛情难却 景荣这半下午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 平西王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迁怒余笙,甚至还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难道……他是看上了余笙? 先前余笙同陈留的几次接触,景荣自然听跟着余笙的护卫提起过,但这有限的接触就能让陈留被余笙的内在吸引,从而中意余笙? 怎么可能? 哪怕他是余笙的亲爹,看自己女儿哪儿哪儿都好,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余笙的内在有什么吸引力可以吸引到一个王爷的。 因为她压根儿就没什么内在,起码,她所拥有的那些美好品质并不符合现下人们对一个高门贵女的期待,所以,陈留能看上余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看来长得好,也不完全只有坏处嘛。 景荣因为这猜测,悬着的心稍定,看着陈留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和真诚,配合着他这身形,妥妥的弥勒佛现世,“不怪不怪,王爷也是一番好意,哪里会有做了好事还被责怪的道理。” 若说先前景荣的热情还带着几分客套,现在可就真诚多了,仿佛眼前的陈留是他衷爱的什么珍稀绝世大宝贝。 这样的景荣,让陈留有些许不适应,下意识的想要赶快逃离,“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了。” 好好的,怎么就说要走了? 景荣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陈留想走? 那可不行,难得遇到,他还打算趁机多交流交流呢。 “这眼看着再过不久就该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若是王爷不着急,不若在府上用过晚膳再走?今日元宵,听说西市附近有灯会,余笙那孩子先前还说要去凑热闹来着……”景荣一边说着,一边状似不经意的去瞧陈留的神情。 陈留又哪里会不知道景荣这话里话外的意图,“今晚灯会,必定人多,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若是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本王也没什么事,不若就一同去吧,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让王爷费心了,有王爷随行,必定无虞。” 既然晚上要一起去看灯会,陈留这会儿自然不会再提离开的事,不过,过了刚才那会儿,现在陈留对景荣的做派已经适应良好了,接下来的时间,也没再出现什么让他感到不适的情形了。 在景荣同陈留你来我往的时候,后院里,秦氏也在对余笙进行拷问,不仅是今天下午她回家之前的事,还有前面几个月同陈留私下时相处的情形。 余笙回想了一下,然后很是为难。 她能告诉老母亲当初在关虎山初见时,她就对着陈留激情表白,要“以身相许”、“非君不嫁”吗?还是要说她企图诱惑对方逢场作戏来个假成亲?或者她带着陈留去青楼,却当着本尊的面向爱慕他的青楼女套取他的信息无果,回程路上初潮降临,将不明所以的陈留吓得半死,不仅污了他的床单,之后他还不计前嫌帮自己跑腿买了换洗衣衫和月事带? …… 这桩桩件件好像哪个都不能说啊! 大型社死现场和崩人设,余笙都不想要。 她想了又想,决定忽略秦氏提出的部分问题,只挑拣着说说今日的事。 然而秦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正待继续追问,竹青便来禀报,“夫人,侯爷让人来传话,说是大小姐晚上想去看灯会,为了安全,到时候王爷会陪着一起去。侯爷还说因为留了王爷吃晚饭,待会儿侯爷、世子和二公子就不去竹园了。” 余笙一听,茫然的看着秦氏,喃喃的问道:“娘,我什么时候说想要去看灯会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秦氏一听竹青那话,就知道丈夫打的什么主意,然而当着女儿和丫鬟的面,也不好拆丈夫的台,只好对余笙说道,“许是你爹记岔了,忙活了大半日,你怕是也累了,这会儿没什么事,你先回去歇会儿。”想了想,干脆又道:“若实在是太累,晚饭便在芷园用吧,祖母那边我会去说的。” 余笙今天的确经历了许多事,但她现在也没有柔弱到连芷园到竹园这段路都走不了的地步,今日又是元宵,本就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父子三人因为要陪陈留已经不能去竹园陪祖母了,她是万万不能再随意缺席的。 余笙打定了主意,便开口拒绝了秦氏,“不用了,娘,现在到吃晚饭还有些时候,我回去了还能歇好一会儿呢,晚饭的时候肯定不会蔫儿哒哒的。” 秦氏哪里是怕她晚饭的时候没精神,不过看余笙这样,显然就是个没开窍的,秦氏便也没有点醒她,只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竹青将母女俩这些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只觉大小姐真是单纯,再过几个月就要嫁做王妃了,竟然还如此孩子心性,日后独自面对那些话里弯弯绕绕的贵妇们时可如何是好? 余笙可没想那么多,回了芷园,就歪在了榻上,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听香叶说她走后的事。 “王爷带着你刚走不久,奴婢就碰到了襄国公府的二夫人和户部李侍郎的夫人,带着丫鬟从那边经过。” 余笙满脸茫然,这些日子,她虽然在努力的记各家的人物关系,但对香叶提到的这两人,还是没什么印象,更不懂香叶为何会单独将她们拿出来说。 香叶也没指望余笙仅凭她的一句话就明白什么,“这两位夫人,是出了名的喜欢造谣生事。” 为了直观的展示这两位的战斗力,香叶给余笙举了一个例子,“曾经有个小姐,因为家中长辈去世要守孝,男方便悔婚退亲了,结果那小姐因为自小由这位长辈抚养,长辈去世自然是过于悲痛,从而病。结果后来这两位夫人口中却传出这位小姐因为克亲所以才被男方退婚的,而退婚之后那位小姐却不依不饶,甚至绝食,企图以死相逼,让男方履行婚约。” 余笙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奇葩? “后来呢?” “后来这谣言传开,女方不管如何澄清都没用,孝期过后只好远嫁。” “那造谣的人就什么损失都没有?” 香叶点点头,一声叹息。 可不就是什么损失都没有吗?要不然她们今日怎么还能去林府赴宴呢? 第185章 奉命约会(1) 简直岂有此理! 然而余笙并不是正义的使者,她没有办法惩处她们。 而在现代,这样的人,还算少吗? 因为网络的普及,信息流通速度更快,那些键盘侠的杀伤力比今日这长舌妇人可是厉害得多,他们不仅造谣,还网暴,让多少无辜的人抑郁,甚至轻生。 即便是像余笙这样无人问津的十八线花瓶,网上都还曾经传过她的谣言呢,说她将自己称斤论两来换取资源。 真是笑话! 她若是靠这个,也不至于入圈都一年了,还要租住在城中村,早上起来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巴巴的跑去试镜,同一堆人争女四。 或许是她的混圈之路过于坎坷,所以这谣言很快便散了,之后也没人再提。 余笙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香叶,想起刚刚两人的谈话。 香叶特意提了这两人,肯定不是单纯要跟她八卦的。 余笙仔细思索一番,试探着道,“你是想说,若是今日王爷没有出现,我又被那陈皓纠缠,再遇上那两个碎嘴子……” 想到这里,余笙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了一句“操!” 这些坑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还好今日陈留出现得及时! 要不然,凭她自己当时的状态,未必能顺利甩掉陈皓那个醉鬼。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碎嘴子是凑巧出现,还是有人故意引着来的。 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都是一个教训,以后更得多加小心才是。 因为这些事情,余笙最终也没能好好休息,脑子里对这几回的遭遇进行复盘,却仍旧没能得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她那有限的脑细胞,实在是担不起如此的重任,好在她虽然穿越了,却没有穿成什么需要每天宅斗宫斗的,不然,哪怕知道剧情走向,怕是也早早就做了炮灰。 余笙惜命得很,才不想做炮灰,而为了侯府的家人,还有多次无私帮助自己的陈留,她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炮灰,她得看着他们迈过这些坎,拥有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余笙给自己打了鸡血,所以即便没怎么休息,也不见疲态,晚饭照旧在竹园用的。 安氏知道她晚饭之后要同陈留一起去逛灯会,便也没有多耽搁,饭后便早早赶了她回去,还说夜里凉,嘱咐丫鬟等会儿给余笙穿得厚些。 景弈和景瑟都是有眼色的,自然不会跟着去凑热闹,景弘倒是想去,却被景荣无情扣下了,最终出门的,便只得余笙和陈留两人,好在两人私底下已经十分熟稔,青楼都一起去过了,小小灯会自然不在话下。 同家人一起过年,是余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有人陪着逛灯会,也是第一次,更别说,是在这异时空的他乡了。 余笙对西市算不上陌生,之前已经逛过好几次了,只是今日再到这边,却瞧见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因为这满街的花灯,让西市的人间烟火气又平添了几分温暖和朦胧的浪漫。 余笙就像是个初次被允许出门的稚童,望着眼前这番美景,脸上只余下惊奇这一种表情了。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余笙东瞧瞧西看看,一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香草也不遑多让,一路上拉着香叶窃窃私语,可怜香叶一心几用,既要留心周围,又要时刻关注余笙,还要应付香草。 流风也没闲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就连一向嬉皮笑脸喜欢八卦的流云,也都在兢兢业业的执行安保工作。 这一行人中,就属陈留最是悠闲,任这西市如何熙熙攘攘,他都不为所动,只亦步亦趋跟在余笙身旁,时不时帮她挡一挡汹涌的人潮。 虽说余笙因为第一次逛这样的灯会,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但她到底还记得今日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时不时就要同陈留分享一番心得。 “傅平川,你快来看,这个灯竟然会自己动诶!”余笙瞧见了一盏会自己转动的灯笼,十分惊奇。 “小姐,要买一盏吗?只需要五两银子这盏灯就是你的了。”小贩见余笙穿着不俗,旁边又跟着一个一看就像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立刻开始不遗余力的推销。 余笙一听五两银子,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陈留抢了先,“流云,付钱。” 小贩喜笑颜开,立刻取下了灯笼,十分上道,双手递给了陈留。 余笙看着那灯,内心的怨念仿佛要化为一团火,瞬间将那盏走马灯给烧个精光。 陈留瞧着余笙这样,以他对余笙的了解,如何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今日是元宵,他们第一次一起逛灯会,除了记忆,好歹也得留下点儿什么东西才好。 此时余笙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她第一次发现,陈留花钱居然也是如此大手大脚,是能够和景弘比肩的“败家子”。 不过陈留花的是他自己的银子,就算要败,也是败他自己的家,跟她这个“合作伙伴”实际上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余笙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以后心疼自己银子就好,心疼别人的银子这毛病,一定得尽快改掉。 走了这么久,几人离最热闹的春意楼越发的近了,因而人也越发拥挤。 陈留手里那盏价值五两银子的走马灯,时不时就要与行人来个亲密接触,余笙虽说已经告诫了自己不要再去替别人心疼银子,但瞧着那灯随时都有暴毙的危险,她便再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心无旁骛的逛了。 “这里人太多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余笙提议。 “行。”陈留言简意赅,说完便左手提着那灯,右手自然而然的一把抓住了余笙的手腕,“这里人多,我得抓着你,免得待会儿走散了。” 余笙无有不可,反正只不过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抓着手腕而已。 几人艰难的穿过人群,就近找了一间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茶楼。 第186章 奉命约会(2) 然而余笙替人心疼银子的毛病很快便又犯了。 这外面瞧着普普通通的茶楼,内里确是另有乾坤,倒不是说装潢有多么奢华,而是一进茶楼,便能明显的感觉到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本的热闹喧嚣一下子远去,只剩下舒缓悠扬的琴声,而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茶香。 店小二热情得恰到好处,一见到几人,也不多问,径直将人往后院领。 余笙被陈留牵着,脚步自动跟上,眼睛却也没闲着,正在四处张望。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茶楼,以前喝茶只去过南湖旁的那间,要不就是西市的那种茶寮,但显然,那两种和今天这显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一想到待会儿可能会付出的银子,余笙心里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虚。 早知道会来这样的地方,她就不心疼那灯了。 余笙跟着陈留,穿过了那宽敞的大堂,又经过了一个不小的天井,最后行到了一座数十米高的楼前。 到了这里,便又换了另外的人来接待他们了,几人进了那高楼,须臾之后便上了顶楼。 待到坐定,陈留才道,“这边离春意楼不算太远,待会儿那边放烟火,这里都能看得到。” 余笙听罢,站起身来,推开了半扇窗户,果然看到了两百米开外的春意楼,且不仅是春意楼,这大半的西市,站在这里便能尽收眼底。 望着远处缓缓流动的人群,以及萤火一般的灯笼,余笙的心境变得十分开阔,这一刻,她总算是完全忘记了去计较这样的一个包间,在今夜究竟需要多少银子。 茶点很快便被送来了,陈留倒了一杯热茶,招呼余笙,“春意楼放烟火还有一会儿,你先过来喝口热茶暖暖。” 余笙虽有些不舍,到底还是敌不过这冬日夜晚的寒风,只好关了窗,坐了回来。 屋内炭火燃得旺,暖意融融,只是余笙到底是站在窗口吹了不少冷风,即便裹着披风,鼻尖仍旧被冻得红彤彤的。 余笙接过陈留手中的茶,小口小口的喝着,还不忘点评几句,“虽然我不懂茶,但也知道,这肯定是好茶。” 陈留瞧见余笙那模样,笑着道,“既然你说自己不懂茶,又怎么知道这是好茶?” 余笙瘪瘪嘴,不以为意,“这茶闻起来就很香,肯定不是凡品。”说完,又凑近陈留两分,压低了声音补充,“再说了,这里一看就不是普通茶楼,若是茶水太过一般,怎么对得起这里的逼格?” 陈留虽然不懂余笙口中的‘逼格’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联系她的表情以及前后语境,他还是秒懂了余笙的意思。 “果然是观察入微。这明楼的茶,虽说比不得贡品,但是市面上的茶叶,它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余笙忍了又忍,总算是没有问出来,今晚这杯茶究竟得花多少银子。 好在她也没有煎熬太久,因为很快便响起了烟火爆裂的声音。 余笙放下茶杯,立刻冲去窗边,迫不及待的将窗户全都打开,果然就见天空中不断的有烟火炸开。 人群已经沸腾了,即便离得这么远,余笙都能听到那热烈的欢呼声。 陈留也踱了过来,站在余笙左侧,同她一起望向远处那腾空的烟火,然而在烟火炸裂的瞬间,他又悄悄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了旁边少女的脸上。 此时,少女全身心的关注着远处,晶莹黑亮的双眸中,映着转瞬即逝的美丽烟火,红彤彤的鼻尖迎风挺立,嘴角溢满温柔的笑意。 “好美啊!”余笙忍不住感叹。 “嗯,的确很美。”陈留跟着附和。 春意楼的烟火是今晚的重头戏,这之后还有各种精彩表演。陈留和余笙没在这茶楼多待,等看完烟火,便趁着大家还在等着看表演,及早撤离了。 因为走得早,回来的路上十分顺利,而那盏花了陈留五两银子巨款买来的走马灯,最终还是到了余笙手里。 余笙也没再矫情,几十两银子的茶都喝了,五两银子的灯,似乎也没那么肉疼了。 余笙提着她新得的灯回了侯府,心满意足早早就洗漱睡了,回到王府的陈留却仍在忙着。 流风站在一旁,正在如实汇报先前在西市调查的结果,“主子,属下确认过了,今晚明楼的包间是早就订出去的了,名单中没有发现可疑。不过,据报万名扬今晚也在明楼出现过。” “什么时候?和谁一起?” 今晚陈留和余笙会去明楼,不过临时起意,万名扬会出现在那里,肯定是因为巧合,但这并不能说明陈留感受到的那躲在暗处的窥视他们的人就不是万名扬。 当时陈留带着余笙进了明楼,起初并无异常,待穿行天井往后院高楼去的时候,他便敏锐的感知到了暗地里有人一直在关注他们,直到他们上楼。 陈留不确定这人的身份,因而当时并未声张,只悄悄命流风去探查,原以为会是那些人,没曾想竟然是万名扬。 虽然陈留至今没能查出万名扬同庆宁伯府之间是如何狼狈为奸的,但直觉告诉他,上次侯府门口的闹剧,万名扬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万名扬是戌时二刻左右到的明楼,大约待了两刻钟,后来便急匆匆走了。那个包间是安远伯次子黎世勋定下的,当时包间里除了黎世勋,还有黎世勋一母同胞的妹妹。” “黎世勋?”陈留将这名字默念了一遍,然后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安远伯好像只有一个嫡子,叫黎世坤。” “是,黎世勋是庶子。年前威武将军府替万名扬相看的亲事,这黎世勋的妹妹是其中之一。” “可有查到万名扬着急离开的原因?” “据明楼的伙计说当时是有个丫鬟来寻他,之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盯着万名扬的人怎么说的?” “许是最近万名扬都没有异动,所以暂时还不曾传消息回来。” “知道了,回头着人再去仔细问问,将这段时间万名扬的行踪整理之后报给我。” “是。” 见陈留没有其他吩咐了,流风便告退离去,准备趁着夜色再去摸一摸万名扬的动静。 第187章 新年新职位 被流风惦记上的万名扬,此时正怀抱一妙龄少女,与之春风一度。 事毕,少女窝在万名扬怀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公子,这年都过完了,您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啊?” 提起这事儿,万名扬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不过一个伯府不受宠的庶女,给她几分好脸色,还真当本少爷看上了她不成?”万名扬心中如此想着,却突然手臂收紧,将少女往自己怀里又搂紧了几分,调笑道:“这话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来替你家小姐问的?” 少女见万名扬如此作态,只以为他是真的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娇嗔道:“公子惯会取笑奴婢。” “怎么?你是等不及想要进将军府了?”万名扬再次开口,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轻佻。 少女终于察觉出了异常,她抬起头来,激烈情事导致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因此少女丰盈的脸颊看起来格外粉嫩,一双斜挑的狐狸眼此时却盈满了泪珠,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奴婢不敢奢望别的,不过是想要能够日日在公子身边伺候罢了。” 万名扬却不为所动,轻呲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少女,“这话,你敢当着你家小姐的面跟本少爷说吗?” 少女好似完全没听懂这话中的讽刺,“公子,您可饶了奴婢吧……”少女娇娇弱弱的求饶,双腿又不自觉的缠了上去,极尽讨好之意。 即便是纵横欢场,早已见识过各种套路的万名扬,此时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口中骂骂咧咧,“真是个妖精!也不知道这些狐媚手段都是跟谁学的。” 少女见自己轻而易举就撩拨得万名扬再次动情,娇俏一笑,“除了公子,奴婢哪里有什么别人,奴婢能够伺候好公子,都是因为公子教得好。” 少女的马屁拍到了万名扬的心坎上,此时的万名扬,身心皆被这少女取悦。 他之所以会再见她,原本是打算趁着今日做个了断的,然而现在却贪恋这极致的愉悦,他便又临时改了主意。 这样的尤物,实属难得,若是舍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也罢,且再容她一段时间,待他腻味了再说,只是,怕是得重新想个对策来稳住她了。 不过,很快他的脑子便放空了,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自然也没能想出什么有效的对策来。 万名扬温香软玉在怀,陈留却只能独守一室清辉,而中午在林府宴席上收获颇丰的陈皓,在酒醒之后的夜晚,也有些焦头烂额。 白日在林府,他借着涅阳公主的名义,悄悄约见余笙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事后涅阳公主又及时替他善后,但今日林府宾客众多,指不定就被谁暗中碰见了。 当时酒劲儿上头,只顾着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至于后果,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然而现在,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来自涅阳公主和万贵妃的轮番言语轰炸,陈皓的内心只剩下疲惫,以及无尽的悔意。 ※ 大家都想过个好年,因而年节前后这段时间的早朝,众大臣都心照不宣的将不是特别重要和紧急的大事,都留到元宵之后再上奏,宣德帝也乐得清静。 元宵一过,虽说还未出正月,但这年味儿到底淡了许多,先前早朝欢乐祥和的气氛,今日也已经消散了,等到大臣们将手边积攒的事情上报得差不多时,宣德帝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任命景荣为户部湖广清吏司主事。 这官职虽然品级不高,只是一个正六品,然而由皇帝直接任命,意义自然不一般。这背靠皇帝的正六品,谁敢小瞧? 而对景荣来说,这个清吏司主事可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实权的官职,比那只是光有个好听的名头的光禄大夫不知强了多少,若是干得好,什么员外郎、郎中、甚至是侍郎、尚书那也是可以盼上一盼的。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这圣旨刚一念完,景荣便赶紧跪下领旨谢恩,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一点儿,这事儿就黄了。 一同上朝的大臣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家景荣都已经谢完了恩,将那圣旨捧在手里了。 景荣得了这样一个差事,其实算不得是多大的事儿,一个六品小官而已,能站在这殿上的文臣,哪个官阶不比他高? 至于武将?谁有那闲心去管文官的事儿啊?还是个芝麻小的文官。 整个朝堂之上,只有和景荣同样出身的勋贵们,才真的是震惊了。 这大半年,景荣走的每一步,单挑出来都不算特别扎眼,但是综合起来,那是他们那么多人都难以跨越的一大步,如何叫人不眼热? 然而,宣德帝给他们的“惊喜”还不止这个,宣旨太监又念起了另外一道圣旨。 这一次,才是真的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炸懵了。 去年已经封王的三位皇子,即日起开始到各部轮值。 一石激起千层浪,旨意一出,诸位大臣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先前那一小撮的勋贵,也纷纷转移了注意力。皇子到各部轮值,才是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头等大事! 皇子参与政事,虽说无祖制可考,但也没有规定不可以,如何安排,全看皇帝心意。只是先前太子一直没定下来,为了朝堂稳固,因而大家的目光便一直都集中在定下太子这事上,根本没想过,在太子未定的情况下,三位成年皇子都要参与政事。 且不说毫无背景的平西王陈留,就连一向病弱的睿康王陈启,竟然也被分了差事。 这说明什么? 宣德帝怕不是打算要立太子了吧? 这差事,就算对三位候选人的考验? 睿康王陈启和平西王陈留,是真的也有机会争一争?还是说不过是作为南宁王陈皓的陪衬存在的? 朝堂上的这些大臣,有些同宣德帝已经做了快二十年的君臣了,一向擅长揣摩上意,然而此时,却也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了。不过,不管如何,这应当都是即将立太子的信号了。 这个消息,不仅对大臣们来说十分突然,对三位皇子来说,一样十分突然。 第188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三位皇子因为尚未参与政事,除了大朝会,其余时候并不上早朝。今日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所以此时三位当事人尚且还不知道此事,不过很快,他们便在自己的王府迎来了传旨太监。 不管陈启和陈皓是怎么想的,陈留只觉得自己后脑勺遭到了来自亲爹无情重击,人有些懵,完全反应不过来。在这之前,宣德帝真的是一点儿口风都没跟他露过。 陈留原本以为,只要乖乖听话成了亲,他就能不被念叨,能过上自由自在的小日子,起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 如今看来,自由自在的小日子已经是痴心妄想了,不仅如此,他若是不想个办法,怕是仅剩的几年的生命也都得耗费在这些日常政务上了。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窒息。 陈留动作很快,接到圣旨后,立刻就收拾好进宫了。 知子莫若父,陈留到了朝阳殿的时候,宣德帝早已经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了,却只当没看见他,处理手中事务半点没有停顿。 陈留并没有被这无声的下马威给劝退,见宣德帝不理他,便直接开口表明了来意,“还请父皇收回成命,那差事儿臣实在是不适合。” 宣德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凉凉的看了陈留一眼,却根本不搭话,又重新埋首批起奏折来。 陈留自顾自的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宣德帝书案的对面,开始魔音灌耳,“父皇,父皇,父皇……”颇有一股宣德帝不搭理他,他就一直这样叫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到最后,还是宣德帝败下阵来,恨铁不成钢的瞅了陈留一眼,“北城兵马司不合适,那你倒是说看说,哪里合适?” 陈留嘿嘿一笑,“儿臣觉得之前那样就挺好的。” 宣德帝随手抄起一份奏折就要砸过来,然而最终只是拿在手里扬了扬,又重新丢回了桌案上。 “好个屁!”宣德帝骂骂咧咧,绕过桌案,走到了陈留跟前。 陈留不好再继续坐着,站起身来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宣德帝看他这模样,更气了,抬手指着陈留的鼻子,“我说你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儿?别人对这事儿都是求之不得,你咋还非得往外推呢?咋地?还打算让你爹我来求着你去不成?” “那倒也不至于……”陈留小声嘟嘟囔囔。 宣德帝许是被这事儿憋了太久,此时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你也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老大不小了,还成天的想着东游西逛,不务正业。” “还要过几个月我才满十九呢。”陈留小声哔哔。 没想到这话却被宣德帝给听了去,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什么十九,这年都过完了,按虚岁算,就是二十!” “行行行,二十就二十,您说了算。”陈留十分狗腿的接话。 “不是我说了算,是本来就是……”,宣德帝被成功带歪,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您说到二十。” 宣德帝回忆了一下,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气得抬手给了陈留一下,“你别再打岔。” 这一下,对陈留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但他没再哔哔,比起之前,态度乖顺了许多。 “你爹我老了,这天下迟早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你母妃走得早,前些年你还小,又没有外家可以帮衬,自保尚且艰难,现在不一样了,你大了,是时候可以帮我分担一下了。” “父皇……”宣德帝的示弱,让陈留心里不是滋味,接着又推心置腹的说了这许多,陈留先前那一套装疯卖傻的做派便再也使不出来了。 “西北边境,和平了近二十年,然而现在挞桫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两国迟早会有一战。”说到这里,宣德帝拍了拍陈留的肩膀,“到时候,怕是要你来坐镇后方了。” 宣德帝的态度让陈留心中惊愕不已,离国这十几年虽未再同周边国家起过大战,但边疆小范围的冲突却也没有停歇过,何至于无将可用,需要皇帝御驾亲征? 宣德帝像是看出了陈留心中疑惑,笑着说道,“有些仇,我想自己报。” 这话更是让陈留一头雾水,按理来说,离国和挞桫之前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冲突,不然,也不至于相安无事这十几年了,但是看宣德帝的模样,似乎不仅有仇,还是不小的仇。 “还记得你母妃是哪里人吗?”今日虽说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但既然陈留都二十了,不仅即将进入朝堂,还要娶妻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他知道了。 “当然记得,母妃曾说过,她出生在三坞郡,以前是邺国人。”提起已逝的姝妃,陈留心中疑惑更甚。 宣德帝却摇摇头,“你母妃是邺国人没错,不过三坞郡并不是她出生的地方,而是当年我捡到她的地方。” 提起往事,宣德帝思绪飘远,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 ‘傅’是你外祖母的姓,而你母妃原本姓宁,名姝妍,出生邺城。” 听到这里,陈留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以,母妃原本是邺国公主?” “是。”宣德帝苦涩一笑,“可惜当年我捡到她的时候,并不知道。” 这事陈留是知道的,姝妃先前在战乱中受伤,失去了记忆,他八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姝妃头部受创,因此恢复了往日的记忆。 然而当年,却没有人告诉他真相,就连姝妃也一直瞒着他,只说自己是出生在三坞郡的一个普通人家。 姝妃恢复了记忆,却性情大变,原本温柔可亲、善解人意,也变成了整日长吁短叹,日日郁郁寡欢,最终病情起起伏伏,一年之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母妃是因为想起了她是邺国的亡国公主,接受不了现实,郁结于心,最终才……” 陈留有些说不下去了,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对他们父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宣德帝,生怕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般。 宣德帝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是因为将邺国国破都归结到了她自己身上,所以才……” 第189章 当年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邺国国破,是挞桫狼子野心,跟母妃又有什么关系?”陈留急急替姝妃辩解,好似这般,就能够让时光倒流,让那个善良的女人解开心结,从而挽回生命一般。 “我又何曾不是这样跟她说的。”宣德帝叹息一声,“她还是太善良了,以至于钻了牛角尖。” “当年挞桫王子齐木儿海听闻邺国三公主美若天仙,意欲求娶,奈何邺国国主并不想将心爱的小女儿嫁去挞桫那蛮荒之地,所以婉拒了这门亲事。然而就在这之后不久,挞桫便传出邺国因为嫌弃挞桫人野蛮,所以就连王子齐木儿海都被邺国拒婚了,这事在挞桫迅速传开,群情激愤,很快挞桫与邺国边境便起了冲突,自此,挞桫和邺国的战争正式开启。” 邺国因为地域原因,受中原儒家文化影响深远,同勇武好战的挞桫对上,实在是没有胜算,自挞桫入侵开始,这场仗打了不到一年,便以邺国国破告终,几位王子战死,国主和王后双双殉国,小公主自此下落不明。邺国国土被三家瓜分,世上再无邺国。 陈留自然不知道还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当然,还是那句话,挞桫狼子野心,对邺国虎视眈眈,即便不用求娶公主的借口,也会用其他理由,只是可怜的小公主,即便在国破时侥幸逃过了一劫,到了最后还是成为了这一场野心的牺牲品。 “我原本也以为,这些都是政治,只涉及利益争夺,成王败寇,挞桫的做法虽然让人不耻,却也并非罪无可恕。直到你母妃临终前,我才觉察出异样,从而顺藤摸瓜,发现了当年这事背后的阴谋。”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母妃当年之所以会受伤,并非意外。” 这事显然勾起了宣德帝痛苦的回忆,原本因为沉浸在回忆中而失了神采的双眸,此刻突然凶光毕现。 陈留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她的母妃那么温柔善良,究竟会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难道是因为父皇当年独宠母妃,所以惹了别人的眼? 一瞬间,陈留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面孔,然而又被他一一否定,害了母妃的凶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父皇定然不会再将人留下。 宣德帝不知陈留心中所想,淡淡看了他一眼,才带着几分无奈道:“不过当初我察觉的时候,离事发已经过了许久,很多线索都断了。你母妃过世之后,我下令将长乐宫所有宫人都下了昭狱,世人只当她们因为没能照顾好你母妃,从而被我迁怒。实则是从宫人中发现了挞桫的探子。到后来,即便将探子揪出来了,发生的事也无可挽回了,而这座皇宫里,究竟还有多少他们的同党?折了那么多探子,非要对你母妃赶尽杀绝又是因为什么?这些问题,至今我也仍旧未能弄清楚。” 陈留的心里因为宣德帝今日的一番话,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也是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因为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从而选择了放任自己,结果现在他想为母妃做些什么时,才发现,竟然没有与之匹敌的能力,为人子,他实在是失败。 宣德帝抬手拍了拍陈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所以挞桫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于公于私,和挞桫一战都在所难免,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能被动挨打,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自此,陈留再不提要继续当他的闲散王爷了,虽然或许生命只剩下这最后几年,但他的肩上还有责任。 宣德帝悄悄觑着陈留脸上的神色,总算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若是都这样了,陈留都还要不管不顾撂挑子的话,那他就真的要狠下心来收拾这逆子了。 陈留来去匆匆,大家只知道他收到圣旨之后便第一时间进了宫,只是朝阳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 今日陈留因为猛然听到了这许多事,一时半会儿没能消化完,走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例行摔摔打打,而擅于察言观色的宫人们,已经自动脑补了整个经过。 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不过就是如同从前一般,惹了陛下不快,被训斥了呗。 没见着平西王出来的时候,脸色臭得要命吗?而据之后进出过朝阳殿的内侍讲,陛下的情绪也很是不好。因为这,朝阳殿伺候的众人都十分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宣德帝的霉头,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今日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像今日这样的情况恐怕三五日便会发生一次了,这样想来,朝阳殿御前伺候这活儿便也不是那么香了。 陈留从皇宫里出来,人还有些恍惚,上了马车之后,注意力还都在先前得来的那些消息上。 之前既然宫中能有挞桫的探子,那么宫外自然会更多,而“那些人”又与挞桫有没有关系? 陈留脑中思索着这些事情,并未注意到窗外景色变化,等到下车,他才发现,马车并未将他送回王府,而是到了南锣鼓巷。 陈留看着眼前挂着“傅府”的宅院,一时有些怔忪,车夫绝对不敢自作主张带他来这里,再说,流云也一直是跟着的,怕是当时在宫门口,自己无意识便说了这里。 既然已经来了,陈留便也没打算直接离开,抬脚迈了进去。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模样,然而此时,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傅府是位于城南的民宅,和工部建造的王府自然是没法比的,但以前陈留却更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更自在。 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皇子身份,忘记悬在头顶的那把即将掉落的铡刀,可以随意穿梭于市井之间,只做他自己。不过欢愉总是短暂的,现在开始,他得捡起曾经想要努力挣脱的身份,承担起那份他曾妄图甩掉的责任了。 陈留没有在南锣鼓巷停留太久,离开这里之后,他便直奔北城兵马司而去了。 第190章 你看不上的男人,在别人眼里,那也是个宝 余笙不知陈留今日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但她知道,自今日起,陈留也算是有了一份正式的差事了。 年轻人第一次参加工作,总是值得庆祝的。 余笙想来想去,决定送陈留一份就职礼物,不过以她现在的财力状况,贵的她会心疼,而且也送不起,便宜的又好似有些匹配不上她祝福的心意,余笙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到了。 这是一份特别的,世上仅此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而且不费银子,只是有点费脑子。 余笙要替陈留准备礼物,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孟婉莹来了。 作为芷园的常客,她的到来倒也不需要特意通报。 只是让余笙没想到的是,于锦潇竟然也和她一块儿来了。 因为昨天陈皓的纠缠,现在余笙看见于锦潇,心底到底有了几分不自在。 孟婉莹却对余笙的不自在浑然不觉,看见余笙摊开在桌上的纸,以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话本子大计”了,“你这就开始了?动作够快的啊!可是你昨天不是说你不打算自己写吗?” 余笙赶紧将那一堆的“鬼画符”都收了起来,“对啊,我没打算自己写呢,我这不是在练字呢嘛。” 余笙哪里好意思说,这堆“鬼画符”,是她精心准备,打算要送给陈留的就职礼物? 见孟婉莹脸上仍是一副狐疑之色,她便赶紧又道:“昨天才刚跟你们说了个开头,具体怎么回事儿,咱们不是还得好好商量商量吗?真要做起来,还得好些时间呢。你们快先去那边坐,我收拾一下就来。” 余笙推了好友去软榻边坐,自己则快速的将手清洗一番,趁着擦手的功夫,她随口问道:“你们今天是约好的吗?怎么一块儿来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孟婉莹坐在榻上,随手从小几上的碟子里捞了一块儿点心,拿起来吃了一口,十分满足的眯了眯眼,含含糊糊的问余笙:“这点心怎么之前没见过?还怪好吃的。” 余笙没回答先前的问题,见孟婉莹吃得开心,转头吩咐香草,“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新鲜的绿豆酥,待会儿给孟姑娘打包。” 孟婉莹喜滋滋的接受了余笙的好意,脸上却努力装出一副严肃模样,“好你个小妮子,差点儿就被你给蒙混过去了。赶紧从实招来,你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竟然招呼都没打一个,人就没了,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突然消失,让我昨天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今日上门来,就是为了让你给我赔偿的!”孟婉莹板着一张小圆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听到孟婉莹提起昨天在林府的事,余笙下意识的去看于锦潇的反应,可是,她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并未因为孟婉莹的话有所改变。 余笙也拿不准于锦潇究竟对昨天的事情知道多少,她又是个什么态度,今日上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但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啊。 或许是余笙走神的过于明显,孟婉莹吃着点心,都察觉到了,“怎么着,你是在反省自己的错误吗?” 余笙实在是懒得理她,冲着好友翻了个白眼,嘴里却开始服软,“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孟小姐人美心善,肯定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余笙的态度过于敷衍,孟婉莹十分不满意,转头看向于锦潇,气鼓鼓的道:“锦潇,你瞧瞧,平日里她都是这么欺负我的。” 于锦潇没管孟婉莹的‘恶人先告状’,笑着抬手褥了她一把,才又对着余笙道:“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听说你昨天是同平西王一起走的,她今日怕是特意来听后续的。我是想来问问你昨天在林府提的那个有关话本子的事的,正巧今日没事,我们就约着一起来了。” 孟婉莹被于锦潇当场拆台,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果然,人人都更喜欢长得漂亮的,就连锦潇也不能例外,唉。” 于锦潇抿唇笑了笑,抬手揽上了余笙的胳臂,笑着道:“余笙快来瞧,这里有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因为有孟婉莹的插科打诨,余笙倒是比先前自在了许多。 孟婉莹性子活泛,被揶揄了,不仅不恼,反而大大方方承认,“对于我偏爱长得漂亮的人这一点,我可从来没有否认过。再说了,我自己天天都照镜子,丑的实在是已经看厌了。” 两人没想到孟婉莹会如此自损,安静了一瞬之后,屋子里的“哈哈哈”顿时此起彼伏。 年轻女孩子的友情,真的非常单纯美好啊。 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让于锦潇十分贪恋。 前世她虽然活到三十,可是年少失恃,被送回老家,一系列的变故,让她少女时的友情也戛然而止,再回到京城,已经物是人非,然后就是成亲,整日的囿于后宅,直至彻底失去了自我。 像今日这般少女间纯粹自然的友好相处,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了。 重来一世,真好,让她可以弥补前世的种种遗憾。 三人要商谈话本子大计,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余笙让人将景瑟也叫了过来。 四人窝在芷园,各抒己见,激烈的讨论了大半日,好歹有了个初步的章程。 余笙也总算是找着了合适的机会,同于锦潇好好聊聊了。 “我同南宁王真的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碰到他,丫鬟明明说是涅阳公主找我。” 见余笙急切的解释,于锦潇拉住了她的手,温柔的道:“你别急,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且不说你马上就要同平西王成亲了,就算先前没这门亲事,你宁愿招赘都不愿意嫁给他,我就知道你是真的看不上他。” 余笙听见这话,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于锦潇又说,“但是余笙,你看不上的男人,在别人眼里,那也是个宝。” 第191章 工具人实锤 于锦潇的话,让余笙犹如坐了过山车,让她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于锦潇瞧见余笙呆愣的模样,又笑了笑,用手臂碰了碰她,“我说这话只是提醒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整个京城想要得到他垂青的姑娘不知凡几,她们又会不会因为得不到而怨怪于你?等你和平西王成婚之后,像昨日那样的场合只怕会更多,到时候,你可一定得多留个心眼儿,再不要被人算计了。” 于锦潇没说的是,余笙当了王妃之后,若是再被人像昨天那样算计成功了,到时候就是皇室的大丑闻,届时,平西王又是否愿意相信她? 于锦潇的话,余笙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这狗皮膏药,也不是她想甩就能甩得掉的。 只希望各自成亲之后,陈皓能从此安分下来,好好的和于锦潇过日子。 余笙回想了一下当初的剧情,却发现竟然大半都是女主上位,然后复仇打脸的,而男女主的感情戏,却提得比较少。 余笙看着眼前的于锦潇,仍是先前那副温和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其实原剧里,陈皓一直都只是女主上位复仇的工具人吧?! 余笙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不轻,当事人就在眼前,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问。 想了想,余笙还是开口了,“锦潇,陈皓这样,你都不生气吗?” 余笙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马上就要同她成亲的男人,还一心惦记着别的女人,那她…… 那她也不会如何,她和陈留只是合作关系,若是他心里有别人,她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替他高兴,然后想方设法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是她和陈留这样的情况。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个人的感受在这里面是最不重要的。余笙,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一对将你捧在手心,会事事都顺着你心意的父母。” 于锦潇语气平常,余笙心里却酸涩异常,虽然到现在她都还没能摆脱掉那早死的命运,但比起这时代的绝大多数的女子来说,她也的确是幸运的,至少,她不用像她们一样,在家争长辈的疼爱,谈婚论嫁时,争正妻的位置,婚后,还要争丈夫的关注…… 此时,余笙不禁感到后怕,还好有陈留,不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了彻底避开陈皓,究竟会做出怎样荒唐的事情来。 “这门亲事,无论是对礼国公府,还是我自己,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了。” 于锦说这话时,语气寻常,但余笙知道,这一句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然而这些肺腑之言,却句句都像是巨石,压在余笙的心上,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个时代的女子,婚嫁半点由不得自己,不过都是明码标价的利益交换而已。 至于感情,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感情? 也因为这样,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才格外的吸引人。 想到这里,余笙忍不住悄悄看了孟婉莹一眼,不知她和景瑟说到了什么,此时正笑得一脸灿烂。 希望她们都能够得偿所愿。 想着好友的婚事,余笙便顺势问了一句,“你哥的婚事,你们家是个什么章程?” 于锦潇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也不经意地看了孟婉莹一眼,见她注意力不在这边,才对余笙耳语道:“祖父还在,我哥的婚事,自然是由祖父替他做主。” 若是于家安的婚事完全由礼国公说了算,余年林和钟氏都插不上手,那倒的确是会省心不少。 不待余笙询问,于锦潇便已解释道:“前些年我哥在边疆,祖父又身体不好,便也没替他张罗过,所以才耽搁到现在,现在他人回来了,祖父高兴,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 余笙先前最担心的问题都有了说法,若是礼国公府那边顺利,想来这门亲事,孟家那边倒也不会不满意。 如此,甚好。 “婉莹的性子,想必你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也是知道一些的。” 于锦潇见余笙继续接茬,便知道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应当是都明白了,“婉莹性子极好,热情爽朗,我和我哥都很喜欢。”于锦潇顿了顿,才又说道,“父亲和母亲更喜欢我那弟弟于家康,他们当然希望我哥能娶个内敛听话的姑娘,但我哥不喜欢,他日常都在军营里,在家的时间少,婚后未必能时刻看顾好自己的小家,所以,嫂子硬气一些,不被人欺负了去,他在外才能放心。” “我哥心仪婉莹,前些日子他已经悄悄同祖父提过了,希望祖父能替他去孟府提亲,只是,祖父碍于他现在还没个正经差事,便没好意思上孟府。不过,下个月他便要进武卫军当差了。” 原来礼国公府已经将这事悄悄提上日程了,看样子,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倒是自己,白白替她担忧一场。 于锦潇今日借机将事情说得如此详细,自然是希望余笙能将这些话都转达给孟婉莹,以她自己现在和孟婉莹的关系,是决计不好开这个口的。 事后孟婉莹从余笙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中自然惊喜万分,这事儿她们家里现在自然是还不知道的,而她也暂时不能暴露,只等下个月,礼国公府上门提亲。 到时候若是长辈们问起,她只需要装安静乖巧就好,上次赵衡的事情,虽说最后如了她的愿,但因为当初处理这事儿的时候,牵扯进了余笙,祖母和母亲觉得家丑外扬了,她们虽然明面上没有训斥过她,但到底是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若不然当初赵衡那事,孟家肯定不会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放过的。 到底还是觉得她们自己的脸面更重要。 孟婉莹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最没得选择的便是自己的亲人父母了。 若是以后她成亲,有了自己孩子,她决计不会让他过得像自己现在这样的。 于锦潇和孟婉莹离开南安侯府的时候,两人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是对同一件事情共同的期待。 第192章 相约上巳节 元宵以后,余笙彻底忙碌起来。宫廷礼仪教学精品班又重新开班了,余笙每日的时间,不是花在这上面,就是继续跟着秦氏学管家,再不然就是挑选各种衣裳首饰备嫁。 而陈留自从知道了姝妃当年的死另有隐情之后,为了自己尽快的成长起来,这些日子,对于北城兵马司的差事,他都尽善尽美的完成,日日早出晚归,上次同余笙见面还是元宵节。 原本两人因为身份说开了,便已商量好,要经常互动,给别人造成他们感情很要好的样子,然而这一个多月,他们俩愣是再没能抽出时间来见上一面,只偶尔托人送上几句话,或者什么小东西,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失踪,也没有远走他乡,还好好的活在这京城中。 余笙和陈留忙得不可开交,其他人也都没闲着,景家众人自不必提,同样领了差事的陈皓,因为被宣德帝分去了大理寺,虽说不像陈留一样每日跑来跑去耗费大量体力,但他手里的案子也不少,每天耗费大量精力去处理,下值之后还要抽空,不着痕迹的去礼国公府和相府示好,以弥补元宵当日的过失,搞得他是身心俱疲,再也没有哪怕一点点多余的精力惦记余笙了。 …… 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已到了二月下旬。 即便余笙一心向学,可是在经历了连续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后,此时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紧绷的神经急需松弛一下,再则,陈留的就职礼物也早就已经备好,却因为一直没能见面,便也没机会亲手送出去。 秦氏虽然希望余笙一夜之间就能完成蜕变,然而她也知道凡事过犹不及,这些日子余笙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因此,不待余笙找借口,她便主动提起了让余笙休息一日,而上巳节,便是个很好的日子。 春暖花开,最适合年轻男女一起去郊外踏青游玩了。多亏了上次元宵节景荣的自作主张给了秦氏灵感。 余笙不知道秦氏的心思,但这天降的假期却甚合她的心,得了休假的准话,余笙便让人去平西王府传消息,想要在上巳节那日约见陈留。 当值一日的陈留回到王府的时候,听到流光传来这消息,一时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他回过味儿来,发现余笙竟然约在了上巳节,便忍不住高兴起来。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此时的陈留还不知余笙替自己准备了两份大礼,若是知道的话,怕是接下来这段日子,他都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心如止水的好好当差了。 京城的年轻男女踏青,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地方,选择的范围并不太广,而余笙和陈留因为身份特殊,虽然先前说好了要对外展示亲密关系,但若是太过高调,也不合适。因此,两人上巳节见面的地点,范围就更小了。 就生不如就熟,对于京城的郊外,余笙也就只去过一个三清观,因而,她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三清观。 到时候若是再碰上玄虚道长,还可以顺便问问那则关于陈留的预言,若是能得到些更确切的指点,也能做些防范,不至于完全被动。 因为上巳节同余笙约好要一起出游,所以北城兵马司那边,陈留一早便请了假。 宣德帝辗转知道了这消息的时候,还暗自高兴,琢磨着这不省心的儿子,如今总算是开了窍,也不枉费他当初想方设法非要逼着他成亲的一番苦心了。 到了上巳节这一日,余笙早早便起来收拾好,到了约定好的时辰,便带着香草和香叶一起出发了。 这大半年,余笙也早已习惯了马车的颠簸,今日陈留骑了马,出城之后,路上行人稀少,马车和马的速度都明显快起来。 春日和风不时将车帘吹起一角,将这春日美景直直送到余笙眼前。 上次出门还是元宵节,时隔一个多月,余笙发现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不一样了。 冷冽的寒风已经被春日暖阳取代,出了城之后,更是四处可见浅绿遍布,一派生机勃勃。 陈留骑着马,随行在马车旁,时刻留意着余笙的动静,见她明明很想出来感受一下春日美景,却又不知为何一直强行按捺,陈留无法,只能盛情相邀,“余笙,马车坐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出来骑马?” 余笙对陈留的提议十分意动,只是,她哪里会骑什么马,她只会骑自行车啊! 余笙无奈,只好含泪拒绝了陈留的提议,“还是算了,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到三清观了。” 虽然已是春日,但是早晨的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凉的,因此,陈留也没再坚持,反正今日有的是时间。 “你不来,我就只好自己先去溜一圈了。”陈留说完,一鞭子挥下去,原本哒哒小跑的马儿,瞬间便蹿出去老远。 余笙只看到一人一马的背影,十分羡慕,她决定了,礼仪培训完之后,下一个要学会的技能就是骑马。 因为出发得早,路上又没怎么耽搁,因而到了三清观的时候,时间果然还挺早。 因为这大半年有意识的锻炼,这一次余笙再来三清观的时候,那几百级的台阶爬起来,早已不是当初的窘迫模样了。 例行的上香之后,余笙和陈留总算是又见到了玄虚道长。 只是,再见时,余笙差点儿没将玄虚道长认出来。上次见面时仙风道骨的玄虚道长,经过这大半年,身材逐渐横向发展了,再无半点世外高人的模样。 或许是,三清观的水土格外养人吧。 “道长,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关于您先前给平西王批命一事。”余笙道明来意。 玄虚道长闻言,仔细观察了一番陈留的面相,有些诧异,思虑许久,才斟酌着道,“善人的命格,贫道如今也看不明了了。” 第193章 不算是压榨未成年吧? 人还是这么个人,怎么突然就看不明了了? 余笙十分不解。 陈留这些年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短命的事实,之所以今日会陪着余笙来,也不过是因为余笙对此事十分执着,同她来再问上一问,也好让她彻底死心。 毕竟,现在两人结盟,以后可能面临的未来,得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只是,现在…… “道长是说,我的命格有了变数?”陈留“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上身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了玄虚道长,不放过他的表情,以及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若是能活,谁又想死呢? 玄虚道长并没有被陈留陡然转变的气势给吓住,仍然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贫道不知善人身上出了何种变故,但现在看来,善人的命格确实有了变数,只是更多的,贫道却不能妄言。” 玄虚道长这里已问不出更多,余笙和陈留二人也不再做纠缠,起身辞别道长。 “福祸相依……” 正要出门的余笙二人听到道长的声音,以为他还有什么交代,转回头去,却见道长已打坐入定了,刚才那话,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因为玄虚道长推翻了自己先前关于陈留的预测,这让余笙二人心绪难宁,他们从厢房出来之后,站在廊檐下,一时竟都再没任何动作。 流云和香叶乖乖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打扰,任由时间流逝。 余笙最先反应过来,她凑到陈留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道:“这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一点儿。” 陈留闻言,低头看了余笙一眼,见她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欣喜,也不由得笑开来。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太震惊了。” 玄虚道长的话,其实并没有让陈留放下心来,他又如何能知道这变数究竟是福是祸?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多了许多的不确定。 只是这些担忧,他却是不能对着余笙说的,不能让她徒增烦恼。 余笙是真的为陈留感到高兴,反正再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比之前注定的悲剧更坏了吧? 而这变数,之后她也得多加留意才是。 太阳已升至半空,余笙被这春日暖阳照耀,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大好春光,不去瞧瞧,岂不是可惜?” 陈留跟着附和,“的确是可惜,听说再往山上走不到一里路,有片野生桃林,现在正是桃花开的时节,咱们就去那里瞧瞧如何?” 野生桃林? 余笙一下子来了兴趣,催促道,“那就赶快走吧,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今日这般好天气。” “山路难行,待会儿要是坚持不住了,你就直说。”陈留好心提醒,然而余笙却嗤笑一声,“你竟然小瞧我,不就一里路嘛,我现在有的是力气。” 见余笙如此豪气,陈留无奈摇头,悄悄抿唇笑了笑。 两人从观里出来之后,便带着随侍的人,沿着观旁的小路,慢悠悠的往山上行去。 初时,路尚算平坦,越往山上走,那路便越是难走。 这可苦了余笙,先前她听陈留说山路难行,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程度。 余笙生长在现代,按照她的理解,只要有好玩儿的地方,哪里会有难走的路?蜂拥而至的人们会将原本没有的路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可是她忘了,这里是古代,这里没有成群结队观光的游客,这里也不是开发成熟的旅游区。不仅那桃林是野生的,那路,也是野生的。 春日里,植物见风长,原本还隐约能瞧见人走过的痕迹,现在几乎已经被疯长的灌木给遮完了,即便流云已经在前开路,将挡着路的那些灌木都事先清理掉了,然而穿着襦裙和绣鞋的余笙,还是几乎没法下脚。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即便是这样难走的山路,对于陈留来说,也是如履平地。 余笙哪怕先前有一颗爬珠峰的雄心,此时也被这山路和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给折腾得莫可奈何,最后只能望山兴叹。 “啊!不行了,我实在是爬不动了。”余笙半弯着腰,大口呼吸着,一只手还不忘拽住陈留的袖子,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脱力栽倒在地。 陈留早就猜到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一直暗暗留意着余笙的动静,等着她主动求饶呢,现在见余笙这般,他嘴角微微上翘,转头却是一副苦恼的模样,十分遗憾的说道:“再往前走一会儿就要到了,唉,看来今日注定是要辜负这美景了。” 余笙听陈留说快要到了,站起身来坤长了脖子张望,却只见满山新绿,哪里有半点桃花绯红的影子。 余笙严重疑陈留是在诓她,正腹诽时,便见陈留在她身前半蹲下来,“凭你自己,我们今天怕是到不了桃林了,上来吧,我背你,这很快就能到了。” 看着眼前的陈留,余笙心想:他已经满了十八岁了,就算让他背,我也不算是压榨未成年了吧? 嗯,不算不算。 一眨眼的功夫,余笙便说服了自己,手脚利索的爬上了陈留的背。 这不是陈留第一次背余笙了,只是上一次,她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哪里顾得上其他,今日倒是有了闲心,然后发现陈留这人看着高高瘦瘦的,没想到背还挺宽。 陈留不知余笙所想,见她乖乖趴好,便站了起来,说了一声,“抓好了!” 余笙还来不及反应,陈留已经足见点地,带着余笙一跃而起。 余笙惊慌之下,下意识便紧紧的搂住了陈留的脖子。 陈留只感觉自己呼吸一窒,然后背上的柔软和鼻尖的馨香一同袭来,陈留脸色骤然爆红,脑子里一片混沌,差点脚底一滑,直接将余笙给甩出去。 陈留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爆喝一声,“松开,你快把我给勒死了!” 余笙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手,乖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留当然知道余笙不是故意的,随意“嗯”了一声,才又嘱咐道:“注意一点,若是勒死了我,你也得完蛋。” 余笙拍拍陈留的肩,“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吧。” 陈留重新运功,背着余笙一跃而起,这次余笙有了准备,倒是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手忙脚乱。 因为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次她总算是看到了传说中的野生桃林。 再沿着这条小路往山上走约么二百米,一片新绿中,那片粉红,显得尤为可爱。 “傅平川,加油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余笙激动的大叫。 第194章 送礼 陈留背着余笙,流云携着香叶,起落间很快便到了那片桃林。 这桃林里,倒是比先前的路要好走,至少,没那么多杂乱生长的灌木。 余笙一得了自由,立刻开始下地撒欢。 东看看,西瞧瞧,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陈留怕她在这里乱跑,待会儿不小心伤了自己,见不远处有块大石,上面能容纳两三人的样子。陈留上前,将余笙一把提溜起来,轻轻放在了那石头上,“你别到处乱跑了,春天万物复苏,蛇虫鼠蚁都开始出来觅食了,它们藏在草堆里,你未必发现得了,待会儿若是伤着就不好了。” 也是直到这时,陈留才有些后悔,早知道这里这般的荒僻,先前他就不该提议到这里来,山下的龙溪镇上挺热闹,余笙应该也会喜欢的。 不过一想起刚刚背她的事,那后悔的情绪便又淡了些。 荒僻也有荒僻的好处,两人哪怕举止亲昵些,也不会引来别人的探究。 毕竟他们还没成亲呢,难免会有着许多的不方便。 余笙心思没有陈留这般细腻,压根儿没有那些顾虑,此时她站在那大石头上,举目四望,眼中只剩连绵的粉色,桃花香阵阵扑鼻,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余笙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对了。”余笙想起了一件事,突然转身,结果却撞上了原本站在她旁边,时刻守护着她的陈留。 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让余笙重心不稳,还好陈留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余笙的腰,将她拽到了身边,这才不至于从石头上摔下去。 余笙一站定,陈留便放了手,只是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停驻在了陈留的指尖和手心,不肯散去。 陈留悄悄往后撤了半步,那只异样的手,也被他不着痕迹的背在了身后,慢慢紧握成拳。 余笙被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了一下,根本没有注意到陈留的异样。 惊是惊着了,但怕是没在怕的,余笙站稳之后,甚至还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估算着脚下这块大石头的高度,“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就掉下去了。” 陈留瞧着她这心大的样子,知道她真没被吓着,也悄悄松了口气,也对,余笙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是面对凶神恶煞的山匪都能气定神闲的“奇女子”。 “那你就小心一点,咱们的婚期可是在下个月,你若是真的摔下去,伤筋动骨一百天,到时候岂不是还得让人抬着你拜堂?” “哈哈哈……”余笙一想起那场景,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留见她摇摇晃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真的掉下去,赶紧又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你还笑得出来?” 余笙不以为意,“你想啊,若真这样,咱们这也算是独一份儿了吧?” 余笙的脑回路过于清奇,陈留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同她掰扯,遂转移了话题,“你刚刚突然转过来,是想说什么?” “哦哦,我是记起来,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来着。”余笙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怀里摸索着。 陈留一听有礼物,瞬间高兴起来。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好日子?竟然还有礼物收。 希望别再是从侯府库房里挑的了。 陈留希望成真,因为余笙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装帧过的小册子,虽然很新,但是一看就不像是侯府里的珍藏。 许是随身带着的缘故,那小册子虽然能看得出来是新的,但却不太平整。 余笙拿手使劲压了压,却并没有多少效果,她有些懊恼,“哎呀,早知道就用个匣子装起来了。” “这是什么?”陈留心中已经十分好奇,可余笙总把它拿在手上摆弄,半天也不见递给他,他便只好主动伸手,要将那小册子拿过来。 “就职礼物,你不是上个月新得了差事吗?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虽然这份工作目前还是个兼职,但只要做得好,发展潜力是没有上限的。 余笙的话让陈留心中熨帖,他高高兴兴道过谢之后,迫不及待的想将那小册子打开看看,然而却被余笙一把拦下,“额,还是回家之后再看吧。” 之前准备这份礼物的时候,余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它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当陈留这翩翩佳公子真的将它拿在手上准备翻开的那一刻,余笙突然发现,其实,她再如何夸赞它独特,好像都无法抵消它配不上陈留的事实。 余笙想起自己那一手的烂字,以及灵魂画手的画风,她实在是不想被公开处刑。 当初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就决定送这样一份礼物呢? 陈留无法共情余笙的纠结,虽然他心里已经猫抓一样,恨不能立刻就翻开看看,但既然余笙提了这么个要求,那就听她的。 陈留将这份好奇暂且按捺住了,但那份期待和好心情却愈发浓烈了。 回程路上,余笙自然也是陈留背着的,直到快到三清观了,才被陈留放了下来。 此时来三清观的人更多了,其中也不乏有来自京城的平日里宴会上的熟面孔。 陈留虽然年纪轻,但身份高,短短一段下山路,便碰到好几拨人向他行礼问安。 这也是余笙第一次见到陈留以平西王的身份出现在人前的样子,和她熟悉的那个助人为乐的热心市井小青年完全不同。 许是他这些时日都在北城兵马司当差的关系,不知不觉间,陈留竟已褪去了少年郎的青涩,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沉稳。 再加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和霸气,以及恰到好处的高冷。 怎么说呢,现在的陈留,总算是让余笙直观的感受到了他原本的身份——王爷。 若不是她一刻钟前刚从这人的背上下来,这会儿怕是也要被他这气势给镇住,忍不住要屈膝低头了。 第195章 狐假虎威的感觉还不赖 因为在人前,陈留恰到好处的同余笙之间保持了约一人的距离,显得既不生疏,也不过分亲昵,以免落人话柄,让余笙的闺誉受损。 余笙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里,压根儿没有留意到这些,况且,以她的眼力界儿和脑子,是根本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 即便陈留同余笙刻意保持了距离,但两人之间的亲密感却是无所遁形,他们自己没发现,但那些眼尖的世家夫人们,早已心如明镜,知道这平西王对未婚妻很是爱重。 也不知道这“草包美人”究竟哪里来的运道。 但去年余笙刚被赐婚时,她们心里可没像如今这般羡慕,毕竟,在那个时候,陈留在她们的印象里也不过只是一个常年不受宠,又毫无外家助力的皇子,无缘皇位不说,将来说不得还得被上位的二皇子打压。 谁曾想到,不过半年时间,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却开始慢慢变得耀眼。 陈留在北城兵马司当差一个多月,虽说还没有经手过什么重要差事,但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却已经有目共睹,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储君的人选。 况且,现在看来,这平西王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不得皇帝喜欢啊,虽然在王妃的选择上的确是随意了一点,但差事上可并未故意为难。 如今太子久久未立,若是宣德帝活得够久,未来如何,尚不可知啊…… 南宁王陈皓,以她们的家世,未必能够攀得上,但毫无助力的平西王陈留,她们的女儿,怎么也比那“草包美人”强上不少吧,夫人们此时有些后悔当初没能主动些,不然,这平西王妃说不定便是出自自家了。 只是可惜,她们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初哪里会知道,陈留会有如今这般造化呢? 夫人们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后悔,但既然平西王妃已定,她们也不过是惋惜一下,真要让她们的宝贝嫡女来给陈留做侧妃,她们也是不愿意的,毕竟,曾经的她们,连他正妻之位都不太瞧得上呢。 但,若是陈留得了宣德帝喜爱,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呢? 同陈留的短短一个照面,已让久经名利场的夫人们心里不可避免的起了些微的波澜,而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们,见到如此丰神俊朗的年轻王爷,又如何能够不春心萌动? 陈留还是那个陈留,比起半年多以前,不过是头上多了个王爷的桂冠,手中多了一点宣德帝赋予的权力,她们对他就有了不一样的情思。 余笙不知道,曾经无人问津的陈留,已今非昔比,即将成为香饽饽了。 余笙不知道夫人和小姐们心里如何想,她只是直观的感受到了,今日大家对她的态度,同以前在宴会上遇到时,又有了区别。 她同陈留订婚之前,虽然没参加过几场宴会,但庆宁伯府那场花宴,她可记忆犹新。 除了一个刚刚回京,尚且还傻乎乎软绵绵的于锦潇之外,其余的那些世家小姐们,可都不带正眼瞧她的。 也是后来她和陈留的婚事定下来,她才得了几分面子上的尊重。 然而今日,那些夫人小姐们,态度却恭敬又谦卑。余笙真真切切,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上人的滋味。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是的,此时余笙已经没有办法只将陈留当做一个温和可亲的邻家弟弟了。 这是一个无法再让人忽视,俊美无俦的成年男子。 余笙瞧着陈留的侧颜,一瞬间只觉得血液流过了心脏,然后直冲脑门儿,不仅心跳加快,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在想什么?”远离了人群,陈留注意到了余笙不同寻常的安静,开口问道。 “想你。”余笙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陈留站定,转头瞧着余笙,显然她并未意识到这话里的歧义,以及听起来有多么让人遐想连篇。 余笙只知道走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停了下来,她抬头望着陈留,脸上尚且还带着几分迷糊,“怎么了?” 陈留嘴角上翘,笑得十分温和,“没事,就是想说,今日难得出来,不若多玩儿些时候,晚点再回。” “那是当然,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天假呢,下一次……”说到这里,余笙顿住了,她想起来,下个月他们就该大婚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会更加忙碌,就别再奢望什么假期了。 “唉,估计成亲前都不会再有假期了。”余笙不免有些失落。 成亲之前,侯府对余笙的安排陈留不便过于干涉,但成亲之后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要如何,全凭她自己喜欢,遂安慰道,“没事,成亲之后,天天都是假期。” 听见陈留这样说,余笙想象了一下那美好的场景,便也跟着开心起来。 “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这眼看着就快到饭点儿了,景余笙这身体虽然吃得少吧,但顿顿不落,余笙此时也觉得有些饿了。 “今日上巳节,镇上应当十分热闹,只是咱们若是去镇上,说不定又会遇到些乱七八糟的人。” 余笙一听可能又会不断的遇到熟人,赶紧摇头,狐假虎威虽然很拉风,但多来几次也着实累得慌。 “这龙溪山山清水秀的,不如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晒晒太阳,欣赏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也是好的。只是,我有些饿了,能先弄些吃的吗?”余笙一点儿大家闺秀的包袱都没有,毫不见外的同陈留提议。 “行,那咱们就找个地方晒晒太阳。”陈留说完,又对着流云吩咐道,“你去镇上买些吃食。” 流云刚要应声,却被余笙抢了先,“让香叶去吧。” 香叶没想到这买吃食的差事忽然就落在了自己头上,有些错愕,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应答。 余笙没想那么多,补充道,“你带着香草坐马车去,若是她还是难受,顺便在镇上找个医馆看看。我们在来的时候路过的那条河边等你们。” 余笙都安排好了,香叶只好应“是。” 何况,在陈留面前,她也并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第196章 谁说骑白马的不是王子就是唐僧? 陈留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表态,但香叶的反应已经全数落在了他的眼里,心中也不免有了计较,打算成亲之后给余笙调拨几个乖巧懂事的,最重要的是要听话。 香叶确实不想此时离开余笙,原本今日她和香草都跟着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的路上过于兴奋了,原本活蹦乱跳的香草到了这里之后,竟然吐得一塌糊涂,所以伺候余笙的人,便只剩下了她一个。 现在倒好,连这唯一的一个也剩不了。 香叶不想独留余笙一人,倒不是不放心陈留,只是人言可畏,若是被人看到余笙单独同陈留待在一处,到时候传出些不好的传言,有碍余笙的名声。 余笙马上就要大婚了,香叶可不希望这桩婚事出现任何意外。 名声什么的,压根儿不在余笙的考虑范围之内,自恢复记忆以来,她可从来没有单独同男子相处会有碍名声这种概念,更何况,这人还是陈留。 今日这镇上如此热闹,余笙是担心万一遇到个什么意外,以她的武力值,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大家后腿。 流云就不一样了,当初在关虎山初见时,他可是一人秒杀全场。 像他这样的人形大杀器,当然得时刻随侍陈留左右,岂能大材小用,让他离岗去当什么临时外卖小哥? 余笙以前也不会这般谨慎,主要是今日听了玄虚道长一番话,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陈留的命格有了变数,那么,是变得更好了?还是…… 如果那句“福祸相依”是说给他们听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陈留的命格即便改了,也必定充满了各种艰难险阻,且最终结果也还是未知? 因为这变故,余笙不得不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而重生女主于锦潇,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知道陈留死因的人,这是余笙唯一的突破口了。 余笙并未将这些打算都告诉陈留,因为要说起这个,就必须得先解释清楚自己原本的身份,然而这整个事情太过荒诞和匪夷所思,现在和盘托出,并不是个好主意。 香叶离开之后,余笙也催促着陈留,“咱们也赶快走吧,不然说不定待会儿又遇到熟人了。” 陈留笑着应下。 然而余笙很快便傻眼了,刚才打发走了香叶和马车,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了交通工具。 从这里到来时路过的那条河,坐马车的话确实不算远,但是走着去就…… 陈留先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余笙当时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指出来,此时看着余笙一脸懵逼苦恼的样子,心中暗笑。 “要不,马让给你骑?”陈留十分“好心”的建议道。 余笙看着不远处那两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实在是想跪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不会骑马。” 陈留恍然大悟,难怪早上来的时候余笙看着他们骑马,明明跃跃欲试,最终却拒绝了他的邀约,坚持坐了马车,原来是不会啊。 “没关系,反正还有时间,咱们可以现学,很简单的。”陈留诱哄道。 走是不可能走的,先前上下山虽然都是陈留背着的,但今日三清观门前那几百级台阶,她可是靠着自己走了个来回,虽然没有耗尽体力,但也真的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步行去河边。 既然陈留说得那么简单,余笙原本又对骑马十分眼热,自然就信了他的话。 陈留的马自然是好马,体型自不必说,且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在陈留悉心指导和帮助下,余笙很快便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 好像,还真的挺简单的。 看来,骑白马的,除了王子和唐僧,还有她余笙啊! 想到这里,余笙心中越发欢喜。 就在她正心中得意时,原本十分温顺的马儿突然一声嘶鸣,顿时前蹄高抬,余笙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就要从马背上跌下去,陈留一个飞身,瞬间上马坐在了余笙身后,一手护着余笙,另一只手控制着缰绳。 也不知他怎么操控的,很快那马便又重新变得温顺起来。 “抱歉,平日里它挺温顺的,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现在好了,我先下去,你就按我刚才教你的,再重新试一下。” 余笙自然不好同匹马计较,只是想着刚才的惊险,心中后怕不已,见陈留说完就要下马,余笙赶紧制止了他,“今日怕是学不会了,要不还是你带我吧。” 陈留见余笙坚持,只好“勉为其难”遂了她的心意,两人共乘一骑。 而将此事从头看到尾的流云,白眼已经快要翻到天上。 既然两人共乘,自然不好再走大路,以免再碰到什么熟人。好在陈留的方位感还算是不错,另辟小径,虽然因为荒无人烟,绕了一些路,最终还是将余笙安全带到了先前约定好的河边。 三人刚到不久,去买吃食的香叶几人也到了。眼尖的香叶一眼便发现了余笙的衣裳和头发皆有些微的凌乱,虽然知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两人应当不至于发生了什么,但心中还是难免震惊,只是此时又不能问出口,心中的纠结和焦急自不必说。 香草心大,根本没这些顾忌,“小姐,您衣裳和头发有些乱了,要奴婢帮您整理一下吗?还是说先吃点东西?” 香叶下意识就去看余笙的表情,却见余笙十分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很乱吗?可能是风吹的,我刚刚骑马过来的。算了,先吃东西吧,我快饿死了,吃完再弄。” “小姐,您刚刚骑马了?”两个丫鬟异口同声的问道,脸上俱是惊诧。 余笙不明所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骑马而已,看把你们给吓的。” 也不知道先前究竟是谁,吓得花容失色,此时倒是镇定得很了。 “没有问题。”香叶企图抢先回应余笙,然而香草却道:“小姐,您以前可是打死都不肯骑马的,今日倒是好兴致。” 第197章 疑惑 余笙也从两个丫鬟截然不同的回答中瞧出了端倪,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以前那一堆粉粉嫩嫩里,的确都是裙子,根本没有适合骑马的衣裳。 所以,原主以前不仅从来不骑马,还十分抗拒? 余笙虽然惊讶,也有些好奇,但只要不是身体原因,她也并不是太在意,反正她又不是原主,行为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 反正人人都知道她失忆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香叶最初听到余笙说她骑马的时候,确实惊了一下,但出口之后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渡了,她贴身伺候景余笙十年,对余笙的身份自然有过猜测,既然人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会做不同的选择也是自然,原本她想将事情给圆过去,没曾想却被心思简单的香草无心拆了台。 香草倒没想那么多,她纯粹只是感慨而已,小姐的性子虽然看着温柔,但骨子里的执拗劲儿她也是见识过的,但凡她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变得了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小姐高兴就好。 香草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朴素。 主仆三人心思各异,却也都没觉得这是一个多大的事。而旁观了整个经过的陈留,却因为这,原本早已被埋藏在心底的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若说当初在“四方书局”时,余笙不认识他是因为失忆,那在关虎山时呢? 余笙可也没认出来他呢! 当初在关虎山见到她的时候,她可没失忆,也完全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的样子,还有心情欣赏周围的景色,气定神闲得很呢。 所以,即便如此,她也没认出他来。 仔细想想,当时她拉着自己强势表白,非要“以身相许”,这做派和以前那个“草包美人”景余笙可完全不同啊。 想到这里,那些之前一闪而过,却被他完全忽略掉的疑惑,此时竟然都变得清晰起来。 同样的一个人,在没有受到刺激失去记忆的时候,为什么行为方式却完全不同?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 余笙不知道,先前她做过那么多出格的事情,都没引起陈留的怀疑,现在却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反倒惹了陈留起疑。 ※ 余笙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今日玩儿了一整天,她也着实是累了,晚饭没去竹园用,派人告了假,自己随便对付了几口,就洗洗睡了。 陈留却毫无睡意,半倚在软榻上,手边是余笙送他的就职礼物,的确十分独特。 看得出来,这小册子应当是余笙自己做的,他已经翻看过一遍了,且不说故事写得怎么样,只说那笔字和那画儿,的确都十分特别。 想起下午的疑惑,陈留呼道:“流风。” 流风应声而来,“主子。” “你去查一查……”陈留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眼神落在了那小册子上。 流风等着陈留吩咐,然而半晌却没等来下文。他性子稳,并不追问,只安静的半跪在下首。 过了许久,陈留才又重新开口,“算了,你下去吧。” 流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流云守在门外,见流风出来,本想上前打探两句。主子分派的任务不能说,但情绪如何还是可以透露一二的。下午的时候,他便敏锐的察觉了主子心里有事,然而今日他可是一直跟着的,期间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流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自然是猫抓一样难受。 流风却根本没给他碎嘴的机会,一个闪身,人就没了。 陈留原本是决定要好好调查一下余笙的,以前两人没什么关系也就算了,现在自然不一样,虽说两人成亲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既然要成亲,了解清楚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只是临了,他又不确定了。 去查的话,他究竟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即便真的查出什么来,结果又是不是他想要的? 陈留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同陈皓一样,变得优柔寡断了。 这事儿暂且算了,但是另外一件却被陈留提上了日程。 “流云。” 听到陈留召唤,流云神情一澟,瞬间来了精神,他进屋之后先不着痕迹的偷偷观察了陈留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下午时他的那些猜想仿佛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一般。 “主子。”流云虽然心中疑惑,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做回尽责的下属,听候差遣。 “下个月本王就要大婚了,你告诉流光,让他挑选一些懂事乖巧又听话的丫鬟给王妃备着。”陈留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多备一些。” 流云原本以为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却没曾想竟然只是给王妃找丫鬟。 然而这事说大不大,但真要做起来,却一点儿都不容易。 因为陈留不喜铺张,他出宫立府之后从不摆皇子的谱,原本府里伺候的下人比起另外两个皇子府来说就有些少,丫鬟更是没几个,且从不让来主院伺候。 突然之间要找那么多懂事乖巧又听话的,还真是不容易。 还好流光早有准备,自陈留的婚事定下,他便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早早搜罗起来,这些人别的不说,身家是一定要清清白白的,绝不能是别人的人。 白日陈留和余笙虽然已经尽量避开了人,却还是被人瞧在了眼里。 上巳节,是未婚的年轻男女一年中最喜欢的节日之一,难得的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相约踏青。 京城的纨绔子弟们自然不会放过今日这样的好机会,自愿也好,被逼也好,白日都定然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陪着佳人踏青郊游,倒了晚上,自然是要约上三五好友齐聚天生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酒过三巡,美人在怀,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京城第一美”——南安侯府景余笙。 “以前瞧着漂亮,我还想过娶她呢,谁知道后来坏了脑子。”其中一人说道。 听他这样说,瞬间有人嗤笑道:“李秉德,你想啥美事呢?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自己啥样?还想娶‘京城第一美’,痴人说梦吧你?就算人家坏了脑子那也轮不上你。” 第198章 受了刺激 在场众人一听这话,瞬间跟着起哄,“秦兄说得对!”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拱火,“要我是个姑娘,我也看不上你李秉德。” 李秉德被人下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那人吼道:“看不上我,难道就看得上你?” 那人半点不恼,“看不上我多正常啊,我跟平西王可没法比。” 李秉德见对方自贬,尚未想出更多词来刺激对方,便又有人搭话,“说起来,哥儿几个猜猜,今天我碰到谁了?” “你今天不是陪你们家老太太去三清观了吗?荒郊野外的能碰到谁?”说话的人毫不在意,一口干了身边美人递到嘴边的酒。 “还能是谁?不就是刚刚你们说的那谁和谁吗?而且,你们猜怎么着?我可亲眼瞧见他们俩上山去了。”那人嘿嘿一笑,“贵人的喜好还真是特别。” 有人瞬间懂了他话中意思,笑骂道:“你又知道了?难不成你跟着去,看到现场了?” 那人咂咂嘴里的酒,摇头摆手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我看那边连路都没有,一男一女还非要往林子里钻,不为这个,你们说,那还能是啥?” 以两人的关系,就算真想做些什么,哪里不行?非得要去荒郊野外? 但,此时这群人酒意上头,美人在侧,脑子里早就只剩下一档子事了,所以便觉得他说得的确是在理。 那人又道:“而且后来美人都是被那位背下山的。” 几人脑子混混沌沌,顺着这思路一想,不禁在心中惊叹:平西王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也实在是太狠了一点! 不过,像景余笙那样的美人,若是换做自己,怕是也没法太温柔。欲望上头,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很快,几人便散了,带着各自的美人,共赴温柔乡去了。 只有李秉德,许是先前被大家嫌弃了一番,越想越气,酒也越喝越是清醒,后来,他甚至嫌身边的美人碍事,打发了她,独自一人继续喝起闷酒来。 天生桥的声色场所,是京城的纨绔们最容易遇到熟人的地方,其他人都走了,李秉德一人也没有待多久,很快便又遇到了熟人,为了显示自己消息灵通,李秉德把刚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三言两语再添油加醋一番,又转头说给了这熟人。 别人只当酒后笑谈,这人瞧着李秉德信誓旦旦的,却当了真,转头就将此事又传给了别人。 当万名扬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口,原本就被添油加醋描述得十分香艳,此时更是已经面目全非。 说什么景余笙浪荡又心机深沉,眼看着成为南宁王妃无望,才立马转投平西王的怀抱。而那陈留,更是脑中空空只有美色,所以才被她得逞。 万名扬听着这一切,心中对余笙的恨意更深,原本他因为“纳吉”那日让人给余笙泼脏水的计划失败,生怕他们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谁知那中间人竟突然间就死了,哈哈哈,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当初他可没有想到南安侯府竟然会反应迅速且应对得体,景余笙的亲事也因此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可不是万名扬想要看到的。 然而一击不成,南安侯府必然已经有了防备,万名扬也只好暂时忍耐住,甚至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这几个月都非常低调,打算等那事的风声彻底过去了,他再出其不意的搞个大的。 只是现在,因为这,万名扬觉得自己简直一天都等不了了。 他早已将余笙视作自己囊中之物,自己都还没能享用,又岂能先让其他男人染指? 况且他怕自己再等下去,就会等来景余笙就顺利嫁进王府,风风光光做她的平西王妃,到时候被那色迷心窍的陈留宠着,再想把她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让她沦为自己的玩物,就会更难了。 万名扬打定了主意,尽快择机下手,到时候他不仅要让余笙做不了王妃,还要让全京城,甚至整个离国的人都知道这女人私下里究竟有多么浪荡不堪。 若是顺利,不仅景余笙,就连南安侯也要吃‘挂落儿’,说不定整个南安侯府也要跟着倒霉。 想到这里,万名扬顿时心情舒畅,仿佛他的计划已经成功。 身边伺候着的人,瞧着他脸上阴沉诡异的笑容,背心不由自主的发寒。 三月初六,睿康王大婚。 睿康王陈启是宣德帝长子,因为已逝的孝静皇后只生了涅阳公主一个,并无嫡子,若不是陈启身子骨实在太差,如今又哪里轮得到陈皓风光? 睿康王府本就修得十分精致华美,今日因为主人大婚,更是热闹非凡,哪怕隔了两条街,那喧嚣都还能往人耳朵里钻。 南安侯府自然也收到了来自睿康王府的结婚请柬。 余笙没想到,自己刚休完假没两天,竟然又有了出门的机会,可惜却是去参加别人的婚宴。 一想到免不了又会被迫与一堆人寒暄,余笙就有些本能的抗拒,只是别的婚礼不去也就罢了,但再过不久,她也会成为皇家一员,陈启的婚礼,她自然不好不露面。要不然,以后这关系怕是没法处了。 陈留前几日刚请过假,因而今日虽然是陈启大婚,他也是照常当值,下值以后正好能赶得及去观礼。 今日天气不错,到了黄昏时分,晚霞漫天,迎亲的队伍从长街尽头走来,鞭炮声、唢呐声、孩子们看热闹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王府里早就沸腾起来了,客人们呼啦啦全往门口涌,想要见证整个过程。 余笙虽然心早就跟着飞出去了,但是脚下却没动,仍旧保持着贵女的仪态,坐得端端正正,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营业微笑。 一向跳脱的孟婉莹,今日也没去凑热闹,难得的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温婉,孟家老夫人看着孙女的表现,难得满意的微微颔首。 很快,新人便被迎了进来,原本有些心动却一直强忍着的小姑娘们,此刻也终于待不住了,纷纷结伴前去观礼。 余笙总算是趁着这股子混乱和孟婉莹悄悄咬起耳朵来。 “你的亲事这算是定下了?”余笙用手肘状似不经意的碰了碰好友。 孟婉莹没看她,只声若蚊呐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第199章 得利 瞧着孟婉莹这做派,余笙十分的不适应,还是没能忍住,转头认真的将好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咋刚一定亲,人就转性了呢?” 孟婉莹明知余笙故意揶揄她,却也没反驳,仍旧细声细气的道:“姑娘家当然该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也就算了,可是从孟婉莹嘴里说出来,余笙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余笙忍不住要怀疑眼前这人莫不是也换了个芯子? “你没事儿吧?”余笙一脸关切的问道。 孟婉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先是偷偷瞅了自家老太太和娘亲一眼,见她们没注意自己,然后才又小声嘀咕道:“没事儿,就是这亲事既然已经定下了,祖母和我娘都说我该早些学着收收性子,等以后嫁过去了,才能和婆母处好关系。” 余笙这下是真惊呆了,好友这是要干嘛?上次从于锦潇那里打探来的关于礼国公府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说的,孟婉莹又不是不知道。 余笙担心好友,急忙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讲过……” 孟婉莹见状,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掩,一把抓住了余笙的手,阻止了她再继续说下去。 她低垂着眼,并未再看余笙,借着外面那些喧嚣的遮挡,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没忘,不过权宜之计,你不要担心。” 好好的说门亲事,怎么还要演起戏来了? 余笙想不明白,但是见好友遮遮掩掩的样子,大概率也是不好再同她细说的,所以便也收了继续打听的念头。只要她清楚自己现在在干嘛就好。 睿康王妃并非出身名门,因而家世并不显赫,虽说现在京城并没有晒嫁妆的习惯,但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夫人们,还是能从送嫁的队伍中瞧出一二来。 这便是高嫁的麻烦了,娘家家底薄,哪怕倾尽家产,也未必能够凑得出一副能匹配得上夫家身份的嫁妆。 好在王家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家,自家什么斤两心里都有数,当初宸妃既然选了王家女儿,这些自然是都考虑在内的。 宸妃都不在意,别人也不过私下里说上几句酸话而已。 往日缠绵病榻的睿康王陈启,今日虽然看着还是瘦弱模样,但脸色却有几分红润,不知是被身上的喜服映衬的,还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 宣德帝给三个儿子都安排了差事,并没有因为大儿子身体差就区别对待,陈启拖着自己病弱的身体,平日里只要不是病得出不了门,他都会坚持到工部上值。 宸妃心疼大儿子,常常偷偷抹眼泪,结果被小儿子瞧见了,直接求到了宣德帝跟前,请求他免了哥哥的差事,让哥哥好好休养。 四皇子的这番操作把宸妃吓得够呛,她担心大儿子受苦受累,却也怕小儿子因此被皇帝责罚,除了一个劲儿的向宣德帝赔罪,她好像也别无他法。 宣德帝看着玉雪聪明、手足情深又能说会道的四儿子,再看看唯唯诺诺的宸妃,只是心中无奈摇头。 宣德帝没有因此责怪四皇子,反倒是因为此事,他开始重视起这个儿子来,不仅关注起他的学业来,偶尔也会叫他陪自己一起吃顿饭。 宸妃自此再不敢在小儿子面前哭,生怕他一转头就又到宣德帝跟前胡说八道。至于大儿子的身子,除了让人更加悉心的照料着,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儿媳进门,儿子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若是婚后能尽快有个一儿半女的,她便也再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今日宸妃虽不能出宫亲自参加儿子的婚礼,但也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鸣翠宫的宫人们因此还得了宸妃的赏赐,个个喜笑颜开,走路生风。 南华宫里的万贵妃则是另一番模样了。陈皓得了差事之后,这一个多月除了上值之外,还要想办法弥补林府宴席那日的纰漏,忙得像是陀螺,莫说要像往常一样隔三差五的进宫给万贵妃请安了,哪怕是她派到南宁王府的宫人,陈皓都没那精力和时间见上一见,回回都是他身边的贴身内侍半斤或者八两直接给打发了。 若是以往,他们也是不敢这样的,可是自打去年陈皓吐血之后,虽然南宁王府明面上和南华宫还是像以前一样,但这两个贴身伺候陈皓的,又怎么会不明白主子心里真正的态度。 没能娶成景余笙,陈皓心底到底是对万贵妃有了怨。当初若不是万贵妃强烈反对,他和景余笙早就成了好事,又哪里会有后来的分道扬镳?更何况还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弟媳。 万贵妃当然没法责怪自己的儿子,便只好在南华宫里大发脾气,冲着吴嬷嬷大骂宸妃,“这个江雪,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不争不抢的,可是你看看,人家那手段,不声不响的就让两个儿子都得了好处,果然是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吴嬷嬷虽然深知万贵妃的脾性,但此时她在睿康王大婚当日如此辱骂宸妃,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得还会被皇帝一顿训斥,赶紧劝道,“贵妃娘娘,宸妃再怎么折腾,那也是没用的,您又何必跟她置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就睿康王那副破败身子能干嘛?奴婢听说他在工部当值,三天两头的请病假,哪儿像咱们王爷,身体康健,差事也办得利索,上回陛下问起几位王爷的情况,大理寺卿几番夸赞。再说那四皇子,现在还不到八岁,就算再得陛下几分关注那又能如何?咱们王爷马上就及冠了,而且很快就能生下陛下的长孙了。” 吴嬷嬷句句都说到了万贵妃的心坎上,听到“长孙”,她总算是高兴了一点,“你说得对,陛下那么多儿子,小四就算现在得了陛下一点关注,那也未必就会长久。涅阳的孩子陛下都那么喜欢,若是明年皓儿能生下儿子,陛下肯定更加欢喜。” 第200章 贺仪 睿康王府,一对儿新人刚刚拜完堂,宫里的赏赐便下来了。 宣德帝自己腰包干瘪,自然没有多少东西好赏的,宸妃倒是有很多东西要给自己新进门的儿媳,只可惜又不能越过了宣德帝,于是明面上便也只送了一整套的蓝田玉饰品。至于私底下,却是给了不少好东西。 王玉茹原本因为身份差异,对这门亲事心中还有些忐忑,但宸妃这态度,无疑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小姑娘心中感激,对病弱的丈夫也不再只是表面上的恭顺,内心亦是充满怜惜。 余笙没能去现场观摩,心中不免有几分遗憾,但回头又想起来,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婚礼也近在咫尺了,许是被这铺天盖地的这热烈的气氛感染,此时的余笙竟不自觉开始期待起自己的婚礼来。 同一场婚礼上,陈留作为男宾,又是新郎的弟弟,自然是旁观了整个过程,他到不像旁人一样只是瞧热闹,还暗暗将一些细节记在心中,反复揣摩,以期下个月轮到自己的时候,能够尽善尽美。 睿康王成亲的热度还没有过去,京城众人又迎来了南宁王的婚礼。 不过,陈皓婚礼的排场,比起陈启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倒不是礼部对几位王爷的婚礼区别对待,而是新娘子的身份不同,虽然于锦潇之前同礼国公已经说好了,要压着些,风头不能盖过了当初的王玉茹,但家底不一样,即便已经刻意低调了,还是能让人一眼便瞧出不同来。 两场婚礼隔得如此近,很难不让人拿来对比。 而这一日,万贵妃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私下里却还同吴嬷嬷抱怨儿子的婚礼不够风光大气,“礼国公也真是,这样规格的婚礼,这辈子他怕是也只能经办一次了,竟然还顾忌那么多,没得委屈了我儿。” 吴嬷嬷也只好劝道:“国公爷虽然经历的事儿多,但到底是年纪大了,考虑事情的时候难免容易缩手缩脚,不过,咱们王爷结了这门亲,得了真实惠,至于那些虚的,娘娘您也看开些。” “倒也不是本宫想计较这些,只是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罢了。”万贵妃虽然没有明说,但作为跟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了三十年的吴嬷嬷,又岂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这是还记着宸妃之前的事儿呢! 以前万贵妃虽然跋扈些,但在这些小事情上从来不会一直揪着不放,现在这性子,让自以为对万贵妃了如指掌的吴嬷嬷也有些摸不准了。 难道是称霸后宫多年,没有挑战,实在是太无聊了?连一向老实安静,像是透明人一样的宸妃也要被她鸡蛋里挑骨头开始找茬了? 吴嬷嬷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边重新开始揣摩起万贵妃的心思,不管万贵妃怎么变,她这贵妃身边第一人的位置都得想办法保住才是。 余笙同陈皓的关系,原本今日并不适合去参加婚礼的,然而对外,陈皓于她毕竟有“救命之恩”,于锦潇又是她好友,若是她不露面,怕是有更多的人胡乱揣测了。 与陈留商量过之后,她还是照常去了,就像是去参加其他任一一个熟人的婚礼,并无特别。 因为有那“救命之恩”,南安侯府送给陈皓婚礼的贺仪自然也是非同一般,十分贵重。 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一套晶莹剔透的琉璃摆件,另外还有几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 将各项礼品登记在册的王府下人,见过的珍宝也不少,但还是被南安侯府这操作给整懵了,这哪里像是贺仪,说是新娘子的嫁妆还差不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安侯府是他们家王妃的娘家呢。 景荣既然这样送,就没想过顾忌别人的眼光,三言两语便将去年关虎山陈皓救了他一双儿女的事又提了一遍。 这事儿不少人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今天这事儿一出,也就都知道了。 对所有来打探这事儿的人,景荣都笑呵呵的回应,恨不能将对陈皓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都通通挂在脸上。 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脸上笑容有多么灿烂,心里对陈皓的恨意就有多么深刻。 今日陈皓仗义相助的行为有多少人赞赏,他日事情真相被揭穿,就会有多少人会顺势踩他一脚。 陈皓忙着自己的婚礼,自然不知道景荣的这番操作,等他事后知道的时候,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他的美名早已传遍。 大喜的日子,南安侯府哪里是来送贺仪的?分明就是来给陈皓添堵的。 然而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南安侯府一干人等可是至今都没能查清楚关虎山袭击事件的真相呢。 陈皓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美名”。 孟婉莹同于家安的亲事既然定下了,那于锦潇作为她未来的小姑子,她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帮衬的。因而今日虽不是她成亲,她也忙得不可开交。 余笙相同上次一样跟她悄悄说几句话,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打听了一下,才发现,这姑娘今日根本没来南宁王府赴宴,人家去礼国公府帮忙去了。 按理说,虽然已经定了亲事,但还没有成亲,就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今日即便她对于锦潇的事情作壁上观,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然而外有面慈心苦的未来继婆婆,内有拿着“女训”、“女戒”对她严加约束,恨不能她立刻便化身成为温顺小绵羊的祖母以及亲娘,孟婉莹也只好暂时将自己的本性收了起来,按照她们的期望行事。 帮衬未来小姑子,自然就是她们的期望,虽然这事孟婉莹自己心中也是乐意的,但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顺带近距离的从下人们的表现中观察了礼国公府内里的状态,还能讨好了长辈们,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婚礼的程序,余笙前些日子经历过一次,已经比较熟悉了,便少了许多好奇,然而也不知道是她今日来了南宁王府因为戒备而过于紧张,还是春寒料峭,宴席刚开始没一会儿,余笙便察觉自己的小肚子有些隐隐作痛,算算日子,也不是大姨妈来访,为了避免失礼于人前,余笙便只好暂时离席,带着两个丫鬟去更衣。 第201章 糟糕! 余笙离席之后,肚子便是一阵“咕噜噜”异响,小腹从隐隐作痛变成了抽痛,她当即暗道不好,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 可千万要赶快找到厕所啊,她可不想社死! 只要一想到那场面,余笙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然而余笙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来南宁王府,现在没有王府的下人引路,她又如何知道最近的茅房在哪里? 早知道先前离席的时候就该随便叫个丫鬟带路的。 今日陈皓成亲,为了招待好宾客,王府里所有的下人们都出动了,然而此时人手却大都集中在了宴席那边。 正当余笙主仆一筹莫展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个身着王府丫鬟服饰的小姑娘。 香叶赶紧上前将人拦下,“请问一下,离这里最近的茅房怎么走?” 小丫鬟一副笑模样,热情又乖巧,“沿着这条回廊往前走,遇到有岔道的地方就往右,然后再往前,过了一片美人蕉,就能看到一大片开得正好的迎春花,那片迎春花背后就是了。” 香叶听完,谢过小丫鬟就准备赶紧走,只是,小丫鬟实在是热情,“离这里也不算很近,若是姐姐着急,我可以带你过去的。” 只是余笙自从上一次在林府被个丫鬟骗了,自此再出门,必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更何况今日是在南宁王府,因而一早便嘱咐过她们,不可轻易相信别人。 香叶本就是个谨慎的性子,此时小丫鬟越是热情,她心中便越是觉得她可疑,果断谢绝了她的好意。领着余笙便往那迎春花附近去。 主仆三人也没有真的信了她,一边往她说的那边走,一边找寻其他可以问路的人。 只是,一直等她们走完了回廊,上了往右的岔路,也没再碰上其他人。 香草跑得快,便自发前去探路。 好在很快她就又跑了回来,兴奋的说:“小姐,那迎春花后面的确有,若不是刚刚那个小姑娘说那是茅房,奴婢简直不敢相信,那哪里是茅房啊?分明就是宫殿。” 香草作为南安侯府的丫鬟,又时常跟着余笙出门,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怎么就被一个茅房给震惊到了呢? 余笙原本就急切的心情,此时又多了几分好奇,脚下生风,跟着香草,很快便在那片迎春花墙后,看到了像是宫殿一样的茅房。 哪怕余笙已经习惯了南安侯府的豪奢,此时心中也不禁暗叹一声:我滴个乖乖! 的确十分奢华,若是厕所也像酒店一样有星级的话,这怕是一个超五星级的厕所了吧。 推开门,通风和采光都十分棒,最重要的,里面不仅没有异味,甚至还飘散着迎春花的香气。 同为王府,睿康王府可要低调简朴得多。 也幸亏找着人问了,要不然,如此隐蔽又奢华的茅房,她们这些外来的,怕是根本就发现不了。 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现在也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 先前她可是一直怀疑小丫鬟可能是受人指使的,现在一切顺利,倒是显得她过于敏感了。 这也实在是不能怪她,谁叫她现在是在南宁王府里呢? 而从陈皓曾经干过的那些事情来看,即便今日他大婚,也很难保证他不会脑子发昏,进而做出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余笙收起了对陈皓的腹诽,转而呼叫香草,“香草,你进来帮我一下。” 平日里余笙是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何况还是这么尴尬的时刻。然而今日来参加婚礼,余笙无论是衣着还是发式,都比平时要精致许多。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有些麻烦,虽然行动不至于受限,然而也的确是十分的不方便,这不,就需要人帮忙了。 香叶则继续守在外面,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顺便帮我把头发也弄一下,刚刚来的时候比较着急,好像挂到哪里了。” 香草手巧,很快便替余笙都处理好了,完了之后又上上下下将余笙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重新推开了门。 然而,两人从这宫殿般的茅房里出来的时候,却并未在门口看到香叶的身影。 两人俱是一惊,香叶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离职守,余笙来不及多想,拉起香草就跑。 香草也正懵着呢,但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况且两人毕竟是一起经历过关虎山袭击的,自有一股无形的默契,不过瞬间,便是她拉着余笙跑了。 这里是南宁王府,对于两人来说,毕竟是人生地不熟,她们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先前宴席那里了。 只要能坚持到回廊,大概率就安全了。 只是,她们既然已经落入了圈套,别人又怎么会轻易再让她们跑掉呢? 两人跑了不到十米,就被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给拦住了去路,还来不及呼救,余笙便被其中一人捂住了嘴,然后一掌给劈晕了过去。 香草来不及观察余笙的状况,利用自己瘦小的身形,虚晃一枪,绕过了那男子,赶紧又使劲儿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救命”。 她知道她必须得跑出去,才能搬来救兵。 眼看着香草就要跑过那片迎春花了,若是真让她跑了出去,他们的计划怕是立马就得败露。 那男子也发了狠,几步上前,一个飞起便一脚踹在了香草的背心处,力道之大,让原本身形瘦小的香草直接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202章 察觉 然而这个位置的确是偏僻了些,倒也不是那个小丫鬟被人授意故意将她们引来这里,而是陈皓不喜污浊之物,因而这南宁王府园子里的茅房,不仅都修得隐蔽,还十分奢华,让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茅房。 而此时的宴席上,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又哪里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更何况,离得还那么远。 香草先前的呼救,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而此时,她受了重伤,想要再跑,或者再呼救,也都是不能了。 那男人见香草即使重伤吐血,都还是坚持要往外爬去搬救兵,未免坏事,他便想直接再补上一脚,彻底绝了后患。 紧要关头却被同伴阻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的,弄晕了,扔到那后头去。” 男人不情不愿的收回了自己的脚,然后将本就重伤即将昏迷的香草也给劈晕了,送去了和香叶作伴。 余笙久去不回,秦氏心中有点慌,刚想找了借口起身离席去瞧瞧,便有个丫鬟来禀报,说是来替余笙传话的。 秦氏心中正急着,赶紧叫了人上前来问。 “侯夫人安好,奴婢春娟,奉景大小姐之命,前来替大小姐传几句话给夫人。” 丫鬟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举止进退有度,在一众夫人面前回话,也落落大方,一点不见怯懦。 “大小姐说她先前身子有些不爽利,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需要再稍作休息,再过些时候便会过来,怕您担心,所以特意让奴婢前来告诉您一声。” 春娟说得似模似样,秦氏并未怀疑,只又随口问了一句,“那她的丫鬟呢?怎么会让你来的?” “回夫人的话,两位姐姐正照顾着大小姐,一时走不开,这才让奴婢前来。” 秦氏见状,便也没再问了,让今日跟来的兰香给了春娟赏钱,便让她退下了。 有了春娟传来的话,秦氏的确不似先前那般心慌意乱了,但余笙没回来,她心里总也记挂着,同人应酬便也是三心二意的。 坐在她身旁的宣平伯夫人见状,便劝道,“若是你真放不下,不如去瞧瞧也好,余笙总归是个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有你在身边,总归是要好些。” 宣平伯夫人没说的是,余笙那么漂亮,今日王府来的客人又多,万一有那不长眼的冲撞了,白白惹出事端来,若是因此影响了下个月的亲事,那就真的不妙了。 有了宣平伯夫人的劝说,秦氏半点都不带考虑的,直接就顺从了。 宴席还在进行,秦氏退出来之后,带着兰香和竹青稍稍远离了那些喧嚣,然而此时她才发觉,刚刚竟然忘了问那丫鬟余笙究竟在哪里休息。 这偌大的南宁王府,想要就这样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 秦氏此时时也是真没了主意。 竹青是个有主意的,略一想,便建议道:“夫人,先前小姐好像是说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如奴婢去找人问问这最近的茅房在哪里吧,小姐就算要休息,想必也应该离得不太远。” “那你去吧。” 得了秦氏的首肯,竹青很快就找来一个小丫鬟带路,几人便往最近的茅房而去。 先是穿过了回廊,再是走上了右边的岔路…… 南宁王府的花园,这春日的傍晚,景色的确是很美,几人却无心欣赏,只是,一路行过去,直到到了那片迎春花前,都还是不见余笙几人的踪迹。 “夫人,绕过前面那片迎春花就到了。”小丫鬟恭敬的说道。 秦氏心中越发的慌乱,兰香见状,直接绕过了那片迎春花,打算先去看看余笙是不是还在。 而眼尖的竹青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异样,她快步上前,隐隐的血腥味窜入鼻尖。 血液早已渗透到了泥土里,原本的鲜红色,此时已经变成了暗红。 竹青掏出一方细白的手绢,在那块暗红色的地上蹭了蹭,果然,手绢便染上了一抹暗红,她吓得手一抖,差点儿直接将手绢给扔出去。 兰香也回来了,冲着秦氏回禀:“夫人,小姐并不在这里。” 竹青回神,仔细观察着地上的血渍,果然,很快便又被她发现了异常,除了那一块儿之外,不远处的地上还滴了两滴,若不是她瞧得仔细,根本就不会察觉。 竹青便追寻着这仅有的线索,绕到了那宫殿般的茅房背后,在一堆蓬勃的灌木丛中,找到了香叶还有嘴边染血的香草。 秦氏亲眼瞧着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此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仅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像是个摆设,突然之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秦氏这般模样,可把兰香和竹青吓得不轻,那个带路的小丫鬟瞧着倒在灌木丛里的香叶二人,更是直接惊叫出声,那叫声好似能穿透云层,久久不息。 兰香顾着秦氏,竹青哆嗦着上前去查看香叶二人的情况,好在二人都还有气。 竹青将二人叫醒,然而香叶只记得余笙叫了香草去替她整理衣裳,自己守在外面,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强行唤醒的香草,尚未开口,便又是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张口却给了现场几人致命暴击:“奴婢没用,小姐被人掳走了。” 香草说完这一句,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香叶哆嗦着手探了一下鼻息,还好。 秦氏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听到了香草来了这样一句,她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吩咐兰香道:“你先别管我,立刻去通知侯爷。” 转头又吩咐那引路的小丫鬟,“这里的事情,你先不要张扬,今日你们王爷大喜,若是惊扰了客人,你怕是担待不起。”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是”。 “竹青,你跟她一起,去请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几个丫鬟分头行动,而她们走后,一直强行支撑着的秦氏也脱了力,缓缓软倒在地。 第203章 围府 “夫人!”香叶急切的叫道。 “我没事,侯爷来之前,让我先缓一缓。你先照顾好香草。”秦氏虽然说得淡定,然而她的牙齿却控制不住般轻轻的颤抖着。 此时景荣正在酒桌上和人互相吹捧,原本他对自己今日送给陈皓的大礼还挺满意的,正在心里暗暗得意,然而得到余笙出事的消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第一时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被人围着敬酒的陈皓。 不怪景荣如此想,除了陈皓,又有谁能在这南宁王府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然而,就像关虎山袭击一样,他目前手边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也不能就这样冲过去指认陈皓。 景荣脸色凝重,匆匆离席,如此做派,同一桌的人自然猜到或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将成为平西王妃的景余笙会被人掳走,还是在南宁王府,今日这么多人来参加婚宴的情况下。 景荣的异样,除了同桌的客人之外,第一时间引起了陈留的注意,他被安排的位置虽然同景荣有些距离,但还是让他一眼便察觉了异常。 能让景荣如此大惊失色,虽然陈留不想往坏处想,但心底却总是不那么踏实。随意找了个借口,他也跟了上去。 景荣找到秦氏的时候,她已经勉强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见到丈夫,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顷刻间喷涌而出。 秦氏整个人直接扑进景荣的怀里,然而,还不待景荣像往常一样安抚她,她便又重新退了出来。 前一刻脸上的委屈、害怕已被坚定取代,目光中甚至有了几分景荣从未见过的狠意。 这样的妻子让景荣有些陌生,然而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余笙的去向和安危才最为紧要。 秦氏此时是真的镇定下来,“余笙一定是被人掳走的,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被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一个还受了重伤。” “掳人的是两个体型壮硕的男子,时间大概是在酉时三刻,宴席刚开始不久。” “流风,你拿了本王的令牌去北城兵马司调人,以南宁王府为中心进行搜索。对外就说发现了挞桫的探子,另外,通知流光,让他带些人过来,剩下的也全都派出去。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我。”陈留沉声吩咐道。 流风飞速离去,而陈留的命令却没有停,转头又吩咐流云,“你带人守住南宁王府的各个出入口,盘查一切可疑人员,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流云被这命令着实给惊着了,且不说他家主子和南宁王同为王爷,他根本就没有权力直接让人围了南宁王府。 再说了,今日来参加南宁王婚宴的人,哪个不是当朝权贵,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这天底下,除了宣德帝,怕是没人有这样的权力。 只怕是明天一早,弹劾平西王跋扈的奏折就会雪花一般飞向宣德帝的案头,且堆积如山。 然而他这个下属,此时也只能依令行事。 “是。”流云的回答铿锵有力。 “知道该怎么说吧?”虽说流云平日里性子跳脱,但也不至于不能很好的应对此事。只是,待会儿或许要同各类人精打交道,陈留便又多说了一句。 “属下知道。” 流云领命退去。 陈留快速安排好这一切,虽然余笙此时很大可能已经被转移,不在这南宁王府里了,但他还是决定将这王府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陈留的一系列霸气的行为,完全震慑住了景荣夫妻,秦氏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未来女婿竟然是跟着丈夫一块来的。 余笙已经失踪了,这事最终肯定是瞒不住的,即便此时陈留没来,他也早晚会知道。 余笙没了名声,婚事是保不住了,就算因此被退婚,南安侯府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名声又算什么? 即便日后再不嫁人,南安侯府也养得起。 此时的秦氏只关心余笙的安危,完全已经忘了余笙当初努力高嫁的初衷,那把仍旧悬在南安侯府众人头上的刀了。 大概,这就是作为母亲的本能。 秦氏毫无保留,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同丈夫和陈留都细说了一遍。 陈留面上不显,心中早已惊涛骇浪,种种细节都显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 至于目的? 总不会是为了为难余笙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吧? 若是这样的话,哪里需要在南宁王府下手,直接去南安侯府悄悄绑人不是更快? 若不是这样,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留百思不得其解,不免阴谋论起来:这人想必是想要借此,让他和陈皓两人互相怨怼,彻底对上,以坐收渔翁之利。 陈留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脑中瞬间闪现过了好几个怀疑对象,却又因为没有其他证据,一时难以下定结论。 至于为什么他丝毫没有怀疑陈皓,陈留相信陈皓即便优柔寡断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没脑子,要大费周章的在自己大婚之日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但凡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就不是南安侯府和平西王府同他对上了,礼国公府被下了脸面,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最重要的是,宣德帝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陈皓真的这样做了,那他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角逐太子之位了。 陈留彻底排除陈皓,也不过是脑子里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陈皓作为南宁王府的主人,余笙在是在他王府里消失的,无论如何,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留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让人直接围了南宁王府。且事关余笙,陈皓有自己的小心思,事后未必会真的追究他的围府之举。 第204章 线索 陈留在等流光带人来的时候,还在应酬宾客的陈皓也从他的亲卫队长谢青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包括陈留的处置手段。 然而陈皓听完,眉头虽皱得死紧,然而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还让谢青全力配合。 谢青这南宁王的亲卫队长当得有些憋屈,在自家地盘,竟然不能自己全权做主,还要全力配合别人。 只是自家王爷都不说什么,他便也只能乖乖听命行事。 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家王爷平时挺英明神武的,但是只要一遇上同那景余笙有关的,好像就完全丧失了理智。 去年关虎山也是这样,当初的事情可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 谢青内心深信,陈皓怕是这辈子都要栽倒在景余笙手里了。他只盼着,在这之后,再不要出现什么乱子才好。 而陈皓其实并不完全是像谢青以为的那样,是因为遇上了余笙的事情,所以才做了那样看似毫不理智的决定。 因为此时的他,比起今日大婚的喜悦,余笙失踪的不可置信、错愕和心痛,心中更多的则是担忧、愤怒以及后怕。 他如何能对自己的亲卫队长说他心中已经对自己王府的安全性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那些人选择今日在他的王府内掳走余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故意挑衅。 然而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妄为却又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不仅能在他的王府自由穿梭,如入无人之境,还有其他人配合行动。 现在他的王府里,又究竟还隐藏着多少那些人的同盟? 抑或,还有多少人不真的完全是他的人? 陈皓细思极恐,此时他比陈留更加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的王府翻个底朝天了,同时他也打算借此对府里的下人们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洗。 有了陈皓的配合,南宁王府里很快便在未惊动宾客的情况下进行了第一轮搜寻。同时,流云也从对各进出口的一轮轮详细盘问中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今日陈皓大婚,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不少,好在无论是来宾,还是他们带来的贴身伺候的下人,只要是进入了南宁王府,一律都做了登记。 有了这份名单,就可以做进一步筛查。 现在那掳人的人来路不明,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还有一件事也引起了流云的注意,南宁王府因为陈皓大婚,各方面准备的事情实在是又多又杂,一度人手十分紧缺,所以不仅是宫里的贵妃,就连威武将军府也派了不少人前来协助。 也就是说,现在府里的下人至少是由三拨人组成的,如此杂乱,也难怪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现在王府里的下人名单需要南宁王府这边提供,谢青得了陈皓的命令,的确很是配合,不仅提供了最新的王府下人名册,就连之前秦氏提到过的那个替余笙传话的丫鬟春娟也找来了。 不过,等秦氏见到人时,就懵了,这春娟和她之前见过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谢青也坦言,现在这叫春娟的丫鬟是在园子里的隐蔽之处找到的,找到的时候,手脚被缚,也是昏迷状态。 秦氏得知这真相,真是悔不当初。 若是先前她没有轻信了这丫鬟,就算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至少也可以早些发现,为营救余笙争取更多的时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便她再如何后悔自责,时间就不能倒流。 秦氏原本就因为余笙的失踪受了极大的刺激,然而作为母亲的本能,让她一直强撑着才没有当场崩溃,现在又发现自己竟然放走了凶手同盟,心中郁结可想而知。 她虽面上不显,心里的钝痛却一波接着一波,好似有人拿着小刀子,一片一片的削她的肉,剔她的骨。 景荣和陈留自然不会因为这怪她,谁也没有预知的能力,并不能提前预料这件事的发生。且若不是秦氏,他们或许等到婚宴结束才会发现余笙被人掳走的事。 而这一切,也更加印证了陈留先前的猜测,对方如此周密的安排,肯定不会只是为了为难余笙。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流云那边又有了新的收获:约么酉时四刻,余笙被人从王府西角门带离了王府。 今日进出王府的人非常多,各个门口的登记簿上记得是密密麻麻,单说酉时之后出府的人也并不少。 据西角门的守门人回忆,大约酉时四刻,有个高壮的男人带着一个矮个子的瘦弱少年,说他们是今日王府请的戏班子的人,因为病了,所以急需出府寻医。 守门人见他们一身的戏服,脸上还上了戏妆,那少年更是已经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人命关天,他便也没多做盘问,直接就放行了。 一开始盘问这守门人的人并未意识到这瘦弱的少年可能就是被掳走的余笙,且作案是两人,先入为主的就会以为两人会一同出府。 还好被恰巧经过的流云给听到了,细问之下,越发觉得那少年可能就是他们正全力寻找的景余笙。 他又具体询问了少年的样貌身形,守门人一比划,才发现,其实那少年也并不矮小,只是他因为昏迷,一直被那高壮大汉搀扶着,两人身形对比明显,才给守门人造成了错觉。 流云又命人去查了今日进府的戏班子,发现他们全都在,并未有人因生病离府。 此时,据余笙被掳,已经过去三刻钟了。而可疑人员离府,也已经超过半个时辰了。 有了这消息,陈留立刻将流光带来的人都带上了,出府去同流风等人汇合。 南宁王府里,他也没放弃让谢青继续搜寻,没找到人之前,陈留也不能确定这会不会是对方的障眼法,调虎离山之计。 流风、流云还有流光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长期待在清风雅阁扮演青楼女的流萤,此时也没闲着,追查了好几年的那些人,总算是让他给抓到尾巴了。 今天,他就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他“五毒馋”的威力。 第205章 神秘人暗中相助 要搜一个南宁王府,即便主人同意,又有人手协助,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要在这偌大的京城搜寻一个人了。 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若人未出城还好,若是出了城,那才是“泥牛入海”,寻无可寻了。 已经晚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余笙还在不在城内。 一想到这个可能,陈留…… 不!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即便余笙真的已经被人带出了城,他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 那些掳走她的人,不管什么来历,他最后都定然会把他们揪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时陈留心里的担忧已经慢慢被狠厉所替代。他这些年与世无争、积极向上,若是只能落得这么个结果,连身边的人都不能保护好的话,那这份宁静他不要也罢。 即便他的命运最终无法改变,至少也要在他死前,为他在意的人撑起一片天,留给她一片安宁,让她能平安喜乐的过完此生。 陈留此时心中各种复杂情绪交织,脑子却越发的清醒。 出了南宁王府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寻人,而是命流光带了人立刻赶赴各城门口,严查出城的人。 只希望,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将余笙转移出城。 前来替流风传递消息的属下见状,立即禀报,说是各城门口先前便都已经派了人。 原来流风离开南宁王府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一面拿了令牌去北城兵马司调人,一面便做了这安排。 从流风安排的人到达最近的北城城门口大约是酉时五刻,一刻钟的时间,那些人带着余笙,是无法从南宁王府去到北城门的,其他城门更远,时间上更加来不及。 所以,此时余笙大抵是被藏在了城内的某个地方。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带走余笙,短时间内应该也不至于害了她性命。 陈留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也才察觉自己先前因为过于紧张手脚和脸颊竟然都微微有些麻木了。 这边陈留正组织人在全城内对可疑人员进行搜捕,那边流萤已经彻底盯牢了他的目标。 说起来这群人真的是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不定,十分的诡异,今日之前,流萤虽然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但到了最后,次次都被他们成功甩掉。 流萤跟踪成功,然而他心里却没有多高兴,甚至越发谨慎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方肯定是故意的! 一般人肯定也就悄悄跟踪,然后留下记号,回头搬来救兵将对方一网打尽。 但流萤不同,他艺高人胆大,即便已经察觉了对方的用意,他仍然紧紧跟了上去,好像生怕对方这一次又像以前一样,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流萤跟着对方绕来绕去,从城南绕到城西,最后又穿城而过,到了城东。 而城东,是整个京城地形和人员构成最为复杂的片区,住在这边的,多是外地来讨生活的人。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暮色笼罩下,城东这些挨挨挤挤,杂乱的房屋看起来更显得十分鬼魅。 流萤跟踪着目标人物,在城东的小巷子里辗转腾挪,眼看着那人进了一条死胡同,流萤观察了地形,打算来个瓮中捉鳖,然而还来不及下手,那人却直接消失在了胡同尽头的那户人家的墙头。 城东的房子普遍比较矮,围墙也不高,但这一户人家,围墙却与周边明显不同。 流萤心中疑惑更甚,然而此时他也顾不上其他了,紧随其后翻过了那高墙,他还来不及为院子里看到的景象震惊,就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来人可不像他们一般翻墙进来,而是从门口进来的。 进来那人身形高大,背上还扛着一个麻袋。 等他将那麻袋放下,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一个人来。 流萤离得不算近,且那人脸上上了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因而并没有发现,他家主子此时正在满城搜捕的余笙,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陈留急着追踪先前那人,根本无意在此停留,正打算要悄悄离开,耳边却赫然传来另一人暴跳如雷的谩骂声。 虽然只有短短一句,却还是被流萤给听到了,那是一句挞桫语。 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说母语。 而这两个人,显然是挞桫人。 不仅他们,这宅子里的人,应该都是挞桫人。 流萤惊讶之后,心中满是兴奋,今日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让他有了这样的收获。 然而一瞬间,他便明了了,原来这才是先前引他来此处的人的真正目的。 查了这几年的神秘团伙,虽然至今身份不明,但是至少可以确定,对方和这些挞桫人肯定不是一伙的。 因为这一缓神的功夫,先前那人早已不知去向,流萤决定留下来静观其变,若是能找着机会,说不定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不久之后,他便为自己此时的决定庆幸不已。 流萤打定主意之后,便隐身藏了起来。 而先前骂人的那人,再第一句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母语之后,又迅速切换成了离国话,且还带着几分蹩脚的京城口音。 “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不是说直接送去天生桥吗?”那人斥问高壮汉子。 那汉子也心气儿不顺,“你他大爷的还好意思骂我,说好了出府之后就有人接应我,结果人呢?我又不知道天生桥怎么走,你倒是说说看,我不来这里来哪里?” 先前那人一听,更是愣在当场,他明明派了人去接应,怎么现在却说没有碰上?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壮汉子见对方不言语,以为是他理亏,便继续喋喋不休:“我扛着一个大活人,从南宁王府到这里,要躲过那么多人,知道我有多么不容易吗?真是拿我当驴在使唤。” 从这两人的谈话内容,流萤得到了重要信息:麻袋里的那人是他们从南宁王府掳来的,且原本打算送去天生桥。 第206章 顺手救下 天生桥是什么地方,作为清风雅阁的前任头牌,流萤可是最清楚不过。 那里不是赌坊就是青楼,从麻袋里露出来的那张上了戏妆的脸猜测,多半原本就是会送去青楼了。因为能登台唱戏,肯定长得不错。 只是,一个从事下九流行当的戏子,为什么会值得这帮挞桫人如此冒险? 非要从南宁王府掳人? 今日可是南宁王陈皓的大婚之日。 想到这里,流萤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便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那麻袋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戏子!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倒霉,竟然被这些挞桫人给盯上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些人能顺利从今日的南宁王府将人掳走,也的确是有几分能耐的。 就是因为这样,对付他们可就得更加小心才是。务必要找着机会将人全部放倒,不放跑任何一个。 流萤心中有了主意,依旧暗暗潜伏着,一边继续观察,一边等待合适的机会下手。 这宅子里目前大概有十来个人,以流萤的身手来说,一个人同时对付这样的十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他这人,毛病有点多,除非没得选择,否则他都直接一包药给药倒,十分省事,既能解决对手,又不用近身肉搏,染上对方身上特有的臭烘烘的“男人味”。 很快,流萤便找到了下手的机会,他悄悄将自己独门研发的“睡得香”放进了他们的晚饭中。 这是一种强力蒙汗药,无色无味,放进食物中很难让人察觉,且药效持久,缺点就是比起其他蒙汗药,“睡得香”起效的时间稍微慢了一点。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将自己准备的大礼吃进肚子里,流萤心中十分高兴,他只需要再耐心等上一刻钟,他们就会毒发,到时候就算是火烧眉毛他们都醒不了。 一刻钟之后,这群人果然都接连倒地,昏迷不醒。 流萤从暗处出来,确保了所有人都被他药倒之后,便去瞧那先前被掳来的“戏子”。 余笙被流萤弄醒的时候,人还是懵的,长到这么大,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心中惊惧可想而知,现在的她,整个脑子都是木的,虽然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手脚还是不听使唤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流萤见状,便要过来搀扶她,余笙却将他当做了绑匪一伙的,身子缩成一团,口中急切的道:“不要伤害我,我好好活着你们才能得到更多钱财。” 流萤伸出来的手一顿,倒不是余笙将他当做了绑匪让他惊愕,而是这声音他并不陌生。 余笙却以为对方顿住是因为被她刚刚话里的诱人条件给吸引了,赶紧又道:“我不骗你们,真的。你们绑我,无非是求财,可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卖了我,也换不来多少银子的,还不如去找我爹要,我爹最疼我,肯定会愿意花大笔银子赎我的……” “景余笙?”流萤试探的问道。 “……”余笙喋喋不休的劝说顿时卡在了喉咙口。 眼前这人竟然叫破了她的名字! 所以,这些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还敢绑架她,那就肯定不是为了求财了。 余笙心中十分绝望,所以,即便甩开了原主做妾的命运,却还是逃不过早死的结局吗? 余笙欲哭无泪,整个人心如死灰。 流萤眼见着前一刻虽然害怕却还在努力求生的余笙,不过在他问了名字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却可见的迅速消失,流萤也是一脸懵逼。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南安侯府的景余笙?” 余笙木然的点了点头。 流萤虽不明白余笙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既然确定了眼前之人便是他认识的那个景余笙,怎么着都是要将她带走,好好安顿的。 现在难的,不是将她救走,而是要怎么善后。 “外面的人都被我放倒了,你现在还能走吗?” 一句话,就将余笙从绝望的低谷瞬间拉到了希望的原野,她的眼神刹那间便重新有了光彩,好似怕对方反悔似的,余笙点头如捣蒜,“我能走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努力想要站起来,然而先前的惊吓,让她发软的手脚到现在也没能恢复力气。 流萤见状,便伸手搭了一把,顾忌着此时自己的男儿身,也不好同余笙挨得太近。 余笙此时哪里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借了流萤的力道站了起来,又走了几步,虽然腿还是发软,但心中的希望却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出了房门,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还好今晚月色不错,倒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以余笙的脚力,想要短时间内走得多远并不现实,流萤见状,只好对着余笙道了一句,“得罪了。” 余笙还来不及反应,流萤便已经一手揽上她的腰,足尖点地,带着她腾空而起。 余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然而她的反应还是同以前一样,没有多少区别,突如其来的悬空,让余笙下意识的开始挣扎,流萤只好用了更大的力气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侧。 好在余笙很快便适应了,手脚也不再挣扎,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她还偷偷拽紧了流萤的衣服。 这蒙面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此时做的事情却让余笙心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她若成功获救,一定要好好答谢他。 余笙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在她眼里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蒙面男子,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风情万种的、衷情陈留的青楼头牌莺莺姑娘。 起起落落间,眼看着离先前那座宅子越来越远,余笙在心中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流萤却在思考要如何悄无声息的将余笙给送回去。 当然,现在送回南宁王府肯定是不现实的。 那边若是发现她失踪了,肯定早已乱作一团,现在送上门去,岂不是正好给人抓到把柄? 他今日出现在那里的缘由,可不是能随便对着众人说的。 南安侯府和平西王府都太过引人注目,自然也不能去。思前想后,流萤只好决定暂时将景余笙送去南锣鼓巷,然后再通知自家主子。 第207章 各有所得 流萤这一耽搁不要紧,可是原本就已经快要急疯了的陈留,不得不又多煎熬了一段时间。 在流萤的认知里,景余笙虽然即将成为平西王妃,但那是因为陛下赐婚的缘故,至于这位未来王妃在主子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他可并不清楚。 若是知道的话,救出人的第一时间他就会直接想办法送到陈留面前去了,又哪里会费如此周折,让人多等。 不过这也不能怪流萤,陈留自己也是今日才搞清楚呢。 之前他虽喜欢和余笙待在一起,心中也曾有过悸动,然而情窦初开的陈留并不清楚那样的感觉便是喜欢一个人。 直到今日,余笙被掳,去向不明,陈留只要一想到此后余生他有可能都再不能见到她,心就会痛得没有办法呼吸。 而那个时候,脑海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有不计一切代价的想要尽快找到她,陪在她身边,让别人再也不能伤害她。 流萤带着余笙,为了不被人发现,自然是在小巷里来回穿梭,还好现在天已经黑了,不然,任他这样蒙着面,还带着一个人“高来高去”的,很快便会被官差包围。 流萤忙着送余笙去南锣鼓巷,陈留忙着满城搜捕,始作俑者万名扬此时也没有闲着。 当他瞧见原本在宴席上言笑晏晏的南安侯景荣匆匆离席,就连平西王陈留也是一般做派时,他便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 而他要做的,便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优哉游哉的吃他的酒席,等到酒席散去时,他便可以和众人一同离府,然后去到天生桥,神不知鬼不觉的亲自完成他“掳人计划”的后半段。 按照万名扬原本的计划,余笙被带出南宁王府后直接送到天生桥的青楼,等他从表哥陈皓的婚宴上离开的时候,便会直奔天生桥,然后将余笙彻底“占为己有”,等到第二天再由其他人当众揭露余笙的身份。 “夫妻之礼”已成,余笙自然是不能再嫁进平西王府,而他自然是“不知者不罪”,就算宣德帝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他睡的不过是个青楼女,并非什么南安侯府大小姐、平西王的未婚妻景余笙。 万名扬也的确如同他事先预想的一般,酒席散后同众人一同离了南宁王府,而且在去往天生桥的路上,他明显感觉到了大街上的凝重气氛,不时便能碰到巡逻的官差。 见此,万名扬心中得意更甚,能在今天这种日子,将一个贵族小姐悄无声息的从南宁王府掳走,除了他,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如此“壮举”不能与人分享,实在是颇为遗憾,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京城第一美”马上就要彻底臣服在他脚下,心中便又畅快起来。 这种隐秘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他达到了天生桥“如意馆”——原本他定好的成事的地方。 因为人并没有被送来,别说是余笙,就是替他办这件事的人也没有出现。 不仅人没有出现,而且连句交代都没有。 万名扬期待成空,顿时暴跳如雷,先前他有多兴奋,现在他就有多狂暴,屋里的摆设让他砸了个精光不说,楼里派来伺候他,听他差遣的下人更是一脚一个,直接踹飞。 如此他还不解气,还想大闹如意楼。 即便如此,老鸨也只能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威武将军府他们得罪不起,更别说将军府后面还有万贵妃和南宁王了。 万名扬因为计划出了意外,正大闹如意楼,被如意楼老鸨视作万名扬后盾的南宁王陈皓则正在享受自己今天作为新郎的福利——洞房花烛。 余笙的失踪确实让他心中担忧,但今日的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今日是他与礼国公府大小姐于锦潇的大喜之日,这种时候,他自然是一点儿都不能表露出来对别的女人的关心和在意的,不然,夫妻失和事小,失去礼国公府的支持事大。 这门亲事可不能白结。 以后等他坐稳那个位置,自然就能随心所欲,再不用看旁人脸色。 而在谢青带着人将王府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两遍,管家又将所有下人都筛查了之后,陈皓先前丢失的安全感便又回来些许。 做别的或许不够,但只是洞房花烛,这点儿安全感还是够用的。 谢青也不明白,以往他们都只在外院巡逻,今日王爷大婚,他却要带着人将主院团团围住,难道王爷是担心今日那些掳走景大小姐的人会夜闯王府,搅扰了他的好事? 谢青不明白,但他是个好下属,不该问的绝对不问,王爷怎么要求的他只管听令就是。 陈皓要领取自己今日的福利,而作为福利发放者——新晋南宁王妃于锦潇,在小意逢迎自己的新婚丈夫时,心中却在暗暗担忧着余笙。 而满城搜捕余笙下落的陈留,此时也总算是顺利赶到了南锣鼓巷,见到了已经沉沉睡去的余笙。 余笙脸上的油彩也早就卸掉了,此时一张白净的小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和安宁。 你很难从这样的一张脸上,猜到她先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看着这张脸,陈留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他定定的瞧着余笙的睡颜半晌,最后总算是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来。 他原以为她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一定会惊慌失措,难以入眠,就算勉强睡去,也肯定会噩梦连连。然而守了许久,余笙却一动不动,睡得十分香甜。 余笙不是心大,实在是半日的经历太过刺激,未脱离危险前,她的大脑一直高度紧张,所以,等她真的被安全送到了南锣鼓巷傅府,见到熟悉的环境,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下来,而且,虽然陈留没有在这里,但这里到处都有他的痕迹,房间里一股淡淡的松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让余笙分外安心,困意也随之而来。 陈留今日刚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因而此时守着余笙,眼睛一眨不眨,却还是怎么都觉得看不够。 第208章 又? 陈留在南锣鼓巷,将自己望成了痴汉。 流萤则带着流云几人在城东干苦力。 先前流萤计划得很好,用“睡得香”将那些挞桫人全部放倒,然后将余笙送到南锣鼓巷,之后便带人将那些睡得死沉的挞桫人一网打尽,幕后主使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敢在离国京城,王爷的婚礼上勾结挞桫人对侯府贵女下手,无论这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查实,怕是都没有好下场。 流萤几人磨刀霍霍,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等着他们的不是乖乖沉睡的挞桫人,而是一场大火。 因为这场意外的大火,引来了附近的居民自发的救火,场面十分混乱,还好他们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会儿,这宅子连同着那些挞桫人,就都被烧了个干净。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堪堪抢救出了两具尸体。 “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流萤面对这样的结局,接受无能。 流风一言不发,拍了拍流萤的肩,流光却小声道:“你先冷静,没说是你药死了他们,这事儿不简单,咱们先将这两具尸体带回去,剩下的等王爷定夺。” 流萤心中万分后悔,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还给他们喂什么“睡得香”啊,直接用“五毒馋”算了,说不定这会儿他们都还有命在。 虽然这些人都死有余辜,但是线索若是就这么断了,岂不是又白忙活一场? 流萤心有不甘,想守在现场,等火灭了之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来。 流云却主动揽了这差事,“我留下来看着,你回去将事情禀报给王爷,毕竟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最清楚。” 见此流萤也不再坚持,几人将尸体带回了北城兵马司安置,再回到南锣鼓巷复命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陈留听说了原委,并未责怪三人办事不力,只是问道,“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最先发现起火的居民说,火是从厅堂里烧起来的,他们开始还以为是主人外出的时候忘了灭烛火,被野猫碰倒了烛台引发的,直到看到我们从房里抬出尸体来,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人。”流光回道。 “当时他们是在厅堂里吃饭的时候被我药倒的,之后我也没有挪动过他们。至于烛台,我走的时候的确不曾注意过。”流萤补充道,语气里难免有些自责。 陈留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是继续问道,“邻居有提过这些人的身份吗?” “宅子的主人早年间是行脚商人,据说后来做生意赚了钱,就搬到城南去了,这处宅子便赁出去了。据周围邻里说,现在租在这里的都是一群在商行装卸的力工。”流风说到这里,流萤明显不赞同,顺口问道:“那宅子比起周边的房屋来说要好得多,房租自然是高,那些人若真是力工,怎么租的起这宅子的?周围的人都没有怀疑过吗?” 在场的几人显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听到流萤问,俱都一言不发望向流风,等着他说下文。 “因为这座宅子十几年前曾经出过人命,那之后就频频发生怪事,后来有风水大师说这宅子阴气太重,须得许多年轻壮实的男人来住,才能压制得住。主人为了让人来住,租金收的很少。而且这宅子的租户,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便会轮换一批。今晚死的那些,才刚搬来大半年。”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若这里是挞桫人的一个窝点,那么这些年,从这里究竟出去了多少人,而这些人现在又在哪里? 况且,现在人都死了,也无从证明,他们就是挞桫人,且是图谋不轨的挞桫探子。 陈留沉思片刻,“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等明日仵作验过尸再说。” 几人便退下了。 这么晚了,几人再回王府也不现实,只是傅府也没有准备多余的房间,好在傅府的下人们主动匀了他们一间房。 流光和流风对这样的环境都适应良好,只有流萤,哪儿哪儿不自在,一整晚的翻来覆去,浑身像是长满了虱子。 就连一向沉默是金的流风都忍不住了,“以前在暗卫营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多毛病。” 流萤也很委屈,“唉,暗卫营的流萤什么苦都能吃,但我现在是清风雅阁的头牌莺莺。” 所以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流光也跟着附和,顺便建议道,“要不你也给自己整点儿‘睡得着’?” “若是你自己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流风声音清冷,没有一丝说笑的样子。 流萤想着今晚那些挞桫人的下场,心中一哆嗦,连连拒绝,“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睡着,很快的,我保证。” 说完,便真的开始努力挺尸。 黑暗中,流光嘴角微扬,心中对流风的敬意更上一层楼,果然,对付流云和流萤这两二货,还是得人狠话不多的流风出马。 不过,话说,已经好久没见过流尘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都累了一天,很快便都睡着了。 而在主卧的陈留,却尚无睡意,在书案上铺上一张白纸,将此次事件的疑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余笙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尚未彻底清醒过来的余笙,望着床顶陌生的床帐,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难道我又穿越了?”余笙心中暗暗嘀咕着,转头去瞧见了趴在床边,正睡得香甜的陈留。 一瞬间,昨日的记忆回笼,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确实是傅府陈留的卧室。 余笙心中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然而昨晚都没有进食,现在饿得头晕眼花的,刚坐起来就力有不逮,又直挺挺的直接倒了下去。 余笙因为下意识的闭着眼,以为自己铁定摔着,却发现竟然不疼,心中还在想,这床可真软,这样摔着竟然都不疼的。 耳边却传来陈留带着几分痛苦的哀嚎,“可以挪一挪,让我先起来吗?” 第209章 过不去了是吧? 余笙这才知道,不是床够软,而是垫了一个人肉垫子。 这可不能怪她,刚刚他明明是趴在床边睡觉的。 怎么回事儿? 余笙脑子里问号一连串,身体却很实诚的立马一个翻滚,滚到了床的内侧。 陈留这才慢悠悠的爬了起来,嘴里还“唉哟唉哟”的叫唤着。 其实陈留根本没睡着,怕她半夜会做噩梦,他一直在床边守着,察觉到余笙好像要醒,他才立刻趴下装睡的。 昨日他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突然间要面对醒来的余笙,陈留一时间紧张得不知所措,所以才出了个装睡的昏招。 若不是发现余笙要摔,他也不会立马扑过去给她垫背,虽然可以伸手将她直接揽过来怀里,但…… 唉! 那一瞬间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来。 陈留十分懊恼,以前没察觉自己心意的时候,他抱也好背也好,除了怕被旁人看见了影响余笙的名声之外,他不曾考虑过其他,做起来也十分自然。 现在却开始畏首畏尾,既担心过于亲密引起余笙的厌憎,又怕因为克制害得彼此疏离,更重要的是,在面对余笙的时候,他会不可抑制的害羞。 陈留的复杂的内心世界,余笙自然是不懂的,她才没有那七窍玲珑心,可以从蛛丝马迹间窥破对方内心想法。 她听见陈留哀嚎,十分担心是自己刚刚那一下给陈留压坏了,若是骨折…… 天呐! 余笙麻溜的又从床内侧滚了出来,脸上焦急真真切切,“对不起,你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骨头?” 见余笙是真的担心,陈留也不好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就演得太过,“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刚刚那一下有些疼。” 余笙见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我不是很重。” 可是余笙你是不是忘记了,陈留可是个习武之人,人家能背着你上山如履平地,气都不喘的,哪儿会那么容易就受伤? 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弱质女流、武功全无的菜鸡。 因为这小小的意外,两人都成功的避开了原本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 余笙也总算是想起来同陈留细说昨日发生的事。 那些事情虽然他都已经从不同的人嘴里听过了,七拼八凑也大致了解了所有的经过,但是此时,他仍然听得十分认真,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一般。 余笙其实能说的也十分有限,她在南宁王府刚一同绑匪碰面就被一掌劈晕,直到流萤将她唤醒,期间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 等到说完,她仔细一回想,好像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没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莫名的,这一刻,她就是想要同陈留倾诉。 昨日的那些惊恐不安,随着她的讲述,好似都被无形化解了。 “哦,对了,昨天救了我的人,将我送来这里就走了,我都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他的。” 陈留听到这里,眉心一跳,不由得想起余笙当初在关虎山的壮举。 余笙不知陈留心里所想,还在滔滔不绝,“你不知道,他好厉害啊,一个人放倒了那么多人,后来还……” 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陈留见她越说越激动,生怕她下一刻就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表白,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主。 万一她因为昨天的事倾心流萤?他怎么办?要阻止吗?然而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所以当初他究竟为什么要同余笙提议做什么假夫妻呢? 陈留悔不当初,不过,这种情绪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前路未知,若是同余笙做了真夫妻,几年之后他不在了,她又怎么办? 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即便拥有丈夫的名头,还是只用朋友的名义默默守护着她。 从昨天傍晚到今日清晨,时间虽然不长,但陈留却走过了漫长的心路历程,几番变幻之后,最终定格。 他压下眼里对余笙的情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所以,这一回,你又打算‘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将余笙打晕在原地,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对昨天救她的人以身相许了? 可是看着陈留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余笙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曾经的“壮举”,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尴尬。 不过余笙很快满血复活,并且还气势十足的剜了陈留一眼,“都说了那是个意外,不是都说好了不提的吗?” 为了防止以后再出现这种被这种死去的记忆攻击的意外,余笙又狗腿的同陈留商量,“以后这种黑历史能不能别再提了?” 陈留虽然不懂黑历史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大概猜到了余笙想要表达的,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再提我要翻脸的哦。”余笙没甚威胁的说道。 陈留脸上淡淡,心中却如释重负,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将余笙一把抱进怀里的冲动。 两人屋内的一番对话,让屋外的流萤几人听了个完全,虽然他们三个当初关虎山时并未亲眼所见余笙的壮举,这之后也听流云唠叨过无数回。 而就在刚刚,余笙没听出来陈留隐藏在平和语气下的不悦,屋外三人却敏锐的感受到了主子情绪的波动,流萤更是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余笙就真的说要对他“以身相许”,他还年华大好,并不想英年早逝。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而经过了昨天那一出,现在虽然陈留仍旧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是几人都清楚,未来王妃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了。 流云那个不靠谱的,竟然也火眼金睛了一回。 与南锣鼓巷傅府温馨的早晨不一样的是,南宁王府主院里气氛却是有些凝重。 朦胧的床帐里,于锦潇缩在一角,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陈皓也脸色铁青,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了,陈皓终是颓然的望了一眼铺陈在床上那张纯白的元帕,开口叮嘱,“待会儿要进宫给父皇和母妃问安,知道该怎么做吧?” 于锦潇这才惶惶然抬头看了自己的新婚丈夫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瞧,眼神像是要吃人的怪物,赶紧点头应下,“臣妾知道。” 第210章 新妇 陈皓见于锦潇如此乖巧顺从,心中像是有团火在灼烧,让他瞬间升起无限渴望。 不过那强烈的渴望却无处宣泄,当那张洁白的元帕在不经意间又闯进了他眼帘的时候,那无处宣泄的渴望便又奇迹般瞬间消散了。 于锦潇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是轻的。 她虽然前世嫁过人,知道夫妻行房是怎么一回事,但赵衡那狗东西虽然荤素不忌,但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于锦潇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了,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男人之事,又哪里会知道得太多呢? 不过,前世南宁王后院女人可不少,没听说他有这样的毛病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皓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前两天他还睡过通房丫鬟,一切如常,怎么昨晚? 陈皓想不通,若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事,叫他如何去求医问药? 这倒不是他自尊心作祟,而是作为一个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若是被人发现他不能人道,这皇位怕是就此与他无缘了。 不能说,也不便就医,陈皓此时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当务之急,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当于锦潇穿戴整齐的时候,陈皓已经将落了红的元帕命人好好收进了匣子里。 春夏和春樱高兴坏了,昨晚可是要了两次水呢,就连今天一早也…… 王爷对自家小姐可是喜欢得很呢,若是这份喜欢能够持续下去,或许以后就算小姐没有孩子,也能凭着王爷的宠爱坐稳王妃的位置。 夫妻俩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吃过早饭,便携手进宫了。 南华宫里喜气洋洋,万贵妃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于锦潇时,更是十分的和蔼可亲。 就连面对前来道贺顺便瞧瞧新人的宸妃时,也不见了睿康王娶妻那日的尖酸刻薄相,不过,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是挡也挡不住。 她的大孙子哦,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儿媳妇的肚子里了。 不仅是宸妃来了,今日各宫妃嫔也都悉数到场,见到于锦潇,就没有不夸赞的,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明里暗里将于锦潇同王玉茹对比。 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比起睿康王妃王玉茹,出生礼国公府的于锦潇,虽说年纪不大,前几年又被送回老家,但却更具备大家闺秀的气度。 儿媳被拉踩,宸妃依旧不声不响,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这做派反倒是把挑事儿的人气得够呛。 面对这样的情形,万贵妃也学起了宸妃的做派,闷不吭声,乐得看好戏。 南华宫虽然看上去一团和气,然而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了气氛异常紧张。只是这样的场合平日里实在是太多了,大家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若不是于锦潇多经历了一世,此时怕是已经紧张得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而多经历一世,别的她或许没有学会多少,但同高门贵妇的应酬,于锦潇可是手到擒来。 像今日这样的场合,面对那么多的妃嫔或明或暗的挑剔打量,她都能够应对自如,全程都表现得落落大方。 万贵妃看着在嫔妃之间游刃有余的儿媳,心中频频点头,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的儿子,不像某些人,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 然而这些宝贵的经验,可不都是白得的,是前世于锦潇在无数次被坑之后,用血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众人正“相谈甚欢”时,下了朝的宣德帝也来了南华宫,在场众人又是一通跪拜,之后便是各路嫔妃争相展现自我,哪里还顾得上这对儿新婚夫妻哦。 这完全没将万贵妃放在眼里的做派让她彻底黑了脸。 于锦潇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情形,一时心绪复杂,瞧着坐在主位上的强颜欢笑的万贵妃,于锦潇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明天。 或许,她的明天还不如万贵妃呢,人家万贵妃即便没有皇帝的宠爱和妃嫔的尊敬,至少也还有个孝顺听话的儿子。 想到这里,于锦潇不免悲从中来,好在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宣德帝那里,根本没人瞧出她的异样来。 陈皓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昨晚的不顺才让她此时分了神。 宣德帝虽然被众妃嫔捧着,却没有迷糊,他来南华宫可不是为了这一群莺莺燕燕的,而是来瞧这对儿新婚夫妻的。 “于氏。”宣德帝点了于锦潇的名,整个南华宫主殿瞬间静了下来。 于锦潇也是一惊,没想到宣德帝一开口就叫她,赶紧又跪了下来,恭敬开口,“臣媳在。” 瞧着于锦潇拘谨的样子,一点儿不见先前他刚来时瞧见的她在后宫妃嫔们面前的放松,宣德帝不免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吓人了,遂语气轻松的说道:“你既然已经嫁了皓儿,往后咱们便都是一家人,这里是后宫,不是前朝,那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于锦潇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宣德帝,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 “臣媳遵旨。”于锦潇跪着回道。 知道宣德帝平易近人是一回事,真的要面对起威严的帝王而不憱,又是另一回事,于锦潇前世的经历对她此时面对宣德帝没有任何帮助。 “平身吧。” 宣德帝下了令,陈皓也上前拉了她一把,于锦潇顺着陈皓的力道站了起来,头依旧微微垂着,视线也十分规矩,半分不敢乱瞧。 宣德帝瞧着她这幅模样,也是无奈,老父亲的关怀无处安放,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八珍楼有过一面之缘的景余笙来。心里想着:或许老三媳妇会不一样。 宣德帝离开南华宫之后,状似不经意的对着福海叹道:“这老二的婚事已了,很快就该轮到老三了,也不知道南安侯府准备得怎么样了。” 福海一听宣德帝问起南安侯府,心里不由得一突,哎哟喂,好好的,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这平西王可真是会替老奴找事儿! 福海心里嘀咕着,脑子里迅速组织着语言,务必能说出让两方都挑不出错的话来。 第211章 烫手的新婚礼物 好在先前为了预防陈皓当面状告昨日陈留围府的事,福海心中已准备了一套说辞,现在稍微改改,正好拿来顶上。 宣德帝没想到昨日陈皓的婚礼上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刚刚陈皓见了自己,竟然是提也未提。 他的内心对陈皓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十分不满,“像什么样子,一点担当都没有。” 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福海的心跟着一颤,任他再如何是宣德帝肚子里的蛔虫,此时也没猜想到这位的脑回路,只得小心翼翼劝解道,“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夜了,宣德帝急于知道进展,于是加快了脚步。 回到朝阳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唤了青鹰来,让他去详查此事,务必尽快给以回复。 南华宫里,送走了宣德帝,众妃嫔也纷纷告辞,就连宸妃也借口要留给他们母子、婆媳单独相处的时间,提出了告辞。 万贵妃本就有话要单独同小夫妻讲,便爽快的打发了她们。 正殿里很快便只剩下万贵妃和陈皓夫妻,万贵妃让于锦潇坐在了自己身侧,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本宫一早就觉得你跟皓儿最是般配,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对儿璧人。” 于锦潇听到这话,自然是脸颊红红,低垂着眉眼,一副想看自己丈夫又不敢看的娇羞新嫁娘模样。 万贵妃于锦潇这般模样,画风一转,便开始催生了,“说起来皓儿都快二十了,别家儿郎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于锦潇听到这里,也不由得一愣,而陈皓被万贵妃戳中痛处,脸色忍不住一沉,“母妃,儿臣昨日才刚成亲,现在就说孩子的事,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万贵妃自然是瞧见了陈皓难看的脸色,然而她却不以为然,只以为是年轻人新婚燕尔,还不想那么快带孩子,“你懂什么?要生下陛下的皇长孙,自然要早做打算。” 于锦潇倒还好,反正她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能生的事实,此时也并不会因为万贵妃的话便受到刺激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但她的新婚丈夫就不一样了,从他昨晚到今早的表现来看,这一切显然是他先前也没有预料到的。 这新鲜出炉的伤口,还汩汩流着血呢,万贵妃便迫不及待的往上撒盐了。 于锦潇都不由得为母子俩捏出一把汗来。 果然,陈皓一听万贵妃提及“皇长孙”,整个人突然间便暴跳如雷,“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即便我不愿意,也都事事依着你,可现在,我都已经成亲了,却还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什么事情你都要插手,就连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你都要管。这么多年被你管着,我哪里像是个人?不过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说完,他仿佛还嫌不够戳万贵妃的心,又道:“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羡慕谁吗?呵呵……我羡慕老三,小时候羡慕他母妃温柔,再大一点羡慕他母妃死了,没人对他管东管西。” “这么多年,我真是受够了!” 陈皓一顿输出,然而好像戳心窝子的言语还不够发泄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似的,他又抬手直接将旁边放茶杯点心的小几一脚踢倒。 在一阵叮呤咣啷中,陈皓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将呆若木鸡的万贵妃和于锦潇遗留在了这空旷又华丽的南华宫正殿里。 直到陈皓走得都没了影儿,万贵妃才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万贵妃伤心、错愕、不敢置信,没想到她满心满眼都是为了儿子打算,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心里竟然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竟然更愿意有个死掉的母妃? 于锦潇自然知道陈皓是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所以一时口不择言,心里并非真的对万贵妃是这种态度,然而她又不能为了宽慰万贵妃,便将他突然发怒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只好将此事甩锅给因为差事不顺所以压力太大。 毕竟真正的起因是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这种事情哪里能告诉别人? 哪怕面前这人是丈夫的亲娘,自己的婆母。 此时的万贵妃被自己儿子刺激,也没心思在面对看了自己一场笑话的儿媳妇,挥了挥手,让她也走了。 偌大的宫殿里,此时只剩下万贵妃一人了,半个时辰前还风光无限、满面红光的万贵妃,现在像是一只落败的、被啄光了满身艳丽羽毛的公鸡。 万贵妃在怀疑人生。 离开南华宫的于锦潇,此时也在怀疑人生。 先前万贵妃母子俩因为子嗣的问题大吵一架,没想到都这样了,万贵妃都还没有放弃对子嗣的追求。 她都快要出宫了,南华宫的宫人还追了过来,送了她一个匣子,说里面是贵妃送她的新婚贺礼。 昨日当着众人的面,在婚礼上,万贵妃已经命宫人送来了一整套的翡翠头面,还有好几只和田玉的镯子,这份儿礼,比起当初睿康王成亲时,宸妃送给儿媳的那些可贵重得多。 万贵妃才不像宸妃一样,为了给宣德帝留面子,就随意给些东西打发了呢。她万盈可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娶的又是礼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待遇自然同那四品小官儿的女儿不一样。 于锦潇原本还以为今日这礼物是贵妃私下里对小两口的补贴,没曾想,等上了马车,打开匣子一看,差点儿背过气去。 那一尺多长的匣子里,赫然躺着一个精雕细琢的送子观音。 马车里主仆三人俱是一愣,春夏和春晴下意识的去瞧于锦潇的脸色,见她皱着眉头,以为是又勾起了伤心事,然而这种事,改变不了,她们也无从安慰。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低迷,于锦潇心里却想的是,这东西千万别被陈皓看见,不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赶紧将礼物收了起来,叮嘱春夏和春晴,“贵妃娘娘这礼物,回府以后仔细收起来,别被其他人瞧见了,特别是王爷。”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应道,“是。” 第212章 果然是人为 青鹰介入余笙被掳之事调查的时候,流云几人也刚将手里搜集到的线索整理出来去向陈留汇报。 余笙已经安然被送回了南安侯府,一大家子人提了一整夜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而老夫人安氏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昨天发生在余笙身上的事情。 她将余笙叫来身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看了又看,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无量天尊”。 景瑟眼圈红红,心里也是自责不已,“若是我昨天也跟着去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余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庆幸的道,“还好你昨天没去,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儿,一掌就给你劈晕咯,咱们俩一个也跑不掉。” 景弘一脸愤慨,嘴里脏话连连,“千万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不然老子要活剐了他!” 景荣见大儿子越说越离谱,一巴掌挥过去,“剐什么剐?” 景弘一腔为妹妹报仇雪恨的激情被亲爹一巴掌拍散,看着亲爹,满眼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将妹妹疼到骨子里的爹吗? 景荣没给儿子怀疑他人品的机会,对着儿子精准打击,“你究竟有没有点儿脑子?滥用私刑是不行的,还说要考武卫军,一点儿律法常识都没有!” 景弘被怼得哑口无言,景弈还嫌他受的刺激不够似的,“爹说的对,武卫军的人可不会滥用私刑。咱们若是抓到了人,直接送去衙门,都不用哥你动手,自有人好好招待。” 景荣原本肉眼可见的憔悴胖脸,在听了景弈的话之后,总算是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来。 父子几人插科打诨,谁也没有追问余笙昨天的细节,就怕她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现在提起,无异于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有些事情男人不方便问,女人却是可以的,景荣很快便带着大中小三个儿子走了,将空间留给了景家的老中青三代女人。 将伺候的下人都遣散了之后,秦氏才小心翼翼的同余笙攀谈起来。 “王爷若是因为这,不愿意继续这门亲事,咱们便不嫁了,以后爹娘一直养着你。” 安氏也跟着点头,“万般皆有定数,若实在是改不了这命数,我老婆子也认了。” 在遭遇了那样的惊吓之后,还有这样温暖的家人,如何能让人不感动? 余笙当然也十分感动,只是她实在是没有明白两人究竟是要表达什么。 主要是秦氏说得实在是隐晦,还是在景瑟的提醒下,余笙才总算是明白了秦氏的意思。 “奶奶,娘,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放心吧,而且,王爷并未说过婚事要作罢的话。他现在急着去追查那些绑匪,所以才过门而不入,并不是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安氏和秦氏听到这话,心中自然跟着欢喜,“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 景荣带着几个儿子,也并没有走远,他还焦急的等着妻子问的结果呢。 秦氏也没让丈夫久等,从余笙那里得了准话,就让丫鬟去传了这好消息。 景荣得了准信儿,便溜溜达达的回主院去补觉了,昨夜他可是整宿没睡,甚至今日早朝还破天荒的告了假,要知道,自从他当了光禄大夫,今日还是他第一次早朝告假。 被掳虽然不幸,但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掳人的歹徒还没抓到,但现在他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等到睡醒再说。 南安侯府阖家团圆,北城兵马司气氛凝重。 流云先是汇报了昨日那起火的宅子里发现的情况。 “那宅子里一共住了八人,昨日大火全部丧生。火扑灭以后,属下再次进去查看,发现烧得最厉害的有五处,厅堂两处,隔壁厢房一处,厨房一处,柴房一处。昨日从火场抢回来的两具尸体是在茅房附近发现的。” 所以,这场大火是人为,是为了灭口,并不是是意外。 若不是昨晚他们去的及时,加入了灭火的队伍,这房屋连同那些挞桫人早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又哪里会留下这诸多痕迹? 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有了底,只等尸检结果出来,便可进一步证实他们的猜测。 在等结果的时候,流云又提了一件事,“流萤传来消息,说昨晚万名扬曾大闹如意楼。” 流萤昨夜转述的那两个挞桫人的交谈,陈留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平时万名扬这般作为也就罢了,偏偏就是昨晚,偏偏就是天生桥的青楼。 青鹰还没明白流云此时说这句话的意义,但他注意到,平西王一听到这话,眼神中瞬间锐利起来。 那是他以前从未在平西王眼里看到的情绪,让他一瞬间恍惚好像见到了曾经的宣德帝。 当年姝妃身亡,宣德帝暴怒之下,下令将整个长乐宫的宫人全都关押进了慎刑司严刑拷打时,便是平西王现在这幅模样。 青鹰暗暗将这事记在心里,若是回头从流云几人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他就去如意楼查,总能知道万名扬昨晚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陈留心里下了决定,就算这事最后查出来同万名扬没有关系,他也要送上一份大礼。 关虎山的帐,现在陈留想同他算上一算。 几人对着眼前这些已知的线索正心思各异时,尸检结果出来了。 “小人仔细查看了死者的口腔和鼻腔,并未发现有被烟熏过的痕迹,因此断定此二人并非死于大火,应当是在大火之前便已身亡,但小人仔细观察过,发现此二人身上皆无打斗痕迹,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毫无防备,完全没有能力反抗的情况下被人给杀害的。小人便又将此二人腹中尚未消化的食物取出喂了老鼠,老鼠吃了之后很快便倒地不起,但两个时辰后,老鼠又清醒了过来,因此,小人断定他们并非中毒而亡,但死前曾中过强效迷药。综上,凶手应是趁他们中迷药之时,掩住他们口鼻,让他们窒息而亡。” 第213章 盯上 虽然先前已经有了猜测,但真的有了证据佐证的时候,便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只是这凶手…… 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线索。 “会不会与挞桫人有关?见他们的据点被发现,就干脆将这些人都杀了,弃车保帅?”流云猜测。 陈留凝眉沉思片刻,然后道,“虽然不无这种可能,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先入为主,以免错过了真正的线索。” “属下打算再去查一查这些人的人际关系,还有这宅子前些年的租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的线索。”流云主动说道。 “行,另外,昨天故意引流萤过去的人,有线索了吗?”陈留接着问道。 “暂时还没有,若是能找到这些人,或许能事半功倍。” “算了,从昨天的事情来看,对方即便不是朋友,应该也不至于是敌人。必要的时候,对方可能会主动上门的。让他暂时将这条线先放一放。” “挞桫人那边断了,南宁王府那边排查结果出来了吗?” 流风面无表情的回道,“南宁王府那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现场几人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另外一个掳人的人,还有那个传假消息的丫鬟,一个都没找着?” 流风依旧惜字如金,“是。” “他们不会是看我们找到了人,所以现在来个死不认账吧?”流云性子急,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南宁王的人品。 一直没做声的青鹰却道:“昨日南宁王府出了贵女被掳的事,晚上王府的大部分守卫都分布在主院附近,且今日南宁王携王妃进宫,在陛下面前并未提过任何昨日发生的事情。” 言外之意是南宁王自己都怕死了,更不存在死不认账,然后倒打一耙的事。 陈留听到这里,突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人并不是昨天混进王府的,而原本就是南宁王府的下人,所以,才没有进出府记录?之后排查的时候,他们因为本来就是王府的下人,自然就顺利躲过了。” “可是有人见过他们,只要让见过的人来指认,他们不就无所遁形了吗?”流云刚问完,但瞬间想起流萤来,流萤都可以男扮女装混在青楼好几年没人识破,那些人要扮成下人蒙混过关就更容易了。 陈留见他想明白了,便也没再多解释。 “所以,除非我们将南宁王府所有的下人都查个底朝天,否则……”陈留一边说,一边微微摇了摇头,“所以,这条线索就算有也等于没有了。” 流云几人一听这话,也觉得毫无希望,于是出现了同款丧气脸。 青鹰瞧着这几人这般模样,实在是无力吐槽,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他听的吧? 同为王爷,陈留自然没法查南宁王府的下人,但是作为龙隐的青鹰,这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而他明明知道陈留如此的用意,却也不得不接下了这个差事,毕竟,宣德帝还等结果呢,就算此时陈留不提,回头他自己还是要想办法弄清真相,然后交差。 “这事龙隐那边会有人查的。”青鹰总算给了一个准话。 现场其余几人的脸上,便又有了笑意。 青鹰去搞定南宁王府,陈留便能腾出人手全面调查万名扬了。 之前派了人去查,可是跟了许久,万名扬都十分老实,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休养,连门都不出,所以根本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元宵节那晚,他倒是私会了一个女子,后来发现那名女子也只是相府的一个丫鬟,便没再关注。 毕竟以万名扬的性子,同别家的丫鬟有牵扯,也是常事。 若是庆宁伯府的丫鬟,肯定会详查,但是相府,那是同万名扬完全没有交集的。 万名扬不知道自己因为昨晚大闹如意楼的事情已经被陈留给彻底盯上了。 他现在怎么都想不明白,万无一失的计划,究竟是怎么出现了变故的。 连续两次的失败,万名扬心中也越发不甘,昨日夜宿如意楼,今天一回将军府,就被万重山叫去了书房。 “怎么昨晚又睡外头了?都说多少回了,你马上就要定亲了,再不收敛点,万一这婚事黄了,到时候我上哪儿再去给你说一门好亲填上?” “表哥做新郎,儿子羡慕呗。”万名扬对上万重山的时候,一点儿不惧,甚至嬉皮笑脸。 万重山也不恼,“你院子里那么多丫鬟,你夜夜做新郎都可以,干嘛非得去外头?” “爹,家花儿哪儿有野花香啊?昨晚我还碰到牡丹了,她还说你怕是有了新人就把她给忘了,已经好久都没去看她了。” 万重山一听这话,赶紧上前捂住了儿子的嘴,“你小点儿声儿,别让你姨娘听见,免得她回头又跟我闹。” 万名扬十分识趣,赶紧眨眼点头,嘴巴一得了自由就赶紧保证道:“放心吧,爹,我谁都不会说的。” “你先消停一阵子,好歹等亲事定下。”万重山苦口婆心的劝道。 “定不下来不是正好?长成那样儿,还想让我娶她?再说了,一个没落伯爵的女儿,也值当你们都当个宝?这样的亲事,也就你们觉得好。”万名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门亲事的嫌弃。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哪怕落魄点,那也是伯爵府的嫡女,咋地,你看不上伯爵,难不成还想娶侯爵、国公府的贵女不成?”万重山也是有些生气了,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儿媳妇,而且,人家都没嫌弃万名扬庶子的身份,他倒还挑起别人的刺儿来。 “既然她那么好,你干嘛不说给大哥啊?哦,我忘了,夫人看不上吧?”万名扬本来就因为霸占余笙的计划折戟沉沙心中不快,现在又被亲爹讽刺,便口无遮拦,也刺万重山两句。 不得不说,万名扬对万重山的了解十分深刻,一开口就将刺中亲爹要害,让万重山辩无可辩。 万重山想起夫妻俩为了大儿子万名杰婚事有过的那些争吵,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第214章 乌龙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发妻邵氏是个懦弱的、完全没有一点儿脾气的泥人,可以任人搓圆捏扁。 因此,在邵香兰撺掇着毫无原则的万重山将邵宁春替万名杰相中的媳妇人选抢来嫁给万名扬的时候,万重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谁知刚跟邵宁春提了一句,就引来了成婚多年,夫妻俩的第一次争吵。 邵宁春一字一句将万重山怼得哑口无言,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重新认识了这位成亲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也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她避让邵香兰,从不与她争抢自己的宠爱,不是因为她大度,而是因为不屑,所以不在意。 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过。 但儿子是她在意的人,所以在儿子的事情上,她寸步不让。 万重山被自己这全新的认知打击得够呛,自此,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明目张胆的偏爱邵香兰。 父子俩因为这扎心窝子的话,场面陷入僵局。 万名扬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口无遮拦,万重山是他最大的靠山,他可不能真的将这靠山给得罪了。 “爹,我……” 万重山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背过身去,拒绝再继续交流,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此,万名扬也没有强求,他搞不定,那就去找搞得定的人。 万名扬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万重山一个人,被自己疼爱的儿子戳了心窝子,此时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向来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大儿子来。 名杰在他面前,虽然亲热不足,但向来恭敬有加,即便再如何,他也肯定不会做出这样伤老父亲心的事情来。 然而此时,万重山的脑子里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他竟然想不起来万名杰现在的样子了。 明明已经二十出头的万名杰,在他脑海里竟然还是一个有些沉默的少年形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好像是几年前他的未婚妻因病去世,然后他便被人传克妻。 万重山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是真的对他们母子俩的关心太少了,想起过去种种,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愧疚。 不过,这份愧疚,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重山拒绝同万名扬交流,结果他转身就去找了自己姨娘,兰姨娘一听说宝贝儿子和他爹闹别扭了,赶紧将手中的事情都放下了,准备代替儿子同万重山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而万重山也很快便迷失在了兰姨娘的温柔乡里,甚至事后又再次想起去年关虎山万名杰遭的罪,对他便也越发放纵。 他还不知道,这一回万名扬是真的闯了大祸,不仅自身难保,还给家里招来祸端。 余笙从主院回到芷园的时候,只见到了香叶,她仔仔细细瞧了又瞧,确定香叶是真的没事,才真的放下心来,左看右看不见香草,疑惑道:“香草呢?” 原本香叶见到余笙好好的回来,就激动得快要落泪,余笙这一问,她的眼泪是再也没有忍住,像珠子一样,掉了一串儿。 余笙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想法,只是,她今早明明已经问过陈留两个丫鬟的事,陈留告诉她她们都没事啊。 可是现在,瞧着香叶哭得这么伤心,香草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别哭啊,快告诉我,香草怎么了?”余笙上前一步,双手钳住了香叶的手臂,逼迫着她面对自己,给出一个答案。 然而香叶哭得不能自已,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回答余笙的问题。 余笙的眼睛瞬间便模糊了,那个腼腆却爱笑、心灵手巧的善良小姑娘,那个当初在关虎山明明自己已经怕得要死,还非要拖着她一起努力逃亡,甚至用自己当诱饵引开那些山匪的勇敢的小姑娘…… 余笙心中的悲伤排山倒海一般涌来,昨天那么惊险恐怖她都没有哭,此时却再也抑制不住,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主仆俩的异常让芷园的下人们摸不着头脑,一时都愣住了,谁也没有上前去劝。 这诡异的场景,正好被来拜访的孟婉莹瞧了个正着。 她以来,就见到余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啥也顾不上,上去就先把余笙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轻拍,一边安抚:“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想办法。” 许是孟婉莹的温柔给了她依靠,余笙艰难的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回答,“香草没了。啊!我苦命的香草!” 孟婉莹昨日在礼国公府帮忙,根本不知道南宁王府发生的事情,此时听余笙说香草没了,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也跟着呆住了。 就在余笙又要开始新一轮嚎啕大哭的时候,背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小姐,奴婢还在。” 孟婉莹一眼便看见了她,那个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小姑娘不是香草又是谁? 若不是还有其他丫鬟搀扶着,孟婉莹甚至会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 确定那人正是香草,孟婉莹一把将余笙转了半圈,让她总算能亲眼看见,香草根本就没死,就在她前面不远处。 余笙也发现,原来是自己搞了个乌龙,满脸是泪的她立刻便又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快回去躺着,好好休息。”转头又对其他人说,“快,你们赶快把她扶回去。” 现场又是一阵骚动。 香草昨日虽然被那歹徒狠狠踹了一脚,且正中背心,但秦氏请医及时,且南安侯府也不吝花银子,要什么药材有什么药材,通通都能安排上。 充足的医疗资源,让香草保住了性命,现在只要好好调养,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等到安顿好了香草,余笙才总算是有心思同好友畅聊了。 余笙昨日的遭遇,早上刚在陈留面前讲过一次,回家之后又讲了一次,现在她要讲第三次了。 众所周知,一个事情,哪怕再如何惊险刺激,讲到第三次,也多少有点疲了,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她在讲述的过程中会开始不自觉的夹带私货了。 第215章 亲手点燃了小火苗 “你不知道,那些人长得又高又壮,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有多恐怖?”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简直都快要吓死了好吗?” “后来?” “我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能逃得出来?” “我怎么逃出来的?” “我当时被关在小黑屋里,什么都不知道,突然之间,就闯进来一个蒙面人,说他已经放倒了匪徒,要救我走。” “若不是场合不对,我还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呢。” “啥是偶像剧?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认识我,而且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果然就带着我一起逃出来了。” 说到这里,余笙突然愣住了,“对哦,他是认识我的,他竟然认识我。” “认识你有什么好奇怪的,就你这张脸,见过的又有几个记不住的?别说这个了,后来怎么样了?快点说后面。”孟婉莹完全被余笙的小故事吸引住了,忍不住催促余笙继续讲。 “可我当时脸上被涂满了油彩,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好吗?” 昨晚没注意的小细节,此时想来全是bug,比如那人为何会如此凑巧的出现,正好救了她,而且,那人不仅认识她,还对她挺熟悉,只凭声音就知道是她,后来还直接把她带到了南锣鼓巷。 所以,他不仅对她熟悉,对陈留也十分熟悉,甚至于对他们俩私下里的相处也十分熟悉。 这样的人,只可能是陈留身边的人,而且是非常亲近之人。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她问及此人身份的时候,陈留为什么要顾左右而言他呢? 余笙想不明白,孟婉莹又催得急,她便只好将这问题暂且放下了。 “后来,他就把我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通知了平西王。” “再然后,就没了。”因为先前的发现,余笙讲小故事的热情骤消,三两句便结束了。 故事的前半段曲折离奇又十分惊险,然而,此时好友就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那些事便显得有些遥远,听起来就真的像只是故事而已。 直到最后说到平西王,孟婉莹猛然惊醒过来,“你说什么?平西王?他知道你昨天被人掳走了?” 余笙点点头,“对呀,他知道,昨天他还帮忙找我来着。” “今天是他送你回来的?没说些什么别的?”孟婉莹继续试探。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被家人问过了,因此回答的时候根本不用思考,“嗯,没说其他的。” 见好友脸上狐疑之色更重,有了前车之鉴,余笙此时当然也知道好友在担心什么,遂安慰道:“没事的,别担心。这门亲事大概率不会有变化。” 孟婉莹并没有被好友的轻描淡写的态度安慰道,但见好友如此说,她便也只好道:“你的婚事,重点还是在平西王的态度,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 余笙自然没能从孟婉莹郑重的承诺中听出潜藏的关心,但她还是高兴的应承下来,“嗯嗯,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孟婉莹心里却并没有因为余笙的笑脸而变得轻松一点,她不了解陈留,自然不好随意揣测,她只不过是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子对于这种事情的普遍态度而已。 女子被掳,不管有没有真的被歹人残害,即便最后被成功救回,等着她的仍然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夫家会以女子已经失去清白为由退婚,娘家会为了保全家族名声,直接逼迫女子以死明志。 在所谓的名声面前,这些女子的命真是比之蝼蚁都不如。 这样说起来,那些让女子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的人家都算是有那么一点人性的了。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可是凭什么呀? 对待男子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标准? 若是一个男子自己成功从匪徒手里逃出来了,大家会视他为英雄,会赞扬他,称颂他;他若是被别人救出来,那么他先前受过的那些折磨,也只会被人说是忍辱负重。 没有人会因此退婚,更没有人会因此逼他们去死。 余笙没有生长在这个时代,对这些不甚了解,自然也无法明白孟婉莹内心突然涌上的无奈与愤慨,但她感受到了好友突然低落下来的心情。 见余笙这样,孟婉莹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情绪失控,有些失态了,好友安然无恙的回来,这便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更多的,那是时代造就的,她们无力改变,至少,现在的她们没有能力去改变。 至于未来……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哪怕蚍蜉撼树,那也得试上一试。 余笙没有想到自己的经历,竟然无意识的催动了好友埋在内心深处的一簇名为“平等”的小火苗,而这之后的数年,孟婉莹便一直在为此事努力,终其一生。 孟婉莹虽然知道余笙家庭和睦,南安侯府众人大概率不会因为她昨天的遭遇就像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家一样,逼着余笙去死,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只是这措辞得要注意,不然说得太过,倒显得她不是关心,而是挑拨离间了。 “这事,你家里又是什么态度?我是说,如果这门亲事保不住的话。” 余笙见好友一脸凝重,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结果就这? 她不在意的摆摆手,语气轻松又坦然,显然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过,“我娘说了,即便我被退婚了也没关系,家里可以养我一辈子。” 孟婉莹原本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齑粉。她先前虽然知道余笙备受家人宠爱,却没想到南安侯府的人会将她宠到这种地步。 果然,真正疼爱子女的人,才不会为了那些所谓的虚名就送掉女儿的性命。 希望有一天,所有的女孩儿都能拥有这样疼爱自己的双亲。 “别光顾着说我的事,也说说你啊,上次在睿康王的婚宴上,你同我说话都要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今日怎么又大张旗鼓的上门来找我了?” 孟婉莹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有了几分笑模样的脸瞬间又成了苦瓜。 第216章 成功了? 刚才光顾着担心余笙了,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余笙见孟婉莹脸色不好,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的问:“怎么了?” 孟婉莹怎么好说今天自己来找余笙,是借着其他由头来的?只是来之前,根本不知道好友昨天的遭遇,若是知道的话,她肯定就偷偷摸摸的来了。 余笙昨天的事情,就算瞒得紧,礼国公府和自己家未必就不会听到风声,以他们的做派,铁定不会允许自己再见余笙的。 余笙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是好事,自己又怎么能让这些人的态度影响了好友的心情? 孟婉莹闭口不提自己刚才的失态,只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吧,今天之后,我们怕是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唉!” 余笙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竟然只是因为这,算算日子,离自己的婚期也只剩下半个多月,备嫁都还搞不赢,自然也没时间再同好友多见了。 “接下来我怕是也忙得很,等我成亲以后咱们再约啊。”余笙没有追问原因,倒是让孟婉莹避免了再胡乱找借口。 “嗯嗯,昨天我没去南宁王府,你知道我干嘛去了吗?”孟婉莹结束了话题,提及原本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 余笙哪里会知道这个,赶紧当起了细心的听众,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 “我昨天去礼国公府讨好未来婆家去了。”孟婉莹一句话就将余笙给炸懵了。 “咋地,平时宴会上遇到了那老巫婆,伏低做小还不够,现在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做苦力吗?谁让你去的?” 孟婉莹笑笑,没有说话,余笙见到这笑容,心里感觉毛毛的,“不会是你自己要去的吧?” 见孟婉莹点头,余笙忍不住说道:“哎哟,我去!你究竟怎么想的,今天好好说说,给我个痛快吧。” 卖够了关子,孟婉莹才说起自己的打算,“这叫策略。” 余笙狐疑的看着她,心里明显不信她的说法。 “礼国公府的情况,上次你不是帮我探过吗?我都听进去了,定亲前,锦潇和我又谈过一次,我对她们家的情况有了更多了解。说实话,余笙,虽然礼国公府不咋样,但是我觉得于家安挺好的,所以我想嫁给他。” “你想嫁给他,难道就上赶着去讨好?”余笙实在是无法理解好友的做法。 “你知道我最大的倚仗是什么吗?”孟婉莹突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余笙一时顿住,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孟家?” 然而孟婉莹在听到余笙提起孟家时,脸上竟浮现出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时,余笙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是我外祖父宁王的疼爱。自上次赵衡的事情之后,我就看明白了,以后我真有什么事情,孟家是靠不上的。以后若是受了欺负,外祖父能替我撑腰,但是现在他却没办法决定我的亲事。” “礼国公虽然公正,对于家安也很好,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世子夫人既然是想要个乖巧听话的儿媳妇,那我就给她一个这样的,先顺利进门,再图谋其他。” “你也别替我心疼,这点事儿不算啥,我只求她现在以为我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然后便安分一点儿,让我可以顺利嫁进门,至于以后,她会有机会知道我孟婉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 不知怎么的,余笙突然就想起来上次去孟家的情形了,然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来。 芷园里,小姐妹在谈心,皇宫里也热闹着,南华宫里的万贵妃被儿子打击了,正在怀疑人生且不说,鸣翠宫里,一向温柔低调、老实本分的宸妃却在被迫与人八卦。 宸妃从南华宫出来,回了自己的鸣翠宫没多久,就迎来了自己的嫂子,广平侯世子夫人聂氏。 聂氏长了一张十分和善的脸,见人三分笑,初见之人很难对她有恶感。 然而相处得久了,就会发现她有一个毛病,好打听,而且还爱八卦。但凡什么秘密只要是被她听到了一丝半点儿,那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久了之后,大家都知道她有这毛病了,再在她面前时,便会尽量少开口,生怕又被她扯出什么事情来。 聂氏没人可以畅聊,便将主意打到了宫里的小姑子身上,借着探望之名,时不时进宫,同宸妃各种八卦。 昨日南宁王府的婚宴,她当然也去了,余笙失踪的事情,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宴席上,她的位置离秦氏不远,那个丫鬟来传假消息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两句,再后来就见秦氏慌张离席,之后再也不见回来,结合后来发生的事,她心中便有了猜测。 等到晚上回府之后,同丈夫聊了之后,她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这么重大的发现,没人分享怎么行? 聂氏火急火燎的进宫了,宸妃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所以,你是怀疑,南安侯府的大小姐,平西王的未婚妻景余笙昨天在南宁王的婚宴上出事了?” 聂氏赶紧点头。 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同小姑子八卦呢?即便小姑子住在这深宫内院,要见上一面多有不便,但她还是喜欢来找小姑子,不就是因为这人不仅能安静的听,还很聪明,每每都十分会抓重点吗? 聂氏对宸妃这样的听众十分满意,“也不知道下个月平西王的婚事还成不成得了?” 宸妃却没再接茬,她想到了之前在南华宫时见到南宁王夫妻,从他们脸上,可是一点儿没瞧出来异常呢。 “嫂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今天早上我刚见过南宁王夫妻,并未曾听他们说起过呀。” 聂氏不赞同的看了宸妃一眼,“这种事情怎么好外传?再说了,事情发生再南宁王府,他们夫妻多少是有责任的,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呢,哪里好意思到处嚷嚷?” 所以,计划成功了? 宸妃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眼里情绪。 第217章 狗东西! “嫂子说得也不无道理。”聂氏带来的消息,让宸妃心情愉悦。 只是,这份愉悦却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多少还是让人有些遗憾的。 聂氏被宸妃吹捧,心中也高兴得很,越发放飞自我,“平西王好好的未婚妻在南宁王府出了事,你说他能忍得了?因为先前那些谣言,南宁王这回怕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两人铁定会因为这事儿闹僵,到时候怕是有好戏看了。” 聂氏的幸灾乐祸一览无遗,这话虽然说到了宸妃心坎上,但她哪里好搭腔? 她不仅不能回应,还得制止聂氏,“嫂子慎言。” 一向温柔待人的宸妃此时冷着一张脸,让聂氏心中一个激灵,暗恨自己刚刚光顾着八卦了,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这是里是皇宫,皇家的事情哪里好随便议论?万一这些被人听了去,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她赶紧轻轻的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哎呀,瞧我这张嘴,说得都是些什么?娘娘,你别往心里去,我刚刚那都是瞎说的。” 宸妃见聂氏明白过来,也没再追着不放。 聂氏也是明白人,万贵妃的儿子是皇子,他的事情不能提,那提她那不争气的侄子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转而说起了今天一早听到的另外一个八卦,“威武将军府的二小子,娘娘知道吧?就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子,庶出的那个,他的姨娘原来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 宸妃一听聂氏提起万名扬,心里就是一突,突然间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聂氏继续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万名扬的八卦,“也不知道谁招惹他了,听说昨天大闹如意楼,大半夜都不消停,砸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将军府这回又要赔多少银子,啧啧啧,还好咱们广平侯府的孩子个个听话。” “孩子年纪小,难免会走错路,家里好好教导也就是了。只是嫂子,这种事情你从哪里听来的?别是有人乱嚼舌根吧?” 见宸妃怀疑自己的消息来源,聂氏可不依了,急忙替自己辩驳,“我可不是随便听来的,是你哥的小厮来福和来旺说的。” “兄长也真是的,怎么能由着下人在女眷面前说这些,没得污了耳朵,这样的下人还留着干嘛,卖了算了。”宸妃一脸气愤,为自己嫂子被下人如此不尊重鸣不平。 聂氏见一向温柔的小姑子竟然如此生气,赶紧替两个小厮辩解道:“你别气,他们并没有故意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不过是我经过的时候,凑巧听到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聂氏这般说,宸妃也不好再过于计较,“嫂子你也太好说话了。” 被小姑子一夸,聂氏心中更加熨帖。 宸妃的心情却并不美妙,照聂氏的说法,景余笙的确是出了事,但是看样子万名扬的计划却并未得逞。 究竟哪里出了变故? 如此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事也能被他给搞砸,还真是个废物点心! 之前真是高看了他。 聂氏能同宸妃聊景余笙、聊万名扬,因为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能同他们扯上关系,但却绝对不会同她聊城东哪儿着了火,死了几个人。 所以此时的宸妃还不知道那几个挞桫人已经暴露的事,不然,她怕更是要气得吐血了。 于锦潇带着万贵妃给予的新婚礼物,直接回了南宁王府,陈皓却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爷可以任性,但她这个新上任的王妃,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因为她得开始着手接管这王府内务了。 侧妃周倾城,还有那些侍妾半年之后便会陆续被迎进王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同样,留给陈皓的时间也不多了。 陈皓身体的异样,对他来说许是灭顶的危机,但对于锦潇来说,或许会是个难得的机会。 共享一个不能对外人言的秘密,能快速拉进两人关系,而让这个关系稳固,便是让他们成为利益共同体。 在婚姻关系里,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抱着各自的目的、毫无感情基础的政治联姻,利益才是维系两人关系的最佳纽带。 王府的内务繁杂,但有前世在厉害婆母的眼皮子底下管理赵国公府的经历,这差事倒也不算特别难,更重要的是现在没人对她指手画脚,她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于锦潇一边梳理着王府日常内务,一边静静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她虽然很想同陈皓不避讳的好好谈一谈,共同商议解决的办法,但她却不能主动开这个口。 这种事情,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不可言说的痛,更何况是陈皓这样的天子骄子。 如今之计,只能等。 直到半下午,陈皓才醉醺醺的被他的贴身内侍半斤和八两给送回来。 于锦潇瞧着陈皓这番模样,心情复杂,她没让春夏和春晴上前伺候,凡事亲力亲为。 陈皓迷迷糊糊的,只感觉有一双小手温柔的替他脱去了外裳,然后脸和手都被温热的湿帕子轻柔拂过,顿时清爽了不少,舒服得他直哼哼。 “伺候得不错,待会儿本王重重有赏。” 于锦潇原本忙活着,听了这话微微一顿,然后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替陈皓擦拭着。 陈皓说了有赏,却半天没等来对方殷勤谢恩,这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刺激得陈皓心中怒气上涌,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如今竟然也敢敷衍他了? 于锦潇没注意陈皓情绪的变化,替他擦拭完之后,便要去脱他鞋袜,好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然而,手刚刚碰到他的脚,就被陈皓一脚踹中了心窝,整个人“嘭”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春夏和春晴守在门外,自然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只是先前于锦潇叮嘱过二人,没有她的吩咐,她们俩不许进去,所以此时也只好提着心,继续守在外面,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于锦潇被陈皓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翻在地,脑子完全就是懵的,而那罪魁祸首不仅半点歉意都没有,竟还躺在床上骂骂咧咧,“让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本王,瞎了眼的狗东西。” 第218章 演技派 于锦潇没再管陈皓,任由他在那里发疯。 她跌坐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动了动,发现自己好像伤着了,好在并不是太严重。幸亏刚刚她慌乱之中抓了床沿一把,缓解了些许力道,不然这会儿,怕是她也只好让人去请大夫了。 陈皓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室内烛火通明,于锦潇正垫了软垫,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翻着一本账册。 瞧着这番场景,陈皓愣了许久,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成亲了,而那年轻女子正是自己新娶进门的妻子。 陈皓虽然脑子有了几分清明,然而喝醉了的后遗症也开始凸显了,他不仅口干舌燥,脑袋还有点儿疼。 陈皓眼睛梭巡了一下,发现屋内除了全神贯注于手上账册的于锦潇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于是不得轻咳了两声,以提醒妻子自己醒了,需要她上前来伺候。 于锦潇其实早就发现陈皓醒了,但记着先前他的那一脚,现在哪里有心思再去伺候他,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她早就大耳刮子伺候了。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锦潇将自己心里的憋屈和不忿都掩下,脸上努力憋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王爷醒了?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妾身让丫鬟煮了醒酒汤,王爷喝一点儿醒醒酒吧。” 说完,于锦潇便吩咐守在门外的春夏和春晴忙活了起来。 陈皓已经慢悠悠坐了起来,等着于锦潇上前替他穿衣,却只见她站在三步开外,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却并不靠近。 陈皓有些不满,先前的于锦潇可不是这样的,遂沉声道:“干嘛离得那么远,本王又不会吃人,过来替本王更衣。” 于锦潇自然是故意的,她平白无故挨了一脚,虽说现在不能直接报复回去,但好歹得让罪魁祸首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 她微垂着眼,并不上前,也不去看床上的陈皓,只怯生生的道,“王爷,先前王爷喝醉了,妾身替王爷更衣,却被王爷一脚踹到地上,妾身现在还疼着呢,可不敢再……” 陈皓努力想了想,好像对踢了人一脚有那么一点儿模糊的印象,却没想到踢得竟然是刚过门的妻子吗? 陈皓顿时头大如斗,新婚第一夜,不能做个真男人,本就在妻子面前丢了大脸,现在竟然还莫名其妙动起手来,这事儿要是传回礼国公府…… 真是事事不顺。 陈皓也顾不上自己现在衣衫不整且浑身不舒服,立刻从床上跳下了,吓得于锦潇直往后退。 陈皓见她如此,心中更是懊恼,他两步上前就将于锦潇给捉住了,“都是本王不好,先前醉得厉害,迷迷糊糊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女子想趁本王喝醉了爬床,所以才……锦潇你就原谅本王这无心的过失吧,以后本王定不会如此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于锦潇对这可是有过深刻认知的,因此,尽管陈皓说得情真意切、天花乱坠,她的内心都毫无波动,然而脸上表情却是由小心翼翼慢慢切换成了感动,最后甚至扑进了陈皓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陈皓见状,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单纯的年轻小姑娘,就是好骗。 等到收拾妥当,又吃过晚饭,再待下去,怕是今晚就得在这里睡下了。 陈皓昨晚已经丢了大脸,现在问题没解决,哪里会再留下来,便打算找个借口直接溜走。 可于锦潇又哪里会允许他就这样逃避,她努力让自己脸上升起两团红晕来,然后才破釜沉舟一般,直视着陈皓道:“王爷,今晚要留宿吗?” 按理来说,新婚前三个晚上无论怎么都得留宿的,于锦潇会这样问也无可厚非。 但陈皓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啊,若是真的留下来,岂不是继续丢丑? 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又要往哪里放? 但于锦潇作为新嫁娘,挽留自己的丈夫,也是理所当然的。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良久之后,陈皓还是退让了一步,将自己心中的不快通通都忍了下来,留在了主院休息。 而于锦潇,似乎特别高兴,那些可可爱爱的少女小心思藏也藏不住。 两人即便睡在一张床上,她也规规矩矩,并未主动纠缠,这让陈皓很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许是他下午睡得多了,到了此时竟毫无睡意,翻来覆去,脑子越发清醒,正好给了他机会来思考。 其实今天陈皓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已经乔装过后,悄悄找了大夫瞧过了,然而找了好几个,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有的说他许是过于焦虑所引起的,这种情况只是暂时性的,只要放松心情,过上几日便能缓解;有的却怀疑他可能是中毒了,只是大夫却瞧不出来是种了何种毒,又该如何解。 若真是中毒,他又是何时?怎么样中的这毒呢? 何人如此歹毒? 求医问药一番,不仅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还让他脑子里越发像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来。 陈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若是这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半年之后侧妃和侍妾相继进府,到时候他若是还没好,又该要如何蒙混过去? 怕是迟早都会露馅儿的。 睡在他旁边的于锦潇却没有这样的烦恼,她主动挽留陈皓,已经做了她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当然不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因而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已经忙碌了一整天的陈留,此时却还不得闲。他眯着双眼,坐在书案之后,一动不动。若不是下首的流云还在规规矩矩的汇报自己查到的最新消息,怕是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那处宅子,据屋主交代,自当初他们家搬离之后,这些年,前后一共住过五十三人。这五十三人是屋主有记录的,但私下里没被记录的,或许有更多。然而这五十三人的去向,属下却没有查出来,就好像他们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流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只是查出来的消息却让他非常失望。 第219章 线头 陈留听完流云的叙述,原本眯着的双眼霎时睁开,莫名露出一股凶光来。 “水滴进河里,你自然没法再将他们完全分开。尾巴扫得这么干净,自然是有人在背后帮忙。全部都是年轻的、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可能人人都还有几分身手,又精通咱们的语言。若你是他们的首领,你觉得将他们放到哪里比较好?” 流云顺着陈留的思路一想,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会功夫的年轻男子,除了军营、宫廷守卫,最不济还能混进京城各家去做护卫。 流云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青鹰主动揽下了调查南宁王府下人的差事,龙隐卫出马,果然是效率奇高,不过一个白天,就已经暗暗将南宁王府的所有下人查了个底朝天。 那些稍有可疑的人员,自然就受到了龙隐卫的招待,绝大部分人稍微吓唬了一下就全都老实招了,但偏偏有那嘴硬的,无论怎么样,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可这些人在龙隐一道又一道的刑罚之下,没有一个人真的能扛下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昨日那乱传消息的丫鬟和那个消失的护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龙隐顺利揪了出来。 不过人虽然揪了出来,要将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挖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最下层的人员,每一次的任务都是上一级都是单方面的联系他们。 虽然这样,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们背后真正的主子没能查出来,但是,却找到了这一次的绑架同威武将军府的关联。 那个男子确实是南宁王府的护卫,不过,在他成功进入南宁王府做护卫之前,他也同那些被火烧死的人一样有过其他身份,但他们并不是出自同一据点。 而这样的秘密据点,在京城甚至整个离国,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下别说是流云,就是青鹰心里都隐隐有些发麻。 且这群人,也并非只有青壮年男子,还有女子,甚至可能还有老人和孩子。 那个丫鬟就是在很小的时候便跟着人潜入了离国,而她原本也并非王府的丫鬟,而是威武将军府的,因为南宁王大婚,才借着帮衬的机会进了王府。 这一次给她下命令的人也并不是她的挞桫上线,而是威武将军府的人。 万名扬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让人掳走景余笙,且这计划并未成功,但却因此被扣上了一顶通敌的帽子。 龙隐到威武将军府的拿人的时候,引起好大的骚乱,万重山之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龙隐拿人,他也是阻止不了的。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个蠢儿子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 只是,要说万名扬让人掳人,万重山相信,但是勾结外敌?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万名扬再怎么蠢,也不可能自掘坟墓。他的亲表哥是太子之位最有竞争力的人选,勾结外敌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那可是要让全家都跟着掉脑袋的事! 威武将军府里一片混乱。 别说是万重山了,就连万名扬这个当事人也是一脸懵逼,他不过是想要出口恶气,顺带着捞些好处而已,怎么就通敌了? 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没错,绝对是栽赃陷害,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平西王,整件事情,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被万名扬怀疑的陈留,此时正在皇宫里。 虽说事情起因是万名扬命人绑架景余笙,但这件事情牵扯进了挞桫探子,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事关重大,因此陈留从青鹰那里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刻进宫了。 宣德帝虽然早上问起了自己那还没过门的三儿媳妇儿的事,但这是家事,让龙隐插手已经够凸显出他对这事的看重了,他一个皇帝,自然不可能一直盯着。况且,他下令之后没多久,便接到了消息说人昨晚就已经找到了,安然无恙,他便没再过问,反正若是有异样,回头青鹰自然会来汇报。 然而,等到晚间他都快要就寝了,福海却来禀报说是平西王进宫了,想要觐见陛下。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呢。 宣德帝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多想,只让人进了寝殿。 陈留进了寝殿之后,倒不像往常一样同宣德帝嘴炮,而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反应倒是给宣德帝吓了一跳。 “父皇,求父皇替儿臣做主。”陈留十分委屈,好似下一刻便要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 宣德帝眉心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你先起来,说说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还让你这么晚进宫来。” 陈留依言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就被福海打断了,说是青鹰回来了,有要事回禀,此时正在外面候着。 宣德帝瞧了一眼陈留,陈留却丝毫没有闪避,神情里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 宣德帝沉吟了一秒,然后道:“让他进来。” 青鹰进殿之后,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留,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平西王说好了同他一起进宫,后来却不见了踪影。 青鹰将查到的消息一一回禀了宣德帝,陈留先前一直没有做声,直到说起威武将军府,陈留才插言道:“父皇,那万名扬狼子野心,为报私怨,竟然敢勾结挞桫人,实在是罪无可恕。” 宣德帝淡淡的看了陈留一眼,原来这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没有理会陈留,而是问青鹰,“可都查实了?那万名扬的确勾结了挞桫人?” 青鹰恭敬回禀,“属下进宫之前,已命人围了威武将军府,捉拿万名扬。昨日派人在南宁王府掳劫南安侯长女已证实确为万名扬所为,至于是否确勾结了挞桫,还待进一步细查。” 陈留才不惧被宣德帝看穿小心思,反正他对万名扬的厌恶是表现得明明白白,若是能借此彻底解决了万名扬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他再做图谋便是。 青鹰汇报完毕,便退下了。 陈留却还厚着脸皮没有走,宣德帝以为他会继续添油加醋,趁机了结万名扬,没想到,陈留却难得的一本正经提及了往事。 第220章 疑是故人 “父皇,您先前说,当年母妃受伤并非意外,母妃死后从宫里揪出了挞桫的探子。” 宣德帝之前的确同陈留说过这些话,他微微点头,等着陈留继续。 “只是,挞桫的探子如何能做到在离国的皇宫里隐藏得如此深?若非母妃的意外引起了您的怀疑,想必他们的存在也不会被父皇您发现吧?”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你我父子二人,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陈留被宣德帝一噎,只好放弃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儿臣怀疑,或许宫里有内鬼。” 这话着实是大不敬,皇宫里的人,说白了,上至妃嫔,下到宫女太监,那都是皇帝的人,若是自己的人宁愿勾结外敌也不愿意效忠他这个皇帝,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果然,宣德帝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但他没有呵斥陈留,好一会儿之后,才带着几分颓然道:“早些年我便想过这个可能了,只不过,当年发现得晚,再加上被怒气左右了理智,所以……” “父皇,不管这人是谁,背后都肯定还有人。咱们总有一天能把他揪出来。” 是啊,不管是宫妃、还是宫女太监,这种事情,哪里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再说这次的事,那些挞桫男子,去向成谜,有这种善后的手段,也绝不会是一般的人。 “宫里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真要查起来,的确困难得多,但是外面就不一样了,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有所动作,能查出来的消息就算不多,也肯定不会一无所获。”说到这里,陈留想起了那群神秘人,他顿了顿,才又道:“另外,此次的事情能够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也有其他人的帮助。” “什么人?” “儿臣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儿臣能感觉到被人窥探过,之前也一直以为这些人会伺机对儿臣不利。” “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宣德帝急急打断了陈留的自述。 因为当年姝妃的意外有挞桫的手笔,宣德帝搞不清楚挞桫人如此执着对姝妃赶尽杀绝的动机,因此姝妃死后,他自然不敢让她唯一的血脉陈留再冒这样的危险,所以表面上才不再宠着他,任由他在宫里自生自灭。实际上陈留虽然生活上的待遇从云端跌入泥潭,但他的安全上,宣德帝却比以前更加重视。 谁能想到一个几乎被遗弃的皇子,身边连伺候的宫人都只有一个老太监,暗地里却有不下十个暗卫一直严密的保护着呢。 “当年变故来得突然,父皇你如此做,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儿臣自然明白,失去母妃已经让您悲痛欲绝,怎好让您再替儿臣担忧?再则,儿臣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窥探,却一直未见对方出手,心中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儿臣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 “出宫建府之后,便开始着人调查此事,只不过几年下来,也没有什么进展。” “没想到这次儿臣未婚妻被掳,他们却破天荒的,不仅露面了,还给予了帮助。若不是他们,儿臣这回不仅不能及时将人救回来,更遑论发现那群挞桫人了,便也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悄悄渗透了许多年了。” “上次父皇您说,母妃是邺国的公主,儿臣便想着,这些人会不会与母妃有关。” 陈留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 宣德帝面色凝重,若有所思,按理说姝妃是邺国公主,即便当年邺国国破,她也不至于独自流落在外,还受了伤,让他给捡了去。 当年必定发生过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只是姝妃恢复记忆之后或许实在是无法面对过往,所以直到临终前,也从来不曾提及当年的事。 但据陈留的描述,这些人看起来的确像是效忠邺国皇室的。 但他们既然知道陈留是姝妃的儿子,又为什么一直都只是暗中关注他,先前却从来不曾联络过陈留,甚至都不露面呢? 父子两人对这群人的已知消息实在太少,一时也猜不明白对方心思。 但既然已经露面了,就不愁没有下一次了。 他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说完正事,陈留顺便问起了流尘的情况,“父皇,下个月儿臣就要大婚了,表哥能来参加儿臣的婚礼吗?” 宣德帝白了陈留一眼,刚刚才提醒过他,父子俩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结果他转头又来这一套。 宣德帝也不惯着他,对流尘的事避而不谈,只带着几分戏谑的问道,“我还以为经历了昨天那一遭,你会来问我重新求一道圣旨换个媳妇儿呢。” 陈留明知宣德帝是故意调侃自己,心里还是跟着着急,“不换不换,这个就挺好的。” “怎么着?认定了?”宣德帝不死心一般,继续追问。 陈留点头如捣蒜,生怕回答稍有迟疑,妻子人选就要被换了,“嗯嗯,认定了,就她了。” “那行,时候也不早了,你退下吧。”宣德帝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了。 陈留赶紧行礼准备退下,却还不忘同宣德帝确认,“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换未婚妻的打算。” 宣德帝随意“嗯嗯”了两声以作应答。 陈留放心了,转身便要准备离开,却听到宣德帝又道:“这时候宫门怕是已经下匙了,让福海找个地方给你歇息吧。” 陈留被老父亲留宿,心中的温暖,并未推辞,“儿臣谢过父皇。” 以前因为有诸多顾虑,所以父子俩不在人前亲近,但是现在,陈留已经长大成人,即便宣德帝顾及不到的时候,他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且既然让他进了朝堂,派了差事,众人迟早都会明白,这个以前最没有存在感的平西王,在当今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和存在。 第221章 找上门来 陈留夜宿皇宫,心里一点儿负担都没有,且余笙安全了,那些阴沟里的臭虫也逐渐显露出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繁杂,却也不是毫无头绪,因此,今夜的陈留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睡在自己王府的陈皓,即便娇妻在侧,也满腹心事,睡不安稳。 更苦逼的是,好不容易睡意来袭,正要去会周公,便又被吵醒,等他压抑着满腔火气起床问个究竟后,整个人彻底要炸了。 烦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外家竟然也开始拖他后腿。 陈皓匆匆忙忙去了前院。 于锦潇被这一打扰,自然也是醒了,但陈皓并未对她言及威武将军府的事。 于锦潇便也没有不识趣的追问,只叮嘱了他几句春夜寒凉,注意保暖之类的。待陈皓走后,她翻过身又继续睡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明天总会知道的。 青鹰禀报过宣德帝之后,便带着羽林军去了威武将军府,将之前守在外头的龙隐替换了下来。 在调查清楚万名扬同挞桫勾结的事情之前,威武将军府的人自然不能再随意出入,必须得好好配合调查。 而罪魁祸首万名扬,则直接进了昭狱。 不仅是他,但凡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去了昭狱同万名扬做伴儿。 陈皓得知了威武将军府被围的消息,虽然他不相信他们会勾结挞桫,但也知道龙隐办事的风格,若是没有证据,他们绝对不会随便对朝臣下手。 现在夜已经深了,即便他想要进宫替万重山分辩几句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等到明天一早。此时的陈皓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他南宁王府的事呢。 第二天一早,难得请了一天假的景荣又开始了苦逼的社畜生活。 因为要上早朝,景荣出门早,原本一切如常,可是等府门一开,一个人影便直接栽倒在地。 还好马车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不然这不妥妥的就是碰瓷吗? 门房瞧见这场景,头都大了,赶紧上前去驱赶。 谁知那人像没事儿人一样爬了起来,还同门房说想要求见南安侯。 马车里的景荣原本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人中气十足,在这宁静的早晨,声音就显得格外的大,而且竟然还是个女子。 他在外头可是一向老实得很,从来不乱来,就算是那些场面上拒绝不了的应酬,他也都十分注意,圆圆的胖脸随时挂着一副“滚,莫挨老子”的表情,而且那些被人叫来的陪酒女,若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多少都会得到赏银,那些不安分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景荣问心无愧,因而只慌乱了一瞬,便冷静了下来。 想见南安侯,开什么玩笑?门房也不管那么多,见劝离不管用,直接就要上手去推了。 然而他不仅没有推动那女子,下一刻还传来了门房的惨叫。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侯府侍卫呼啦啦涌出来一群,将景荣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了。 不知是哪个憨憨,还喊了一句,“保护侯爷。”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马车里的景荣也没有想到,天都还没亮呢,竟然就被人打上门来。 那女子也不管,揪住那门房之后并无其他动作,口中只重复道,“我要见南安侯。” 在场的所有侍卫面面相觑,下一瞬,便有人直冲上前,想要将那女子一举拿下,然而刚靠近,就被那女子一脚踹飞。 别说是那侍卫了,其他人也都惊呆了。 对方实力如此强悍,那就不要怪他们不讲道义了,所有的侍卫一窝蜂的都上了。 那女子便也没再管那门房,随手将他丢到一边,赤手空拳同侍卫们缠斗起来。 景荣不懂功夫,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能瞧得出来,那女子在对上自家的护卫时十分轻松,简直就像是在逗一群恼羞成怒的孩子。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自家人打输了,不仅没面子,最终还是得去面对这女子,而且说不定时间一耽搁,待会儿上朝还得迟到。 “都住手。” 等到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那女子才又道:“我要见南安侯。” “我就是南安侯,姑娘这么早就堵在府门口,所为何事?” 那女子道:“我叫宁萌,是宁致远的孙女,今日来此,是替我祖父还当年南安侯的救命之恩的。” 景荣想了想,自己并不曾与一个叫宁致远的人有过什么交集,“姑娘,本侯并不记得有过此事。” 听景荣如此说,那女子便又重新将景荣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有些疑惑,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问道:“你是景泰?” “景泰是本侯的父亲,不过他十年前就已经离世了。”这事不是秘密,街上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景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既然家父已经离世,过往一切都不必再提,姑娘还是早日回家去吧。” 那女子仿佛被景泰离世的消息给震惊了,呆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景荣见状,也没再多逗留,只吩咐随从替她准备些银子,以便她返乡。 出门前的这个小波折景荣并未放在心上,他更关心的是,今天会不会被宣德帝约谈。 余笙虽然说过了婚事应该不会有变化,但她一个小孩子,哪里会做得了主?就连平西王说的话都未必算数。这件事,归根结底不是还得看宣德帝的态度么。 景荣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退婚的打算,反正,只要余笙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就好,其他的,总能再想到解决办法的。 许是当日陈留的当机立断,让余笙被掳的消息并未扩散,只有当事几人知道内幕。因而今日景荣上朝时,众人待他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既没有遇到别人探究的视线,也没有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 这让景荣安心不少,他倒是不惧流言蜚语,只不过是替余笙担心,毕竟这种事情,最终吃亏的、为名声所累的都是女子。 等到散朝,景荣没有急着走,果不其然等来了宣德帝的单独召见。 第222章 慈父 宣德帝既然已经知道了余笙发生的事,自然不好当做不知道。 虽说婚事不会有什么变故,但该表明的态度,他还是要表明的。 景荣跟着引路的太监一路到了朝阳殿,路上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心中反复推敲,待会儿若是被退婚,要如何应答才能显得既捧高了平西王,又不贬低了自家女儿。 只是,当他见到宣德帝的时候,原本打好的腹稿被对方的热情劲儿给一搅和,给忘光了。 宣德帝并未与景荣多客套,见他来了,直奔主题,“下月初八就是两个孩子的大喜日子了,景爱卿,南安侯府准备得如何了?可需要朕着人去帮衬帮衬啊?” 准备得倒是都差不多了,只是,这话问得是啥意思啊? 这是没打算退婚呢? 景荣有些不敢相信,抬头茫然的看着宣德帝。 是他想的那样吗? 宣德帝见景荣如此,心中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景爱卿可是有什么难处?” 景荣赶紧摇了摇头,“回陛下,自从去年陛下替小女赐婚,内子这半年一直忙活这事,该准备的都差不多准备妥当了,并无难处,只是……” 宣德帝不提余笙被掳的事,景荣自己可是要提的,丑话自然得说在前头,可不兴婚前不介意,婚后却拿这个来挑刺儿。 若是那样的话,这亲事还是趁早作罢。 “许是陛下还不知道前日小女在南宁王府被贼人掳走的事儿?” “有这事儿?朕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她巾帼不让须眉,以身涉险帮助朝廷擒获挞桫探子吗?”宣德帝脸上也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半点不似作伪。 景荣一肚子话被这三连问给噎得一句也说不出来,若不是他知道真相如何,怕是还真的信了宣德帝的鬼话了。 看着瞠目结舌的景荣,宣德帝却没有住口的打算,继续单方面输出,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景爱卿,朕可得好好说说你了,闺女被人这样造谣,你不仅不辟谣,还跟着瞎起哄,有你这么给人当爹的吗?” “不是,陛下,这……”爱护儿女的老父亲突然被扣上一顶不称职的大帽子,景荣急忙开口要替自己分辩。 然而宣德帝哪里会给他这机会,“好了好了,你不必再解释了,朕明白,那些全都是谣言,朕不会相信的,皇儿也不会信的。爱卿可还有事?” 景荣:“……”不是陛下你叫人唤我过来的吗?这天真的是没有办法再聊了。 “微臣没事,微臣告退。”景荣说完,就要撤退。 宣德帝却又想起了一事,开口叫住了景荣,“景爱卿啊……” “陛下。” “就是,那个……”宣德帝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难为情的问题,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了,“孩子们成家,做父母的总是要帮衬的,只是爱卿也知道的,姝妃去得早,朕私库的情况,爱卿也是知道的……” 宣德帝这一番直白的话让景荣完全丧失了表情管理的能力,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得老大。 若只是宣德帝哭穷,景荣倒也不必如此震惊,因为去年他就已经见识过了。再说了,现在他还揽着替宣德帝赚私房钱的兼差呢,对皇帝的真实经济状况是再了解不过了。 只是,现在他又来哭穷,是几个意思? 是不打算给聘礼吗? 南安侯府不差钱,也不是卖女儿,自然是不在乎有多少聘礼的,但若是完全不给,也说不过去吧。 三位王爷的婚礼连在一块儿,大家肯定会来对比的,都是皇帝的亲儿子,总不至于差别太大吧? 可若对方就是不给,景荣又能如何呢? 实在不行,这聘礼,南安侯府自己掏了得了,总不能因为银子就让全京城的人看余笙的笑话吧? 景荣刚要开口揽下所有,宣德帝又说话了,“所以,朕怕私下里没法补贴多少,但面儿上,其他两个孩子有的,平川也都会有。” 虚惊一场,还当分文没有呢。 “他母妃的爹娘去得早,这孩子从小也没有外家帮衬,好在,以后他的孩子不用像他这般苦。”宣德帝一边说这话,一边对着景荣笑得恳切。 现在景荣面前,哪儿有威严的帝王?这里只有一个拥有拳拳爱子之心的老父亲。 景荣的情绪被感染,恨不能当场洒下热泪来。 宣德帝似乎还嫌情绪渲染不到位,又走到景荣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经的事情少,以后还得亲家你多帮衬了。” 景荣哪里受得了这般,当即诚惶诚恐道:“陛下言重了,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景荣从皇宫里出来,直到上了马车,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还好像飘在云端,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 自从他袭爵,同宣德帝君臣十载,他何曾见过皇帝像今日这般? 说到底,他再如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也只是一个操碎了心的慈父。 陈皓若是知道南安侯这看法,怕是得气得再吐一回血。反正这二十年,他可是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被这慈父操心的感觉。 原本大家都说宣德帝因为姝妃的死迁怒旁人,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这个儿子,对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放任他独自在皇宫里野蛮生长。 景荣以前也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可自从他知道傅平川就是那个宣德帝不喜欢的三儿子之后,他便不这么想了。 傅平川虽然自称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但是八珍楼被余笙碰到的那一次,他和宣德帝两人相处情形,可完全不像是父子不合、被厌弃的样子。 即便知道这个,景荣也只敢猜测宣德帝并没有不喜陈留,但今日一看,还是他过于保守了。 这分明是疼进了心坎里好吗。 平西王拥有这样的圣宠,若非意外暴毙,后来那位置怕是真没南宁王什么事儿吧? 想到这里,景荣也不免叹息:若是能知道他是怎么暴毙的就好了,到时候还能预防一下,说不定就躲过了呢。 可是余笙也说过了,她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真是可惜了。 第223章 如愿留下 景荣带着今日份震惊回了南安侯府,不过,马车刚到门口,便又被人拦下了。 侍卫们瞧见这场景,已经不觉得稀奇了,只是这一次,大家都相当沉得住气,并没有一言不合就动手。 景荣正纳闷儿呢,管家钱友忠上前来,苦着一张脸,“侯爷,那姑娘不肯走,非得要留下来等您,侍卫们也都拦不住。” 景荣早上是见识过宁萌的功夫的,自然也明白不是下人的推托之词,看来,这事还只能他自己出面解决了。 “先让她进府,这么多人堆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景荣发话了,钱友忠自然立刻照办。 他上前去同人交涉,宁萌听了钱友忠的话,自然也没再多做纠缠,闪身一旁,将路让了出来。 景荣的马车便顺利入了侯府。 宁萌也被管家带到了前院。 等景荣换过朝服,稍作收拾来到前院的时候,便看到前院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自家护卫,而那宁萌,则是被团团围在了最中间。 场面宁静而诡异。 景荣不由得扶额,他是让管家将人好好请进来,可没说要像看管犯人一样将她围困起来。 管家当然没有理解错景荣的意思,但他知道这女子的功夫有多厉害,万一待会儿她一个暴起伤了侯爷可怎么办?可不得事先预防着。 下个月大小姐就要出嫁了,可不能在这之前先给自家侯爷办了白事。 早上光线昏暗,没能瞧清楚,现在一看,竟然还挺年轻,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小年纪,性子却轴得很,景荣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原本侍卫们就十分防备宁萌,现在景荣来了,他们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了随时上前保护侯爷的准备。 景荣十分放松,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小姑娘看起来虽然性子轴了点,却不是那种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就乱来的人,不然早上没谈拢,直接就抓了他了,哪里会让他好好的去上朝。 景荣客气的将人请到了花厅,正打算好好劝解一番,却没曾想,那宁萌到了花厅,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景荣被宁萌这操作也是震惊了,“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宁萌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嘴里只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得留下来报恩。” 景荣向来只听说过挟恩图报的,怎么现在还反着来了? “姑娘,我爹当年救你爷爷也不是为了要他回报的,看你年纪也不大,还是赶快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景荣苦口婆心的劝,然而宁萌却完全不为所动。 小的这么固执,完全没法沟通,也不知道老的会不会好说话一点。 景荣这样想着,便又道:“既然当年救的人是你祖父,不如让我跟你祖父谈谈。” 宁萌听景荣提起祖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悲伤来。 景荣瞧着这模样,心里暗道不好,该不会…… “侯爷,我祖父十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景荣无形之中揭了别人的伤疤,瞧见她这番模样,心中也有了两分不忍,“抱歉,我之前并不知道。” “要报南安侯的救命之恩,是祖父遗愿,所以宁萌必须得留下来。” 景荣刚刚才揭了别人伤疤,此时自然没法再一口拒绝,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即便是你祖父的遗愿,也不该你一个小姑娘来承担……” 然而景荣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萌打断了,“侯爷,祖父只有我爹一个儿子,但我爹自小体弱,且他上个月也已经不在了,现在宁家后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景荣:“……” 说什么错什么,此时景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良久,他再次确认,“你真的想要留下来?” 宁萌一听这口气,猜到自己留下来应该是有了希望,赶紧点头,“嗯,我要留下来替祖父完成他的遗愿,请侯爷成全。” 见宁萌如此,景荣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那行吧,你就留下来,至于做什么……”景荣思索了一下,“我看你功夫了得,不如做个女护卫如何?” 只要能顺利留下,宁萌哪有不应的,赶紧谢过了景荣,接过了这差事。 事情商量妥当,宁萌被人带下去安顿了。 钱管家虽然对宁萌的武力值十分赞赏,但现在侯爷要将她留下,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打鼓的。 “侯爷,您就这样将她留下,万一她……” 景荣抬手挥了挥,打断了钱管家的话,几十年的相处,他自然知道钱管家的担心,“无妨,是人是鬼查查便知。” 景荣当然不会仅凭宁萌的一面之词就完全相信了她,当年景泰救助宁致远的事,景荣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事情他却也是知道的。 所以,宁致远的人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只是这么多年都没出现的人,他的后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南安侯府,还非得要留下来,景荣又怎么会不多想? 然而,对方武力值如此高,即便景荣有所怀疑,也不能直接撕破脸。 再说了,经过了余笙被绑一事,景荣见到这宁萌,也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期望,万一对方的身份和来历都没有问题,来侯府真的就是为了报恩,那他们岂不是白捡一个宝贝? 管家就怕自家侯爷因为她身世可怜,一时心软所以将她留下,现在见他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南安侯派人来说,请王爷帮忙查个人。”流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一闪而过。 陈留虽然没看到流光的表情,却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不同寻常来,不由得多看了流光一眼,才又问道,“什么人?” “宁萌。” “知道了,这事你着人去办吧。” “是。” 流光走了,陈留却陷入沉思。 他同余笙定亲这半年,南安侯对他的态度一向是恭敬大于亲近,即便上回知道了他傅平川的身份,也不过是比之前稍微随意了那么一点。 但是现在,景荣竟然会为了这种小事来求助他了。 这说明什么? 经过这次的事情,彼此的关系更亲近了。 想到这里,陈留不由得笑了。 第224章 渔翁 流云现在对陈留时不时会露出诡异的笑容已经免疫了,反正十有八九都与未来王妃有关。 只是现在这种忙碌的关头,您老人家能不能暂时先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专心处理手里的事情啊? 流云腹诽陈留的同时,还不忘送他一对儿白眼。 好巧不巧,这模样正巧被回过神来的陈留看见,他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是太闲了吗?那群挞桫人查得如何了?背后之人可有头绪了?” 流云:“……” “属下这就去昭狱那边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流云从陈留的书房退出来,正好碰上来汇报进度的流风,不由得朝他抱怨:“昨晚龙隐才从南宁王府清理出来两个挞桫探子,这才过了多久,王爷就问我有没有找到替他们打掩护的背后之人,我要是有那能耐,早就将那群挞桫狗一网打尽了。” 流风淡淡看了喋喋不休的流云一眼,“你是想让我帮你把这话转给王爷吗?” 流云一脸惊恐的看着流风,抬手抱拳,讨饶道:“大哥,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这就走。” 流风没再多说什么,淡然的点了点头,大步朝着陈留的书房去了。 流云瘪瘪嘴,无奈摇了摇头,也出府去了。 陈留忙着,陈皓也不得闲。 虽然宣德帝给几个儿子都派了差事,希望他们都能好好表现,但也不至于连儿子大婚都还逼着他们天天当差,让人一刻不得清闲。 陈皓前日大婚,按规矩,是有三日假期的,今天是第三天。 昨晚威武将军府被围,陈皓得到消息的时候太晚,没能及时进宫求情,今日一早他倒是想去,然而今天是于锦潇三朝回门的日子,无论如何,他不能连个交代都没有,直接就走人。 陈皓此时不能进宫,威武将军府也不能不闻不问,陈皓只好早早让人进宫将消息传给万贵妃。 昨日母子俩才大吵一架,今日他却不得不低头求和。虽然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解决眼下的危机才是要紧,但是理智和情感往往都并不相通。 万贵妃看到陈皓的贴身内侍半斤时,以为是儿子派来求和的,虽然比不得他亲自前来有诚意,但好歹也是个态度。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半斤不是替主子来求情的,而是来传达将军府被围的消息。 万贵妃听完,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然而此时却容不得她倒下。 万贵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切的问道:“围困将军府的是何人?可有说是何缘由?” “回娘娘,之前是龙隐卫,不过后来换成了羽林卫。王爷得到消息,说是将军府有人通敌。”半斤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万贵妃怒火攻心,然后无差别攻击,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万贵妃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万家怎么可能会通敌呢?然而想到最开始围困将军府的人是龙隐卫,便也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龙隐卫可是只听从皇帝调遣的,就是说,这件事情,宣德帝是知情且同意的。 不过后来围府的人又换成了羽林卫,或许事情应当不至于太糟糕。 不得不说,万贵妃虽然混迹后宫,但在对事情的分析和情绪把控上,的确要比陈皓强得多。 不过几个问答间,万贵妃便彻底冷静了下来,“本宫知道了,王爷那边,你让他安心陪着王妃回门就好,今日不必因为此事再进宫来,有消息本宫会让人通知他的,退下吧。” 打发走了半斤,万贵妃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吴嬷嬷十分担心,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解。 虽然她处理后宫的事情游刃有余,然而朝堂之事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她便也不好随意开口,免得坏了事。 万贵妃也没想着要吴嬷嬷替她分担此事,她只是在想,该要如何去宣德帝那里套些消息。 万贵妃得到了威武将军府被围的消息,鸣翠宫里,宸妃虽然还没有听说威武将军府的事,但她却知道了昨晚陈留见了宣德帝并且夜宿皇宫的事。 陈留哪怕是作为已成年的皇子,夜宿皇宫也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同宣德帝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原因。 宸妃虽然不知道陈留深夜进宫面圣的原因,但也不妨碍她从两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看出些旁的。 “本宫就说陛下对这个儿子不一般吧,你看,果然。”宸妃悠悠然的说道,语调缓慢,十分温柔,一如往常。 齐嬷嬷赶紧附和,“娘娘英明。” 宸妃却对齐嬷嬷的回答不甚满意,“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可不喜欢听那些恭维。” “娘娘,奴婢哪里是在恭维您,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若是说实话让娘娘不高兴了,那奴婢怕是以后都只能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能再说了。” 宸妃似有些无奈,“哎呀,本宫真是说不过你。” 齐嬷嬷瞧着宸妃神态,也知道她现在心情十分的好,并没有因为平西王昨晚深夜进宫并且留宿的事情而不高兴,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旁观了一切的鸣翠宫大宫女红杏和绿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齐嬷嬷的本事,还有得她们学呢。 宸妃没能从宣德帝那边知道陈留进宫的缘由,反倒是南华宫的异常,让她猜出几分来。 “原本以为是个不中用的,没想到如今还能有这样的惊喜。” 宸妃如此态度,即便一向擅于揣摩宸妃心思、巧舌如簧的齐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当初之所以选中万名扬,不就是为着一旦事发,好让南宁王和平西王对上,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吗? 然而齐嬷嬷不愧是齐嬷嬷,脑子也不过卡壳了一下,恭维的话便又从嘴里自动冒出来了,“能被娘娘这样的女中诸葛看中,那是他的造化。” 而被女诸葛看中的“幸运儿”万名扬,此时在昭狱的地牢里,经历了龙隐一轮又一轮的“温柔”审讯,也已经彻底崩溃了。 第225章 效率 “万名扬已经招认了,此次绑架南安侯长女以及去年礼部到南安侯府‘纳吉’那日上门闹事的人都是他策划安排的,不过,他拒不承认与挞桫人勾结。”青鹰尽职尽责的汇报着。 宣德帝听完,久久未发一言。 即便之前龙隐还没审问过万名扬,宣德帝心里也大致有了定论:这万名扬多半是与挞桫人没有关系的。 万名扬蠢不蠢不重要,但那些挞桫人肯定十分精明,即便要同人合作,也不会选万名扬这样要啥没啥的废物。况且,那些人多年前就已经有所动作了,那个时候万名扬还不过是个孩子。 这次,也不知道是他倒霉碰巧凑上,还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不过,不管是哪种,他都是活该,若不是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入今日的境地。 “威武将军府其他人可有嫌疑?” “其他人并未发现有可疑,不过万名扬招供的时候,曾企图攀咬万名杰以及平西王。” 宣德帝知道万名扬蠢,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没脑子,在昭狱里,龙隐卫面前竟然还妄想栽赃陷害。 原本是打算依律处置的宣德帝,此时也有了一点小小的动摇,思索了片刻,便吩咐道:“将羽林卫撤回来,凡是参与了这次绑架事件的人,全部羁押,依律处置,任何人不得求情。至于万名扬,将他交给平西王。” 青鹰领命退下。 宣德帝又唤了福海,“此事让人去给万重山通个气,总得让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干了些什么事。” “陛下仁慈,老奴这就让人去办。”福海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道:“陛下,贵妃娘娘过来了,已经在殿外候了好一会儿了。” “多半是来求情的。”事情基本已经了结,宣德帝本不打算这个时候再见万贵妃,但又想起陈留昨晚说的那些话,他便又改了主意,“让她进来吧,不要多嘴。” 福海原本还打算卖万贵妃一个好,告诉她威武将军府即将解封的消息,现在既然宣德帝让他不要多嘴,那他当然会闭紧嘴巴,绝不会违逆圣意。 万贵妃得了宣召,很快便步入了朝阳殿。 只是,万贵妃却同宣德帝想象中的情形有些不一样啊。 得知娘家因为同外敌勾结被围,她不应该是惊慌失措,然后哭哭啼啼的来求情吗? 可是眼前的万贵妃,衣着依旧华丽光鲜,珠钗环佩,款款而来,哪里有半分憔悴? 莫非是她还没收到威武将军府出事的消息? 宣德帝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爱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万贵妃笑了,笑容明艳大方,配上今日的装扮,看上去比以往都更要漂亮几分。 “陛下国事繁忙,还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臣妾熬了参汤,拿来给陛下尝尝。” 如此温柔小意,宣德帝一时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万贵妃,还是哪个刚进宫没多久的新人。 宣德帝接过万贵妃递过来的参汤,小小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拉起万贵妃的手说道:“这些杂事交给宫人做就好了,爱妃何必亲自动手?” “臣妾也就只能为陛下做这些小事了……”万贵妃的语气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怅惋。 宣德帝见状,却没再接话,只轻轻拍了拍万贵妃的手。 万贵妃也并不介意只得了这么个结果,反正她今日来也是有别的目的。 宣德帝见万贵妃绕来绕去,就是不开口说重点,心里也不免有些替她着急,万贵妃闲得慌,他可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耗。 正想着呢,就见万贵妃挣脱了他牵着的手,后退一步,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好家伙,这就来了! 宣德帝见状,神情一凛,肃然道:“爱妃这是为何?” 万贵妃已头点地,行了跪拜大礼,“陛下,臣妾听闻威武将军府被羽林卫包围,说是府上有人通敌。” “确有此事,爱妃这是要替他们求情?”宣德帝的声音平缓,喜怒难辨。 万贵妃即便跟在宣德帝身边二十多年,此时也没办法从他的话中做出恰当的判断,此时的她,不敢有半点迟疑,急忙道:“臣妾不敢,臣妾今日来,并非是要替兄长求情,只是想请求陛下派得力之人彻查此事,既不冤枉了好人,也不放过坏人,以免影响了陛下的威严。” 万贵妃不是来求情的吗? 不,她的确是来求情的。 她话里话外虽然都没有替威武将军府说半句话,但是,请求宣德帝派得力之人彻查,到时候不管威武将军府有没有通敌,至少,宣德帝看得紧,便不会有人顶风作案下黑手,趁机栽赃陷害。 而她相信,自己哥哥是绝对不会通敌的。 万贵妃的心思,宣德帝如何会不懂?不过,她就这么相信威武将军府与挞桫没有勾结吗? 是真没做过,还是有信心即便做过,也查不出来? 宣德帝审视着万贵妃,万贵妃跪伏在地,虽然看不见宣德帝的神色,却也能感受到来自皇权的威压,然而她将惧意深埋心底,依旧挺直了脊背。 沉默,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良久,宣德帝才总算开口道:“事情已经查明,威武将军府外的羽林卫已经撤了,爱妃不必再忧心此事,起来吧。” 万贵妃:“……”所以今天她来的这一趟是白来的吗? 万贵妃从朝阳殿出来,就一直肃着一张脸孔,吴嬷嬷忧心忡忡,只以为事情无可挽回,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两人的神色让南华宫的宫人如临大敌,每个人都越发的乖巧,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万贵妃霉头,从而小命不保。 万贵妃直到进入寝殿,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才对着吴嬷嬷道:“你让人速速出宫,去通知皓儿一声,威武将军府已经解封,让他不必再忧心此事。等过了今日,再让他进宫来。” 威武将军府解封? 既然是好事,为何先前贵妃娘娘还那副模样? 吴嬷嬷猜不透,只好先收了疑虑,让人出宫去给南宁王带话。 第226章 求教 被万贵妃惦记的陈皓,此时正在礼国公府前院的书房内,也正在同余家祖孙述说威武将军府被围之事。 事情虽然发生在昨天夜里,且龙隐做得十分低调,并未像一般获罪官员被抄家般闹得人尽皆知,但礼国公府还是得到了消息。 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依南宁王的性子,肯定会焦头烂额,今日于锦潇能不能回门都是未知。 谁曾想,不仅于锦潇回来了,南宁王还带着一车的礼物陪着一起回来了。 现在礼国公府和威武将军府是同一阵线,按理说,他们有难,礼国公府自然该拉拔一把,然而昨晚接到这消息的时候,于启福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却交代礼国公府不许妄动,不仅如此,还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于锦潇嫁给了陈皓,现在礼国公府同南宁王绑在了一起,他们同威武将军府既是盟友,互相之间却也有竞争。 于年林是个不中用的,自然不懂礼国公的用意,但他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愿,只好乖乖听话。 于启福为了培养于家安,这些自然都掰碎了同他分析,然而于家安的反应,也只是比于年林要强些。 于启福也是无奈,这大孙子是个难得的将才,可是对于处理这些,就着实是不够看了,“这些事情,你可以不精,但是却不能不懂,现在离家近了,时常回来看看,你能学多少学多少,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带兵打仗上,不久的将来,咱们离国同挞桫难免有一场大战。” 于家安一听这话,悄悄松了一口气,叫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可以,但要让他成日面对这些尔虞我诈的算计,那就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竟然还有这事?”姜还是老的辣,于启福从陈皓那里听来威武将军府的事,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陈皓半点没看出来面前之人是在演戏。 “本王也是今日凌晨刚得的消息。”陈皓半点没有隐瞒,这些年来他都顺风顺水,除了感情上的事情有些小小的挫折之外,再没遇到过其他棘手的事,所以,威武将军府一出事,他便有些抓瞎了。 因为陈皓心里实在是没底,在面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于启福时,不知不觉便有了两分依赖。 “实不相瞒,本王今日来,一是陪锦潇回门,二来,也是想向国公讨个主意。您老人家经的事儿多,还望能指点一二。” 陈皓这话说得十分客气,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不管是不是有求于人才如此,但这做派无疑让于启福十分高兴。 以前的于启福或许会对陈皓这样的做法无动于衷,但现在他老了,而且前几年断断续续的病过几场,心态早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指点不敢当,不过王爷若是愿意听,老朽就不妨多说两句。” “国公请。”陈皓洗耳恭听,态度十分诚恳。 “王爷不必过于忧心,此次陛下虽然让羽林卫围了将军府,但到现在都没有其他动作,想必即便有什么事,怕是也与威武将军没有关系。” 陈皓一听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于启福果然是个能人。 “不过,虽说与威武将军没有关系,但若是证实将军府的确有人勾结外敌,那将军的失察之罪怕是……” 失察比起通敌,受到的惩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老朽知道将军是个性情中人,此次蒙难定然是遭那贼人钻了空子,王爷日后怕是还得多多提点一下将军才是。” 于启福好似处处在替万重山说话,但却又一直都在不着痕迹的数落对方,这说话的艺术,于家安认为自己就算再多活五百年,怕是也学不会。 礼国公府前院书房里,一个“真心讨教”,一个“倾囊相授”,气氛融洽。 此时后院的气氛却略显诡异,因为欢乐祥和的气氛比之前院书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各自心里是如何想的,怕是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于锦潇嫁给陈皓做了南宁王妃,按理来说,现在回娘家,她的品级在女眷之中是最高的,钟氏不过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见了她该要先向她行礼的,不过,钟氏全然忽略了此事。 对着一无是处的继女行礼?开什么玩笑? 现在是在礼国公府,又没有别人在场,钟氏才不会如此委屈自己呢。 别说是钟氏了,就连她后来生的女儿于锦怡,也有样学样,全然将礼数抛在了脑后。 于锦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面上半点不显,还十分殷勤的将礼物都拿出来赠与她们,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钟氏见于锦潇这般,心里越发得意:做了王妃又如何?在我面前还不是得伏低做小。这王妃的位置就暂且让你坐上几年,等以后生不出孩子来…… 钟氏瞧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胜。 午饭的时候,于锦潇便敏锐的发现,陈皓比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心情已经放松了许多。 这是,事情已经解决了? 于锦潇压下心中疑惑,趁着午休的时候见了于家安一面,顺带着便打听到了昨晚陈皓深夜离开的缘由。 而她所料不假,午饭前陈皓便得到了万贵妃传来的准话,说是威武将军府的困境已解。 只是,于锦潇困惑不已,前世可没有这一出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以后定不能仗着知道前世的事便行事无所顾忌。于锦潇在心中警醒自己。 威武将军府的事情得到了解决,陈皓心中一松,虽然身体有疾,这种时候也难免多喝几杯。 夫妻俩待到半下午才回了王府,然而一回到王府,陈皓难得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万名扬的所作所为,青鹰挑拣着,部分告知了陈皓。 陈皓也是此时才知道,威武将军府的所谓“通敌”究竟是怎么来的,而他的王府里,竟然还混进了挞桫的探子。 此时的陈皓,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恨不能将万名扬碎尸万段。 第227章 起因 万名扬已经被宣德帝交给了陈留处置,下场可想而知,陈皓纵然对万名扬有再多的怒火,也没法对着他本人撒。 等陈皓冷静下来,他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万名扬都进了昭狱了,去年关虎山袭击的真相还瞒得住吗?搞不好父皇现在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陈皓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然而很快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万名扬并没有招认这件事,要不然先前青鹰就该提到了。 如果万名扬真的招认了,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反正当初所有参与的袭击的人全部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当初就真的是凑巧路过,顺便救了南安侯府的人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陈皓说服了自己,然而心情也没有变得更好。 细数起来,好像从去年开始,他就没有几件事情是称心如意的。 陈皓心情不好,陈留现在却十分高兴,没想到,那万名扬还真的落到了自己手里。 事情告一段落,南安侯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只不过,比起案件告破,幕后主使被抓的喜悦,南安侯府众人心中更多的是惊讶和茫然。 “万名扬?这人是谁?爹,咱家和他有仇吗?”余笙对万名扬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陌生了。 别说余笙不熟,景荣也没什么印象,又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哪里会知道。 “我知道,他是威武将军万重山的庶子,在家十分受宠,又仗着有个贵妃姑母,做了不少恶心人的事。”曾经混迹京城纨绔圈子的景弘替大家解了惑。 “咱们家一向与人为善,同他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更不要说仇怨了,不过……”景弘似乎是回忆起来万名扬曾经的光辉历史,摇了摇头,“就他这样的人,做出什么样儿的事情来都不稀奇。” 虽然万名扬会朝余笙下手,让人十分费解,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之前的确是连一点儿交集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万名扬这不知死活的对余笙见色起意了。 只是这理由,景弘如何能说得出口? 景弈听完,却有不同的看法,“大哥,我不这样认为。万名扬风评再如何差,他既然在京城混了那么久都能平安无事,也不算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利益得失他心里肯定非常清楚。” “这次的绑架,从起意、策划到实施,绝对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换句话说,他怕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余笙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什么变态啊,比私生饭还可怕,虽然她之前因为太菜,连个普通粉丝都没有。 正当大家要继续讨论时,红樱来报,“老夫人,侯爷,钱管家让人来传话,说是平西王来了。” 前脚南安侯府刚得了案件告破的消息,后脚平西王就来了,多半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景荣没多耽搁,带着两个儿子就要去前院待客。余笙就这样被抛下,哪里肯依,软磨硬泡的让安氏点头放人,也跟去了前院。 陈留此时过来,果然是来说万名扬的事情的。 他参与了此次事件调查,知道的消息自然比南安侯府的人要多得多。 青鹰对陈皓隐瞒了万名扬交代的关虎山袭击,陈留却选择了如实相告。 陈留早前就怀疑过万名扬,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才没有对南安侯府讲过。 若是他之前便将自己的怀疑同南安侯府讲过,让他们有所防备,这一次也不会让万名扬如此轻易便得手了。 好在中途出了岔子,不然后果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这事还得从去年夏天,侯府车队在关虎山遇袭开始说起……” “万贵妃想要断了余笙同陈皓之间的可能……”陈留说之前只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同南安侯府说清楚,却忘了考虑现在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却被景家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接下来的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然而比起陈留,景家父子三人更是尴尬得恨不能原地去世,他们虽然很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让陈留这个余笙的未来夫婿当着他们的面谈论余笙之前的感情史。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余笙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事从陈留嘴里说出来有什么不对,她十分认真的等着听下文,见陈留半天不再继续,她忍不住催促道:“然后呢?快点说啊,真是急死个人。” 陈留见余笙安之若素,他便也很快将那些微的不适抛到了脑后,“所以,万贵妃便委托了她的兄长万重山,想要让他安排一出意外,然后再着人‘英雄救美’,或许还能借机成就一段‘佳话’。 ” “而不管南安侯府最终有没有应下威武将军府的婚事,都会因为这份恩情而同他们结成同盟。” “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最后竟然落在了万名扬的头上,而且,他还是抱着自己的私心去做的这事。他原本是打算在关虎山时做些手脚,让南安侯府拒绝不了他的求亲的。” 几人一听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都无比庆幸还好当初他没能成事。 “不过,因为陈皓的及时出现,让万名扬的计划落了空,不仅如此,他还因为得知了万名扬的险恶用心,所以一气之下将他打断了腿。万名扬由此也余笙,还有陈皓都怀恨在心。” 陈留一番话,算是说清楚了万名扬后来种种的原因,景家几人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当初的关虎山袭击会是这么回事,难怪之后怎么都查不到呢。 这威武将军府的实力,的确不是南安侯府可以比的,再说了,还有个陈皓呢。 余笙的关注重点却与他们都不同,“按理说,既然陈皓都能拦下了万名扬,那为什么他没有将那些假扮的‘山匪’一同都拦下呢?” 第228章 细说 陈留一听余笙的问题,不由得嘴角抽抽,为了避免更多尴尬,他都刻意忽略了这事了,没曾想却被余笙点破了。 “我猜大概可能或许,他也想做一回‘英雄’吧。”虽然陈留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自信,但他毕竟不是陈皓,自然不能说得太肯定。 余笙一听,却深以为然,对着陈留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肯定是想将计就计套路我,只可惜,哈哈,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会惊吓过度结果失忆了呢,这下子,不管他有多少算计,注定全部落空。” 余笙知道原剧情,也早就同景家人分析过,只不过他们先前一直以为关虎山袭击是陈皓策划的,却没想到,居然是万贵妃的手笔,且看样子,陈皓之前或许对万贵妃的计划也并不知情。 若真是这样的话,虽然他后来的做法让人十分不耻,但整体说来,他这个人也的确没有他们先前想的那么不堪。 只是,即便这样,让他做男主,作为吃瓜群众的余笙内心还是无法接受。 她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陈留,这样的优质青年才该是男主啊。 陈留察觉到了余笙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朝着她看去,却发现她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已经灵魂出窍,神游天外了。 “虽然他对陈皓也怀恨在心,但他们之间地位悬殊,所以即便他想对陈皓做些什么,他也没有那个能力。” “万重山肯定也不会让他如此胡来的。”陈留说了那么许多,景荣难得的发表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对,所以他便只好将仇恨的目标锁定了余笙。” “难道我就是好欺负的?”余笙心中不忿,气呼呼的问道。 在场的四个男人全部都沉默了。 余笙见状,反省了一下,自己无权无势,本身还一丁点儿的战斗力都没有,的确是好欺负,遂改口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呸!不是个东西!” 这下子,四人又都同时点头,对余笙的话表示了认可。 余笙:“……”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陈留便又继续,“上次那来闹事的书生,也是他找来的。” “同庆宁伯府有关吗?”景弘之前一直追查此事,后来还怀疑过是陈皓指使的,被陈留否定过之后,因为没有新的证据,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现在陈留主动提起此事,景弘自然十分关心。 陈留看向景弘,点点头,“是同庆宁伯府有关,当日你们的追查方向没有错,只不过,万名扬隐藏得深,所以才没被发现。” “这事出了之后,我也着手调查过,甚至当初还曾怀疑过他,只不过……”陈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却因为一直没能找到证据,所以……” 景荣他们根本没想到陈留会自己暗中调查,此时突然听他提起,都很是惊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余笙却已经开口了,“没事,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结果是好的,你也不要再为这事难过了,又不是你的错。” 景荣父子三人听到余笙的话,感觉自己像是被雷给劈了,就连一向心思沉稳的景弈,脸上的表情也带着几分惊恐。 难过? 余笙究竟是从哪里听出来或者是看出来平西王难过的? “可若是我能早些提醒你们,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次的事了。” 好了,果然还是他们想得太少了,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所以对同类的情感变化的感知没有那么清晰。 但这两个人一问一答,场面异常和谐,这是完全没将他们三人放在眼里吗? 景弘再次开口了,他要找回自己的存在感,“那万名扬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庆宁伯夫妻都听他的呢?” “当日那书生带来的所为证物,的确都是出自庆宁伯府,只不过,这些都是由庆宁伯府的十七姑娘的贴身丫鬟经手的。万名扬打着要娶十七姑娘为妻的幌子同她结识,实则暗中勾搭了她的贴身丫鬟,让她为己所用。” 万名扬这脑回路,谁能想得到啊? 不过,不得不承认,万名扬这一招也的确是用得不错,谁能想得到他会放下身段,处心积虑的去勾引一个伯府的丫鬟呢? 且他还十分谨慎,当初陈留的人跟着那丫鬟到了相府,见她进去了,以为她是相府的丫鬟,却不知道,那丫鬟会去相府,其实也是万名扬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甩掉可能存在的“尾巴”。 她的主子钟情本同相府的周倾城有交集,所以,她打着替主子递信儿的名义,自然就进了相府。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陈留才受到了误导,没能第一时间抓住万名扬的小辫子。 “人是他安排的,但是事发之后,联络人的死却与他无关,所以,现在我怀疑,这件事,应该还有别人也参与了,只是现在还没有线索。包括这一次,在南宁王府,陈皓的婚宴上掳走余笙,是万名扬计划好的,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安排下去之后,竟然会那么凑巧,最终实施的人会是挞桫的探子。” “这话的真伪,因为没有其他证据,所以,我也不好下定论。” 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万名扬算是彻底落到了他手里,不怕他再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事情彻底弄清楚了,虽然那群挞桫的探子还在追查中,尚无结果,但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也是解决不了的,且后面这些事情,与南安侯府也没有多少关系了。 陈留说完这些事,眼看着就快到晚饭时间了,他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本王就先回了。” 先前陈留对着他们时,一点儿王爷的架子都没有,就像是邻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青年,然而此时“本王”一出,景荣几人的心下意识的绷紧了,只有余笙,仍旧还是先前那副模样,甚至还十分热情的留饭,“马上就要吃晚饭了,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陈留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拒绝,景荣反应极快,赶紧也跟着附和。 陈留便再一次“勉为其难”的留下用饭了。 第229章 筹谋 今日解了困扰了侯府诸人许久的问题,所以大家心中都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因而即便最后陈留被余笙不由分说的拉到竹园同大家一起用晚饭,景家人的气氛也没有因为突然多了个王爷就变得更加严肃。 不合规矩? 南安侯府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更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再加上还有景文这个小可爱,以及景弘这个活宝,所以,南安侯府今晚晚餐的氛围可想而知有多么热闹。 而这样的热闹,却不是每家都能拥有。 威武将军府,虽然羽林卫已经撤走了,将军府的人已经完全得到了自由,但整个府上的氛围却异常的沉重。 将军府从被围到解封,不过一日夜,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日夜,有些东西却已经彻底改变了。 虽然此时,这些改变还没被人察觉,也尚且无人知道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万重山等来了将军府的清白,却没能等回来他最宠爱的儿子。 宫里的公公来传达了宣德帝的旨意,虽然没有具体说万名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万重山知道,自此他便只能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万重山自然是心痛的,即便是猫猫狗狗,养得久了也会有不一样的感情,更何况,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然而,万名扬会有今天,又能怪谁呢? 归根结底还是他教子无方,让他长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进而闯下大祸,还好这一次并不是真的同挞桫勾结,陛下又明察秋毫,并没有迁怒,不然,现在怕是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得在昭狱里相会了。 万重山失了爱子,虽然会心痛,但好歹还有理智,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香兰苑里,兰姨娘几乎要疯魔了,万名扬被带走,她还不知道他犯下了何事,还想着让万重山去捞人,然而还不待她有所行动,将军府就整个被围,兰姨娘这才发现事态严重,只好乖乖夹起尾巴来。 但是现在,将军府解封了,万名扬却没有回来,兰姨娘的小心思自然又开始活泛了。 万名扬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立足将军府的根本,她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的。 而兰姨娘,现在唯一能倚仗的便是万重山的宠爱了,只是不知道,经历了这一日夜之后,万重山对她的宠爱还剩下几分。 万重山到了香兰苑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不同,依照兰姨娘的性子,此时必定是会哭闹,然后便趁机提出要他去捞儿子。 但是今日的香兰苑却安静得出奇,就连下人,也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万重山推开了主屋的门,举目四望,却没见到兰姨娘的身影,万重山正打算退出去,便听见了床帐里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万重山自然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几步跨到床前,撩开床帘,果然就见到兰姨娘一张苍白的脸,散落在枕间的如云秀发让那张脸看上去仿似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将军,咳咳……”兰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的想要撑起上半身来给万重山行礼,不过最终还是徒劳的躺下了,“妾身有些不舒服,不能起身给将军行礼,还望将军能原谅妾身,咳咳……” “什么时候病的,可有请过大夫来看过了?”万重山一边说着,一边去桌边倒了一杯水,打算端给兰姨娘,不过,当他摸到那茶杯的温度时,原本就不好的脸色看起来更臭了几分。 “你院子里伺候的人呢?”万重山将兰姨娘扶起来,一边喂水一边问道。 兰姨娘小口小口的喝着,直到喝完一整杯,才道:“许是见妾身睡着了,忙别的事情去了。妾身不碍事的,这点小毛病不用看大夫,咳咳……” 兰姨娘话虽然这样说着,但眼里的泪却不期然的落了下来,她赶紧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然后努力扯出一个笑来。 以万重山对兰姨娘的了解,如何不知道她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想着她已经痛失爱子万名扬,此时的万重山对兰姨娘的怜惜空前高涨,他轻柔的搂过兰姨娘,温柔的安抚,“你好好保重身子,名扬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以后你还有我呢。” 兰姨娘一听这话,心中便是一沉,她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好让那微弱的疼痛能够让她在面对这冷心冷肺的男人时,能够保持最后一分理智,不至于让她一口唾到这男人脸上。 情话说得再怎么动听,又有什么用?这个男人连血脉相连的,疼了十几年的亲儿子都可以舍弃了,她这个很快便会失了颜色、半老徐娘的姨娘又能再有几日风光? 一开始兰姨娘只是装作难过,想要以此博取万重山的怜惜,进而想办法借助万重山的手去捞万名扬,然而此时,兰姨娘清楚的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凉薄以及自己可以预想的处境之后,悲伤便再也抑制不住般涌了上来。 万重山很快便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湿了,他这也才发觉,怀里的女人竟然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哭得这般厉害了,顿时更加心疼了。 香兰苑里的郎情妾意自不必说,主院里,邵宁春也总算是因为羽林卫的撤离而暂时松了一口气。 李嬷嬷照旧候在一旁,小声说道:“夫人,那庶子这回怕是没希望了。” 这话语之中的幸灾乐祸丝毫没有因为说话的人声音小就被掩埋了。 “香芹,想笑就笑,不要憋着。”邵宁春直接戳穿了李嬷嬷。 “奴婢是怕笑得太大声,倒时候给夫人您惹麻烦。虽说夫人您不惧,但苍蝇它咬不死人却恶心人啊。奴婢心疼您。”李嬷嬷替自己找补。 邵宁春却道:“若是有人存心找事,即便你做的再好,也总能找到借口,不差这一件。上回为了名杰的婚事闹了那一场,再加上这两日的事,我便彻底想明白了。你放心好了,以后我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处事了。” 李嬷嬷一听,恨不能泪洒当场。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认命了,觉得夫人这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变了,谁曾想还能有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呐。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第230章 表妹的转变 余笙被掳的消息,虽然封锁及时,又很快营救成功,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那消息灵通之人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些许。 换做以前,这事出不了一日便会在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传个遍,反正南安侯府向来都只配给他们提供消遣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南安侯府不知道怎么就引起了宣德帝的关注,给景荣升官也就算了,还给他儿子御赐了一个武师傅,就连他那空有皮囊的大女儿,竟然还被赐婚给了平西王做王妃。 现在太子未定,这平西王虽然要啥没啥,但人家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儿子,说不定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将来就坐上了那个位置呢。 所以现在要吃南安侯府的瓜,可不能再跟从前似的随意了。 大家都默默选择了谨慎,持续观望,心中也不免期待起这门婚事最好因此黄掉,然后自家便有机会了。 一年前谁都看不上眼的破落皇子,谁会想到他能有如今的造化呢? 余笙根本不知道她被掳的事一出,整个京城有多少人翘首以盼她被退婚,然而等来等去,众人却只等到了平西王在南安侯府待了大半日,不仅留下吃了晚饭还与景家众人相谈甚欢的消息。 他上门竟然不是去退婚的,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难道宣德帝就不管了吗?就任由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失了名声的女子为妻?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难道说,即便陈留封了王,也领了差事,实际上还是那个完全不受待见的破落皇子? 宣德帝这一出又一出的,完全没个章法,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时间转眼便又过去了十多日,今日是余笙出嫁前添妆的日子。 虽然南安侯府这大半年来看似花团锦簇,但真正与之要好的人家却并没有多少,因而这一日也不算太忙。 余笙这边真正熟悉的人,也不过是孟婉莹,还有就是姑妈家的小表妹了。 “表姐,这副东珠耳环是我送你的添妆礼……”王菁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然而还不待余笙接过那耳环细瞧,王菁便又取出两个盒子来,献宝似的,“还有这个羊脂玉手镯,这是我大嫂的,这石榴石的手串,是我二嫂的。她们俩现在身子重,不方便出门了,便只好托我一并带过来了。” 余笙还是去年她们刚回京城,住在南安侯府那段时间和两位表嫂接触得多,可后来实在是太忙,根本没有机会再同两位表嫂见面,说起来,都三个多月没见了。 “两位表嫂身子可还好?现在几个月了?” 余笙爽快的收了礼物,示意香叶都好好收着,自己同王菁闲聊起来。 余笙不问就算了,这一问,让王菁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带着喜色的脸瞬间就显出惧怕来。 “究竟怎么了?” 余笙这些日子虽然事情多,没有关注到姑妈家的情况,但是以安氏对女儿的关注,还有秦氏的细致周到,不可能王家出了事,侯府却压根儿不知道啊。 或许只是没在自己面前提罢了。 而看如今表妹的神色,想必当初的事情也不算小。 王菁是个憋不住话的,余笙问起来,她便也爽快的说了,此时景芯之前对她的交代,她已经全然忘记了。 “就是前些日子吧,二嫂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二嫂一向都是活蹦乱跳的,那天她流了好多血,脸白得就像鬼一样……”王菁因为讲述,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下意识的拽紧了余笙的衣袖。 “当时我害怕极了,生怕她……”王菁说不下去了,余笙握紧了她的手,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好了好了,别怕,现在都过去了,你刚刚不是还说两位表嫂都没事吗?” “嗯嗯,还好二嫂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了大嫂……” 余笙赶紧打断了王菁,“别瞎想了,自己吓自己。赶快忘记那些,你只需要记得两位嫂子现在都好好的就行。” 这回王菁没再应下,面上充满了疑惑,“可是表姐,我忘不了啊,你说,女子为什么就非得要生孩子呢?” 余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表妹的问题,王菁似乎也只是随便一问,并没有期待余笙的回答,她自顾自的又继续说道:“以前我在锦州的时候,虽然常听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但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根本不懂,听过了也就算了。而且,哪个女人会不成亲生孩子呢?不管是我娘、大婶娘,她们都生过孩子,还有那些比我年长的父亲同僚家的姐姐们,到了年纪她们都成亲了,后来也都有了孩子。我便一直觉得,女子长大就该是要成亲生子的。” 余笙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表妹,成亲生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的确是必经之事。 不像在现代,女性能靠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养活自己,所以即便她们选择不结婚,也是可以的。 然而在这古代,“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念深入人心,她们根本没得选择,所以似乎便也将这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而这个有些天真,还带着几分恋爱脑的小表妹,竟然因为旁观了表嫂的意外而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余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喜悦与忧虑互相掺杂吧,毕竟,在这个时代,清醒的、自我意识觉醒的女性注定会更加痛苦。 “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们为什么就只能成亲生子,然后终生囿于后宅,而不是像男子一样,凭自己的努力挣到一份前程呢?” 余笙虽然理解她的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改变社会现状,余笙自我认知十分清晰,她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即便恢复了记忆,她的目标也不过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保命而已,顺带着再改善一下女性的恋爱脑,至于其他更宏大的目标,她连想也没有想过。 第231章 也曾有梦想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安静,“问得好!” 余笙不用看,也知道这声音是谁,转头,果然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孟婉莹。 “看来我今天来得很是时候嘛……”孟婉莹将手里的木匣递给余笙,笑着问道:“这位妹妹怎么称呼啊?” 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有些过于激动的王菁被孟婉莹这么一打岔,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此时回过神来,真是恨不能地上找个缝,立马钻进去。 余笙自然看出来了王菁的窘迫,表姐妹之间私下里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对王菁来说,孟婉莹不过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自然不好让她见到这样的一面。 余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好友的问题,而是拉着王菁的手,安抚的拍了拍,然后说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婉莹。” 然后才又对孟婉莹介绍道:“这是我姑妈的女儿,我的小表妹,王菁。” 孟婉莹对于京城各家之间的关系比起余笙这个外来者自然要清楚的多,此时听余笙一提,王家的关系以及情况便在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 “原来是那个跟我一样超级喜欢看话本子的表妹啊,早就听你表姐说起过你,却一直没机会见上,今日可真是巧了。” 余笙默默的安抚,孟婉莹的热情爽朗,让原本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而一直紧绷着的王菁稍稍放松了一点儿,她对着孟婉莹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孟家姐姐安好。” 孟婉莹走过去,丝毫没有陌生感,直接揽上了王菁的胳膊,携着她自然的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你表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就相当于是我表妹了,咱们姐妹间不用这么客气。” 王菁自小在锦州长大,虽然那边远离京城,但也从相熟的小姐妹口中知道了京城不少事,出发前,小姐妹还曾叮嘱过她,说是京城里的贵女们怕是会瞧不上她们这种“土妞”,让她到时候言行举止都要格外的注意,免得被人笑话排挤。 王菁到了京城这几个月,其实根本没什么机会参加姑娘们之间的社交,但上次的宫宴她便已经看出来了,她确实与京城世家的姑娘们有很大的区别,虽然她并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这无形的隔阂却让她无法忽视。是以,对京城的贵女们,她内心深处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今日,自己那大逆不道的言行不仅被这京城的贵女瞧了去,甚至还对自己如此热情,王菁内心惶惶,越发局促了。 孟婉莹携着王菁的胳臂,自然感受到了她身体微微的僵硬,但她也只当没有发现,两人坐下之后,她才又开口,“刚刚听你们俩似乎再说‘女子也该像男子一样,为自己挣一份前程?’” 这话一出,王菁的身体更僵硬了,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住了,余笙见状,接道:“难道你不这样想?” “我嘛,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孟婉莹这话一出,余笙倒没什么反应,王菁却是猛然转头看向了她,惊诧更是明晃晃的摆在脸上。 孟婉莹对着王菁笑了笑,“你们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 这余笙可真不知道,老实的摇了摇头。 “我的梦想是当将军,带领千军万马,直捣青西王宫,踏平挞桫。” 这话一出,别说是王菁了,连余笙都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喜欢穿金戴银的真人版大号年画娃娃内心竟然还有一个英雄豪杰梦。 “不过嘛,也只能想一想,别说是舞刀弄枪了,就连想要学几招基本的功夫强身健体都没被允许。”许是想起了往事,孟婉莹语气之中难免带出几分怅惋。 余笙突然之间便想起来当初收到的孟婉莹的那份拜帖了,生长在孟家这样教条森严的书香世家,那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草书签名,想必便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我若是个男子,想要当将军,哪怕是难一点呢,也总好过身为女子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强。”孟婉莹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来,“当初年幼,并不懂这些,因为这事儿,被罚跪祠堂三日,还抄写了《女诫》一百遍。” “祖母说我‘痴心妄想、有辱家风’,母亲也说‘自古以来,将军都是男子,何曾有听说过女子能做得了将军的?’起初我不信,后来识字了,翻遍史书典籍也没能找到一个女将军……” 孟婉莹说到这里,双手一摊,“便也只好死心了。” 孟婉莹的这份真情流露,彻底改变了王菁先前心中对京城贵女的刻板印象。 每个人的出生、经历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因而绝对不能单纯的以地域,或者家世将人划分成不同的种类。 孟婉莹的自述,让王菁放下了对她的戒备,余笙却从她的话中,发现了bug,“所以,你没听说过妇好?” 孟婉莹摇摇头,转头看向王菁,发现她眼中也有着同样的迷茫,“那是谁?” 余笙没有回答,又问道:“那花木兰呢?” 仍旧是两脸懵逼,四眼迷茫。 余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剧本当初也不知道怎么设定的,有《女诫》这种东西的存在,却没有妇好和花木兰。 “所以,你倒是告诉我们,妇好是何人?花木兰又是干嘛的啊?”孟婉莹开口,催促着余笙。 余笙也只好随口胡诌,“妇好是个很厉害的女将军,花木兰则是伪装成男子替父从军,你们没看过这样的话本子吗?” 听了余笙的解释,孟婉莹和王菁齐齐失声,过了好一会儿,孟婉莹才吵吵嚷嚷的叫道:“好你个余笙,太不厚道了,竟然还学会藏私了,我的话本子可都跟你分享过的。” 王菁想起来自己先前从余笙这里借的那些话本子,内容也都是些爱情小故事,哪里有什么女将军?便也跟着孟婉莹闹起余笙来,“虽然你是我的亲表姐,但我帮理不帮亲,我觉得孟姐姐说得没错,表姐还不赶紧将你的那些私藏全部都交出来,要不然今天我们可不依的。” 第232章 真诚的祝福 余笙顿时有些头大,她上哪里去给这两人突然变出这莫须有的话本子来? 好在景瑟来了,替她解了围,“老远就听到笑声,我就猜到可能是孟姐姐来了,果然呢。” 景瑟同孟婉莹和王菁见过礼,便也坐到了软榻上。 “你不是在主院里同母亲一起招待客人吗?怎么这个时间还有空过来?” 景瑟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道:“我是过来替姑母传个话给表妹的。” 王菁一听,竟然是她的事,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二表姐,我娘说什么了?” 景瑟回想当时的情形,尽量表情平静的道:“姑母说家里还有事,她急着赶回去处理,让你这几日就住在咱们家,等过些日子她忙完了,再让人来接你。” 王菁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 余笙后日便要出嫁,按理说,像王菁这样的表姐妹,莫说是这样特殊的时候,即便是平常,她作为侯府的表姑娘,上门住上几日也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今天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当做日常来处理,毕竟今日来侯府之前,景芯可不曾跟王菁说过这事儿,现在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甚至都没有亲自来跟她说一声人就走了,王菁的心里又怎么会不慌呢? 她急慌慌的站起来,就想要冲出去,景瑟早就防着呢,一把将她给拽住了。 “表姐,我要回家。”王菁有些着急。 景瑟却并不放手,“姑母都走好一会儿了,你现在出去,哪里追得上?我姐后天就要出嫁了,姑母既然让你留下来帮忙送嫁,这任务都没完成你就想走,那怎么成?” 余笙见景瑟这铁了心要将王菁留下来的样子,虽然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但她相信景瑟绝不会无的放矢,便也跟着劝道:“表妹,你先别急,既然姑母交代了让你留下来,你就先留下来,若是你心里有疑虑,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主院问问母亲,若是母亲也不知道,父亲总该知道的。” 眼见着王菁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余笙显然是没有办法再继续招待孟婉莹了,她便提出了告辞,“既然礼物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后日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再来。” 可还没等她走出房门,便又一拍脑门儿,“哎呀,坏了!差点儿就给忘了!” 孟婉莹这一惊一乍的,让原本心里就揣了事儿的另外三人也跟着一惊,齐齐看向她。 却见她对着门外叫道:“绿芜,快把那盒子拿进来。” 话刚说完,便见孟婉莹的贴身丫鬟绿芜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进来了,她从绿芜手里接过那盒子,转身又递给了余笙。 余笙看着那盒子,并未伸手去接,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先前不是已经送过添妆礼了吗?” 孟婉莹将那盒子直接塞到了余笙怀里,“之前那是我送的,这个是我替锦潇带来的,她说‘希望你能事事顺心、万事如意、早生贵子。’礼物和祝福我都带到了,不用送了,我认得路。” 孟婉莹说完,带着绿芜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祝福语都如此与众不同。 面对这“早生贵子”的祝福,余笙尚且能面不改色,然而景瑟和王菁这两个小姑娘,早已羞红了脸。 余笙将那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钗饰,却是一柄通体雪白的三多玉如意。 余笙原是不懂的,但这大半年恶补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自然也知道这三多玉如意代表赠礼者的何种祝福了。 “多福、多寿、多子”,对于余笙来说,这真的算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祝福了。 她重新将盒子盖上,交待香叶,“好好放起来。” 而她自己则带着景瑟和王菁一起往主院去了。 在主院忙着待客的秦氏,远远便瞧见了一同而来的三姐妹,自然也猜到了她们为何而来。 余笙三人还未上前便已被朱嬷嬷拦下,然后便被直接带去了厢房。 “朱嬷嬷,母亲可是有什么交代?”余笙直接问道。 王菁也一脸焦急,“嬷嬷,我娘走的时候可有说是要回家处理什么事情吗?” 朱嬷嬷将门关上,才小声说道:“表小姐先别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处置下人罢了。” 王菁显然不相信朱嬷嬷的说辞,“嬷嬷你别拿糊弄三岁小孩儿的话来糊弄我,若真的只是处置下人,我娘为何不让我跟着一起?她之前还嫌我学管家理事学得慢,现在这么好的现场教学机会,又怎么会撇开我?” 朱嬷嬷还是那副和蔼的表情,“表小姐,奴婢可不敢糊弄您,姑奶奶的确是这样跟我家夫人说的。表小姐,奴婢听说前些日子您受了些惊吓?” 朱嬷嬷一提,王菁便又想起二嫂当初摔跤的事来。 朱嬷嬷见状,便又接着道:“奴婢猜想,或许是下人犯的事儿有些大,姑奶奶这回当是不会轻饶……”朱嬷嬷说到这里,又看了王菁一眼,见她看向自己,才又道:“怕是会用些非常的手段,姑奶奶许是担心,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你便直接将你留了下来。” “只是这样吗?”被朱嬷嬷这一说,景芯的不合常理的行为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当然是这样,表小姐你就安心吧,姑奶奶若真有什么事,我家夫人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待客,肯定是要去帮忙的呀。” 朱嬷嬷的话如此肯定,让王菁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只好道:“我知道了,谢谢朱嬷嬷。” 余笙虽然猜到了事情怕是没有朱嬷嬷说的那么简单,但此时好不容易让王菁暂时打消了疑虑,她自然不会再多生事端。 几人从主院出来,走了好一段路之后,王菁突然停了下来,一脸郑重的对余笙二人说道:“表姐,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我娘性子好,这些年来对待下人一向都很慈和,绝对不会像朱嬷嬷说的那样的。我不放心,必须得回家去看看,你们帮帮我吧。” 余笙:“……” 好家伙,刚刚原来都是这小丫头装出来麻痹朱嬷嬷的。 第233章 解锁隐藏剧情 余笙前些日子刚遭遇过一次绑架,又怎么会放任表妹一个小姑娘到处乱跑。 “不行,哪儿能让你一个人就这样回去,若是有个什么事,到时候我们怎么向姑母交代?” 王菁没想到余笙想也不想,直接就拒绝了她,便也有些生气了,“堂堂京城,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我还能出什么事?表姐,你不想帮我就直说,何必要找这样的借口来敷衍我?” 余笙也没想到,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丫头,脾气上来了竟然如此倔,竟然一点儿不听人劝,“谁说京城就一定安全了,我前些日子在南宁王府都还被人绑了呢……” 余笙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焦躁的王菁瞬间便定格在了原地,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前些日子表姐被绑了? 在南宁王府? 因为宣德帝的官方认证,余笙上次被绑架的事情已经被美化成了“以身涉险帮助朝廷擒获挞桫探子”,景荣也同余笙交代过这事以后对外要统一口径,没想到今日被王菁这一激,竟然又给说漏了。 景瑟一脸无奈,看着相顾无言、呆若木鸡的两人,一手一个,直接拉着回了芷园。 等回了房间,清退了下人,景瑟才对着王菁说道:“表妹你先别冲动,姑母既然让你留下来,必定是有她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非闹着要走,且不说安不安全,就算是顺利回了家,若是你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姑母原本的计划又如何是好?” 景瑟当然不知道景芯将王菁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但也不妨碍她此时胡诌乱扯。之前她没拦着王菁去主院询问,也不过是看看她究竟能问出多少消息来。 但是现在看来,说不定怕是连主院那边都未必知道。 王菁先是被余笙的突然自曝给惊了一下,现在又被景瑟说的可能给唬住了。 先前那不管不顾想要回家的冲动被这样一再消磨,便也所剩无几了。 王家的事暂时被放到了一边,王菁关心起余笙先前说的前些日子在南宁王府被绑的事。 余笙便捡着要紧的,又给王菁说了一下,“……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所以,别说是在京城了,你看,连王府里都不安全,所以以后你别一个人瞎跑。若是可以的话,出门的时候最好多带几个人,也别去那些僻静的地方。” 余笙以前还嫌景荣派给她的那几十个护卫,每次都跟着她出门太过麻烦,经历了这一遭以后,她再也不嫌了,真的是危险无处不在。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都还忍不住后怕。 “那些挞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王菁听完之后义愤填膺,“我爹和我哥他们迟早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景瑟听了这话,眼神不由得闪了闪,“表妹,去年你们离开锦州之前,边境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王菁努力回忆了一番,“我爹他们在家里不太说那些,但是,锦州这两年比前些年要热闹了许多,多了不少从挞桫和北冥来的商人。” “他们主要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见问不出太多,景瑟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叮嘱道:“刚刚姐姐也说了,这京城现在怕是也有了不少挞桫探子,姑父和两位表哥又都在军营里,万一他们丧心病狂,到时候绑了你去威胁姑父他们,那可如何是好?” 王菁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二表姐,这……” “你可别觉得我是在吓唬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挞桫探子是没有底线的。” 景瑟讲得这么玄乎,余笙都不免有些愣住了,仔细想了想,景瑟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但那不是一般都是两国交战才容易出现的套路吗? 余笙努力回想了一下剧本内容,然而不免有些挫败,因为这剧本是女主视角的复仇爽文,并未过多提及这些家国大事。 不对! 女主的哥哥后来做了镇守边关的大将军,那地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辽州? 对,就是辽州。 “你们知道,辽州在哪儿吗?”余笙突然出声问道。 “我知道,在陇西郡。”王菁主动说道,“我们从锦州回来的时候,经过了辽州的。” 余笙心中一凛,转向景瑟,“有舆图吗?” 景瑟不明所以,但仍是老实的回答道:“这样机密的东西,咱们家是没有的。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辽州?” “就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些事情,能给我说一说你们知道的辽州吗?”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一点儿,不过说得并不详细,我只知道辽州多崇山峻岭,路非常难走,且气候多变,不管是夏季还是冬季,翻越青冈山都不容易。” “对,我们当时翻越青冈山的时候,突然就开始下大雪,还好我们那个时候都已经开始下山了,再加上原本就没带多少行李,不然说不定怕是得被困在山里。”王菁也补充道。 余笙听了两人的话,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只是对着这二人,却也不好说什么。 回头还是得想办法看看这离国的舆图才行。 余笙心中揣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景瑟瞧着,便主动揽下了盯梢王菁的差事,邀请她去自己的梅园小住。 盛情难却,王菁便成功被景瑟给拐走了。 余笙得了片刻清闲,赶紧让人去前院打探景荣去向。 景荣没想到自己前脚刚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呢,就被余笙给堵了门。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出什么事儿了?”景荣关切的问。 “有很重要的事情。”余笙看了看周围,附在景荣耳边小声说道:“非常重要的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这里安全吗?” 景荣见她这样神神秘秘的,好似也被传染了一般,小声的回应,“应该是安全的,实在不行,咱们可以说得小声一点。” 余笙见状,推开了书房的门,转头又命令香叶,“你好好守着,任何人都别放进来。” 第234章 柠檬 香叶即便已经见惯了余笙的各种神奇操作,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 景荣见状,也没为难她,附和道:“好好守着。” “是,侯爷。” 香叶得了南安侯的命令,自然像是门神一样,尽职尽责的守在了书房门口。 而余笙,则和景荣关起门来,开始讨论起国家大事。 “爹,我们是不是快要和挞桫打起来了?” 景荣原本以为余笙要对他说什么秘辛,结果,却是这个吗? “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是……”景荣或许也觉得这事不宜私下讨论,声音也弱了许多,“据我的猜测,这一仗怕是免不了,再过五到十年,怕是就要犯我边境了。” 余笙听了景荣的猜测,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她爹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预测战事,而且还猜得那么准。 “爹,咱家有舆图吗?” 景荣疑惑的看了余笙一眼,然后便去书房角落里的一个大花瓶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张卷着的羊皮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铺在了书桌上。 余笙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这图上面不仅有离国,还有与离国接壤的几个国家的大致轮廓。 余笙很快便在离国的范围内找到了辽州,她指着那一处,对着景荣说道:“我今天突然记起来,我以前梦到过,咱们确实同别国打过仗,但是输了,最后大军不得不退到了这里。” 景荣凑近一看,发现余笙竟然指着辽州,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二十年前,这辽州所在的陇西郡才是离国边境,而现在陇西郡往西北方向的三坞郡,是当年瓜分的邺国领土。 若余笙的那梦境真的发生,岂不是意味着离国将曾经的战利品又都给吐出去了? 三坞郡可是好大一片呢! 锦州虽然不及辽州险峻,但也是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若是挞桫能攻下锦州,那么长此以往,攻破辽州,也不是没有可能。 辽州一破,京城便再无屏障。 “你,确定吗?”景荣问及余笙这话时,不自觉便带了几分气弱。 余笙没回答,只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此事先暂且放一放,后日你便要成亲了,咱们等过了后日再做打算。” 无论打算做些什么,至少得先将这门亲事给锁死,到时候同平西王陈留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南安侯府若是真要做些什么,也才更加方便不是。 “行吧。”余笙欣然同意。 这事说出来之后,余笙心里轻松了许多,反正她已经告知了家里,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她就管不了了,但不管怎么样都肯定会比她做得好。 景荣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羊皮卷地图,随口问道:“对了,你那个丫鬟的伤怎么样了?” 提起香草,余笙也有些发愁,现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只有一个香叶,在家时也就算了,反正她用到丫鬟的时候本来就不多,但成亲以后,出门交际的时候肯定会变多,到时候她身为王妃,只带着一个香叶肯定是不行的,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寻到合适的人选。 余笙也不想因为缺人就随随便便的挑一个,不然若是个内里藏奸的,以后还不够她麻烦的呢。 “大夫说怕是得养上个一年半载才行,后天我就先不带香草过去王府了,等她就在咱们府上养着,若是她愿意,等到伤完全养好了,到时候再到我身边来。”余笙虽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丫鬟,但是已经将香草的路都安排好了。 “我这边有个人,不过她伺候人的活儿她怕是不太能做得好。” “爹,我缺的是贴身丫鬟,肯定是要做事的呀。” “你先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景荣慢悠悠地说着,给了余笙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虽然伺候人的活儿做得不太好,但是功夫特别漂亮,我跟你说啊,就咱们府上的那些护卫,几十个都打不过她一个,怎么样?厉害吧。” 景荣说的是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余笙:“……” 所以,自家那么多的护卫打不过别人一个,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可是爹,这么厉害的人,就算我什么都不让她做,但是人家凭什么来给我当丫鬟呀?而且,你从哪里找来的人,靠谱吗?” 不是余笙看不起自家,而是南安侯府若是能吸引来这样的高手,那帮子护卫的战斗力也不至于弱到这些年都一直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景荣笑得一脸神秘,“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请平西王帮忙调查过了,人是没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吧。以后你无论去哪里都把她带上,安全问题便不用再担心了。” 余笙对景荣的话半信半疑,虽然听起来实在有些玄乎,但若是过了陈留的眼,应当是没什么问题吧? “行吧,谢谢爹。”余笙高兴的应下了。 余笙再回芷园的时候,便带上了宁萌。 香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冷脸姑娘充满疑问,但人是侯爷特意给的,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等到了芷园,余笙还没发话,宁萌便已经朝余笙跪下了,双手捧着自己的卖身契,“请小姐赐名。” 余笙:“……” 这和她原本想的不一样啊! 她原以为这姑娘有那么好的身手,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来了南安侯府,但身上肯定多少都会有些傲气在的。 然而她会卖身,这让余笙着实没有想到。 “你先起来说话吧。”余笙实在是不习惯别人跪她。 宁萌却并没动,仍旧保持这原来的姿势,重复了一遍,“请小姐赐名。” 余笙来了这里之后,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原本伺候景余笙的,她自己收的丫鬟,眼前这才算是第一个,业务难免有些生疏。 香叶便上前,解释道:“小姐,按规矩,您是该给丫鬟赐名的。” “你原本的名字就挺好听的。”余笙原本想说还叫原来的就好,但见香叶隐晦的向她摇了摇头,便改口道:“是哪两个字来着?” “宁静致远的宁,萌芽的萌。”宁萌回道。 “哦,那不如还叫这个名儿,另取两个字好了,香叶,你去取纸笔来。” 香叶很快便取了纸笔,余笙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了“柠檬”两个字。 第235章 安排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果树,以后你就叫‘柠檬’吧。”余笙对着宁萌说道。 虽然叫法没改,但也算是新赐了名字,算是认可了她,宁萌匍匐在地,叩头道谢:“柠檬谢主子赐名。” “我们不兴叫主子,你就跟着香叶她们一样,称呼我‘小姐’好了。”余笙笑着回应,“这下你可以起来了吧?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是,小姐,柠檬记下了。” “对了,听我爹说你功夫很是了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功夫倒也谈不上有多厉害,可能只是恰巧没遇到更厉害的罢了。”柠檬倒没有仗着自己功夫好就不知所以,反而话里话外都十分谦虚。 柠檬这一番话倒是让余笙对她越发多了两分好感,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若是以后只跟在她身边做个丫鬟,倒是屈才了。 “你的卖身契我暂且收着,以后若是想要赎身,随时来找我说就行,只是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我不会拦着你们离开,但是你们于我而言也不是寻常小丫鬟,所以最好能提前三个月告知我,我好另外找人来接替你们手里的事。” 柠檬还没有什么反应,香叶一听这话就急了,“小姐,奴婢要一辈子跟着您。” “一辈子那么长,先别急着把自己以后要走的路限定了。”余笙不以为意的笑笑,又看向一言不发的柠檬,“我刚刚说的话,记住了吗?” 柠檬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余笙又对香叶吩咐道:“柠檬刚来,你先带着她适应一下,以后她主要负责我的安全,平时其他的小事,都还是由你来负责,就是要辛苦你了。等香草养好身子回来了,你就能够轻松一些了。” 香叶一听这话,心中欢喜,赶紧回道:“奴婢不辛苦,能为小姐分忧是奴婢的福分。” 香叶确实没觉得辛苦,反正这些事情都是她做顺手了的,只要能保住香草的差事,哪怕再多给她分派些事情也是可以的。再说了,她手底下也是有小丫鬟可以使唤的。 柠檬的到来确实让香叶担心了好一阵,结果是虚惊一场,因而她再对着柠檬时,便多了几分热情。 柠檬还是先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并没有因为香叶态度的转变而有所变化。 另一边,还躺在床上养伤的香草,自然也从小丫鬟的嘴里听到了余笙身边来了新的丫鬟的事。虽说她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小姐后日便要出嫁了,她这副破败身子,以后都不能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想到这些,香草悲从中来,不禁窝在被窝里,悄悄哭了起来。 香叶安顿好柠檬之后,便忍不住要去同香草分享这个好消息,然而迎接她的,却是香草压抑的哭声。 “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哪里难受?”香叶一连串的问题,那份遮挡不住的关心和焦急,让独自伤心的香草总算是暂时止住了哭泣。 她抽抽搭搭的回道:“香叶,我,我没事,就是……”即便对着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小姐妹,香草还是没有办法坦诚自己的小心思。 她能怎么说呢? 她受伤之后,府里不仅隔三差五的替她请大夫,那些好吃的好喝的更是流水一样的送来,小姐还替她准备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她不过是个丫鬟,贱命一条,哪里值当小姐这样待她? 不能再伺候小姐已经是她失职,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便让小姐身边一直没人伺候? 香叶见她吞吞吐吐,一副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便已经大致知道香草为何这幅模样了。 她没有急着宽慰香草,而是打来一盆热水,先是替她净了面,又拿出来一盒抹脸的香膏,用手指头挖出一小块来,抹在了香草的脸上。 香草的伤让她不便反抗,只好怯懦的叫道:“香叶……” “别动。”香叶阻止了她,“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是像你这种哭法,脸也是会容易烂的。” 待都收拾好了,她又将香草的被子重新掖好,然后才道:“我知道你刚刚为什么哭,但是以后别再这样了,对你的伤没好处。” “我知道,但是实在是没忍住。”香草小声替自己辩解。 “小姐之前同你讲的那些话,并不是宽慰你的,她是真的这样安排的。” 余笙之前就说过让香草好好养伤,等伤好之后再回她身边继续伺候。 但这话,心思简单的香草最初是相信了的,只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卧病在床,久了之后就难免会胡思乱想。 不过香叶,心底却并未相信过,她原本只以为那是余笙拿来宽慰香草的。 结果却证明,是她小人之心了。 “真的吗?”香草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我听说今日小姐身边新来的一个丫鬟,还是侯爷给的。” “柠檬的确是侯爷给的。”香叶肯定了香草的说法,“以后就由她负责小姐的安全。若是上一次小姐身边有她跟着,也不至于……” 香叶没再说下去,但她的意思香草都懂。 是啊,她们这些丫鬟只能做些琐事,若小姐真的遇上了危险,她们俩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所以,你别想太多,早点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现在你的那些事,小姐都是让我管着的。要是不想我累死,你就快点儿好起来。” 香草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香叶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景荣从余笙这里得了那不得了的消息,自然立刻着人去搜集消息了。 而等他回到主院时,又从秦氏那里得知了王家出事的消息,“娘那里我还没说,怕她担心,姐姐没说需要帮忙,我作为弟妹自然不好随意插手。但你是亲弟弟,你可以主动点儿。” 景荣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又匆匆去了前院,让人去王家打探消息去了。 第236章 王家的意外 景瑟想要知道的关于王家的事,到了晚上在竹园吃饭的时候,便从景荣嘴里听说了。 景芯姐弟俩和秦氏原本都没打算将王家发生的事情告诉安氏,以免她担心。但安氏又岂是那种你不告诉她,她就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人? 景芯当时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去竹园说一声,再加上突然被留下的王菁,这种种异常,安氏又岂会看不出来? 等到晚上,大家齐聚竹园,吃饭的时候一切如常,只是余笙注意到,今晚安氏的食量比以往要差。 “奶奶,您是身子不舒服吗?您今天好像胃口不太好。” 安氏对着余笙安抚的笑了笑,“许是下午吃了些糕点,现在还没怎么觉得饿。” 余笙听她这样讲,便也信了。 直到吃完饭,安氏却没让大家走,而是挥退了下人,又让乳母把景文给带走了。 余笙这才感觉出不寻常来,眼神瞟向景瑟,却见她先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把目光看向了王菁。 余笙心里便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刻安氏便直截了当地对着景荣问道,“儿啊,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景荣:“……”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妻子。 不是说好了暂时不告诉老太太的吗? 却见秦氏也是满脸惊讶。 “我问你话呢,你看婉容干嘛?”安氏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当众戳穿了景荣的小动作。 而安氏的话一出,满桌子的人便不由自主的齐齐转头看向景荣。 王菁更是小心翼翼,呼吸都变得轻了,生怕听到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坏消息。 “没啥大事,就是揪出来两个不省心的下人,姐姐已经都处理好了,您不用担心。” 安氏却并不相信事情就如此简单,她将这桌上的人环顾了一圈,然后才又开口,“都是一家人,不用藏着掖着,我老婆子也没那么不经事,扛得住。” 景荣见状,也知道今日非得说些什么才行,不然怕是今晚谁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娘,我真没骗您,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只是其间的过程有些曲折而已。” 安氏不言,只用那双透着沧桑的眼静静盯着景荣,等着下文。 “那我说了,您听了可别着急,行吗?”景荣向安氏讨要保证,这事情乍一听,确实容易让人着急上火,他也是怕老太太一激动,身子受不住。 安氏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事情是这样的……”景荣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您的二外孙媳妇林氏因为下人的疏忽,所以摔了一跤,结果差点儿一尸两命。” “您别急,没事,大人孩子都没事儿。”景荣刚才开了个头,结果安氏就急上了,景荣也是无奈,“娘诶,您要是再这样,我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便要求景荣,“你继续讲。” 景荣只好又继续说起来,“当时姐姐没有多想,只严厉惩处了疏忽的下人。但没过多久却又发生意外,不过这一次,差点儿出事的则是张氏。这么短时间内,府里一而再的出事,很难不让人怀疑。” “怎么会这样?舅舅,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嫂子?”这回安氏控制住了自己,王菁却没忍住,开口打断了景荣的讲述。 景荣抬手压了压,“你别急,听我继续说。” 桌子底下,余笙则伸手拉住了王菁,好像这样就能给她多一点安心。 “为了不打草惊蛇,即便后来已经有所怀疑了,姐姐也故意装作一切如常,但是暗地里,她却安排了心腹将这两次事情的相关之人都调查了个遍。今日她急匆匆离去,就是因为调查有了眉目,她赶着回去处理。” “所以,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害我的外孙媳妇?” 景荣说来说去都没说到重点,安氏此时也忍不住要问个结果。 景荣双手一摊,十分无赖,“这,我也不知道啊,为了抓住背后真正使坏的,先前那些已经暴露的可疑人员,姐姐也暂时放任了他们。您想知道结果,怕是还得过上一阵儿。” 就这? 也值当一个个的都搞得那么神秘? 安氏不信,但景荣咬定了事实就是这样,她也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 景荣这故事讲得有头没尾的,所有人听完心里都有点儿不太舒服,七上八下的。 从竹园里出来,余笙没有急着回芷园,借口有婚礼相关的事情要商议,厚着脸皮跟着父母去了主院。 景弘和景弈见状,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而景瑟则拖着明显还心不在焉的王菁径直回了梅园。 景荣又岂会没看出来余笙跟着的真正目的?商量婚事是假,打探王家的事情是真。 他虽然猜透了余笙的心思,但也没有拒绝这个小尾巴跟着。有些事情不好告诉安氏,让她跟着担心,但告诉余笙是没有问题的,反正她一向心大。 只是这三人小队还没能达到主院,便又多了两人加入。 景荣见状,顿觉好笑,这一个个的,还真是不死心啊。 进了屋内,秦氏将父子几人安顿好之后便要离开。 “娘,你不想知道吗?”景弘比余笙嘴巴更快,忍不住出声问道。 秦氏瞧了几人一眼,笑着回道:“想啊,但是我怕我若是知道了,到时候你祖母问起来,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们聊着,我去看看景文。” 秦氏说完,还很贴心的替他们将门都掩好了。 “你们姑母查到,这些人原本这回主要的目标是你们大表嫂,当初林氏的意外,原本可能是准备用来谋害张氏的。我怀疑,这次王家的事里,有挞桫探子插手了。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张家、林家还有王家的关系,若是他们的计划顺利,说不定王家父子三人之间心里都会因此生了隔阂。” “我听表妹说过,二表嫂因为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所以上回虽然遭了大罪,但最后好歹母子平安。但若是换了大表嫂,怕是真得一尸两命了。”余笙出声,佐证了景荣的说法。 第237章 父母之爱女 “这些挞桫探子未免也太猖獗了吧?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们?”景弘有些气恼,前些日子余笙被掳的事他可没忘。 为了早日替妹妹报仇,这半个月来景弘练起功夫来,像是不要命一般,有时候就连王林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还劝他要适量,不可急于求成。 景弈却没关注挞桫人如何,“爹可清楚,这张家和林家是个什么情况?两家关系如何?” 景荣赞许的看了景弈一眼,这个儿子虽然才十四岁,目前连个童生都还不是,但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 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现在坐在这屋子里的景家人,就属他最聪慧。 你看景弘气得嗷嗷叫,余笙则是还一副完全没弄明白前因后果的呆样,而他年纪最小,却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张氏的父亲原本是个屡试不中的举子,后来被你们姑父看中,带在身边做了幕僚。而林氏的父亲最初只是一名普通士兵,因为过于勇猛,一路升迁,现在已经做到了校尉,这两人可以说是你们姑父的左膀右臂。”景荣简单介绍了两家的情况,之后便不再言语,将思考的空间留给了兄妹三人。 “若这事真的是挞桫的探子干的,那他们攻击表嫂,恐怕这还只是第一步。先让他们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然后再选择其中一人,诱之以利。”景弈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余笙则突然问道:“当日他们是不是打算害了大表嫂,然后再栽赃给二表嫂?结果二表嫂却替大表嫂挡了祸。他们不仅计划落空,还可能因为这让三家的关系更加紧密,所以仓促之中才又搞了第二次‘意外’。” 景荣微微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余笙的说法。 只是,他虽然觉得余笙说得没错,但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了? 余笙对景荣内心想法一无所知,“爹,这事的前因后果,姑母给锦州那边说过了吗?” “事情还没完,以你姑母求稳的性子,多半是还没有说。” 余笙摇摇头,“这样不行,两地隔得远,交流起来本来就不够方便,这消息传递得再不及时一些,难免被对方钻了空子。爹你还是让姑母赶紧将这事都告诉他们吧,让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若是可以的话,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景弈补充道。 景荣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事情说完,他还不忘叮嘱兄妹三人,“这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别说漏嘴了,让你们祖母跟着担心,知道吗?” 三人乖巧应下,然后才起身离开。 明日便是余笙出嫁的日子,今日整个侯府的下人忙更加忙碌了,而余笙这个准新娘反而成了整个府里最闲的那一个。 晃晃悠悠,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明日便要成亲了,今晚余笙自然要早点休息,只是,她刚收拾好准备要上床了,秦氏却过来了。 “娘,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余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姣好的容颜在暖黄色的烛光映照下自带柔光,哪怕是宽大的睡衣也遮挡不住的玲珑有致的身材…… 虽然眼前这光彩夺目、让人挪不开眼的美丽姑娘是她生的,又一直养在跟前,但直到此时,秦氏好似才将她看清楚了。 印象中,她好像还是那个奶声奶气叫她“娘亲”的小女娃,“这么快,你都长成大姑娘了。”秦氏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哪怕我变成老太婆了,也还是娘的女儿啊。”余笙嘻嘻笑着,上前挽住了秦氏的手臂,将她带到软榻上坐下。 春夜的风还有几分寒凉,香叶端来温热的果茶,放在小几上,便自觉的退到了一旁候着。 “明日你就要出嫁了,这往后,你就是堂堂的平西王妃了,说话做事要更加谨慎才行。这些日子,娘也看出来了,这平西王心里是有你的,虽说日后……”秦氏说到这里,想起来陈留就算再好,却注定是个短命的,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明知这是个坑,可他们还是得看着余笙往下跳。 “没事的,娘,我们会好好的,您放心吧。”余笙又何尝不知道家里人担心什么,只是毕竟观念不同,她也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 秦氏掏出手帕来,揩了揩眼角,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当长辈的对不住你。” “娘,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就对不住我了?这门亲事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余笙一脸的义正言辞,“您刚刚不也说了,平西王是个好的,而且我这一嫁过去就是王妃,京城的姑娘们明天不知道多少人会偷偷落泪呢。再说了……”余笙羞涩的笑了笑,“这满京城的男子,除了他,我也看不上别人……” 余笙最初要高攀的原因,除了景家人自己,那是谁都不能说的秘密,此时秦氏情绪有些失控,也顾不上在场的朱嬷嬷和香叶了,余笙自然不能就这样听之任之。 此时的余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关虎山对着陈留强行尬演羞涩少女的演技渣了,现在的她,或许还是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表演起羞涩少女来,已经十分自然,半点都不让人觉得违和了。 秦氏瞧着余笙这番模样,便也相信了她的话。 “娘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给你。”秦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朱嬷嬷将东西拿过来。 一个朱红色的木质小匣子被放在了小几上,秦氏伸手,将它推给了余笙。 余笙瞧着一个小小木匣,便也没推拒,直接接了过来,原本以为会是些什么珍贵的首饰,结果打开一看,并没有什么首饰,而是一叠纸,抖开一看,竟然全是银票。 余笙有些呆滞,她不管是从前做余笙的时候,还是现在做景余笙,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 余笙忍不住有些手抖,声音也跟着发颤,“娘啊,这,这,是多少?” 秦氏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果茶,然后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第238章 交代 “一万两?”余笙大胆猜测。 秦氏摇摇头,檀口轻启,“十万两。” 余笙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手上那一叠纸。 天呐! 这是一夜暴富啊! 余笙有限的脑容量,已经无法立刻计算出来这些钱究竟可以买多少个肉包子了。 反正,大概只要她不随意挥霍,这辈子是绝对不会饿死了,别说吃包子,就算吃八珍楼…… 哦,八珍楼不行。 余笙不合时宜的想起上次被宣德帝连吃带拿的,结果一顿饭花掉了一千多两银子的惨痛教训了。 被大笔金钱冲昏了脑子的余笙瞬间清醒过来了。 十万两其实也不太禁得住花的。 虽然这一大笔的银子让余笙十分眼馋,但她还是将银票又乖乖放了回去,然后将那匣子推给了秦氏,“娘,我都已经有嫁妆了,这些就不用了吧。” 景家兄弟姐妹五人,未来三五年,景弘、景弈还有景瑟陆续都会婚嫁,今日她若是从娘家额外刮走十万两,让后来的这几人怎么办? 到时候父母给还是不给? 余笙以前没有亲人,来了这里,占了景余笙的身份,好不容易现在有了爱她的家人,可不能让银子给毁了。 秦氏虽然没有领教过余笙爱钱又抠门儿成性的威力,但她深知:这天底下,就没有人不爱银子的。 “嫁妆不是铺子就是庄子,以后你若是有个什么急事,这些东西也不顶用啊。再说了,这些……”秦氏抬手轻轻拍了拍匣子,“是娘私底下补贴你的。” 十万两银子随随便便就出手了,这是得有多少家底? 余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几分小心,问道:“娘,您给我这些,以后景瑟出嫁的时候也有吗?” 秦氏被余笙给问得一愣,她先前可没有想到余笙竟然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她,遂笑着道:“当然,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有。” 余笙瞪大双眼,被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秦氏瞧着余笙这傻样,忍不住笑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偏心的,会厚此薄彼?” 余笙赶紧摇摇头,秦氏靠近余笙,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却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你放心好了,娘有的是银子,怎么说我也是湖州首富家的闺女呀。” 虽然以前她从父母那里知道八珍楼是自家产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个隐藏的富二代了,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爹有钱,娘也是个富豪。 而且外祖家竟然是湖州首富! 也不怪余笙惊讶,她又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哪里会知道这些呢? 等震惊之后,余笙对着秦氏重新推过来的那匣子,便没再推辞,眉开眼笑的道谢:“谢谢娘!” 秦氏见余笙收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一时间,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杯盖与茶杯清脆的撞击声。 余笙原本以为私下里塞银子便是秦氏今日这么晚来找她的缘由,但现在银子她收下了,人却不见离开,显然是还有话要交代的。 “娘,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叮嘱女儿的?” 既然余笙都主动问起了,秦氏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是有那么一点儿事。” 秦氏说完,给一旁的朱嬷嬷使了眼色,就见她又放了一个匣子在小几上。 不过,眼下这个可比刚才的那个要大上许多,而且单从外表看,这个更加精贵。 余笙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能用这么精贵的匣子装,里面的东西肯定要比十万两更值钱。 莫不是还有什么传家宝? 知道了秦氏是湖州首富之女后,余笙便没打算再拒绝来自父母的任何馈赠了。 秦氏没注意到余笙的反应,她还在心中不断的完善自己接下来的措辞。 朱嬷嬷趁机给香叶使了个眼色,香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着朱嬷嬷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心思各异的母女俩,两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那尚未打开的木匣子。 “这个,也是给你的。”最终,秦氏还是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余笙迫不及待的将那匣子接了过来,满心欢喜的将它打开,结果却并没有什么能够传世的奇珍异宝,只有卷成一卷的织物,看那样子,好像是副绣品。 余笙有些疑惑,虽然她对绣品没什么概念,但眼前这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值钱的啊。 “这平西王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知道,成亲之后,早日要个孩子才是……”秦氏没敢看余笙,自顾自的开始叨叨。 余笙原本打算将那织物拿出来瞧瞧,手都已经摸上去了,结果听到了秦氏念叨“孩子”,顿时手一顿,暗自嘀咕:这该不会是那啥吧? 余笙悄悄抖开了那织物一角,待看清上面的图案时,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免不了双颊爆红。 像是会烫手一般,余笙手一松,它便又落回了木匣,继续安静的躺着。 此时余笙的脑子实在是有些乱,她穿越前已经二十三岁,且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沉浮了一年多,自然不至于保守到一副绣品就让她变得如此窘迫。 她真正不能接受的,是当着秦氏的面儿来瞧这幅绣品而已。 余笙想不明白,即便是在观念更为开放的现代,母亲也不会送给即将出嫁的女儿这东西的,怎么到了民风保守的古代,却反而会这样呢? 余笙的窘态被秦氏完全看在了眼里,其实现在的她,也不过是强装淡定而已。 只是这些事情,如不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来交代,又让谁来呢? 明天余笙就要做新娘了,总不能新婚夜什么都不懂呀,那还如何伺候好丈夫,夫妻感情又如何增进?孩子又什么时候才会有? 所以,秦氏硬着头皮来了。 此时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她也该要走了。 “时候不早了,娘就先走了,这个……”秦氏眼神看向那匣子,“待娘走了,你自己好好看看,争取能早日有个孩子。” 余笙并不习惯同父母讨论这些,只愣愣的“哦”了一声。 秦氏便也没再多留,出得门去,带着朱嬷嬷走了。 香叶进来,便看到余笙一副呆愣模样,她小心翼翼上前,刚想关心一下,便见余笙抬起头来,眼神亮得像星辰,“香叶,再去点几只蜡烛来,今天我要晚些睡。” 第239章 好学 余笙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却“没少见过猪跑”,她根本不需要临时抱佛脚。 况且,她跟陈留是合作关系,又不是要做真夫妻,所以即便她真的啥也不会,那也不用新婚前一晚来恶补“房中术”。 只不过,当惯了靠勤奋补齐智商差距的学渣,拿到学习资料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好好钻研一下。 也让她好好看看,不同的时代之间的差别。 很快香叶便又补上了几支蜡烛,矮榻周围一下子便亮了许多,余笙十分满意,这下子便能看得更清楚了。 “你先去休息吧,待会儿我困了自己睡就行了。” 瞧着余笙这一副准备熬夜的架势,香叶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那小姐您记得早些休息,不要睡得太晚。” 待香叶走后,偌大的室内总算只剩下余笙一人了,她将那卷绣品拿出来,摊开在了小几上,也才发现,这竟是一幅两三米的长卷,小几根本摆不下。 随意瞄了一眼,因为是用丝线绣出来的,看起来比画更要灵动和立体。 一幅长卷,余笙看完所有,也就几分钟而已。 上面的内容对她而言倒并不是特别新鲜,比起现代那些大尺度的照片和视频,这幅长卷倒显得十分小儿科了。 因为它一点儿不露骨,且有了这出神入化的绣技加持,这幅“闺中图”还有种欲语还休的朦胧美。 这哪里是什么“教科书”? 这分明是艺术品。 只是这样的艺术品,一个人欣赏,好像总还是缺了点什么。 余笙将脑子里奇怪的遗憾抛开,待她欣赏够了之后,才又将它小心翼翼重新放在了匣子里收起来。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一夜好眠。 虽然要到下午才会来接亲,但是南安侯府里,下人们天还没亮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余笙这个新娘子并没有起得太早,倒不是昨晚熬夜的缘故,是今日的她的确没啥好忙的。 作为新娘,她只需要坐在那里,乖乖配合大家就好了。 一大早,秦氏只来露了一面,就忙着去待客了,景瑟自然也跟着去帮忙了。 而小表妹王菁,自然是被余笙圈在了身边。 “今日你就跟着我,不然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你放心吧,表姐,今天我肯定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说这话的时候,王菁的眼睛晶晶亮,许是相信了前日舅舅给出的说法,所以今日她没有再担心家里的事,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娘子身上。 王菁的两个哥哥都成了亲,作为男方的家人,她已经见识过了新郎那边的流程,但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新娘这边的情况呢,因而兴致勃勃,后来果然一直跟在余笙身边。 吃过早饭不一会儿,秦氏身边的竹青便带着梳头娘子过来了。 “请大小姐安。”竹青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位是刘娘子,夫人请来替小姐上妆的。” 余笙点点头,“那就劳烦刘娘子了。” 其实余笙挺喜欢香草的手艺的,若不是她还在病中,也不会再单独去找个梳头娘子来了。 那刘娘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二十几岁,头发挽在脑后,一身剪裁得体的枣红色衣裙,更显得她干练。 “承蒙小姐厚爱,这都是小妇人应当做的。” 许是这种场合经历得多,这刘娘子回答起余笙的话,落落大方,一点儿不见寻常人家小妇人的拘谨。 余笙对她第一印象还是挺好的。 而刘娘子心里,也对余笙颇有好感,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入行的时间并不短,各式各样的人见过不少。 往日里接触过的,哪怕是个寻常的官家小姐,架子都不小,原以为侯府门第如此高,且嫁得还是个王爷,这新娘子指不定有多骄横呢,谁曾想这大小姐对着她这样身份低下的妇人,态度竟如此好。 主家和善,银子又给得多,再也没有比今日这差事更好的了。 余笙很快便乖乖坐在了妆台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 孟婉莹来的时候,余笙的新娘妆已经画好了。任凭她先前同余笙有多么熟悉,今日还是被她的美貌给惊呆了。 “孟姐姐,怎么样?是不是惊为天人?”王菁见孟婉莹这模样,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交流。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先前她的美还是收敛了的。”孟婉莹回答完王菁,又冲着余笙拱手作揖,笑道:“谢谢大小姐之前手下留情,好歹给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条活路。” 余笙睨她一眼,半点不客气,“你知道就好,哎呀,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余笙的厚脸皮让屋子里的人顿时笑作一团。 “不过,也是刘娘子手艺好,等以后你们出嫁的时候,也可以请她上妆。” 余笙原本只是想替刘娘子推销一下,多揽几笔生意,没曾想,屋子里的小姑娘们听了这话,俱都害羞起来,就连一向大方爽朗的孟婉莹,也是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余笙不禁啧啧称奇,看来,这小姑娘同那于家安之间的感情进展得不错啊。 一群小姑娘,嘻嘻哈哈闹到半下午。 正等得无聊,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来,礼都来不及行,就赶紧道:“小姐,小姐,迎亲的队伍快要到府门口了,夫人让你赶紧准备好。” 凝神细听,果然能听到远处噼里啪啦的爆竹炸裂声,余笙赶紧抓起手边的红盖头就要盖上。 “小姐,让小妇人再替您重新上上妆吧。”刘娘子阻拦道。 余笙自己看不到,并未察觉原本姣好的妆容因为这半日的疏忽,已没了上午的明艳。 刘娘子开口的时候,孟婉莹便已经第一时间将余笙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同时安慰余笙,“别着急,新郎从门口到这里,且还要一会儿呢。” 话虽是这样说,但余笙还是有了紧迫感,心里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第240章 迎亲 刘娘子手快,且只是补妆,用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即便是这样了,都还是差一点点就没能顺利收尾。 一屋子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新郎会来得那么快,看着余笙急慌慌的将盖头盖好,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余笙也不知道是因为急的还是紧张,心也跳得非常快且十分有力,“怦怦怦”的,好似下一刻便要撞开胸口直接跳出来了。 陈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用最快的速度闯过了所有拦路的关卡,一路直奔芷园,然而到了房门口,却突然顿住了脚,有些不敢上前了。 现场的喧闹声,陈留充耳不闻,他也只感受到了来自胸腔的激烈震动。 马上,他就能够迎娶她了。 陈留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入了余笙的闺房。 进屋的第一眼,陈留的视线便牢牢锁定住了那一抹鲜红,脸上的笑意更是一直都没停过。 众人见状,也不管眼前这新郎官是个王爷了,全部都跟着起哄。 屋内的气氛瞬越发热烈了。 余笙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且大家吵吵嚷嚷的,她也没办法通过声音来判断,现在的余笙是完全意义上的眼盲耳聋了。 跟着陈留一起来的喜婆说了许多吉祥话,余笙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就当这是片场,现在正在演戏,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到紧张,藏在广袖下的双手扣在一起,无意识的互相摩挲着。 然而满屋子的热闹和嘈杂却在一瞬间消失了,紧接着就是更加疯狂的喧闹声。 喜婆那句小声的“这,不合规矩”却在此时清晰的传到了余笙的耳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的紧张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打破,心中便只剩下强烈的求知欲了。 余笙还在暗自焦急,香叶和喜婆已经过来搀扶她了,她便顺着她们的牵引,趴在了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之前早就已经说过流程了,新娘出嫁的时候是要娘家兄弟背着出门的。 余笙不缺兄弟,景弘这大半年跟着王林习武,身体越发强壮,即便从芷园到前院,再到门口的花轿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也不怵,早就跟余笙保证过一定会稳稳当当的将她送出门。 就连景弈,也早早做了准备,以防万一景弘有个什么意外,他好随时顶上。 景家兄弟俩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曾想这原本属于他们的活计,却还是被人给抢了,谁让他们俩之前在前面的时候技不如人,输得太过惨烈呢。 陈留虽然不是第一次背余笙了,动作已然十分熟练,周围人友善的笑意越发的多了。 余笙蒙着盖头,并不知道背她的人,早已换了人,她只感觉到大家如火的热情。 陈留虽然接到了余笙,却不能直接带上花轿,还得先带着她去前院给景荣夫妻拜别。 这段路不算太短,余笙被人背着,还不忘同“景弘”悄悄聊天,“哥,你妹夫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 陈留原本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特别稳当,余笙的问题一出,他的耳根便悄悄红了,脚下也跟着一顿,半晌才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余笙却对他这敷衍的回答不甚满意,“哥,你这‘嗯’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你妹夫太过俊朗,把你比了下去,你嫉妒了?” 听着余笙越发不靠谱的猜测,陈留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余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右侧就传来景弘嘀嘀咕咕的抱怨,“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余笙你现在还没出嫁呢。” 余笙很是懵了一下,然后她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偷偷将身子直起来一点儿,透过摇晃的盖头缝隙,果然看到了背着自己的人,身上的衣服是同自己的一样鲜红。 先前喜婆的那句“不合规矩”,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唉! 又一次社死当场。 不过,这一场社死也就维持了三秒吧,余笙很快便满血复活,原地弹起了,甚至还有闲心去同景弘斗嘴了,“哥,这话你敢当着爹娘的面再说一遍吗?” 景弘虽然不服气,但也拿余笙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继续恨恨的跟在一旁。 余笙悄悄松了一口气,岁月静好,当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余笙以为自己这短暂又复杂的心路历程转变根本没人注意到,却不知从陈留进屋瞧见她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心思便全部用在了她身上,所以,此时自然也没错过。 这样的余笙,在他眼里,越发鲜活可爱,陈留原本就翘着的嘴角之后也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迎亲的队伍从到达侯府,直到离开,竟然只用了不到三刻钟,这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众人不免跟着调侃,这新郎官儿到底是有多么迫不及待的要迎娶新娘进门啊。 而上个月另外两位王爷的迎亲,这时候自然也免不了被拿来做比。 而直到迎亲的队伍离开,南安侯府里,景弘再也不必强颜欢笑了,怨念深重,怕是连府里的狗都能感受到。 景瑟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要不停的安慰他,“大哥,你已经尽力了,别再想了。” 此时的景弘没了顾忌,张口就开始数落起陈留来,“仗着自己武力值高就为所欲为,简直不讲武德。” 今日之后,景弘被陈留三招击败的传说怕是要传遍京城了,他到时候哪里好意思再出现在人前。 倒不是因为景弘太过实力不济,实在是他先前根本没想到陈留的武功会如此厉害,再加上今日是喜事,他只是要为难一下新郎,又不是要搅黄了亲事,自然不可能下手太狠。 谁知就是他因为心软导致一念之差,让陈留钻了空子,只用了三招就把他给制服了。 武不行,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当景家最有学术造诣的人,对上陈留的时候,也没过上几招便败下阵来。 虽说景弈尚未有任何功名在身,但内行人却知道,他提的那些问题却个个都不简单。 直到这时,那些围观的人才意识到,这原本只能拿给南宁王当背景板的小透明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第241章 特别来宾 这个众人心里的人才不知道别人心里对他看法的改变,此时他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慢悠悠在大街上晃荡呢。 南安侯府和平西王府同在城西,若是按照最近的路,这一队人马从南安侯府离开,走到平西王府,只需要两刻钟。 陈留可不想就这样悄咪咪的就将人接回王府,他带着迎亲的队伍,先是上了福庆大街,然后一路往东,再往南,绕了一大圈,吹吹打打,路上不知道撒了多少喜钱,这阵仗,好像生怕满京城的百姓不知道他成亲似的。 余笙坐在轿子里,只感觉到了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她并不知道陈留没有按照最近的路走。 在她晃晃悠悠都快要睡着时,喜轿总算是快要到平西王府了。 一直跟在轿子旁边的香叶,远远便看到了王府庄严又气派的正门,她贴近窗口,悄悄给余笙提了个醒儿,“小姐,我们快要到了。” 余笙得了消息,刚刚还迫不及待往上涌的睡意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她赶紧坐直了身体,顺便还整理了一下喜服的裙摆。 刚做完这些,果然就发现轿子缓慢的停了下来,然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余笙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然而这哪是她仅靠深呼吸就能解决的事啊。 不管真的假的,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余笙而言,这都真正意义上的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余笙还没能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有力的大手已经掀开了轿帘,牵住了她的手。 只是,余笙却没动,确切的说是她现在动不了,她腿软。 还好那只手并没有使劲拽她,不然此时的余笙怕是要直接扑倒在地了。 陈留察觉了余笙的异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直接问,于是他直接跨了一步,也进了轿子,而那轿帘在他进了轿子之后便又重新垂落了下来。 小小的喜轿将他们二人和其他所有人隔离开来,自成一方天地。 余笙没想到陈留没能牵出她之后,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直接进来了,“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余笙竟然都结巴了。 原来竟不是自己一个人紧张呢。 陈留抿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耀眼。 “你不出来,我便只好进来了。” 这话若是平时两人相处时说,大大咧咧的余笙并不会察觉有什么不妥,但此时她头上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听觉便更加灵敏了,因此她很容易便听出这句话语气的不同寻常。 余笙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恍惚间以为这不是他们联合做戏,而真的是她和陈留的婚礼了。 陈留虽然没能瞧见余笙脸上的表情,但看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便大概猜到,怕是自己刚刚一不小心真情流露有些吓到她了。 为了缓解尴尬,陈留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刚刚究竟怎么了?” 余笙从她神奇的想法中抽离出来,想起刚刚自己的表现,不免觉得十分丢脸,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等着呢。 她心一横,说道:“我紧张,然后腿软,所以走不了。” 陈留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原本努力抚平的嘴角现在是怎么样都没办法控制了,便也只好任由它们去了。 他上前,直接一个公主抱,将余笙抱离原位,而余笙则本能的伸手揽住了陈留的脖子。 轿帘再次掀开的时候,众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抱美图”。 原本因为陈留突然进了喜轿而窃窃私语的人群,此时禁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不管是赞扬的,还是质疑的声音,陈留统统都充耳不闻,他只管抱着余笙,大步跨过了火盆,然后直接进了平西王府。 余笙即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现在的他们俩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究竟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想到这场景,余笙有些不自在,凑近了陈留耳边,悄悄同他商量,“不然你还是放我下来吧,现在我能走了。” 陈留脚步不停,只道:“反正已经抱了这一路了,也不差这最后一点儿。” 两人没能达成共识,余笙只好硬着头皮装死,反正她盖着盖头,看不见就当不存在。 新人拜天地的仪式设在了王府前院,从正门进府之后,尚且有一段距离。陈留口中的“一点儿”,真走起来,也差不多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等在前院准备观礼的人,虽然还没见到新人,但他们不同寻常的举动却早已传到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但他们比起王府外的那些人,可要矜持得多,即便心里再怎么骂他们伤风败俗,面上也丝毫不表露,以免落下话柄,得罪了人。 到了行礼的正堂,陈留总算是肯将余笙放下来了,一直跟着的喜婆和香叶,赶紧凑上前去,想要将视线受阻的新娘子引到适当的位置。 不过,陈留仍旧没给她们发挥的机会,人虽然放下来了,手却又重新牵上了,连事先准备好的红绸都没用上。 替他们主持婚礼仪式的礼部官员,此时人已经彻底麻了,见吉时快要到了,赶紧提醒两位新人各自站定。 只是原本已经安静下来,准备观礼的人群,忽然之间又重新骚动起来。 陈留被围在正堂内,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正想给个眼神让流光去瞧瞧,就见福海已经甩着浮尘辟开了一条道,而他身后,赫然便是一身常服却也难掩帝王威仪的宣德帝。 在场所有人都跪下来磕头行礼,宣德帝径直走向了空着的,原本就是预留给男方长辈的位置,施施然坐下之后,才对着众人说道:“免礼、平身。” 余笙穿着厚重的喜服,跪下和起身都比平日里困难,陈留起身的时候,直接就去搀了余笙一把,而余笙也没扭捏,直接就借了他的力。 这行为看在众人眼里,不同的人,自然是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真正关心他们的,都不免在心里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那些原本就对他们先前的出格行为不满的老古董,免不了在心里幸灾乐祸了:陛下面前也敢如此不守规矩,待会儿挨了训斥,可就要丢大脸了。 而被这些老古董寄以厚望、此时这屋子里地位最高的人——宣德帝,他微眯的双眼里,则隐藏着无人所知的发自内心的欢喜。 第242章 体贴 什么是规矩? 规矩又是谁定的? 对上位者来说,那些所谓的规矩都只是用来限制别人的,而不是要把自己给框进去。 宣德帝没对刚才陈留和余笙的小小互动发表意见,只是转头看向那礼部官员,“吉时到了吗?” “回陛下,吉时已到。” “那就赶紧开始吧。”宣德帝催促,语气中还带着两分嫌弃。 明明是宣德帝的突然出现将这一切突然打乱,现在竟然还怪起他来了,礼部官员腹诽然而一刻也不曾耽搁,“一拜天地。” 高亢的声音传得老远。 两位新人便对着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宣德帝看着对自己下拜的新人,面带微笑仍旧保持着长者的威严,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夫妻对拜。” 陈留和余笙依言照做。 随着一声“礼成”,余笙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她就被陈留牵着,一群人簇拥着这对新人,去了新房。 平西王府的主院招风堂离前院很近,哪怕打个来回,也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余笙看不见,即便此时走得慢些,也没用上十分钟。 一对新人离去,带走了不少人,然而更多的人却选择了留下。 被留在正堂里的宣德帝,也没闲着,围着他转的人可比今日的新郎新娘多多了。 今日这些人原本是来参加陈留的婚礼的,但现在一个个都围着他转,这就让宣德帝心里有了计较。他默默环视一圈,将那些人都记在了心里。 宣德帝正在往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人头呢,闻风而来的陈启和陈皓便来向他请安了。 “见过父皇。”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宣德帝扫视一眼,脸上并无表情,“免礼。你们这是刚到?” “禀父皇,儿臣和皇兄先前就已经到了,只是这前院人多,皇兄身子不太舒服,儿臣便陪着皇兄一起在和风堂歇息。”陈皓抢先答道。 陈启见状,便也未再出声。 “和睿现在感觉如何了?”听闻大儿子不舒服,宣德帝这个老父亲难免关怀一番。 陈启低低咳了两声,然后回道:“儿臣无碍,谢父皇挂怀。” 宣德帝见状,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视线扫过陈皓的时候,却见他脸色明显不是太好,便又多问了一句:“敏懿可是身体有碍?” 陈皓这些日子过得的确不太好,先是婚礼当日王府里出了岔子,后又发现自己不举,紧接着万名扬的骚操作将威武将军府拉进了漩涡,现在他还要面对心上人另嫁他人。 这如此种种,没有哪一件是让陈皓舒心顺意的。所谓“相由心生”,陈皓这段时间心情抑郁,脸色自然就不好看了。 只是,他怎么样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宣德帝关注到。 现在他若是说自己身体有恙肯定是不行的,万一宣德帝唤个太医来替他诊治,他的隐疾不是就暴露了吗?但既然已经被问了,就不能说自己完全没问题。 转瞬间,陈皓已将所有利弊都分析了清楚,朗声对宣德帝道:“谢父皇关怀,儿臣身体并无大碍,许是近日繁杂事务较多,心中挂碍,睡眠不太好。” 宣德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面前的两个病殃殃的儿子,他便又不由得想起先前陈留的红光满面来。 这精气神到底是不一样。 因为陈启和陈皓的到来,原本打算趁机同宣德帝拉近乎的人便也没了发挥的机会,宣德帝也正好落个清净。 另一边,陈留和余笙也刚到招风堂。 余笙被引着坐在了喜床边,她知道,接下来大概就到了“挑盖头”的环节了。 视线被挡大半日,这下总算是要重建光明了。余笙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紧张,她分明心中全是期待,全身都散发着跃跃欲试的气息。 果然,下一刻,那盖了大半日的盖头便被一根撑杆挑的飞起。 余笙一张带着惊讶的芙蓉面便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陈留动作实在是快,不仅余笙还没有准备好,就连旁边的喜婆也是目瞪口呆。 哎哟,她经手了那么多场婚礼,就今天这新郎,凡事不按规矩,又总比她快上一步,真是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看在大红包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 而陈留,却早已忘记了表情管理,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余笙瞧着他那傻样子,也毫不矜持的笑了起来。 喜房里的气氛真是比春日暖阳还让人觉得舒心。 掀过盖头就该喝合卺酒了,这回喜婆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她喜气洋洋的道:“喝了这杯合卺酒,幸福恩爱永相守,相濡以沫到白头。” 陈留和余笙端过酒杯,相视一笑,抬手就将干了,半点没有拖泥带水。什么羞涩、扭捏,根本不存在的。 而守在一旁的香叶,时刻关注了余笙的动静,紧张得手心冒汗。 好在整个过程并未出什么岔子。 待喝过“合卺酒”,陈留便要去前院待客了。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了所有看热闹的人。 屋子里便只剩下余笙,还有她的两个丫鬟,香叶以及新上任的柠檬了。 “小姐,您有么有不舒服?”香叶赶紧上前关心起来。 虽说现在余笙那调理身体的药方,两位太医已经做过调整了,应当不会再出现之前一闻酒味就吐的情况,但万一呢? 香叶知道,今日这种场合,哪怕是一点点的小状况,都会成为全京城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更何况是新婚之夜,新娘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呕吐了。 若真的发生这种事,说不定明天整个京城都要传余笙是母凭子贵才进了这平西王府的大门了。要不是这样,上次都出了那样的事了,婚事又怎么会照旧? 余笙知道香叶担心什么,她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刚刚喝的不是酒,是鲜榨果汁,所以现在我好得很,就是有点饿了。” 香叶见余笙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合卺酒换成果汁,平西王未免也太不按规矩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按规矩也是为了自家小姐好。凡是为了自家小姐好的,那就没问题。 香叶去给余笙备吃食去了。 而鲜榨果汁那份体贴,不仅收获了香叶的好感,也着实让余笙感觉心中温暖。 被人用心对待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243章 同为工具人 余笙留在新房内,随意且自在。 陈留出去应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打着各种幌子上来敬酒的人一波又一波。 今日陈留是真的开心,但是酒则是绝对不会喝的,他心中可是还惦记着余笙是闻不得酒味的。为此,他偷奸耍滑简直无所不用。 总不好为了应付这帮人,就让他们新婚夜就分房睡吧。 好在因为宣德帝的意外降临,所以绝大部分人对于陈留这种耍赖的态度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三个儿子的婚礼,宣德帝就参加了这一回,究竟哪个儿子才是他的心头宝,经过这一回,怕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楚了吧。 绝大多数人都是有眼色的,但偏偏总有那么一些人,要故意找茬。 陈皓提着酒壶,找到陈留,往他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今日你也成亲了,这下咱们兄弟三人都成家了,父皇总算是能放心一些了。往日里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咱们不醉不归。” 陈皓话说完,端着他的酒杯,“嘭”一声同陈留的酒杯碰了一下,接着一仰头,直接将自己杯中的酒干了,然后便定定的盯着陈留,眼神中满是无形的催促。 “皇兄说的是,只是这酒……”陈留应下了话,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态度却十分光棍,“今日怕是不能陪着皇兄尽兴了。” 陈留话一说完,手中的酒杯便被随侍一旁的流云给接了过去,稳稳的放在了托盘上。 陈皓对陈留的态度显然十分不满,原本就有几分憔悴的脸色,此时越发难看了,“这是不给本王面子?” 陈留脸上则依旧带着几分笑意,“皇兄说的哪里话,只是臣弟今日确实不便饮酒,还望皇兄能够体谅。若是皇兄想要同臣弟一醉方休,不如咱们另外约个时间?到时候臣弟舍命相陪,定无二话。” 陈留的饼画得又大又圆,然而陈皓却并不吃这一套,他又不是真的想要同陈留一起喝酒促进兄弟感情,他只不过是单纯的看陈留不顺眼,想要将他灌醉。 若是能让他同自己一样,有个终生难忘的新婚夜那就更好了。 上次林府的事情之前,陈皓并不知道余笙有闻不得酒味的毛病,但当日余笙的异常反应,即便那天他喝了不少酒,还是记忆深刻,之后更是特意暗中调查了一番。 之前宣德帝将余笙赐婚陈留,本就让陈皓心生不满,只是迫于现实,他不得不暂时妥协。 然而心中的不甘却从来未曾消失过,况且今日宣德帝还来参加了陈留的婚礼。再次回想起当初请求赐婚被拒,陈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新仇加旧恨,一股子全冲上了陈皓的脑门儿,若不是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怕是他就要立刻大闹婚礼现场了。 “今日事今日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陈皓执意要给陈留灌酒。 原本兄友弟恭的场面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原本陈留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皇兄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臣弟?”陈留眼皮微掀,盯着陈皓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 陈皓勾唇一笑,凑近了陈留,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若是,你又当如何?” 面对陈皓的挑衅,陈留没有直接回应,他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宣德帝朗声叫道:“父皇!” 宣德帝循声望来,一眼便看见了春风满面的陈留以及脸上惊疑之色尚未来得及褪去的陈皓。 “何事?” 陈留将陈皓撇下,走到宣德帝近旁,“父皇,儿臣新得了几坛酒,您要不要尝尝?” 宣德帝定定的看着陈留,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无缘无故竟会送自己好酒。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宣德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了,“那就尝尝吧。” “儿臣今日不能饮酒,不若让二皇兄陪您?” 宣德帝总算是知道陈留打得什么鬼主意了,原来是借他的名头躲酒呢。 他并不知先前兄弟二人的交锋,只当是寻常兄弟间的玩闹,遂对着陈皓叫道:“敏懿。” 陈皓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低垂的眼睑遮住了他此时所有的情绪,恭敬回道:“父皇。” “过来,陪朕喝两杯。” “是,父皇。” 陈皓依言,在宣德帝身旁坐定。 陈留口中的好酒,很快便被送来了。 朴实无华的酒坛,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旧,然而宣德帝的眼神却在看见酒坛的瞬间便不由自主的发亮了。 陈留起开了酒封,一阵浓郁就酒香就飘了出来,宣德帝微微倾身,让自己离那坛口更近了。 “这是……青梅酒?”宣德帝有些不确定的问。 “是,十六年的青梅酒。若是儿臣再晚上一个月成亲,它便是十七年的青梅酒了。”陈留说着,倒了一小碗。 酒一入碗,之前那若有似无的青梅香气便更清晰了。 光是闻着这味儿,宣德帝都觉得自己快要醉了,小小地咂了一口,果然是好酒。 “还有多少?” 陈留手中没停,又倒了一碗给陈皓,回道:“景氏知道您爱酒,早就让人备好了,您待会儿走的时候只管带走就是。” 父子俩寻常的几句对话,却将陈皓刺激得够呛,从小到大,宣德帝这个当父亲的何曾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 原只当陈留是个不受宠的弃子,谁曾想,隐藏得如此深,竟然都被他们给骗了。 巧言令色的狗东西!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 不仅抢了他心上人,还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父爱。 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他活在这世上! 陈皓端起碗来,一口便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再来。” 宣德帝看着陈皓这般牛饮,实在是有些心疼他的酒。他也抬手,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光了。 两个空碗同时摆在了桌上。 陈留化身酒保,立刻全部都给满上。 两人便你一碗我一碗,很快便将一坛子青梅酒喝了个精光。 陈留也没阻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可是知道这酒的后劲有多厉害的。 宣德帝和陈皓父子二人都是空腹饮酒,且喝得又急,再加上这酒的后劲又大。因此,喝完一坛,两人都歇菜了。 第244章 洞房花烛夜 这酒的滋味实在是好,宣德帝即便醉了,走的时候都还不忘叮嘱福海记得带上剩下的几坛。 连吃带拿的习惯果然很难改。 宣德帝离场,喝醉了的陈皓没了顾忌,即便已经醉得说话都大舌头了,都还要坚持对陈留放狠话,“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我的,我的!” “她也是我的,所以你最好别碰,她是我的,是我的……” 原本陈留是懒得同这醉鬼计较的,但是涉及到余笙,那就不得不同他计较一下了。 他凑近陈皓耳边,抬手抚上陈皓的脸,轻拍几下,带着几分轻蔑,漫不经心的道:“她已经是我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妻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别说这辈子了,即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们都没有可能。” 放狠话嘛,当谁不会啊? 陈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张扬陈留,一时之间都忘了反驳。半晌,才恨恨道:“我告诉你陈留,你不要太得意,迟早让你全部还回来。” 陈留耸耸肩,毫不在意,挥挥手,吩咐南宁王府的下人就像吩咐自家下人一样随意,“南宁王醉了,你们都上点儿心,一定要将他好好地护送回去。” 宣德帝这个最大的靠山走了,陈皓这个找麻烦的也走了,剩下的那些人则并不需要他花多少心思应酬,陈留游走其间,显得十分轻松。 待陈留应酬完,将自己收拾妥当回到招风堂的时候,余笙已经倒在榻上,睡着了。 陈留没让人进来伺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余光瞥见先前散落在喜床上的那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抬手温柔的将余笙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上。 余笙原本就睡得不沉,这一动便醒了,她迷蒙的睁开双眼,发现陈留那张俊逸迷人的脸近在咫尺。 余笙嘴比脑子快,“你怎么在这里?” 陈留清了清嗓子,“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余笙的脑子瞬间清明,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发觉这里并不是自己房间。 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大红色,总算是让她想了起来,自己已经嫁到平西王府了。 “对哦,这里是你房间,哈哈哈……”余笙一边笑,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睡迷糊了。” 平日里明艳的“京城第一美”,此时却没有动人的柔媚,在龙凤红烛的映照下,倒显得有几分娇憨。 陈留的眼睛却不敢直视这样的余笙,他将目光不自在的瞥向别处,“春夜寒凉,在榻上睡容易着凉,所以我才将你抱过来。” “我本来也没想在榻上睡的,只是坐在那里等你,结果谁知道却睡着了。” “醒了正好,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余笙一边应和着,一边滚去了喜床的里侧。 陈留瞧着她如此的轻松自在,一点儿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一时之间脑子竟然卡了壳,嘴里半晌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余笙却没发觉他的异样,又从床的里侧往外滚了一圈,“你这床上的东西也都是贡品吗?感觉这褥子比我家里的要软和得多啊。” 陈留:“……” 余笙没能等到陈留的回应,总算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干脆盘腿坐了起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说吧,今天你站了一天,不累吗?” 陈留犹豫了一秒就放弃了,他从善如流,脱鞋上床,不过,他没坐在余笙旁边,而是顺势躺下了,“确实很累,我还是躺着说吧。” 天知道陈留此时的心跳得有多快,他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实际上目光一刻也没从余笙的脸上挪开,只要瞧见她有哪怕一丝的不快,他便会立刻起身,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然而没有,余笙从头到尾都十分淡然,并未对他这样僭越的行为有任何异议。 陈留轻呼一口气,斟酌着说道:“虽然我们之前说好了是假成亲,但为了掩人耳目,成亲之后怕是不能分房睡。”陈留悄悄观察着余笙脸色,见她微微皱眉,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明天起,我就去榻上睡。只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动了。” 余笙看着这两米宽的大床,再瞧了瞧远处那软塌,她“鸠占鹊巢”,将主人赶去睡榻好像有些不厚道啊。 “不用,这床这么宽,两个人完全睡得下。”说完,她也赶紧躺了下去,还手脚并用扑腾了几下,“你看,睡得下吧。” 陈留怎么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压抑着心底的狂喜,“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睡觉睡得很死的,完全不影响。”余笙赶紧保证。 以后日子还长,将主人赶去睡榻不厚道,但若是放弃这床,一直睡榻,对南安侯府大小姐来说,不行。 若她还是一年前那个演艺圈的十八线糊咖,别说是睡榻,哪怕是睡硬邦邦的地板都可以。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 “还有件事……”陈留忽然凑近了余笙。 …… “我不行了,快要累死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好了……” “我真的不行了,呜呜呜……” 房子虽大,许是新婚,两人的动静却并不小,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听得断断续续的,一个个全都羞得脸蛋红红,对视一眼,立刻又将头埋了下去。 守在外面的香叶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余笙哭着求饶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屋内才彻底安静了下来,然后便传来了陈留叫水的声音。 丫鬟们早有准备,利索的提着热水鱼贯进了屋,香叶也在其中。 衣衫散乱的陈留抱着完全被锦被遮掩住的余笙步入了盥洗间,吩咐道:“备好水就出去,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香叶没听见余笙的吩咐,也只好跟着其他丫鬟一起去了外间。 等陈留抱着余笙重新从盥洗间出来的时候,喜床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原本那张摊开在床上的,有着点点红梅的喜帕也一并被收走了。 陈留轻呼一口气,将早已睡着的余笙又轻轻的放回了床上。 第245章 新婚生活 余笙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天实在是太累了,后来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余笙翻了个身,结果大腿酸痛难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你醒了?”耳边传来陈留迷迷糊糊的问询。 余笙这才发现,害得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竟然也睡懒觉了。 她伸手锤了陈留一拳,“都怪你……” 陈留彻底醒转过来,睁开双眼便看到余笙一脸控诉,“我今天恐怕走不了路了……” 陈留忍着笑意,“没关系,到时候我可以背你。” 余笙白他一眼,原本并不想理他,却一眼瞧见陈留脸上还尚未褪去的疲态,不禁关心道:“你昨晚没睡好?看起来脸色很差啊。” 陈留坐了起来,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带着几分幽怨的道:“我昨晚几乎整晚都没睡。” 余笙笑着揶揄道:“你去偷牛了?” 不待陈留回答,她又上下扫了他一眼,嘀咕道:“年纪轻轻的,就算熬上一夜,也不至于看起来累成这样啊。” 难道是身体不好,所以原剧本里他才英年早逝的? 不行,得让太医来看看,随时监测健康状况。 陈留不知余笙心中所想,但见她神情严肃,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为了不让她多想,赶紧转移了话题,“那就起来吧,待会儿吃过早饭咱们还要进宫去给父皇请安。” 这是正事,余笙赶紧收回了思绪,忍着大腿的酸痛下了床。 陈留摇了摇床边的铃铛,守在门外的丫鬟们便低垂着头,有序的进来了。 余笙被香叶扶着去穿衣洗漱。 陈留瞧着她走路时略显怪异的模样,想起了昨夜,他不由得耳尖红红的。 还好刚才余笙没再追问昨晚的事,要不然要叫他如何开口,总不好告诉她,昨晚他之所以没睡,是因为一整晚都在忙着“洞房”吧? 余笙不知道陈留昨晚的壮举,但显然,招风堂昨晚守夜的下人们都清楚。 因为陈留昨晚要了几次水,所以守夜的丫鬟们,包括香叶在内,几乎都没有睡过,只是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打了个盹儿。 其余的人今日白天还可以补觉,但余笙带过来的陪嫁丫鬟里却没人能替换香叶手里的活儿,即便如此,几乎熬了一夜的香叶,虽然眼睛红红,精神却十分亢奋。 小姐昨夜虽然累了一夜,但那是王爷对小姐的宠爱,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替小姐高兴,照这样子下去,小姐应该很快便能有孕,若是能生个儿子,这个平西王妃的位置,小姐便能彻底坐稳了,以后再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余笙不知道香叶丰富的内心活动,但她看得出来,这小姑娘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忍不住逗逗她,“香叶,你今天这么高兴,是捡银子了吗?” 香叶压了压嘴角,却发现都是徒劳,小声回道,“王爷疼小姐,我是替小姐高兴。” 余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可是她怎么就瞧出来陈留疼她了?总不会是昨天的那合卺酒的缘故吧?当时也没见她有多高兴来着。 当着那么多丫鬟的面,余笙便也没有再问,只老老实实的让大家帮她穿戴洗漱。 等一切妥当回到正间的时候,就见陈留倚在软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瞧着。 听见余笙出来,陈留放下手中的书,“饿了吧?我让人传了早膳,很快就能吃了。” 余笙虽然她胃口小,每顿都吃不了多少,但好像胃里内置了一个闹钟,每每到点儿就饿。今天起得晚,确实早就饿了。 陈留挥退了伺候的丫鬟,亲自上前来搀扶着余笙,两人漫步去了明间。 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的吃食,余笙见状,不由得瞧向陈留,“这也太多了吧,我们就两个人,哪里吃得下?” 余笙眼中充满疑惑,以前他做傅平川的时候没见有太多口腹之欲啊,怎么做平西王竟然如此奢靡? 这人难道是个精分? “看我干嘛,都是给你准备的。许是厨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准备了一点儿。你若是觉得浪费,就尽快让人去厨房告诉他们你的喜好。” 若是厨房的大师傅在此,定然会喊冤,明明这些都是王爷特意吩咐的,要不然王府一向反对浪费,他们又哪里敢自作主张搞这么一大桌子。 余笙不知道王府情况,见陈留这么说,便也信了,没再多说什么。 跟在一旁的香叶将此事记下,回头就去厨房交代了。 待吃过饭,两人便相携进宫去了。 姝妃早逝,万贵妃虽然代为执掌六宫,但她到底也只是个贵妃,陈留又和她一向没什么来往,成亲之后的第二天,并不需要特意去拜见。 因此,今日进宫,主要还是让宣德帝见见余笙。 只是进了宫,到了朝阳殿,却并未见到人,又听说一向勤政的宣德帝今日休了早朝,此时正在补眠。 陈留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缘由。 余笙对宣德帝日常的作风并不了解,但从之前在八仙楼仅有的一次见面来看,他似乎并不像是那种耽于美色、彻夜笙歌的皇帝啊。 难道是身体有恙? 昨日余笙全程盖着盖头,自然没能瞧见宣德帝的气色如何,想着原剧本里陈留暴毙之后过了两年宣德帝也重病不起,随后撒手人寰了,心中不由得焦虑起来。 这可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啊,他可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啊。 余笙作为晚辈,长辈身体不舒服,自然是要关心一下的,但宣德帝可不是普通长辈,他是一国之君,皇帝的真实健康状况事关国本,可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 余笙婚前刚被恶补过皇家的相关禁忌,此时虽然心中焦急,也不好在宫里说。 “现在父皇暂时不方便召见我们,要不我先带你在宫里转一转?”说完,他又凑近了余笙,颇有几分不自在的小声补充,“若是你现在走路方便的话。” 余笙听完,睨了这罪魁祸首一眼,实在是想不明白,昨晚她怎么就脑子一热,完全配合了呢? 自己现在这副身体什么样儿,陈留不清楚,难道她自己也不清楚吗? 唉! 大意了。 第246章 误会大了1 待收回思绪,余笙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大腿确实还是酸疼得厉害,小腿要好上一些,但她知道,这些都是运动过度之后的正常现象。 而且治这毛病的最好办法就是忍着这酸痛适当运动,“以毒攻毒”。 “走慢一点的话,应该没问题。” 陈留心里有数了,却还是不忘叮嘱,“若是逛得累了你就说,咱们找地方歇脚,实在不行了,我还可以背你。” 余笙瞅了瞅周围随处可见的宫人,虽然觉得陈留在宫里背她实在是过于惹眼,但也没有一口拒绝,只道:“到时候再说吧。” 余笙不是第一次进宫,但今日和往常又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嫁入皇家的关系,还是因为身边有了陈留,往日在余笙眼中冷冰冰没有丝毫人气儿的巍峨宫殿今日竟然多了几分顺眼。 因为余笙走路不太方便,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二人昨日刚成婚,陈留为了多点时间同余笙相处,并不让人跟得太近,因此伺候的宫人只好远远坠在二人身后。远处看去,就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拨人。 晃晃悠悠到了蓬莱殿,再往西,便是长乐宫了。 陈留没再往前,只远远指着西边的一处宫殿,“那就是长乐宫了,母妃还在的时候,我们就住在那里,那个时候父皇每日都会来……” 陈留陷入回忆中,变得安静下来。 余笙顺着陈留的指引,瞧见了那座宫殿,远远看着好似和这座皇宫里的其他宫殿一样,并没有太多区别,但是仔细瞧,便能发现,宫门虽是完好,但上面的漆已经旧了,有些地方甚至都脱落了。 不用进去,余笙也能猜出里面的破败,整个宫殿,也只有屋顶依旧锃亮如新的琉璃瓦,昭示着它过去的辉煌。 这一刻,这破败的宫殿,以及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让余笙的心中突然间便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陈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便发现发现余笙情绪低迷,且眼中还有尚未消失的泪花儿。 想起刚刚自己的失态,陈留下意识的便想道歉,但到底没能将“抱歉”说出口,他默默牵起余笙的手,带着她又晃去了别处。 余笙随着陈留走走停停,又逛了两个地方,陈留有了之前的教训,便特意挑了些有趣的事情来讲,许是他讲得过于生动好笑,这一圈逛下来,余笙对这些被围在高墙内的宫殿便又多了两分亲近。 等重新回到朝阳殿的时候,都已经快午时了。 宣德帝已经起了,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那坛十六年的青梅陈酿后劲儿太大,还是因为他人到中年所以身体比不得从前,总之现在他整个人看起来并不那么精神。 时隔大半年,余笙再次见到宣德帝时,他便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有了之前的猜测,余笙心中越发确定宣德帝应当是身体有恙了。提醒自己,等回了平西王府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同陈留好好谈谈此事。 “问父皇安。” 因为是婚后第一次拜见宣德帝,陈留和余笙行了跪拜大礼。 瞧着这一对璧人,宣德帝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摆摆手,“快起来。” 两人依言便要起身,陈留倒是动作麻利,只是余笙原本就腿酸,上午又走了好些路,跪下去已经要了老命,起身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忍住,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栽,陈留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而这一切,则被上首的宣德帝看了个完全。他眯了眯眼,犀利的眼神在两个年轻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陈留的脸上。 陈留昨夜基本没怎么睡,亢奋又劳累了一夜,今天难免精力不济,虽然因为年轻表现得并不怎么明显,但还是被宣德帝一双火眼金睛瞧出了端倪。 年轻人,就是没个节制!老父亲虽然体谅他的宝贝儿子初尝情爱没有分寸,但身为过来人,自然知道细水长流才是道理。 一阵寒暄过后,宣德帝留客,“这也快中午了,你们留下吃过午饭再回吧。” 陈留瞥了余笙一眼,见她十分放松,脸上并无半点勉强为难之色,便高兴的应下了,不过等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菜色并没有因为多了两人就有太多变化,只是,他和余笙面前一人一盅的大补汤又是怎么回事? 余笙没同宣德帝一起吃过饭,并不知道他的习惯,自然也没瞧出来他们被区别对待了,还以为他们享受到的这些待遇都是惯例。 再加上有了之前八仙楼对宣德帝先入为主的印象,因而今日面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时,心中半点不怵。 宣德帝见余笙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心中对这个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 总的来说,今天的午饭还是宾主尽欢的,只除了从头到尾如坐针毡的陈留。 余笙虽然察觉到了陈留的不自在,但因为不明白缘由,又当着宣德帝的面不好多问,只好按下不提。 待吃过午饭,两人便准备出宫回府了。 这一次,宣德帝没再挽留,只道:“行,平川留一下。”说完又对着还有些懵逼的余笙道:“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一下。” 余笙便行了礼,先退了出去。 大殿里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陈留看宣德帝脸色,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宣德帝就开口了,“纵欲伤身,即便新婚燕尔,还是应该有所节制。” 对外展现夫妻恩爱有佳是陈留原本的计划,只是他没想到余笙的身子会那么弱,以至于没掌握好分寸,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此时面对宣德帝过来人语气苦口婆心的劝告,陈留真是有口难言,但也只好将这莫须有的“罪名”认下了。 陈留涨红了脸,低声应道:“儿臣知道了。” 嗯,孺子可教。 但一向有几分顽劣,没理也要编出理来的儿子现在如此乖巧听话,宣德帝心中又不免会担忧会不会矫枉过正,让他没有孙子抱。 “当然,只是让你节制,不是让你完全戒掉,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若是掌握不好,不如,我派个太医……” 陈留尴尬得满地找头,不想再继续同老父亲聊自己的房事,赶紧斩钉截铁的回绝,“父皇,不必了,儿臣心中有数。”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 第247章 误会大了2 这么多年,每次陈留从这朝阳殿离开时,宣德帝都会因为先前痛失心爱摆件而肉痛,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落荒而逃呢,顿时心情大好,就连昨日宿醉导致的不舒服好像都褪去了不少。 陈留仓皇逃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朝阳殿前空地上的软轿,以及站立一旁正和福海聊得火热的余笙。 想着先前父子俩的谈话,陈留自然知道这软轿是怎么来的。 福海原本陪着余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见陈留出来,便也止了话头,余笙一抬眼,见到踏步而来的陈留,不由自主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福海上前,微微躬身,“还请平西王借一步说话。” 陈留给了余笙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和福海站到了一旁。 “王爷,以后您若是再有好酒,可藏好了,千万别再让圣上知道了。”别说是和宣德帝一般已经人到中年的福海,就连朝阳殿年轻的内侍们,昨晚生生熬了一宿,还要应对醉酒的宣德帝,那也是累得够呛。 最重要的是,福海是真担忧宣德帝的健康。以前宣德帝没醉得如此厉害,倒也没有觉得,这一次宿醉之后,身体恢复的状态比之以前明显要差了许多。 说起来,还是怪他昨天没有思虑周全,当时只想着困住没事儿找事儿的陈皓了。 想起之前宣德帝脸上难掩的疲惫,陈留心中越发愧疚:“多谢公公提醒,本王记下了。” “这都是咱家该做的,王爷无需客气。”福海并不居功,笑呵呵的回应,原本就不年轻的脸更是笑出了几道褶子。 “咱家还要去圣上身边伺候,便也不留王爷了。” 两人分别,陈留几步走到余笙身边,笑着对她道:“上轿吧,咱们回府。” 余笙高高兴兴上了软轿,想着不用再靠两条腿走出宫去,心里美滋滋的。 陈留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说这软轿的来历了,且让她多高兴一会儿吧。 二人回到平西王府,已经快申时了。夫妻二人褪去繁重的礼服,随便收拾了一下,还来不及交流一下今日的心得,香叶便来报,说是王府的管事和嬷嬷们正等着拜见王妃。 陈留瞧着余笙脸上的疲态,对着香叶道,“让他们明天再来。” 香叶正要去回话,便被余笙拦住了。上午进宫了,没来得及见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且人又都等着了,自然不好再让他们白跑一趟,平白惹些怨怼。 “不用等明天了。”余笙拒绝了陈留的好意,“反正待会儿我坐着,也不累。” 既然余笙坚持,陈留便也随她去了。 为了让余笙少走几步,陈留将所有的人都唤来了招风堂。 余笙从正房出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立在下首院子里的管事以及嬷嬷,只是,这场面和她想象中的差别有点大啊。 在南安侯府时,特别是婚事定下之后,余笙是跟着秦氏恶补了管家理事这一项业务的,之前她还担心,以自己的学渣属性,要面对平西王府的内务,说不定会抓瞎,但是现在,看着他们,她对自己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信心了。 不待余笙问询,陈留瞟了一眼众人,然后对着余笙道:“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虽然下首只有几个人,余笙让他们自我介绍一遍,她也能记得住,但陈留主动帮她镇场子,她自然是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陈留指着前排一个老年内侍道:“张内侍是我尚未出宫建府时,在我身边照顾我的,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府邸,他年纪也大了,我便把他带出来了。” 余笙瞧过去,发现这是一位面带风霜的老者,从面相上看,年纪大约六十左右,或许常年伺候人的缘故,他站在那里时会微微弯着腰显得背有点驼,不过等他上前一步给余笙请安的时候,就会发现他步伐轻快且动作敏捷,原本微驼的背也挺直了,除了那张脸,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六旬老人。 “这位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因为这一次成亲,父皇怕府上没人懂规矩,特意派来的,但以后也是咱们王府的人了,以后有她协助你处理内务,你也能轻松一些。” 余笙笑着点点头,虽说是叫嬷嬷,但许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嬷嬷贵姓?” 嬷嬷在宫里见惯了各种捧高踩低的,现在余笙这个王府女主人对她如此尊重,她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但因常年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便也并未表现出来,只规矩的道:“谢王妃娘娘抬爱,奴婢免贵姓容。” 容? 这个姓倒是不多见,余笙心中这般想。然而下一瞬,她就被早已死去的记忆攻击了,一瞬间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陈留不知所以,见余笙突然这样,还以为这嬷嬷有问题,也不管是不是宣德帝特意挑选了之后才派来的了,一个眼神扫过去,站在后排的流云便立刻蹿了起来,一把将容嬷嬷按到在地。 这一切快到余笙都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前一刻人家刚回答了自己姓容,后一刻便不由分说被按倒在地了? 难道这人还另有隐藏身份?可刚刚不是说人是宣德帝指派的吗?按照父子俩的关系,派到平西王府的人肯定是经过了多番审查才是啊。 余笙想不明白,转头去看陈留,却见他一脸严峻表情,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杀气。 余笙凑过去,小声问道:“怎么?她的身份有问题吗?” 听见余笙的问话,陈留唰的转过头去,先前余笙脸上的惊恐此时已经完全被疑惑取代。瞧见她这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状态,陈留才是满脑子都是问号。 “难道刚刚觉得她有问题的人不是你?” “我什么时候……”余笙想起自己先前确实曾因为这姓氏表情失控过,所以,难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留一脸镇定,虽然没说话,但这意思却相当明显。 “我回头跟你解释,快放人吧。” 陈留一挥手,流云便放开了对容嬷嬷的钳制,自己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 而这可怜的容嬷嬷,则是一脸懵逼,从头到尾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248章 添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余笙也不好提刚才的乌龙,只关切的问道,“容嬷嬷,你还好吧?” 容嬷嬷虽说在宫里沉浮了二十几年,但也多半就是后宫里的那些个手段,这样简单粗暴的,还是头一回见。因此起身之后还是有些不在状况,但既然王妃开口关心她了,她自然也是感激的,“奴婢没事,谢王妃挂念。” 陈留见此,便也按下不提,继续介绍剩下的人,“后边那三个,流云和流风,之前你都见过的,最边上那个是流光。原本他们都是我的贴身侍卫,后来府上人手不够,就让流光做了王府管家。还有两个侍卫,流尘和流萤,他们都另有任务,现在不在王府,以后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 余笙点点头,视线一一扫过去,最后落在了流光的脸上,之前没注意,这一看,突然感觉有两分熟悉,想了半天,总算是记起来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了。 当初她和莺莺被请去京兆府问话,后来就是他来接的人。 当初能劳动流光这个王府大管家去京兆府接人,那至少说明莺莺在陈留眼里还是很有些分量的,那为何后来自己邀请他一起去清风雅阁找莺莺套取信息的时候,面对莺莺的深情告白,陈留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难道只是为了不掉马,两人才装作完全不认识的吗? 可后来身份揭穿,为何还是从未听他提起过莺莺呢? 余笙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她对此事追根究底,说到底还是因为好奇,像莺莺那样的人间绝色,陈留怎么做到不把她收入后宅,到现在都还任由她在清风雅阁继续营业的? 余笙脸上的表情,陈留实在是看不懂,而站在下首的流光显然也想起了曾经那一面之缘,还有外面传的那些关于主子与莺莺之间的二三事,心中暗道不好。 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所以莺莺和主子的绯闻传得满天飞,他们都是直接放任,根本没管,有时候甚至私底下还会悄悄加把火。 他们都知道莺莺的真实身份,可是显然,王妃是不知道的呀。 她既知道莺莺的存在,还有那些传闻,却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哪怕是婚事定下以后也从来不曾去为难过莺莺,这究竟得有多么海量才能容得下呀。 还是说,王妃不在意莺莺,是因为其实她心底压根儿就没有主子? 流光被自己的神猜想给惊到了,上次王妃被掳,主子是个什么状态,他们几人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若是这样的话,对主子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流光虽然处理各项事务都游刃有余,但若说起感情,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在感情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爱得多的那一方,即便付出了全部,有时候仍然会觉得自己给的不够多呢。 因为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些熟面孔,所以余笙记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陈留介绍完,又对着下首几人说道:“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以后你们对她要向对我一样,都听明白了吗?” 五人整齐划一应道:“是,王爷。” 这场景,让余笙受宠若惊。 余笙原本想着陈留能来露个脸,也算是给她镇场子了,结果却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刚刚陈留的那番话是明明白白的给她撑腰啊。 她不过一个平西王府的代理王妃,真是何德何能? 若不是知道他们俩最后的炮灰结局,余笙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甜宠爽文女主呢。 待五人散去,余笙和陈留回到内室,总算是能说些私房话了。 “你这么大一个王府,怎么人员架构如此简单?我们一个小小侯府人都比你多上好多倍了。” 陈留一边喝着新泡的茶,一边一本正经的商量道:“那你觉得还需要添置多少人才合适?回头我让流光去办。” 余笙赶紧拦住,“别别别,以前是怎么来的,以后还怎么来就行,我不过是好奇,问一问而已。” 陈留挥退了室内伺候的下人,这才对余笙讲起缘由,“想必你之前应该也听说过一些我的事。” 余笙点点头,之前陈留以傅平川的身份替她推荐三皇子作为结婚对象的时候,余笙便去特意了解过这位据说非常不受宣德帝待见的儿子,自然也知道姝妃去了之后他的生活。 “在宫里习惯了清冷,再加上有了玄虚大师的批命,觉得余下不过几年时光,凑合着过就行了,实在是懒得折腾,久了之后,发现其实这些人其实完全够用了。” 确实,以前身边只有一个人,现在府里少说也有百八十人,这样一比,多出来那么多,的确是够了。 余笙对陈留的说法表示了认同,她穿越之前哪儿有这个待遇哦,还不是什么都靠自己,现在她好歹还是有人伺候的。 “不过,我这样子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没有问题,但是你以前在侯府的时候,身边奴仆成群,总不好让你嫁来王府,过得还不如以前。” 余笙刚想说自己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人,陈留一抬手,截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我看你身边能使唤的人也不算多,如今你有了王妃这身份,以后好多事情还须得麻烦你出面,手里没人可不行。成亲之前我就让流光找了些好使唤的丫鬟,从中挑了两个机灵点的,什么时候方便让她们来见你?” 居然都已经找好人了?这么贴心。 余笙将自己现在的情况梳理了一下,她的确是手里缺人的,以前万事有秦氏,她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可是现在平西王府的大小事情都得她自己操心了,工作量可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啊。 “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了。”余笙笑眯眯的回道:“不过,晚些时候再见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陈留眉梢一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盯着余笙,一脸专注的等着她说下文。 第249章 所谓洞房 “我瞧着父皇今日气色不太好,比起去年在八仙楼见他的时候,精气神好像都差了些,之前父皇可是病了?” 陈留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我没有听说过这事,所以应当是没有的。”当然,也不排除宣德帝身体有恙却故意隐瞒他的可能。 余笙微微蹙眉,心中思索着该要如何提醒陈留让他好好监督宣德帝的健康状况。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听陈留道:“之前岳父大人曾送了我几坛青梅陈酿,说是你出生的时候埋下的。昨日我把这几坛酒都送给父皇了,在咱们王府的时候他就喝了半坛,罪得不轻,所以今日才精神欠佳。” 余笙瞧他一脸不自在的样子,疑惑道:“你昨天该不会是故意让父皇喝的吧?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有这酒。” 陈留表情一僵,昨天光想着用最快的办法解决陈皓了,忽略了可能由此带来的不利后果。 陈留以沉默回答了余笙的问题。 想到在现代,酒被世卫组织列为一级致癌物,宣德帝已人到中年,喝了酒之后又是那种状态,显然他的身体对酒精更加不耐受,余笙斟酌着用词,劝道:“其实,酒并不是个好东西,为了身体康健,最好是一点儿都不要喝得好。你能找机会劝劝父皇吗?” 对这个,陈留也很是头疼,他能答应福海有了好酒不再让宣德帝知道,却没办法让他完全戒酒啊。 说起来,姝妃还在的时候,宣德帝也只是高兴的时候小酌两杯而已,一直都非常有分寸,可是后来…… “我知道了。”忆起往事,陈留也颇为无奈。 说来,这一切都是挞桫人的错,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原本余笙是打算要跟陈留解释一下之前面对容嬷嬷失态的事的,但这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想好要如何说。 像她这样头脑简单的人,若是对着陈留这样的聪明人撒谎,保准会一眼就被看穿,互相信任是两人友好合作的基石,多么重要,她可不能将它给毁了。 可是,若是不撒谎,难道要说实话吗? 陈留不知道是何事让余笙如此苦恼,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随口问道:“容嬷嬷……”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余笙一听这名字,瞬间神魂归位,“我我我,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陈留反应,立刻就提着裙摆穿鞋出门去了,生怕跑得慢一点就被陈留抓住了刨根问底。 人倒是顺利逃走了,就是可怜她那一对儿酸痛难忍的腿了。 陈留瞧着她慌乱逃走的滑稽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无奈摇头,他还什么都没问呢,她就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其实余笙跑出来之后也有些后悔,但也不能再重新回去了。 唉,还是想想到底要怎么说,又要说到何种程度吧。 头大。 余笙慌乱从正房出来,一时半会儿无处可去,只好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在王府里随意晃荡,也正好找机会瞧瞧这王府的布局。 只是昨晚运动过度,今日又实在是走了不少路,现在这腿真是走一步闪一下,其中酸爽滋味只能自行体会。 香叶瞧着余笙这般模样,劝道:“小姐,要不,还是过几日,等你身子舒服些再来?反正以后时间很多,也不急于这一时。” 余笙又不好说自己是为了躲陈留才硬着头皮出来的,只好咬牙坚持,“咱们可以走一走,再歇一歇。” 香叶早上还在替余笙高兴她昨夜被陈留宠幸一夜,但是现在瞧着余笙这硬撑的样子,又不由得为她心疼起来,“小姐,虽然夫人希望您能尽快生个孩子以便能在王府立足,但好歹您还是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不能由着王爷无止境的胡闹呀。” 这话拆开来,余笙都懂,但是连起来,她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虽说他们俩昨晚因为没有经验,以至于没能掌握好分寸,但真要计较的话,也不过就是多做了十几个下蹲,还多蹲了会儿马步的事,超负荷运动导致乳酸堆积,虽然现在痛苦,但是过上几日自己就好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昨晚她虽然超负荷运动了,但也早早的就睡了呀,她不顾惜自己的身子由着陈留无止境胡闹,这从何说起呀? 余笙这般想的,便也这般问了,“我怎么由着他无止境胡闹了?” 香叶没想到余笙竟然会问,想起昨夜王爷频繁要水,香叶支支吾吾,最后也实在是豁出去了,凑到余笙耳边悄悄说道:“您今日伤得这般重,还不是因为王爷贪欢。昨晚要了那么多次水,小姐,这样都还不算由着他胡闹吗?” 香叶的话信息量过于巨大,余笙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她今日腿酸,是昨夜两人开诚布公仔细商议之后的成果。两人虽然不能做真夫妻,但对外演戏必须得力求逼真,才能免去别人的怀疑。 而这第一步就是伪装洞房。 真要达到效果,也十分简单,伪装落红都是基础的,两人的体态自然也得伪装,余笙不知道,但陈留说过,有些经验老到的人,能从妇人的走姿判断出是否是处子之身。 今日他们要进宫,为了不被看出端倪,只好另想他法。 结果效果是有了,但因为对余笙的身体状态评估失误,所以有些过了。 这些事情是属于余笙和陈留两人之间的秘密,自然是不会对别人说的。 但要了几次水,又是什么鬼? 她后来都睡着了,陈留自己一个人究竟又干了些什么? 想起早上起来时瞧见的陈留那一副熬了一整夜的架势,余笙满头黑线,现在她大概知道,陈留昨晚通宵没睡,都干嘛去了。 她是真的是服了。 她这个专门的演员,演起戏来都没他这个业余的敬业。 有这样的精神,做啥不能成功啊。 按理说,陈留即便作假,一次两次也就够了,为啥还要不辞辛劳通宵达旦的作假呢? 说起来,还是因为陈皓临走之前那番不要脸的话给刺激的,他倒要看看,陈皓若是知道了他跟余笙不但圆房了,还彻夜恩爱,到时候他会如何? 但这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余笙的,就让它一辈子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第250章 安全感十足 余笙在震惊陈留这让人完全看不懂的骚操作的时候,被留在招风堂的陈留,此时也接受到了来自流光的亲切关怀。 “王爷,恕属下多嘴问一句,王妃知道莺莺就是流萤的事吗?”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流萤之前回来都是用的莺莺的身份,下次若是不小心遇上了,王妃怕是会误会。” 这的确是个问题,余笙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之前将她从挞桫人手里救出来的好汉就是她眼中那个风情无限的青楼头牌莺莺姑娘。 上次余笙问起的时候,陈留没有告诉她,现在就更不想说了。 他想了想,回应流风:“那就告诉流萤,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要回来。他那边若是有消息,直接传给你们。” 流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默默替流萤点了一根蜡,“是。” 可怜的流萤,从今日起只能无限期长住清风雅阁了。 流云听说这事后,自告奋勇要去替流光传话,顺便打算将自己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再去投那个“莺莺是否会被平西王收入王府”的盘口。 只是这一回的情况又和上一次完全相反了,赌她不能进平西王府的赔率已经降到底了,而赌她能进平西王府的赔率却升了,现在都已经超过五比一了,看样子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五比一的赔率虽然看着让人眼馋,但流云这个知晓内幕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下注。 以现在的趋势,若是莺莺能进王府,那他流云以后都倒立行走。 莺莺与平西王二三事的热度原本自去年陈留和余笙被赐婚后已经慢慢消弭了,但这两日因为平西王大婚,又被人翻出来说了。 陈留在迎亲时不同寻常的表现,经过一日传播,现在已经成为京城普通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且不管那些高门大宅里的男主人们有多少人骂他“不成体统”,都阻挡不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了家中女眷的春闺梦里人。 若是这古代有“热搜”的话,陈留今日绝对会排到第一去。 吃过晚饭之后,余笙见到了陈留替她张罗的两个新丫鬟。 原本两人长相就不出众,往余笙跟前一站,就更加不起眼了。 “奴婢小红、小绿见过王妃娘娘。”两人之前应当是教过规矩的,行礼问安都有模有样的,只是这名字起的实在是太过敷衍了,竟然比两人的长相都还要普通。 余笙想了想,对着那个个子稍矮一点点,圆圆脸的姑娘道:“你就叫珍珠吧。”然后又对另一个说:“你叫珊瑚。” “奴婢珍珠、珊瑚谢王妃赐名。”两人有了新名字,都很高兴。 “你们都跟我说说,自己擅长些什么。” “奴婢会做吃食,还懂一点儿药理。”珍珠笑着回道,这发自内心的笑容为她原本并不出众的圆圆的脸蛋增色不少,十分治愈。 珊瑚没有珍珠那么爱笑,瞧起来像是个性子有些内敛的腼腆姑娘,“奴婢会做绣活儿,力气也大。” 一个性子腼腆的小姑娘竟然说自己力气大,余笙来了兴致,多问了一句,“有多大?” 珊瑚脸上有些局促,“奴婢可以徒手拔树。”说完,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大概这么大的树。” 好家伙,看起来至少得是一个成年女子的大腿那么粗了。 这是女版鲁智深么? 恐怕这不是给她找的丫鬟,而是找的女保镖吧,这是觉得她身边只有一个柠檬不够?余笙不由得看向陈留。 “有备无患嘛。”陈留十分坦然的承认了,“其实府里的事情不多,有流光和容嬷嬷在,基本不用太操心。但以后你的应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有柠檬一个人,未必支应得过来。” 看来,上次的事确实给了陈留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嗯嗯,甚合我意。”余笙给予了很高的肯定,顺便拍了一个马屁,“这样的人才也只有你能找得到,我爹的人脉,你是知道的。”余笙想起侯府侍卫的战斗力,瘪瘪嘴摇摇头。 自从宣德帝赐了王林给景弘做武师傅之后,侯府侍卫的战斗力比起去年关虎山来说,已经进步了,只不过是原先底子就差,所以即便进步了,拉出来也并不觉得厉害。 柠檬一挑二三十侯府侍卫的事儿才刚过去不久,余笙脑中的记忆还清晰着呢。 现在她有了这样的两个大杀器,真的安全感十足。 因为新增了两个丫鬟,香叶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忙了。与吃有关的事情都分给了珍珠,穿的衣服自有宫里的绣娘,珊瑚虽然主要任务是保护余笙的安全,但因为她绣活儿不错,审美在线,便也承担起了替余笙装扮的任务。柠檬则还是全职保镖,而香叶便成为了招风堂丫鬟们的总管,负责统筹安排和余笙有关的一切。 原以为会兵荒马乱的婚后生活并没有到来,除了需要余笙出席的场合变得更多了以外,最大的区别也只是从南安侯府的芷园搬到了平西王府招风堂,一个人独霸整张床变成了两人共享。 有了昨晚共睡一床的经历,今晚他们俩再次睡到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没有丝毫不自在,至少,表现出来的的确是这样。 只有陈留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他躺在余笙身边,心里究竟有多么紧张。好在床帐放下之后,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才能将所有情绪更好的隐藏。 余笙则是一心惦记着如何交代“容嬷嬷”的事而无暇他顾,原以为下午她慌忙出逃,回来之后,陈留会追问的,可直到此时人都要睡了还没等到。 余笙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疲倦也慢慢袭来,大脑开始进入混沌状态了。 然而此时,陈留开口了:“今日之前,我有好些年没去过长乐宫附近了。” 一句话,让快要去会周公的余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想起来白日陈留的沉默,还有那股在她心上萦绕不去的悲伤。 “父皇应当是很喜欢母妃的,可是为什么后来长乐宫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第251章 夜话 陈留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让漆黑的夜显得越发安静,就在余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陈留开口了,将姝妃的事缓缓道来。 “我的母妃本名宁妍姝,原本是邺国的公主。” 余笙即便是外来人士,也知道邺国早在大约二十年前就灭国了,国土被周边国家瓜分殆尽。可竟然亡国公主嫁给了宣德帝,成了他的宠妃吗?朝臣们就没反对么?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世人只知姝妃出身不显,陈留没有外家帮扶,所以姝妃是邺国公主的事其实外人并不知晓。 余笙刚想明白,便听陈留道:“母妃的真实身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当年邺国与挞桫的战争,几国都参与了,彼时还是太子的父皇便被皇祖父派去了守卫边疆,以防挞桫趁乱偷袭。后来他不仅守住了离国疆土,还趁机占了一部分邺国国土,扩大了离国的疆域。” “母妃是父皇在胜利之后,班师回朝的途中捡到的。那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仅受了重伤还独自一人带着个三岁的孩子。” “再后来,父皇将失忆的她带回了京城,然后有了我,等到父皇登基之后,她便成了姝妃。” “原本平静的生活却在我八岁那年,彻底结束了。母妃因为一起 ‘意外’而恢复了记忆,因为受不了邺国国破的真相,郁结于心,一年后便病逝了。” “父皇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当初的‘意外’是人为,他下令对长乐宫的所有宫人都进行了严厉的清查,从中还揪出了挞桫的探子,震怒之下,处置了所有相关的宫人,长乐宫也因为这样被封存了。” “父皇没能找出幕后主使,不清楚他们针对母妃的动机,为了我的安危,所以故意冷落了我。” 自从知道陈留的身份之后,因为当初在八仙楼见过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根据余笙从前对故事套路的了解,自然知道他表面上的不受宠是有其他原因。 不过,以余笙有限的脑容量,也只猜到了宣德帝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让陈留能在后宫之中安稳的活下来。现在听了陈留的解释,思路豁然开朗。 唉,都怪以前宫斗宅斗电视看得太多。 唉,也是,一个能力强大,并不受世家摆布的皇帝,又怎么会没有能力避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后宫斗争的牺牲品呢?就像那些被后妈欺负的孩子,归根结底也都是父亲不作为而已。 宣德帝能掌控自己的女人,却无法掌控挞桫人的行为。他们置姝妃于死地的原因不明,陈留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宣德帝自然不会拿他的性命去冒险。 “以前我不知道这些事,加上有玄虚大师的批命,所以只想着过一天算一天,若是能侥幸活过二十二岁……”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陈留没再往下说,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二十二岁之后的生活,也或许是年少时的想法,现在已经不适合在余笙面前袒露。 余笙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 寂静又黑暗的床帐中,余笙伸出手来,摸索着找到了陈留的手,使劲握住了,“你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陈留侧过头,即便看不清楚,也能想得到余笙此时脸上定然是带着几分严肃的坚定表情。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心中想着:若是能侥幸活过了二十二岁,他一定会毫无顾忌的向她表达深藏在自己心中的爱意,然后与她共赴白头。 “现在我知道母妃的死有挞桫人的手笔,我自然不会再放任了。若是我注定逃不过一劫,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也必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余笙默默算了一下,现在他快要十九,离二十二岁关卡还有三年。上次玄虚大师改了说法,但却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挞桫是所有离国人共同的敌人,陈留不想让挞桫人好过,同样作为受害者的余笙又何尝想放过他们。 她将陈留命格一事暂时抛开,将王家先前遭遇的事情如此这般都同陈留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敲响警钟,“挞桫的探子还真是无孔不入,他们费心筹谋,必定所求甚大。” 陈留很是认同,“王肃出生武将世家,又驻守边关十几年,对挞桫的了解不少,若是他们用这些小伎俩成功离间了王肃身边的人,那挞桫人就真的赚大了。” “想来这样的事应当还有不少,只是之前没被我们察觉罢了,若是可以,还是排查一下,早日将这些隐患解决掉才好。”余笙诚恳的建议。 根据之前的剧本推测,余笙知道离国同挞桫交战,是战败了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小小的举动说不定能改变些什么呢。 “你放心,这事我会同父皇说的。” 陈留办事,余笙一向放心,见他应下,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高兴,自己还是能为国家大事做点贡献的嘛。 “说了这么多,耽搁你休息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余笙听了这许多秘密,这时候正清醒着呢,一时半会儿哪儿睡得着。 “我还不困呢,之前你说父皇救了母妃的时候,母妃还带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呢?”余笙其实更想问,那个孩子是不是陈留的哥哥,可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在了。 想起流尘,陈留无奈叹了一口气,“当年父皇将他带回京城之后,替他找了一户人家收养,母妃恢复记忆之后,父皇也才知道,他是邺国大公主的孩子。表哥同母妃相认以后,不顾母妃阻拦,自请入了暗卫营,我出宫建府的时候,他便同流云他们一起,成了我的侍卫。不过,三年前他请求父皇将他派去了三坞郡,开始还能收到他的消息,后来就音讯全无了。每次提起,父皇都避而不谈,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余笙想起白天陈留确实说过,他身边还有两个侍卫因为有任务在身,所以并不在府里。 原来其中一个竟然是他的表哥吗? 第252章 小时候的噩梦 邺国国破,让这个原本出生皇室,身份尊贵的孩子,一朝从云端跌落泥地。 血脉相连的表兄弟,如今的身份却是天差地别,中间隔着的岂止是天堑。 “是流尘吗?”虽是疑问,余笙心中却觉得自己并没猜错。 “嗯。”陈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无力。 果然。 “尘”之一字,让人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无处不在但又异常渺小的尘埃,说起来,倒是也符合他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这名字,究竟是谁起的。虽是同一字,不同的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余笙难得聪明了一回,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今夜陈留的毫无保留让余笙心中触动,这一刻,她甚至都想干脆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了,只是,仅剩下一分的理智最终阻止了她的冲动。 她的身份常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现在的陈留也只是她的合作伙伴,所以严格说起来,他们其实非亲非故的。 或许等到相处得更久一些,让彼此更多一些了解和信任,或许到时候,她就能够对着他毫无负担的说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了。 “在我小的时候,我也认识一个姓容的嬷嬷。”余笙开口,终于讲起了下午时她逃避的话题。 陈留没有打断她,只安静的听着。 余笙陷入回忆中,缓慢的开口,“那是一个特别严厉的嬷嬷,惩罚人的手段也很多,不是让人夹手指就是拿绣花针来扎,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陈留双眉骤然蹙起,原本平和的眼眸微眯,“她这样对你了?” “没有没有。”余笙赶紧否认,“那个时候我还小,看到她这样对别人,虽然知道她应该伤不到我,但也会本能的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我的身边也出现容嬷嬷这样的人,然后用些别人发现不了的手段折磨我。” 余笙在孤儿院长大,院里那么多的孩子,大人也不能各个都顾得上,且她那个时候太小,吃饭的时候根本抢不过大孩子,导致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嘴也没有别的小朋友甜,自然就成了孤儿院里的边缘人物。 那个时候,《还珠格格》大行其道,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特别喜欢看,因为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特别容易和小燕子共情,余笙不一样,她没法与任何人共情,所以她不喜欢那部剧里的任何一个角色。 那些都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当所有人都将自己代入戏中主角在讨论剧情的时候,余笙从不参与其中,她的格格不入让给她带来更多麻烦。甚至有大孩子吓唬她,说容嬷嬷专门收拾像她这样的小孩子。 此后的好些年,余笙都在这样的恐惧之中长大,且每到寒暑假电视剧重播的时候,恐惧又会加倍。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她不再是孤儿院的最底层,才慢慢摆脱了这种生活。而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也被埋在了记忆深处,轻易并不会再翻腾出来。 可能今日刚入了宫,回来之后又乍然出现个“容嬷嬷”,所以才一时失态。 关于容嬷嬷的事,陈留察觉得出来,余笙讲的都是实话,并没有撒谎。 可他又总觉得有哪里没对,只是思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作罢。甚至还好心安慰起余笙来,“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王妃了,别说只是一个嬷嬷,即便是宫里目前位份最高的万贵妃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嗯嗯,我知道,都是托了你的福。”余笙笑着应下,并顺便拍了陈留的马屁。 “或者要不然,重新换个嬷嬷来协助你处理内务?” “不用不用,若是因为名字同我记忆里的那个凶恶的嬷嬷一样就失去了这份差事,那容嬷嬷也太冤了些。” “真不换?” “不换,父皇精挑细选才派来的人,工作能力肯定没得说。” 陈留见余笙真的不介意,便也随她去了,“那明日回门之后,我让流光将她们三人的身契送来给你。” 室内的谈话声渐渐弱了下来,慢慢的被平稳的呼吸声取代。 南宁王府里,陈皓心里装着事,完全睡不着。 昨夜陈皓和宣德帝喝得差不多,因此今天也是巳时过半才清醒过来。只是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喝醉之前,那些不甘仍清晰的在他脑中闪现,可是后来发生的事,他是完全没有印象。 所以,当半斤来向他禀报平西王府的消息时,他还有些懵,他并不记得让人关注了平西王府的动静,只是很快,他便没时间想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的心中脑中只剩下了愤怒。 “王爷,据咱们的人回报,昨夜在平西王府招风堂伺候的下人一整晚都没睡,据说是因为……”半斤偷偷觑了陈皓的眼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因为新房里陆陆续续要了好几次水,她们直到天亮才总算是歇了口气。” 竟然欢好了一整夜!这该死的陈留!他怎么敢? 陈皓无法想象,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究竟是如何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 此时嫉妒疯狂撕咬着陈皓,让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双手也紧握成拳,整个人处于完全紧绷的状态,仿佛下一刻便要化身为会吃人的野兽,一口咬住敌人的脖颈,让对方瞬间毙命。 半斤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低垂着头只想安静的当个透明人。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八两的到来救了他。 “王爷,王妃差人来问中午是否要去主院用饭?” “你去回了王妃,我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晚些时候就过去。” 陈皓再开口时,情绪已经非常平和,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半点异常都没有,先前的一切,仿佛只是半斤的错觉,可是汗湿的后背却在无声提醒着他,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于锦潇得了陈皓的信儿,便命人开始准备起午餐来,按照陈皓喜欢的口味,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通。 到了中午,即便她拐着一只脚,也坚持站在房门口等着陈皓到来,将一个以夫为天、体贴入微的好妻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253章 催生 陈皓来到主院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倚在房门边迎他的于锦潇,弱柳扶风一般。 他眼眸微闪,快走几步过去,伸手将她扶住,“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脚伤还没好呢。” 先前因平西王府的事而心中暴怒的陈皓,此时却又不免又有了两分得意。 “坐了一上午,浑身不舒服,就想站一站。”于锦潇温柔似水,一点儿不邀功。 两人来到餐桌边,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陈皓扫了一眼,基本都是他爱吃的。 昨夜和今天早上都没吃东西,陈皓现在是真的饿了,于锦潇让人准备的又全都是他喜欢的菜色,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于锦潇心里装了事,加上扭了脚没怎么活动,因此中午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小口小口的细细咀嚼着,一边想着该如何将万贵妃的话转达给陈皓。 上次母子俩才为了催生的事大吵一架,后来因为将军府出了事,母子俩便默契的将那次争吵揭过了,谁也不再提起,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至于心里如何想的,怕是也只有他们各自心里头清楚了。 对于这一点,于锦潇内心里并不认同他们的做法,矛盾并没有解决,不过是暂时隐藏了而已,迟早还会爆发,但她不过是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儿,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又能说些什么呢? 万贵妃对“皇长孙”并没有如此执着,一开始只不过是希望陈皓生出皇长孙能够让她压宸妃一头,好替她出口恶气。 可是昨天宣德帝没有一点儿预兆的出席了陈留和余笙的婚礼,这让万贵妃瞬间慌了神,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被姝妃处处压制的过去。 原以为陈留随着姝妃的离世,早已成为宣德帝眼中的弃子,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以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这父子俩显然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啊。说什么厌弃,实际上不就是怕她们这些后宫的女人,因为妒恨姝妃的独宠而在她死后报复她的孩子,所以采取的一种手段吗? 果然只有姝妃生的孩子才是宝,让宣德帝为了他如此处心积虑的筹谋。 万贵妃心中悲凉,她嫁给他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为人。 也是,宣德帝虽然是她的丈夫,但姝妃活着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个女人,即便死了,也有其他更新鲜的姑娘吸引他的目光,她万盈又算得了什么? 丈夫的恩宠她已经不奢求了,只要能让她的儿子当太子,以后继承大统,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值了。 既然她们母子俩都拢不住皇帝的心,那就让孙子来。 万贵妃现在想让陈皓夫妻生孩子的心都快要魔怔了,若不是于锦潇前几日扭了脚行动不便,怕是昨天傍晚就会差人来唤她进宫,对她耳提面命一番了。 于锦潇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就被婆母频繁催生,这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前世那些不堪的过往,这种时候,她甚至会希望陈皓不举的毛病一辈子都好不了,这样,她就再不用承担这样的压力了。 只是,若陈皓不能生孩子,那他肯定就与皇位无缘了,所以,还是得能生才行,但到时候自己的压力就更大了,可又该如何是好? 于锦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若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也只好这样了。 “在想什么?” 于锦潇抬头,这才发现陈皓已经吃完了,她刚才想得太投入,都没注意到。 她自然不会告诉陈皓自己的心思,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陈皓顿时便不高兴了,脸耷拉下来,室内气氛凝滞。 于锦潇自然知道陈皓为何如此,她先是怯怯的看他一眼,然后才对着春夏和春晴说道:“你们俩先下去。” 两个丫鬟离开之后,于锦潇脸上还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不过,她没再让陈皓开口催,“王爷,昨天傍晚吴嬷嬷来过了。” 说完之后,她又觑了一眼陈皓的脸色,果然,比先前更臭了。 “这回又有什么事?” 于锦潇抬头飞快看了一眼陈皓,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嗫嚅道:“母妃说,让我们尽快有个孩子。” 说完这一句,于锦潇彻底消了音,脸上还因为害羞,出现了两团红晕。 陈皓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把将眼前的杯盘碗盏扫落在地。 于锦潇被惊得身子一颤,刚刚还红红的脸颊变得苍白无比,一双眼睛里也瞬间涌满了眼泪,将落未落,看起来十分可怜。 “王爷……” 陈皓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暴躁,然而脑子里却反复出现洞房花烛夜时自己的无力场景,又想起之前半斤说的那些,他一口老血梗在心中,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这半个月,他已经悄悄咪咪又寻了好几个大夫,可全都束手无策,让他即便想治都治不了。偏偏万贵妃还来掺和一脚,不断的给他施加压力。 “若是宫里再来人,你不必理会,应付过去就行了。”陈皓交代了一句,站起身来。 “王爷……”于锦潇又唤了一声。 陈皓却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皓怒气冲冲的离开之后,守在门外的春夏和春晴立刻就进来了,没去管那一片狼藉,都拥到于锦潇身边,“王妃,您没事吧?” 于锦潇对着她们俩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你们让人进来把这些收拾了吧。” 到了晚上,陈皓又没回主院歇息,独自宿在了前院。 最初他还会顾忌着礼国公府的面子,所以虽然不能做什么,还是会回主院歇息,但后来他就装不下去了,身边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时时都在诱惑着他,而他却只能看不能吃,这其中的憋屈真是无法为外人道也,便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 春夏和春晴不知内情,只见自家小姐还在新婚就被王爷冷落,每日只能独守空房,心里都替她担忧不已。 只有于锦潇,跟个没事人一样,每日照常过自己的小日子。她知道,陈皓自身的问题若是解决不了,别说是她,以后整个王府的女人都得过上这样的日子。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王府内院的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才是。 第254章 回门 第二天一大早,余笙就被陈留挖起来了,“今日回门,早些起来,收拾好了早点出发。” 余笙迷迷糊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你这样子,怎么感觉比我这个新嫁娘还着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你回门呢。” 话虽这样说着,起床却一点儿都没耽搁。说起来,离家两日,还怪想的。 流光是个称职的管家,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因为有陈留陪同,今日又是回娘家,应当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余笙便给柠檬和珊瑚放了假,不过却将容嬷嬷和珍珠都给带上了。 平西王府和南安侯府同在城西,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只是要走能过王府规格马车的大道,就需要花些时间,尽管这样,余笙回到侯府的时候,也才辰时末。 马车进了侯府,一路到了内院门口才停,陈留先一步下车,下来之后,很自然的就伸出手去给余笙借力,余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扶着他的手就下了车。 而早已等在一旁的景家众人看见这一幕,脸上皆浮现出掩藏不住的笑意。 等两人站定,景家众人便上前来给二人行礼,余笙瞧着这一幕,多少有些不习惯,但也是此时,让她直观又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份契约婚姻带来的变化,也感受到了,皇权的威力。 陈留被男人们簇拥着去了前院,余笙则同景家女眷入了内院。 余笙虽然现在是平西王妃,因为成了皇家的人,身份自然比娘家人要高,但人后,她也只当自己还是景家的姑娘。 但今日因为带了容嬷嬷和珍珠,所以安氏几人说起话来并不如从前随意,好在余笙很快反应过来,便让香叶领着她们下去歇着了。 没了外人在场,大家说话总算是轻松了许多。安氏并不如何开口,将问问题的机会都留给了秦氏。 这种时候,秦氏自然不会做些无意义的推让,余笙虽然只当了她不到一年的女儿,在她心里,虽然比不上景笙,但也早就将她当做亲女儿一般待了。 虽然成亲当日就已经见识过了陈留对余笙的喜爱和重视,包括刚刚下马车的时候的体贴,余笙婚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差,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同千千万万有着出嫁女儿的老母亲一样,忍不住再向当事人问上一遍。 “怎么样?王爷对你好吗?” “奶奶,娘,你们放心好了,王爷对我很好的。”余笙说这话时,眉开眼笑,一双眼睛更是灵动有神,可见是真的很好,并不是说些话来敷衍她们的。 “刚刚跟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那位嬷嬷是父皇派到王府协助处理事务的,那个姑娘是王爷专门替我寻的丫鬟,还有一个今日回来没带着。” 秦氏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蹙眉,因为她摸不清这几人是真的来协助余笙的,还是打着协助的幌子实则安插自己的势力和眼线的。 秦氏嫁进南安侯府之后遇到安氏这样的好婆母,并未遭受过来自长辈的磋磨,且夫妻感情也一向很好,但这些年她作为侯府主母在同别家交往过程中,也见过不少龌龊事,事关余笙,关心则乱,难免就会往阴谋论上想。 余笙见秦氏听到这消息好像并没有为她感到开心,她下意识的又去瞧安氏和景瑟的脸色,她们虽然没有秦氏表现得那么明显,但看得出来,她们好像也同秦氏一样。 余笙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茫然的左顾右盼,还是景瑟提醒了她,“姐姐,近身伺候的人,还是得完全用你自己的人为好,若她们的主子另有其人,你用起来怕是没那么方便。” “是呀,这要紧的事还是得用自己人才能放心。若是这三人实在让你没法拒绝,也不要紧,但亲疏远近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才行。”秦氏赶紧表态,安氏虽然没有开口,却也跟着点头,对她们俩的说法表示了认可。 余笙这才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也怪她大意,先前没有讲明白,“王爷说今日回府之后,就将她们三人的身契交给我。” 这话一出,屋中其余三人的脸色果然就放松下来了。 余笙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宣德帝派了个能干的容嬷嬷到平西王府,不然以后在同各家交往的过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被别人坑了都不知道。 陈留虽然跟着景荣几人去了前院,但实际上并没有待多久,他问了一些关于王家那些“意外”相关的情况之后,便进宫去了。 宣德帝对陈留的到来很是惊奇,“今日不是景家丫头回门的日子吗?你怎么进宫来了?” 陈留自不会说自己如此积极是因为余笙,只道:“我已经去过南安侯府了,晚些时候再去接她。” 之后,陈留便将刚从南安侯府得来的消息如实告知了宣德帝,听得宣德帝也是眉头紧锁,“没想到,他们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 “父皇,之前那些做力工的挞桫人,龙隐那边有新的进展了吗?”陈留开口,却问起了先前的事。 宣德帝沉默以对。 半个月了,就连龙隐卫都没能查到先前那些人,可见他们的尾巴扫得有多干净。 朝阳殿里,宣德帝父子俩在谈论挞桫的探子,南安侯府里,陈留离开之后,景荣也将余笙从后院给唤到了前院书房。 “你姑母家的事情,我都告诉了王爷,但是之前你说的那些梦到的内容,我……”景荣脸上的纠结显而易见。 “你说啦?王爷怎么说?”余笙急切的问道,她倒不是不想说,只是她自己是消息的出处,若是陈留问起,她到时候又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是做梦梦到的吧? “没有没有,原本想说你姑母家的事情的时候顺便提上一嘴,又怕被追问了之后自己圆不上,所以就没开口。” 余笙原本吊着的一口气还没松呢,景荣便又道:“但这事,仅凭我们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早点预警,让陛下有了防备,咱们必定不会像你梦到的那样输给挞桫。” 退一万不讲,若是都有所准备都还输了,那结果肯定也比梦境里要好得多。 “所以,这事究竟要如何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景荣将皮球踢给了余笙。 第255章 球王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余笙被景荣这厚颜无耻的模样惊呆了,她之所以会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景荣,是因为他好歹是个侯爷,是长辈,阅历总是比她多的,遇上这种事情不至于像她一样抓瞎。 可这过了几日,问题没有解决不说,反而又直接给踢回来了,球王贝利见了他怕是都要甘拜下风。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余笙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昨晚才刚刚用童年经历将容嬷嬷的事情圆过去,难道现在还要再为了这,又编一个故事出来? 这回说什么? 预知梦?还是坦白自己其实是“借尸还魂”? 余笙没想到,自己会在回门这日被侯爷爹给逼的头秃,景荣才不管那么多,“你就先在这里好好想想,王爷进宫了,说是晚些时候来接你,你最好在那之前就拿个主意出来。我先走了,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景荣说完,也不管余笙脸色如何难看了,踩着风火轮离开了书房,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帮她将门给带上了。 余笙被独自留在书房,只能一边恨恨的跺脚,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可是亲王妃,是整个南安侯府里品级最高的人,她为什么要乖乖的接过这个伤脑筋的问题呢? 可能在压力之下,人的潜能会被激发,连像余笙这样特别不擅长动脑的人,被逼迫之下都能灵光一闪了。 还没等到中午开饭,她就想出办法来了。 景荣再次见到余笙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换上一副志在必得的面孔了,他挑了挑眉,看向余笙时,她甚至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安氏和秦氏没去理会父女俩的眉眼官司,倒是景弘,凑到余笙身边悄悄问她:“你跟爹打什么哑谜呢?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余笙见他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刚想开口怼他几句,站在一旁的景瑟就先开口了,“大哥,今日没有朋友来找你吗?” 景弘一听,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掉头就逃离了姐妹俩身边。 余笙颇为好奇,“我才离开两天,怎么感觉好像发生了好多事情,快跟我讲讲。” “吃过午饭我告诉你。”所有人都已经就位,不再适合聊天了。 因为只有一家人在场,众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余笙做了王妃就让她坐到尊位去。 “大姐姐,你是不是因为嫁人了,所以以后都不能在家里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景文年纪小,虽然前日余笙出嫁的热闹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对婚嫁是没有概念的,这两日晚饭他都没看到余笙,免不了会问,秦氏就告诉她余笙成亲了,所以以后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他便记下了,结果今天却意外的又重新看到了余笙出现,难免让他有点混乱。 余笙看着一脸天真懵懂的幼弟,回答道:“我虽然出嫁了,但这里始终都是我的家,所以,我还是会回来的,只是不能像之前一样天天见到了。” 景文听完,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头就对着秦氏认真的问道:“娘,我们家的饭好吃,我想天天都能在家吃饭,以后我可不可以不嫁人?” 景文一本正经的担忧让桌上所有的人都笑了,景弘却板着脸吓唬他:“不行不行,必须得嫁啊。” 景文听到这话,更着急了,正皱着眉头想主意呢,却意外发现除了大哥之外,所有人都在努力憋着笑,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然后对着景弘说道:“大哥,是不是大姐姐出嫁了,下一个就该你了?你什么时候嫁出去啊?” 这话一出,大家原本努力憋着的笑再也忍不住了,一片欢乐的“哈哈哈”,安氏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小猴崽子,咋这么精明呢?” 景文知道这是祖母在夸她,赶紧冲着安氏讨好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余笙因为从小被孤儿院的小朋友排挤,所以一直对所有小孩子都没有好感,但来了这里之后,不知是因为原主同景文血脉相连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余笙难得并不排斥他,且相处得越久越觉得他可爱。 吃过饭之后,余笙便找了机会同景荣说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你是想用我们自己家西北的这条行商线路去做有针对性的调查?”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你就说行不行吧?” 景荣摸着自己的双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那你再给我说说,怎么操作,这要是真的调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有结果的。” 余笙忍着翻白眼儿的冲动,继续叭叭的讲:“通常情况下,应该是过程推导结果,但是现在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再去反推过程,效率和准确率便要高得多。” 景荣点点头,“嗯,继续说。” “而且既然挞桫近几年就会开战,那在开战之前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筹措战争相关的物资。” 许是注意力高度集中,余笙觉得自己的脑子此时好像前所未有的清醒,“挞桫最初是游牧部落,即便他们成立了国家,普通人民的生产方式还是没有变的。他们肯定很缺粮、盐、铁矿石。” “而这些他们最缺的东西,我们都有,但盐铁是禁止贸易的,他们想要,只能靠强抢,要么就是走私。” “等等,什么叫‘走私’?”景荣问道。 余笙思路正好着呢,结果突然就被打断了,还是被这么一个问题打断的,她颇有些无语,但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解释道:“就是私自,不在官府备案,不经官府同意,偷偷的买卖官府禁止交易的稀缺物资以达到牟取暴利的行为。” 哦,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个。 景荣是合格的商人,自然对这样的行为不陌生,贩私盐的他也有听说过,不过,“若是贩给挞桫,这就不是简单的贩私了,是资敌,一经查实,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第256章 猜想 “但财帛动人心……”景荣还没说完,就被余笙抬手制止了,他茫然的看着余笙,只见她双眼放空,口中道:“爹你先等等,等我捋一捋。” 余笙之前一直只知道景余笙给陈皓做了妾,之后因为后宅争斗所以被炮灰了,南安侯府也受她牵连跟着全军覆没,但是之前根本没有细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侯府满门抄斩的。 而就在刚刚,景荣的话仿佛一道光照进了她的脑子,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全都说得通了。 “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初不顾你们的反对坚持去给陈皓做了妾,之后又不被他珍惜,遭受了种种折磨最后还死了,你会为了帮我报仇就去贩私资敌吗?” 景荣眉头一皱,胖脸难得的严肃,十分不满的道:“这是什么破烂问题?” “我都说了是如果,你就想象一下嘛。”余笙坚持。 景荣心里骂骂咧咧,到底还是顺了她的意,设想了一下之后斩钉截铁的回道:“不会。” 余笙来了这大半年,对景家人的品性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听到景荣这么说,她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如果,我是说如果……”景荣也强调了一下前提,然后继续解释,“如果真的发生了像你刚刚说的那样的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伤害你的人报仇,哪怕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但资敌的事,我不会做,因为我不仅是你的爹,我还是一个离国人。” 这回答让余笙笑了,她还毫不吝啬的朝景荣翘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我爹,卖国贼咱们确实不能当。” 景荣被余笙这乱七八糟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所以,你问这个究竟是要干嘛?” “呃……”余笙被问住了,不过很快她便想好了托词,“之前祖母不是有说过玄虚道长关于咱们家的预言吗?” “我之前有梦到过自己给陈皓做了妾,后来惨死了,而且全家都跟着遭殃了。但是具体原因醒来之后却不记得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只要避开陈皓,不做他的妾,咱们家就不会有事,但是你刚刚说贩私资敌会满门抄斩,我就突然想到了这个。” 景荣皱着眉头,并没明白余笙想表达什么。 “但是贩私资敌等同于叛国,这种事情您肯定是不会做的,刚刚您自己也说了,对吧?” 景荣点点头,“所以呢?” “既然您不会这样做,那咱们家全军覆没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呢?别的不说,就算不能加官进爵,仅凭现在咱们家拥有的家产,日子也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这话景荣就有些不赞同了,“你错了,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如果你失宠于南宁王,最后还惨死了,咱们家不仅不会过上安稳的小日子,还会彻底成为所有人都想扑上来咬一口的肥肉。” 余笙的思维更多的还是停留在现代社会,法制健全,不会有人凭借手中的权力就随随便便把一个富豪家族给搞死。 而景荣的话,点醒了她,让她意识到,她的认知逻辑用在这皇权至上的古代显然是不行的。 “至于抄家灭族的罪,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些,以咱们国家现在和挞桫的关系,被构陷通敌叛国怕是最容易,也最能引起民愤的。” 换句话说,一旦被定罪,就会死得很快,且没人会愿意去追究,说不定还会成为某些人收揽人心、巩固手中权力的工具。 玄虚大师对南安侯府的预言一直都是悬在他们全家头上的一把刀,之前完全没有头绪,现在有了一点思路,景荣自然不会再放过。 他叮嘱余笙道:“虽说现在你并没有像梦里的那样做陈皓的妾,而且还嫁给了平西王做了王妃,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样,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至于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看着办的,将来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拖了王爷的后腿。” 余笙自然明白她爹的意思,现在她和陈留已经成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南安侯府摆脱不了被抄家灭族的风险,那必定也会给陈留带来许多不可预知的麻烦。 不过,“爹,你是不是忘记了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余笙小声说道。 景荣被余笙这一提醒,显然也想起了这个问题来,瞪了余笙一眼,“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呸呸呸!” 话虽这样说,但余笙注意到他之前放在腹间的双手却一直都在不自然的互搓,见此,她便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就让他暂时先当鸵鸟吧。 父女俩关在书房嘀嘀咕咕半下午,彼此都收获了不少。 “挞桫的事情,等到有了回信,我会自己跟王爷说的。” 余笙双眼一瞪,将景荣上下打量了一番,狐疑道:“爹,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故意逗我玩儿呢?” 景荣将头转到一边,并不去看余笙,“好了好了,事情说完了你就快走吧,再去陪你祖母说说话。” 余笙见状,也只好瘪瘪嘴,走了。 她的确还有些事情要找景瑟问问。 挞桫的事,景荣的确早在余笙婚前告诉他这事的那天,就已经命人按照今日余笙说的那样去搜集相关信息了。 之所以今日会将问题又推回给余笙,也只是想借此机会考验她一番。 说来说去,这一切还是被他们成亲那日宣德帝亲临婚礼现场给闹得。 当日景荣虽然没在现场,但第二天便听不少人说过当时的盛况了,他的人气自然是水涨船高。 这两日对他热情,无时无刻不想同他攀交情的人越发的多。今日若不是他跑得快,说不定现在都还回不了家呢。 且不说最后陈留能不能顺利当上太子,但接下来一场腥风血雨的东宫之主争夺战是在所难免的。 这就不仅是陈留一个人的事了,作为王妃的余笙也必定会参与其中,但偏偏她又是个脑子简单的,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女儿会有这般造化,不然,有些事情早就应该安排上了。 现在她嫁也嫁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办法再每天亲自教导了,剩下的,就只能辛苦平西王了。 第257章 来自秦氏的关爱 余笙从前院书房出来,准备先去找景瑟,问清楚之前景弘的事,结果走到半路就被秦氏派来的人给拦截了。 “竹青,娘可有说找我什么事?” 竹青笑笑,“小姐,夫人没说,只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呢。” 余笙不明白,上午秦氏在竹园已经当着安氏的面都已经问过她好些问题了,怎么这时候又派人来找她了。 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好先去主院了。 等她到了主院,瞧见香叶的时候,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氏见她来了,立刻便屏退了下人,余笙知道,这是又有私房话要交代了。 她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等着秦氏开口。 “你之前本来身子就不太好,去年还一直在喝着药调理,虽说现在好了许多,但到底是底子差,还须得仔细将养着才是。” “太医开的药方,我还继续喝着呢,您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健康不当回事的。” 这回答半点问题都没有,但此时这个问题根本不是秦氏想要表达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余笙望着秦氏,满脸疑惑。 秦氏见状,干脆眼一闭,豁出去了。 “听香叶说,新婚当晚你们忙活了一整夜?” 余笙先是一愣,随即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是真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没翻篇儿呢,现在竟然还传回了娘家,她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娘虽然希望你能早些怀个孩子,但你这未免也太拼了一点儿,倒是顾念一下自己的身子呀。”秦氏还在碎碎念。 余笙脑子里有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她真的是被陈留害死了,而且还要替他背着莫须有的黑锅。 “娘,求您别说了。”余笙依旧捂着脸,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柔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秦氏也是一怔,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怕是误会了女儿。面对这样的国色天香,又是闺房之内,试问哪个男人会忍得住啊? 想当年…… 秦氏想到这里,突然脸一红,结结巴巴道:“反正,反正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余笙听出来秦氏语气中的异样,她悄悄将手指露出缝隙来,就见到了秦氏的面庞粉若初春的桃花,不禁“咦”了一声,却聪明的没有追问。 为了不在秦氏心里留下她急于有孕,更有甚者是觊觎男色这样的印象,余笙替自己辩解了两句,“娘你只听香叶说了新婚那晚,那你有没有问她昨晚是什么情况呀?” 秦氏脸上现出两分尴尬,当时听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哪里还会那般仔细,将每晚的情况都问上一遍啊。 “昨晚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余笙对着秦氏再三保证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并且会尽快想办法有孕之后,才总算是被秦氏放过了。 从主院出来,她狠狠的吁了一口气。 现在的景余笙还没满十八岁,按现代的算法她还是未成年呢,现在竟然就被家人催生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在主院耽搁了好一会儿,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陈留应该很快就会来接她了,余笙加快脚步往梅园去寻景瑟。 景弘以前怎么样就不说了,反正自从去年他转了性子,为了能考进武卫军,每日都勤学苦练从不懈怠,跟从前的那些酒肉朋友也都断了联系,但中午那会儿,他竟然被景瑟一句话就给制住了,这让余笙如何能不好奇? 春日的下午,阳光正好,景瑟让丫鬟抬了一张软榻放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开得正好的玉兰树下,一边品茗绣花,一边坐等余笙到来。 “你倒是好兴致。”余笙瞧见景瑟的闲适模样,走过去,也并不同她客气,一屁股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 景瑟笑笑,让小满去给余笙沏茶,自己则将一碟子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样的好时光可不多了,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余笙挑眉,看向她,“亲事已经有眉目了?” 这么快吗?她刚从主院过来,也没听说啊。 景瑟将先前还没绣完的手帕收捡起来,放在了一旁,然后才慢悠悠的回她,“没呢,只是看到你出嫁了,预感到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的好日子,我应该也没剩下多少了。” 听见她这样说,余笙拍了拍心口,“我才不在家两天,怎么感觉好像是两年没回来呢。” 景瑟瞧向余笙,眼里带着几分狡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天就是一年半了,离两年也差不远了。” 余笙:“……”万万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景瑟现在竟然也会揶揄人了。 “今日没见到表妹,姑母已经将她接回去了吗?” “嗯,前日她就跟着姑母一起回了。该叮嘱的我都叮嘱过了,经了这一遭,表妹看起来要比之前跟沉稳了。” “她也不小了,是该要沉稳一些了,不能总让姑母替她操心。” 说完王菁的事,没让余笙再主动开口问,景瑟就主动将话题转移到了景弘身上,说起了那来找他的所谓“朋友”。 “前日你出嫁,咱们府上来了好多客人,大哥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借着这机会上门来套近乎,想要同大哥恢复“往日情谊”,结果被五福给拦住了。” 余笙想了想,景弘那些从前的狐朋狗友她就没见过几个,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总是骗他请客的那两个。 “是哪家的?” 景瑟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儿,“你怕是不认识,那人是襄国公府二房的儿子。” 余笙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襄国公府的名头,仔细从回忆里翻检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了,“是不是他们家有个特别喜欢造谣生事的夫人?” 景瑟惊讶的看向余笙,“你认识?” 余笙摇摇头,“不认识,就是上次去林府参加涅阳公主儿子满月宴那天,我不是被陈皓以公主的名义骗去见面吗?结果后来他正打算纠缠我的时候,王爷就出现了,然后就直接带着我走了。我也是后来听香叶说,她离开的时候,在那附近瞧见了襄国公府的二夫人,还有一个户部侍郎的夫人。还好没被她们碰上,不然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景瑟听到这里,神情一澟,余笙以为这两人的出现是巧合,她可不这么想。 第258章 襄国公府 景瑟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些人,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私底下却一个赛一个的肮脏。 前脚余笙才被陈皓打着幌子约见,后脚就遇到了京城有名的大嘴巴,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 若不是出现了陈留这个意外,余笙当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景瑟一想到这些,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是,谁会处心积虑的去算计余笙的名声?针对的究竟是余笙,还是说整个南安侯府? 而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计划落空,现在余笙同平西王婚事已成,那人肯定气急败坏了吧? “姐姐,当日那两位夫人会出现在那附近,或许并不是巧合。” 余笙先是一脸懵逼,随后便想明白了,不禁感叹道:“事发至今已时隔三个月,即便真是有心人算计,我们也无从查起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人脑子还真是好使,连陈皓会趁着林家宴客的机会约见余笙都能预测到,且还能不着痕迹的激起两位夫人的好奇心。 可见这人对几人的性格和行为方式都还挺了解的,面都不用露,就可以操控一切,坐收渔利。 余笙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太久,毕竟过去了几个月,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纠结也没有半点用处,她便将话头又转了回去。 “所以,这家的儿子有什么问题?” “不单是这家的儿子有问题,整个襄国公府都……”景瑟没说完,却摇了摇头。 余笙有些怀疑人生,她之前还专门恶补过京城各家的情况,可是对襄国公府的情况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余笙当初拿到的资料,多是各府的基本情况,包括姻亲关系,而景瑟则是在京城这么多年自己从各处听来的消息汇总。 换句话说,这就是临时抱佛脚的学渣和自小耳濡目染的学霸之间的差距了。 景瑟没管余笙心中的纠结,自顾自介绍起这襄国公府来,“说起来,当年的襄国公也是个英杰,要不然先皇立国之后论功行赏也不会封他一个国公当了,只不过,老国公走得早,当了这国公之后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于是,他的嫡长子便继承了爵位,也就是现在的襄国公,之前说过的那个二夫人,便是老国公的嫡次子的夫人。” 余笙忍不住嘴角抽抽,这么厉害一个老爷子,选儿媳妇的眼光可不怎么样啊。 “自老国公去了之后,现任襄国公当家作主,若是能守住家业,子孙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差。但他偏偏是那种并没有多少能力的人,又娶了个厉害的妻子。” 余笙插言,“这样不是挺好?夫妻俩正好互补。” 景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又道:“按理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但现任襄国公夫人一心扑在娘家人身上,把原本属于襄国公府的人脉和一些难得的机会都给了自己娘家兄弟。” 余笙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她就不为她的孩子考虑吗?” 景瑟摇摇头,“她这样做,襄国公也并没有阻止,且若是有旁人质疑,他还会帮着他夫人说话。” 这襄国公听起来明显就是个恋爱脑啊,若是换个剧本,襄国公夫人简直是妥妥的甜宠文女主,余笙的八卦之心越发旺盛。 偏偏景瑟没再继续说这夫妻俩,转而说起了襄国公府的第三代,“老国公生的两个儿子,能力都不怎么样,他们在教育下一代的事情上,更是一塌糊涂。这么些年,他们顶着国公府的名头,躺在先人的功勋簿上,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最要命的还是——好赌。” 余笙听到这里,哪里还记得先前的八卦心思,黄赌毒那是一个都不能沾的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估计就玩儿完了。 “襄国公夫人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么败家,她就不管管?”余笙刚问出口,还没等景瑟回答,便又自己想通了,“嗨,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若是她真的在意,恐怕也不至于将夫家的优质资源全都输送给娘家了。 不过,这些事情怎么感觉越听越熟悉呢? “襄国公夫人娘家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是家有幼弟吧?”余笙问道。 景瑟颇为奇怪,“你怎么知道?不过,不能称之为‘幼弟’了,已经三十多了。” “他们家不会还是生了几个女孩儿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吧?而且其余的几个姐姐也都像这襄国公夫人一样,疯狂补贴娘家?” 景瑟想了想,照旧点了点头。 “我去!”余笙忍不住感叹一声,“我这是见到真的‘扶弟魔’了。” 这下轮到景瑟一头雾水了,她根本听不懂余笙在说什么。 “就是疯狂的不计成本的扶持娘家弟弟,像是着了魔一样,简称‘扶弟魔’。”余笙解释道。 景瑟想了想,最后肯定的道:“这样看来,襄国公夫人的确是‘扶弟魔’没错了。” 这样看来,这襄国公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汇聚了各种奇葩。 “以前爹只有个‘南安侯’的名头,在陛下面前也排不上号,咱们家一直被京城的勋贵圈子排斥。襄国公府第三代虽然都是些吃老本的败家子,在咱们面前也自觉要高上一等。大哥以前为了能和他们混在一起,不知道陪了多少笑脸和银子进去,结果人家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他。去年关虎山的事情出了之后,背地里也没少嘲笑咱们侯府。结果你看,现在他们竟然也上赶着来巴结咱们了。”说到这里,景瑟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丝毫没有遮掩。 余笙伸过手去拍了拍景瑟的手,“以后咱们家会比现在更好,让那些势力狗有多远滚多远,咱们不稀罕。” 景瑟冲着余笙笑笑,“想起从前,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余笙冲她眨眨眼,“我明白。大哥为人仗义,性子又单纯,确实很容易相信别人,以后我不在家,景弈又时常都在国子监,家里就要靠你多费心了。” 余笙这话,倒是说的景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操心是应当的。” “赌徒是没有底线的,襄国公府的败落是迟早的事,回头你怕是还得同大哥讲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让他心里头有个准备。” “姐姐,我会的。” 姐妹俩替景弘操碎了心,害怕他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结果一个不小心又被狐朋狗友给忽悠到坑里去了。 此时景弘在干嘛呢? 他正享受着狐朋狗友们的追捧呢。 第259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余笙回门,现在还在府里没走呢,景弘自然也是没有出门的,他现在人在沐园。 前日襄国公府的钱鸿飞想要借机同他拉关系,结果直接被五福拦住了,连景弘的人影子都没能见到。 因为顾忌着平西王,所以钱鸿飞当日也没闹,乖乖的参加了宴席就回了。 景弘后来才听五福说起这事来,然后从记忆深处将这么一号人给翻出来了,连带着,曾经他做过的那些蠢事一并想了起来。 自己都不忍直视的黑历史,被景瑟当面一提,自然只能灰溜溜的逃了。 原以为这事情过了也就算了,谁知道,那钱鸿飞前日被拒,竟然也没死心,今日还特意依着规矩,送了拜帖上门,言辞间不乏对景弘的各种无脑吹捧。 去年对他来说高不可攀的人,今年就拜倒在他面前,这让景弘的虚荣心爆棚,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那拜帖已经乐了好一会儿了。 而院子里的五福和七喜则凑在一起,交流起心得来。 “七喜,我咋感觉自己这心里咋毛毛的呢?” 七喜望了书房的方向一眼,肯定地点点头,“我也是。” “希望世子不要辜负了大小姐的苦心,再重蹈覆辙。” 余笙刚同景瑟聊完不久,就有丫鬟来报,说是陈留来接人了。 余笙看了看天色,确实也不算早了,便起身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就别送了,记得回头去找大哥聊聊就行。” “走吧,我现在就去找他,顺便送送你。” 余笙见状,便也只好由着她了。 此时的陈留,正在前院书房里,被景荣“委以重任”。 “余笙这孩子,心眼儿好,但有些时候反应没有那么快,以后还请王爷能够多多提点提点,免得她做出什么错事来,平白给王爷增添麻烦。” “本王明白,侯爷不必忧心。” 这话也就是景荣这个当爹的来说,若是换做旁人这样说余笙,陈留是一定会当场下对方面子的。 余笙很快就来了,陈留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去瞧她面色,见她脸上挂着温柔笑意,显然今日过得很是不错。 两人没再多待,相携离去了。 回府的马车上,两人心里都装了事,又不好在外面说,便只好各自沉默了。 余笙在脑子里梳理着今日那些新发现,陈留则在思索挞桫探子的事。 今日进宫之后,他才发现,挞桫探子竟比自己先前想象中的还要潜入得深,十年前的皇宫,现在的南宁王府、威武将军府、甚至去年冬天才刚进京的王家人,都有挞桫探子的踪影。 说不定,就连自己的平西王府也有。 除非再出个什么事情让他们自己暴露,否则真要挨个儿去查,无疑是大海捞针。 找不出新的挞桫探子来,那么在他们背后帮助他们,替他们扫尾的叛国贼也没法揪出来,这么一个潜藏在文武百官里的败类,一旦双方勾结在一起做些什么,破坏性可太大了。 陈留对此头疼不已,却又暂时无可奈何。 等马车到了王府,他才反应过来,之前因为过于专注,两人之间竟然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今日是余笙回门的日子,她会不会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关心她? “我……” 陈留刚开了口想解释一下,余笙突然间回过神来,发现马车竟然已经停了,她转向陈留,自然的问道:“到了吗?” 陈留的解释便再没能说出口了,“嗯,到了,正想叫你呢,刚刚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余笙挥了挥手,“先下车吧,咱们晚些时候再说。” 二人回到招风堂梳洗之后,就传了晚膳。因为只有两个人,余笙很是放松,半点不拘束。 “现在府里除了容嬷嬷外,还有其他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嬷嬷吗?” “怎么了?” “我可能还需要些人手。”余笙十分坦然的讲了缘由。 陈留微微蹙眉,前两日他还特意问过需不需要增添人手的,当时余笙可是直接就拒绝了的,还是在他的劝说之下,她才收了珍珠和珊瑚。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了一趟侯府就改了主意? 余笙没让陈留猜,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涅阳公主孩子满月宴那回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陈留当日发现自己掉马,能不记得吗? 余笙便将当日香叶的发现说了一遍,又道:“之前我没有多想,以为她们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附近只是巧合,但是今天我同景瑟聊起,她怀疑当日是有人故意将她们引过去的。” 陈留瞬间坐直了身子,问道:“竟有这回事?” “你先别激动,这也只是景瑟的猜测而已,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就算真想要查,想必是查不到什么的。但是这事给我提了个醒,以前想着我现在有了王妃的名头,只要我不去招惹别人,应当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但若是麻烦找上门,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明面上的我不怕,就怕对方来阴的,你也知道,我脑子简单,想不了那么复杂的,所以,需要有人能在身边随时提点我。丫鬟们年纪都不大,经的事儿少,对付这种事情的经验肯定不如见多识广的容嬷嬷多,所以,我想以后去参加那些宴会,都把她带上,但是这样一来,她的工作变多了,府里的事情就未必顾得上了。” “嗯,现在你是王妃,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没有意见。” 余笙被这话一噎,她会说给陈留,可不是单单是说自己要添人手那么简单啊,她主要是想让陈留能想办法替她找来这样的人才啊! 哪怕有容嬷嬷一半厉害也行啊。 陈留假装猜不透余笙的心思,在她再次开口之前,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直接溜之大吉了。 留下余笙一人在风中凌乱。 离开招风堂的陈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处理,他带上流云,去了关押万名扬的地牢。 余笙说的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当事人都还在,自然还能想办法查上一查的。 而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万名扬了,谁叫他有前科呢。 第260章 搞定 陈留离开很久之后,余笙总算是想明白了,之前陈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说嘛,像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她真正的心思。 呸! 不想帮忙就直说,干嘛还拐弯抹角的,万一她这脑子就是不懂呢? 余笙心里吐槽完,转头就让香叶去将容嬷嬷请了过来。 容嬷嬷今日跟着余笙回门,但是进了南安侯府之后没多久,她和珍珠就被香叶带下去了,说是让她们歇息,实则她自己心里清楚,王妃是要和娘家人说些私密话,并不方便她们在场。 对这样的情况,容嬷嬷早有预料,因此心理上也并没有什么落差感。若王妃现在完全拿她当自己人,她才该要焦虑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以后的兴衰荣辱都全部系在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身上。 只是打脸来得如此快,让容嬷嬷猝不及防。 “王妃,这是何意?”容嬷嬷实在摸不准余笙的套路。 “就是想调整一下你的工作内容,之前是打算让你负责内院事务这一块儿的,但是今天我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可能更需要你。你也知道,现在我身边能用的人就只有四个丫鬟,她们年纪都不大,无论是从阅历还是处事手段上肯定都是不能和你比的,所以,我才想着让你将目前手上的事情都交出去,然后专心待在我身边,若是发现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得麻烦你多多提点一下。” 容嬷嬷想拒绝,她当初主动争取平西王府这差事就是为了能够省心一些,若是以后要跟着这么一个脑子简单的王妃,处处提点她,她哪里还有悠闲日子过? 但余笙的诚恳又让那些拒绝的话没办法说出口,综合考虑了之后,容嬷嬷还是决定接下这个新差事。 “王妃,奴婢……” 余笙想起刚刚容嬷嬷脸上一闪而逝的为难,以为她会直接拒绝,赶紧趁她开口之前又补充道:“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容嬷嬷见此,心里难得的慌了一下。 “若是你答应了这新差事,之前你的那些事情就得重新找人了,若是嬷嬷你有好的人选推荐,我会优先考虑的。” 余笙这话一出,容嬷嬷心里不慌了,但是头有点痛。 以王妃这样单纯的心性,若她是个奸滑的,怕不是整个王府内院要成为她的一言堂了。 容嬷嬷只觉得心累,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以后究竟要操多少心了,但同时这种被人全然信任的感觉,也是真的不错。 “王妃,奴婢愿意。”容嬷嬷没再让余笙多等,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然而余笙还没来得及高兴,容嬷嬷就已经完成了自动转岗,“只是王妃,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轻信他人。” 余笙:“……” 无缝切换身份,容嬷嬷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优秀人才。 “嬷嬷是父皇派来的,自然是可信之人。” “王妃,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王妃还是得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和考量才是。” “嬷嬷说的是,我记下了。接替你手中差事的人选,嬷嬷心里可有了计较?” “奴婢倒是想到了,只是她愿不愿意,奴婢还得回头问问才行。” “行,若是合适,多几个也行。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头告诉我一声就行。” 容嬷嬷虽然得了余笙的话有了极大的自主权,但该守的规矩她是一定会守的,无规矩不成方圆,看来她以后任重而道远啊。 陈留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余笙脸上轻松的笑容,他有些狐疑:之前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不应该啊。 熄灯上床之后,陈留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今晚好像心情不错?” 余笙先是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意识到太黑了,对方根本看不见,遂开口道:“嗯,是有点高兴的事情。” 陈留还等着她自曝呢,结果却没有下文了,他又不好表现得太急切,打算再等一会儿再问,结果却等来了余笙均匀的呼吸声,才发现人家早就已经睡着了。 余笙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之后,才发现陈留已经不在了。 珊瑚来伺候她穿衣,余笙顺便问了一句:“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上朝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她睡得那么死么?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寅时。” 余笙蹙眉,没有再多问。 平西王府比南安侯府离皇宫更远,但陈留骑马,路上花的时间要比景荣更少,所以出门也可以稍微晚上一点儿。 以前他自然不用像一般大臣一样每天都上朝,就连前段时间,即便他有了差事,但是品级不够,也是不需要每天都去的,只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他作为有爵位在身的王爷,还是要参加的。 只是,昨日进宫之后,宣德帝根据他近段时间的表现以及工作需要,将他又往上提了提,所以,今天开始,他也是每天都需要早出晚归的人了。 前两日余笙一直不得闲,自然也没觉得无聊,但今日陈留不在家,偌大的王府里又只有她一个主子,想要找个人聊天都找不到,余笙突然之间就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现在的她终于过上了以前做打工人时所梦想的,完全无人管束的米虫生活,但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闲。 也或许,她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所以享受不来这份悠闲。 余笙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吃过早饭,她就带着丫鬟们开始逛起王府来。 她大概率会在这里生活许久,环境什么的,还是早些熟悉得好。 余笙走了小半日,才发现,南安侯府占地不小,这平西王府也是不遑多让啊。 修得虽然没有南安侯府那般精致,但处处简洁之中透着大气,很是符合陈留的气质。 余笙便又想起南宁王府的讲究来,同样都是王府,风格却千差万别。 也不知道这几座王府的设计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能够如此精准的匹配主人的气质。 第261章 豪宅 陈留傍晚回来的时候,一进屋就看到了耷拉着脑袋,无力靠在软榻边的余笙。 他一边梳洗,一边问她:“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余笙保持着之前的样子根本没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答非所问,“你回来啦?饿了吧?” 陈留擦干净手上的水,几步走到软榻边,先伸手去探了探余笙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异常,然后坐到了她旁边,转头问香叶:“王妃这是怎么了?” 香叶看了余笙一眼,回道:“王妃今日走了太多路,所以累着了。” 陈留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而语气轻柔的问余笙:“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陈留不问还好,这一问余笙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她一咕噜爬了起来,“吃!当然要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香叶,让人传晚饭。” 前一秒还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一秒就立刻满血复活了。 陈留瞧着如此鲜活的余笙,笑了笑,跟在她身后去了明间用饭。 等到吃饱喝足,余笙问起陈留上朝的事来,“今天怎么开始上朝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陈留喝了口茶,偷偷瞧了瞧余笙的脸色,见她就纯粹是好奇,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回道:“昨天进宫,父皇说我最近差事办得好,所以将我在北城兵马司的职位往上提了提,以后我就得每日都上朝了。” 余笙知道了缘由,原本没想再多问,但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父皇只是提了你的职级,还是说睿康王和南宁王都提了?” “今日早朝并未看到他们,想必是没有的。” 余笙原本想说:“父皇怎么想的,这不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吗?” 但抬头看见陈留淡然的模样,话出口时,鬼使神差的换了个问法:“父皇这是故意的?” 陈留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淡然的点点头,“这只是部分原因,不是全部。” 余笙没再问下去,这种帝王级别的运筹帷幄,她怕她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今天我在府里逛了一下,发现你这王府还挺大的,走了一天都还没走完。”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陈留一个人坐拥如此大的宅子,哪怕是在城西,余笙也是真的酸了。 “不过,你的王府怎么会建到城西的?睿康王府和南宁王府都在城北啊,他们以后上朝可比你近得多呀。”若是不知道宣德帝对陈留的偏爱也就算了,但明知道他的不受宠只是表面上的,这就让她想不明白了。 陈留顿了一顿,然后才说:“我私下特意求过父皇,让他把我的府邸建在城西。城北因为靠着皇宫,本来就已经够挤了,后来两位皇兄的府邸也选在了那里,地方实在有限,而且之前我也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上朝,所以当初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父皇觉得住城西委屈了我,所以就挑了块最大的地给我建府。” 陈留说到这里,想起了曾经,笑了起来,“结果地方太大,工部修着修着就没银子了。” “可是,今天我逛的这些地方,看起来修得都不错啊,不像是没银子的样子。” “那你应该只逛了修好的这边,你想去看看吗,我现在可以带你去。” 余笙惊呆了,看了看窗外西斜的夕阳,内心是拒绝的,“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走了。” 陈留却来了兴致,“不用你走路,等着,我去去就来。” 没等余笙再阻拦,陈留就出去了,过了没一会儿,他竟然牵了一匹马又重新回来了。 余笙实在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操作,指着那马问,“这是要干嘛?” “带你去逛逛咱们的王府啊,来吧,我带你。” 南安侯府因为大,也是备得有轿子的,主子不想走路的时候,就可以唤轿子来。 可是在家里骑马这种,余笙在今日之前还真是没有见过,心里十分好奇。 两人没让人跟着,共乘一骑就出发了。 一开始,马跑得并不快,越往西,建筑基本已经没有了,道路也越加宽敞起来,余笙发现,这路是她今日不曾走过的。 “我们去哪儿?” 陈留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随着风从前面传来,“快到了。” 果然,这话说了之后没多久,余笙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片荒芜,她整个人都懵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这,我们,你……” 马儿被陈留拽着缰绳并没有再往前跑,踢踢踏踏的走着,“现在我们还在府里,这块地就是因为没银子了,所以后来我干脆就空着了,闲时还可以骑马跑上两圈。你不是不会骑马吗?回头咱们可以就在这里学。” 陈留十分自然的发出邀请。 余笙眼冒星星,“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我先带你跑上两圈。”陈留说完,又催着马儿跑了起来。 虽然比起京郊的正规马场,这里显得十分迷你,但能在京城这地儿,自己家里就有一座马场,别说是陈启和陈皓的王府,哪怕就是宣德帝的皇宫,也是绝对没有的。 这也太拉风了吧? 夕阳下,陈留带着余笙在自家院子里策马崩腾,风从耳边拂过,余笙只觉得心里格外畅快。 等他们重新回到招风堂的时候,余笙的脸上都还挂着迷之笑容。 “就这么高兴?” “嗯嗯。” “咱们王府修一半空一半的事,在京城里不是秘密,以后可能会有人拿这个来酸你,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余笙转头看向陈留,“这就是你今天带我去的目的?” “想让你心里有个数是其一,另外就是带你参观一下,所以一半一半吧。” 余笙眨眨眼,“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像是那种会被这种算话打击到的人吗?” 陈留见她是真的丝毫也不介意,便放心了。 “不过,东边的院子都修得挺好的,但好像都没什么人的样子。” 陈留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那些院子确实是没人住的,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只是过上一段时间会派人去打扫,每一年会修补一下。” 余笙没再往下追问,转而主动说起了自己对容嬷嬷工作的新安排。 陈留怎么也没想到,余笙会这样操作,不过,仔细一想,这样处理又完全符合她一贯的作风,“等人来了,你先告诉我,我让流光先查一查。” 现在京城各地潜伏了 不知道多少挞桫的探子,余笙自然不会在这事情上托大,陈留主动说要帮忙,她自然十分爽快的应下,“行,那就麻烦你了。” 第262章 有喜 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 余笙现在已经彻底熟悉了平西王府的环境,容嬷嬷推荐的两个嬷嬷,也顺利通过了陈留的背调,正式上岗了。 这期间,余笙还给于锦潇去过一封帖子,请她小聚一番,奈何于锦潇之前的脚伤一直没有好彻底,聚会便只好无限期延后。 孟婉莹倒是上门来过一次,现在她同余笙交往,家里已经再没人会反对了,她还曾同余笙吐槽:“看,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宣德帝已经将对陈留的看重彻底摆到了台面上,孟家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 因为有孟婉莹的这层关系,不管最后皇位上坐的究竟是南宁王还是平西王,对孟家来说,都是有利的,只是利益大小罢了。 对孟家人,孟婉莹面上仍是一副恭敬顺从样,实则来了平西王府,在余笙面前,她对孟家人又当又立的做派的鄙夷一点儿没遮掩。 这个时候的孟婉莹,真实性情显露无疑,以前余笙也就由着她去了,现在身边有了容嬷嬷,随时提点她,余笙对这些便也不像从前那般迟钝了,偶尔也会不放心的叮嘱她:“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其他时候你可以千万要管住你自己,免得徒生事端。” 为此,孟婉莹还揶揄她越来越有王妃的样子了。 于锦潇行动自如的第一时间便给余笙去了帖子,只是,她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余笙,而是万贵妃。 于锦潇因为腿脚不便,有段时间没有进宫给万贵妃请安了,自从上次吴嬷嬷代替万贵妃催生催到了南宁王府,引得陈皓对万贵妃越发不满,这段时间他也没再见过万贵妃,每次都用各种不同的理由打发了南华宫的宫人。 万贵妃拿儿子没有办法,只好将目光重新转向了于锦潇,恰好于锦潇脚伤痊愈,推脱不掉,便只好进宫去了。 “儿臣见过母妃。”于锦潇在万贵妃面前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让人觉得她就是个性子软的,十分好拿捏。 “过来坐。”万贵妃还是那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模样。 若不是新婚第二天进宫的时候瞧见了万贵妃被陈皓气急了之后 的狼狈,于锦潇还以为贵妃娘娘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谢母妃。”于锦潇依言,乖乖坐到了万贵妃下首。 “知道今日为何唤你进宫来吗?” 于锦潇抬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全是迷茫,“儿臣不知,请母妃明示。” “皇儿最近在忙些什么?” “王爷在大理寺的差事最近好似不太顺利,每日都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回府的时候都半夜了。” 于锦潇并没有撒谎,三句话都是真的,但前后未必有联系。 她又不是陈皓本人,自然不知道他那些时间都去了哪里,早出晚归也未必就是在忙差事,因为有时候她会在他身上闻到属于女人的脂粉味。 这种时候,于锦潇就完全不能理解陈皓的脑回路,自己不举的毛病都没解决,竟然还去找刺激,就不怕被人发现然后传扬出去么? 这就不得不说他们之间的思维方式的差别了,对陈皓来说,流连美色正是对自己隐疾的一种遮掩手段,毕竟,哪个男人会乖乖的只守着家里的呢?即便是娶的国色天香,也会有腻的时候。 万贵妃之前还怨怪陈皓,但此时听于锦潇这样说,便又替他心疼起来。 “你是他的妻子,差事上帮不了他,生活上更要好好的照顾他,哪里能任由他如此作贱自己的身子?”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回头你告诉他,让他安心办差,其余的自有本宫替他张罗,有些人即便一时得意,也不会一直都处于上风的。” 于锦潇自然知道万贵妃这话说得是平西王陈留,三兄弟同时领了差事,但现在几个月过去,却只有陈留得了宣德帝的青眼,让他升了职,有了每日上朝议论政事的资格。 于锦潇并不担心陈皓的未来,因为她知道平西王不会有以后,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了,还有余笙。 前世平西王并没有成亲,现在既然已经娶妻了,即便改变不了他早亡的命运,至少也得给余笙留下个孩子才是,她下半辈子也才能有个念想。 婆媳俩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个小丫头急慌慌的给伺候在一旁的吴嬷嬷打眼色。 吴嬷嬷瞧见来人,向万贵妃告罪了一声,便出去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怎么好了。 像吴嬷嬷这样的人,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她情绪动容的了,于锦潇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万贵妃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直接问道:“何事?” 吴嬷嬷隐晦的瞧了于锦潇一眼,然后才道:“刚得到消息,睿康王妃有喜了,一个多月了。” 万贵妃原本放在小几上的手骤然握成拳,广袖扫落茶盏,昂贵的瓷器掉在光洁的地板上,传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消息确认过了吗?可是属实?”万贵妃犹不死心,还抱着最后一份侥幸挣扎着。 吴嬷嬷微皱着眉,“这消息是从睿康王府传出来的,应当不会有问题。” 于锦潇原本安静的在一旁听着,突然间,万贵妃火热的目光看向了她,“锦潇最近可有不适?” 于锦潇一怔,尚未弄清楚万贵妃的目的,便听她继续说道:“我看你好似脸色不太好,许是脚伤还未痊愈。吴嬷嬷,让人去太医院请张太医来替锦潇好好瞧瞧。” 张太医是妇科圣手,吴嬷嬷一听就知道万贵妃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转身便又出去了。 于锦潇这才反应过来,万贵妃怕是被王玉茹有孕的事情刺激得不轻,期望她的肚子里此时也已经揣上了一个呢。 可惜,万贵妃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的。 于锦潇被万贵妃强留,只好乖乖等着张太医来。她面上虽带着几分忐忑,内心还是十分平静的。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一次诊脉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263章 泄露 张太医很快跟着宫人来了南华宫,当他踏进南华宫主殿的那一刻,便已察觉到了异常。 殿内只有万贵妃和南宁王妃,以及候在一旁的吴嬷嬷。 张太医低垂着眼,并未乱看,向着两人行礼之后,便将药箱放在了一旁。 万贵妃并未直接说让他来替于锦潇看看有没有孕,只道:“今日请太医来,是想请你帮南宁王妃看看,是否需要调理一下。” 太医经常同宫里的女眷打交道,对她们的心思自然也揣摩得比较精准,因此自然听懂了万贵妃的弦外之音。 张太医从药箱里掏出脉枕来,放在了于锦潇手边:“还请王妃将手伸出来。” 于锦潇依言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了脉枕上。她知道自己因为三生花的缘故不能生育,此时敢将手拿给太医诊脉,自然也是有把握的,因为那三生花的药性十分奇特,虽然会因为副作用让女子不能生育,但是事后大夫却并不能通过脉象探查出来。 所以,现在的于锦潇,从脉象上来看,完全瞧不出她有何异常。 只不过,张太医虽然不能通过脉象看出她是否因为三生花不能有孕,但却能看出别的来,这是张太医家的祖传秘法,别人并不会,于锦潇更是闻所未闻。 张太医将于锦潇的左手右手的脉轮番摸了个遍,期间还仔细观察过她面色,脸上先是疑惑,后来慢慢变成了肯定。 张太医的神色,自然被在场的三人都看在了眼里,若于锦潇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此时自然不会多想,但她毕竟已活过一世了。 因此,还不等贵妃开口询问,她便已主动问道:“张太医,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张太医在太医院多年,在这宫里什么没见过,但今日这情况,着实棘手。 哎呀,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于锦潇开口询问,张太医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只是脉象有些阻滞,王妃近日可曾受过伤?” 于锦潇笑笑,“前些日子扭了脚,最近才好些。” 张太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这样便说得通了。” 见此,坐在上首的万贵妃有些坐不住了,“太医可还曾瞧出其它的来?” 张太医弯腰行了个礼,“回贵妃娘娘,王妃娘娘身体康健,无需特别调理,脚上的伤也已无大碍,可以适当走动,但须得注意不要过量。” 张太医都如此说了,万贵妃即便心里再不甘心,此时也只好认了这事实。 最后一点期望破灭,万贵妃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又叮嘱了于锦潇几句,便打发她走了,今日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张太医是吴嬷嬷亲自送出去的,先前在店内,万贵妃因为王玉茹有孕的消息,心中杂乱,因此并未注意到张太医先前在替于锦潇把脉的过程中那细微的迟疑。 万贵妃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吴嬷嬷却注意到了,像她这样在后宫待了几十年的老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以前姝妃专宠的时候,万贵妃可不像现在这般好伺候,吴嬷嬷也是那个时候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 吴嬷嬷亲自送张太医,自然是要从他这里套消息的。 “张太医。”吴嬷嬷悄悄递上一个大荷包,“刚刚在内殿,张太医明明瞧出了毛病,却为何不对贵妃娘娘明言?” 张太医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了,谁知此时又被提起。他虽然是个太医,但此事实在过于荒诞,他实在是不想蹚这一滩浑水。 吴嬷嬷没再说这事,只笑着问了一句:“听说张太医家的小儿子想进羽林军?” 张太医自然明白吴嬷嬷话里的意思,坦白,这便是利诱,不从,这便是威胁。 贵妃娘娘自家的事,何必来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太医? 挣扎了不过一瞬,张太医便已拿定了主意,自己又往一旁让了让,“请嬷嬷一边说话。” 吴嬷嬷便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一旁,张太医便也不再隐瞒,“嬷嬷,刚刚替王妃娘娘把脉,下官发现,王妃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这怎么可能?”吴嬷嬷惊呼,满脸不可置信,质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说完,立刻又狐疑的看向张太医,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张太医,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妇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大夫可以通过把脉就看出女子是否处子之身的。你这样做,究竟是何居心?” 吴嬷嬷怀疑他的居心就算了,但怀疑他的医术,这不行。 他梗着脖子道:“吴嬷嬷,别的大夫瞧不出来自然是他们技不如人,下官一个小小太医,没有凭据的事,如何会乱说?再说了甭管是贵妃娘娘还是南宁王妃,哪一个是下官得罪得起的?” 吴嬷嬷瞧着张太医这模样,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心中疑惑更甚,但没有再同张太医多说,只叮嘱道:“这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外传……” 不用吴嬷嬷提醒,张太医自然也是知道轻重的,“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吴嬷嬷再回到内殿的时候,发现于锦潇已经离开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了万贵妃身边,将刚才张太医说的那些都对万贵妃讲了。 “什么?”万贵妃的震惊一点儿不必刚才吴嬷嬷的小,“这怎么可能?那元帕……” 若两人没有圆房,元帕自然是伪造的了,只是,让她们想不明白的是,陈皓和于锦潇成亲一个多月了,为何还不圆房,又为何处心积虑的隐瞒下来? 万贵妃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来二人成亲的第二天,她因为提了一句“皇长孙”的事,便引得陈皓勃然大怒的事。 “芳菲,让人去请王爷,快去。”万贵妃此时心里慌乱不堪,声音都不自觉发颤。 吴嬷嬷的心也跟着一紧,她已经有多少年她没有见过万贵妃这般模样了?就连先前威武将军府被围,也不见她慌乱成这般样子。 她没再多做停留,立刻出去吩咐了。 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万贵妃脑子乱作一团,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期待着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第264章 套路 于锦潇从皇宫里出来,没有回南宁王府,而是去了城西的平西王府。 余笙的婚礼,她因为扭了脚,所以没来,余笙之前又给她发了帖子,现在她能自由行动了,自然是要应约的,反正今日时间尚早。 余笙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闲得发慌,正长霉呢,就听丫鬟来报,说是南宁王妃来了。 余笙喜不自胜,赶紧将自己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出去迎客了。 于锦潇是第一次来平西王府,从进府之后,她便感受到了和南宁王府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这里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布局,都透着一股子舒朗大气,且一路走来,并未见到多少下人,比起处处精致、奴仆成群的南宁王府,平西王府更能让人心境开阔。 还没走到二门,便见到快步走来的余笙,她一脸真心实意的笑意,显然日子过得很不错,于锦潇便也替她开心起来。 “你总算是来了,咱们俩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样?你脚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还没走近,余笙便连连开口,都没给于锦潇回话的机会。 她们俩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正月的事,眨眼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两人都从未出阁的姑娘变成了人妇。 “没什么大碍了。听婉莹说,当日你漂亮得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可惜我没这眼福。”于锦潇打趣道。 三个多月未见,中间又经历了那许多事,两人竟也没有生疏。 余笙将人引到了招风堂,珍珠去替两人泡茶。 两人聊了一会儿近况,余笙正想着该要如何自然的将话题引到生子上,就见于锦潇垂着眼睫,轻声说道:“今日我进宫,听说皇嫂有喜了。” 说完,她抬起头来,看向余笙。 余笙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搞了一个措手不及,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还没有。” 于锦潇“噗呲”笑出声来,“我也还没有。” 虽是笑着的,但余笙却分明从这话中听出落寞来,她仔细看了看于锦潇的面色,果然她还是在意的。 “咱们成亲才没多久,没有也是正常的,反正成了亲,总是会有孩子的。”余笙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瞬时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她原本的计划是要向于锦潇卖惨的,结果这…… 唉! 正懊恼间,于锦潇又道:“余笙,虽然孩子早晚都会有,但是身为皇家的儿媳,早些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话总算是递到了余笙嘴边,她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回门那日,因为这还被我娘拉着念叨了半日。可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的,这些日子,王爷每天早出晚归的,好多时候人影都看不到,我又能怎么办呢?” 余笙说完,两方都沉默下来。 于锦潇知道陈留前世的结局,她改变不了他的命运,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余笙的下半辈子没有念想。 皇家的儿媳,上了玉牒,想要像寻常人家一样夫死改嫁都不行,这后半辈子,若是再没个孩子,日子可怎么过? 良久,余笙开口,让伺候在一旁的香叶等人下去了。 等只剩下她们二人,她才又小声道:“其实嫁过来的这些日子,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说起这个,余笙皱着眉,她的脸也失了先前的好颜色,紧抿着唇好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般。 “怎么了?”于锦潇关切的问道。 “我总是梦见王爷,王爷……”余笙顿了顿,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会暴毙,每次都还是不同的死法,我,我……” 眼泪盈满了眼眶,然后直直垂落下来。 “我真的好怕。” 于锦潇握住了余笙的手,看着这个美丽又羸弱的姑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因为她知道,现在能安慰她一时,等她真的遇到的时候,这些还得她自己面对,除非能改了平西王的命。 若是知道他前世究竟是如何死的,她到还可以婉转的提醒一下余笙,可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如何提醒呢? 现在已经五月了,离前世三皇子发丧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当初她刚嫁进赵国公府不久,就听闻三皇子暴毙的消息,突然间离奇死亡,让京城的百姓很是议论了一番。 她对陈留一点儿都不熟悉,但也曾听赵衡提过一嘴,说是三皇子平日看着身体挺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病逝了呢。 两年之后,宣德帝也突然间就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也去了。 陈皓顺利继位,成了新一任的皇帝,景笙也做了皇后。 再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盗墓贼,在关虎山挖到一座墓,面上看着不显,但陪葬品却件件都是精品,很多东西只有皇家的人才能使用,种种迹象显示,那其实是已逝的宣德帝第三子陈留的墓。 只不过,墓里并没有发现尸首,只是一处衣冠冢而已。 衣冠冢这个说法,当时在市井之间流传很广,至于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因为皇家并未承认,但也未曾出面辟谣,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暗地里却重新派人加固了那座墓。 所以,于锦潇也不知道,陈留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但她知道,按照前世的发展,陈留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留给余笙的时间,不多了。 想了想,于锦潇还是开口道:“都说梦是反的,你也别太担心了,自己吓自己。不过,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没了,总归要么是病,要么是意外,你若实在不放心,不如请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王府住着,再多让些人护着。” 于锦潇说这些话时,余笙一直仔细观察着,但她发现,好像于锦潇也并不清楚陈留前世究竟是怎么没的。 怎么会这样呢? 就算陈留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死也是大事,死因不可能在京城半点风声都没有啊。 可是连于锦潇这个手握重生剧本的女主都不知道,这下余笙是真没辙了。 难道就这样认命?坐以待毙吗? 第265章 突如其来 余笙才不会认命,她又想办法拐着弯儿的去套信息,结果可想而知。 于锦潇重活一世,若最初还不知道余笙打的什么主意,但后来她心中也明了了。 先前她就一直疑惑,为什么这一世和前世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现在看来,她是变数,余笙也是变数。 只是,好像余笙与她又不一样。 于锦潇陷入了沉思。 余笙见于锦潇突然沉默下来,且眉头紧锁,她停下了先前的话头,问道:“锦潇,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于锦潇抬起头来,一双晶亮的眼睛直直看进了余笙的心里,她红唇轻启,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景余笙。” 余笙心头大骇,强做镇定,呵呵干笑两声,“锦潇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余笙,我不想瞒你,我已经活过一世。”于锦潇定定的盯着余笙,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这话一出,余笙顿时双眼圆睁,她怎么也没想到,于锦潇会突然间对着她自爆。 她第一反应不是去回应,而是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了看,小声又急切的道:“你疯啦!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乱说。” 余笙下意识的反应是于锦潇没想到的,现在她可以肯定,余笙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知道她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戳穿过她,还诚心以待,于锦潇没被余笙捂住的双眼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重生以来,她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即便躲过了前世的悲剧,却走上另一条不归路。 只是此时,她叫破余笙的身份,看着她下意识的维护自己,那颗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哪怕她们其实不一样。 余笙被于锦潇的反应给弄懵了,叮嘱道:“我放开手,你别再乱说了,以免给自己招祸。” 于锦潇点点头,余笙才慢慢将手撤离开,这下子,于锦潇一张喜不自胜的笑脸便完全出现在了余笙眼前。 于锦潇如此坦诚,让余笙也不好再过于扭捏,“我先前跟你说我梦到平西王会死,是真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怎么死。我原以为你会知道,所以才……” “我明白,只是,抱歉我也帮不上你。”于锦潇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将她知道的有关陈留的消息都告诉了余笙。 余笙听完,眉头都打结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复杂。 “你当初既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不提前想办法避开陛下的赐婚?” 余笙哪里好说,这婚事就是为了避开陈皓,所以千方百计求来的。 “因为我梦到自己也会死,唉,烦死了。”余笙垂头丧气。 于锦潇却完全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前世景笙明明嫁给了陈皓,做了皇后,虽然后来宫里新人不断,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还有皇后的尊荣。 这一世…… 于锦潇心中剧震,余笙是因为她占了陈皓的正妻之位,所以才? 余笙虽然不知道于锦潇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看她满脸的歉疚,也能猜个几分,“跟你没关系,嫁给平西王我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余笙,你……” “我并不是安慰你的,真的,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那早亡的命运,其他的我哪儿哪儿都满意的。” 余笙又不能直白的告诉于锦潇,她才是陈皓命定的女主。 唉,真是各有各的麻烦。 于锦潇自爆身份之后,同余笙的关系更亲近了,若是之前两人还隔着点儿什么的话,现在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便只剩下亲密了。 两人又提起了之前提过的“话本子大计”,奈何现在她们实在是分身乏术,便只好再继续往后推一推了。 送走了于锦潇,余笙也没有闲着,这半个多月她熟悉了王府的事,现在总算是有空来理一理她的嫁妆了。 另一边,陈皓总算是被南华宫的宫人请进了宫,见到万贵妃,陈皓也没什么可说的,直到万贵妃问他:“为什么成亲这么久了,你们都还没有圆房?” 陈皓心中一澟,眼中透出慑人的光,“谁说的?于锦潇?” 在万贵妃心中,陈皓一向都是温和的,哪怕上次在南华宫大闹一通,也不像现在这般,让人看一眼便心中生寒。 也是直到此时,万贵妃才真的意识到,这个儿子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已经生出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万贵妃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你甭管是谁说的,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圆房?” “陈留和景余笙新婚第二天进宫给你父皇请安,你知道那景余笙是怎么出宫的吗?” 万贵妃也只是一问,并没有指望陈皓回答,“人家坐的软轿。” 原本已经淡忘的陈留的新婚夜,现在又毫无征兆的被万贵妃提起,广袖之下陈皓的手紧握成拳,脸颊因为牙冠紧咬而紧紧绷着。 陈皓这一次没再冲动,他任由万贵妃在一旁叭叭,自己只是垂下眼睑,将一切情绪通通都掩下。 万贵妃还没停,仍在继续输出,“就连你那病殃殃的皇兄,孩子在王玉茹的肚子里都已经快两个月了。” “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才耽搁了。”陈皓替自己找了个借口。 万贵妃一听陈皓身子都不舒服得影响圆房了,这还得了,立刻就要唤吴嬷嬷去请太医来。 陈皓哪里肯,被太医一瞧,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了,他连忙阻拦道:“瞧过大夫了,现在已经无碍了,母妃且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万贵妃将信将疑,但陈皓坚持,想着先前他那慑人的眼神,万贵妃也不好再像从前一般强硬,便由着他去了。 反正过阵子,再将于锦潇唤进宫来,让张太医瞧瞧就知道结果了。 陈皓不知万贵妃的如意算盘,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从皇宫出来,他直奔南宁王府,今日,他便要将之前在万贵妃面前的承诺给兑现,如今能配合他的人,只有于锦潇。 第266章 我信 陈留回到平西王府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 见他回来,余笙一边让人打水给他梳洗,一边命人将饭菜都端上来。 “我每天回来的时间都不一定,以后到点儿就吃,别等我了。”话虽这样说,但被人等,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等,陈留的心里像是裹了蜜一般。 “没事,反正我也不怎么饿,以后实在是等不了了,我会自己先吃的。” 余笙白天见过于锦潇,心里一直揣着事,所以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又怕晚些时候会饿,所以多少还是勉强吃了点儿。 不过吃完之后,就觉得有些撑着了。 陈留见她这般模样,建议道:“趁着现在还不是太晚,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余笙自然无有不应。 这些日子,香叶她们几个贴身丫鬟也算是将陈留的一些习惯摸熟了,知道他和余笙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所以此时,余笙二人遥遥走在前面,她们则远远坠在后头。 平西王府人少,建筑又舒朗,傍晚人本就少,此时更是显得寂静。 余笙本想与陈留说说有关玄虚大师批命的话,但又担心隔墙有耳,便也只好暂时作罢。打算等到晚上两人同床共枕时再细细地说。 “今日于锦潇来过,听她说王玉茹有孕了。”余笙说到这里,停下脚步,看向陈留,“回头父皇知道了,会不会催咱们?” 陈留弯着嘴角,脸上的笑意明显,“你放心吧,我顶得住。” 余笙想想也是,反正宣德帝这个做公公的肯定是不会来催她这个儿媳妇的。 只是,若陈留能顺利躲过那命劫,一年两年便也罢了,再往后怕是陈留自己也顶不住。 到时候这又是一桩麻烦事。 余笙根本没意识到,此时的她不仅将未来的自己钉死在了平西王妃这个位置上,而且脑子还自动将纳妾这事儿给忽略了。 到了晚间歇息的时候,灭了灯之后,丫鬟们便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陈留和余笙二人。 这张床非常宽,余笙虽然睡在陈留旁边,但楚河汉界分明,虽然鼻息间总有余笙头发上发油的幽幽清香,但他到底还能克制。 今晚余笙要同他讲悄悄话,自然就朝他靠近了许多,这一下子,那股馨香直扑面门,陈留像是被人点了穴道,瞬间动弹不得,耳尖也迅速的红了起来。 黑暗中,余笙在专心组织语言,并没有发现陈留的异样。 “我有几个问题,非常重要,你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一下吗?若是实在不好回答,你可以拒绝,但是别随便乱说来蒙我。” 陈留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多说几个字就会破功,惜字如金道:“行。” “如果咱们俩当初没在关虎山遇上,就是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交集的话,你原本是要打算做什么的?也会成亲吗?” 陈留不懂余笙为什么会如此问,但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不会。”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本来是打算今年六月之后便去游山玩水的。” 余笙一听“六月”,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是六月?” “六月初四是我母妃的生忌,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所以想走之前再去看看她,顺便道个别。” 以前这事没人可以讲,陈留都自己憋在心里,但自从有了余笙这个听众之后,后来好像再提起这些,心中就没那么荒凉了。 今日再说起来,好像都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余笙见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安排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也是相当佩服了。 “父皇会同意吗?” 陈留相当自信,“我当然会想办法让他同意的,本来日子就没剩下多少,若是被禁锢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我也太亏了。怎么着也得抓紧最后的时间,走遍这大好河山啊。” “这是你还不知道母妃当年的意外是人为时候的计划吧?” 陈留顿了顿,应声,“嗯。” 没等余笙问,他便回道:“若是知道了,身为她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替她报仇啊,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可不能便宜了那帮子挞桫人,若是能给他们找些麻烦,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此时陈留的说法,完全应和了白日于锦潇说的那些话。 六月的发丧,陈留或许并没有死,不管宣德帝有没有同意,反正他是想办法离京了,至于去处,怕是去了挞桫给姝妃报仇去了。 所以只有衣冠冢,却不见尸首。 而两年后宣德帝突然病重,想必是那个时候收到了陈留的死讯了。 为了做最后的确定,余笙按捺住狂跳的心,又问:“你原本打算过身后葬在哪里?” “关虎山。” 果然! “可为什么是关虎山,你是皇子,不应该葬在皇陵吗?” 陈留轻轻叹了一口气,“关虎山是京城周边百里最高的山,我母妃去世之后便葬在那里,她说那里能够遥望她的故乡,后来我才知道,当年邺国也有一座山叫关虎山。” 这样便都说得通了。 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余笙若不是此时躺在床上,她都想要原地多蹦跶几下了。 即便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脚,陈留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我,我,我好像对你那命劫有点眉目了。” 陈留一听,猛然一惊,直接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余笙没想到她这话,让陈留的反应这么大,伸手拉了拉他,“你先别激动,目前我也只是一个猜测。” 陈留便又乖乖躺了下来,只是心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平静下来的。 他转头,看向余笙,安静的等着下文。 不过,余笙却卡壳了。 她是结合了于锦潇这个重生者的话,再根据陈留的说法推断的,但她又不能告诉陈留于锦潇重生的事。 半晌,余笙才道:“如果我说我做梦梦到了一些事情,你……”信吗? “我信。”陈留的目光定在余笙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的应道。 第267章 达成 这斩钉截铁的应答让余笙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事关生死,他怎么连这种蹩脚的谎言都信啊? 余笙腹诽归腹诽,还是很快便收拾情绪替陈留解惑了。 既然陈留信了她 “做梦梦见的” 这种鬼话,余笙便将从于锦潇那里得来的消息,都安排进了自己那莫须有的梦里。 陈留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先前的失态的那个好像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因为那梦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残缺,原本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但问了你之后,便豁然开朗了。” 虽然余笙的说法听起来实在是诡异,完全不靠谱,但现在听起来又是如此合情合理,且在陈留心底,莫名就对余笙有一股信任,他无法解释清楚,只好将它归为自己对她的喜爱。 “所以,我的命劫,是挞桫?”陈留这话虽是疑问的语气,心里却明白,应当是挞桫没跑了。 “那,咱们还要请个太医长住府里吗?” 陈留思索片刻,一锤定音道:“还是请吧,不用长住,每隔一天来诊脉就行,明日我着人去安排。” 余笙提醒道,“还有父皇那边。”刚刚她虽然没有很直白的说过宣德帝的结局,但也隐晦的表达过宣德帝的身体状况了。 陈留如此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余笙的意思,“我会一并盯着的。” 两人解决了一块儿压在心上的大石,暂时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但挞桫一日不破,悬在陈留头上的那把刀便始终还在,他们俩便也别想有彻底的安生日子过。 但好在,今晚总算是可以安眠了。 南宁王府里,主院的气氛便不像招风堂这般和谐了。 陈皓从宫里出来之后,便直奔回府,然而他却并未见着于锦潇的人。 万贵妃之前的那些话反复在他耳边回想,刺激着他胸中的郁气不断膨胀,让他几乎要无法再克制自己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稍晚些时候,于锦潇回来了,今日她同余笙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心里松快,面上便自然而然带着三分笑意。 但她回到主院,瞧见陈皓的时候,心底却莫名的窜起一股惧意,前世那些在赵国公府的不堪往事便又瞬间袭上心头。 不过眨眼间,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缓步上前,轻柔的道:“王爷回来了,妾身……”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陈皓一把扯了过去,直接落进了他怀里。 陈皓圈住于锦潇的身子,抬眼扫了春夏和春晴一眼,“都下去,没有本王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这话说罢,也没管丫鬟是不是已经退下了,将原本被他圈在怀中的于锦潇一个公主抱抱起,径直走向了屋内那张大床。 于锦潇的心没来由的慌了,一边抓住陈皓的衣襟,一边软软的出声哀求道:“王爷,天还早着呢,再等等行吗?” 陈皓低头一看,怀里的于锦潇颊染粉霞,一双美目湿漉漉的,看着越发让人怜爱。 他原本横冲直撞无处发泄的郁气,此时全都转化成了欲望。 他想要她,现在就要。 于锦潇并不是真的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陈皓的样子,她只看一眼便已心中明了,心中不免疑惑:这是已经治好了? 来不及多想,陈皓已将她放倒在床上,倾身覆了上去,粗暴的吻上了她的唇。 于锦潇微微蹙眉,忘情的陈皓并未发觉,他撬开了她的齿关,不断的索取着。 手上动作也没停,不过片刻,于锦潇便被扒了个干净。 衣衫尽褪,于锦潇整个人毫无遮挡的呈现在了陈皓面前,她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替自己遮掩。 陈皓瞧着她慌乱的模样,心情甚好,甚至恶劣的起了逗弄的心思,此时他并不想像之前打算的那样立刻要了她。 他想要她为他着迷,为他疯狂。 陈皓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粗鲁和蛮横,此时的于锦潇于他而言,就好像是一件他最珍爱的宝物,对她极尽温柔与耐心。 他轻柔的吻她纤细白净的脖颈,用舌尖去描绘她精致的锁骨,用指尖去感受她因为害羞而泛起一层淡淡粉色的肌肤。 绵密细腻的吻,逐渐安抚住了于锦潇内心的不安,她甚至开始试着生涩的给予了他一点回应。 陈皓被于锦潇这笨拙的回应取悦了,心中畅快,心底那把火烧得越发的旺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急急忙忙奔向了同一处。 这段日子,对待房事,他一直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展雄风。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即便陈皓心里再如何想要,他的身体却依旧完全是一副拒不配合的状态。 瞧着身下已经被他的吻磨得意乱情迷的女人,想着之前的打算,陈皓这一回没再选择放弃。 于锦潇确实被陈皓的温柔攻势给俘获了,赵衡在这种事情上,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向来猴急,又只管自己舒坦。 前世刚嫁给赵衡那会儿,一开始他贪鲜,自然时常同她腻在一起,但她受出身和身份的限制,从来都做不来那等放低身段曲意迎合的事,后来过了新鲜劲儿,赵衡便不爱来她房里了。即便偶尔再来,也只是为了子嗣,匆匆了事。 趁着于锦潇还沉醉在自己的柔情之中无暇他顾时,陈皓悄无声息的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物来。 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事。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原本已陷入迷离之中的于锦潇瞬间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要将人给推开,然而彼此天然的体力差距,让她根本无法施展。 陈皓察觉到了于锦潇的抗拒,他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于锦潇原本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此时已经盈满了泪水,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陈皓却半点都没有动摇,“乖,再忍忍,马上就好。” 于锦潇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前一刻还对她温柔体贴的男人,现在却只顾着达成他的目的,一点儿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哪怕是她的眼泪也未能激起他丁点儿怜惜之情。 屈辱和不甘彻底将她淹没,眼眶里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从眼角滑落到鬓边,最终隐没在了三千青丝里。 第268章 圆房 于锦潇咬紧牙关,此后再未吭过一声,良久之后,陈皓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不放心的还起身查看了一下,确认无误之后,才又重新躺了回去,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 而遭受了这一切的于锦潇像是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一般,眼神空洞,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原以为嫁给陈皓,已经改了命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洞房花烛夜会是这般不堪,比前世还要更加糟糕。 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今生的这一条路,是否是选对了? 若是没有选对,她又该如何? 此时于锦潇的心底不期然的冒出一个念头来,只是碍于现实,最后不得不按捺下来。 陈皓解决完一件大事,转过头见于锦潇这副破败模样,心里便也带了两分不悦,“若不是你今日在母妃面前乱说,我也不用如此仓促行事。” 陈皓的责问将于锦潇的心神唤了回来,她转过头,不可置信的问道:“敢问王爷,妾身在母妃面前乱说什么了?” 陈皓睨她一眼,“若不是你告诉母妃咱们还尚未圆房,她又如何会知道?” 于锦潇的脑子里闪过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想明白了。 她扯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盖好,又挤出几滴眼泪,“王爷,这可真是冤枉。今日母妃宣妾身进宫,到了之后没多久便听说了皇嫂有孕的消息,母妃便让吴嬷嬷去请了太医院的张太医来替妾身看诊。张太医走后,母妃就让妾身出宫了。妾身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圆房的事。” 陈皓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万贵妃的确没有说那消息是于锦潇说的。只因这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现在乍然被第三人发现,他没说,那自然就是对方说的了。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可能误会了于锦潇。 看着因为委屈,双眼红红,泪盈于睫的于锦潇,陈皓心里那股子被告密的气卸去了,便又重新生出两分怜惜来。 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陈皓将于锦潇搂进了自己怀里,温声哄道:“倒是本王误会了你,不过,今日本王既然已经同你圆了房,以后便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好一个祸水东引。 于锦潇将头埋在陈皓怀里,眼中尽是冷然。 之前原本也没人说三道四的,要不是万贵妃多事,她又如何会…… “只是王爷,再过五个月,侧妃和侍妾陆续都会进府了,王爷心里可是已经有了打算?”于锦潇带着两分怯懦的问道。 陈皓不想面对自己的问题,于锦潇偏要在此时来提醒他。 果然,这话一出,陈皓立刻黑了脸,将手臂抽了出来,坐起身来,“这事本王自有主张。” 说完,他重新将衣服穿好,离开了。 陈皓一走,原本还强撑着的于锦潇心里的那口气便泄了,她觉得好累,只想就这样瘫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春夏和春晴在陈皓出去之后,就急匆匆进来了,之前屋内的动静自然没能瞒得过她们俩的耳朵,原本两人还在一旁窃喜,但在看到床上的凌乱以及躺在锦被之下一动不动的于锦潇时,她们才意识到不对,瞬间慌了神。 “小姐,小姐……”春夏一急,连成亲前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春晴性子要稳妥一些,虽然也受惊不小,但也明白自家小姐现在是这番模样,她更加不能乱了阵脚。 “春夏,你去让人准备些热水来,小姐需要沐浴。” 春夏原本就没主意,春晴这般说,她便这般做了,小跑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于锦潇和春晴主仆。 “小姐,奴婢先帮你把衣服穿上好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去掀那锦被。 “别动,”于锦潇出声,“先让我缓缓。” “好,奴婢就在这里陪着小姐。”说完,春晴便在床下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谁也没有再说话,屋内只剩下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一刻钟后,春夏重新回来了,指挥着小丫鬟将盥洗室内的浴桶放好水。 “春晴,帮我更衣。” 这声音,已经不见先前的颓丧,春晴一澟,赶紧忙碌起来。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了,陈皓一去不回,也没个交代。 于锦潇刚被他折磨了一场,现在见不到人也好。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之前因为陈皓的到来,又和于锦潇缠绵,春夏和春晴当然以为他是要留下来用晚饭的,因此特意叮嘱了厨房,按照陈皓的喜好准备了好些。 于锦潇扫了一眼这满满一桌子的菜,“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点。” 春夏蠢蠢欲动,睨了一眼春晴,见她没再像之前一样反对,便放心的落座了,“谢谢王妃。” 以前主仆三人经常一起吃饭,但是自进了南宁王府之后,春晴便时常叮嘱春夏:“王府重规矩,咱们切不可再像之前一样没规矩,不然哪天犯了错,即便小姐是王妃,怕是也保不住咱们。” 于锦潇着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些,身体是自己的,她不能糟蹋。 吃过晚饭,春晴支走了春夏,“王妃,奴婢刚刚收拾床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物来,用手绢包裹着,于锦潇虽然并未看清那是什么,但从春晴的话想到了之前陈皓的那番作为,她便也猜到了一二。 果然,手绢一打开,一个玉质的柱状物便呈现在眼前。 于锦潇伸手接过,淡淡的道:“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春晴摇了摇头,“春夏没瞧见,只有奴婢一个人知道。” 于锦潇点点头,“你什么也没看到,明白吗?” 春晴懵懂的点点头,“是,王妃。” 春晴年纪不大,自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先前她收拾的时候,瞧见那上面的血迹,还是本能的就直接将它藏了起来,现在看来,她的做法果然是对的。 待春晴走后,于锦潇将那东西又重新放回了床头的暗格里。 她其实早就发现那东西了,前世她不喜这些,但重活一世,心态已经不一样了,她是正妻,但在闺房之内,在这床帏围起来的方寸之地,她想要抛却那层身份,只做个女人。 这东西,情到浓时,为了增添闺房情趣,她自然不会反对,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堵住别人的嘴,陈皓竟会拿它来给自己破 身。 第269章 争议 万贵妃说了要替陈皓张罗,果然,上次将于锦潇叫到宫里之后没过多久,朝堂上便有人提起睿康王和南宁王最近的表现,建议宣德帝对这二人也予以相应的提拔。 原本只是一个陈留上朝,万贵妃还没有这么急切,但谁知王玉茹又怀有身孕了,陈皓作为太子的最佳人选,却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被这两方一起刺激,万贵妃便按捺不住了。 以前宣德帝上朝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每回有什么问题,他都是任由下面的大臣们各抒己见,等到他们吵累了,他再来收尾。 可是今日,底下的大臣们意见却是相当的统一,就没有一个人投反对票的。 宣德帝眼神扫过站在下首的诸位大臣,良久之后才开口:“朕提了平西王在北城兵马司的官职,那是因为他立了功,前些日子潜伏已久的挞桫探子被揪出来的事,诸位爱卿还没忘吧?” 下面的官员齐齐应声称“是”。 “朕一向赏罚分明,平西王有功自当要赏,诸爱卿让朕提拔睿康王和南宁王,那你们倒是说说,他们这段时间有何功绩?朕又当如何论功行赏啊?” “陛下。”出列的是大理寺少卿林良才。 宣德帝看了一眼,并未开口。 林良才道:“南宁王自元宵之后到大理寺任职,这几个月以来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因为职级较低,有些重点案件南宁王无法接触。微臣觉得,应该给予南宁王更大的空间发挥,才不算是埋没了人才。” “依林爱卿的说法,所有勤勤恳恳的官员都要晋升的话,那这朝堂还装得下吗?还是说,林爱卿打算将这位置让出来?” 宣德帝一开口,林良才就哑了,他可不敢说要将位置让出来,一个大理寺少卿,宣德帝不至于找不到人来替补。 宣德帝没管林良才,而是扫视了一圈下面站着的诸位大臣,“诸位爱卿可愿意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堂下的大臣们都低着头,再无一人敢言,宣德帝对这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而下一刻,丞相周承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老臣有一言。” 宣德帝见是周承,心中了然,“周爱卿但说无妨。” 周承道:“陛下,王爷皇家血脉,身份尊贵,自是与我等不同。三个月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足以看出一个人的基本能力。林少卿身为南宁王的直属上级,对他平日的表现都了若指掌,因而会有此等建议,想必也是有多方考量的。” “陛下慈父之心,将三位王爷放到各部门历练,想必也是希望让他们有一日能够独当一面,若是如此,陛下更应该让三位王爷参加每日的早朝,微臣私以为,参加每日早朝,能更快的促进各位殿下的成长。” 周承这番话说完,紧接着便是成片的“臣附议”。 宣德帝将三个儿子区别对待,也只是权宜之计,反正迟早他们都得上朝,慢慢步入朝堂核心,原本这事他也没有打算拖得太久,但现在他们非要逼着他做这事,他心里便不爽了。 宣德帝默默将堂下所有附议的官员都记了下来,然后发现,他们这些人多少都同陈皓有些关系。 虽然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但现在看到数量庞大的陈皓的支持者,宣德帝心中难免多想了几分。 宣德帝没有理会众大臣,直接道:“我朝的用人制度一向是能者居之,即便他们是朕的儿子,那也得按照正常的升迁制度来。今日就到这里吧,散朝。” 宣德帝说完,直接离场了,剩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待下了朝,他们也没歇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在讨论着刚才的事。 景荣全程冷眼旁观,并不参与任何讨论,这些人,可都是南宁王的人,是他将来谋得太子之位的得力帮手,他们同他是有利益冲突的。 先前在大殿之上,陈留并没有说什么,此时散了朝,他便寻去了朝阳殿。 宣德帝原本为了防着大臣们再来他面前聒噪,所以吩咐了福海不见任何人,但得知陈留来了,还是将他放了进来。 “父皇。” 宣德帝看他一眼,“你该不会也是来说让你两个皇兄上朝的事的吧?” 陈留笑笑,“父皇误会儿臣了,这事父皇既然如此安排,定然是有深意的,儿臣自然不会置喙。今日来,是想跟父皇求个恩旨。” “你先说来听听,若是不合情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同意。” 陈留听宣德帝这样说,便明白刚才的事,应当没有给他造成多少不快,他微微放下心来,然后说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派两名太医到平西王府。” “这好端端的,怎么?”宣德帝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是,有孕了?” 陈留顿感无语,宣德帝究竟是有多盼孙子啊?他不过是要两个太医,怎么就能扯上孩子了? “父皇,您误会了,儿臣才刚娶了妻,还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既然已经说到孩子了,陈留自然得趁机给宣德帝提个醒,以免到时候不停的催生。 以他和余笙的关系,即便是催,那也是没有的。 宣德帝听了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既然成了家,怎么能不赶紧要个孩子,最好趁着你们都还年轻,多生几个。” 姝妃在逃难的时候受过伤,身体并不算好,怀陈留的时候也怀的异常辛苦,好在生的时候还比较顺利,只是,顾忌着姝妃的身体,宣德帝到底没敢让她多生。 陈留不愿意再说孩子的事,耍赖道:“父皇,您与其指望我,不如多往后宫去,自己努努力,明年儿臣就又能多几个弟弟妹妹了。” 宣德帝被噎,骂道:“兔崽子,就是这么跟你爹我说话的吗?” 陈留不甘示弱,“父皇,儿臣是在夸您呢,您咋还不领情呢?” “滚吧你!”宣德帝说不过这个没脸没皮的,又不能真的生他的气,只好下了逐客令。 “那太医的事?” “福海。” 福海应声进来。 “你同平西王去一趟太医院。” “是,陛下。” 陈留目的达成,也没有多留,赶紧去太医院要人。 第270章 对比 余笙也没有想到,陈留的效率这么快,昨天晚上才说了请太医的事,今天上午他就给办成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太医,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没明白陈留是想要干嘛,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去年余笙昏迷不醒,陈皓请来的两人。 虽然余笙的身份同之前已经是天差地别了,但两人见到余笙,倒也没有多拘谨,“王妃娘娘,微臣奉御命,前来替王妃把脉。” 这话倒是给余笙整懵了,这两人不是来替陈留看诊的,而是替她? 这家伙在搞什么呀? “两位太医怕是有些误会,王爷请二位来,并不是替本王妃看诊,而是想让你们替王爷诊治的。”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当时只说了是去平西王府,倒的确是没说究竟是替谁诊脉,他们因为之前同南安侯府的交情,自然而然的以为是替余笙看诊的,所以自告奋勇的争取到了这个差事,反正也只是每日例行把脉,差事并不复杂。 虽然事情与之前想象的有所偏差,但是既然来都来了,肯定没有再退却的道理,给谁看不是看,即便主要目标是王爷,那王妃也是可以顺带看看的,正好趁机完善一下他们之前的诊脉记录。 余笙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反正人来了就好,备着太医,也只是以防万一。 傍晚陈留回府,余笙便把太医的事情说了,末了问道:“怎么请了这两位来?”因为之前陈皓也请过他们,余笙担心他们同陈皓关系过于密切,到时候会对他们不利。 陈留自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遂道:“只是今日是他们,以后会是其他人,到时候每一天来的太医都会不一样,至于谁来,太医院当日当值的太医抽签做决定。” 余笙听到这里,看向陈留的目光晶亮,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欢快的道:“你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的?现在这样既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又能杜绝别人的算计,真是绝了。” 陈留得了余笙的夸奖,心里高兴极了,也幸好他没有尾巴,否则得要翘到天上去,“有的人,天生丽质难自弃。” 余笙原本是真心实意的夸他,但现在见他这臭屁的模样,又着实让人恨得牙痒痒。 陈留见好就收,怕自己再嘚瑟,到时候真惹了余笙不快,遂道:“先吃饭吧,吃完了请两位太医来把个脉,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今日的工作了。” 余笙自然无有不应。 吃完饭,两位太医来了,替陈留把过脉之后,又强烈要求也替余笙瞧一瞧,余笙之前受过两位太医的照顾,对于这个请求便并未拒绝。 两人仔细瞧过之后,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对二人的脉象进行了详细记录之后便告退了。 陈留原本是计划在前院辟出两间房来,专门给每日来府上请脉的太医住的,但余笙做过苦逼的打工人,并不喜欢这种住在老板家里,随时都在加班的感觉,所以劝住了陈留。 后来,折中了一下,房间还是准备了,万一陈留当日回来太晚,太医请脉之后来不及回去便住在府上,时间尚早的话,王府会派马车将太医送回去。 事情轻松,还可以蹭一顿晚饭,因此太医院里,虽然多出这样一件事来,太医们倒也没有多大反应。 当太医们已经习惯了这安排之后,朝堂上一直争论的关于睿康王和南宁王职级晋升以拥有上朝资格的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虽然耽搁了这么许久,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万贵妃对此还算满意,宸妃就不一样了。 陈启的身体可比不得陈皓和陈留强健,现在要让他每日半夜就起床出府去上朝,对他的病情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这一次,没等四皇子陈瑾再到宣德帝面前替哥哥求情,宸妃自己去先求了宣德帝。 “陛下,和睿身子不好,之前在工部办差都是强撑着的,这要是每天再让他早起上朝,这……”宸妃说着说着就快要哭出来了,拿着帕子揩着眼角,颤巍巍的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宣德帝瞧着宸妃这番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爱妃先别急,和睿的身子朕心里清楚,现在这样安排,是给了他上朝的权利,但不代表他必须要像敏懿和平川那般每天上朝,还是得先顾及着他的身体。” 宸妃听了这话,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眼角尚且还挂着泪珠,便又破涕为笑了,带着两分难为情的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倒是臣妾想岔了。” 宣德帝拍拍她的手,“爱妃也是关心则乱。” 比起四皇子陈瑾,宸妃的确是更关心陈启的,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况且他身体又一直不好。 这些年陈启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宸妃亲自过问,即便他出宫建府,宸妃也是时时都盯紧了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也就前几个月陈启成亲了,宸妃这才将这些琐事让渡给了王玉茹。 现在王玉茹有孕在身,宸妃怕她精力不够,便又担心起来。 宸妃得了儿子不用每日上朝的准信,心里轻松不少,很快便告退了。 宣德帝看着她离去的轻快背影,不免又想起万贵妃来。宣德帝知道,今日这一切,背后都少不了万贵妃的手笔。 且不说他心中早已有了太子人选,就算没有,那他现在也正当壮年,他们如此急迫,究竟想要干嘛? 同样都是为人母亲,这差别也太大了。 万贵妃并不知道因为宸妃对儿子的关心,她又被宣德帝不待见了,否则,她怕是又要在南华宫里将宸妃骂个狗血淋头了。 朝堂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余笙收到了娘家传来的消息,让她近日回去一趟。 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但根据时间来算,想来应该是之前的事情有了眉目。 余笙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收到消息的当天就急匆匆的回南安侯府了。 陈留下值之后,刚回到王府,就被流光告知王妃回娘家去了,陈留连门都没进,便又调转马头,直奔南安侯府。 第271章 回娘家 景荣上午才让人给余笙传了消息,没想到她中午刚过就回来了。 “吃过饭了吗?”秦氏关切的问道。 “娘,我吃过了,爹呢?”余笙一回来就直奔主院,往常这个时候,景荣多半都在主院,他那人,吃过午饭就容易犯困,不曾想,余笙今日却扑了个空。 “你爹去你姑母家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余笙想要了解的事,秦氏肯定是不知道的,因此也没有多说,只道:“没啥大事,就是爹让人传消息说叫我回来一趟,我以为家里出事了。” 秦氏笑笑,埋怨起丈夫来,“家里一切都挺好的,他这人也真是的,连个消息都传不明白,还害得你跟着担心,也不知道怎么做他那主事的。” 余笙自己甩锅给景荣,此时自然不好再同秦氏一起吐槽他,“爹去姑母家是有什么事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上午他走的时候,倒是提过一嘴,好像是为了上次的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秦氏当初怕自己嘴巴不严实,所以并没有参与后来父女几人的讨论,因而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余笙当时是在场的,此时一听,心里就更急切了,同秦氏打了招呼,就要出门奔去王家。 秦氏留也留不住,只好由她去了。 从主院出来没多远,就碰到了闻讯而来的景瑟。景瑟见余笙如此匆忙的模样,免不了要问上两句。 “我正打算去趟姑母家,你要一起吗?”余笙邀请道。 “姐姐是为了表嫂上次意外的事?” “嗯,听娘的意思,好像那件事应该是有进展了,我想去瞧瞧。” 景瑟拉住了余笙,“若姐姐只是为了这事,不必特意去跑一趟。” 余笙不解,疑惑的看向景瑟。 景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挽住余笙的胳膊,“姐姐也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不如,先到我那里去坐坐。” 转头,她又对小满吩咐道:“你去前院寻一下钱管家,让他派人去趟王家,就说姐姐回来了。” 景瑟都安排好了,余笙便也不再执着追去王家了。 到了梅园,景瑟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打算给余笙展示一下她最近钻研茶道的新成果。 余笙:“好妹妹,你快点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真是要急死我了。” 景瑟倒出一杯茶来递给余笙,“姐姐,你现在是平西王妃了,爹前脚刚去姑母家,你后脚就火急火燎的也冲过去,别人会怎么想?” 余笙倒是没想过这一茬,此时听景瑟提起,也察觉到了自己先前确实过于急切了。 她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小声替自己辩解,“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不过我心中也的确是着急。” 余笙今日是回娘家,又是为了先前那些与挞桫有关的事,所以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容嬷嬷,以至于她从主院出来,急匆匆要去王家的时候,也没个人来劝劝她。现在景瑟这么一说,她自己就歇了心思了。 景瑟给候在一旁的小寒打了个眼色,小寒便带着人退下了,香叶见状,瞧了余笙一眼,余笙点点头,她们便也跟着退下了。 等人都退干净了,景瑟便说起王家的事情来。 “之前你不是建议姑母给姑父去封信说明情况吗?” 余笙一听这话,瞬间就将耳朵竖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景瑟,等着下文。 “还好你提醒得及时,姑父收到信的时候,就将大表嫂和二表嫂的爹都叫到一起说了此事,结果没几天,果然就有人去接触他们。” “然后呢?” 景瑟笑笑,“姑父他们提前做了防备,自然是没能让对方得逞的。” 余笙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是特别满意,她原本还希望姑父他们能将计就计,套路对方,让那些坏蛋自己往坑里跳呢。 倒是可惜了。 余笙脸上的表情,景瑟一看便明了,笑着揶揄她:“怎么?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吗?” 余笙叹了一口气,老实承认道:“确实不太满意,这一回是咱们及时察觉,有了防备,若是当初咱们没有识破他们的阴谋,岂不是就让他们得逞了?他们计划失败,却一点儿损失都没有,搞破坏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以后他们还敢。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以后更加防不胜防。” 景瑟倒是没想到余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姐姐最是单纯,凡事喜欢直来直去,换句话说,脑子是想不了那么多的,这才嫁进王府一个月,性子竟然就变了这许多。 是王府太过复杂,所以姐姐被迫成长了? 景瑟微微皱眉,她对自己的这个猜想感到忧心,但此刻她暂时将这担心放到了一边,继续说着王家的事。 “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姑父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余笙被景瑟的话给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你个景瑟,说话说半截,害我白担心一场。”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挠她痒痒。 景瑟最怕被挠痒痒,见状赶紧求饶:“刚才是姐姐没让我说完,现在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余笙收了手,抄着手臂,下巴冲着景瑟抬了抬,“暂时放过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赶紧说。” “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姑父他们是有了应对之法。” 这话一出,余笙顿觉自己被骗,眉毛一扬,就又要上手。 “好姐姐,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 “既然这样,爹今日还去姑母家做什么?总不是要帮着姑母处理那几个探子吧?” “不是,那种小事,姑母自己就能处理好。”景瑟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是别的事,姑父特意拜托了爹。” 余笙虽然一向迟钝,但景瑟眼神闪烁,这样子着实是过于可疑,她打趣道:“该不会是姑父给爹捎了个女婿回来,要爹管教吧?” 景瑟面色一僵,慌忙否认:“姐姐,你在说些什么呀?” 余笙瞧着,越发觉得景瑟的行为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心中偷笑,却冲着景瑟扁扁嘴:“不是就不是嘛,你干嘛那么激动?” 此时景瑟觉得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闭了嘴,无论余笙怎么追问,都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开口。 第272章 兼差 余笙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拿来揶揄景瑟的话,随后竟被证实了。 景荣接到钱管家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余笙回府了,他没再多做停留,赶紧先回去见余笙要紧。 “贤侄,其他的事情先不急,等你且先安顿好再说。”景荣说完,看向景芯,“姐,余笙回来了,我得先回府一趟。” 景芯见状,赶紧道:“那你快回去吧,这边有我,你不用操心,过两日,我会着人将这孩子送过来的,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盯着些。” 景荣笑笑,“都是一家人,干嘛如此客气,我走了。” 说完,也不让景芯送,自己跟着小厮就走了。 待景荣背影彻底消失,景芯才转向了身旁的半大少年,原本一向温和的脸,此时却十分严肃,“和乐,你可知错?” 身形修长,挺拔如松的少年,并不同景芯对视,他低垂着眉眼,“婶娘,侄儿知错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脸上的倔强太过明显,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景芯气笑了,“你啊你,嘴里说得好听,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你可别想着像糊弄你娘一样来糊弄我。” 王铎悄悄撩起眼皮瞅了景芯一眼,没曾想这一眼被抓个正着,他一时呆愣住,脸涨得通红,都忘了反驳景芯刚刚的话。 到底还是个少年,面皮薄,景芯也不同他计较,”行了,你这一路也辛苦了,赶紧去收拾收拾,过两日还得去侯府呢。” 王铎如蒙大赦,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景芯哪里是真的生他的气,大哥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嫂子一向将他看得紧,生怕他出个什么事,到时候没法对死去的大哥交代,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压着他,坚决不许他舞刀弄枪,更别提进军营了。 只是这孩子偏偏就喜欢习武,又是个倔脾气,他娘越是不让他干,他越是要想方设法如了自己的意。 之前还只是偷摸着跟着两个堂兄习武,现在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个人偷跑来京,还铁了心的要参加武卫军的招考。 那武卫军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考上的? 景芯可是知道,景弘去年跟着御赐的武师傅,勤学苦练了几个月,最后都还是落榜了。就王铎这野路子出身的,到时候恐怕也只能去凑个数罢了。 想了这许多,景芯最后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人已经来了,她也只得好好约束着,回头等他落榜了,再让人原封不动的给大嫂送回去。 余笙在梅园待到半下午,总算是等到了景荣回来。 前院书房里,余笙开口,问的却不是挞桫的事,“爹,景瑟的婚事要定下了吗?” 景荣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你从哪里听来的?” 余笙瞧她爹这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事一样,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可是景瑟那反应明明就有猫腻。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景荣缓过了那口气,没好气的看了余笙一眼,“你天天待在平西王府,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趟,倒是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够清楚的。” 余笙眨眨眼,这是在怪她没有经常回家来吗? 她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确是没回来,先是忙着熟悉王府的事,后来又清理自己的嫁妆,还要操心陈留的命劫,总之,事情不少。 虽说两家同在城西,但若是回来一趟,就算不久待,也要花上半日,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出嫁也才差不多一个月啊,正对新环境新鲜着呢,还没那么快想家。 但这些哪里能对着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怨念的景荣说呢? 余笙聪明的闭上了嘴,对付侯爷爹,余笙有诀窍,可以一招制敌。 “爹啊,您这样说,女儿是真伤心啊,今天一收到您派人送来的消息,我立马就回来了,一点儿没耽搁呀,结果……唉!”说着,掏出手绢儿,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倒是因为太过用力,给眼角揉得红红的,看着就像哭过一样。 余笙唱作俱佳,景荣明知道她在演戏,可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心疼,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人都快要憋死了。 他恨恨的瞪了余笙一眼,但这种威慑对景弘有用,对余笙,那是丝毫用都没有。 余笙见好就收,赶紧低眉顺眼开始卖乖,“女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会经常回来的。” 景荣也不是真生气,余笙一求饶,立刻就原谅了她。 “所以,爹啊,景瑟的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景荣又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气,“其实就只是你姑父透露出了这个意思而已,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呢。” “姑父保媒?谁呀?” 若不是王家的两个表哥都成亲了,余笙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怕是以为要撮合景瑟和姑母家的表哥了。 这个时候流行表亲结亲,什么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的简直不要太多,但从遗传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样非常不科学,下一代容易有缺陷。 别人家这样选就算了,反正若是爹娘要给自家兄弟姐妹们来个亲上加亲,余笙是一定会反对到底的。 余笙既然已经问起来了,想必也是听说了什么,景荣话已经说了一半,便也没想着遮遮掩掩的了,“你姑父的侄子,王铎。” 余笙摇摇头,老实道:“不认识,没听过。” 景荣无奈,心想:你不认识就对了,这之前我也不认识呢。 “别说他了,还没影儿的事呢。” 余笙想起先前景瑟那模样,哪里像是啥事儿没有的样子,这王铎咋想的不好说,但景瑟这小姑娘明显是春心萌动了呀。 “别啊,爹,再聊聊这王铎呗,他多大了呀?长得怎么样?家里有些什么人?性格和人品怎么样?现在在做些什么呀?” 余笙一副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架势,让景荣十分惊奇,“问这么详细干嘛?想当初你想嫁给平西王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上心,怎么,现在当了平西王妃,打算兼差当媒婆了?” 第273章 妹夫? 余笙哪里会听不出来景荣的揶揄,辩解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可不得上点儿心吗?去年娘给景瑟物色人选的时候,都还是我帮着参谋的呢。” 景荣瞧着余笙这得意的模样,有些无语,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儿有这样的特质呢? 在余笙的再三追问下,景荣招架不住,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消息悉数透露给了余笙。 “长得挺标致的一个小伙子,精精神神的,年龄也不大,比你妹妹大两岁,只是家里人丁单薄,没有兄弟姐妹,现如今只有一个寡母。至于性格和人品,有你姑父作保,应该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还没个正经差事,但也打算参加今年的武卫军招考。” 说到这里,景荣便想起先前在同王铎说起军营时,那双清朗的眼睛里透出的坚毅。 少年郎以后的日子还长,有了目标和持之以恒的准备,迟早会做出一番事业来。 余笙快速将王铎的信息分析了一遍,虽说他这家庭背景对未来发展毫无助益,但换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家庭关系简单,不像嫁进大家族之后,会面临那么多的限制,别说是头上压着公婆,甚至可能还有祖父祖母,就算平辈之间,妯娌小姑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的。 这王铎,嫡亲的兄弟姐妹没有,隔房的叔婶、堂兄堂妹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亲戚,到时候自然是不会为难景瑟的。 亲上加亲,又没有血缘上的顾虑,余笙越想越觉得这对景瑟来说,是门好亲事了,就看那王铎人品如何,他母亲是不是好相处了。 虽说有姑父作保,但男人和女人在有些问题上,看法是天差地别的。 景荣看着余笙的眼睛越来越亮,赶紧出声制止了她的胡思乱想,“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但这都是没影的事,你别再揪着不放了。” 余笙哪里肯信,“爹,这事怎么就没影了?娘知道吗?奶奶呢?她们怎么说?” 景荣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是不想同出嫁的女儿一起讨论给另一个女儿找婆家的事,“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挞桫的事,你究竟想不想知道的?” 说起正事,余笙只好不情不愿先将那未来妹夫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等说完挞桫的事再继续。 她收起先前的八卦之色,一副乖巧的模样,甚至还催促起来,“我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快说吧爹,别再耽搁了。” 景荣:“……” 到底是谁刚才一直在耽搁时间啊? 景荣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去往西边的商队昨天刚回来,我详细问过,已经有了些线索。”景荣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大致给余笙讲了一遍。 因为时间紧急,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景荣的人并没有查得太详细,他也只需要查到一个苗头,然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将这事捅出去,到时候宣德帝自然会派人跟进。 虽然已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些时,余笙还是忍不住惊讶,“真有人胆大包天贩私给挞桫啊?” 景荣点点头,“当利益足够大时,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人性如此。” 一旦被抓住,可是满门抄斩的呀,利益再大,能大得过全家老小的性命吗? 人之所以区别于普通动物,就在于人有底线,一旦没了底线,那便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既然您这边有了消息,那回头还是尽快和王爷提一提吧,咱们好歹有个防范。” “我心里有数,叫你回来,一是为了这事,二呢,就是想问一下,上次你提到的那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景荣说话就跟打哑谜似的,余笙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她上次究竟提到了什么事,于是小声问道:“爹,你说的究竟是啥事?” 景荣气结,真想将余笙的脑子给撬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玩意儿。 这丫头,你要说她聪明吧,她总会时不时的一脸茫然的给你来这么一出,但你要说她笨吧,她又往往会出些旁人根本想不出来的好主意。 景荣没好气的白了余笙一眼,“还能是啥事?不就是咱们全家脑袋保不保得住的事吗?” 余笙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可是爹,我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您了,您就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 景荣:“……” 心累。 上次景荣还信誓旦旦的说这事他会看着办的,让余笙不用操心,但是这段日子,他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结果完全没个头绪,便想着再问问余笙,看看她这边还能不能给些其它线索。 结果余笙非常听话,上次说了不让她操心,这段时间她还真的没有操心过此事,甚至刚刚问起,她都还有些懵。 景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事事关重大,而且父女俩也只是猜测而已,在没有一点儿线索之前,自然也不好对家里人讲这事,以免弄得人心惶惶,到时候别人还没把他们怎么着呢,他们就自己先乱了阵脚,岂不是更给了对方机会。 余笙见景荣不说话,大概也知道结果了,她想了想,建议道:“爹啊,要不然你跟王爷提有人贩私给挞桫的事情的时候,顺便也提提咱们家这事怎么样?” 景荣这次没喝茶,但还是差点给呛死,这回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的。 余笙原本只是觉得陈留比自己脑子好使,而且他作为王爷,又是宣德帝最疼爱的儿子,手里肯定有不少人可以用的,南安侯府的实力余笙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陈留若是肯插手,那对南安侯府来说,绝对是大助力。 等她说出来之后,越想越觉得可行。 景荣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余笙啊,这么玄乎的事,但凡有脑子的人怕是都不会相信,你让我怎么和王爷说?” 余笙的关注点完全偏了,“爹,您是在说咱们俩没脑子吗?您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您自己也带上了呢?” 没想到她爹还是个狠人呢。 “算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余笙看向外面,发现天光正好,哪里就时候不早了? 这分明是嫌弃她了吧?明明之前还在怨她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呢。 啧啧啧,都说女人善变,结果男人还不是也一样。 第274章 接人 余笙才不会就这样被打发了,她还想着说服她爹,让陈留能够也参与进这件事情来呢。 “爹,我说真的,您真的可以试着告诉一下王爷,若是你不好开口的话,不如我去说?” 景荣瞪了她一眼,“这事我可是连你祖母都没告诉,现在也就咱们父女俩知道。” 陈留虽然现在是南安侯府的女婿,目前看着对余笙也挺好,但在景荣心里,人家是王爷,天潢贵胄,若是知道南安侯府可能会连累到他,到时候他会如何选择?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若南安侯府倾尽全力,那一天还在是躲不过,景荣也就认了,但现在他不想去赌。 余笙同陈留一起相处的时间更多,自然更了解他,且她之前告诉他关于他的那些事都是做梦梦到的,陈留也都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南安侯府的事,虽然看起来的确很荒唐,别人或许不会信,但陈留肯定不会怀疑。 “爹,咱们都是被玄虚大师批过命的人,若是没有转变的契机,大家都将命不久矣,这种时候干嘛还藏着掖着?” “闺女啊,你说爹懦弱也好,胆小也罢,但这件事事关咱们全家人的性命,我不能拿它去试探人心。成了固然好,若是失败……” 万一陈留是个靠不住的,那他的加入只会加速南安侯府的灭亡。 父女俩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下人来报,说是平西王来了。 景荣下意识的看向余笙,却见她面上一片茫然,便也没再多问,赶紧出去迎人。 余笙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待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心中唾弃自己反应迟钝,脚下步伐却并未停顿。 陈留进了南安侯府没一会儿,就见到了急匆匆来迎他的景荣,视线越过那胖墩墩的身形,就见后面不远处跟着的曼妙身影,见她步履轻快,先前心中的担忧便也暂时放了下来。 景荣正准备上前寒暄,就听余笙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留先是冲着景荣颔首致意,然后便看向余笙,回道:“下值之后回府,没见到你,流光说你回了侯府,走得比较匆忙,我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顺便接你。” 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得景荣眼角抽搐。 余笙笑笑,“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爹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呢。” 陈留唇角微勾,转向景荣的时候,又将唇角压了下去。 陈留炉火纯青的变脸术让景荣目瞪口呆,此时他总算是有点明白余笙之前那些坚持是怎么回事了。 “王爷,请到书房叙话。”景荣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陈留也没有扭捏,上前牵着余笙,漫步朝书房走去。 景荣跟在二人身后,恨不得自戳双目。 到了书房外,余笙停了下来,“你们聊,我就不去了。” 景荣听到余笙拒绝加入群聊,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而此时当着陈留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陈留不知道景荣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便也由得余笙去了,“那你这会儿要做什么?” “我随意走走,放心吧,这里我熟得很。” 陈留笑笑,转头叮嘱香叶和珊瑚,“好好照顾王妃。” 两个丫鬟乖巧应下。 景荣见这场景,恨不得当场给这对儿夫妻翻个白眼儿,从陈留出现,这不大一会儿的时间,他连续被强喂好几次狗粮,现在已经有些噎着了。 陈留却没管景荣有何反应,安顿好余笙,他便步入书房了,早些将事情说完,他们便能早些回府。 书房的门在二人进去之后就关上了,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余笙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果然如先前打算的那般,随意闲逛起来,因为不知道陈留什么时候出来,便也没有走远。 书房内,景荣替陈留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坐在旁边,将前些日子搜集到的那些消息都一一告诉了陈留。 陈留原本还是一副闲适模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和宣德帝早就对挞桫之事讨论过,若无意外,双方的战争不可避免,但没想到,这么早挞桫就已经打通了同离国贸易往来的关节,开始储备战略物资了。 “侯爷这些消息来源可靠吗?” 景荣点点头,“这些消息都是来自景家自己的商队,王爷也知道,我们景家是商人起家,商贾之间还是能知道一点儿消息的,但更具体的,就需要专门的人去暗中调查了,不过这方面,侯府的能力实在是有限。” 陈留自然也知道南安侯府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能提供如此珍贵的线索,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站起身来,弯腰冲着景荣行了一个晚辈礼,“多谢侯爷。” 景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陈留搀扶起身,“王爷说的这是哪里话,且不说咱们是姻亲,就算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也还是朝廷官员,是离国人,自然是希望咱们离国好的。” 二人说了这事,又聊起了之前挞桫探子离间王家姻亲的事,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说完,陈留从书房出来,并未发现余笙的踪影,问了一下守在外头的小厮,才知道,余笙去了沐园。 景弘的沐园离前院很近,余笙反正也是闲着,便想去景弘那里瞧瞧,顺便让他考察一下王铎。 到了沐园之后,却被告知景弘出门会友去了。 余笙很是觉得惊奇,景弘以前的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自从上次在八仙楼识破他们的真面目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同那些人来往过了,之后更是一心扑在练武上,想要考进武卫军。 之前余笙还在家的时候,他日日一副苦行僧的架势,怎么她一嫁出去,景弘的朋友圈就更新了? 也只是出于好奇,她多嘴问了一句:“世子可有说过是去见谁了吗?” 除了五福和七喜,沐园其他人哪里有机会对景弘的圈子了解那么多呢,也只规规矩矩说“不知”。 余笙见状也只好作罢,刚打算离开沐园,就见到了匆忙归来的七喜,只是,七喜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余笙,被惊得不轻。 第275章 生辰 他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却硬生生忍住了。 “拜见王妃。”七喜规规矩矩行了礼。 余笙狐疑的瞧着七喜,“你见着我慌什么?” 七喜低着头,尽量语气平缓的回道:“王妃恕罪,小的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妃,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所以才失了态。” 余笙挑了挑眉,并未再追问,而是道:“你来的正好,知道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七喜心中暗暗叫苦,“回王妃,世子今日有应酬,怕是还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王妃若是有事,小的可以代为转述。” 七喜应对得宜,但余笙这事须得当着景弘的面说,不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对景瑟的名声不好。 “算了,回头我自己跟他说吧,你忙你的吧。”余笙说完就要走。 七喜刚准备松口气,没想到余笙走了两步,却又杀了个回马枪。 她紧紧的盯着七喜,问道:“既然我哥有应酬,你怎么没跟着?” “小的原本是跟着的,是世子命令小的回来取样东西,小的这才回来的,很快就会回去了。” 余笙便没再多问,只叮嘱道:“你们都盯着点儿,别让世子喝酒。” 七喜显然也对此心有余悸,连忙应下,“小的明白。” 估摸着陈留应该快要谈完事了,余笙便也没再多留,带着香叶和珊瑚离开了沐园。 直到余笙主仆走得不见人影了,七喜才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还好大小姐没有追问世子究竟和什么朋友在一起,要不然他怕是圆不下去了。 余笙重新回到前院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陈留站在书房的廊檐下,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余笙的视线完全被他吸引住,见他瞧过来,她的脸上便绽放出一个足以让百花失色的笑容来。 陈留朝着余笙走过来,“听说你去了沐园?” “嗯,原本有些事情想找我哥聊聊的,但是他出门会友去了,我就只好回来了。怎么样,我爹的事情聊完了吗?” “嗯,现在咱们回府?还是想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 余笙看了眼天色,又瞧了瞧陈留,见他脸上是难掩的疲惫之色,便道:“回吧。” 陈留颔首,“离得近,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只是下一次若是能提前跟我说一下就好了。” 余笙便想起来他之前来的时候说是因为担心,所以才跟过来的,心中温暖,又觉得有些亏欠,“下次一定注意。” 两人这就准备要离开了,却不见景荣的踪影,余笙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陈留:“我爹呢?” “好像有客上门。” 余笙听了这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便同陈留一同离开了。 稍后回到书房的景荣,发现已经人去屋空,正打算问呢,就见先前陈留带在身边的那个侍卫上前禀报,“侯爷,王爷和王妃已经回王府了,特意让卑职前来告知一声。” 景荣:“……” 难怪刚才一个劲儿的让他出去待客,先前还只当陈留随和,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只是想把自己支开而已。 流云见景荣脸色不太自然,特意替陈留解释了一句,“侯爷,今日是我家王爷生辰。” 景荣没想到,早就已经走了的人,此时竟然还要隔空给他喂一嘴狗粮,他僵硬着一张脸,有心替自己找补两句,最后却也只道:“是本侯疏忽了,还望王爷莫要介意。” “卑职话已带到,就先行告辞了。”流云说完,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余笙并不知道今天是陈留的生辰,主要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 等回到了平西王府,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今日与平时有些不同的是,厨房特意给陈留备了一小碗面。 余笙自嫁进平西王府,今天还是厨房第一次在吃食上区别对待的,但不过是一小碗面,她也没有在意。 陈留在开吃之前,却指着那碗面问她:“要不要吃一点?” 那面虽然看起来十分有卖相,但量实在是少,按陈留的食量,一口就能解决,遂摇摇头,“不用,你自己吃吧。” 陈留也没有强求,夹起那面,果然一口就吃掉了。 余笙也是这时才发现,整碗面就只有一根而已,难怪只有那么一点儿了。 不过今晚的菜色倒是比往常要更丰富,余笙也没多想。 她自己食量小,为了不浪费,用餐期间倒是不间断的给陈留夹菜,导致陈留难得的再一次吃撑了。 到了晚上该睡觉时,余笙都已经洗漱好上床了,却发现陈留磨磨蹭蹭的,一直在拖延。 “你是还不困吗?”余笙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陈留见状,眸光闪了闪,应道:“这就来。” 余笙便躺了下去,没再去管陈留,陈留无奈的看了余笙一眼,心中轻叹一口气,将软榻中间小几上的烛火吹灭了。 屋内顿时又暗了几分,余笙听着陈留熟悉的脚步声,自觉地翻身滚到了床内侧,放心的闭上了眼。 陈留脱鞋上床,将床头还燃着的烛火也一并吹灭了,又将床帐放了下来,等他躺下时,旁边已经传来余笙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了。 自姝妃去了以后,宣德帝要装作故意冷落陈留,这之后自然是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替他庆生的,这些年来,陈留便也习惯了不过生辰,身边的人了解他的脾性,每年这一天,也只是让厨房里额外做一碗寿面给他而已。 但今年他同余笙成了亲,对这种特别的日子便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份渴望,心想若是她帮他庆生,想必会很有意思。 只是,今天已经快要过去了,余笙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表示,陈留心里的期待成空,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遗憾来。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余笙好歹和他一起吃了晚饭,现在还陪在他身边,这样也算不错了,比起往年已经有进步了。 想到这些,陈留侧过身,面对着余笙,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心中却莫名安定。 他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余笙的手,很快也沉沉睡去了。 第276章 大计开启 第二天早朝散朝之后,陈留单独面见了宣德帝,将从景荣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一禀报,末了,他建议:“父皇,现在挞桫已经开始行动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儿臣建议,派龙隐卫前去三坞郡暗中探查一番为好。” 若只是普通商人为了巨大利益铤而走险,等查实之后直接将人一锅端了,从严处置就是,就怕这些人背后站着世家大族,到时候抓了虾米,却放走了大鱼,等到风声过了,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不过等到那时候,他们有了防备,想要彻底铲除这些毒瘤,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更难了。 宣德帝和陈留想到了一处,为了以绝后患,自然是要好好查上一番的。 政事说完,宣德帝又关心起陈留的差事来,“你在北城兵马司也待了好几个月了,有没有打算挪个地方?” 宣德帝自然不是随便问问的,他原本的计划是让三个儿子每半年轮值一次,现在距离半年之期并不远了,若是陈留有想去的地方,等到七月初,就可以安排了。 陈留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父皇,儿臣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在被强行派了北城兵马司的差事之前,陈留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当差,但在得知了姝妃当年的意外另有隐情之后,他也在心底暗暗决定要替母亲报仇。 只是,要做到这个,只窝在京城可不行,得去到边疆才能有机会,所以,现在无论在哪里当值,对陈留来说区别都不大。 宣德帝见此,没再多问,只道:“那到时候朕给你安排好了,你可别再推脱。” 陈留爽快的应下,“有劳父皇操劳,儿臣自然不会推脱的。” 宣德帝对陈留的态度十分满意,觉得这孩子自从成亲之后,成熟稳重了许多,连带着对余笙的好感也噌噌噌直往上涨,心中暗夸自己当初替儿子指了门好亲事。 得了宣德帝赞美的余笙,对此一无所觉。 原本前些日子就不算忙碌,现在她是彻底闲了下来。 平西王府的事,内有两位新来的嬷嬷,外有流光,余笙根本不需要操心,且陈留的后院干干净净,果真如同之前流云说的那样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余笙自然也不需要像别的当家主母那样,需要替丈夫管理好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且她上无公婆需要孝顺,下无子女需要抚养,整个平西王府只有她跟陈留两个主子,就连之前担心的陈留的命劫,现在也有了眉目。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闲下来的余笙却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以前她吃了饭还会去逛逛园子消消食,有时候甚至会走到王府西边那处荒地瞧上一瞧,顺便想象一下自己以后学会了骑马,在这里驰骋的风姿。但因为陈留最近都不得闲,教她骑马的事情便也耽搁了,后来余笙干脆就不去了,免得看了之后更眼馋。 这日陈留下值回来,就看到歪在软榻上,看起来病恹恹的余笙。 陈留以为她病了,等净过手之后,伸手摸了摸余笙的额头,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突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凑近余笙,悄声问:“是来小日子了吗?” 可能是之前初潮时的窘迫被陈留从头到尾看了个完全,所以,现在再同陈留说起这些事,余笙内心毫无波澜。 此时听见陈留的询问,余笙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有气无力的回道:“并没有。” 陈留却并不太适应,抬手摸了摸鼻尖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追问道:“那你今日为什么突然死气沉沉的?” 余笙翻身坐起,唉声叹气一番,才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人生失去了目标。” 陈留挑眉看向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笑意,“那你以前有目标吗?” 余笙想了想,以前还是有的,就是努力保住一家子的性命,但是现在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进展,因为景荣的反对,她又不好直接同陈留聊这件事,只好摇摇头,“没有。” 陈留笑得更加开怀了,“既然已经都没有目标,那怎么能叫失去了目标呢?” 余笙被陈留抓住了话里的逻辑漏洞,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辩驳。 陈留继续开解她:“以前的事咱们暂且不说,你也可以重新定个目标嘛,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吗?” 这个倒是有,只是现在她原本打算拉拢的小团伙的伙伴们,各自都忙得很,现在恐怕也没工夫搭理她。 安逸的生活让人堕落,现在余笙一个人,面对如此浩大的一个工程,畏难情绪上来,她就只想摆烂了。 陈留是个好伙伴,既肯耐心听她叨叨,又会认真的帮她出主意,余笙便将自己之前的“话本子大计”同陈留说了。 “只是,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真的要做成,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虽然之前几人已经有了初步的框架,但现在若是让余笙自己一个人来操作,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你们不是原本有好几个人吗?要不你问问她们呢?别的人不说,但你妹妹和小表妹,若是她们有空,你邀请她们过来小住几日,就算不能发展你的大计,有人能陪陪你也是好的。” 陈留的建议,让余笙的眼睛一亮,她之前可没想过要邀请小姐妹来住的,“真的可以吗?可以请她们来小住?” 陈留笑着道:“当然可以,之前我不是说过吗?你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些小事你可以自行决定。” 余笙虽然同陈留成了亲,但她一直只当自己是个代理王妃,说不定最多再过上三五年,她就得挪窝,给正主腾出位置来。所以,之前在心理上她其实一直当自己只是暂居在平西王府的客人而已。 作为一个客人,哪里好不拿自己当外人,随意替主人做主? 陈留说完这话之后,察觉到了余笙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他凝神想了想,便觉察出了问题所在。 第277章 未来 “余笙。”陈留唤了余笙的名字。 余笙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原本陈留脸上的笑意已经被严肃取代,余笙的心便跟着紧张起来,“嗯?” 陈留刚想要开口,就听到余笙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他一怔,敛了神色,改口道:“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先前紧张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破了,余笙抬手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瓮声瓮气的回道:“确实有些饿了。” 明间的桌上已经摆放好了膳食,比起昨晚的丰盛,今天的菜色显然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水准,余笙也没有多想,只当昨日做了太多浪费了,所以不喜铺张的陈留重新交代了厨房。 陈留先前想要说的话被打断之后,便一直没再找到合适的时机重新开口,直到临睡前,二人都上了床。 余笙仍像往常一样,直接翻身滚进了床内侧,陈留则坐在了床边,“你先别睡,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陈留特意挑了这个时候来说,肯定是大事,余笙的瞌睡虫立刻被驱散了,她重新爬了起来,盘着腿坐稳了,安静的等着陈留开口。 床边的烛火透过纱帐,温柔的光朦朦胧胧照到余笙脸上,显得乖巧又温柔。 陈留凝视着余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少女美得不真实,他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想要轻抚上余笙的脸颊,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身处梦境。 不过,最终他也只是将手指紧紧攥紧,扣进了掌心。 余笙觉得今夜的陈留有些奇怪,叫了她起来却又半晌都不开口,往日里他可不是这般磨叽的性子。 难道,出了什么很难开口的事? 余笙容量有限的脑子立刻开始运转起来。 好在陈留并没有多给她思考的机会,“之前一直没有来得及问过你,以后你有些什么打算?” 余笙一头雾水,疑惑道:“晚饭前你不是刚给了我建议吗?我目前没什么计划,就想着先把‘话本子大计’安排上,至于以后,能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陈留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问你这个。” 余笙眨眨眼,不明所以。 “我是想说,咱们这门亲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陈留话一出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没什么打算啊。”余笙十分光棍儿,“就算要有什么想法,起码也得等你能安然度过了二十二岁吧。” 说到这里,余笙想起之前陈留艰难开口的模样,忽然之间恍然大悟,她看向陈留,满脸不可思议,“你,你该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吧?我,我现在就要给她让位了吗?是谁?我认识吗?” 陈留完全跟不上余笙的脑回路,恨不能撬开她的脑子,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陈留原本的旖旎心思被余笙的胡乱猜测给搅得烟消云散,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的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不是这个吗?那你之前怎么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除了这个,我也确实想不到别的了。”余笙甚至点了点头,以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所以,你一直都在想着随时让位的事?”陈留问得随意,但余笙莫名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危险。 这是在怀疑她的合作诚意? 那不行,合作伙伴之间的信任可不能崩塌,他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余笙连忙摆摆手,“那倒是也没有一直,不过偶尔想一想而已。” 陈留因为背着光,余笙并不能瞧见他此时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还在那里摆事实讲道理,替自己辩解,“你看啊,咱们俩是合作关系,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对你的命劫有了眉目,若是能成功躲过去,你没了顾虑,就能安心的娶妻生子过日子,到时候媳妇孩子热炕头,岂不美哉?” “那你呢?你可有想过自己?”陈留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语气能够正常一些。 “我?”余笙眼珠滴溜溜转,她之前倒是想过,如果陈留真的没能躲过,她就过上愉快的守寡生活。 只是,这事显然是不能告诉正主的。 “我没想那么远。” 余笙以为自己瞒的很好,殊不知她的神情被陈留不错眼的全看在了眼里,不过即便没有看到,以陈留对她的了解,也知道她现在说的这些话纯粹就是拿来哄他的,但陈留并未戳穿,甚至好心的建议道:“那你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逼她想这些? 余笙很想干脆利索的拒绝,但又莫名的有那么一点心虚,便只好硬着头皮替自己规划起未来。 “若是你躲过了命劫,到时候咱们就和离,只不过好歹朋友一场,和离之后你得罩着点儿我,我可不想再跟陈皓有什么瓜葛。” 听见余笙说和离,陈留忍住梗到喉头的老血,爽快应下,“如果我能活着,绝对不会让陈皓有机会沾染你半点。” 背光的阴影中,是陈留坚定的双眸和严肃的面容。 余笙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当这是作为合作伙伴的福利,并没有多想。 “不过,若是我过不了那一关,你又怎么办?”陈留追问出声,这才是他今晚想要找余笙聊未来的目的。 他说这句话似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余笙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关切的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们之前不是都已经有方向了吗?你别这么悲观好不好?” 陈留叹息一声,“我不是悲观,只是习惯提前做好打算。” 这声叹息,让余笙的胸口放佛突然间被压了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一时之间,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二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称得这夜色越发安静,余笙的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慌乱感更强烈了。 突然,余笙跪坐起来,又往陈留的方向膝行几步,然后一把就将陈留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一手抱住他的头,一手轻抚他的后背,口中还念念有词:“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278章 意中人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陈留整个人僵硬无比,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余笙施为。 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他的额头触着她温热的脸颊,鼻息间全是她的气息,淡淡的桃花香也不知道是来自她的洗头膏还是面脂…… 陈留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他缓缓伸出双臂,想像此时余笙抱住他那样,紧紧将她拥进怀里,然而手臂抬到半空,终究还是无力的垂落。 他闭着眼沉静片刻,最终将所有的欲望通通压下,再抬手时,已经干脆利落。他一把扯住了余笙的后脖颈的衣领,将她带离了自己身边。 那股淡淡的桃花香离他远去,不用力嗅,几乎已经闻不到了。 余笙毫无防备的被陈留拖开,她双臂乍开,还保持着之前抱着他的姿势,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陈留别开视线,并不去看她,只道:“我没有害怕。” 这话听到余笙耳朵里,却变成了欲盖弥彰。 算了算了,男人都是死鸭子嘴硬,看来陈留也不例外。 “嗯嗯,你没害怕,我知道了。”余笙没有再同他计较,自以为体贴的帮他保住了男人的颜面。 陈留重新将视线转了回来,眼也不眨的盯紧余笙,郑重的道:“你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以后做事尽可能随心所欲一些,也不要再老是想着和离的事。” 余笙刚想反驳,便又听见陈留小声嘀咕:“反正我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 余笙原本有一肚子的话,现在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后,余笙出声叫他,“陈留。” “嗯?” “你让我想自己的未来,那你想过你的吗?如果你成功躲过了命劫,你准备做些什么?” 陈留盯着余笙,一双狭长的双眼泛着精光,声音中带着两分笑意,“你刚刚不是都已经替我规划好了吗?” 余笙一噎,想了想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啊呸,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怎么就叫替他规划好了? “我随便说说而已,哪儿能替你做主啊?” 陈留却不这么想,“我觉得你规划得挺好的,娶妻生子,媳妇孩子热炕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说起这个,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余笙此时离得近,自然将他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且那声音里的自发的愉悦,也让人难以忽视。 余笙顿了一顿,然后微眯着眼,将陈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肯定的道:“你绝对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余笙这一句话顿时让陈留心跳加速,他稍稍敛了脸上的笑,微微蹙着眉,装作云淡风轻的问:“何以见得?” 余笙凑近了两分,一字一顿道:“直觉。” 呼! 吓死个人。 陈留那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顿时又落回了肚子里,他睨了余笙一眼,刚想否认,就听余笙带着几分自得的问:“你就说是不是吧?” 这一刻,陈留的脑子里两种想法不停的拉扯,最终,他垂了眼睫,带着几分失落的回道:“是。” “还真被我说中了啊?”余笙不可置信的惊呼,“我怎么这么厉害?随便随便瞎猜竟然也能猜中。”随即又小声嘟囔:“啊!可惜没法儿买彩票,要不然肯定能中五百万。”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替你高兴。”说完,她还嘿嘿笑了两声。 虽然知道余笙心里没他,但这反应,也是陈留没有想到的,所以他有点儿傻眼了。 “不过,既然你有喜欢的姑娘,之前为什么不求了父皇替你赐婚啊?” 这话一问出口,余笙立刻就后悔了,暗怪自己嘴太快,说话不过脑子,她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往回找补,“哎哟,瞧我这张嘴,没事,你一定能顺利度过这一关,然后和你喜欢的姑娘成亲的。” 余笙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若那姑娘正在适婚年龄,等再过上三五年,早就是他人妇了,哪里还会等着陈留去娶她,但若是陈留现在就去表白,万一到时候他没能活下来,岂不是白白耽搁了别人。 怎么想这事都悬,到时候多半只能悲剧收场。 余笙看向陈留的目光,不自觉便带上了两分同情。 陈留却很喜欢余笙刚刚说的话,甚至还面带憧憬的附和道:“嗯,我一定会度过这一关,然后和我喜欢的姑娘白头偕老的。” 余笙腹诽:瞧瞧,这孩子都开始说胡话了,算了,且让他有个念想吧,说不定执念太深,到时候阎王嫌他麻烦,就不想收他了呢。 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夜越发的深了,陈留心情大好,熄灯睡前又强调了一遍,“你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以后不要太拘着自己,随意一些可好?” 余笙也已经躺下了,迷瞪着眼,随口应道:“嗯嗯。” “即便是闯了祸也不要紧,凡事有我呢。” “嗯嗯。知道了,快睡吧。”余笙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只留给陈留一个背影。 这之后,再没了声响,陈留以为她睡着了,便也闭上了眼。 然而几息之后,余笙突然惊坐起身,猛地转身看向陈留。 “怎么了?”陈留睁开眼,疑惑的问道。 迟来的道德感正在鞭笞着余笙的心灵,让她无法安眠,“你还是去榻上睡吧,以前就算了,但是现在我既然已经知道你有了喜欢的姑娘,那咱们再这样睡在一起不合适。” 末了,她还补充道:“你得守男德,以后我也可以替你向她解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留:“……”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搬可以吗?” “没事,我帮你。”余笙已经准备从陈留脚边翻下床,去帮他整理软榻了。 陈留伸手拦住了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我自己来吧。” 说完,就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枕头被褥。 再怎么磨蹭,一盏茶之后,陈留也重新躺在了软榻上。 余笙将床帐重新放了下来,把自己和陈留完全隔绝开来。 独自睡在软榻上的陈留,此时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悔意。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绝对不会跟余笙说什么自己有心仪的姑娘。 正当他无限后悔自己干的蠢事时,余笙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明天,我替你另外找个屋子住。” 第279章 忽悠 陈留独自睡了一晚的榻,别提心里有多憋屈了,然而他又不能替自己辩解,谁让他自己亲口承认了有喜欢的姑娘呢。 自己做的孽,只好自己受着。 陈留去上朝后,独自留在王府的余笙为了保住他的男德,简直是煞费苦心。 她先是将几个适合住人的院子全都瞧了一遍,可是比来比去,发现它们没一个比得上招风堂的。 招风堂是平西王府的主院,自然是修得最好的,其他院子哪里能喧宾夺主,盖过主院的风头呢? 余笙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选个合自己眼缘的院子,到时候她搬出去。 也是今日,她才突然意识到,那些东边的空院子究竟是干嘛的了,这些都是给陈留姬妾们准备的呀。 她这个猪脑子,上次居然没想到这一茬。 余笙看着那些修得精美的院子,心中畅想了一番这里住满人的样子,然后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真是太吓人了,陈留只有一个,到时候怎么够这么多女人分啊? 不过,余笙很快收回了思绪,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 余笙挑来拣去,最后选中了一个临水的小院子。 王府的西边基本荒着,被陈留拿来做跑马场了,东边是完全按照王府的规格修的,亭台楼阁该有的都有,只是不如其他两个王府精致而已。 而且,还人工挖凿了一个小小的湖泊,虽然比不得庆宁伯府的大,但因为地下有条暗河,便因地制宜取的活水,所以这湖里的水十分清澈。 余笙去年去孟府的时候,就挺喜欢孟婉莹那院子的,虽然被她批的一无是处,但余笙也只当她是住得久了所以厌倦了而已。 现在有机会重新选个院子住,余笙自然要让自己圆了那住水边的梦的。 特别是夏日炎炎的时候,一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水景,微风带着水汽吹来,简直不要太凉爽哦。 等到冬天落雪的时候,整个池子都被冻住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招呼三五好友来这围炉煮茶,折梅赏雪…… 余笙越想眼睛越亮,恨不能立刻就搬进来,过上这等美美的小日子。 余笙忙碌了一整日,总算是选定了新的住所,香叶几个丫鬟今天一直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就是不明白她想要干嘛。 “王妃,您今日将府里的这些院子都看了一遍,究竟是想干嘛呀?”香叶主动问起来。 “我打算换个院子住。” 这话可将香叶惊得不轻,招风堂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要换地方住了? 香叶小声问道:“王妃,您是同王爷吵架了吗?” 余笙转头看向香叶,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遂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们没有吵架。府里院子这么多,没人住会容易坏的,所以我打算挨个儿住一遍。” 余笙的说辞香叶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她觉得王妃将她当做三岁小孩儿在哄。 屋子坏了找人修就好了,难道还需要自己住进去?再说了就算住了人,难道屋子就不会坏了吗? 余笙没再多说,选好了院子回了招风堂之后,就命香叶几人开始收捡她的行李。 陈留下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屋里地上堆着的箱笼。 他眉心跳了跳,上前将余笙拉到软榻上坐下,“今天就要赶我出去了吗?” 这话听起来怎么可怜兮兮的? 余笙有些心虚,先前她是这样打算的来着,只可惜没有找到适合陈留的院子,遂否认道:“怎么会?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这招风堂你继续住着。” 陈留看向地上堆得那些箱笼,“那些是做什么的?” “那些都是我的衣物。”余笙见周边没有丫鬟,便又往陈留那边靠近了些,小声解释道:“虽说我现在还顶着平西王妃的名头,但咱们俩都清楚是怎么回事,鸠占鹊巢这种事,我干不出来。今天将府里的院子看了一圈,我相中了碧水居,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打算吃了饭就搬。” 陈留真是要气死了,昨晚他一再强调余笙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她当时应得好好的,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把他说的那些话当回事。 余笙见他不答,习惯性用肩膀撞了一下陈留,“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呀?” 陈留原本还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余笙将他说的话都放在心上,结果那股淡淡的桃花香瞬间将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余光中余笙比桃花更娇美的面庞已近在咫尺,陈留呼吸一滞,迅速垂下了眼睫,眸光中翻涌的情绪也一并被遮掩。 分房是有必要的,但不是这么个分法。 “不行。”陈留一开口,干脆利落的将余笙的提议拒绝了。 余笙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原以为这不过就是说一声的事,她没想到陈留会拒绝,而且还拒绝得那么干脆。 余笙觉得有些委屈,嘴巴扁了扁,“你昨天还说我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让我要随心所欲一点,结果今天我不过是想要换个地方住,你都不同意,你这不是忽悠人吗?大骗子!” 陈留原以为余笙没把他的话记在心上,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没有记住,明明就记得很清楚嘛,现在还拿这话来堵他的嘴。 她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陈留揉了揉眉心,解释道:“碧水居久无人住,即便你想要去小住,也得让人先规整一下,哪儿能说风就是雨的?” 余笙发现自己误会了陈留,委屈顿时消散,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说一套做一套呢。” 消除了余笙的抵触心理,陈留打算再接再厉,“但是碧水居的居住条件并不是太好,你若是想偶尔过去住上几晚是没问题的,但是长期住的话,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 余笙挑了一整天,就看上了一个碧水居,此时哪儿会因为陈留三言两语就轻易放弃。 陈留一看余笙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不等她拒绝,便又道:“你还是继续住在招风堂吧,我可以搬到前院书房去。” 末了,他又贴在余笙耳边道:“咱们对外还得继续演恩爱夫妻,但是你想想哪儿有夫妻恩爱却一直不同房的?” 第280章 发现 余笙被问住了,脑子里已经开始顺着陈留的话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她之前的确是想的不够周到,若是一直分房睡,别人哪里会相信他们是恩爱夫妻?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引来宣德帝过问,而他们俩真实的婚姻状况一旦被发现,那欺君之罪岂不是要牢牢的焊在她的头上? 不行不行,真相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了。 余笙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所以,咱们还得继续演下去?”她小声问道。 “当然。”陈留斩钉截铁的对余笙的问题给予了肯定,“所以,我的计划是,你还是继续住招风堂,我搬去前院书房,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是得经常回来住。” 唉,虽然感觉还是怪怪的,但余笙也想不出来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那行吧。” 陈留目的达到,心中甚慰。 他想要亲近余笙,却又不想唐突了她。 天气越来越热了,衣衫会越来越轻薄,如今这样的安排,便是最好的了。 自成亲之后,陈留日常处理政务都在书房,因此要搬过去住,倒也不用特意再让人打扫。 只不过那边只备了一张软榻,以前只是偶尔用来小憩,现在搬过去,若是想要睡得舒服一点,还得另外准备一张床才行,不过这些都不着急。 当夜,陈留没能留下,被余笙赶去了前院书房,即便他卖惨,说是书房现在没有床,也无济于事。 余笙同陈留同床共枕了一个月,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现在突然这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余笙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有些不明白,出嫁之前,她在芷园里也是独自一间房,现在也是独自一间房,可是心里却总是有些空荡荡的。 余笙没有去细想缘由,干脆将这奇怪的感觉直接抛开了不去管。 独自宿在书房的陈留,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直接起身,重新点燃烛火开始看书了。 歇了一个月的流云,也重新开始守夜了。 自从王妃入府住进了招风堂,流云就没再被允许进过后院了,更不要说晚上守夜了。 但是今天开始,他美好的夜生活竟然毫无征兆的结束了。 流云很想问问主子,究竟是哪里惹了王妃不快,才被人赶了出来。若是知道缘由,他才能替主子支招,好让他能够早日重返招风堂。 然而他怂,并不敢开口问,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疑惑,等找个机会去问问其他同伴。 余笙醒来的时候,瞧见旁边空了的位置,还有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陈留昨天晚上已经搬去了前院书房。 梳洗过后,余笙照常独自用早饭,不过今天,她的早饭也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余笙瞧着自己面前那一小碗熟悉的面条,有些疑惑,问道:“厨房今日早晨怎么准备了面?” 珍珠瞧着那碗寿面,笑着回道:“回王妃,今日是您生辰,所以厨房特意煮了寿面给您。” 生辰? 余笙转头瞧向香叶,香叶也知道余笙因为失忆所以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赶紧上前打圆场,“这寿面看起来好像和普通的寿面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余笙懂了,今天确实是她的生辰,只不过之前香叶怎么都没有提醒过她呢? 香叶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怎么可能会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呢?但此时她也只好忽略掉余笙眼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只当真是自己不小心给忙忘了,小心的赔着笑脸。 余笙并没有计较这种小事,对着香叶安抚的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看着那碗面,余笙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她实在是有些饿了,便也没有去管,只专心对付起眼前这一小碗寿面来。 虽说是一小碗,但筷子夹起来之后,就会发现,其实整个碗里也只有这一根面而已。 以余笙的食量,吃完这根面,她就完全饱了。 昨日看上了碧水居,陈留说长久没有住过人,所以需要重新休整一下,陈留要上朝要当值,像这种小事自然不好劳烦他,余笙直接找流光安排就行。 为了更好的沟通,她还得再去一趟碧水居,现场叮嘱一番。 不过,余笙刚踏出招风堂的门槛便顿住了,她总算是想起来之前忘记什么事了。 “珍珠,这寿面是生辰的时候才吃吗?”余笙再次找珍珠确认。 “王妃,既然是叫寿面,当然是生辰的时候才吃呀。”珍珠回道。 余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原本还想再问问珍珠或者香叶,但这两个人也未必就清楚,反正很快就会见到流光,还是问他吧。 流光昨晚就收到消息说王爷从招风堂搬去了前院书房住了,他同流云一样困惑,以他对主子的观察,不像是同王妃吵过架的样子啊。 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是主子伪装得好呢,要不然怎么会新婚燕尔的就平白无故住书房了? 除了得罪了王妃,被赶出招风堂之外,流光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可能。反正不可能是主子主动提的,以他对王妃的稀罕劲儿,绝对绝对不可能。 但是看王妃这样子,也不像是跟主子吵了架呀? 流光心中愈发疑惑了。 “所以,大前天是王爷的生辰吗?”余笙盯着流光,正在等他回答。 流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低眉敛目回道:“禀王妃,大前天确实是王爷的生辰。” 竟然,是这样。 余笙想起大前天陈留好像是比平日里下值要早,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南安侯府。 结果好好的一个生日,不仅要好好上班,哪怕偷点懒提前下了班,结果到了岳父家里还要继续加班谈事,好不容易谈完回家,却连一个替他庆生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厨房送来的一碗寿面,这一日与一年中的其他日子,完全没有区别,甚至因为特殊,好像还要更惨一点。 余笙面颊发烫,臊的。 就算她与陈留不是真夫妻,但却是真朋友,哪有过生日,朋友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的?哪怕是一句祝福也好啊。 同时又忍不住心疼陈留,他好歹也是个王爷,生辰这一日即便没有宾客盈门,起码也不该如此被人忽略。 充满愧疚的余笙决定,重新替陈留庆祝,还要送他一份难忘的生日礼物。 第281章 隐形富豪 交代完碧水居的事,余笙没再多耽搁,反正有流光安排。 她则径直回了招风堂,得赶紧好好琢磨一下要怎么重新替陈留过生日这事,还有要送的礼物。 送礼是门大学问,以他们俩的关系,余笙又不能像对待外人那样随便从库房里挑一件,且既要显出诚意,又要能让收礼的人喜欢。 回到招风堂的余笙,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然而过了小半日,她仍旧没有什么头绪,身边的丫鬟们也给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 唉!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午饭仍旧是独自在招风堂用的,许是因为今天是她生日,即便中午只有她一个人用膳,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饭菜也十分丰盛。 余笙心里想着事,拿着筷子无意识的戳着,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没注意到屋子里突如其来的安静。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陈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已经坐到了她对面,还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鲜笋放在了她碗里。 余笙眨眨眼,以为自己为了准备陈留的生日礼物用脑过度,所以产生了幻觉。 陈留看着她呆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什么呢?那么投入,连我回来了你都没发现。” 咦? 所以不是幻觉? 可是,“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之前说要教你骑马,一直都不得闲,难得今日天气好,是该兑现我之前的承诺了。” 余笙头一歪,双眼圆睁,似是完全不敢相信,“所以,为了这个你就翘班?” 陈留微微一笑,纠正她,“这些日子我当值有多认真,大家有目共睹,偶尔休息半日,也是理所应当的。” 余笙狐疑的盯着陈留,他的说辞实在是有些牵强,前几日他自己生日的时候,也只不过提早了一些下值而已,今天竟然提前了半天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 她还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原以为还有半日去想替他庆生和礼物的事呢。 结果现在…… 陈留并不知道余笙这诸多想法,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了,“快点吃吧,吃了咱们去学骑马。” 余笙被催促着,也只好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已是五月上旬,眼看着就要入夏了,但今日的太阳显然很给面子,时不时躲进云里,并未一直露脸,且今日还有风,不冷不热的,的确是个游玩的好日子。 余笙吃饭的间隙,香叶几人已经替她将出门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等她吃过饭,又重新替她梳了发髻,换了衣裳。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就出发了。 今日陈留没再独自骑马了,他与余笙同乘一车,美其名曰“留着些力气,到时候才能好好教她。” 余笙虽说告诫自己私下里要同陈留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可太过亲近,但也不是完全的就同他划定楚河汉界,死守自己的阵营。 陈留自然看出来这两日余笙待他同从前有了不少差别,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那完全无法确定的未来,他也只好硬起心肠来让自己接受这现实。 心,痛就痛吧,他还能承受。 总好过让余笙无知无觉的陷进来,到最后抽身不能。 倒不是陈留托大,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余笙铁定会心仪于他,而是余笙原本就是个待人赤诚的性子,两人又朝夕相处于同一屋檐下,那些他无法自控的亲近,难保不会对余笙造成影响。 现在让余笙误以为他有喜欢的姑娘,以她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再对他动心了。 他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虽然更好的办法是他离她远一点,从根本上杜绝隐患,但若是他的生命真的只剩下最后三年,他也想要自私任性一回,让她陪在身边。 余笙并不知道陈留原本的纠结,以及他做出的那些在他看来已经是各方面权衡之后最好的安排。 她现在心心念念的想要去学骑马,偶尔也分心想一想要替陈留准备的生日礼物。 马车从西城门出,之后又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总算是到了西郊马场。 余笙这还是第一次来,比起平西王府西边的那片荒地,眼前这个才能称之为马场。 放眼望去,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 五月天气正好,草场的草也长出来了,清风拂过,能看到小小的波浪。 余笙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种场景,下了马车之后,人都看呆了。 这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陈留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 “别傻站在这里了,咱们先去选两匹马,待会儿有的是机会瞧个够。” 余笙回过头,眼睛亮得吓人,脸上笑容飞扬,比这五月的天还要明媚。 “太好了,那快点走吧,待会儿你替我选一匹乖巧一点的马,不要跑太快的,我会害怕。” 这又急又怂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陈留抿唇,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带着余笙去挑马。 余笙这也才知道,平西王府在这座马场里,有专门的马厩,里面的马都是属于陈留的,平日里帮忙照管马匹的也是平西王府的人,马场只是提供了场地。 平西王府占地宽广已经让余笙惊艳了一把,现在这个西郊马场里属于陈留的马厩,以及里面那十几匹油光水滑的宝马,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并不是所有权贵都能在西郊马场拥有自己的马厩,那是属于站在离国上层社会金字塔尖的那极小的一撮人的特权,别说是南安侯府,就算是有些国公府,都未必有这个能耐。 这样一看,南安侯府只能算是富,而陈留是真的壕啊,亏她以前还一直以为他是个穷光蛋来着。 陈留先前还见余笙盯着那些马,双眼放光,可是瞧着瞧着,她看他的眼神竟然就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回,他却没能从她的脸上猜出缘由来。 “怎么了?”既然猜不出来,那就只好自己问了。 余笙摇头晃脑,“请恕小的眼拙,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个隐形的豪富,顶级的权贵。” “哈哈哈……”陈留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他抬手想去揉余笙的头顶,伸到半空又不自然的缩了回来,掩唇咳了两声,“不过几匹马而已,还不至于像你说得那么夸张。” 第282章 傲娇 比起那些顶级的簪缨世家,陈留确实穷,哪怕他是宣德帝私底下最疼爱的儿子也一样,毕竟,宣德帝兜里也很干净,但要比起京城一般的权贵来说,他的确是可以随便碾压他们的。 陈留现在所拥有的,大半来自姝妃。 当年宣德帝独宠姝妃,私下的确补贴了不少,这些东西,在她死后,又被暗中转给了陈留。 陈留这些年的穷酸样,不过是为了配合宣德帝对外的说辞,再加上他一向不喜欢奢华排场,就连王府也是修一半荒一半,所以才被大家误解了。 余笙之所以会误会,也是因为一开始她认识的是父母双亡的商贾之子傅平川,而不是宣德帝疼爱的儿子陈留。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皇子不仅流连西市,还会陪着余笙去青楼,就连路边小吃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种种印象过于深刻,所以余笙即便后来知道了对方是宣德帝最爱的儿子,也还是会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因为穷,所以才会融入市井,而不是像别的皇子那样高高在上。 但或许陈留的穷,和余笙概念里的穷,完全不是一回事,毕竟,她可是在西市的小摊上买个几十文的东西,都会疯狂杀价的抠星人。 余笙被震惊了之后,也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她很快便被陈留命人牵来的马给吸引了。 这马浑身上下都是枣红色,看不出一丝杂色,虽然彼此言语不通,但它昂首挺胸的模样让余笙感受到了它的傲娇。 原来是高冷挂的,余笙心想。 然而下一刻,一阵风吹来,原本耷拉在它额前的鬃毛被吹开,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美人痣瞬间显露出来。 原本昂首挺胸、气定神闲的马儿突然间就低下了头,前蹄还无意识的在地上踢踏着,直到一撮鬃毛重新将那美人痣给盖住,它才又恢复如常。 只不过,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心虚。 余笙忍俊不禁,但为了它的自尊,还是强行将笑意压下。 “这马怎么看起来这么小?是还没成年吗?”随即又补充道:“没成年的话,我可不忍心骑啊。” 原本这匹枣红色的马,单看也不是很多问题,但现在它和那十几匹高大骏马一对比,立刻就看出问题了,它就像是那些马的孩子辈,单从身形来看都要小上许多。 陈留眼神示意照管马匹的马倌儿将那匹枣红马牵到外面,然后解释道:“这是一匹成年马,不过它的品种与其他的那些不一样,所以看起来差别有些大。你现在是初学,所以并不适合那些壮硕的烈马,乌桑性情温和,而且因为腿短,所以没法跑得太快,正适合你。” 陈留这样一解释,余笙便也没有再纠结了,反正骑什么不是骑,只要是马就好。就像在她眼中,奥拓和保时捷都是四个轮子,只要能正常上路行驶,区别不大。 更何况,这匹马挺可爱的,余笙相信她们俩一定会合得来的。 马倌儿将它牵到马厩外,余笙便快步跟上去,打算先同乌桑熟悉一下。 流云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说话。 主子当初费了多少心思,才寻到了乌桑的,他可是清楚得很。 他原本以为主子今日来西郊马场,会拿乌桑到王妃面前去邀功,好重新回到招风堂,但主子却半点都没有提过,这究竟是何道理? 陈留之所以费了不少心思替余笙寻这样的马,自然是有原因的。 上次去三清观的时候,他从香草嘴里意外得知余笙以前一直抗拒骑马,当时虽然没有追问,后来却差人去查了,也才知道余笙很小的时候被突然发狂的马吓到过,所以自那以后她心里就对马产生了恐惧心理,即便后来长大了,努力调整之后能适应坐马车,但骑马却是坚决不学的。 现在她好不容易重新对骑马提起兴趣,自然是尽可能的杜绝掉一切安全隐患的。 说起来,乌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其实它的血统非常高贵,父母都是难得一见的马中极品,只不过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强强结合却竟然生出了乌桑这样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后代。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不起眼罢了,骨子里流的血统注定了它不是一匹普通的马。 乌桑不仅性子温和,且极通人性,腿短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劣势,但于余笙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马倌儿牵着乌桑到了马厩外站定,递了一把青草给余笙,“王妃,您可以试着先喂它。” 余笙接过青草,试探着放到乌桑的嘴边,但乌桑却并不领情,只是默默的盯着余笙,并不张嘴去吃。 “你是还不饿吗?”余笙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草又往乌桑嘴边送了送,见乌桑还是无动于衷,她眨巴着眼,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了,这么鲜嫩的草。” 说完,余笙毫不犹豫的将原本已经送到乌桑嘴边的草收了回来,转身扔回了放牧草的篮子里,对马倌儿说道:“看来它还不饿,等晚些时候它饿了再喂吧。” 余笙这操作让马倌儿傻眼了,这乌桑是王爷专门替王妃寻来的,为了让它尽快和王妃熟悉,马倌儿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让王妃投喂乌桑。 为了这个,今日他就没让乌桑吃饱,本以为此时它饿着,再有鲜嫩的青草喂到嘴边,肯定会吃的,谁知道,它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啊。 马倌儿有些无措,觉得自己办砸了差事,怯怯的望了陈留一眼。 陈留的注意力全在余笙身上,见她如此,哪里不知道她是如何打算的,心下不免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头附和:“王妃说得有理。” 说完,他稍稍转头,对着拘谨的马倌儿道:“那就还是将它牵回去吧,不用额外再喂,免得积食。” 马倌儿如蒙大赦,赶紧就要牵着乌桑再回马厩里,乌桑却并不配合,任由马倌儿怎么哄,它就是不走,头高高的昂起,鼻息煽动,喷出一股股热气,四肢也原地踢踏着,显示着自己的不满。 陈留附在余笙耳边,“过一会儿你再试着喂它。” 余笙原本就存着这样的打算,此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下,“我知道,你瞧好了。” 余笙兴奋的搓着手,等着同乌桑一决高下。 陈留瞧着她满脸的跃跃欲试,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了,这般孩子气的余笙,怎么会不让人心生喜爱? 第283章 心思 乌桑虽然极通人性,但到底是匹刚成年的马,并没有经历多少人世间的险恶,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对儿形象气质上佳的男女内心的算计。 余笙将那青草放回篮子里,马倌儿又在陈留的示意下上前来拉它,乌桑自然就以为自己得继续回马厩去待着了,且还没有新鲜的牧草可以吃。 这怎么行? 今日被莫名其妙被饿,它本来就心情不好,但后来被牵出马厩,便也顾不上饿不饿了,因为出来就意味着可以去跑上一跑,它已经有很久没有畅快的奔跑过了。 但那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来给它喂牧草的时候,它又不那么高兴了,它知道她在同它套近乎,她一定是想让它带着她驰骋。 人类的这种套路,它早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为了能够独自畅快的奔跑,它抵住了鲜嫩牧草的诱惑。 只是谁来告诉它,为什么它抵住诱惑的结果,不是奖励它去草场自由奔跑,而是要将它重新关回马厩? 识时务者为俊杰,乌桑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想明白其中的因果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勇敢接受。 只是,乌桑又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余笙上前来喂它,马倌儿还在不遗余力的想各种办法要将它牵回去。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乌桑等不来余笙,便只好冲着她的方向嘶鸣。 余笙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便又从篮子里挑选了鲜嫩的牧草,重新递到了乌桑嘴边。 乌桑作为血统高贵的马,虽然先低了头,但它到底还是有些不满的,所以,余笙递了牧草过来,它并没有直接开吃,而是先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试探性的将她手中的牧草卷到了自己嘴里。 一个耐心投喂,一个努力配合,很快乌桑便已吃了不少了。 陈留及时制止了余笙的无止境投喂,“待会儿要带它去跑一跑,不能喂得太饱。” “嗯嗯。”余笙将手里的那些喂完以后,就对乌桑道:“咱们先去玩儿一会儿,晚点再给你加餐啊。” 也不知道乌桑是听懂了余笙的话,还是因为这一会儿的友好相处,反正余笙说完这话以后,乌桑不仅没像之前一样高冷,反而还主动拿它的脸去蹭了蹭余笙的手,惹得余笙惊呼连连,“王爷,你快看,它竟然来蹭我的手,看来它喜欢我。” 余笙笑得开怀,脑子里已经开始描绘着待会儿骑着乌桑驰骋的画面了。 陈留自然也很高兴。 倒是一旁的流云,一脸生无可恋,心中不停的摇头:这是什么世道?连马都比自家主子上道。 等余笙和乌桑又友好的交流了一会了,陈留便扶着余笙坐到了乌桑的背上。 “抓稳缰绳,腿要夹紧马腹……你别紧张,我会在一旁跟着的。”陈留耐心讲完要点,还不忘叮嘱余笙让她宽心。 余笙哪里会紧张,她已经兴奋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独自骑马呢。 余笙按照陈留教的那样,抓紧了缰绳,小腿一夹马腹,催动着乌桑动了起来。 “啊啊啊,它动了,动了。”余笙一边惊呼,一边回头去看陈留,想要第一时间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别东张西望,目视前方。”陈留一改先前的温柔,声音冷酷,不近人情。 余笙被这一吼,哪里还敢再犯,赶紧乖乖转回头。 陈留策马与余笙并行,像是个操心的老母亲一般,时刻注意着余笙和乌桑的动静。 西郊马场是京城附近最大的马场了,世家和勋贵们虽然不能都像陈留一样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马厩,但隔三差五呼朋唤友来这里玩儿上一圈,说出去也是非常有面子的。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来西郊马场游玩的人不算多,但也并不少。 就余笙同乌桑僵持的那一小会儿,就已经有好几拨人想要上前同陈留套近乎了,还好有流云挡着。 这会儿流云为了给那夫妻俩留出空间来,自然没有随侍在陈留身侧,而是骑着马隔开了一段距离,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这便给了有些没眼色的人可乘之机。 余笙骑着乌桑走了没多久,已经适应了这慢悠悠的步伐,正准备要催着乌桑稍微快一点点,便有人骑着马到了他们周边。 一行人有男有女,男的自然都去同陈留寒暄,陈留也不惯着对方,一边不错眼的盯着余笙,一边迅速将人都打发了。 流云见状,只好跟紧了些,以免又来些没眼力见儿的。 陈留能三言两语将那些公子哥儿都打发了,却没办法用同样的招数去驱赶那些女眷。 余笙今日还是第一次以平西王妃的身份同这些以前宴会上常碰面的闺阁小姐们应酬,一时半会儿的,身份还没有转换过来,此时被人围着,疲于应付,根本想不出来脱身之计。 陈留只能跟在一旁干瞪眼,且余笙一心二用,陈留见她没把自己先前叮嘱的话放在心上,自然更不高兴了,因此后面再提点余笙骑马注意事项时,不仅一板一眼的交代,还阴沉着一张脸。 余笙当然知道陈留为什么这样,但这些姑娘们过于热情,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然而又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去同陈留解释,因此,对陈留这些外露的情绪她都安静的先照单全收。 两人都没将这事往心里去,但旁观者们不知道啊,她们只看到了年轻俊美的平西王对这个新娶进门的王妃的冷淡与不耐烦。 余笙没用自己的身份去压人,且初学骑马,左支右绌,难免笨拙,这种种落在别人眼里,皆是余笙不受平西王待见的铁证。 也是,闻名京城的草包美人,怎么可能会受年轻有为的平西王的待见? 那些原本还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的姑娘们有了这份认知,对余笙的热络就淡了,而那心思活络的,还由此生出了其它念头来。 毕竟,在她们眼里,余笙除了那张脸,可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自己的,若是自己能进了平西王府,平西王的宠爱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这正妃的位置,也定然不会太遥远。 第284章 来比赛呀 审时度势,有两名贵女及时告退了,还有两名,则脸皮厚的留了下来。 机会难得,她们当然要趁此机会在平西王面前展现自己,当然,若是能顺便凸显出余笙的平庸差劲就更好了。 她们对此信心满满,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她们留下来之后,平西王越发难看的脸色。 当然,就算注意到了,她们肯定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只会觉得是那一无是处的草包美人惹了平西王的不快。 作为陈留身边最善解人意的侍卫,流云很想直接将这二人打晕了扛走,然而主子没交代,他自然不能擅自行动,便只好在心里吐槽:也不知道这两人家里都是怎么教的,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王妃,咱们来赛马吧?”勇毅侯府的吕珍珍开口邀请。 南国公府的李安宁见状,却没有附和吕珍珍的话,而是善解人意的劝解道:“珍珍,你胡闹!你我练了这许多年倒是不怵,但王妃才刚刚开始学骑马,怎么能让她现在就同我们一起赛马?” 这话原本没什么毛病,但说话人的语气却毫不遮掩的阴阳怪气,话里话外的贬低即便余笙这个粗神经都听得直蹙眉,更不要说陈留这样的人精了。 先前她们缠着余笙恭维,陈留还勉强能忍,现在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明目张胆的编排起余笙来,怎么着?当他是死的吗? 陈留眼一横,张口就要训斥这二人,却见余笙拼命给他使眼色,眼皮眨得都快要抽筋了。 陈留心中的怒火因为余笙一个动作散得干干净净,虽然他很想帮她出头,但既然她不让,那就听她的,暂时放过这二人。 余笙虽然是个废柴,但却不是只会依靠男人的菟丝花,她自己完全应付得来。且其他时候陈留替她出头也就罢了,但今日是女子之间的口角之争,这种时候让陈留参与进来,实在是太掉价了。 “安宁说得没错,本王妃确实刚学骑马,肯定是没办法同你们比试的。”余笙笑着开口,直接附和了李安宁的说辞,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来先前李安宁话里的嘲讽。 果然,“草包美人”真是名不虚传,竟然连好赖话都分不清,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更加瞧不上余笙了。 余笙却不管她二人心里如何想,继续说到:“但既然珍珍提了这个,想必也实在是技痒,不如你们二人比试比试,也好让本王妃开开眼界?” 一句话就想让我们乖乖就范,表演给你看?草包就是草包,真是够异想天开的。 二人正打算开口拒绝,便见余笙已经转向陈留,开口询问道:“王爷,你来做裁判好不好?” 陈留还没搞清楚余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那两人脸上的神情,已经从不屑转为了期待。 他定睛瞧向余笙,果然就从她一双乌黑眸子中看出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来。 陈留表情淡淡的,二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趁着陈留还未开口,吕珍珍对着余笙又提了一个要求,“王妃,既然是比赛,那总得有个彩头才是。” 李安宁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眼睛看向余笙,显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彩头啊? 这个余笙之前倒是真没有想过,她以前又没参与过这种活动,所以便也没有想到,现在突然要让她出个彩头,抠门儿笙不愿意。 陈留不用想,也知道余笙是不想出的,“这比赛来得突然,王妃事先没有准备,不如就算了吧。” 二人想要的可不是余笙给的彩头,而是裁判——平西王陈留给的,只是被陈留一句话就给支开了。 现在倒好,不仅没了彩头,连表现机会都快没了,二人心里都怨怪起余笙来:堂堂平西王妃,通身上下除了脑顶被用来固定头发的一根不起眼的簪子之外,别无他物,虽说来西郊马场骑马要衣着简便,但她这未免也太简便了,哪里有半点王妃的做派?简直给平西王丢人。 陈留给余笙递了梯子,余笙赶紧就要顺着梯子下来,她原本也只是想将两人支开,并不想破财,这种彩头,给得小了,别人不愿意,自己也心疼,给得大了,不,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 这触手可及的展现自我的好机会,还是平西王做裁判,怎么可以因为小小彩头就放弃了? 二女自然是不肯的,听陈留说算了,她们的反应比余笙更快。 李安宁第一时间开口打圆场,“不用不用,彩头也不过是为了讨个喜而已,今日难得王妃有这个雅兴,我们自然不能因为这些许小事就扫了王妃的兴。” 看看她多么深明大义、善解人意,再看看那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的草包,对比这么明显,就不信平西王看不见她的好。 李安宁抢了先机,吕珍珍自然也不甘落后于人,但话都被李安宁说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只好笑着附和道:“李姐姐说得极是。” 陈留看着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并不接话,眼神递给了余笙。 余笙便适时开口道:“今日是本王妃考虑不周了,王爷,既然两位姑娘不在意彩头的事,不如比赛还是继续?” 陈留这才表情淡然的点点头,“既然王妃开了口,那本王今日就做一回裁判好了。” 二女见状,自然是心花怒放,摩拳擦掌,只等着待会儿好好表现,若是今日能被平西王看上,做个侧妃,那便是这场比赛最好的“彩头”了。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准备完毕。 “西边五公里处,有几棵石榴树,最先摘得石榴花归来的人,就算赢。”陈留对西郊马场更熟,便宣布了比赛规则。 二女也是西郊马场的常客,一听这比赛要求如此简单,自然无有不应。 一声令下,她们便策马扬鞭,直接奔了出去。 余笙看着这速度,啧啧称奇,不由得看向陈留,“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练成这样啊?” “欲速则不达,你还是慢慢先同乌桑培养出默契来吧。” 余笙抬手捋了捋乌桑的鬃毛,“乌桑,以后全看你的了。” 乌桑嘶鸣一声,不知道是在回应她“你就瞧好了”,抑或是“你想得美”。 第285章 大变活人 待二女两骑走远,陈留和余笙立刻调转马头,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出发了,独留可怜的流云在这里善后。 这一回,总算是没有再遇到些没眼色的家伙了。 余笙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身体的协调能力还算不错,虽然没办法和自己本来的身体比,但现在这副身体比起去年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和乌桑磨合了一会儿,之前还只敢让乌桑慢悠悠散步的余笙,现在就算乌桑小跑起来她也不惧了。 余笙手里紧抓缰绳,也不敢回头,嘴里大声叫唤着,“陈留,你看,我会骑马了。”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陈留也咧开了嘴,不过,开口时仍旧是一副魔鬼教练的口吻,“要稳住,不要在马背上晃来晃去。” 清风、美人、骏马,画面分外和谐,陈留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生出无限渴望来:若是以后能一直过上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陈留心里想着事,便稍微慢了一点,而余笙学会了骑马,心里兴奋得很,恨不能立刻就策马狂奔,两人便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余笙记着陈留之前的话,眼睛一直很认真的盯着前方,并不知道此时陈留已经落后了她一段,她仍旧在同他讲话,“我骑得还不错吧?你真走运,收了我这么厉害的徒弟。” 说完之后,却没听见陈留回应,她下意识转头,却发现陈留已经离她有段距离了。 心下一慌,人就跟着摇晃起来,手里的握着的缰绳也跟着一收,乌桑正跑得起劲呢,结果一点征兆都没有,它就被勒停了。 乌桑的一个急刹,让余笙差点直接栽下去,还好她反应够快,及时俯下身子牢牢抱住了乌桑的脖子,人虽然没事,但却是吓得够呛。 陈留也没想到,他无意识的走神了一下,结果差点让余笙出了意外。 他也顾不上扬鞭策马,直接踏马飞身过去,落在了乌桑背上。还好乌桑虽然腿短,但却有力,要不然,它就要表演一个现场滑跪了。 “你怎么样?” 余笙还没让自己因为惊吓而“砰砰”乱跳的心恢复正常,就听到身后传来陈留焦急的询问。 她慢慢松开了乌桑的脖子,坐直了身子,“还好,就是刚才有点吓到了。” “对不起……” “你刚才……” 两人同时开口。 陈留抿着唇,并未告诉余笙刚才他短暂的落后了是因为什么。 余笙看不见陈留的表情,下意识的接道:“你干嘛道歉?明明是我自己没注意。” 陈留原本就心中愧疚,此时听见余笙这样讲,更是心疼不已,他眸中情绪翻滚,很想直接将余笙揽进怀里,然而最终也只是垂下眼睫,将一切情绪都掩藏下来,“今天先练到这里吧。” 余笙的确是被吓到了,现在知道陈留在她身后,安全感回来了,但双腿无力,即便有心再继续,也只好作罢了。 陈留虚虚将余笙圈在身前,调转了马头,就准备往回走。 两人一骑,画面甚是温馨,只是,乌桑走了几步就不肯再继续往前了,甚至直接跪了下来。 余笙都呆住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呢,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陈留利落的下了马,然后将手伸出去,“下来,我接着你。” 余笙便也下了马,因为腿软,直接扑进了陈留的怀里,“抱歉啊,腿软。” 乌桑等两人都下去之后,便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悠哉悠哉的吃起草来。 余笙看着它一系列动作,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靠近陈留,一边盯着乌桑,一边小声询问道:“刚刚乌桑是嫌弃我们俩太重了,所以罢工了吗?” 陈留也瞧了乌桑一眼,脸色有些不好,“有可能。” “哈哈哈……”余笙大笑出声,完全止不住,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先前只听说乌桑通人性,可没想到它竟然这么逗。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歇歇吧,反正时间还早,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说完,余笙直接席地而坐。 陈留之前也只是担心余笙,怕她因为刚刚的意外又对学骑马心生排斥了,所以才打算停下来,让她先回去缓一缓。 现在见她跟没事人一样,便也不再那么担心了。 陈留在余笙身旁寻了个位置也坐了下来,只是,比起余笙的慵懒随意,陈留即便坐在地上,也难掩骨子里的贵气。 余笙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把眼前这样清俊贵气的男子误认为是个市井小民的? 余笙在思索这个问题,眼睛便无意识的盯着陈留,陈留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问道:“怎么了?” 余笙回过神,也没有遮掩,直白的道:“我就是在想,我以前究竟是有多瞎,怎么会以为你是个商人的?” 陈留听完,不禁莞尔,“那你这回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话刚说完,刚刚那个清俊贵气的男子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常年混迹市井,亲和中又带着几分聪明的年轻人。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衣服发型什么都没有变,但气质已经从内到外都发生了改变。 余笙不禁啧啧称奇,她以前若是有这样的演技,那还不得拿奖拿到手软?也不用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演技培训班,结果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但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陈留,余笙心里的那些不甘便又淡了,又想起南安侯府的家人们,那些不甘便彻底消失了。 如果她的到来能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那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陈留的“大变活人”让余笙大开眼界,她收了思绪,真心夸赞道:“你真是好厉害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行。” 陈留瞧着余笙看向自己时眼里掩藏不住的光芒,心里胀胀的,“也没什么,多多观察,慢慢模仿,时间久了,总能融会贯通的。” 生在皇家,伪装是必备技能,陈留瞧向余笙,心中犹疑不定,他既希望余笙能够保住自己现在这份单纯美好,又怕她因为不会伪装,喜怒哀乐都被人一眼看穿,到时候会对她不利。 余笙却不知道陈留的担忧,她毫不犹豫的将这碗鸡汤干了,打定主意要按照陈留的方法去提升自己的演技了。 第286章 生日礼物 “嗯嗯,我会好好学习的。”余笙保证道。 陈留见她学习热情如此高,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对了,前几天是不是你的生辰?”虽然余笙之前已经从流光那里打听到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开口同陈留本人确认一下。 陈留微微顿了一下才看向余笙,“是,不过这些年我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便没有说。” 陈留话虽然这样说,但余笙想起那日陈留专程去了南安侯府接她,两人晚饭也是回了王府吃的,心里便知道,他心底其实多少还是在意的。 “不好意思,我当时不知道,连礼物都没有准备。” 一直以来,陈留都对她很好,她却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且今日,陈留明明就是因为是她生日所以才特意请了半天假带她出来玩儿的。 而自己今天苦思冥想了一上午,竟然连个像样的生日礼物都没想到。 两厢一对比,余笙越发心虚。 “不用客气,今日你陪我出来玩儿,就算是补上了我之前的生日礼物了。” 那怎么行? 即便是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献法的,余笙吭哧吭哧半天,甚至还不好意思的偷瞄了陈留一眼,心一横眼一闭,道:“不如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生辰那日他也曾幻想过余笙会帮他庆生,只是到头来期待成空,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曾想今日竟然期待成真。 陈留努力忍住心中的欢喜,矜持的点了点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越来越翘。 余笙瞧见他这副模样,调侃道:“想笑就笑,别忍着。” 陈留便放任自己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那是比这五月的太阳更加耀眼的存在。 “我会唱歌、跳舞,你希望我表演哪个?对了,我还会讲笑话,也会变魔术,但是现在没法变,因为没有道具,其他三个,你可以任选。“笙将自己所有的技能都展现出来,任由陈留挑选。 “可以全选吗?”陈留笑着问。 余笙状似不满的瘪瘪嘴,“没想到你还挺贪心嘛,也是,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都要。” 说完,她也笑起来。 余笙本身的协调能力是很好的,周通最初发掘她的时候,是打算让她通过唱跳出道走爱豆路线的,只不过,在听余笙唱了一次歌之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从此专心帮她开拓影视圈的资源。 余笙虽然五音不全,但她本人是非常喜欢唱歌的,哪怕走调走得像翻过了几十座大山那么远,但她就是喜欢。 那些刚进圈每天都当受气包的阶段,全靠唱歌来解压。 所以,她会唱的歌有很多,虽然没有一首是在调子上的。 余笙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起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一句唱出来之后,余笙自己都懵了,没想到,换了个身体,居然没有跑调,还真别说,音唱准了之后还蛮好听的。 陈留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怪异的曲调,不是戏曲,又不像是民谣,反正他是从来都没有听过,不免觉得十分新奇,甚至还跟着节拍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 听众给面子,“歌手”也越发投入,一首歌唱完,余笙都不待歇口气的,直接又开始了下一首。 从小到大,她今天可是第一次真正唱对了曲调,加上又有一个捧场的听众,天时地利人和,此时若不趁机开场个人演唱会,又待何时? 因此,一首一首又一首,原本只打算献唱一首给陈留庆生的,结果最后直接变成了余笙的个人演唱会。 陈留这个听众,自然也是乐在其中。 这两人倒是玩儿得十分开心,可苦了流云了。 吕珍珍和李安宁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满以为会迎来平西王的夸赞,谁知却完全不见他的身影,就连被她们嫌弃的余笙,也不知所终。 流云忽视了吕珍珍那难看的脸色,将手里那把已经有些蔫头耷脑的野花儿递到了吕珍珍面前,说道:“吕姑娘,王妃说今日没来得及准备彩头,但鲜花配美人,还请吕姑娘不要嫌弃,就将这鲜花当做彩头好了。” 吕珍珍一路狂奔,最终才险胜李安宁,满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平西王的赞赏,到头来却只得了这么一把低贱的野花,她如何能甘心? 偏偏李安宁还要来火上浇油,“珍珍,虽然这花儿都要败了,但好歹也是王妃的心意,你可别嫌弃啊。”说罢,她便从流云手里抢过那把野花,直接塞到了吕珍珍的怀里。 吕珍珍气坏了,伸手直接将被塞在怀里的野花儿抓了出来,扬起手就要摔到地上。 然而,当她瞥见李安宁那掩藏不住的期待的眼神时,又瞬间回过神来,她便将那把花儿重新收回来,宝贝一样抱在了胸前,甚至还和颜悦色的对着流云道:“那小女就多谢王妃了,只是,之前说好了王爷要替我们做裁判的,怎么如今却不见人影?” 流云旁观全程,自然知道她们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清楚主子的心意,除了王妃,那是谁也看不上眼。 别说是现在主子身边已经有了王妃,就算是以前,主子也绝对瞧不上眼前这二人。 所有的算计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当大家是瞎的,都看不见吗? 流云很想呲她们一顿,让她们醒醒脑子,但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若是真同她们计较,简直自降身价,丢主子的人。 “二位走后不久,王爷因为身体不适,便先行离开了,不过临走前王妃特意嘱咐属下在此等候两位姑娘。现在属下已经完成了王妃交代的任务,二位姑娘,告辞。” 流云说完,抱拳一礼,转身就走,徒留吕珍珍和李安宁两人原地无能狂怒。 她们哪里肯相信陈留是因为身体不适才离开的,心中认定了是余笙设计将他诓骗走的,就是为了避免她们的耀眼让陈留瞧见。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吕珍珍唾了一口,顺手将先前的花束使劲砸在了地上,她还嫌不够解气,抬脚狠狠踩了下去,直到将那些花儿彻底碾进泥里。 原本就不怎么新鲜的野花儿,这下彻底丧失了生机。 第287章 笑话?好冷! “早知道是这样,咱们也不必费那许多力气了。”李安宁好像还嫌吕珍珍不够气似的,又在一旁唉声叹气。 吕珍珍横她一眼,没再同她继续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转身上马,直接走了。 李安宁见状,没有跟上去。 原本好得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今有了利益冲突,友谊便也分崩离析了。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在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 余笙一口气唱了好多歌,直到口干舌燥还意犹未尽。 陈留递了随身携带的水囊给她,“喝点水润润喉。” 余笙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见陈留眼巴巴的看着,才想起来陈留还没喝呢。余笙有些不好意思,又喝了一小口,然后用袖口将囊口擦了擦,才将水囊重新递给了陈留,“你也渴了吧?里面还有。” 陈留接过那水囊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囊口凑到自己嘴前,余笙见陈留迟疑,只以为他是嫌弃,余笙又重新将水囊夺了过来,倒了些水出来简单擦洗了一遍,才又还给了陈留。 “不好意思,条件简陋,只有将就一下了。” 余笙话是这样说,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是陈留实在介意,她可以都喝光的。 只是这一次,陈留拿到手之后,微微侧了侧身子,然后半点没有耽搁,直接就凑到嘴边喝起来。 小口小口,斯斯文文的,和余笙之前的牛饮完全不同。 余笙只顾着欣赏他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并没有发现陈留悄悄红了的耳朵。 水还是平日里的水,但今日陈留就是觉得这水囊里的水好像被施了魔法,竟然格外的甘甜,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只希望喝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但原本就没剩下多少,即便陈留再怎么节省,最终也都见了底,他只好悻悻的将水囊重新收捡起来。 “之前说了要跳舞,现在还跳吗?” 余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现即便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腿都还有些发软,只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吓到了,还是因为久未锻炼所以导致的。 余笙遗憾的摇摇头,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道:“我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只好先欠着了,等回头再补上行吗?” 陈留笑笑,“没关系,那就先欠着吧。” 反正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那不如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陈留点点头,一脸期待。 只是,余笙还没开始讲,只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就笑得前仰后合的,搞得陈留一脸茫然。 等她好不容易停下来,才继续讲:“从前,有个馒头,它走在街上,然后,它饿了。“ “正好这时,对面走来一个肉丸子,它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馒头更饿了,于是它上前,直接‘啊呜’一口就将肉丸子吃到了肚子里。” “馒头吃掉了香喷喷的肉丸子,异常满足,然后就哼着小曲儿回家了,只是到家之后,它的家人根本不让它进门。” “馒头被拦在家门之外,非常委屈,它说:‘这里是我家,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屋?’它的家人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它,说……” 余笙看陈留听得全神贯注,问道:“你知道馒头的家人说了什么吗?” 陈留眉头微皱,显然这种类型的笑话他之前从来没听过,也无从参考这问题该如何回答,只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余笙见状,满脸得意,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模样,随即她便揭晓了答案,“它们说:‘你这个包子是哪里来的,竟然想霸占我们馒头的房子吗?’” 余笙说到这里,再也憋不住了,一连串“哈哈哈哈……”,根本停不下来。 陈留则是一脸懵逼,呆若木鸡,完全没有明白余笙在笑什么。 等余笙好不容易笑够了,才又接着说道:“还有还有。” “嗯,你继续。”陈留虽然完全没懂,但依旧十分捧场。 “馒头被家人们冤枉,十分伤心,然后大哭起来,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居心叵测的包子,它长大嘴巴,将之前吃进去的肉丸子又吐了出来。” 陈留:“……” “肉丸子吐出来之后,它的家人们终于认出它来,然后将它热情的迎回家里。” “肉丸子在馒头肚子里走了一遭,被吐出来之后,它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一点儿也不香喷喷了,立刻百米冲刺回了家,然后给自己烧了一大锅的洗澡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余笙说到这里又停下了,但是显然,故事还没有讲完。 陈留十分配合的道:“然后呢?” “然后,就变成了一锅丸子汤了。”余笙双手一摊,“完了。” 陈留再次失声。 余笙却不知陈留心中所想,还期待的问道:“怎么样,好笑吗?” 陈留想起之前余笙讲这笑话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禁莞尔,点点头,“嗯,讲得很好。” 余笙真以为陈留是在夸赞自己的笑话讲得好,赶紧殷勤的道:“我还有其他笑话,你要听吗?” 陈留:“……” 好在流云及时出现,避免了陈留的左右为难。 “王爷、王妃。”流云冲着二人行了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只是现在想要离开,当没来过,也不现实了。 余笙急切的想知道后续,也没追着陈留再继续讲冷笑话了,而是转向流云,问道:“怎么样,究竟谁赢了?” 流云不动声色的看了陈留一眼,然后才回道:“是勇毅侯府的吕姑娘赢了。” 余笙虽然没在现场,大概也能猜到吕珍珍收到那束花儿时的脸色了,李安宁肯定还会阴阳怪气一番。 可惜没能看到现场版。 流云回想起之前吕珍珍和李安宁的样子,细心的给余笙提了个醒:“王妃,那两人都不是安分的,今日之后,怕是要记恨上你了。” 余笙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她们的便,只要不来阴的,我都能应付得了。” 流云心中暗道:就怕她们来阴的呢。 只是,他眼珠稍稍一转,看到了旁边依然气定神闲的陈留,便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应当是多余了。 第288章 查验 流云的到来,冷笑话自然没法再继续讲下去,余笙倒是无所谓,多一个听众更好,奈何陈留不愿意,余笙只当他是不想让属下瞧见他听了冷笑话之后笑得傻乎乎的模样,便依了他。 余笙在西郊马场享受自己悠闲时光时,同为皇家儿媳的于锦潇再一次被万贵妃传唤进宫了。 自从上次进宫,她和陈皓没有圆房的事情被戳破,这段时间,万贵妃都没再派人来,于锦潇虽然想要做个合格的儿媳,常常进宫陪伴婆母,但陈皓的举动确实伤了她。 于锦潇心中有怨,无论是对万贵妃还是陈皓,她怕自己一见到他们会情绪失控,即便是虚与委蛇也办不到,所以她又“病”了。 但即便真的生病,也总有好的一天,所以,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她的“病”就慢慢好转了。 消息传进宫里,万贵妃就迫不及待的传了她进宫。 于锦潇这次不是真病,但既然用了“病”这个借口,现在她的“病”才刚刚转好,脸色自然同健康的时候没法比。 万贵妃瞧着坐在下首处的于锦潇那并不太好的脸色,心里对这个时不时就病的儿媳就有些嫌弃了。 早知道于锦潇的身子这么不经事,当初就不该让她当了这正妃,按现在这情形,想要抱孙子还不知道得等多久。 “锦潇,你这时不时的生病,还是让太医给你开副方子好好调理一番,早日养好了身子,也才好早些开枝散叶。” “母妃说的是。”于锦潇乖巧应下,反正现在她也没能力拒绝。 “吴嬷嬷,去请张太医过来。”万贵妃吩咐道。 上一次便是这个张太医来替她诊过脉之后,戳破了她和陈皓没有圆房的事,现在万贵妃又让吴嬷嬷去请张太医,于锦潇便知道,要替她调理身体是假,确认他们有没有圆房是真。 这是已经不相信当事人说的了? 非得要找太医验证是吗? 于锦潇微微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嘲讽之色。 虽然当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圆的房,但谁会在意他们究竟是怎么圆的房呢?反正现在已成事实,不管是请太医来,还是让有经验的嬷嬷,都是同样的结果。 张太医很快便来了,上手摸了于锦潇的脉,细细诊断之后,朝着万贵妃微微点了点头。 于锦潇将一切都瞧在眼中,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万贵妃见状,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待张太医留下调理身体的药方离开之后,万贵妃再对着于锦潇时,脸色总算是好上了两分,只不过,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怎么也掩饰不了。 “若是之前能早些找太医仔细瞧瞧,便能早些调理,也不至于因为身子弱而耽搁了圆房。” 于锦潇听万贵妃这样说,原本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她直视着万贵妃,想要从她脸上瞧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说法,究竟是万贵妃自己找的托词,还是? 万贵妃被于锦潇直视,微微皱了眉。 原以为只是身子不大好,怎么现在瞧着好像脑子也不大好使的样子?礼国公那么个精明能干的人,怎么净是这种后人? 不过,脑子不好使也有不好使的好处,比起精明能干的儿媳妇,万贵妃内心里当然更喜欢头脑简单的,所以,很快,她微微皱着的眉便又重新舒展开了,甚至还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于锦潇又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自然不知道眨眼之间,万贵妃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了。 万贵妃能笑得出来,她却笑不出来。 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她和陈皓才没能圆房,但显然现在开始,是因为她身子弱的缘故了。 是不是之后生不出孩子来,也都是因为这个? 于锦潇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脸上便也露出了笑模样来。 反正她都生不出来,现在有了这个借口也挺好的,到时候她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想其他的理由了。 只是,不知道等到南宁王府后院的女人们都无所出的时候,万贵妃还笑不笑得出来?到时候,他们又会给别人找什么理由呢? 这些都不是于锦潇该担心的事了,她顺利通过了万贵妃的查验之后,没坐多久,便带着张太医给的药方出宫了。 于锦潇带着春夏和春晴,漫步在出宫路上,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长长的宫道上并没见几个宫人,除了她们几人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高高的宫墙将她们团团围住,好像即便她长了一双翅膀也难以越过,这一刻,于锦潇内心突然之间就涌上了一股巨大的苍凉之感,她停下脚步,回望之前走过的路,心中又多了一分不确定。 “王妃,怎么了?”春晴察觉到于锦潇情绪的异常,悄声问道。 于锦潇看着那高高的宫墙,以及被宫墙圈住的那一片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没事,走吧。” 说完,不再停留,加快了步子朝宫外行去。 余笙一行人回到王府的时候,也正是太阳西斜的时候。 今天她收获颇丰,不仅有了属于自己的坐骑,还学会了骑马。 虽然这起码的技能还处于入门的初级阶段,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即便以后不能像别人一样骑着马挽弓射箭,但好歹是多了一种出行方式,紧急时刻,还能方便逃跑。 这技能简直是居家旅行、出门必备。 陈留今日收到了余笙送来的属于自己独特的生日礼物,心中的高兴无以言表。流云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自然都能感知到。 照旧是在招风堂吃的晚饭,因为今天是余笙的生辰,厨房精心准备了许多吃食。 余笙看着慢慢一大桌子的好吃的,有些傻眼,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可是这规格明显比前几日陈留生日的时候还要高啊。 “这么多,咱们俩怎么吃得完?” 陈留一愣,他先前只想着将余笙喜欢的一股脑的全都送到她面前,至于她能吃得下多少,并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只是此时,余笙提了这一句,他突然间便想起来生辰那日被余笙投喂结果吃到撑的事,还没开吃,他好像就已经有些饱了。 第289章 妒妇 陈留眼神闪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不如,留下你特别喜欢的,其余的让大家分了吧。” 余笙竖起拇指,朝陈留点了一个赞,“好主意。” 分完之后,原本满满一桌子菜便只剩下了三菜一汤。 一向不挑食的陈留,今晚难得的对那碗汤避之不及。 那一个个肉丸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余笙下午讲的那冷笑话的主角,他实在是下不了口,而这碗散发着浓郁肉香味的汤也都是它和它同伴们的洗澡水。 陈留不喝洗澡水,哪怕是肉丸子的洗澡水也不行。 余笙不知道,这一日之后,王府的厨房难得的有了一条新规定,以后王爷的餐桌上,绝对绝对不允许再出现肉丸子汤,馒头和包子,也不行。 菜足饭饱,陈留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余笙也没像之前一样赶他,有些话,须得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两人再才好说。 陈留虽然如愿留了下来,只是睡床的待遇已经一去不返,余笙很自然的将他的被褥枕头都放到了软榻上铺好。 只是,铺好之后,她却没有去睡,而是摆出了一副秉烛夜谈的架势来。 “今日那吕珍珍和李安宁应当是想要进咱们王府,你怎么看?”余笙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今日夜谈的主题。 陈留不是个榆木疙瘩,今日那两人的目的他如何会不知道,“管她们干什么?我可没打算纳了她们。” “当然,除了她们,别人我也没有那个打算。”陈留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你如果以后有那个打算,可以早些告诉我,我也才能早点替你张罗。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占着平西王妃的位置,帮你打理后院也是职责所在。”余笙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可别不好意思啊。” 余笙化身媒婆,还要替他拉郎配,陈留心里不太舒服,“我是真没那些心思,小命保不保得住都还是个问题呢。” 见他心思坚定,且又提起那命劫的事来,余笙也不再逗他了,正了神色道:“我说这些,也不过是未雨绸缪,你别往心里去。你也知道,父皇对你的喜爱现在已经摆到明面上了,即便没有吕珍珍李安宁,也会有其他人,她们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你比我懂,若你真没这些想法,到时候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想办法帮你都推了。” 余笙处处为陈留考虑,但这话陈留却真不爱听,他看向余笙双眼,坚定的道:“那就麻烦你了,反正我是一个也不想要。只是,有些人的脑子可能只是个摆设,到时候遇上这种人,你怎么舒心怎么来,捅破了天也有我兜着,你可千万别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气着了。” 陈留讲这话时异常的认真,眼睛里有余笙看不懂的情绪,她的心跳莫名就快了一拍。 若不是她知道陈留心有所属,就该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余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缓过神来,笑着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在其位谋其政嘛,我也就只能帮你做做这些小事了。” “若是你这边实在推不掉就告诉我,咱们再另想办法。只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以后京城就要流传起你善妒的流言了。”陈留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余笙的神色。 却见她丝毫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正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又不会少块肉。” “顶着这样的名声,以后你就不好再嫁了。” 陈留原本不想说这个,但万一他过两三年真的死了,总不可能真的让余笙顶着他未亡人的身份这样孤独的过一辈子。 虽说余笙已经上了玉蝶,按照规矩即便他死了,那也是皇家的儿媳,不能再嫁,但陈留不要拿这名分来绑住她,她还有很长的人生,以后或许还会觅得良人。 想到这里,陈留的心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余笙自从对陈留的命劫有了大致猜想后,就没想过陈留真的会死,现在听他这样说,便只以为他的意思是:等他过了命劫,便要同她和离,解除合作关系,好迎娶他的意中人。 以前若是说起这个,余笙不会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说好的事,只是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再说起此事时,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只是,这情绪她来不及细究。 “不嫁正好,我还乐得自在。” 是了,余笙可不是寻常的姑娘,之前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就同他讲过,她根本就不想成亲,后来若不是为了避开陈皓的纠缠,也不会来做这平西王妃了。 余笙摇着头满脸鄙夷,“现在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家里不仅有妻子,小妾通房更是不知凡几,这都还不够,还养什么外室,逛青楼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男人我才不稀罕嫁,哪怕一辈子做个老姑娘我也不嫁。”余笙咬牙切齿的道。 “那你想要嫁什么样儿的?”陈留不动声色的询问。 之前虽然余笙已经大致说过她心目中的理想夫婿人选了,什么“完全认可她的想法,了解她的喜好,还要让她心动……” 细想起来,这些要求实在是太过笼统,后面两条就不必说了,时间久了自然会有办法,但是这第一条,可就难了。 好在眼下这就有个难得的好机会。 现在可能是因为两人更熟了,余笙说起话来更加没了顾忌。 “当然是从一而终的,我都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当然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余笙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注意她现在的想法和这世界有多么格格不入,只是被陈留这样定定的瞧着,她猛然记起来彼此原本的身份,以及现在自己所处的世界,便又有那么一点心虚起来。 “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这人心易变,若是以后他真看上了别的女人,那也可以跟我讲嘛。” 陈留挑眉问道:“那到时候你要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余笙赶紧摇头,“那倒是不会,跟我讲了,我们可以和离,然后他再另娶就是了。但他若是胆敢做什么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春秋大梦,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这话她虽然说得平静,但陈留莫名就听出来几分森冷,虽然他没想过要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但他就是对余笙口中的那“代价”莫名的好奇。 第290章 惧内的渣男! “什么代价?”陈留问道。 余笙嘴角微翘,那双微眯的眼睛透出几分凶光来,“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来听听。”余笙越是不说,陈留就越是好奇,抓心挠肝的难受。 余笙比出一个刀手在面前使劲劈下去,“我会打断他第三条腿,大罗神仙都治不好的那种,然后,再把他踹了。” 人最多只有两条腿,哪里来的第三条? 陈留不明白,但看着余笙的神情,他下意识的没再继续问下去。 大罗神仙都治不好的,那这腿断得是够彻底的,负了她的人,就算是落得个终生残疾,那也只能说是活该。 想到这里,陈留肯定的点点头,“嗯,不错不错。” 余笙看陈留这副模样,猜到他可能是没听懂她的话,要不然,他这个纯古人,听见她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着都该劝劝她的,这可是事关男人的尊严的事。 但余笙显然也没打算再给他解释了,又说回之前的话题,“我顶着妒妇的名头不要紧,倒是你,以后肯定会被别人说惧内。” “虚名而已,我不在意。” 余笙也没想到,陈留竟然同她一样光棍儿,也是,总是按照别人的眼光来活,那也太累了。 两人就“平西王府的后院发展诸项事宜”达成了友好协商,余笙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准备去床上歇了,然后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回转头来,“方便透露一下你喜欢的姑娘是谁吗?以后我若是参加宴会的时候碰上了,也能照应一二。” 想要照应是真的,余笙甚至还打算同对方交好,然后努力混成对方的自己人,她就可以暗戳戳的替陈留说些好话了。 陈留被这问题问得一窒,磕巴了一下才道:“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这是在怀疑她的办事能力? 好吧,以后她很多时候的确只能单打独斗,可能真没什么精力再去照顾别人。 余笙只好作罢。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莺莺,你不打算给她个名分吗?” 莺莺的身份,即便进平西王府做妾,也好过一直待在清风雅阁,现在陈留还在,大家还会顾忌着他,不会逼迫莺莺接客,但万一陈留没了,失去靠山的她又该怎么继续在那种地方待下去?以前被她拒绝的恩客还不得将她拉进泥里? 余笙会问,一是她的确对这个有着侠义心肠的女子很有好感,莺莺虽然沦落风尘,却仍旧保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心;二是因为之前她们被卷入是非进了京兆府时,是流光去接的人,以这段时间余笙对王府的了解,按照流光在王府的地位,莺莺能劳动他出马,显然身份并不一般,或者说,她在陈留心中的位置不一般。 陈留根本没想到余笙会主动提起莺莺来,自从他们定亲以来,余笙再也没提过莺莺,他原本还以为她将这人给忘记了。 提起莺莺,陈留便不由得想起余笙被绑架那回说起来救了她的恩人时的激动以及后来流光的提醒,他莫名有些心虚,此时根本不敢直视余笙的眼睛。 余笙虽然有些迟钝,但此时陈留的反应的确很是反常。 所以,莺莺真的在陈留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呸!渣男! 他的心也不知道有几个房间,竟然住了一个又一个。 余笙虽然早猜到了这情况,但现在她受到的打击更大了,这种愤怒中夹杂着失望的复杂情绪来得实在是过于突然,且莫名其妙。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余笙没有继续待在原地等陈留的答案,转身气冲冲的向自己的大床走去。 陈留不明所以,但余笙的不开心他感觉到了,最后还是冲着她的背影道:“我对他另有安排。” 余笙没有回头,只是应道:“知道了。” 呸!渣男! 许是睡前骂了陈留无数遍渣男,所以这晚余笙竟然梦到他了。 梦里,陈留左拥右抱,身边美女环绕,还对她说:“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你当人妻子的,要大度一点,好好替本王管理好王府的后院,不要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不切实际的梦而已。” 余笙如何能忍,她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只是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好不容易近身了,又完全打不过,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将她压在身下,欲行那不轨之事,余笙即便手脚并用也反抗不了,急得只能吐他一脸口水,然后破口大骂:“陈留,你这个渣男!大猪蹄子!” 陈留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竟然听到余笙在叫他,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那声音实在太真实了,他悠悠转醒,果然听见不远处的床上,余笙正在说话。 陈留叫了一声,余笙却没有应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余笙是在做梦。 做梦啊?竟然梦到他了? 陈留开心的笑了,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虽然他不懂紧跟在自己名字后面的那一串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从语气上判断,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陈留原本想叫醒余笙的,但梦里她都破口大骂了,显然不是个什么好梦,万一这会儿叫醒了她,她记着梦里的事,再在现实里给他劈头盖脸来一顿,实在是不划算。 想了想,还是算了,等明天早上她醒来,应该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了。 这之后,陈留再没睡着了,只听余笙先是骂骂咧咧,后来好像还哭了,再之后是一边骂一边哭,只是因为夹杂了哭声,陈留没再听清她后来到底说的是什么了。 余笙这个梦实在是漫长又磨人,等她睡到自然醒,已经日上三竿了,比平日里起得晚了许多。 “怎么没叫醒我?”余笙对着替自己梳妆的珊瑚问道,只是她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昨晚睡前都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难道着凉了? 余笙还在想自己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听珊瑚回道:“王爷走的时候吩咐了,说是王妃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今日要补眠,让我们都不要来吵你。” 一向腼腆的珊瑚,说起这话时,脸上更是带出了几分羞涩。 余笙从面前的铜镜里,将珊瑚的神色瞧得是一清二楚,再结合她刚才说的话,这丫头,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第291章 全天下所有普通的男人 余笙顿时满头黑线,该不会是昨晚陈留趁她睡着了,又自导自演了一场独角戏吧? 想起新婚当晚,陈留通宵达旦作假的光辉过往。 别说,这种事情他还真干得出来。 然而余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一笑。 毕竟他们恩爱夫妻的人设不能崩! 只能说,余笙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其实人家珊瑚根本就没那么想。 珊瑚虽然性子腼腆,但她的经历比起一般小姑娘来说,更复杂,因而对人世间的美好,她心中早已没了期待。 但这些时日,陈留和余笙一起给她展示了之前她从未曾见过的世界的另一面,自然就有了不小的触动。 不是世间已经没有美好,而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罢了。 王爷身份尊贵却心有大爱,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将女人娶进门却只是当助手和工具,他对王妃的细心体贴她们这些人贴身伺候的人日日看在眼里,都再清楚不过。 王妃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是个空有外表的“草包美人”,她善良又温柔,从来没有觉得她们这些丫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这样好的两个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余笙没有再追问,待梳洗完毕,又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提起笔来,给景瑟和王菁都写了信,邀请她们俩来王府陪自己小住一段时间。 “话本子小分队”还有孟婉莹和于锦潇,余笙虽然没有邀请她们来王府小住,却也去了信说了一下情况,请两人多多提供思路。 小分队的其他成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只有余笙是半路来的,想要不落人后,她得比她们花上更多的时间才行。 碧水居的休整,昨日已经交代给了流光,余笙便暂时没有再管,只等着休整好了之后再去查看。 所以今天开始,她要做的就是——阅读。 好在经过去年的勤奋学习,虽然写的字还是没法看,但读书却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余笙在王府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话本子”,根本不知道,有关她“妒妇”的恶名,已经悄悄开始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流传起来了。 今日陈留下值回来,给余笙提了一件事,“下月十八,是父皇寿辰,按照往年的习惯,应当会在宫里举行一场小型的家宴。” 余笙虽然不喜欢参加宴会,但这是宣德帝的生日宴,且只有皇家在编人员才能参与的内部聚会,余笙难得的有了几分的期待。 “咱们送什么礼比较好?” “往年都有例可循,流光会准备的。”想了想,又道:“今年还是以你的名义再多备一份好了,有备无患。” “不用我自己准备吗?” 陈留挑眉,笑着问道:“你是想要自己准备?” 余笙有些犹豫,家里人过生日她都自掏腰包备了贺礼的,现在做了宣德帝的儿媳妇,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他为人和蔼可亲,余笙内心挺喜欢这位长辈的,所以也想一视同仁送他一份礼物。 但他又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公爹,他还是皇帝,若是送礼,前者自可按收礼人的喜好和自己的心意来,后者讲究的可就太多了,余笙自认为是应付不来的。 对着陈留,余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我倒是想自己送的,好歹也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份心意,只是又不知道有些什么忌讳。” “父皇只设家宴,就是想要让我们以家人的身份帮他庆贺一下而已,所以,不用考虑太多,若你实在拿不定主意,到时候我也可以帮你参考一下的。” 论对宣德帝的了解,陈留自然比余笙要高出不知道多少段位,余笙见他这样说便放心了,爽快应下,“行,我回头先想一想,然后再告诉你。” 昨夜陈留宿在招风堂,今日余笙便没再同意他留下了,陈留便只好悻悻的去了前院书房。 临睡前,他想起昨晚余笙说的话,将流云叫了进来。 “流云,你见过长了三条腿的男人吗?” 流云突然被传唤,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交代,可是,主子这问题,问得也太奇怪了吧? 流云挠挠头,一脸苦恼,老实的道:“主子,属下只见过一条腿的,甚至没有腿的,像您说的这种,属下从未曾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主子,您是从哪里听来的?需要属下重新去打探一番吗?”尽忠职守的流云诚恳的问道。 “不用,下去吧。” 流云带着满脑子疑问,乖乖退了出去。 见流云也不知道,陈留就放心了,看来不是他孤陋寡闻,而是世界上真的没有这种人。 可是既然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余笙又为什么会信誓旦旦的说要打断那负心人的第三条腿呢? 陈留百思不得其解,在这样的纠结之中缓缓睡去。 陈留虽说不用流云再去打听,但流云这样的好奇宝宝,既然发现了新事物,没弄明白怎么会甘心? 第二天,他就私下悄悄问过了流风和流光,两人也是同他一样的反应。 “没听过。” “不知道。” 不死心的流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流萤身上,没曾想,流萤听了他的问题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满脸鄙夷,条件反射一般双臂交叉在胸前将自己抱紧,嘴里大骂“变态!” 流云一见他这反应,眼睛立刻就亮了,“你知道?你见过?快点说来听听。” 流萤实在看不得他这么一副蠢样子,撇撇嘴,“你自己不就是了?” 流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笔直的双腿,刚想骂流萤乱讲,就听他补充道:“除了宫里的太监,全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是长了三条腿的?” 不得不说,流萤这几年的青楼生涯真不是白混的。 这下子,流云总算是懂了! 他瞬间涨红了脸,强行挽尊,“这,你,你该不会是也不知道,随便说了个来蒙我吧?” 流萤抬起芊芊素手,指着外头,“来,你出门去问问,这楼里的人,无论是姑娘还是嫖客,有哪个是不知道的?” 流云觉得自己作为主子身边武功最高的侍卫竟然如此孤陋寡闻,实在是丢脸,也顾不上同流萤继续掰扯,直接遁走。 第292章 来访 流萤都来不及问这家伙究竟从哪里听来的这话,流云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今晚他的轻功应当是使出十成功力了。 流云的尴尬自不必说,当他解了这个疑惑之后,找了个时机,将这事也同陈留讲了。 陈留:“……!!!” 长这么大,他就没有这么无语和震惊过。 连他都不知道的青楼行话,像余笙这样的大家闺秀,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且她当时说起来,还那么坦然自若。 而他自己当时,又回应了些什么? 陈留脑子乱糟糟的,他早就知道余笙身上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直以来他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没去探寻,但是此时,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流云低着头,恨不能时间回溯,如果能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老老实实的按照主子的命令去执行,即便忍不住私下打听了,也绝对不会告诉主子结果。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陈留虽然对余笙的秘密越发好奇,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问,若是能说,余笙迟早会告诉他,若是不能说,那么他便不用知道。 隔了一日,余笙收到了景瑟和王菁的回信,王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她这个人最喜欢热闹,收到余笙的信时,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收拾包袱了。 然而景瑟那边却出了些问题,她只说自己最近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毕,所以暂时没有办法来陪伴余笙。 余笙想起前些日子回家的时候,父亲提起过的那个王家少年要来府里和景弘一起习武的事,猜想着景瑟或许是要利用这机会去了解一下他。 年底景瑟就十五了,若是到时候还没能定下亲事,就该被人指指点点了。余笙倒是没觉得景瑟就一定该嫁人生子,只是,母亲秦氏自从去年就开始着手替景瑟相看,显然还是更属意将她嫁出去的。 上次景瑟提起那王铎,也和以前她说起自己亲事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想来,她对王铎也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既然这样,余笙自然是不好因为自己的邀请而误了妹妹的终身大事的。 于锦潇也写了回信,只不过比起两人上次见面时候的坦诚交心,这信就显得有些敷衍了,寥寥几笔将事情应承下来,并未多说其他。 孟婉莹的行动力是最强的,回信没有,直接人过来了。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余笙自从出嫁那日见过孟婉莹,这一个多月了,才又见到她。 孟婉莹第一次来平西王府,处处都觉得新奇,一边东瞧瞧西看看,一边回应余笙:“你还好意思说我呢,难道不是你这新媳妇儿比我更忙?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主动联系我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这是为何?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不直接让人给我递消息啊?” “你别急,没啥事,想你了不行啊?”孟婉莹在余笙面前依旧没个正形,“我这不是看你同平西王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哪里好意思来打搅你,只好等着你召唤我了。” “呸!我看你才是那个忙得没时间理我的人,倒打一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两人嘻嘻哈哈一路往招风堂去。 到了招风堂,香叶替二人上了茶,珍珠又拿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孟小姐,这是我家王妃按您的喜好,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您尝尝。” 若是以往,孟婉莹进门之后,早就迫不及待将余笙备着的小点心全都摆到自己面前来了,但是今日,珍珠送来了好些,孟婉莹却多连看一眼都没有。 余笙大婚那日,平西王高调迎娶,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绕了大半个京城,让余笙成为整个京城闺阁少女心中的艳羡对象。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现在却有了与当初截然相反的声音出现。 孟婉莹想着当日平西王迎亲时的景象,她本是不愿意信的,但内心又确实替好友担心,即便前日没有收到余笙的信,这几日她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之前在外面,她瞧着余笙的神色尚且还好,心中对那些新出的流言还有些怀疑,然而到了招风堂,她却又有些信了。 舒朗大气的招风堂和温柔小意的芷园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余笙已经成亲一个多月了,她日常起居的地方,却鲜少有属于她的鲜明痕迹,就连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也只有一个香叶是熟面孔。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孟婉莹不禁为余笙的新婚生活担忧起来。 “我有些私房话想跟你说。”孟婉莹可不想当着陈留的“眼线”们说他的坏话。 余笙以为她是要讲于家安的事,转头吩咐珍珠几人,“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丫鬟们鱼贯退出,室内只剩下孟婉莹和余笙二人。 孟婉莹上前来抱住了余笙,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日子你过得究竟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余笙眉头微皱,“我过得很好啊,这是怎么了?你是听到什么了?” 孟婉莹却将信将疑,“你可别为了让我安心就来糊弄我,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余笙一头雾水,但也知道孟婉莹不会随便就说这样的话,她正色道:“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没骗你,你是不是听见谁说了乱七八糟的话了?” 孟婉莹瞧着余笙神色,真不像是骗她的样子,便也放了心,坐下来,抄起碟子里的点心开始吃起来,“我昨日确实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怎么说的?” 孟婉莹又吃了一枚点心,再喝了一口茶顺下去,才道:“说王爷根本就不喜欢你,娶你不过是因为不能抗旨。” 还有更过分的,说她虽然是平西王的正妃,却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迟早要从这正妃的位置上滚蛋。 孟婉莹听到这话的时候,暴跳如雷,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立的人设是“温柔贤惠好拿捏的软包子”了,当场就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子。 余笙没在场,这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现在只听孟婉莹说陈留不喜欢她,心中暗道:陈留的意中人本来就不是她,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嘛。 只不过,她马上又反应过来,若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岂不是说明他们俩假装恩爱夫妻失败了? 第293章 这种事并不需要未雨绸缪 这怎么能行? 恩爱夫妻的人设绝对不能崩啊! 余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是谁在胡说八道?我和我们家王爷感情好着呢!说不定是那些暗恋我们家王爷的人因为嫉妒,所以胡编乱造。” 孟婉莹看着余笙说得唾沫横飞的模样,简直像是见了鬼。 这才成亲一个多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两人好像是越过了蜜月新婚,直接开启了老夫老妻模式了。余笙一口一个“我们家王爷”,脸上半点新嫁娘的娇羞都没有。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就有些动摇了。”孟婉莹解释了一句,转而又问道:“听说你前两日和王爷一起去了西郊马场?” 余笙点点头,“确实去了。”想起那日学会了骑马,余笙眼神晶亮,“王爷还送了我一匹马,叫乌桑,它聪明得很,下次咱们一起去,你就能见到了。” 孟婉莹见她如此兴奋,却无动于衷,继续挑了一块儿点心喂到嘴里,含混的说道:“你那匹马是不是腿短,根本跑不快?你是不是骑马的时候还被王爷骂了?” 这么细节的事,孟婉莹怎么会知道? “不会那日你也去了吧?”余笙惊奇的道。 孟婉莹将手上的糕点碎屑拍掉,回道:“没有,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听来的。不过,你真的被王爷骂了?” 见孟婉莹吃得香,余笙也挑了一块儿糕点,掰了一小块儿喂到嘴里,“怎么说呢,也不算吧,就像你上学的时候,夫子教得认真,你却三心二意不认真学,夫子难道不会骂你吗?” 哦,原来是这种“骂”啊,孟婉莹还真以为陈留给余笙难堪了,“看来,我的确是误信了流言。”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都别信,说起来那日在西郊马场我们的确碰到了不少人,估计就是他们传出来的。”余笙没说吕珍珍和李安宁的小心思,若是她们迷途知返,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没必要再多一个人知道,况且,说给孟婉莹听,说不定她比自己都还生气,划不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得知了余笙身边那些脸生的丫鬟也是陈留特意替她寻来的,还有些诧异,“你就这么放心用他送来的人?” 余笙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了她们,我可轻松多了。” 寻常的当家主母身边得力的人都是娘家陪嫁的,这种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是最不容易背叛的,可是余笙身边,虽说两个丫鬟是来自侯府,但归根结底,其实也只有香叶一个,柠檬这个后来的,忠诚度还有待商榷,其余的人可全是平西王府的。 南安侯府人口简单,自然没有那些内宅之争,孟家虽然自诩书香门第,但是内里的争斗并不比别家少,妯娌之间要攀比,妻妾之间也要争夺,一大家子人,每天都像是唱大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没有真正停歇的时候。 而这种时候,人脉就是实力,身边都是自己的人,才不容易被别人在背后捅刀子。 王府这种高门大宅,斗起来轻则伤心,重则丢命,无论如何都马虎不得,须得防患于未然才是。 孟婉莹瞧见余笙根本没有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只好将这里头的门道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她听,末了才道:“现在王府只你一个女主人,但过上几年,难保这后院不会再添人。” 孟婉莹还没说完,余笙便急急的打断了她,“放心好了,王爷说了,这后院只有我一个,没别人了。” 当然,以后有了别人,那也该是新王妃该操心的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余笙说这话一出,孟婉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余笙,“这话也就你会信了,往后还有好几十年,难道他就真的只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了?世上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的,就连东市卖豆腐的小贩都还想赚了银子多纳一房妾呢,更何况是年纪轻轻又深得圣上宠爱的平西王。当然,我说这话并非是要挑拨你们夫妻关系,只是你得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太过伤心。” 孟婉莹说的,自然都是肺腑之言,余笙都懂,且不说是在这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即便到了法律明文规定的“一夫一妻制”的现代,那些男人都还会在外头偷腥呢。 只是,他们俩的情况实在是特殊,自然不能按照寻常情况来对待。 对于孟婉莹的好意提醒,余笙照单全收,“我知道,你放心吧。” 余笙都应下了,孟婉莹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若到时候王府真的要进新人,到时候她再来替她谋划。 孟婉莹难得来一趟,现在府里又只有余笙一个主子,两人自然是随意得很。 在王府吃过午饭,又待到半下午,孟婉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我最近都不忙,你若是有时间,尽管过来找我,反正王爷天天都不在家,你来了,我也能多个伴儿,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 “只要你不嫌我烦,我自然是乐意来的。”孟婉莹愉快应下,之前余笙被掳,前途未明时,家里是不许她再同余笙来往的,现在余笙可是平西王妃了,身份跟着陈留水涨船高,孟家不仅不会再拦着孟婉莹,甚至还会明里暗里的让她多多同余笙走动。 看,这就是现实。 家里不再反对,孟婉莹自然乐见其成,现在她还未出嫁,出门相对比较自由,等她嫁入礼国公府,属于她的战场就要开启了,到时候可就未必还像现在这般闲了。 陈留下值回来,余笙正窝在软榻上看话本子,虽然全程未说一句话,但陈留就是感受到了余笙今日心情不错。 等到饭菜上桌,陈留才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好事?” “怎么这么说?” “感觉你今日好像心情不错。”陈留一边说着,一边替余笙盛了一碗汤。 余笙接过汤来,笑着揶揄他,“如此火眼金睛,你难不成是孙悟空变的?” “孙悟空是何人?” 第294章 各自的打算 陈留自问也算是博览群书了,但还从来未曾听闻过这孙悟空呢。 余笙一愣,难道这个世界没有《西游记》吗? 她想了想,回道:“孙悟空是一只猴子。” 陈留不可思议,声音都不免高了两分,“你说我像猴子?” 余笙才不管陈留此时是不是要暴走,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儿,才接着道:“你听我说完好吗?” 陈留忍着心底莫名的委屈,不太痛快的道:“那你继续。” “孙悟空虽然是只猴子,但是它非常非常厉害,不仅跟着神仙学了法术,会腾云驾雾和七十二般变化,还有一双火眼金睛,能分得出是人还是妖怪。我刚刚明明是在夸你好吗?” 这猴子怎么样,陈留不关心,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最后一句,嗯,余笙是在夸他。 这便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想起饭前余笙还在看话本子,陈留问道:“这孙悟空是话本子里的人物?” 余笙还想着要之后要怎么解释这一茬呢,结果人家聪明得很,自己就猜出来了,听见陈留如此问,她眼也不眨的应道:“对呀,话本子里的。” 其实余笙根本没看过原着,只看过电视剧,但电视剧和话本子的本质不都是故事吗,所以也大差不差啦。 陈留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余笙的说法,“你还没说你今日为什么心情如此好呢。” “今日收到表妹的回信,说是过两日她就来陪我,婉莹也来过了……”余笙小嘴叭叭的,一说起这些事情来,就停不下来。 两个人吃饭,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余笙说得高兴,陈留听得认真,偶尔还夹些余笙喜欢的菜投喂她,气氛温馨又和谐。 两人虽然成了亲,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但陈留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朝,白日还要当值,现在他又搬去了前院书房睡,真正算起来,他同余笙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每日一起吃晚饭,偶尔饭后一起散个步,这些时刻便是陈留一日之中最喜欢喝惬意的时候。 平西王府里,陈留和余笙丝毫没有被那些与他们两人有关的流言影响到,他们根本没将这些当回事,但随着流言越传越凶,又从来不见这两人出来辟谣,大家便又信了几分。 夫妻关系不睦? 好啊!以后他们家女儿进了平西王府,才会更有利啊。 心思活络的那些人,家族内部已经暗中开启了选拔机制,目前平西王刚大婚不久,他们自然不好马上就塞人,但等到九月,南宁王侧妃和侍妾开始陆续进门,南宁王府后院热闹起来,那个时候,便是他们“帮”平西王扩充后院的最好时机。 几个月而已,他们等得起。 他们等得起,陈皓却等不起,以他现在的状态,如何能迎娶侧妃进门? 于锦潇和他结发夫妻,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是要帮他遮掩的,但是其他人呢?他又如何保证他的侧妃、侍妾对他的事也守口如瓶? 且她们当初为何想方设法要进这王府后院,还不是因为她们所代表的势力想要提早站队,以期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好获取最大利益,让自己的家族长久的繁荣下去。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这些原本属于他的助力最后可能都会化为他背后的刺刀。 大家族可从来都不缺用来联姻的女儿,平西王府的后院现在可空得很呢。 陈皓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默默求医问药两个多月,却一点进展都没有,陈皓不由得想起之前曾听过的一个传闻。 相传邺国宫廷有一种秘药能让男人重振雄风,只是邺国国破已近二十年,即便有那秘药,想必也早已失传。 以前陈皓身体康健,根本没把这种传闻放在心上,但经历了这两个多月的连续打击,该试的办法他都试过了,却仍旧毫无改善,他便想起这偏门来。 即便寻到这宫廷秘药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他也要试一试。 总之,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陈皓下定决心之后,很快便从府中精挑细选了几名侍卫,乔装之后低调出了京城,他们要前往曾经的邺国国土——如今的离国、挞桫、西邙的交界地带,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宫廷秘药。 陈留接到消息,只知道陈皓派人往西北方向去了,却不知道是何原因,挞桫蠢蠢欲动,虽然陈留不认为陈皓会蠢得通敌,却也不得不防,于是,他的人,便默默跟上了南宁王府的侍卫们。 余笙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白日里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话本子”大业,又有表妹王菁作伴,偶尔孟婉莹还会过来,几个小姐妹热闹得很。 说自己最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没空来平西王府小住的景瑟,的确是有些忙,但却并非是余笙以为的那样与王铎有关。 沐园里,景弘跟着王林认真练习了半上午之后,便向王林告了假:“王师傅,今天下午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到时候我就不过来了。” 王林颔首,并没有多问,近来景弘时不时请假,虽然没说是为什么,但他瞒得了南安侯府其他人,又怎么会瞒得了王林? 然而王林却从不多说什么,只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 景弘请好了假,又回屋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五福和七喜又出门了。五福和七喜跟在他后面,两人皆是愁眉苦脸,无可奈何。 不过,这回三人还没能出得沐园的门,便被等在门口守株待兔的景瑟给拦下了。 五福和七喜见状,原本低沉的心瞬间高兴起来,心里都暗暗祈求:二小姐可一定要将世子拦住啊。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景瑟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景弘,好似根本不知道他要去干嘛一样。 面对这个聪明的妹妹,景弘实在是有些头疼,上次和上上次他出门,也是被景瑟撞见了,后来他好不容易才将人给甩掉,怎么今天她又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景弘不答反问。 景瑟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大哥,你说呢?” 第295章 结交 景弘不想说。 以前他最怕这个二妹妹,因为她聪明,总是能将人一眼看透,又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冷着脸的时候,很是骇人。 那个时候他成日里喜欢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景瑟瞧着他,便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是以前他看不懂,直到他真的开始上进才明白。 后来余笙来了,她才慢慢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活泼。 只是如今,她竟突然之间又变了回去,被她再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景弘心里并不舒服。 “你是找我有事?我现在急着出门,若是你不急的话,等晚些时候我回来再说行吗?”景弘说完,就想绕开景瑟直接离去。 景瑟哪里肯? 她像是尊门神一样,小小的身躯挡在院门中间,将景弘的出路拦了个结结实实。 一个非要出,一个又非不让,景弘又不可能真的对这个娇滴滴的妹妹动手,两人便僵持住了。 “大哥,你还想考武卫军吧?” “当然啦,要不我干嘛天天费劲巴拉的练武?”提起考武卫军,景弘的胸脯都不由得更挺了些。 “那你还成日里想方设法的偷懒?” 自从王林来了南安侯府,景弘日日勤学苦练,就连去年落榜,哪怕宿醉之后他都照常练习,没有松懈,现在景瑟竟然这样说他,他觉得自己有些冤。 “我哪里偷懒了?王师傅都还夸我来着。” “最近你总往外跑,不是偷懒是什么?”景瑟不依不饶,对于景弘的辩解无动于衷。 “我那是有事。”景弘说着,又瞧了瞧天色,这被景瑟一耽搁,他又要迟到了。 景弘想起上次因为迟到,多花出去的那些银子,有些肉疼。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道:“算了,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明白。” 说完这句,景弘也不再试图出门了,转身就疾步往回走。 话没说完,景瑟自然不肯就这样放过他,见他要走,自然就跟上了。 谁知,景弘虚晃一枪,趁着景瑟没有反应过来,又回转身,极速向院门奔去。 景瑟根本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大哥竟然也有了如此狡猾的时候,所以完全没有防备。 最后,她也只能对着景弘远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 景弘顺利出府,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 天香楼的雅间里,一群纨绔子弟已悉数到场,等着酒菜上桌的功夫,聊起了最近京城里的那些新鲜事呢,不知道怎么的,说来说去竟然说起了平西王陈留来。 “以前还当这位是命不好,现在看来,是我眼拙了,人家的命可好得很呢。”一青衣男子开口说道。 另一油头粉面,身穿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仅娶了个漂亮老婆,还得了圣上看中,好事全被他给占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会投生,有个好娘。”先前的青衣男子继续开口。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跟着点头附和。 若陈留不是姝妃生的,哪里会有他今日?没看他如今的风头,已然盖过了宸妃生的睿康王和万贵妃生的南宁王了吗? 在座的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大,宣德帝独宠姝妃的那些年,他们都还小,即便家中长辈偶尔说起,他们也没什么印象。 自他们有记忆开始,陈留便已经是人厌狗憎的存在了,这些年,他们不管是巴结睿康王陈启,还是讨好南宁王陈皓,可自始至终从来没将陈留放在眼里过。 谁知道这已跌入泥里,翻身无望的人有一朝会直上青云,如今竟然还成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最热门的人选呢? 他们再想要重新去巴结陈留,哪里还来得及? 巴结不上,可不就得多说几句酸话了。 景弘跟在送酒菜的店小二身后进来的时候,便正好听到了这些,他将不高兴全都摆在了脸上,心里则是暗自窃喜:今天的银子算是省下了。 钱鸿飞见到景弘,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热情的将他迎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诸位,我身边这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今日是钱鸿飞组的局,在座的大小纨绔们,直接或者间接的都同他有些关系,此时见他热情的替景弘介绍,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还在为巴结不了平西王陈留懊恼,眼下这机会不是就送到眼皮底下来了吗? 尽管景弘因为之前听见他们说的那些一直黑着脸,但依旧阻挡不了他们想要攀附他的热情。 往日瞧不上景弘的,现在也全都换了一副嘴脸,谁叫别人已今非昔比了呢? 捧高踩低可是这群人的拿手好戏。 钱鸿飞做了引荐,在座的人自然全都顺杆往上爬,口中跟着附和:“连南安侯世子都不认识的话,钱鸿飞你是觉得我们有多瞎?” 景弘黑着脸,将桌上的人扫视了一圈,淡淡开口道:“刚刚我来得晚,好像听见诸位正在说平西王?” 先前说酸话的青衣男子脸上讪讪的,心里不由得将钱鸿飞暗骂几遍,这厮今天叫了景弘来,竟然也不提前给大家提个醒。 但这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就站了起来,冲着景弘欠身抱拳道:“刚刚是在下口无遮拦了,这便自罚三杯,还望景兄莫要怪罪才好。” 说完,便倒了三杯,一饮而尽。 景弘从头到尾都只淡淡的看着,并不言语,高傲之态尽显。 钱鸿飞见青衣男子罚酒道歉,便替他说了两句好话,“朱兄虽然有时候嘴巴快一点,但人是很仗义的,景兄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钱鸿飞递了梯子,景弘给了他面子,便没再多做计较,伸手倒了一杯茶,冲着那青衣男子举了举,也一饮而尽了。 不管内心怎么想,反正明面上,大家是和解了。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又轻松起来。 钱鸿飞见景弘给他面子,心里便越发得意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推杯换盏间,彼此的关系更近了,就连先前的青衣男子也趁着酒劲儿,同景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第296章 大混战 景弘是什么酒量,他自己也清楚,为了不再醉后出丑,去年因为落榜醉过之后,他便完全戒了。 大家来敬酒,景弘便端起茶杯,我一杯茶,你一杯酒,大家都想巴结他,虽然心里对他这种做法非常不满,但面上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一开始大家还惦记着同景弘处好关系,喝起酒来也比较克制,脑子也还算清醒,只是到底是一群心无成算的乌合之众,几杯酒下肚,慢慢的酒劲儿上头,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自然是越发敞开喝起来,到最后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便断了。 “景弘你跩什么跩,南安侯府以前是个什么光景,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也就现在,卖女求荣攀上了平西王,才由得你在这里趾高气昂的。今日竟然还敢给我们张公子气受。”之前那个穿月白锦袍的油头粉面男大着舌头指责起景弘来。 其他人醉酒程度不一,醉的厉害的,自然都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那些尚还有些清醒的人完全来不及阻止,也或者,他们只是不想阻止。 那些口无遮拦的人出局了,他们的机会不是就更大了吗? 景弘被这些人数落,早已不会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冲动行事了,他甚至还能好整以暇的同这些醉鬼们讲道理。 “瞧不上我们南安侯府也就算了,但你们非要说我们卖女求荣,呵,这可就看低我们侯府了。况且,本世子的妹妹同平西王的婚事乃是圣上亲赐,大家莫非是对圣上的决定有什么不满?” 这话景弘是笑着说的,但坐在他旁边的钱鸿飞,在这大夏天的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冷意:“对圣上不满”这顶帽子若是扣严实了,别说是这些人,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们可就都得跟着完蛋。 钱鸿飞心里对这些人喝了几杯酒就胡言乱语的行为也是十分唾弃,但此时却还得奋力替他们善后,“他们一喝点酒,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景兄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这群醉鬼计较,兄弟我替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钱鸿飞此时态度谦卑,就差拿自己的面皮去给景弘擦鞋底了。 景弘转头看了钱鸿飞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钱兄为人耿直仗义,就是这交朋友的眼光,好似并不太好啊。” “景弘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看不起小爷我。兄弟们,咱们今日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话刚说完,那人便拿了酒杯朝着景弘狠狠砸了过去。 原本那人武力值就不怎么样,此时又喝醉了酒,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实在是没眼看。 景弘在他出手的瞬间,就已经判断出了那酒杯的轨迹,因此不躲不闪,只等着它砸过来。 “嘭”的一声,那酒杯就在人脑袋上开了花。 “钱兄,你没事吧?”景弘一脸关切的问道。 钱鸿飞人都是懵的,他慢了半拍才感受到脑门儿上的疼,抬手摸了一把,一片猩红映入眼帘。 “王子林,我艹你大爷!”钱鸿飞站起身来,直接将桌子给掀翻了,众人闪躲不及,皆受了波及,包间里顿时一片狼藉。 现场死一般安静,待大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包间里便开始了醉鬼大混战。 景弘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脑子清醒的人,早就跳到一旁,坐山观虎斗了。 包间里动静闹得这么大,原本守在外头的各家小厮,生怕自家主子吃亏,也顾不上许多,开了门直接冲了进来。 五福和七喜进来之后,瞧见了缩在角落里看戏的景弘,两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赶紧挤过人群,挡在了景弘前面。 原本尚且还有些空间的包间,这下子被人挤得是满满当当。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还不忘拳打脚踢继续互殴。 掌柜的听见动静,原本想过来调解一番,只是来瞧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惹不起的主,便只好躲在门外,嘱咐店小二赶紧去京兆府报官。 这些人,无论哪一个有个好歹,他都是一身的麻烦。 京兆府的官差们们听店小二说了这些闹事者的身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去了之后可不好处理,那群人谁会拿他们当回事啊?可是既然有人报官,他们不去又不行,众人心照不宣的开始磨蹭起来:晚些时候再去,等那些人打完,他们再去收场。 掌柜的心惊胆战的等着,等来等去没等来京兆府的官差,却等来了北城兵马司的官兵们。 掌柜的哪里顾得上究竟是哪里的官差啊,反正有人能解决这个事情就好,他殷勤的上前,刚叫了一声“官爷”,便被领队的人抬手制止了,问道:“里面可是有人闹事。” 掌柜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赶紧回应道:“是。” 领队之人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众官兵道:“里面的所有人,通通抓起来,反抗者,一律严惩不待。” 众官兵齐声应“是”,然后便手持武器涌了进去。 掌柜的站在原地,早已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眼中甚至有了同情之色,当然不是对里面那群少爷们,而是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将军。 “小将军。”掌柜的冲着那领队喊道,“里面的都是些贵重人,小将军还是让他们下手轻些比较好,免得到时候……”他们家里找你麻烦。 掌柜的话没说完,意思陈留已经全都领会了,他看了掌柜的一眼,“无妨,依律办事而已。” 掌柜的见小将军气定神闲的模样,那份担忧也淡了些,显然这小将军对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境况已经有了猜测并且半点儿也不畏惧。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竟有如此风骨。 原本像闹市一般的包间内,在北城兵马司的官兵们进入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个小兵走了出来,冲着陈留行了一礼,“启禀王爷,里面所有人,已悉数拿下。” 陈留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吩咐,“全都带回北城兵马司。” “是。”小兵领命而去,而守在一旁的掌柜的,得知了这小将军原来是个王爷,也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第297章 教训 被抓的一群人,不时还有人嘴里叫嚣着要给这些官兵好看,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官兵们新一轮的“疼爱”。 北城兵马司的人要将人带走的时候,京兆府的官差们总算是姗姗来迟了。 带队的依然是景家的熟人——沈魁沈捕头。 沈捕头不仅会断案,还十分有眼色,一来便瞧见了正在当值办差的陈留,赶紧上前交涉:“王爷,京兆府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天香楼闹事。”说着,他又将眼神移向了旁边那一群正被押解的纨绔们。 “北城兵马司日常巡逻至附近,天香楼的食客称有人闹事,本王便带着人过来了。”陈留并没有仗着身份就对沈魁的无声询问置之不理,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 沈魁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高兴:这烫手的山芋总算是没有落在自己手里。他看向那群仍旧不太老实的醉酒纨绔们,轻轻摇了摇头,碰上了平西王,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然而,下一瞬,他却在被押解的队伍中,看到了景弘。 沈魁有些不可思议,不由得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已经走远的陈留。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冲着身旁的小弟使了个眼色,“你去一趟南安侯府,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一声,照实说。” 小弟也瞧见了景弘,心中了然,得了吩咐就赶紧去跑腿了。 南安侯府收到消息的时候,景荣还在户部当值,并不在府内,钱管家一边让人去给景荣报信,一边自己赶去了北城兵马司,想要了解更多的详细情况。 钱管家十分不解:世子以前当纨绔,整天混日子的时候都没有被抓过,怎么现在上进了,却还被抓了呢?而且还是被自己妹夫当场抓获的。 钱管家不敢深想这件事会给南安侯府以及已经出嫁的余笙带来多大影响,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景弘先给弄出来。 一群醉鬼被带到北城兵马司以后,并没有人对他们进行例行的审问,而是全部都被扔进大牢里关了起来。 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不仅阴森昏暗,还因为被关押的人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又常年空气不流通,最后发酵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这些纨绔们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啊,被带进来的时候,直接就吐了一排。不过现在他们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即便吐了,搞得自己一身狼狈,也没人会来替他们收拾。 他们今日带出来的小厮们都被关押在了另一处。 景弘自然也受不了这味道,胃里虽然翻涌,但好歹没吐。他瞧着这群人的丑态,心里有鄙夷,也有庆幸。 醉的没有那么厉害的,经过这么久的折腾,人也清醒了不少,他们没再计较之前的事,而是研究起现在的处境来。 以前虽然也有人因为其他事短暂的进了衙门,却也很快就会出去,这问也不问直接就关到牢里,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想起之前带队抓人的人,以前以势压人那一招今日怕是不行了,他们将目光都投向了景弘。 “景兄,你能否去跟王爷求求情?说起来,今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兄弟们多喝了点酒,所以闹腾了些。” 景弘没有反驳,点点头,“王兄说的这些,我在现场,又如何会不知,只是现在我也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又如何去求情呢?” 景弘话音刚落,便有人冲着牢门外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我们要见平西王!”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叫嚷,都没有人过来。 因为抓他们的人是平西王,他们自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放肆。但今日这一遭,他们心里那口气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去的,不敢怪陈留,便只好将怒火都向着最初挑事的人发了。 最先扔酒杯的人,此时成了群起而攻之的对象,钱鸿飞自然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眼看着口角之争又要演化成肢体交流,景弘赶紧出来制止:“诸位是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吗?” 没人想,所以,心里的怒火只好继续憋着。 钱鸿飞见景弘今日被牵连,不仅没有怪他,还护着他,心里对景弘是越发感激了。 原本他只是因为景弘当了平西王大舅子,所以才会回头来巴结他,现在却是多了两分真心了,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 牢里发生的事,自然有人专门报告给陈留,听见景弘在牢里的表现,陈留并没有过多表示,但心里也不免感慨起景弘这一年的变化。 今日要处理这事,陈留自然没办法再按时下值,余笙得到陈留不回来吃晚饭的消息也没有多问,便也不知道景弘被陈留抓进北城兵马司还直接下了大牢的事。 牢里的纨绔们是度日如年,他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慢过。 各家派来接人的人守在外头,同样是度日如年,原本他们想着,等到平西王下值,他们再另外疏通关系,这人就会放出来了,哪知道到了下值的时间,陈留仍旧杵在北城兵马司一动不动。 众人纷纷揣测:这是不让接人的意思吗? 然而没人能够回答他们。 陈留其实也没想把这些纨绔怎么样,今日他们虽然在天香楼闹事,但也只是互殴,且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他不过是想趁机给这群仗着家世好,整日在京城惹是生非的公子哥们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 直到华灯初上,陈留总算是又有了动作,他命人将那群纨绔都带了出来。 经过这大半日,他们的酒早就醒了,只是一个个的都没有吃饭,饿得两眼冒金星。 牢里自然是有晚饭供应的,然而那些饭他们实在是难以下咽,连多看一眼,胃里都又要开始翻涌了。 少爷们从小锦衣玉食,何尝遭过这种罪,且先前一直没人理他们,不知道要被关多久的恐慌随着时间流逝不断的增加。 他们可不想就这样饿死在牢里。 陈留让人将他们带出去的时候,有人甚至忍不住欢呼起来。到了外头,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们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第298章 逃过一劫? 这种事情,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想经历了。有了这种心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无论是认错还是赔偿,都异常爽快。 陈留也没再为难他们,只道:“有时间多看看《离国律例》,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自己心里要有数,下次若是再进来,可就不像今日这般轻松了。” 众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很快,这群人便各回各家了。 钱管家也终于接到景弘了,见他虽然精神有几分倦怠,但行动毫无障碍,应当是没有受伤的,却还是开口确认了一番:“世子,您没受伤吧?” 景弘笑了笑,“没有,我好着呢,就是有些饿了,咱们赶紧回家。” 钱管家引着景弘往南安侯府的马车走去,钱鸿飞追了上来,“景兄,留步。” 景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匆匆而来的钱鸿飞:“钱兄可是还有什么事?” 钱鸿飞拱手道:“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还望景兄谅解一二,改日我再另行设宴给景兄赔罪。” 景弘笑着拍了拍钱鸿飞的肩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今日就先别过,咱们改日再聚。” 他们说话的功夫,被后一步放出来的五福和七喜也跟了上来,瞧着两人这相谈甚欢的样子,皆是忧心忡忡:世子都被这钱鸿飞给坑到牢里去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快要到自家马车了,七喜憋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道:“世子,若不是这钱公子非要给你介绍他结交的这些‘朋友’,今日您也不必受这般罪。” 景弘睨了七喜一眼,戏谑道:“有这心思在这里给钱鸿飞上眼药,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七喜听了这话,心里一紧:是了,今日世子都把自己混到牢里去了,他们作为世子的跟班,铁定会被重罚的。 他之前只顾着担心世子识人不清,竟然忘了这一茬了。 顿时,七喜便苦着一张脸,看向了一旁未曾开过口的五福,然而五福接收到他的眼神,却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没有回应他。 尽管景弘饿得前胸贴后背,等回了南安侯府,他也没有直接先去填饱肚子,而是在前院书房见了景荣。 也不知道父子俩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反正,景弘暂时逃过了一顿责罚,连带着五福和七喜也只挨了一顿训斥,至于其他的处罚,暂时给他们俩记下了。 七喜暂时逃过一劫,心中庆幸不已,五福却不得不给他泼了一盆凉水:“别高兴得太早,侯爷可是说了,若再有下次,咱们得两罪并罚。” 五福性子沉稳,景弘又重新开始同以前的纨绔朋友们结交,他原本只以为他是因为身份水涨船高所以故态复萌,但是今日瞧着,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当时他和七喜冲进包间的时候,世子可是缩在角落里看戏来着,显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若是以往,世子早就和朋友同仇敌忾,一起并肩作战了。 且今日这事,即便世子实在是有些无辜,但怎么说他都进了大牢,还是被平西王亲自带人抓了的。 世子丢了侯府这么大的脸面,按照侯爷疼爱大小姐的性子,世子一顿家法是跑不了的,但神奇的是,不仅世子,就连他和七喜都毫发无伤,虽然这可能只是暂时的。 世子和侯爷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五福百思不得其解。 景弘没管自己的两个跟班心里是如何想的,反正他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胡吃海塞,再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可还要早起练武呢。 陈留回到招风堂的时候,余笙已经洗漱过了,正窝在软榻上看她的话本子。 余笙没想到陈留都这个时候了,还会过来,她放下手里的看得正起劲的话本子,“吃过晚饭了吗?” 陈留原本在北城兵马司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现在余笙问起,他竟然觉得又有些饿了,便道:“还没,一直忙。” 余笙见状,从软榻上起身,“你先歇会儿,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 说罢,便对着外头候着的珍珠道:“王爷还没吃晚饭,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送些过来。” 吩咐完珍珠,余笙给陈留倒了一杯茶,又将小几上的糕点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饭菜很快就来。” 陈留便随手拿起一块,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等他吃完一块糕点,又喝了口茶,趁着饭菜还没送来,便同余笙话起家常来。 “这些天你的‘话本子大业’进行得如何了?” 余笙不好意思的笑笑,“还不错,婉莹送来的那些,我都看过好多了,目前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了。” 陈留见她已有了头绪,也不由得为她高兴,“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不要客气。” “我不同你客气。”余笙话虽这样说,但除非她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否则绝对不会去麻烦陈留。 倒不是余笙刻意同他保持距离,而是因为她知道陈留忙,他不仅要做好北城兵马司的差事,还要跟进挞桫探子的事,有时候宣德帝还会临时分派些事情给他,陈留真的是分身乏术,经常都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儿。 陈留见她应下,便也不再多说,又道:“你也别总是待在府里看话本子,看多了费眼睛,偶尔还是得出去逛一逛,也能顺便换换脑子,说不定到时候会迸发新的灵感。” 余笙眼睛一亮,“你还真是能掐会算啊,我们正打算明天出去逛一逛呢,表妹来了京城半年了,两个表嫂又有孕在身不方便出门,所以她之前基本都是被姑母拘在家里,现在来了我这里,可不就得趁这机会好好溜达溜达吗。” 陈留颔首,叮嘱道:“我会让流光安排人跟着,你把容嬷嬷和几个丫鬟都带上。” 余笙顿时有些呆住了,她原本只打算带上柠檬和珊瑚的,若是按照陈留这安排,那得多大的排场啊? 不待余笙出声反驳,陈留又道:“你现在是平西王妃,咱们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免得被一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 第299章 出行 行吧。 要说做了王妃有什么不好,怕就是这个了,出门不再像以前一样自由了。倒不是说她不能出门,而是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跟着,到时候,她不像是去逛街的,倒像是去砸场子的,余笙只要一想想那场景就有些头皮发麻。 两人又说了几句,饭菜上来了,陈留便止了话头。 而今日关于景弘的事情,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跟余笙提过。 吃过晚饭,陈留没去前院,小声的同余笙商量:“今天太累了,不想再走来走去,能让我就在这里睡吗?” 余笙瞧着陈留满脸疲惫,心有不忍,便点头答应了。 丫鬟们很快送了水到盥洗间,陈留略坐了坐,便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去洗漱了。 盥洗间里,丫鬟们备好水便全都重新退了出去,陈留独自一人泡在浴桶里,蒸腾的热气里,他那张俊逸的脸庞若隐若现,只是,面上哪里有一丝疲惫,分明只有惬意。 余笙并没有怀疑陈留是装的,但他最近时常留宿,搞得余笙有时候都快忘了他其实不住这里,早就搬出去了。 陈留出来的时候,余笙已经睡着了,他透过纱帐,瞧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眼中的爱恋半点都没再遮掩。 良久,他收回视线,转头去将屋里的灯都吹灭了,然后上了榻。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景弘进了大牢的事,随着景荣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心有不甘,等到第二天,景荣上朝的时候,不免就被许多人问起。 他也只是眼露愁苦、唉声叹气,一副“儿大不由爹”的丧气模样,不仅躺平任嘲,有时候还要附和别人几句。 “唉,都怪我自己没本事,教子无方。唉,大家都知道我们南安侯府是商人起家,没什么底蕴。” “我多羡慕唐大人会教孩子,儿子个顶个的优秀,全都是栋梁之材,听我夫人说,唐大人的女儿也都教养得极好,堪为贵女的典范。” …… 景荣舍得下脸皮,这事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自揭面皮,然后放在地上自己先去踩几脚,这种事,朝中这些清高的大人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即便擅长钻营的庆宁伯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景荣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堵住了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的嘴。心里却将这笔账都记在了景弘头上:这逆子,若是今年再无所建树,到时候有他好看! 至于景弘如此行事的动机,此时的景荣选择性忽略了。 转眼到了六月。 天越发的热了,王菁来平西王府陪着余笙小住也有一段时间了,眼看着自家嫂子不日就要生产,王菁也收拾包袱,准备回家了。 “表姐,等到过些时候家里不那么忙了,我再来陪你啊。”王菁挽着余笙的胳膊,说得情真意切。 余笙才不信她的鬼话呢,“等表嫂生了孩子,你不陪着小侄子小侄女,还能有空来陪我?” 王菁吐吐舌头,毫无被人拆穿的窘迫,“表姐,看破不说破,你这样毫不留情的拆穿我,让我很没有面子好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余笙的丫鬟们,这些日子早已对这表小姐的性子熟悉了,现在见她这样,都低着头嗤嗤地笑。 王菁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向余笙控诉道:“看吧看吧,我就说吧。”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要不然我就要将你继续留下了。” 王菁赶紧松开了挽着余笙的手,“表姐,那我走了啊,这些日子多些款待。” “回头等表嫂生了,记得让人给我带个信儿。” “知道了。”王菁说完,没再多做停留,带着自己的人,还有余笙给准备的一车礼物,回家去了。 王菁这个喜欢闹腾的走了,平西王府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余笙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完全适应。 晚上陈留回来,便发现余笙的情绪比起前些日子要低沉许多。他不动声色的提起自己这两日要出城的事。 余笙的注意力果然就被拉了回来,“是有什么差事吗?什么时候回来?” 成亲以来,陈留每天无论忙到多晚都会回来,即便两人后来分房睡,哪怕太晚了见不了面,陈留也会让人给招风堂传个消息过来,余笙第二天醒来,丫鬟必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她昨夜陈留归家时间。 最初余笙觉得,陈留这样的行为完全就是多此一举,但说了他也不改,还美其名曰“不能塌了人设”,所以余笙便也由得他去了。 这即将是他们成亲后他第一次夜不归宿呢。 “后天出发,要过上一日才能回来。不是差事,是有些私事要处理,我向衙门告了假。” 私事啊? 余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方便带上我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陈留压下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的说:“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路有些不好走,天又这么热,到时候你会很辛苦。” 陈留没有拒绝,余笙已经喜出望外,能出城去玩儿,哪里还管什么辛不辛苦,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不怕,就当锻炼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行吧,明天白天你收拾一下,衣服鞋子尽量带简洁方便的,我们晚些时候就出发。” “不是后天走吗?”怎么一句话的功夫,时间就提前了? “我若是自己去的话,后天出发也是来得及的,但是带上你的话,时间得留得充裕一些才行。” 余笙听懂了潜台词,这是怕她拖后腿耽搁了行程呢,但想了想自己的情况,陈留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余笙便没对这事有什么异议,不过,“咱们究竟是去干嘛的呀?” “后天是我母妃生忌,我要去拜一拜。” 陈留这话一出,余笙便想起之前陈留说过的姝妃葬在关虎山的事,“所以,去年你会出现在关虎山,是因为去祭拜母妃?” 陈留点点头,因为提起姝妃忌日,他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第300章 外宿 余笙没注意到陈留的脸色,因为死去的记忆又一次攻击了她,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陈留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在这样特殊的一天遭受这些? 良久之后,余笙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她没有再提起去年关虎山的事,陈留的情绪也已恢复如常。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需要准备的东西,余笙一一记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陈留便回来了,余笙也早已经收拾好东西,两人便乘坐马车出门了。 要在外面住上两晚,余笙自认并不是个精贵人,出门在外并不讲究,所以随身的东西带得不多,丫鬟倒是带了三个。 六月的天气和五月确实不一样了,仿佛一夜之间就炎热了起来。 陈留带着余笙,轻车简行,出了东城门之后,一路向东,速度不算特别快,路上也没怎么停歇。 “争取今天能赶到关虎山附近,明天去祭拜了母妃,回程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慢一些,到时候再带你去玩儿。” 什么都有人安排好,余笙只需要乖乖跟上就行,不需要她操心,自然怎么都好,“行,没问题。” 从京城到关虎山有官道,路比较好走,只是,到了关虎山之后,可就要麻烦多了,山上并没有现成的路,余笙想要上山,还得人帮忙才行。 尽管如此麻烦,陈留还是花了些小心思将余笙诱拐来,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虽说在余笙眼里他们俩只是挂名夫妻,但陈留清楚自己对余笙的心思,以后的人生如何他说不好,但现在,他想让母妃见见他心爱的女子,若是母妃泉下有知,见到这么乖巧的儿媳妇,也会欣慰吧。 能出城,对余笙来说的确是一种诱惑,但这也不是她非跟着来关虎山拖后腿的理由,往年都是陈留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今年,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了。 余笙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反正一想起他只能独自祭拜姝妃,她心里就有些闷得慌,所以,她厚着脸皮跟来了。 到了傍晚,陈留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关虎山附近。 这边虽然有官道,但附近并没有什么镇子,流云提前过来找了一户农家借宿。 乡村小路并不宽敞,马车没法直达住处,陈留便携着余笙下了车,一行人步行往住处去。 夕阳西下,高高的关虎山下,庄户人家中已经陆续生起了袅袅炊烟,田里的稻子长得正好,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蛙鸣。 这一派祥和的农家景象,让余笙有瞬间的呆愣,若是忽略身边这些人,她都以为自己是到了现代的某个乡下地方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莫名其妙来了这里,竟然都一年了,余笙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小心脚下。”道路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前面有流云引路,陈留便跟在余笙身后,见她突然停下,以为她是见到什么给吓着了,“这乡下地方,蛇虫鼠蚁比较多,还有一段路,我背你吧。” “不用,这路我能走。”余笙拒绝了陈留的好意,这乡村小路虽然狭窄,但她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至于这点路就难倒了她。 倒是明天要上山,余笙是真的有些愁,去年香草带着她上山躲“山匪”,她现在一想起来那遮天蔽日的山林,脚下还有乱七八糟的荆棘,时不时可能会出现的蛇虫鼠蚁,她本能的就有些抗拒。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断然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乡下地方,没什么吃的,但珍珠还是用手边有限的食材替大家做了一桌子吃食。 出门在外,陈留和余笙都不是那种讲究的人,原本是想叫了大家一起来坐,奈何其余几人都十分有眼色,自动乖乖闪到一边了,他们便也没有强求。 吃过晚饭,没处可去,余笙连日常的饭后消食活动都省了,话本子也没得看,只能同陈留大眼瞪小眼。 时候还早,想要直接睡下也不现实,陈留便同余笙聊起来,“父皇的生辰,你可想好送什么了?” 这事余笙已经琢磨了有些日子了,因为没有拿定主意,便也没同陈留说,现在他问起来,余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起来自己的想法。 陈留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若不是屋内烛光较暗,余笙都会看到他忍不住抽抽的嘴角。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余笙这么个抠门儿的主这回竟然如此大手笔,这礼物若是到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儿送出去,也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陈留的沉默让余笙的脑瓜子迅速思索起来,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我重新换一个?” 陈留赶紧制止了她,“挺好的,父皇肯定会喜欢的。” 余笙喜笑颜开,“真的吗?不会显得俗气、太不上档次,配不上父皇的身份吗?” “不会的,本来也就是家宴,而且送什么礼物都是你的心意,放心好了。”陈留再次肯定了余笙的想法,不管怎么样,反正送东西就挺好的。 他可不想让余笙再突发奇想,万一她到时候要唱歌跳舞讲笑话什么的…… 这绝对不行! 他倒不是觉得余笙的礼物上不了台面,而是这么可爱的余笙,单独让父皇看看也就算了,若是当着整个皇室的面,那不行。 有些人他根本就不配,哪怕余笙多被看上一眼,那也是对她的侮辱。 余笙得了陈留的肯定,自然心花怒放,“太好了,我原本还在担心来着,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主意了,等后日回去了,我就着人去安排,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夜色渐深,陈留提议道:“明日还要早起,不如早些睡吧。” 余笙穿来这里,还是第一次宿在外头,此时又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难免就更加兴奋了,这时候哪里睡得着? “可是我现在还很精神呢,根本睡不着。”余笙想了想,建议道:“不如我们再到外头坐会儿,现在天够黑了,说不定能看到星星呢。” 陈留闻言,见她难得有雅兴,也只好依了她。 第301章 祭拜 夏日乡村的夜晚,没有现代的光污染,抬头是满天星斗,耳畔是虫鸣蛙叫,余笙坐在小凳子上,享受这宁静的时光。 这时候的余笙,特别安静,好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喜欢看星星?”陈留也搬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余笙旁边,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屈膝在胸前,看起来不像是坐着,倒像是团成一团蹲在地上,显得有些滑稽。 余笙抬头望着夜空,“是啊,我只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过这么多星星,后来就不怎么看得到了。” 余笙自有记忆起,就在孤儿院,她不知道自己是走丢了,还是被父母遗弃的,那时候太小,除了孤儿院的记忆,其他一片空白。 后来再长大一些,她瞧着镜子里面黄肌瘦豆芽菜一样的自己,以及初到孤儿院时留下的照片,她便猜到,自己怕真是被父母遗弃的。为了不让自己更伤心,她便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不想要自己,只是他们都变成了星星,所以才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再后来,被小朋友欺负得多了,她不再自欺欺人,学会了面对现实,所以后来便不再迷恋星空,而时代的进步,城市扩展迅速,即便是孤儿院这种以前的偏僻处所,后来也逐渐成为了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无处不在的灯光,点亮了夜空,曾经的星星们,后来即便是想瞧也瞧不见了。 陈留没再说话,只安静的陪着余笙。 余笙却不是个闲得住的,“你听说过‘后羿射日’的故事吗?” 远古的传说,陈留自然听过,他低声应道:“嗯,听过。” “那你知道后羿这么厉害,能射中太阳,为什么却射不中星星吗?”余笙转过头,一双晶亮的眼睛,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还要明朗。 陈留瞧了一眼,便不自觉的要沉沦其中,良久,他移开视线,望向头顶的夜空,配合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呢?” 余笙嘻嘻笑了两声,开心的道:“因为星星会闪啊!” 陈留还在一头雾水,余笙便已经哼唱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陈留:“……” 余笙唱完,瞧着陈留呆滞的模样,心情更好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彻底盖住了远处的虫吟蛙鸣。 不过片刻之后,那些虫子和青蛙好像并不甘心自己的舞台被人夺了去,吟唱得更加卖力了,此起彼伏,像是一场大型的合唱比赛。 两人后来也没能再待太久,因为夏日的蚊子实在是厉害,即便他们长衣长裤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又燃上了驱蚊的药草,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它们的进攻。 换了个地方,余笙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虫子和青蛙的叫声催眠了,还是因为陈留睡在旁边所以她格外安心,反正余笙上床后没多久,便彻底进入了梦乡。 陈留的脑子却十分清醒,脑子里想起之前余笙说的那个关于未来的梦境。现在的他和梦境里的自己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以后的路真的会改变吗? 然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余笙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借着晨光,她发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陌生的环境让余笙顿了一下,之后才又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记起今日的安排,余笙没有再睡,也麻溜的起来了。 没有叫丫鬟进来帮自己穿衣,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去年那个穿个衣服都还要人帮忙的余笙了。 今日要上山,裙子是不行的,余笙给自己准备了骑马装,她迅速将衣服裤子都穿戴整齐,又拿出之前备好的布条,学着革命先辈们,将小腿整个缠绕起来。 陈留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一身奇怪装束的余笙,眼中泛起疑惑,指着她的小腿问道:“这是?” 余笙抬抬腿,“为了方便走路的,你们要不要也绑上试试?” 陈留几人都有功夫在身,往年都来去自如,自然不需要像余笙这样,他笑着回道:“不用,我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健。” 余笙呆住了,他们这一行人,陈留和流云他们自不必说,她和三个丫鬟,柠檬是高手,珊瑚虽然没有特意练过,但体质也异于常人,好像就只剩下她和珍珠两个普通人了,且她们上山去祭拜姝妃,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去,珍珠就被安排留下了。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是拖后腿的普通人吗?”余笙哀嚎。 陈留笑得更加开怀了,“没事,我可以背你,并不费多少力气。” …… 吃过早饭,他们带上祭品和干粮便上山了。 流风在前面探路,陈留携着余笙走在中间,后面跟着柠檬和珊瑚,流云殿后。 这组合,果然只有余笙自己是最拖后腿的。 因为带了余笙,所以他们走走停停,过了正午,他们才到了姝妃的墓前。 姝妃没有入葬皇陵,而是葬在了关虎山,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陈留出宫建府后,行动自由了许多,一年至少会来两次,每次来,都会重新将这墓的周边打整一番,但春夏草木飞长,这回再来的时候,余笙便只瞧见了满眼的野草野花。 谁会想到这一片生机勃勃之下,埋葬着一个命途多舛的美丽女子呢? 陈留安置好余笙,便动手开始收拾起来,野草野花很快便被清理干净了,这墓原本的模样便显露出来。 姝妃的墓修得并不奢华,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从外表只能依稀看出墓主人出自大户人家。 余笙将他们带来的祭品都拿了出来,一一摆放好,然后按照离国的习俗,三跪九叩行了礼。 余笙做完这些,起身回头,便见陈留安静的候在一旁,眼睫低垂,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想上前说几句,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长长叹息一声,然后静静立在了陈留旁边。 片刻之后,陈留看向余笙,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儿地,“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会儿,行吗?” 余笙心中了然,她点了点头,跟在在前开路的流云身后,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过去了。 第302章 累 待余笙走远,陈留才重新跪在墓前,小声的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生活。 “母妃,今年四月初,儿臣成亲了,娶的是刚刚那个给您磕头的小姑娘,她叫景余笙,是南安侯的嫡长女,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说到这里,陈留转头看向了远处的余笙,脸上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眼中是遮挡不住的爱意流转。 “儿臣心仪她,您若是还在,也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 陈留絮絮叨叨的对着姝妃的墓述说着自己的生活近况,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日高兴的悲伤的一股脑的展露无遗,像是个啰嗦的老婆婆。 流风尽职的守候在一旁,一动不动,好似已将自己与这山中树木融为了一体。 远处的流云却时不时的向这边张望,心中疑惑:以前主子每次来,都只是短暂的待一会儿,从来没有这么多话呀,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陈留没怎么,只是生活中这些意料之外的变数,让他有了些许改变,成亲之后,余笙全方位的侵入他的生活,让那些久远的温暖记忆慢慢回笼,他原本有些淡然冷硬的心又重新有了几分柔软。 等他终于畅所欲言的分享完所有这些生活琐事,最后又郑重的道:“母妃,您的仇,儿臣一定会替您报。若是您在天有灵,希望您能保佑余笙,让她平安喜乐的过完此生。”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难走,余笙上山的时候都没能自己走完全程,下山的时候腿更是酸软得不行。 陈留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也不多言,直接就让余笙爬上了自己的背。 没了余笙拖后腿,一行人下山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半下午,便又重新回到了昨晚落脚的村子里。 太阳还没落山,他们便已经重新踏上了官道,往京城方向而去。 余笙虽然今天走的路最少,但此时她早已体力不支,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靠着车厢,人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 陈留见状,伸手轻轻将余笙揽在了自己身侧,余笙毫无所觉,迷蒙中本能的将头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了。 陈留放在余笙肩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轻声吩咐道:“慢一些,不用太赶时间。” 车速慢了下来,行驶得更加平稳,余笙睡得更香了,等她一觉醒来,撩开旁边的帘子一看,外头已经全黑了。 余笙转头看向陈留,“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陈留虽然没有看外头,但根据时间和路程,也知道应该快到洪湖镇了,便道:“快到洪湖镇了,今晚我们便宿在洪湖镇,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回京。” 余笙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听这地名,莫名有些耳熟,或许以前什么时候听过,但想了想,没想起来,便不管了。 “洪湖镇的烧鸡远近闻名,明天咱们去尝尝?”陈留这几年路过洪湖镇不少次,对这里自然还是有些了解的。 余笙刚睡醒,原本还没觉得饿,但陈留此时提起烧鸡来,余笙的脑子里便出现了美味烧鸡的画面,嘴巴里唾液抑制不住的分泌,肚子也十分配合的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来。 虽然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不小,但陈留同余笙本就离得近,又耳力过人,那些“咕噜噜”自然是没能成功被淹没。 他从储物的柜子里取出一包点心来,“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大概还得两刻钟才能到。” 余笙也不同陈留假客气,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她喜欢的绿豆糕,余笙看向陈留,眼角眉梢满是惊喜的笑意。 她拿起一块来,小小咬下一口,软糯糯的绿豆糕在口腔里四散开来,绿豆的清新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余笙自己吃着,还不忘招呼陈留:“你也吃点。”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将一小包糕点分食了个干干净净。 有了绿豆糕垫底,余笙到了洪湖镇之后,反倒不饿了。 睡得晚,第二天又没有其他安排,并不需要早起,余笙一觉睡到天大亮。醒来之后她尚且还有几分迷糊,翻了个身,腿一扬,后知后觉的发现触感不太一样。 余笙的瞌睡一下子消散无踪,眼睛一睁开,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她像是被惊着了一般,连连后退,好在身后是墙,她才没有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摔下床去。 陈留眼睛还眯着,嘴里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余笙勉强安抚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心,瞧了瞧屋子里清晰可见的摆设,道:“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但是天已经大亮了。”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说完,便没了声音。 余笙是睡不着了,见陈留实在是困,便也没有再打扰他,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悄悄起身,小心翼翼绕过陈留,下了地。 也不知道他昨晚干嘛去了,明明是一起睡的,怎么会如此疲惫? 陈留昨晚当然没有再自导自演独角戏,只不过,自从他同余笙说他有心仪之人,被迫开始分床睡这些日子,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同余笙保持一定距离,然而不管是夜宿关虎山脚下的农家,还是昨晚住客栈,显然他都不适合同余笙分房而眠。 且不说他们是夫妻,原本就该宿在一起,更何况现在是在外头,安全自然比不过在王府,要让余笙整夜都不在他跟前,他不放心。 只是,出门在外,条件比不得在王府,床自然也要小得多,两人睡在一起,难免就会有肌肤触碰。 余笙睡得比较死,对这些根本毫无所觉,这可苦了陈留,前夜已经生生熬了一整夜,昨天上山下山奔波一整日,紧接着昨晚又是煎熬,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止不住这般折腾的。 这些余笙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收拾妥当,轻轻开了门,便一眼瞧见了守在门口的珍珠等人。 几人一见她出来,就开口问安:“夫人。” 余笙赶紧将食指竖在嘴前,嘘声道:“小点儿声,里边儿还在睡着呢。” 流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主子又不是那些文弱书生,不就上个关虎山,怎么就累到这种地步了? 他自然不好问余笙这问题的,转头给了流风一个疑惑的眼神,流风不动如山,半点回应都没有给他。 第303章 学着适应 流风不理他,流云虽然心有疑惑,最终也只好作罢。 余笙下楼吃早饭时,记起昨天陈留推荐过的洪湖镇的烧鸡,问过了客栈掌柜,打算待会儿吃完就去买些回来,可又怕陈留醒来找不到人。 犹豫间,却见原本还在赖床的陈留也下来了,余笙招呼道:“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陈留在余笙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见余笙面前那一笼还散发着热气的小笼包,伸手拿了一个喂到嘴里,“就吃这些吧。” 说完,转头又找小二重新要了一碗粥。 等粥的间隙,余笙说起自己的计划,“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之前看你好像很困的样子。” 转眼陈留已经两个小笼包下肚,“难得出来,今日再去逛一逛,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可惜没有咖啡,不然余笙定然是要给陈留灌上一大碗的。 吃过早饭,陈留便携着余笙四处逛起来。 洪湖镇虽说是个镇,但占地不小,比一般的小县城还要大,商业更是十分繁荣。 余笙之前在京城的时候,逛街经验不算丰富,除了同南安侯府有固定业务往来的那几家之外,她去得最多的也就是西市了。 陈留显然对这洪湖镇并不陌生,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一般说起这镇上的好玩儿的好吃的,余笙听得是啧啧称奇,双眼闪着崇拜的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来过几次。”陈留轻描淡写的说道。 余笙眼里的光更亮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仅仅来过几次就能了解这么多,还记得这么清楚。 陈留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戳戳的享受着余笙的崇拜,颇有几分得意。 他以前可是计划要将仅剩的时光都拿来游历天下的,自然对这些市井之事会格外留意些。 洪湖镇的烧鸡果然是名不虚传,他们到的并不算晚,第一炉的烧鸡还没出炉呢,前面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陈留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以前他等着吃就是,可从来没来排过队的。 真是失策。 他悄悄看了余笙一眼,并未在她脸上瞧出一丝不耐烦来,“要不,咱们再去转一转?” 余笙又瞧了一眼这队伍,点头同意了,留下了珍珠和珊瑚。 等他们估摸着时间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原先长长的队伍早已散去,烧鸡店都准备关门了,珍珠还在同老板据理力争,“师傅,麻烦您再烤一炉吧,咱们家离这里远,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啊。” “姑娘,咱们店的烧鸡,每天都是定量的,卖完就没,若是想买,明天请早。” “师傅……”珍珠还想再说。 老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都说了卖完了,鸡都没有了,我拿什么烤了卖给你啊?回吧回吧,明天早点来。” 说完,最后一块门板也关上了。 余笙最终也没能吃上这烧鸡。 流云倒是想把那老板抓来,让他重新烤上一炉,却也只是想想,无缘无故为了一口吃的仗势欺人,主子是不会允许的。 余笙倒是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陈留暗暗记下了,有了这回的经验,下一次一定早做准备。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他们一行人避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才又离了洪湖镇,重新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难得出门一趟,差不多两天半,然而真正用来办事的时间并没多少,大部分都花在了路上,这还是他们坐了宝马拉的马车,走官道的结果,若是坐牛车,或者纯粹靠两条腿,简直不敢想象。 余笙十分怀念现代便利的交通。 奔波了两日,余笙回到王府,草草吃了些东西,直接就睡了。 陈留今晚没再留宿招风堂,他急需好好休整一番,明日还得早起上朝。 日子如流水一般,余笙跟着陈留去关虎山祭拜过姝妃之后没几日,王菁派人递来消息,王家的两位表嫂先后生了孩子,虽然之前有些曲折,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大人孩子都平安。 余笙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吩咐容嬷嬷准备了合适的礼物,又提前给南安侯府递了信,约好了去探望的时间。 到了这一日,余笙带着人和礼物早早便出发了,到了王家的时候,秦氏和景瑟已经先到一步,几人正相谈甚欢,一听余笙来了,全都站了起来,相携着出门去迎她。 双方见面,秦氏和景芯带着小辈先给余笙行了礼,余笙见到这一幕,很是愣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陪在一旁的容嬷嬷见状,赶紧靠近小声提点了一句,余笙这才快步上前,搀起两人,嗔怪道:“娘和姑母这是做什么?” 秦氏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若是在自己家里,单独见到女儿时,她不主动行礼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在王家,那么多人看着呢。 景芯也满脸笑意,“我们可不能仗着是王妃的娘家人就不懂礼数。” 道理余笙都明白,只是她原本就不是受这礼数约束着长大的,加上虽说做了这王妃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身份高了,应酬反而没有她之前想的那么多,倒是没有多少机会让她正视自己如今的身份。 她同陈留私下里也一直平等相处,没有尊卑之分,冷不丁被家人给这么来一下,脑子难免转不过弯来。 好在她也只是顶着个王妃头衔,家里人见了她不用行跪礼,不然她更是接受不了。 余笙被两位长辈簇拥在中间,热情的迎进了屋内,待到伺候的人都只剩下心腹,气氛这才松弛下来。 余笙暗自吁出一口气。 景芯带着家人回到京城也差不多快半年了,王家宅子里,虽然仆从不多,但安排得井井有条,即便一下子迎来两位产妇和小主子,也半分不见慌乱。 自出了上次挞桫细作的事,景芯也不敢再随意买人进府,谁知道这买进来的人背地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丈夫王肃在信里虽然没说,但景芯在边疆待的那些年自然也不是白待的,且前段时间从弟弟的话音里她也听出来了,挞桫和离国这三五年内必定是有一战的。 未来究竟会如何,就看这仗怎么打,谁会笑到最后了。 第304章 犹豫 余笙难得出来一趟,自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倒不是陈留限制她自由,而是现在她做了王妃,行事自然没法像以前一样了。 上次同表妹王菁一起逛街,尽忠职守的护卫像是包饺子一样将她乘坐的那辆马车围在了正中间,再加上伺候的丫鬟、跑腿的小厮等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得有百十来人。 余笙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出个门会这么大排场,等她发现的时候,恨不得当场掉头回府。 表妹王菁倒是适应良好,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麻雀,余笙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好硬着头皮去逛。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接受到店家最高规格的待遇,余笙心里却并不舒坦,这时候的她就无比想念当初自己闯荡西市的那些时光。 只是可惜,那些悄悄咪咪逛西市,同摆摊的小贩你来我往杀价的日子,当真是一去不返了。 所以,这之后,余笙便不再想着出门去了,每日只安静的宅在王府里,研究她的话本子。 余笙坐下之后,左右环视,不见王菁,便开口问道:“姑母,怎么不见表妹?” 景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了爽朗的女声,“表姐可是想我了?”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娇俏少女从门口闪了进来,她依次给众人问了安,然后找了个离余笙近的位置坐下了。 余笙前些日子同王菁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很是喜欢这个性子活泛的表妹,此时应道,“那可不是,自你走后,我每天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 王菁听了,双眼亮闪闪的望向景芯,“娘,你看我没骗你吧?表姐真的很喜欢我呢。” 秦氏和景瑟都拿着帕子掩嘴笑,余笙这才后知后觉表妹拿她当工具人了,两只眼睛不由得瞪得溜圆。 景芯见女儿如此,有些无奈,抬起手虚空点了点王菁,转头对余笙道:“她这张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王菁见母亲说她,嘴巴撅了撅,鼻头微皱,一张脸生动的演绎着。 “姑母,表妹这性子多好啊,有她在的地方,绝对不会闷着。”余笙这样说着,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去年冬天第一次见到王菁的时候,即便她当时没有开口,余笙也从她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珠瞧出几分性子来,现在熟悉了,果然没看错。 听到余笙真心实意的夸自己的女儿,景芯自然心里高兴,再看向王菁时,眼中俱是慈爱,“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知道你舅母和表姐今日要上门,昨日你不是说了要早些来作陪的吗?” 王菁见母亲嗔怪,复又站了起来,冲着秦氏几人敛衽一礼,“菁儿原本是想等着舅母和表姐来了以后再一起去看小侄子的,可一个晚上没看到他们,今早起来就想念得紧,想着时间还早,就先去了嫂子那里,结果就……” 王菁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还望舅母和表姐莫怪菁儿才是。” 几人见她如此,笑得更加开怀了,哪里会怪她。 秦氏性子温婉,又一向喜欢孩子,此时听王菁这样说,便提议道:“不如咱们也去瞧瞧?” 景瑟十分意动,笑着对王菁说道:“就是可惜表妹才刚来,许是还没缓过劲儿呢。” “二表姐你可别小瞧我哦,在锦州的时候,我可是能一连跑半个时辰不带歇口气的。”王菁昂首挺胸,脸上的确半点不见疲态。 余笙见她们说的热闹,却只笑笑,并不多言。 她虽然活了二十多岁,但在气氛并不十分融洽的孤儿院长大,对小孩子哪里会有喜爱之情?更何况是尚且在襁褓中,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小婴儿。 既然大家想去看孩子,她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的。 说话间,几人便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王菁在前面带路,余笙次之,之后则跟着景芯、秦氏和景瑟。 王家的宅子并不算大,大表嫂和二表嫂原本是各自有一个小院子的,但因为生产的时间隔得近,景芯便将二人并做了一处,以便下人更好的照料。 从先前的花厅出来,没走多久,便到了芙蓉园。 王家的两位表嫂虽然各自性子不同,但身为边关武将家的儿媳,胆量和担当都是不缺的,即便在孕期经历了那样的暗算,又没有丈夫陪在身边,她们也都挺过来了,还平安诞下子嗣。 余笙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只象征性的看了几眼,便去同表嫂拉家常了。 …… 后来王家又来了客,景芯分身乏术,余笙在王家已经待了半上午,便同母亲、妹妹一起离开了王家。 “眼看着快中午了,娘难得同我们一起出趟门,不如吃过午饭再回吧?”余笙提议。 烈日当空,秦氏想也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了,“外面太热了,我还是早些回去。”说完,又瞧了二女儿一眼,见她有些犹疑不定,遂道:“你们姐妹俩若是想玩儿,就自己去吧。” 景瑟确实心里装了事,今天她原本是不想出来的,只是表嫂生了孩子,她也不得不陪着母亲走这一趟。 原本打算快去快回,现在看样子,却是不行了,心里不免又有了两分焦躁之意。 余笙之前就瞧出来景瑟有些心不在焉的了,只是在王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问问,现在见秦氏如此,赶紧笑着应下:“那女儿就带着妹妹去逍遥了,到时候娘可不许说我偏心。” 说完,她便直接挽上了景瑟的手臂,“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说不定娘就变卦了。” 景瑟被余笙拖着,半推半就的上了王府的马车。 余笙在她身后,转头冲着秦氏安抚的眨了眨眼,秦氏见状,放下心来。 三人便在王家门口分开了。 王府马车载着余笙二人直奔福庆大街。 余笙知道景瑟有心事,只是在马车上,自然也不好谈论这个,便也没有开口提,只道:“快晌午了,咱们先去八珍楼吃饭,你若是累了,先歇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景瑟一上午,既要应酬又要惦记家里的事,却是也有些累了,便点点头,靠在了车厢壁上,闭上眼养神,顺带着思索一下,这事究竟要不要说。 第305章 狭路相逢 余笙二人到了八珍楼的时候,正值中午,八珍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骆掌柜见到余笙,赶紧上前接替了店小二的活儿,一边将她们往三楼引,一边殷勤的寒暄道:“王妃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余笙笑着接话,“这些日子都不得闲,骆掌柜,最近生意可好?” 骆掌柜笑得开怀,“托王妃娘娘的福,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醉八仙几乎是供不应求。” 余笙听了自然喜上眉梢,倒不是因为骆掌柜拍她马屁,而是这是侯府产业,生意好意味着赚得多呀。 容嬷嬷旁观余笙如此应对,不由得微微蹙眉,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骆掌柜将余笙和景瑟引到了三楼包间,问好了菜色之后,才恭敬的退出去安排了。 余笙因为先前骆掌柜的话,脸上还挂着笑呢,景瑟替余笙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出声问道:“姐姐今日好像心情很好?” 余笙眉毛一扬,“当然,你刚刚没听骆掌柜说吗?八珍楼这些日子生意可好了。” 景瑟一愣,倒是没想到余笙的好心情竟然是因为这个,可是八珍楼生意好不好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景瑟的眉头不由自主微微蹙着。 余笙瞧着景瑟的样子,也是呆滞了一瞬,随即想到了什么,便凑近了景瑟一些,试探着问道:“你是不知道这八珍楼是谁家的产业吗?” 景瑟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以前可是连门都不怎么出的大家闺秀,只是看样子,难道这八珍楼的主人还同自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见余笙还在盯着自己,景瑟老老实实轻轻摇了摇头。 余笙见状,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得意,“是咱们侯府的产业。” 这答案景瑟着实没有想到,她不由得微微张着嘴,最终还是将惊呼声都吞进腹中,只是一双眼睛流光溢彩,透露出她此时内心的震惊。 余笙欣赏够了她的表情,不忘嘱咐道:“这事儿你知道就好,可别告诉大哥啊,免得他回头再带着人天天来吃霸王餐,到时候给八珍楼吃穷了。” 景瑟想起之前景弘被八珍楼追债的事来,不由得嘴角抽抽,看向余笙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姐姐,大哥之前给八珍楼写欠条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这是咱们自家的的产业了吗?” 余笙摆摆手,“那倒是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没告诉他而已,总得让他长长记性。” 景瑟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肯定了余笙的做法:“姐姐做的对,对大哥这种,就得这样,免得光长年纪不长记性。” 景弘自从决定要考武卫军开始,自动斩断了同狐朋狗友们的连接,早就已经是阳光好少年一名了,怎么听景瑟这话,好像莫名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啊? 没等余笙细细品味,包间的门又开了,店小二带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进来了,余笙便止住了话头。 姐妹二人吃过午饭后,并没有急着离开。 这三楼的包间里,布置得十分妥帖,不仅可以在这里吃饭,还可以品茗休闲。余笙将景瑟拉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了,把原本屋内伺候着的人也都挥退了,然后才同景瑟闲聊起来。 “今日在姑妈家,你好像有些神思不属,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只余下姐妹二人,余笙开口便也没有再拐弯抹角。 之前景弘被抓去北城兵马司的事,家里并没有派人去告诉余笙,虽然当初这事是陈留经手的,但或许他也同侯府的人一样,选择了隐瞒。 景瑟原本并不确定,但观余笙今日所为,她便知道她猜对了。 原本她还纠结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余笙的,但现在她既然问起来,景瑟便准备和盘托出了。 “我确实有件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景瑟缓缓开口,将这些日子景弘的那些事情一件不落的都说给了余笙。 余笙原以为是景瑟的小女儿心事,本还打算今日做一回知心姐姐替她指引一二,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景弘,不仅让景瑟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得闲,还害得全家人跟着担心。 余笙听完之后,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手握成拳,嘭一声锤在了茶几上,“上次爹竟然没有趁机收拾他?” 景瑟扁着嘴,耷拉着眼皮,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哥给爹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之后他倒是稍微消停了几日,但他那个人你也知道,今日我跟娘一起出门,家里也没个能看着他的人,就怕他又故态复萌。” 此时的景瑟哪里还有一点当初“哭包克星”的样子? 这分明是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无可奈何的小可怜。 余笙见状,更是怒从心头起,恨不能立刻就将景弘提溜到眼面前好好教训一番。 她站起身来道,“走吧,咱们回去看看。今日我去会会他,倒是要让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个一二三来。” 景瑟瞧余笙这样,眼神瞬间亮了,心里莫名有些激动,虽然她知道这个姐姐一向性子软和,但是每次遇事情时她总能另辟蹊径,说不定真能把大哥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 二人也不再啰嗦,相携着离开了包间,只是没走几步,又都顿住了。 长长的走廊另一头,正呼朋唤友朝着这边过来的,不是刚刚才被姐妹二人念叨的景弘又是谁? 自从上回事发,景弘被景瑟盯梢盯得越发厉害,平日里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出门。 今日母亲和妹妹回去姑母家,这事景弘前几日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他一早便传信给钱鸿飞,说是今日要聚一聚。 钱鸿飞哪有儿不应的道理,上次的事他还愁没机会补救呢,不过这一回,来的人可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上次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不然他的脸可真就丢干净了,以后也没法再在这圈子里混了。 今日景弘做东,自然将人都约在了他熟悉的八仙楼,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妹妹,而且还是一次性遇到两个,这两人他哪一个也惹不起啊! 第306章 从心 景弘下意识就想要转身原地开溜,但他背后还跟着一群“兄弟”呢,可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一瞬间,脑子里的想法已经转了好几圈,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寒暄:“这么巧?” 景瑟抿着唇没有开口,今日她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姐姐是怎么收拾大哥的,但瞧了瞧那些人,若是当真闹起来,倒是让这些不相干的人看了南安侯府的笑话。 因此她不着痕迹的拽了拽余笙的袖子,想让她暂时不要发作,先全了大家的颜面。 余笙心中自有章程,并没回应景瑟的暗示,只抬起头,眼皮一撩,将眼神落在景弘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是有些巧,刚刚我还在说有些日子没见到大哥了,正准备回趟侯府探望一下你呢,没曾想这就见着了。”说完,又漫不经心瞟了景弘身后那群人一眼,问道:“这是遇到朋友了?” 余笙从头到尾都十分温和,半点不见发怒的征兆,但景弘莫名就觉得背脊发凉,心中叫苦不迭,只恨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之前忙着奔前程,疏忽了交际,难得大家没因此疏远我,今日难得有空,所以便邀了他们一聚。”景弘话说得漂亮,脸上却露出一个讨饶的笑来,简直比哭还难看。 狐朋狗友们在他身后,虽然没有瞧见景弘这副表情,却也从话语中听出几分示弱的味道来。 兄妹俩不过几句话的光景,对面那些人眼神已经开始无声交流起来,余笙自己倒是无所畏惧,但她现在还带着景瑟呢,不想她被这些人品头论足,因此见景弘讨饶,便也没打算再多做纠缠,顺着他的话道:“我们先回侯府,哥哥就好好招待你的朋友们吧,咱们回头再聊。” 景弘如蒙大赦,赶紧喜滋滋的给余笙一行让路。 那群纨绔子弟已经知晓余笙的身份了,想起上次在平西王手里吃的亏,他们下意识的绷紧了脊背,待余笙走近时,也都齐刷刷将路让开,拱手道:“王妃慢走。” 余笙见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几人道:“兄长不胜酒力,诸位尽兴便好,切莫要劝他饮酒。” 众人也没想到余笙会说这些,愣了一瞬,才又都点头应下,“这是自然。” 余笙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景弘先前还为余笙放他一马心里高兴呢,但见余笙真的就这样走了,他心中又有些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他转身对钱鸿飞说:“麻烦钱兄先代我招呼一下大家,我去送一送,很快就回。” 钱鸿飞自是应下,招呼着大家跟着小二往景弘惯常去的包间走。 景弘则迅速下楼,追上了正准备上马车的余笙二人,可到了跟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伸手烦躁的挠了挠头。 余笙瞥他一眼,快速说道:“哥哥快去待客,有事咱们回家再说。” 景瑟一直紧跟余笙的步伐,连话都没有同景弘多说一句。 景弘讪讪的,只好退离了马车边,任由她们上了马车,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虽然他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但面对这样的情形,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哪怕她们狠狠骂他一顿,他都要好受些。 等再回到楼上包间时,尽管已经努力掩饰了,但包间里的纨绔子弟们还是感受到了景弘情绪的低落。 论看人脸色,这些人可都是专业的,毕竟,他们没别的本事,若是连这个技能也不会,早就被家里那些能干的兄弟们给挤兑死了,哪里还能仗着家里的势在这京城里逍遥快活。 因而所有人都异常热情的招呼着景弘,心照不宣的当无事发生,毕竟,被自己妹妹甩脸子,已经够丢人了,若是再被人议论一番,即便脸皮再怎么厚,也会想要羞愤而死的。 他们是想要同景弘交好,而不是结仇。 酒是个好东西,八仙楼的醉八仙更是。 这些人虽然时常凑做一堆在外头吃吃喝喝,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再在家里如何受宠,银子也不是可以随便花的。 因而醉八仙他们并不经常能喝得到,没曾想今日竟然能敞开了肚皮随便喝,不得不说,南安侯府别的没啥建树,但却真的不差钱。 景弘如此热忱的招待他们,钱鸿飞作为双方的中间人,自然觉得倍儿有面子。 众人吃着八仙楼的精致菜肴,喝着醉八仙,心里都美滋滋的。酒水下肚,慢慢的就比先前更放得开了,仗着酒劲儿上头,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会儿也没有多少顾忌了。 景弘只吃着菜,并不怎么搭话,只是偶尔问到他,他才应和几句,至于酒,他却是一滴都不沾的。 原本有人想劝的,可却莫名想起之前余笙的叮嘱,以及先前景弘回来时低落的情绪,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南安侯府与平西王府的亲事是高攀,这景余笙嫁入高门,不仅没有捧着将要继承娘家家业的哥哥好让自己日后能够有所倚仗,竟还将人给压得死死的,这样的“奇女子”即使翻遍整个京城,他们也找不出几个来。 众人不解其中意,只感受到了余笙的凶悍。 今日之后,余笙身上继“妒妇”之后又多了一个标签——悍妇。 这些,目前的余笙却是一概不知的,此时的她还在南安侯府,等着景弘回来之后好好审问一番呢。 之前听景瑟的描述,余笙的确是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才被自己拖回来,走上正途的中二少年,竟然又有了步入歧途的征兆,那怎么行? 只是,在见到景弘之后,余笙原本热血上头的脑子便又清明了几分,所以即便亲眼看到他同那些人混在一起,也没有当场发作。 景瑟先前还担心余笙性子直,会在八仙楼不管不顾的发作一顿呢,结果谁曾想她却云淡风轻的揭过了。 事情倒是按照景瑟希望的进行了,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却一点儿不见少。 以前的余笙想什么,会怎么做,景瑟一猜一个准,可现在,她嫁进平西王府不过才几个月,这行事作风却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了。 第307章 老实交代 余笙还是那个余笙,脑子并没有因为嫁给了陈留就变得更加聪明了,但因为身边有经历过宫斗淬炼的王者——容嬷嬷,时不时对她提点一二,是以她在处理问题时也有了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她自己并未察觉,但景瑟自余笙出嫁之后便见得少了,冷不丁见上一面,自然察觉出不同来。 不过导致这些变化的缘由,景瑟却是不知道的。 景弘心里惦记着事,这顿饭自然是吃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等到散席,便也没再多待,借口身体不舒服遁了。 众人见他如此,越发觉得平西王妃骄横跋扈,当着景弘的面不好说,但背后偷偷议论却是无所顾忌的。 景弘急匆匆回到南安侯府,发现余笙果然还在等他。 景弘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余笙之前对他的帮助他都记在心上,现在他做这些事,余笙不知内情,怕是以为他又故态复萌了,他不想让她失望。 只是,他想做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结果,这么早就坦白一切,到时候若是不成,岂不是又让两个妹妹失望? 景弘的烦躁与纠结,五福和七喜看在眼里,也只当世子是害怕被大小姐骂而已。以前世子最怕二小姐,但去年关虎山的事情之后,世子最怕的人就变成了大小姐,今日好巧不巧,世子与“朋友”相聚,竟然被大小姐抓了现行。 五福和七喜各自在心里想着景弘接下来可能的遭遇,默默祈祷大小姐能手下留情。 余笙再次见到景弘的时候,瞧着他颓丧着一张脸,再配上那明显有几分凌乱的发型,心中忍不住笑了,只是面上却仍旧淡淡的。 景弘见状,抬手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下人,商量道:“咱们能不能单独说会儿话。” 余笙微微点点头,示意容嬷嬷带着丫鬟们退下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兄妹三人,景弘微微松了一口气,拉了一张凳子,坐到了余笙二人对面,等着被两个妹妹轮番审问。 “大哥最近和钱鸿飞走得挺近,那你知道襄国公府的现状吗?”余笙开口,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知道,你回门那日,景瑟就告诉过我了。” 余笙眉毛一挑,第一反应就是“知道你还跟他们来往?”只是,话未出口,便又想到了什么,心里斟酌了一下,蹙着眉试探着问道:“大哥是有什么计划?” 这话一出,不仅是景弘愣住了,景瑟也是一样,她以前只当哥哥是又开始胡闹了,却并未想过有其他可能,现在听余笙这样问,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了景弘的脸上。 想象中的责备并没有出现,景弘大松一口气,面对余笙毫无保留的信任,先前的种种纠结都被抛到了脑后。 “那日景瑟来跟我说了襄国公府的事,也提到了林府满月宴那日发生的事,虽说事情过去了这几个月可能已经查不出什么来,但万一呢?” “所以,你便假意接受钱鸿飞的亲近,想通过他去查这事?”景弘开了个头,余笙便想到了。 景弘点点头,“虽说机率渺茫,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反正钱鸿飞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况且,按襄国公府那些人的做派,拒绝得太过,反而让他们心中记恨,平白给自己树敌。” 南安侯府虽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地位也有了一定提高,但始终是比不得别家有底蕴,多交一个“朋友”,便少了一个敌人,特别还是襄国公府这种从根子上就已经开始烂的。 这些,当初景弘也不过只是“计划中”,真正实施,当然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只是,觑着余笙的脸色,好像她目前还不知道呢,因此,景弘便也没有多说。 景弘的事情说清楚了,余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叮嘱道:“大哥即便要同那些人虚与委蛇,还是得时刻警醒,别真的被他们给腐蚀了,毕竟,赌徒是没有人性的。” “我知道。而且,这些日子,虽然你那事目前还没什么进展,但从他们嘴里我听到了不少其他消息。”景弘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笑得有些张扬。 景瑟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心中怨念越深,埋怨道:“大哥你也真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这几个月。” 景弘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不自然道:“之前你也没问啊,再说了,事情没办成,我又怎么好主动说?” 景瑟瞪圆了眼,这倒是她的不是了? 景弘见她如此模样,笑容越发明媚,甚至夸赞道:“今日这样,倒是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了,如此甚好。” 景瑟明知道景弘是逗她,还是不可遏制的怒气上涌,她凉凉的看了景弘一眼,“话说,大哥,今日你在八珍楼请客,如此大方,你的月例银子还够用吗?不会又跟八珍楼写了欠条吧?” 景弘被妹妹拿黑历史戳心窝子,有些气结,然而不过一瞬,他便又重新嘚瑟起来,“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八珍楼又可以挂账了吗?” 景瑟:“……” 她倒是忘了,上次大哥被抓进了北城兵马司之后,没被爹教训,反而父子俩关起门来说了悄悄话的,想必是那个时候,爹就知道大哥的意图了。 景弘逗完景瑟,又对着余笙补充道:“虽说林府那日的事情目前还没什么头绪,但这事儿若是真的有人故意为之,想必背后之人也是个女子,以后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儿。” 提起正事,景瑟自然没法再继续同景弘计较,听完景弘的话,景瑟也跟着附和道:“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谁对你会有如此大的恶意呢?” 林府的满月宴规格,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起码,之前妄图操控流言,对着余笙泼脏水的万名扬的姨娘是没资格的,自然不可能是她,而庆宁伯府的钟瑶,她当日虽然有资格去,可却没有动机,自去年在茶楼当着余笙的面自导自演了那一出之后,同余笙再没有过交集,毕竟她也只是想嫁给陈皓而已,后来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再去算计余笙。 三人没个头绪,此事便只好暂时作罢。 第308章 红袖添香? 景弘这段时间的异常原本让景瑟一直提着心,今日都说清楚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兄妹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一晃就快到傍晚了。 余笙看天色不早,提出告辞,并且再次对景瑟发出邀请:“大哥的事情解决了,你也不用总在家里守着,趁着现在娘还没把你的亲事定下,赶紧过来陪陪我,不然到时候亲事一定,你天天忙着绣嫁衣,怕是更没空理我了。” 余笙的揶揄成功让景瑟再次破功,她羞红着一张脸,驳斥道:“姐姐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不饶你了。” 软绵绵的话语,一点威胁都没有,余笙见状,想着妹妹的亲事多半快要敲定了,笑得越发张扬。 景瑟气得牙痒痒的,原本打算送余笙出府的,这下子人也不送了,转头就进了屋子,让小满送客了。 景弘瞧着两个妹妹斗嘴,并不参与,只立在一旁傻乐。 原先看着还有几分精明,这下子活脱脱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余笙想着原剧本里景家人的下场,不得不再次强调:“哥你也别光让我出门留个心眼儿,我现在好歹是个王妃,走到哪里跟着的人都不会少,倒是你,现在跟那群人混着,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儿,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硬扛,多跟爹商量一下。” 余笙脸上的担忧一点都没遮掩,景弘心中震动,当即收了笑,轻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声音虽轻,余笙却听出来其中的郑重之意。 她侧首望向景弘,那张原本就俊逸的脸被这夏天的落日余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面庞依旧是初见时的柔和,只是那双眼睛,早已不复往日的单纯,隐约可见慑人的精光闪过。 那个去年夏天,遇事就喜欢“嘤嘤嘤”的少年郎,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他的蜕变。 大家一起努力,相信南安侯府,一定不会再走上剧本里的老路。 余笙要离府,只遣了人去招呼了一声,自己并没有再去给长辈们拜别。 景瑟被余笙揶揄,没来送她,景弘倒是一路跟着出了侯府。尽管余笙一再拒绝,并给他展示了自己强大的护卫队伍,景弘还是选择了亲自将她送回平西王府。 余笙回到平西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西沉,大片火红色的云霞铺满了天地相连处,显得十分热闹。 余笙今日带出去的人,除了她贴身伺候的那些,入了王府之后,便没再继续跟着,流光迎上前,打算汇报一下碧水居的修缮进度,余笙却先开了口,“王爷回来了吗?” 流光行了个礼,恭敬的回道:“回王妃,王爷之前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今日有应酬,会晚些时候回来。” 余笙听完,只淡淡的应道:“嗯,知道了。” 流光原本还等着余笙问得更详细些的,谁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却一句都没用上,他不禁对自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有了两分怀疑。 前些日子余笙陪着陈留去祭拜过姝妃之后,流光明显能感受到自家王爷对王妃越发的上心了,两人平日里相处也是十分和谐,可是现在王爷要去那种地方应酬,王妃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或许,王妃是大度? 流光想不明白,但显然他是不能开口问的。 余笙原以为流光只是为了告知她陈留的行踪,才特意等着自己的,可是事情说完之后也不见他走,便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 流光赶紧收了心思,将碧水居的事情交代了,“王妃,碧水居已经休整好了,还请王妃空了去瞧上一瞧,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属下尽快让人改。” “今日有些晚了,明天吧,到时候有问题我会再找你的。” 余笙带着容嬷嬷几人转眼便快要到内院了,流光得了准信,便没再继续跟着了。 得知陈留不回来吃晚饭,余笙便也不着急,回了招风堂之后,先是舒服的洗了个澡,收拾妥当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吃东西。 余笙这边十分惬意,而此时身处美女如云的清风雅阁的陈留,却浑身不自在。 他看着旁边妖娆的靠在软榻上的流萤,眼里的嫌弃一点儿都没遮掩,“你是没长骨头吗?” 流萤见状,一点儿不怵,甚至还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过来,声音娇媚似能滴出水来,“王爷,奴家可是娇娇软软的女儿家呢——” 现在人在清风雅阁,陈留自然也没法像之前在王府一样训斥流萤,但现在他们俩大眼瞪小眼,流萤还是这幅做派,他有些待不下去了。 想走。 立刻,马上就走。 流萤瞧他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陈留说出要走之前,流萤已经先开了口,“王爷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不会就要走的吧?” 陈留被看穿,也不觉得尴尬,转头凉凉的看了流萤一眼,问道:“怎么?不行?” 流萤掩唇笑了笑,美目流转,认同的点了点头,“是不太行,若是王爷只待这么一会儿就走,明日怕是整个京城都要说王爷有疾了?” 陈留一听,瞬间黑了脸,他虽没经历过人事,但好歹还是懂那么一点儿的。 这流萤,在清风雅阁待久了,越发没规矩了,竟然什么话都敢讲。 陈留现在发作不得,只气狠狠的“哼”了一声,然后暗暗将这笔账记下,等回头再跟他好好算。 流萤难得看到自家主子吃瘪,心中暗乐,却也见好就收,他怕真将人给惹急了不管不顾的走了,今日这一出戏可就白演了,到时候他哪里还请得动这位大神?遂正色道:“王爷恕罪,奴家知错了。” 陈留没理他,问道:“我还得在这里待多久?” “少说也得待满半个时辰才行。” 陈留郁结,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再继续坐下去。 然而流萤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以后这种情况或许还是不可避免,以前便也罢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可不想再来这清风雅阁走上一遭。 第309章 纠结 以前让流萤隐藏身份待在清风雅阁,是为了获取消息方便,现在,那群人已经识破了流萤的身份,再待下去意义也不大。 陈留之所以一直没有召他回去,自然也是因为自己那点儿无法对人言的小心思。 现在,既然一切稳定,那流萤的归处就得着手开始安排了。只是,莺莺这身份,着实有些扎眼。 陈留皱眉思索,一言不发。 流萤见状,也不敢再去拔虎须,也安安静静当起了鹌鹑,只待时间到了,便恭恭敬敬将人送出门去。 有了今日这一遭,想必接下来他应该又能清静上好些日子了。 原本以他的性子,直接一包药将那些不长眼的药倒就是,但这些事情,流萤可以做,莺莺不行。 唉,也不知道这种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留今日来清风雅阁,的确是受到同僚邀约,解决流萤的麻烦不过是顺便,原本他只打算去莺莺那里露个面就走,让老鸨和那些觊觎莺莺美色的人知道莺莺还是名花有主的就行,没曾想却流萤一句话就让他骑虎难下,生生浪费了他半个时辰。 陈留离席半个时辰,原本以为等他回来的时候,众人也已经差不多该散了,却发现大家还在推杯换盏,一点儿要结束的样子都没有。 眼看着天色不早,陈留归心似箭,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又略坐了坐,才提出告辞。 陈留要走,大家只象征性的留了留,便恭送他离开了。 笑话,平西王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他们还怎么摸着美女的小手听小曲儿?难不成都来了清风雅阁,不叫美人作陪,却要他们让几个大男人一直喝寡酒不成? 陈留自是不知道自己被人暗戳戳的嫌弃了。 原本他一个王爷,还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皇子,太子之位有力的角逐者,不必如此自降身份同这些人打成一片,但既然已经入了朝堂,且将来未明,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早做打算。 陈留是这样计划的,但是因为他今日的不合群,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心底都暗暗决定以后若是再相约来这烟花之地,绝对是不会再邀请他了。 当然,这是陈留刚离开的时候他们的想法,等到他们得知所有的消费都由平西王买单,还叮嘱了老鸨让人好好招待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想法就又变了:王爷身份高贵都没有嫌弃他们,他们又怎么能抛弃王爷呢? 陈留并不关心这些,离开清风雅阁之后,他便快马加鞭回了平西王府。 在前院梳洗干净,确认自己身上再没有酒味之后,他才踱步去了招风堂,只是时间不早,招风堂的正房里早就已经灭了灯。 守夜的小丫鬟见到陈留到来,想到王妃早就已经歇下了,浑身一个激灵,正打算进屋去禀报,就被陈留拦下了。 “王妃既然已经歇息了,就不必再去打扰她了。”见小丫鬟还战战兢兢候在一旁,便又道:“你忙你的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小丫鬟闻言,只好退下,陈留又多叮嘱了一句:“本王今夜过来的事,不必告诉王妃了。” 小丫鬟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乖巧应下了。 偌大的招风堂,此时显得有些安静,陈留独自站在廊檐下,虽然明知道隔着房门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定定的瞧着正房的方向,仿佛他的目光能透过那扇木门,瞧见门里的光景一般。 陈留将自己成功站成望妻石之前,总算是转身离去了。 回到前院书房,陈留招来流光,仔细问过余笙今日的行程,之后便提起流萤的安置问题。 “流萤在清风雅阁也好几年了,现在事情基本解决,总让他待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回头你想个稳妥的法子将他召回来。” 流光怔愣了一瞬,没明白主子口中这“稳妥的法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又不好开口问,不然显得他这个王府大总管无能。 流光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打算回头去找流云几个商量商量。 说完这事,书房里便静了下来,流光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来陈留的其他吩咐,便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陈留这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今日本王去应酬的事情,王妃可知道?” 流光心中诧异,却仍旧一板一眼的说道:“回王爷,王妃今日一回王府,属下便已告知了王妃此事。” 陈留虽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但流光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操持王府事务,又怎么会不清楚主子话语里的潜台词,但是他能怎么说呢? 难道要说王妃根本就不不关心您去哪里应酬? 流光在心中暗暗祈祷陈留别再往下问了,不然怕是还得受一回打击。 陈留不知流光心中所想,他还等着流光说下文呢,却发现他的嘴巴像是被人缝上了似的,再没半个字吐出来。 陈留等不到流光主动提及,自己又不肯死心,只好追问:“王妃可有说什么?” 流光根本不敢看陈留的脸色,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陈留被这“没有”给噎到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流光暗暗呼出一口气,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陈留独自一人,夏日的夜晚,蝉鸣蛙叫不止,那声音随着夜风传来,声音倒也不算大,却也显得十分热闹,但因为毫无章法,显得乱糟糟的,一如陈留此刻的心情。 原本他因为自己前路未卜,打定了主意要隐藏自己对余笙的心思,甚至为了同她保持距离,还搬来了书房。 可是,即便做了这么多,也仍旧阻挡不了自己对她与日俱增的爱慕之情,再这样下去,难保有一天不会被她发现,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他只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并不希望自己对她的爱慕给她带来困扰。 当然,这是他之前的想法,现在,他却开始变得贪婪了,明明知道他们很大可能没有结果,内心却仍旧渴求能得到她哪怕一丝的回应。 第310章 乔迁 理智与情感不断的拉扯,让陈留夜不能寐。 而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此时却睡得十分香甜。余笙完全不知道陈留的纠结,毕竟,陈留可是亲口对她说过他是有意中人的。 第二天一早,陈留仍旧早早去上朝,余笙吃过早饭之后,便在香草的陪同下,去视察了据说已经完工的碧水居。 流光不愧是王府大管家,虽然年纪轻,但是办事一点儿不含糊,余笙之前只大概提过要求,没想到现在收拾好了之后,这碧水居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原本待客的花厅离水就近,推开窗户就是水波粼粼,改造了之后,将原本的墙敲掉了一部分,直接改成了一道圆形拱门,从那拱门出去,连接着一个大概二十多平米的露台,露台再往前延伸,是一条被蓬蓬的莲叶包围住的小小的栈道,仔细瞧便能发现栈道尽头竟然还拴着一页小舟。 眼前的景致如画一般,余笙眼睛一亮,恨不能立刻就坐了那船去这湖里荡一圈。 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她这点儿力气,荡出去了怕是回不来,等回头找个划船的苦力来再说。 巡视完碧水居,余笙是哪儿哪儿都满意,当即决定回去招风堂收拾东西,她今天就要搬到碧水居来。 陈留虽说昨晚没怎么睡好,但完全不耽误今日处理事务,且好像比以前还更加利索,大家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只有流云,猜到了那么一星半点,而这猜测,到了陈留下值的时候,便被坐实了。 陈留来这北城兵马司也快半年了,以前大家碍于他的身份,同僚之间三不五时的小聚便没有邀请他,但昨天之后,大家便转了性子,知道平西王还是很愿意私下里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所以,今日便又有人对他发出了邀请,但陈留都借口身体不适拒绝了。 着急忙慌的回到王府,直奔招风堂,一路上,陈留的脑子里都在不停的想着余笙,也不知道她此时会在做些什么。 流光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只见到了一个急匆匆的背影,他转头问流云:“王爷这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流云抄着手站在原地,笑得有些欠揍,“嗯,急着见王妃吧。” 流光一拍脑门儿,“坏了!” …… 陈留以为自己会在招风堂见到一副温馨的场景,里面有他中意的姑娘,她会斜斜的靠在榻上,手里拿着看到一半的话本子,见到他时,会投去一瞥,道一声“回来啦。” 不过,迎接他的却是满室寂静,清冷得就像从前,让他一瞬间误以为这些日子的热闹不过是一场梦。 怔愣间,有丫鬟出声道:“启禀王爷,王妃在碧水居设宴暖居,请王爷移步碧水居。” 陈留的神思被这丫鬟的声音拉了回来,是了,招风堂里有丫鬟伺候了,那些都不是梦。 招风堂到碧水居,并不算远,陈留身高腿长,很快便到了碧水居,还未走近,就已经能感受到这座临湖的小院子的人气了。 透过那低矮的半开的院门,说话声和笑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陈留急促的脚步缓了下来,先前招风堂的清寂带给心底的不适,此时总算是得到了舒缓。 他推开院门进去,丫鬟们的问候声传来,很快,便有一个巧笑嫣兮的女子小跑着迎了出来,见到他时眸光一亮,急急道:“快来!就等你了。” “这是什么味道?”陈留走了几步,便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异样的味道。 余笙神秘兮兮的朝他笑了笑,“你猜?” “烤肉?”陈留挑了挑眉,回应道。 “鼻子挺厉害啊。” 余笙也不多言,带着陈留穿过了碧水居的厅堂,直接就到了那个新搭建的临水露台。 露台上,摆放了几个小炉子,每个炉子上面都有好几串食物正在接受炉火的炙烤,丫鬟正一边不停的翻动着食材,还在不停的往上面刷着酱汁。 “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更多,虽然家伙什有些简陋,但我已经试过了,味道还不错,你尝尝。”余笙说着,取了一串烤好的肉递给陈留。 陈留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很给面子的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味道不错。” 余笙笑得眉眼弯弯,“那当然,这可是刷了我独家秘制的酱料的。” 陈留也跟着笑,“没想到你厨艺还挺好,今天我可是有口福了。” 对厨师来说,自己做出来的菜能让食客喜欢,这就是最好的嘉奖了。 陈留吃得欢喜,余笙这个大厨自然也十分欢喜,只是,美人美景美食,样样都好,没有啤酒,也没有可乐做配,也着实是有些遗憾,只能配上冰镇过的水果茶弥补一二了。 “你搬来碧水居怎么也没提前给我说一声?”陈留吃饱喝足,就开始开启审问模式。 “嗨!这不是赶巧了吗?昨天回来的时候,流云就说这碧水居休整好了,我原本是打算今日先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但是来了之后,发现处处都合我心意,就迫不及待搬来了,而且,你看,这不仅有露台,那边还有小船……”余笙说着,伸手遥遥指了一下那栈道尽头,语气中满是惋惜,“原本我还想划船来着,可惜摇浆是个力气活儿,我怕是不行。” 太阳已经落山了,不过天边还有些亮光,视线并不太受阻,陈留顺着余笙手指的方向,隐约可见藏在莲叶间的小舟,轻笑一声,“唉,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说罢,陈留站起身来,下巴朝着那小舟点了点,“走吧,带你去坐船。” 余笙努力板着一张脸,略带不悦的说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故意让你做苦力一样,我是那种人吗?” 陈留向她投去一瞥,就见她又继续道:“不过,虽然你误会了我的人品,但既然你想要投桃报李,那我也肯定不能跟你客气。” 说完,她大步向那栈道走去,双目弯弯,脸上挂着小计谋得逞后的喜悦。 陈留落后一步,瞧着她的侧颜,也弯起了唇角。 第311章 小聚 余笙搬进了碧水居小住,她是越看越满意,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余笙不仅催着景瑟来陪她,还给孟婉莹几个“话本子”大计的重要成员都发了邀请帖,让她们都来参观自己中意的新居。 这回就连成亲之后一向深居简出的于锦潇也来了。 小小的碧水居因为几个姑娘的到来,显得越发热闹。 趁着大家都在,余笙丢出几张纸,“来,给点意见。” 孟婉莹见状,眼睛一转就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溢出惊喜之色,她眼疾手快将那几张纸一把捞到自己手里,“大家别跟我争,我看起来很快的。” 王菁才不乐意等,“婉莹姐,一起看呗,我也看得很快的。”说完,她便将脑袋凑到孟婉莹旁边,跟着她一起瞄起来。 景瑟和于锦潇最近同余笙见面太少,并不是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见那二人已经聚精会神的阅读起来,便也没再多问,反正很快就会轮到她们,到时候便都知晓了。 余笙之前说自己要写故事,孟婉莹根本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好友么? 余笙哪里有那能耐呀? 更别说去年因为关虎山的变故,被刺激得失了忆,就连认字都是跟着景瑟重新学的。 作为余笙的好友,孟婉莹虽然不信余笙能写出话本子来,但是也没有打击她,路总是还得自己去走不是。 若余笙当真碰了壁,到时候她这个好朋友再一起帮着想办法解决嘛,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今日之后,孟婉莹再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虽然按照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的经验来说,余笙这故事的文笔确实不怎么样,但这些都不重要,能让人有想看下去的欲望才是最重要的,余笙的这个故事就让她欲罢不能。 孟婉莹很快看完,她再看向余笙的时候,目光都变了,余笙也很是紧张,今日之前,除了她自己,这个故事还没给别人看过,她心里没底,“怎么样?” 孟婉莹没有回应,只眼神上上下下扫了余笙好几遍,嘴里只慢悠悠的“啧啧啧……”,其他一概不言。 王菁速度没有孟婉莹快,这时才刚刚看完,她一把抱住余笙,双眼亮晶晶,写满了崇拜,“表姐,你好厉害。” 直到此时,余笙总算是放心了,不管怎么说,比她之前预想的要好,她笑着问孟婉莹,“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呀。” 孟婉莹“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咱们还得挨个儿评论一下?” “那当然。”余笙一本正经,“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再说了,这就算要刊印成册,即便我什么都不懂,也知道就凭这几页纸肯定是不行的。” 孟婉莹点点头,“这倒是,你先别急,等锦潇和景瑟看完,咱们再商量。” 几人说话的间隙,另外两人也都看完了,于锦潇率先开口,“故事立意挺好,主题也鲜明,只是还需重新整理润笔。” 景瑟笑着说道:“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做这个活儿。” 余笙哪里会嫌弃,她之前原本也是打算让景瑟来写的,她这几页纸,说起来是个故事,但其实充其量就只是个故事大纲,就像她早前拿到的那简陋的剧本一样,只有主干,其余枝叶还得填充,可是这活儿,她真做不了。 “那就交给你了。”余笙十分痛快的将这件事交出去了。 景瑟也不托大,“婉莹姐姐,到时候我恐怕得经常麻烦你了。” 孟婉莹出生诗书传家的孟家,自小又被严格教导,学识自然也是在座的五人中最好的,更不要说她在话本子界是当之无愧的“博览群书”了,只是她婚事定下了,再让她将主要精力放在这上头也不太现实,且孟家上下那么多人盯着,她做这些也实在是不太方便。 孟婉莹自然也知道这点儿,所以就欣然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反正日子还长着,以后有她出大力气的时候,“行,我没问题。” “等完成了,我找人刊印。”于锦潇也主动领了一项差事。 王菁见大家都有了任务,就剩下她了,有些着急,眼巴巴看着余笙,“表姐,我可以做些什么呀?” “你先别急,等书出了以后,你可以帮着宣传,让更多的人能看到咱们的话本子。” 王菁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自己能干,赶紧揽下来,“行,那我就主要负责宣传了。” …… 余笙主导的第一本话本子正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时,宣德帝的生辰也到了。 因为宣德帝一向不喜铺张,所以即便是四十岁的寿辰,他也拒绝大办,只肯点头自家人小聚一番。 其实主要是因为他囊中羞涩,之前私库里的大半银子都拿去给景荣替他投资了,现在还没见到收益呢,日子可不就得紧巴点儿过。 没有大型宴会,后宫里的妃嫔们自然是失望极了,万贵妃更是首当其冲,原本她想趁着宣德帝四十生辰大搞一场,在群臣面前刷上一大波存在感,巩固一下她们母子的地位,只是可惜,宣德帝根本不给机会。 比宫里的妃嫔们更加失望的,当然要数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了,原本还指望能借此机会可以谋些私利的,结果连参加生辰宴的资格都没有。 皇帝的面都见不着,还怎么“进谗言”呢? 宴会依然定在了晚上,白天大家该干嘛还得干嘛。 姝妃早逝,宣德帝又没有立后,余笙头上没有正经婆母,这种时候,自然也不需要她提前进宫去伺候婆婆,她只管在家收拾打扮好,等到陈留下值再回王府来接她一起进宫。 王玉茹和于锦潇倒是比她要忙得多,两人都有婆母需要讨好。 如今王玉茹怀胎已过三月,虽然睿康王身子骨不太好,但这孩子据说倒是健康得很,安安稳稳的也不怎么折腾王玉茹。 于锦潇没能怀上宣德帝的长孙,万贵妃心里自然十分窝火,因而每一次听到王玉茹的消息,她都要派人去南宁王府敲打于锦潇一番。 且不说陈皓是个什么状况,于锦潇一遍遍的被万贵妃戳到痛处,心中又会如何想?只是,现在的她除了乖巧应承下所有,又能怎么办呢? 第312章 家宴 说是家宴,但其实在余笙看来,这规模却并不算小。 “不是说家宴吗?怎么还这么多人?”余笙同陈留进宫之后,陆续碰上了一些人。 陈留带着余笙,一边朝御花园走,一边小声同她解释,“先帝有兄弟姐妹十三人,子嗣自然繁盛。皇室宗谱上有名有姓的,得有几百人,今天能受邀参加父皇生辰宴的,应该不到十分之一。” 余笙闻言,不由得咋舌,倒是她之前想得简单了。原本她以为今日就宣德帝的后宫妃嫔和子女,没想到部分皇室宗亲也在受邀之列。 想了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宣德帝好歹是皇帝,又是四十岁生辰,再如何简朴也肯定不会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的。 人多一些少一些,余笙原本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想起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现在突然觉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不出手。 实在是有些愁人。 陈留自然注意到了余笙的神色,带着两分揶揄问道:“发现人多,紧张了?不应该啊,宫宴你都参加过不少,那排场不比今日的大啊?” 余笙瞪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呢?宫宴虽然人多,但我不过是南安侯府的小姐,只要我不强出风头,谁会注意到啊。现在我托你的福顶着平西王妃的名头,即便我想低调,现实也不允许啊。” 陈留抿唇笑得开心,刚想多安慰她几句,便听她又道:“再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准备的礼物怕是有些拿不出手了,今日恐怕要让你丢脸了。” 见她郁郁的模样,陈留忍不住想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抚一番,却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最后只好将靠近余笙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慢慢握成拳。 “你别多想,我并不在意那些。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的一番心意,而且我有预感,父皇肯定会喜欢你准备的礼物的。” 陈留说得十分肯定,余笙有些飘忽的心定了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反正到时候你别怪我拖你后腿就行。” 陈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余笙套路了,却忍不住唇角飞扬。 两人一路上小声说着话,虽说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亲密,两人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缠裹着,自成一体,其他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这般美好的场景,却刺了某些人的眼。 余笙对别人的窥视并不敏感,且一路都在同陈留闲聊,注意力自然都在眼前之人身上,陈留却早就注意到了那不怀好意的视线。 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的,微微转头,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意料之中的人,看来之前他给的刺激还不够啊,竟然还贼心不死。 今日是宣德帝寿辰,来得又都是些有分量的皇室宗亲,陈留不愿在此时引起事端,因此,他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其余并未多做什么,只在这之后,略侧了侧身,将余笙完全与那讨人厌的视线阻隔开来。 生辰宴设在明英殿,春节的时候余笙参加宫宴便是在这里,因此环境也不算全然陌生。 只不过那个时候因为人多,男女分开设宴,明英殿里只有女眷。今日属于家宴,来的都是皇室宗亲,人也没有上回多,所以便没有再像之前的宫宴一样,将男女完全隔开。 余笙因此得以和陈留一直待在一起,让她又安心了不少。 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婆家的家族聚会呢,要说心里半点不怵,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她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紧张。 余笙和陈留来得不算早,到了明英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这情形倒是和宫宴的时候差不多,但氛围和那时候相比却是天差地别,无形之中就给了人一种压迫感。 余笙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那种参加生日聚会的松弛感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种莫名的紧张感。 陈留察觉到余笙情绪变化,小声安抚着:“放宽心,有我呢。” 余笙也没问陈留怎么看出来她紧张的,听了这话,只机械性的点点头。 没有人特意过来同他们客套,但若是迎面碰上了,也会适时的寒暄两句,彼此之间既不生疏也不十分热络。 余笙紧紧跟在陈留身旁,有样学样,虽不能完美复刻,却也能学个七七八八,将夫唱妇随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趁着宴席还未开始,陈留同余笙小声介绍了今日来的这些人的身份背景。 余笙成亲前恶补过京城各大家族的人物关系,但那份资料里更多的是朝堂上的,今日这些皇室宗亲们并不包括在内,难得陈留给她开小灶,余笙自然记得非常用心。 “那边正滔滔不绝的老人是端王,是先帝的最小的弟弟,而他旁边正笑眯眯的听他讲话的则是宁王……” “这我知道,他是婉莹的外公。”余笙难得抢答了一次,“以前我倒是听过不少他的事,今日倒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只是……” 余笙迟疑着,眉头微蹙,陈留问道:“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人和事有些对不上号的感觉。听说宁王战功赫赫,我一直以为他应当自带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杀气,但现在看起来他好像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乐乐呵呵的,倒像是尊弥勒佛。” 陈留不由得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宁王可一点儿都不好说话,骨子里很是有几分执拗的。” 余笙抿着唇角,不敢置信的样子,眼见着宣德帝带着后宫妃嫔们缓步过来,陈留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等有机会你再近距离接触几次就明白了。” 主角到场,宴会自然就开始了。 余笙和陈留的座次旁,之前一直空着,这会儿宣德帝一行来了之后,这位置的主人便也到了,正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涅阳公主。 第313章 硬刚 陈留出于礼节,首先问候了涅阳公主,不过,只收到了她不阴不阳的一个眼神,以及淡不可闻的一个“嗯”。 虽然余笙早就从陈留口中得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即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着这么多的皇室宗亲的面,她都不肯表演一下“姐弟情深”,这性格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余笙对陈留被涅阳公主慢待有些不满,但她也没法直接冲涅阳公主撒气,只用眼神小心安抚着陈留,让他别往心里去。 陈留了然的笑笑,桌下的手紧握了一下余笙,无声的诉说自己没事。 这种小场面他又哪里会放在心上? 他会主动示好,也不过是不想被宗亲们诟病而已,再怎么说,他都是庶出的弟弟,对涅阳公主这个嫡公主自然是该尊敬的。 余笙只见过涅阳公主两面,之前并没有和她打过交道,因而不太清楚她为人性格如何,但现在,只一个照面,她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耳边又响起陈留以前说过的话,“他同皇宫里的人相处的并不好,而且除了父皇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可信。” 以前余笙对这话还没什么概念,今日第一次有了比较直观的感受,也不知道当年小小的陈留,是怎么过来的。 陈留并不知道余笙因为涅阳公主的冷待而对他生起了怜惜之情,若是知道了,他怕是要哭笑不得,且还得感叹一句:这姑娘,怎么就那么容易心软,那么善良呢? 没给他们太多晃神的时间,宴会已经正式开始了。 歌舞表演必不可少,间或穿插着各家送上寿礼展示。宣德帝坐在上首,隔了有些距离,余笙瞧不太真切他脸上的神情,便也无法最直观的从表情上去判断他是不是喜欢那些礼物。 当然,现在余笙单独准备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呢,之前已经被展示的那些礼物里倒是有一份是来自平西王府的。 余笙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礼物送出手呢,结果正好就有人将机会送到了她面前。 当然,她可不相信那人有如此好心,等着看她的笑话倒是有很大可能。 此时正是一轮热闹的歌舞表演结束的空档,原本喧闹的大殿难得的有一瞬间的安静,万贵妃袅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刚刚臣妾好像听说平西王给陛下送的礼物好像是一方寿山石是吗?” 宣德帝稍一回忆,便确定了陈留送的的确是一方寿山石,却不知万贵妃提起这个是何意,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没错,朕记得是一方寿山石,怎么?爱妃莫不是看上了朕的生辰礼?” 宣德帝虽没明说,但护食的姿态却很明显。 万贵妃笑笑,“陛下这可就错怪臣妾了,明知陛下喜欢这些,臣妾又怎会夺人所爱?臣妾不过是前些日子听说平西王妃在翠玉轩下了一个大单,动用了好些能工巧匠,说是务必要赶在陛下生辰前要呢,臣妾原以为……” 万贵妃话未说完,未尽之意却意味深长。 余笙还未来得及替自己说上两句,便有女声接道:“翠玉轩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万母妃怎么就觉得平西王妃在翠玉轩下的大单一定是给父皇的生辰礼呢?或许弟妹是想要今日惊艳亮相,去给自己定了首饰也说不一定呢?” 涅阳公主说了那一番话,好像还嫌不够,转头漫不经心瞄了余笙一眼,讶然道:“弟妹今日佩戴的首饰果然不是凡品啊!” 嘿!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当谁没看出来你们是在挖坑啊? 余笙看向涅阳公主,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陈留正欲替余笙辩驳,却被余笙在桌子底下拉住了手制止,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她站了起来。 余笙先是对着涅阳公主回道:“许是殿内光线不够亮,姐姐离我这般近都没能看清这珠钗的成色,错把一般货色当成极品,不如我摘下来让姐姐好好看看清楚?” 余笙动作很快,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拔头上的珠钗,然后怼到了涅阳公主眼前,“姐姐这下子可看清楚了?” 涅阳公主哪里想到,以前软糯可欺的软包子,今天竟然敢同她正面刚上,一时气愤难当。 她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下过面子! 不待涅阳发作,余笙又轻巧的将那珠钗插回了自己头上,转身便对着上首的宣德帝行了跪拜大礼,恭恭敬敬以首叩地:“扰了父皇生辰宴,儿媳有罪。” 陈留被余笙这一系列反应给干懵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跪到了余笙旁边替她求情,“父皇,景氏性子最是温和,今日言行无状也是事出有因。夫妻一体,若父皇执意怪罪景氏,就让儿臣代她受罚吧。” 宣德帝还一句话没说呢,就被这小夫妻俩一人一句给架起来了,心里真是恨不能给这二人骂死,面上却还要任劳任怨替他们转圜。 他板着一张脸,不辨喜怒的道:“都起来吧,别再跪着了。” 余笙听了这话仍旧跪着,身子却瞬间直起来了,一双大眼睛满是神采,脸上带着惊喜的笑意,“父皇,您不怪罪儿媳?” 宣德帝真是要被气笑了,脸仍旧板着,“朕何时说过要怪罪了?” 这话一出,小夫妻俩十分有默契的立刻再次叩首谢恩,然后相携着站了起来。 这还没完,站起来后,余笙也没有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重新行了一个晚辈礼,“启禀父皇,儿媳前些日子的确是在翠玉轩定制了一个物件儿,想要借着今日的机会送给父皇的,只是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多亏了贵妃娘娘和涅阳姐姐,不然儿媳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 宣德帝闻言,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早知道这丫头性子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却没想到她在面对一向强势的涅阳时不仅会正面硬刚,且占了上风之后还得理不饶人,如此促狭。 小夫妻俩一个要杀人,另外一个不仅不劝,还冲上去递刀,平川那样淡的性子也太由着她了些! 嗯,现在看来朕果然赐了一门好婚。 第314章 中意 余笙不知宣德帝心中所想,见他没有开口,便自顾自继续说起来,“虽然比不得贵妃娘娘和涅阳姐姐送的,但这也是儿媳的一番心意,还请父皇莫要嫌弃才是。” 此时的余笙,压根儿没把宣德帝当成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只当他是陈留的爹,是疼爱自己的一个长辈,说话间便也带了几分随意。 万贵妃和涅阳公主被拉踩,自然没打算坐以待毙,只是,她们还来不及开口,宣德帝已经率先表明了态度,她们也只好暂时按捺住心中不快。 “你说了这么多,倒是拿出来给朕瞧瞧啊,莫不是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礼物,你不过是拿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朕?” 这哪里像是一国威严的帝王,明明只是哪个寻常人家玩心大起的一个可爱长辈。 余笙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但明英殿里其他诸人内心震惊皆无法言语,只是碍着这场合,无人会开口说些什么罢了。 不待余笙给陈留使眼色,陈留便已乖觉的从刚才两人的坐席那里将余笙先前放置着的一个小盒子给拿了出来,然后站在了余笙旁边,乖乖的将那小盒子双手举到前方。 不用宣德帝开口,福海已经从那高台之上下来了,双手从陈留的手中接过那小盒子。 几个呼吸间,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盒子便被完全呈现在了宣德帝面前,此时不仅是宣德帝好奇,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小小的尚未被打开的盒子吸引了目光。 余笙内心仍旧有些忐忑,众目睽睽之下,陈留也不好再做些什么小动作来安抚她。 好在宣德帝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接过那盒子,“啪”的一声打开,偌大的明英殿此时静得落针可闻,再接着,便是一阵阵不由自主的吸气声。 涅阳公主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哧”的一声笑出来,嘲讽之意丝毫没有遮掩。台上的万贵妃虽未出声,但手绢儿半遮着嘴角,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陛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竟然将如此俗不可耐之物送给陛下做寿礼。 有些人啊,果然是同她送的礼物一样,上不得台面! 宣德帝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金灿灿的小东西,有一瞬间的呆愣,显然是被这小东西给惊的。 其实礼物到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巴掌大的一条小龙,因为是纯金打造,此时它的鳞片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而比它的身体更加闪亮的则是它那双由黑曜石做的过于硕大的眼睛。 余笙小心翼翼的追问道:“父皇,您喜欢吗?” 宣德帝艰难的与自己手中的小金龙又对视了一眼,那双大眼睛油亮亮的,与它对视时,它好像能穿透你的皮囊,直看到你心里去,让人无端升起怜惜之情来。 宣德帝没有直接说自己是不是中意这礼物,而是问道:“朕能问问你是怎么想到送这个的吗?” “启禀父皇,其实之前虽然儿媳知道了您的寿辰,却一直没想好要送什么,这天下都是父皇的,又有什么奇珍异宝能入父皇的眼呢?后来,是王爷开解了我,王爷说,父皇是位仁爱的君主,且一直以来都崇尚简朴,送您生辰礼,是为了表达我们作为晚辈对您的喜爱和祝福,而不是为了盲目攀比,只要是用心准备了,父皇一定会喜欢的。” 想不到自己那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儿子,竟然这样会说话,宣德帝心中一喜,接着问道:“所以,你就准备了这个?” 余笙点点头,然后又迅速摇了摇头,回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打算送父皇的生肖属相的,因为之前家里人生辰的时候,我都送了他们赤金打造的属相,父皇是家人,却又不仅仅是家人,所以儿媳思来想去,最后就决定送这个了。” 虽然余笙表述得并不是特别清晰,但宣德帝还是了解清楚了其中的缘由。诚然,这样一个小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很普通,但这份心意也的确难得,这孩子是真把他当做家人,而不仅仅只是帝王。 宣德帝心中熨帖,随即便想起陈留好像也才过了生辰不久,“前些日子平川生辰,你也是送了他一个黄金做的属相吗?” 余笙没想到宣德帝的问题会如此跳跃,稍稍愣了一瞬,旁边的陈留已经抢先一步替她回答道:“父皇,儿臣收到了别的礼物。” 只这一句,却不肯再说究竟是什么别的,只是看那神情便能猜想到应当十分特别了。宣德帝不好再问,只好强行按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夸起余笙来,“你这丫头有心了,这礼物父皇很喜欢。” 说完,宣德帝再看了一眼那小金龙,之后便放到盒子里递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福海,交代道:“收好了,回头放到朝阳殿当镇纸用。” 余笙尚且还不清楚这话的意思,其他人却是明白的,心里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他们清楚宣德帝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俗气的东西,不过是无声宣告他对陈留的喜爱而已。 而涅阳公主,先前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来的话,此时就更没机会说了,一口郁气憋在心里,简直快要炸掉了。 余笙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礼物顺利送出去了,而且收礼的人还挺喜欢。 陈留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微勾,带着几分无奈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万贵妃原本是想要余笙出丑的,却没曾想事与愿违,这次不仅没能让她出丑,倒还让她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在皇室宗亲面前好一番露脸。 万贵妃一边心中腹诽余笙,一边将目光转向了于锦潇。 第315章 俗人与仙女 于锦潇感受到万贵妃的暗示,趁着宣德帝兴致尚高,硬着头皮赶紧站起身来,“父皇,儿媳也准备了一件礼物。” 宣德帝刚收了余笙的礼,此刻自然也不会拒绝其他儿媳妇,这种小事,他当然会一视同仁,不搞区别对待。 “哦,是什么?呈上来让朕瞧瞧。” 宣德帝对这礼物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万贵妃的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一点,至少,没让余笙独占风头,且她相信,这礼物一出,余笙那不上台面的小金龙立刻就会被比下去。 于锦潇送的是一幅画,出自画圣无忧道人之手的《万里江山图》。 且不说这画目前的价值,就单说这寓意,那也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是在今天这样的特殊时刻。 果然,这画一出,现场又是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在座的虽然都是皇室宗亲,家里珍宝不少,但这《万里江山图》因为早已失传,他们之前也只见过临摹的,从未见过真迹,没曾想今日这真迹会突然出现在这寿宴上。 送给宣德帝的生辰礼,自然不会是赝品。 出自礼国公府的南宁王妃,果然是大手笔啊。 余笙不懂画,更不明白这幅画的来历与价值,只是从大家的反应里瞧出了几分,遂悄悄同陈留咬起耳朵来:“这画很贵吗?画它的画家是不是很厉害?” 余笙认真的等着陈留解惑,陈留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在西市偶遇余笙时,她对着西江先生的《春江晚景》,和她的丫鬟讨论那画能换多少个肉包子的情形,眼中便多了几分笑意。 “嗯,画它的人很厉害,这幅画也确实很贵,若是换成肉包子的话,咱们王府估计会装不下。” 余笙咻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瞧了陈留一眼,见他脸上虽然笑得柔和,表情却十分认真,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将视线重新挪回了那正被呈到御前的画作上,她可得好好瞧瞧这精贵玩意儿。 《万里江山图》是一幅长卷,福海让人小心翼翼的展开这画卷,一幅宏伟壮阔的山川图便呈现在了宣德帝眼前。 因为隔得远,视角又有些受限,余笙并未第一时间就将那图给瞧清楚,因为过于急切,并未察觉自己的手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拽住了陈留的手。 陈留没有动作,眼睛也像众人一样望着画那边,但他的整个心思和注意力却全都在余笙与自己交缠在一起的手上。 此刻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滞。 宣德帝不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己欣赏完了这《万里江山图》之后,便示意小太监将它展示给了众人,余笙也总算是瞧到了那画的真面目。 怎么说呢,她果然是不懂画的,她能看出来画作上绵延壮阔的山川,甚至体会出那么一丝丝的豪情来,但它的价值,恕她眼拙,真的没有看出来它能换的肉包子会让王府都装不下。 余笙很快便兴致缺缺,将视线收了回来,总结道:“我觉得它溢价严重。”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你不好这个,自然觉得它不值,在喜欢它的人眼里,金山银山也是不换的。”说完,陈留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觉得它确实有些贵了。” 两人小声交流着看法,涅阳公主的声音却不请自来,“嘁,有些人眼里只有金银这些俗物,哪里懂欣赏大师画作?” 总算是让她逮着机会刺余笙了。 “涅阳姐姐是在说我是个俗人吗?”余笙转头,笑眯眯的开口,语气中丝毫不见被人讽刺的恼怒。 “你难道不是?”涅阳公主眉头轻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余笙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我的确是个俗人,喜欢金银珠宝,吃五谷杂粮,姐姐不是俗人是仙女,想必每天只需喝风饮露就好,这样的话,茅房应该也不需要上吧?” 陈留在一旁听见余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涅阳公主可没有陈留那般好心情,她被余笙这样说,气得口不择言,“如此粗俗不堪,还好当初敏懿没有娶你。” 这话对余笙的杀伤力等于零,反正她从始至终始终都没有想过要嫁给陈皓,躲还来不及呢。 涅阳公主这话没能刺激到余笙,却戳到了陈留的肺管子,陈皓那厮贼心不死至今都还惦记着余笙,原本就够让他火大的了,涅阳公主竟然还敢提。 “公主莫不是搞错了?当初可不是他不想娶,而是根本没娶到。”陈留斜眼看向涅阳公主,他的脸上仍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但涅阳公主却好似感受到了一股阴风吹过,她的后脊背莫名有些发凉。 她还想说些什么,一直未曾开口的驸马林高远一声“涅阳”阻止了她,然后他又对着陈留开始道歉:“平川,你姐姐许是空腹饮酒,有些醉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陈留虽不喜涅阳,但对林高远还是很有好感的。 林家家风清正,在士林中很有些威望,现在的林家家主是林高远的父亲,涅阳公主的亲舅舅,现任督察院左都御史的林清堂,真正的简在帝心。 林高远开口,陈留便没有再揪着不放,他倒不是怕得罪了林高远以及他背后的林家,而是他不想再继续同涅阳公主掰扯,免得她失去理智再说些什么有损余笙名声的话出来,遂对着林高远微微点头,状似关切的道:“既然醉了,还是让人送些醒酒汤来才是。” 免得待会儿借酒装疯,丢人现眼。 林高远自然听出了陈留的弦外之音,微微颔首,然后命人去备醒酒汤。 涅阳公主那性子,陈留是知道的,好听点叫耿直,其实就是缺心眼儿,自小跟在万贵妃身边长大,很是养出些骄纵气来。 因为自小丧母,宣德帝对这个发妻留下的唯一骨血还是有几分怜惜的,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宣德帝便也由着她去了。 她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嫁回林家,即便贵为公主,婚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 陈留不知道这夫妻二人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但看得出来,涅阳这个以前一点就着的炮仗,总是冲锋在前的二愣子,现在也有人能劝得住了,倒是还算有救。 不过一小会儿,陈留的心情已几度变化,余笙虽然不太能想明白其中缘由,但倒是能感受出来,见陈留将心思从涅阳公主那一桌收了回来,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心情不好了?” 第316章 行与不行 陈留不想让余笙担心,本能的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风。 他认真的看了余笙一眼,斟酌着道:“刚刚是有一点。” 余笙满脑子问号,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涅阳公主的话,十分不解,刚才涅阳公主那些话,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而且她都当场反击了呀,可是陈留怎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生气呀? 看着余笙满脸疑惑的样子,陈留心下叹了一口气,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心思,只道:“今天这样的场合,她竟然口无遮拦将你和陈皓扯在一起,让人听见,平白污了你的名声。” 余笙倒是没有想到这茬,听见陈留如此解释,便也没有再多想,安慰他道:“大家都是长了脑子的,肯定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胡乱嚼舌根,况且,清者自清,你别为了这种小事把自己气着了,咱们犯不着。”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这么维护我,我心里十分感动,谢啦。” 望着余笙弯成月牙般的晶亮眸子,陈留的心软成了一汪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道:“不客气。” 两人交流的这一会儿,那幅《万里江山图》已经被现场的众人观摩过一遍了,小太监小心翼翼将它重新收捡起来。 宣德帝不仅收到了礼物,还顺带着收获了不少彩虹屁,万贵妃与有荣焉,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看向于锦潇的眼神重新变得和蔼可亲,于锦潇心里总算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继余笙和于锦潇之后,已经坐稳胎的王玉茹也将自己花费了不少时间亲手绣的一幅《万寿图》送了出去。 这么一看,三个儿媳妇,倒真是余笙送的小金龙是最拿不出手的了,既没有于锦潇豪横,也比不上王玉茹的用心。 但作为万年学渣,余笙无所畏惧,反正第一名向来都与她无关,且若是不同她俩比,她的小金龙也还算过得去的。 毕竟,《万里江山图》横空出世,其他的自然都被比了下去。 礼物悉数呈现,这之后安安稳稳,没再出什么岔子。有林高远看着,涅阳公主这之后倒是没再继续针对余笙,让她得到片刻清静。 酒过三巡,气氛也比一开始要轻松了许多,大家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大殿里顿时便显得更加热闹了。 陈留趁着这时间,又悄悄给余笙开小灶,将今日来的这些人介绍了个七七八八。 当余笙脸都快要笑僵了时,今晚的宴会总算是进入尾声了。 宣德帝早就借着醉酒的理由遁了,万贵妃却没有一起离开,而是留下来同宗亲们寒暄,加深感情,宸妃见状便也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席了。 回到平西王府的时候,都快子时了。 马车直接停在了二门,余笙整个人恹恹的,陈留也没多说,直接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 余笙累得完全不想再动,丝毫反抗都没有,直接接受了陈留的好意。 两人如此亲密,随侍的人十分有眼色的没有跟得太近。 “参加一次宴会,怎么感觉比逛了半天的街还累?”余笙趴在陈留背上,小声抱怨着。 陈留微微侧头,回应道:“逛街不过累腿,参加宴会要与人交际,对着那些人精,需要时时刻刻提着心,如此伤神,自然更累。”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够聪明,要不然也不需要如此费神,倒是辛苦你了,不仅要费心思应付别人,还要抽空照顾我。” 温热的气息洒在陈留耳边,耳朵有些轻微的痒意,他脚步微顿,接着继续迈着稳健而轻缓的步伐缓缓前行,“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你待人赤诚,心思纯净,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品性,可不要妄自菲薄。” 余笙自然知道这不过是陈留为了安她的心闭着眼睛瞎夸的,但心中还是生出愉悦来,“你再这样毫无原则的夸我,我觉得自己都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现在是晚上,只有月亮,哪里来的太阳?”陈留一本正经的反驳。 余笙再也没有忍住,噗呲笑出声来,夜色中,陈留也翘起嘴角。 “不过今晚我怼了涅阳公主,还是当着那么多宗亲的面,他们会不会因此对你产生不满啊?” 原本之前余笙就因为涅阳公主对陈留的冷待有些不满,后来又非要来招惹她,当时气血上涌,自然是考虑不了那么多的,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了。 若是重新来过…… 余笙认真的想了想,她估计自己还是会那么做,反正涅阳公主和陈皓是一伙儿的,她就算再怎么忍让,都不会得到她的好脸色,可能反倒会认为她软弱可欺,越发蹬鼻子上脸。 就是有些担心,别的人会因此对陈留有了不好的看法,毕竟,她现在的每一个举动,别人都不会只单纯的当做是她自己的想法,她的背后,不仅有南安侯府,还有陈留这个平西王。 为了少些麻烦,陈留自己可以向涅阳示弱,但要让余笙也忍气吞声,不行! “不用担心,父皇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会怎么样。再说了,就涅阳那个性子,说不定早就将他们得罪了个遍呢。” 涅阳再怎么刁蛮任性,也不是全然没眼色的,至少有权有势的宗亲们,面上她还是十分尊敬的,陈留之所以这样说,自然是为了安抚余笙。 陈留的话半真半假,余笙自然听不出来,且她对陈留完全信任,自然也不会想到他会诓骗自己。 到了碧水居,余笙即便已经累到恨不能倒头就睡,却在洗漱完之后,研墨铺纸,坚持将今晚陈留讲过的那些人际关系都用笔记了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况且她的记性也并不怎么好。 生在皇家,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即便他们不去算计别人,别人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帝王的偏爱,是把双刃剑,照拂他们的同时,也更容易让他们成为靶子。 现在她和陈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便她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至少不该拖他后腿,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屋里没留丫鬟伺候,陈留从净房出来,就见到了暖黄的烛光下,正聚精会神写写画画的余笙。 只见她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双眼放空,脸上表情变幻,十分可爱。 陈留灿然一笑,并没有出声打扰她,转身坐在不远处的榻上,手撑着脸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室静谧。 第317章 恐吓 余笙本以为宣德帝的生辰宴安稳的过去了,这事儿就算是完了,却没想到,生辰宴才不过是个开始。 万贵妃母子俩之前一直没将陈留这个爹不疼又没了娘的小可怜放在眼里过,但自从去年宣德帝对陈留的偏爱不再刻意遮掩,他们才恍然惊觉这些年竟然被这父子俩给遛了。 自此,陈留就成了他们母子俩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加上余笙又被宣德帝赐婚给了陈留,这“夺妻之恨”让陈皓心里恨毒了这个近年来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 果然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余笙和陈留都没太把万贵妃母子俩的怨恨放在心上,反正大家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也没必要去费心维系这段关系,假装岁月静好。 只是,之前一直隐而不发的敌对,现在摆在了明面上。 宣德帝的生辰宴是小范围的皇室宗亲家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晚在场的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储君未立,宣德帝又正值壮年,对朝政又一手把控,宗亲们谁也不是傻子,会闲着没事在这个时候站队。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也会有捧高踩低的流言传出来。 没错,余笙就是那个被踩的。 她送的小金龙,丝毫不提她送礼的心意,只说这东西实在是俗气,送给宣德帝当生辰礼简直是对这位勤俭帝王的侮辱。 又说她果然是商人之后,无论怎么改换门庭,都洗不去那骨子里的铜臭味。 顺带着,南安侯府的发家史又被大家拿出来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 余笙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等孟婉莹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的时候,这事已经在京城各家之间都传开了。 孟婉莹来得急,又说了那许多话,连喝三盏茶,才堪堪解了渴,放下茶杯却见余笙一副淡然模样,她恨铁不成钢,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现在的风向对你可不利,你心里都一点儿不着急吗?” 余笙想得简单,笑着安抚好友,“这有什么好急的,我家以前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他们又没说错,而且严格说起来,我也的确是送了父皇一块儿金子做寿礼。” 虽然那金子是被能工巧匠做成了萌萌的小龙,还深得宣德帝喜爱,要放在御案上做镇纸用。 孟婉莹快要被她这副躺平任嘲的样子气死了,“那能一样吗?” 余笙小声嘀咕:“雕了花儿的屎那也是屎啊,黄金当然也是。” “什么?”孟婉莹没听清余笙的吭吭唧唧。 余笙见她双颊红红,可见这些流言真是将她气得狠了,虽然她对这些不甚在意,但朋友如此为她着想,她心中自然无比感激,脸上便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来。 “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再说了,父皇可喜欢我送的小金龙了,那些背后说我坏话的,肯定都是些吃不到葡萄的酸狐狸。” 孟婉莹见她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竟然还有心情说笑,抬起手,用指尖狠狠的戳了戳余笙的额头,“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这是简单的送礼问题吗?你现在可不再只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了,你还是平西王妃,夫妻一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对平西王产生影响。” 余笙有些懵懂的看着好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孟婉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挥退了屋内守着的丫鬟,凑到余笙面前继续小声解释道:“如今储君未立,虽说陛下的心意最重要,但若到时候朝臣都反对平西王,岂不是平白添了阻力?” 余笙愣住了,她是真没想到,不就送个礼么,怎么还能和立储联系在一起了? 然而好友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表示着她并没有开玩笑。 余笙被孟婉莹的一本正经给镇住了,神情也不由得跟着变得严肃起来,端端正正坐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孟婉莹见余笙不再插科打诨,显然是将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她再接再厉说道,“储君人选,不仅要考虑他本人的能力,还得将所有可能对他有影响的人和事都考虑进去。现在这些流言,表面上是在评价你送的礼物,实际上是在表达你以及南安侯都是商人本性,逐利而生,难堪大任。这样的妻子和岳家,不仅不会成为平西王的助力,还可能总扯他后腿。自然,这样的人恐怕也不适合做什么储君。” 余笙听完孟婉莹的分析,因为过于惊讶,半张的嘴久久没能合上。 她此刻好像已经看到了陈留因为自己送出了那个小金龙而被群臣死谏,最终与储位失之交臂的画面。 “不行!”余笙猛地将桌子一拍,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陈皓若是上位,那小心眼儿一定不会让陈留有好日子过,而且她和南安侯府怕是还得走上团灭的老路。 只是,她该怎么办? 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堪比十八弯的山路,她就算是再长一百个脑子估计都没用。 孟婉莹被那突如其来的“嘭”的一声给吓得一抖,她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压惊,一边悄悄睨着余笙的神色,然后川剧的绝活——变脸就在她面前上演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余笙的情绪就已经完成了从惊讶到愤怒再到深思的转换。 这变幻的速度快到让孟婉莹叹为观止,她默默吞了吞口水,同时也在心底悄悄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她原本的确是打算借此次流言来刺激一下余笙的,让她长点儿心,知道知道人间险恶,别整天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到头来被人一脚踹到坑里给埋了,但也不想真把她推到另一个极端,草木皆兵的话,日子也不用过了。 但看样子,她今日好像没把握好那个度啊。 孟婉莹有些愁。 余笙也有些愁,现在流言已经传开了,她总得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一二吧,总不能真的让这事影响了陈留的前程。 小姐妹各怀心事,一时都没有再吭声,室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第318章 献殷勤 “诶,不对啊!”过了许久,寂静的房间里传出来余笙的惊呼。 孟婉莹正悄悄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被这声音一惊,差点噎着。 “什么不对?”孟婉莹赶紧问,莫不是之前故意夸大其词的事情被发现了? 余笙抬头看向她,眼中疑惑更甚,“按照你先前的说法,那我们和南宁王府就是对头,现在他们将我们踩在脚底,你竟然比我这个当事人都还着急……”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咱们俩是什么关系?”孟婉莹想都没想,直接顺口接了一句。 余笙紧紧盯着孟婉莹,慢悠悠的开口,“咱们俩是朋友没错,但你是不是忘了,你很快就要嫁到礼国公府了,到时候你就是南宁王妃的嫂子了,亲的。” 这话一出,孟婉莹的三寸不烂之舌仿佛被人一下子掐住了,瞬时变得哑口无言。 孟婉莹每每遇到与余笙有关的事,总是比余笙自己更上心,在孟婉莹看来,她和余笙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亲近,她关心爱护余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回的流言最初传到她的耳朵里时,原本她也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按照以往的经验,要不了几天,便会烟消云散。 可过了两日,流言竟越演越烈,孟婉莹这才开始关注起来,为此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宁王府,从宁王那里了解到了当日宴会的许多外人不曾知晓的细节,细细一想,便猜到了这次是怎么回事。 见余笙的反应一如以往,孟婉莹便坐不住了,这才找上门来,也想借此给余笙敲敲警钟。 宁王虽然没有直说,但孟婉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太子的事怕是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储位之争在所难免。 她想着要给好友提个醒,倒是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余笙的好友了,真论起亲疏远近,她同于锦潇的关系要紧密得多。 孟婉莹瞠目结舌半晌,又重新认真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内心,最后发现,即便她即将嫁入礼国公府,成为南宁王妃于锦潇的嫂子,与南宁王府利益捆绑,但内心深处,她却希望陈留能够胜利,即便余笙完全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宗妇标准。 当情感和理智对立,人自然就会感到迷茫。 “我,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孟婉莹嗫嚅道。 余笙当然不会怀疑好友的心意,孟婉莹是个大气爽朗的姑娘,不屑于用这种小手段来博好感,再说了,现在她也没啥可让对方图谋的。 “婉莹,我谢谢你今日来提醒我这些,但事关南宁王府,不管是孟家还是于家,都不会喜欢你来做这些的,日后若是再遇到类似的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面上是一定要坚定的站在他们那边的。” 余笙说这些,自然也是为了她好,孟婉莹心里当然清楚,但这好意,却让她心里憋的十分难受。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变了。 …… 送走孟婉莹,余笙一个人静下来,开始思考好友之前说的话。 她当然也想明白了,虽说陈留不至于因为前些日子她送的那寿礼就丢了竞争储君之位的资格,但也的确是更深刻的体会到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涵义。 这样说起来,这门亲事,陈留真的亏大了。 余笙替陈留无限惋惜,但要让她现在主动将这王妃的位置让出来,那她也是不干的,她和南安侯府一大家子能不能保住项上人头,可全看陈留的了。 等到以后陈留坐稳了储君之位,安然度过了命劫,或许到时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将这位置给让出来了。 在这之前,还是她先占着吧。 大不了,她平日里对陈留再多关心一些,就当弥补一二了。 陈留下值回到平西王府后,照例到余笙院子里一起用晚膳,只是他人还未踏进碧水居的院门,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一样。 余笙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软榻上看话本子,而是早早的就出来迎了他,笑意晏晏的询问:“王爷回来了,今天当值累不累?暑气这么重,晚膳之前要不要先喝一碗冰酪?”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陈留脚步微顿,他没有急着回答余笙的问题,而是不着痕迹的悄悄观察了一下余笙的表情,见她整个人十分放松,没有任何被迫和不甘的情绪,才回道:“晚些时候再用冰酪吧,咱们先吃饭。” “那就听王爷的,咱们先用晚膳。”余笙开心的应下,转头吩咐珍珠去传膳,自己则同陈留一起步入内室,亲手绞了帕子递给陈留擦洗。 若先前的热情让陈留心中只是略有些忐忑的话,此时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心中震荡。 这很不对劲! 昨天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 所以,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府的时候也没听流光说起过有什么异常啊。 陈留目前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他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决定先暗中观察。 余笙不知陈留心中所想,她既然决定了要多关心陈留以弥补他娶了自己的损失,自然就会说到做到。 晚膳很快上桌,两人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因而只有两人吃饭的话,日常便只三菜一汤,今晚除了一道蒸鱼,其他的都更偏向陈留的口味,是他平日里常吃的。 陈留虽然不挑食,但却不怎么吃鱼,因为鱼有刺,他嫌麻烦,余笙却很喜欢,因为鱼肉鲜嫩,脂肪又少,王府的厨子时常换着花样做,余笙即便经常吃,却总也吃不腻。 以前两人一起吃饭时,也经常会给对方夹菜,余笙因为知道陈留这习惯,便从来都没有给他夹过鱼肉。 但今晚,她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肉,细心剔掉了鱼刺,然后放到了陈留的碗里,笑着说道:“今日这鱼很新鲜,我都把鱼刺剔掉了,王爷尝尝。” 陈留将那已经剔过刺的鱼肉放进嘴里,机械般的咀嚼,但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第319章 请医 余笙见陈留将那鱼肉都吃了,心中十分高兴,挑起刺来更加卖力了,“王爷喜欢就多吃点。” 陈留眼看着自己碗里被细心挑过刺的鱼肉越来越多,陷入了沉思。 余笙原本食量小,但每顿饭多少都会吃一些,像今晚这样忙活了一整晚,却基本没吃进自己嘴里的事,还是第一次。 陈留被余笙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心里越发瘆得慌,总是有种囚犯行刑前吃断头饭的错觉。 他一边接受余笙不间断的投喂,一边细细思索着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余笙自己却不知道,思来想去,好像除了那件事,他也没有什么刻意瞒着她的了。 只是,若是因为那个,上次她从娘家回来就该来质问他了,然而事情都过了好几日了,一直风平浪静,怎么今日突然就…… 陈留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坚持到吃完饭,丫鬟收拾碗碟的空隙,她顺势将余笙往窗边软榻旁拉,“你也辛苦一天了,过来歇会儿。” 余笙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辛苦的,虽然成亲了,但比在娘家的时候还自由。 王府里上就她和陈留两个主子,她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再忙活忙活自己的话本子,日常琐事都有专人负责,根本不需要她操一点儿心。 原本天生劳碌命,没想到一朝穿越进这剧本里,她倒是过上了不用为银钱发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妇生活。 除了可能会小命不保,其他的真是哪儿哪儿都满意。 余笙心里虽然不认同陈留说她辛苦的话,但到底依着他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反正她也正好有事要同陈留说。 软榻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壶冰镇过的山楂水,余笙提壶倒了一杯递给陈留,“这是山楂水,消食的。” 陈留双手捧着那茶杯,看着里面淡黄色的山楂水,沉吟良久,准备主动坦白,心中正打着腹稿措辞,就听余笙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今日婉莹来过了,我听说了最近的那些流言。” 陈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此并没听出来那话里带着的两分小心翼翼。 听见余笙说话,他瞬间抬眸看向她,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然而,一时间竟谁都没有主动避开。 陈留眼神深邃,那瞳孔好似一个黑洞,要将人给吸进去一般。被他这样看着,余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先前想好的说辞,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半张着嘴,半天没能再吐出一个字来。 等反应过来时,余笙才惊觉自己的心竟然在胸腔里毫无章法的乱蹦,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无比慌乱。 嫣红迅速爬上了她的双颊,也不知是因为忘词导致的羞窘,还是因为那莫名其妙乱了的心跳。 陈留不知道余笙的心路历程,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脸色不过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桃粉色。 这种变化,陈留之前从未见过,因而十分惊奇,顾不上其他,仍旧眼也不眨紧盯着余笙,好似这样就能看出个究竟来。 余笙轻轻垂下眼睑,盯紧了自己手中那杯微微漾着波纹的山楂水,想要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异样,但陈留的视线过于灼热,余笙即使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那原本就红红的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了。 陈留这才反应过来余笙瞧着情形好像有些不对不对,他抬手就去探她的额头,语气中满是急切:“你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瞧瞧。” 说着,就要唤人去请太医来。 余笙赶紧将陈留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摘下来,视线依旧凝在那杯山楂水上,“我,我没事,不用请太医。” 陈留狐疑,“真的没事?” 余笙点点头,肯定的道:“真的没事,我好得很。” 余笙话虽这样说,可是脸上那抹嫣红却越发惹眼了,陈留哪里肯信,只当她讳疾忌医,毫不留情的指出她“生病”的证据,“我瞧着你的脸色,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余笙更加羞窘了,此刻恨不能在地上刨个缝,当场钻进去。 “来人,去请太医过来。”陈留大声朝着外面吩咐。 等到人应声离去,陈留对着余笙又多解释了一句,“我这会儿有空,正好让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顺便也替你瞧瞧。” 陈留要让太医替他请平安脉,余笙自然不能拒绝,一想到待会儿太医来了,她还双颊红红却什么毛病都没有,余笙就觉得生无可恋。 她索性将胳膊交叉搭在了小几上,然后不管不顾地把整个脸都埋在了胳膊里,瓮声瓮气的说道:“既然太医要来,那我先歇会儿,先前的事儿过会儿再同你细说。” 余笙要说的事儿,原本就不打紧,陈留早几日便听说过了,此时余笙没再继续,他也不强求。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余笙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她到底怎么了? 没等陈留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在平西王府轮值的两位太医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问过安之后,两位太医就要上前为陈留诊脉,他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本王不急,你们先替王妃瞧瞧。” 余笙自知躲不过,只好乖乖配合着将手伸了出去。 好在先前的鸵鸟战术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此时,她的脸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爆红了,粉粉嫩嫩的,倒像是三月里开得正好的桃花。 两位太医先是瞧了瞧余笙的脸色,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后又轮流替余笙把了脉,再仔细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王妃很健康。 陈留心有疑惑,原本想向太医详细描述一下之前余笙的症状,让他们能做个参考,但记起先前余笙先前抗拒请医的模样,想来她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 现在既然两个太医都说她很健康,陈留便暂且信了这诊断结果。 两位太医替陈留诊过脉之后便告退了,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都没要一刻钟。 第320章 亏不亏 太医走后,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余笙的脸色也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只是当她再次面对陈留时,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而她尚未理出个头绪来的变化,让她在面对陈留的时候再也没法像从前一样坦然。 余笙想不明白,只好暂时将这怪异的感觉压下。她端起手中那杯已经没了凉气的山楂水,一饮而尽。 陈留脑子里将今晚回府见到余笙之后的所有事情都细想了一遍,然而依旧没能想明白余笙今日反常行为的缘由,因为过于专注,所以也并未注意到当下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 酸甜得恰到好处的山楂水,让余笙短暂忘却了这变故,重新提起之前的话头:“那些说我扯你后腿的流言,我都知道了。” 陈留闻言,收回了思绪,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而是提起那壶山楂水,替余笙将空了的杯子重新蓄满,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扯了我后腿?孟三姑娘是这么跟你说的?” 陈留虽然还是一副温和模样,但凭着两人相处这么久的直觉,余笙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换做以前,她才不会怕呢,若是心情好,她甚至还会调侃几句,但现在,她不敢,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对上他时就是气势不足,莫名心虚。 余笙眼神闪了闪,坚决的否认了,“她是我朋友,才不会这么说我呢,是我自己这样想的。” 陈留微微点头,只当自己并未发现余笙的躲闪,状似随意的追问:“那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余笙见陈留点头附和,以为他是认同了自己刚才的说辞,便将孟婉莹的话挑挑拣拣,重新排列组合之后同他讲了讲,最后总结道:“我觉得这回那些流言也不是完全胡编乱造没有道理。” 陈留没有急着对余笙的结论做评价,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山楂水,笑意温和的问道:“所以呢?” 余笙小声碎碎念,“这门亲事,你真的是亏大发了。” 片刻安静之后,陈留追问,“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大点儿声?声音这么小,是因为晚饭没吃饱吗?” 余笙清了清喉咙,“所以,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顶着平西王妃的名头,总该还是要做些什么。你说是吧?” 也不管陈留如何反应,余笙继续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脑袋瓜对上这些事,它就完全成了个摆设,我怕我自己乱出主意,到时候问题没解决,反而帮了倒忙。所以,还是得让你拿主意。” 余笙舔着脸,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期冀的看着陈留。 陈留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既然你说得头头是道,不如跟我分析一下,你认为这次这些流言,会是何人所为?” “现在只我们两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便说错了也没有关系,不用有所顾忌。” 原本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的余笙,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这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校园,脑袋空空却正在好被老师点名抽问。 陈留见余笙正了神色,显然是正在认真思考,他没有开口催促,而是又慢悠悠的喝起山楂水来。 这酸酸甜甜的水,别说还真挺好喝的。 等陈留将杯中的山楂水喝尽,正打算给自己重新再续上一杯时,余笙缓缓开口了。 “我觉得这件事肯定是陈皓那伙人做的,即便不是陈皓授意,那也是万贵妃,或者涅阳公主。” 陈留不置可否,问道:“何以见得?” “陈皓是这流言的受益者,除了他们自己人,谁会这么好心替他造势?又没有什么好处。” 余笙甚至觉得这其实就是万贵妃和涅阳公主干的好事,毕竟,当着宣德帝的面儿都敢给她挖坑,背后散布这种消息,自然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 且用这种流言这种方式来打压她,原本就是宫中女人常用的手段。 万贵妃和涅阳公主常年浸淫宫中,此之一道,更是个中翘楚。 余笙心中认定了是万贵妃和涅阳公主,她默默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又记了她们一笔。 这笔账,迟早要同他们一起清算的。 此时,在南华宫里,被余笙记了一笔的万贵妃听了吴嬷嬷说的那些关于余笙的流言,正笑得合不拢嘴。 “芳菲啊,宗亲们果然是向着皓儿的,都开始帮着咱们造势了。” 吴嬷嬷笑着回应:“那也是咱们王爷能干,宗亲们眼明心亮,自然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对的。” “哎呀,这份情谊本宫总是要替皓儿记下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手。” “这奴婢倒是没有查出来。” 帮了忙却不邀功,怎么可能呢?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无私奉献?更何况还是在权力这个大染缸里久居之人。 想必这次出手不过是投石问路,先表合作诚意而已。 吴嬷嬷自以为将对方的心理拿捏住了,劝说道:“不过既然他们选择了站在咱们王爷这边,即便这回不知道,以后总会有机会知道的。” 万贵妃一听,觉得是这么个理,便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难得今日有此好消息,实在是心里舒畅,想必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万贵妃能睡个好觉了,余笙却睁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她难得的失眠了。 余笙认定了这幕后之人是万贵妃之流,陈留虽没反驳她,却也没有给予肯定,只让她再好好思考,明天他们再继续讨论。 余笙想来想去,再也没有新思路,看着旁边呼吸绵长,睡得香甜的陈留,真是恨不能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好好的,卖什么关子? 直接告诉她不行吗? 余笙咬牙切齿大半夜,月上中天时,总算是敌不过睡意,缓缓沉入梦乡。 原本已经“熟睡”的陈留睁开了眼,侧头看向余笙,借着朦胧的月色,瞧见她即便已经睡着,脸上仍旧带着不甘。 这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 陈留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又想起来之前余笙那句脱口而出的嘀咕,他抬手抚上自己加速的心跳,轻声回应道:“我三生有幸才能娶到你,怎么会亏呢?” 回应他的,只有余笙清浅的呼吸声。 陈留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第321章 嫌疑 余笙醒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身边早就没了陈留的影子。 吃早饭的时候,余笙仍旧心不在焉。 珍珠瞧着余笙手下动作,有些拿不准,上前试探着问道:“王妃,今日这蛋羹可是不合您的口味?” 余笙瞧着面前被她用勺子戳得稀碎的蛋羹,面上涌起懊恼之色,“没有,挺好的。” 说完,她干脆端起那蛋羹,呼噜噜直接喝进了肚子里。 徒留珍珠石化在原地。 余笙没法同身边的丫鬟们诉说自己心中苦闷,容嬷嬷倒是阅历丰富,可余笙却开不了口,倒不是她有什么思想包袱,放不下属于王妃的面子,她就是怕在这个交流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怨怪陈留几句,到时候容嬷嬷又该如何自处? 王府没人可以帮忙,余笙这学渣只好将主意打到外援头上。 思来想去,只好回娘家求救了。 余笙到南安侯府的时候,景瑟正在润色之前余笙之前给出的那故事。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舍得平西王府的悠闲自在啦?”景瑟笑着揶揄她。 余笙抬起手就要去挠她痒痒,却被早有准备的景瑟轻松躲过。 姐妹二人笑闹一番,景瑟问道:“姐姐可见过祖母和娘了?” “还没,祖母一向起得早,这个点儿怕是正在小憩,我便没去打扰。娘这会儿应该也正忙着,我就先过来你这里了。” 余笙好歹也在南安侯府待了大半年,对安氏和秦氏的作息自然是了如指掌,她现在这身份,若是去给长辈问安,即便她们再怎么不方便,也一定会好好招待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了。 余笙那样一说,景瑟自然也想到了,“那姐姐就先在我这里喝口茶歇歇,顺便替我掌掌眼,看看这故事可有什么写得不对的地方。” “话本子的事先放一放,这个不急,我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找你聊聊。” 景瑟让小满将纸笔都收捡好,自己重新净了手,又新泡了一壶茶,“姐姐想要找我聊的可是最近京中那些有关姐姐和咱们侯府的流言的事?” 余笙看向景瑟的眸光有一刹那的诧异,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景瑟竟然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所以,这就是学渣与学霸的区别吗? 余笙有些泄气,嘟囔道:“可不就是这事吗?” 景瑟狐疑,“姐姐去年处理流言可是十分果决的,怎么现在……” “以前那些都是莫须有的事,处理起来当然容易,可问题是这回我觉得他们说的好像也没错啊,我哪里有底气去反驳?” 况且,她也才刚知道而已,又因为怀疑是万贵妃在幕后指使,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生怕自己不知深浅地胡乱操作,到头来事情没解决,反而再给陈留惹些什么祸端出来。 景瑟莞尔一笑,“姐姐是和爹提前商量好了吗?怎么连说辞都一样?” 若不是知道眼前的余笙并非真的是她亲姐,否则就凭这和景荣如出一辙的脑回路,谁能说他们俩不是亲父女? “我都是昨天才刚知道的,哪里来得及同爹商量。”余笙急急替自己辩解,随即反应过来,又问:“嗯?爹在家里说过这事了?” “那可真是巧了,昨晚在竹园用晚膳的时候,爹将此事当个笑话讲给我们听,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可不是余笙想要听到的答案,刚刚她还以为可以听到些什么应对之策呢。 看着余笙脸上明显的失落之色,景瑟没有继续卖关子,笑眯眯继续说:“不过,之后我和景弈倒是聊过。” 余笙这才发现这小姑娘先前居然在逗她,原本柔和着的脸色迅速褪去,倒竖的柳眉无声书述说着她此时的心情很不美丽,“好你个景瑟,我当你是救命稻草,你却拿我寻开心?” 余笙脸上的怒气过于明显,景瑟一时也分不清她这一向好脾气的姐姐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赶紧求饶:“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倒是听我说完啊。” 余笙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道:“那你继续说吧。” “我们分析过,这次主要的由头就是你们送给陛下那生辰礼,能将细节说得那么清楚,消息来源肯定是来自当日参加了晚宴的人。” 余笙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万贵妃也好,涅阳公主也好,可不都是当晚这番“送礼风波”的见证人吗? “所以,姐姐你是真的送了陛下一块儿金子当生辰礼吗?”景瑟不怕死的又多问了一句。 余笙气结,但见景瑟十分认真,并不像是只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便粗略的将当晚的情形给景瑟复述了一遍。 景瑟听完,若有所思,“这便说得通了。” 余笙不明所以,只安静等着她解惑。 “当晚是小范围的皇室家宴,能够进宫参加宴会的,除了陛下已经成年的四个子女及家眷,也只有极少数的皇室宗亲了。能获得邀请的皇室宗亲肯定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别说他们明明知道陛下对你送的礼物十分喜爱,就算当时陛下没有表明喜爱之情,他们也不会口无遮拦,遮遮掩掩放出这些消息来。” 这些余笙昨天都想过了,别说她对万贵妃和涅阳公主有偏见,一来就认为是她们干的,可你看,当日在场的人,挨个儿排除之后,还不是她们的嫌疑最大。 “所以,你觉得这事不是宗亲干的?”余笙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景瑟,以免先入为主,干扰她的思路。 “我和景弈是这样认为的,原本我们只是猜测,但刚刚你说了当晚陛下的态度之后,我便能更加肯定了。” 所以,是万贵妃没错吧? 余笙期待的看向景瑟,很想立刻得到她的认同。 景瑟却并未如余笙所愿直接锁定万贵妃,而是道:“那些暂时无所出以及孩子尚且年幼的宫妃,大概率也是可以排除的。” 余笙点点头,继续表示认可。 所以,是万贵妃没错吧? 是吧,是吧? 景瑟一锤定音,“所以,剩下的人,除了你们之外,其他人都有嫌疑。” 第322章 细思 什么? 余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陈皓那边的人有嫌疑也就算了,毕竟他是既得利益者,且万贵妃和涅阳公主原本就和她不对付。 可是宸妃怎么也…… 余笙脑子里将整个事情又过了一遍,还是不可置信,“宸妃的性子一向都是与世无争的,她干嘛要帮万贵妃?” 说完,余笙还蹙着眉,摇了摇头。 景瑟却道:“虽说这事看起来的确是万贵妃一派得利,但也不能因此就排除宸妃的嫌疑。” “宸妃可是目前唯一生育过两位皇子的嫔妃,你觉得会是个与世无争、心思简单的人吗?” 景瑟这话一出,余笙直接愣住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她自己同宸妃并没有什么交集,最多也就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而已,对宸妃的了解更多的还是来自大家对她的评价,她凭什么那么武断的就排除了宸妃的嫌疑呢? 因为她自以为知道剧情,知道最后是陈皓做了皇帝,所以一直以来目光都盯紧了陈皓,只把他当做了陈留的竞争对手,自然就忽略掉了其他人。 若是将宸妃也列入嫌疑人名单的话…… 余笙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越想越心惊。 按理说,涅阳公主是先皇后所生,是目前宣德帝的孩子中唯一的嫡出,可涅阳公主却并不是宣德帝最年长的孩子。 宸妃所出的睿康王陈启才是宣德帝的第一个孩子! 若睿康王不是个药罐子,他作为皇长子,立他为储君可比陈皓要名正言顺得多! 如今睿康王是没有希望了,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四皇子陈瑾今年已经八岁了,据说聪慧伶俐,很得宣德帝喜爱。 八岁,年纪不算小了,若是储君迟迟未立,再过上几年,四皇子长大成人,这位置他自然就能争上一争了。 可是要争的话,这储君自然就不能现在立下。 而宸妃若是真有那个心思,这些年还能隐藏得好,从未出手做过什么,也不过是因为虽然立储之事年年被朝臣提起,也次次都直接被宣德帝忽略了。 在原剧本里,宣德帝是在两年之后病重之时才立下陈皓作为太子的。 若是之前,余笙怕是也会以为宣德帝迟迟不定下继承人,不过是因为忌惮,不想让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分割。 但现在,在她清楚地了解了宣德帝同陈留之间的父子情之后,她明白了,宣德帝不是出于帝王的忌惮,他过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在等待自己最爱的儿子长大,等他羽翼丰满,等他稚嫩的肩膀变得宽厚,以便能顺利接下他肩上这副担子。 在这之前,他可以等,哪怕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他都能等,反正他正值壮年,他等得起。 只是,宣德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后等来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因为余笙的出现,让陈留原本的计划搁浅,他没能像之前计划的一样离开京城游走大江南北,享受他生命的最后时光,而是选择了乖乖留在京城成家立业。 对陈留命劫之事毫不知情的宣德帝,自然对立储之事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今年开年之后,宣德帝再未与任何人提前商量的前提下,直接下了圣旨让三位成年且已经封王的皇子参与政事,谁会说他不是在为立储做准备呢? 这大半年来,陈留的表现朝中大臣们有目共睹,睿康王暂且不提,单说南宁王陈皓,在政事的处理上,他什么时候比得过陈留了? 宣德帝一步一步将陈留推到前台,又替他铺好道路,早已暗中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怜万贵妃还在不遗余力的替陈皓各处拉拢势力,甚至连皇室宗亲都盯上了,以为如此便能稳操胜券。 …… 鸣翠宫里,已经被余笙怀疑上的宸妃正在同贴身伺候自己的齐嬷嬷闲话家常。 “娘娘,这事都出了好几天了,怎么至今不见平西王府有何动静呢?那平西王妃更是日日窝在王府,连门都不出。” 散布流言的事,是齐嬷嬷得了宸妃授意去办的,只是事情已经过了好几日,平西王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让她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有些憋屈。 宸妃半倚在榻上,保养得宜的手轻抚过怀中白猫,眼也没抬,“搂草打兔子,顺便而已,嬷嬷又何必着急?” 齐嬷嬷想到从南华宫里传来的关于万贵妃的反应,笑着应道:“娘娘说的是。” “只是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万贵妃呢?”不仅如此,还暗中出手,不图回报。 “现在帮她,就是在帮我们自己。若是本宫猜得没错,陛下很快就要推平西王上位了,本宫总要帮南宁王造造声势,不能让他输得太难看。” 若是他争气一点儿,这事说不定就又耽搁下来了。 这是万贵妃的隐晦心思,自然不会大喇喇的宣之于口,即便是面对陪了她几十年的忠仆。 齐嬷嬷脸上闪过惊奇之色,“娘娘是说,南宁王会败给平西王?” 宸妃幽幽的看了齐嬷嬷一眼,手上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猫,“怎么,你也不看好平西王?” “奴婢也不懂这些,但他一个既没有母族支持,妻族又指望不上的挂名王爷,哪里就能赢得了南宁王了?娘娘为何如此看好他?” 宸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灿然一笑,“那当然是因为他有个好娘亲了。” “可姝妃都去了多少年了,陛下再怎么偏疼她生的儿子,也拗不过满朝文武吧?” 齐嬷嬷不解,宸妃却也没有再为她解惑,只道:“你只看到了陈皓背后的姻亲势力,却不知强大的母族和妻族可以是助力,但或许有一天这助力也会演变成阻力。” 陈留现在没有助力,以后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阻力。 有些时候,劣势反而是优势。 宸妃需要时间,她不能改变宣德帝的心意,但或许别的人可以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亏。 …… 余笙捋清楚了思路,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没再同景瑟多掰扯,匆匆交代了一声,就打道回府了,甚至没来得及去给安氏和秦氏请个安。 余笙匆匆出门,又匆匆回府,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碧水居书房里,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留。 流光这个尽职尽责的大管家自然将她的异常瞧在了眼里,他虽然不清楚王妃在南安侯府发生了何事,但这并不妨碍他给自家王爷通风报信。 第323章 急切 流云接到流光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不然就是流光的脑子出了问题,要不他怎么会在青天白日,王爷当值的时候,让自己去给王爷传达王妃的八卦? 流云虽然心中吐槽不已,却也只好认命,事关王妃,他可不能擅作主张。 陈留昨日受到了余笙的热情接待,后来又出现了不明缘由的异常情况,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上次他向流云咨询“三条腿的男人”闹出不小的尴尬之后,他悔不当初,这之后若是再有什么不懂的,他便直接将流云忽略了。 这种时候陈留就会忍不住心中感慨,身边几个虽然武力值都很高,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竟然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流云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趁着陈留午休,颠儿颠儿的将流光传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所以,王妃去了南安侯府,结果没待多久就又匆匆回府,再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陈留眉头轻蹙,眼神凌厉,似要将流云看出个窟窿。 “王爷,流光是这样说的。”流云顶着压力使劲点头,肯定的回应道。 余笙今日可能会去南安侯府,陈留昨晚便想到了,这偌大的京城,余笙真正亲近之人并不多。 只是,她没在南安侯府多待,且回府之后更是行为异常,这是陈留没有想到的,昨晚那些至今没有理出头绪来的异样又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 虽然知道余笙在王府,安全不会有问题,但陈留还是莫名有些心慌,他默默地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稳一下自己的心绪,然而却是徒劳。 还是得去看看。 做了决定,陈留迅速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流云一脸懵逼,身体反应却比脑子快,紧跟陈留身后,着急忙慌的问道:“王爷,咱们去哪儿?” “回府。”陈留甩出两个字,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 平西王自年初来了北城兵马司当差,十分勤勉,像今日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的事,之前还从未发生过。 虽然今日这行为让他的同僚第一反应都是诧异,但这种诧异也只是瞬间而已,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陈留打马回府之后,并未直接去碧水居,而是先将流光叫来询问了一番。 “王妃回来的时候,看起来神情有些严肃,到了碧水居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现在都过了饭点儿了,也没听说让传膳……” 流光随着陈留往内院的方向走,一边还补充了一些先前未曾告诉过流云的细节。 陈留道碧水居的时候,并未发现这里有何异常,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进了屋后,发现贴身伺候余笙的几个丫鬟都不见踪影,只柠檬抱臂守在书房门外,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见到陈留出现,柠檬脸上依旧淡淡的,神情半点不见变化,只冲着他行了个礼,人却还在门口堵着,并没有让开的打算。 陈留也不恼,只道:“王妃可有说过不见我?” 柠檬摇摇头,“王妃未曾言明,只让奴婢守在这里。” 陈留挑眉,“那就让开吧。” 柠檬略思考了一瞬,然后依旧一动不动,“王爷,请容奴婢先请示过王妃。” 陈留原本就急躁的心被这一磨,越发不耐了,脸上是风雨欲来之势,柠檬就像是没看见一样,稍微侧了侧身,抬手敲上书房的门。 “稍等一下。” 余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因为陈留的突然出现,她的声音里不自觉便带上了惊慌。 其实先前陈留开口的时候,余笙就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了,只是桌上还堆着一堆书写过的纸,上面布满她用炭笔写下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字,她没有办法马上就让他进来。 柠檬拖住他的这一小会儿,余笙迅速将那些纸团成一团,塞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她又跑到门口,自己打开了房门,对着陈留笑着道:“进来吧。” 陈留跟着余笙进了书房,却在经过柠檬的时候,朝她投去一瞥,不满之意毫不遮掩。 柠檬略低着头,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属下最重要就是忠诚,她心里可清楚得很,现在到底谁才是她主子。 余笙走在前面,自然没有瞧见两人之间的交锋,她将陈留引进室内,瞧见外面的天色,十分疑惑,“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留径直走到榻边坐下,自己抬手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才回道:“今日没什么事,就提早回来了。” 余笙却是不信,陈留自从有了这新工作,朝五晚六的,除了实在是有事,否则他这样的劳模是不会提前溜号的,但陈留既然不想说,那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正好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新发现。”余笙开口,打算将在南安侯府时得到的启示告诉陈留。 陈留瞧着余笙手指上可疑的墨色,开口道:“这个不急,咱们先吃饭,吃完再聊。” 这话一出,余笙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她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太过投入,竟然忘记吃午饭了。 陈留虽然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他没说,又陪着余笙吃了一些。 余笙急着想要同陈留分享自己的猜测,这顿饭吃得很是匆忙,反正她胃口也小,三两下就糊弄好了,是以也来不及像昨晚一样借着吃饭的时机对陈留大献殷勤。 陈留对此很是有些失落。 虽然他并不是那种要让对方一直只围着自己打转的自私鬼,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她一直围着他打转,好似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感觉。 温柔乡,英雄冢。 这话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324章 犹豫不决 “你是因为怀疑上了宸妃,才火急火燎的从南安侯府回来,然后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陈留面上表情淡淡的,好似这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问题,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关心的样子。 “嗯嗯。”余笙使劲点头,狠狠赞同,丝毫没有品出来这话哪里有问题。 陈留听见余笙的回答,先是看了她一眼,接着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口那据说有助于消化的山楂水,之前吃饭时心里的那股失落总算找补回来了一点。 “就算真是宸妃做的,你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你一个人又在书房做什么?”陈留一改之前的温吞,对余笙发出灵魂拷问。 余笙所有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就发现了一个隐藏大boss,却完全不能与人分享,这种体验简直太糟糕了。 余笙吭吭唧唧半晌,才道:“当时我就是太震惊了,坏人不应该是万贵妃那样嚣张跋扈的吗?宸妃这样温柔淡漠的性子,哪里像是那种幕后黑手该有的样子?” 陈留失笑出声,他虽然一直都知道余笙单纯,但真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我说得不对?”余笙对陈留的笑感到不满,微微挑着眉看向他。 陈留也不知被余笙戳中了什么笑点,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过,“一个人的好坏,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判定的。就拿万贵妃来说,你只看到她嚣张跋扈觉得她就是坏的,可是她倾尽所有一心为陈皓谋划,对陈皓来说,难道也是坏的?” “我当然知道人性复杂,一个人不可能完全都是好人或者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只是,不都说‘相由心生’吗? 万贵妃这种就很符合,我一看她做派就知道将她归为坏人,心里有底,反而不怕她,但像宸妃这种不显山露水的坏,我真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好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温温柔柔的笑着从你背后捅你一刀,让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不用担心,既然现在你对她起了疑,多了防备,以后再被她暗害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余笙瞧着陈留听了她的怀疑,一点儿不惊讶的样子,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反应真的是够迟钝的。 “你该不会是一早就怀疑上她了吧?”余笙叉腰质问。 陈留没有辩驳,只是道,“我其实并不确定这事就一定是宸妃做的 ,只是人心隔肚皮,在宫里那几年我见过了太多,所以本能的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先持怀疑态度。” 换句话说,他并不是怀疑宸妃,只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而已。 余笙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她听陈留以如此淡泊的口吻提起那几年,她的心不受控制的一阵阵抽疼。 以前她也会因为陈留曾经受过的苦而心疼他,但却不是今日这么个疼法。 陈留见余笙微微蹙眉,却一言不发,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些吓到余笙了,怪他刚刚嘴快,余笙不会因为这就将他列入宸妃一类吧? 他可不想让她怕了自己,赶紧又开口替自己找补,“我这样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余笙正在疑惑自己这异常反应时,就听见了陈留弱弱的补充了这一句,她默默将那话在心中滚了一遍,发现好像有哪里没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没对,只本能的出声安慰他道:“其实我觉得你很厉害了,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若换做是我,可能早就被人害死八百遍了。” 陈留反驳道:“别瞎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以后别再这样说了,我不喜欢你诅咒自己。” 以前的余笙心里完全不会将这种“诅咒”当回事,“死”字可没少挂在嘴边。生长在和平年代,她一个孤儿,并不会有人处心积虑要她小命的。 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的小命可是真的随时会没。 陈留如此严肃,余笙讪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嘴,“都怪这嘴,成天没个把门儿的,一天到晚的净瞎说。” 被陈留这么一打岔,余笙忘了去探寻刚才自己那不同于以往的心疼究竟是为什么了,但显然陈留还记得。 “我瞧你刚才脸色有些不好,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余笙被问得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陈留在说什么,“没事,可能刚才吃饭时吃得急了点,肚子疼了一下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留不疑有它,反正不是因为自己的话吓到她了就好。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突然怀疑上宸妃的?”陈留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余笙毫不犹豫的直接就将景瑟给出卖了,“昨晚我猜那使坏的人是万贵妃,但你又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就搞得我心里很没底。自己想不明白,可不就得找个聪明人帮我出主意吗?” 陈留老神在在,这些他一早就猜到了,“嗯,然后呢。” 余笙就像是景瑟上身一样,将之前的那通排除法,现场演示了一遍,最后总结,“我觉得景瑟说得很有道理。” 余笙说了一大堆,陈留却一句想听的都没听到,想起之前瞧见的余笙手指上那可疑的墨色,还有他问起她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做什么的时候,余笙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余笙今日一定是有事情瞒着他的。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他说不好。 陈留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无视余笙的躲闪,继续追问下去。 他一直都知道,余笙是有秘密的,他不是没想过去一探究竟,最初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俩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如此亲近。 后来,他们熟悉之后他仍旧没有刨根究底,则是一种属于动物的直觉生生克制了他的好奇心。 他不想去赌。 如果他注定没有未来,那他一定要过好当下。 跟她一起。 第325章 逃 余笙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无疑,同时她心里也在不断拉扯着,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同陈留分享她的那些“先知”,若是说的话,又该怎么说清自己的身份。 若是不说…… 余笙想起之前她同陈留分析他那命劫的事情时,当时用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脑,但聪明如陈留却问也没问,直接就信了她。 而他明明是那么敏感又多疑的人。 她那些隐瞒虽然都有苦衷,但在陈留的坦诚面前,实在是太不真诚了。 “我……”余笙总算是做下了决定。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得出去一趟。”两人同时开口,这回陈留半分停顿都没有。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才又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余笙见他好像急着走的样子,那些话显然不适合再在这个时候提及了,遂主动将话题引开,“只是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才提早回来的吗?” 陈留面不改色的回道:“不是北城兵马司的事,之前因为难得有了空闲,一时太高兴我给忘了,刚刚又想起了了,反正今天还有半天空闲,正好去处理了,拖得久了恐生变化。” 虽然陈留前后言行不一,且这理由细细一想却什么都没说,一听就像是借口,但余笙对陈留手头上的差事并不特别了解,且她相信陈留的为人,并不会对她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便也信了他的说辞。 “那你去吧,这个时候外头正热着,你自己当心一点,别中暑了。”余笙叮嘱道。 “知道了,今天我可能会晚些回来,到时候你按时吃饭,不要等我。”陈留一边说一边头也没回地朝门外走去。 余笙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先是出了房门,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她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香叶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余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刚刚她们一直守在外面,没有听到王爷和王妃有什么争吵啊,怎么突然之间,一个就急匆匆的走了,另一个又是这般模样了? “王妃,您怎么了?” 余笙眼神重新聚焦,“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那奴婢替您把头上的珠钗先取下来,通了发之后您再休息吧。” 余笙乖乖坐着,任由香叶在她头上捣鼓,“一会儿别叫我,等我休息好了,自己会起来的。” 香叶乖巧应下,手脚麻利的替余笙收拾好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只剩余笙一人。 她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只感觉身心俱疲,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之前陈留离开时的那个背影。 她同陈留虽然只是表面夫妻,是合作关系,但余笙一直觉得,实际上他们之间却比那些真正的新婚夫妻更熟稔。 可是今日却才发现,原本她如此熟悉的人,背影却是那么的陌生。 陌生,是因为见得少了。 以往两人分别时,陈留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过,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将她独自留在原地。 想到这里,之前那种怪异的痛感,又涌上余笙心头,她抬手轻轻抚住左胸,感受着胸腔内它那杂乱却过于活泼的跳动。 …… 陈留带着流云从碧水居出来,路上一言不发,只闷头往外走。 流云瞧着自家主子那仿佛浸了墨汁的脸色,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只老老实实的随侍一旁。 此时日头正烈,陈留好似未曾察觉一般,骑上马直奔西城门而去。 城内不许跑马,出了西城门之后,陈留的马速明显快了起来,渐渐的流云跟起来显得有些吃力了。 虽然跑起来有风,但顶无片瓦,火辣辣的太阳直接照在身上,仿佛要将人烤焦了一般,即便陈留坐下是匹宝马,也耐不住这样折腾,他全速纵马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速度才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流云高兴坏了,再这样跑下去,他马上就会将人给跟丢了。心里正庆幸呢,就见陈留调转马头,原路返回了。 流云:“……” 陈留其实并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他之所以开口打断余笙,之后又匆匆离开,都是受他那动物般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 他预感到余笙可能会对他说一些事情,但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未知之事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弱小,有了保护身边人的力量,但同时他也深刻的知道,自己并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毕竟他连自己的命劫都尚未解决。 晃晃悠悠回城之后,陈留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南锣鼓巷。 自从他同余笙大婚之后就再没去过这处曾经让他享受过短暂自由的普通民宅。 进了巷子,远远的便瞧见了傅府门口的那株大槐树,正值盛夏,槐树枝繁叶茂,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快要近到府门前,忽地从那树旁蹿出一个人影来,流云立刻上前将陈留挡在了自己身后。 那突然蹿出来的人影被流云这番举动给吓得不轻,先是一愣,待瞧清了人之后,原本粉面桃花顿时变得苍白异常,然后头也没回就迅速离开了。 流云见她虽然出现得突然却并无威胁,便也没有上前去追,只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槐树方向,仍旧保持着战斗状态。 陈留却瞧着那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来。”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流云出声喝道。 陈留将视线收回来,就见眼前又多了一个陌生男子,长得很是普通,看起来倒是老老实实的。 “你是何人?为何在傅府门前鬼鬼祟祟?”流云煞气外露,继续追问。 那男子原本就有些木讷,被流云这一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半弯着腰,头低低地垂着,却并不答话,手下意识的摸向胸口衣襟。 流云见状,想也没想,抬手就将佩剑拔出,直接横在了那男子的脖颈处。 那男子脖颈上架着一把锋利宝剑,瞬间动弹不得,但手却仍旧死死捂着自己胸口衣襟。 流云抬手往他胸前一探,却没摸到什么暗器,而是扯出一个崭新的香囊来。 第326章 难 原本被利剑震慑住的男子见流云要拿走他的香囊,也顾不上横在脖子上的剑了,抬手就想将它从流云手中抢回来。 流云见状,便将那香囊重新抛给了那男子。 他看过了,那香囊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普通的颜色和材质,甚至那上面绣的翠竹,绣工都只能算勉强。 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个香囊,那男子却爱若珍宝。也不知它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之前还对他十分惧怕的男子都升起了反抗之心来。 旁边一直未曾出声的陈留此时却开口问道,“你同刚才那女子是什么关系?” 那男子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香囊,终是小声回道:“她是我未婚妻。” 陈留给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手一抬,那横在男子脖颈处的利剑就重新回到剑鞘。 陈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再多做停留,直接进了傅府。 流云跟着也进了傅府,却听陈留吩咐道:“刚刚那女子的模样,你还记得吧?回头去查一查。” 流云抱拳颔首应下,“是。” …… 即便有些日子没来了,傅府还是原来的模样,陈留瞧着眼前那些熟悉的景致,不由得记起曾经同余笙在这里相处的时光。 她的一颦一笑,做过的所有事,甚至当时穿的衣服,戴的发饰好似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般,即便已经过去了有些时日了,仍旧十分清晰,就像是昨日才刚刚发生过。 陈留轻叹一口气,有些事虽然他想,但不能。 今日之后,他恐怕如往常那般自欺欺人都不行了,但真要割舍,他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就不能有个两全之法吗? 流云速度很快,陈留还没能想出个结果,他就回来了。 “王爷,那名女子姓夏,家里十一口人,一起挤在巷子口那座大杂院里的两间房里。属下都查过了,虽然这家人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都身家清白,身份上没有问题。” “那男子姓林,住处离这里两条街,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婶一起生活,他的确是同夏姓女子有婚约,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流云简单的交代了他查到的,因为这两家人都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周围街坊邻居都十分了解,因此查起来并没费什么事。 陈留虽然对那女子之前的反应心有疑虑,但既然两人及其家人的身份都没问题,他便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这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意外解决了之前困扰着他的另一个问题。 …… 如陈留之前说的那般,他今天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因为陈留临走时留下的话,余笙并没有等他一起吃饭,只是,吃过饭之后又过了许久,仍旧不见陈留回来,余笙便有些焦灼了,她在屋内已经来回溜达了快二十圈了。 陈留之前也有过晚归的时候,那时候的余笙甚至都不会多过问一句,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坐立难安了。 她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那些她想要同他分享的事,其实并不是非得挑今日才行,但心里就是十分迫切地想要做这件事。 余笙一直等,从黄昏时分等到夜深,依旧不见陈留踪影,等到后来,她甚至都困得都已经在榻上小睡一觉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脑子还不太清醒,可唤来香叶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王爷回来了吗?” 香叶眼里闪过心疼,温声回道:“王妃,王爷已经在前院书房歇下了。” 余笙将香叶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迷蒙的脑子才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她透过半开的窗看向外面,发现外头果然早就已经黑透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已经子时了。” 余笙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喃喃道,“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陈留虽然回了王府,但既然已经在前院书房歇下了,除非发生人命关天的大事,否则余笙都不可能再去将他吵醒,只是心中似有一股气,不管不顾地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横冲直撞,生疼。 余笙缓了会儿,才又问道:“今晚轮到谁值夜了?我睡了这么久,这会儿倒是清醒了。” “今晚是奴婢值夜,王妃有事尽管吩咐。” 在南安侯府的时候,余笙是没有让丫鬟守夜的规矩的,但做了这王妃之后,容嬷嬷又将这规矩重新给她的几个丫鬟立了起来,说是有些规矩不能乱。 后来,余笙和容嬷嬷各退了一步:陈留若是来过夜,屋内可以不留人伺候,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就得让丫鬟守夜。 而今晚本来是该轮到珊瑚值夜的,香叶见余笙睡着了,按照以前她当姑娘时候的习惯,今天夜里怕是还有得熬,她便主动同珊瑚换了。 这些小事余笙自然是不知道的。 知道是香叶值夜,余笙心中也感到轻松了些,这几个丫鬟里,跟她最久,对她的习惯和性子最了解的就是香叶了,这会儿见她问起,便吩咐道:“你去书房,唉,算了,你跟我去趟书房吧。” 主仆俩便打着灯笼,手脚麻利的将余笙今天的劳动成果都搬到了卧房内。 香叶又多点了几只蜡烛,跃动的烛光将那些摊开在小几上的纸照亮,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香叶不太认识的字。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纸,却半刻都没有停留就移开了,她心中清楚,它们能被余笙这样郑重的藏在书房里,想必上面写的东西都是她绝对不能窥视的秘密。 “王妃,奴婢去旁边守着,您若是有吩咐,叫一声就好。”香叶主动提出了避让。 “夜深了,你先去眯一会儿,养养精神,这里暂时我一个人就行。”留人陪着是规矩,可她也没打算做那吸人骨血的资本家,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小姑娘睡得好,还能再长长个子呢。 香叶去眯着了,余笙对着那一堆的手稿,仔细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简陋剧本,核对是否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剧情虽然已经有了变化,但拿来做参考,效果却也很好。 余笙在碧水居独自挑灯夜战,前院书房里,据说早已歇下的陈留,手中的书半个时辰前是那一页,现在还在那一页。 已经子时过半,再过两个多时辰,陈留就又该要出门去准备上朝了,流云见他自从回来就一直呆坐在那儿,此时更是半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有些急,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训斥了,上前提醒道:“王爷,这都子时过半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陈留被唤回神志,开口却是不容置喙地直接赶人,“本王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你先退下。” 流云无奈,只好领命退出门去。 第327章 双标 天还黑着,浓稠的夜色好似上好的墨色锦缎。 平西王府前院书房的烛火就那样燃了一整夜。 忽然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本因为无聊在廊檐下踱来踱去的流云快速回神,往门口移动,而昨晚后半夜来了之后就一直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房门口两步之遥的流风则直接回身,对着陈留抱拳行了个礼,“王爷。” 陈留点点头,瞧向正快速奔过来的流云,吩咐道:“今日流风跟着。” 流云有些傻眼,虽然以往这差事并不独属他一人,但自从京城发现了大量挞桫探子之后,流风主要就负责追踪挞桫探子了,日常主子出门可都是带着他的。 流云还没从自己差事被剥夺的噩耗中回过神来,那边流风已经应下,“是。” 流云还想替自己争取一下,急慌慌叫道:“王爷。” 陈留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怎么?” 流云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被那眼神尽数给堵了回去,他微微弯了腰,低首抱拳恭恭敬敬的回道:“属下遵命。” 陈留似乎很满意流云这态度,轻轻点头,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直到陈留带着流风走了,流云才重新直起腰来,他目视陈留离开的方向,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主子今天气势好强啊,好吓人。” 以前的主子温润如玉,现在却好似出鞘的宝剑,无形之间皆是锋利。 陈留带着流风出了府,去往皇宫的路上,吩咐道:“告诉流萤,本王替他安排了新差事,让他将手里的事情尽快处理好。” 流风惜字如金应下,“是。” 陈留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时,余笙才刚睡下不久,因为心里压了事,所以睡得并不安稳,天亮的时候,直接就醒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只是到底没有休息好,所以脑子反应迟钝,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显得浑浑噩噩。 “嬷嬷,你刚刚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这回说慢点,我有些跟不上。”余笙坐在软榻上,看着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容嬷嬷,有些气弱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容嬷嬷面色不变,将话又慢慢重复了一遍,“王妃,这端王妃虽说是端王的继室,又出身江南世家大族,但她嫁到端王府十多年,又替端王生了一子一女,王府中馈却一直都在端王侧妃徐氏掌管。” “感觉这端王府好乱啊。”余笙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听见余笙这样说,容嬷嬷脸上仍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眼底却又露出了几分笑意,嘴里说出的话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王妃,慎言。” 余笙笑嘻嘻的说,“这话我也就在府里说说,出了这王府,我肯定不会随便乱说的,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王府的脸。” 容嬷嬷无奈摇头,“王妃是个心明眼亮的,只是即便在王府,王妃说话还是须得小心谨慎,毕竟人多嘴杂。” 容嬷嬷意有所指,余笙不由想起之前南安侯府下人被人收买的事,后来更是从南宁王府和姑母家揪出来了挞桫的探子,平西王府现在没有发现,不代表这种事就不存在。 容嬷嬷总还是为了她好的,余笙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谢嬷嬷提点。” “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容嬷嬷嘴上谦虚,但她的建议王妃能听得进去,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最怕的就是王妃年纪轻轻,不知轻重又不肯听人劝。 主仆俩客套完,容嬷嬷又继续替余笙科普,“前端王妃因为双胎难产,虽然当时保住了一条命,可身子却垮了,这之后就一直由徐侧妃代掌中馈,端王妃所出的两个孩子也同她关系亲近。端王妃去世之后,谢氏进门,这端王府除了王妃换了人,一切照旧。” 余笙故事听得正是起劲,容嬷嬷却冷不丁问道:“王妃可从中瞧出什么来?” 余笙想了想,“徐侧妃手段了得,不仅拿到了管家权,还笼络住了原配生下的两个孩子,他们同徐侧妃站在统一战线,谢氏初来乍到,自然是没什么胜算的。” “只是,嬷嬷,我不明白,她嫁到端王府又不是一两年了,你说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还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还能被人压着呢?” 容嬷嬷难得的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余笙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王妃觉得会是为什么呢?” 余笙被这问题挠得心里痒痒的,原本问出来就是想要容嬷嬷替她解惑,可容嬷嬷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她,显然是不打算直接告诉她答案的了。 余笙碰了软钉子,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她微微嘟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嬷嬷,你明知道我不太聪明,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你就直接告诉我呗。” 余笙的声音软得好似能滴出水来,配上她一张倾国倾城芙蓉面,湿漉漉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你,显得可怜巴巴,任谁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位美人的请求。 但容嬷嬷眼中毫无波动,不仅直接无视了余笙的美人计,甚至还语重心长的开始教育她:“王妃,既然您清楚自己的缺陷,就更不该想要着走捷径。奴婢即便告诉您,那也都只是奴婢自己的想法而已。 更或者,奴婢掐头去尾只说奴婢想说的,故意误导王妃,那又怎么办呢?只有您自己通过观察,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那才会是你自己的。 王妃不懂这些,并不是脑子不聪明,只是之前被南安侯和侯夫人一直宠着,没见过那许多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所以才想不明白。” 余笙偷懒不成反被说教,直接傻眼了,更让她傻眼的是,一向沉稳持重,前一秒都还在教育她的容嬷嬷,下一刻就又道:“不过王妃,不懂就问的习惯其实非常好,只是对象若是换成王爷,自然就能达成王妃想要的效果。” 余笙总算是找到机会反驳了,“可是嬷嬷刚才不是说,要让我学会自己看自己思考吗?别人说的都不可信,怎么这么快嬷嬷就把自己说的话忘了?” 容嬷嬷老神在在的回道:“王妃和王爷夫妻一体,王爷又对王妃疼爱有加,自然是不会害王妃的。” 瞧瞧,什么叫双标,这就是。 第328章 面对 余笙没再继续同容嬷嬷掰扯,问道:“端王府这次的宴席没有设在王府,而是在城郊的温泉庄子上,到时候会不会还要住上一夜?” 这事也不是容嬷嬷能决定的,她自然没法打包票,“今年端王府也是第一年在温泉庄子办,虽然请柬上没有说,但那温泉庄子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宴席一切顺利,倒是能当天回来,怕就怕临时出些状况。” 余笙自然也是知道的,有马车,交通不是问题,可是城门到点儿就关,又不会等她。 所以,在这样热的夏天,干嘛要把那劳什子的宴会放在温泉庄子上啊?难不成大家还会在大夏天的时候去泡温泉? 余笙对此心中颇有怨念。 现在她可不是从前那傻大胆了,自从昨日发现宸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和之后,余笙看谁都像是要害他们,她不出门都会天降横祸,这要是出门了还不是给别人当活靶子啊。 按照余笙丰富的看剧经验,一般这种宴会,都会出状况。 毕竟,这古代,若是有人想要搞事,这种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余笙虽然心里抗拒,但也知道自己还是得去,别的不说,这种时候她若是连面都不露,岂不是让人以为她被那劳什子的流言给击垮了? 白白替对方助长气焰。 余笙又详细的同容嬷嬷了解了端王府的那些人员架构以及他们背后的关系,务必让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 …… 傍晚,有丫鬟来碧水居传话,说是“王爷派人回来说,今日他有应酬,会晚些时候回府。” 余笙昨天那股强烈的要同陈留分享的冲动,经过这一日夜的消耗,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烈了,若是再见不到人,余笙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将一切和盘托出。 余笙没去探究陈留今日是不是真的有应酬,按照自己的节奏该吃吃该喝喝,饭后空闲时间还不忘将今日从容嬷嬷那里得到的新知识重新回顾,再不然她还可以构思新的故事,之前的那个故事景瑟都快要完工了。 余笙忙忙碌碌,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贴身伺候她的几个丫鬟,心里都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香叶心里更是担忧不已,王妃自昨日起明显就一直在等王爷回来,昨天没能等到,今日竟也…… 她不明白,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一连几天,陈留都非常忙,以前两人的晚餐变成了余笙一人独食。 余笙这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平西王府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她和陈留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他若是有意躲她,他们或许一辈子都见不上面。 二院的院门,隔开的可不只是后院和前院,而是后院和整个世界。 这几日,余笙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后来,甚至不需要丫鬟来说,她都知道要告知厨房只需要准备她一人食的份量,免得浪费。 然而今日,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珍珠却带着人从大厨房带了几个菜回来,显然这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吃得下的。 不待余笙询问,珍珠便主动说了,“王妃,王爷回来了,说是今日要同王妃一起用晚膳,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余笙挑眉,陈留回来了?还要和她一起吃晚饭? 她怎么不知道。 哦,也是,若是不特意告诉她,她又哪里会知道他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余笙唇角微勾,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边主仆俩刚说完话,那边陈留就进屋了,余笙没有像之前一样热情的迎上去大献殷勤,但视线还是第一时间就锁住了他。 不过几日不见,陈留却好像去参加了什么秘密培训班,整个人比之前看起来更沉稳了,但沉稳之中又隐隐带着一股锐气。 陈留见余笙一直盯着自己瞧,目光是那么专注,他微微一顿,几乎忘记脚下要如何迈步了。 于是他干脆停了下来,下巴微抬,冲着余笙的方向,有些得意的说:“怎么,今日连你也被本王这英俊潇洒的外表给迷住了?” 陈留这话一出,余笙就笑了,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快要被你这英俊潇洒给迷死了。” 这张口就来的胡话,一下子就把陈留拉回了去年六月的关虎山,那个笑容明媚的黄脸丫头,死皮赖脸对他说“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的样子。 不能细想,不能再想。 陈留垂下眼睫,掩下所有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情绪。 丫鬟们见主子之间相处愉快,心中也都跟着松快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就连做起事情来手脚都更麻利了。 这些日子游荡在碧水居以及余笙心中的那股子沉郁因陈留的到来,因他这俏皮的一句话,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是她们没有注意到,还是有意忽略了,陈留话中的那个“也”字。 两个人吃饭,原本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按照往常的习惯,余笙必定要说上几句的,更何况,明日她就要去赴端王府的宴。 虽然这几日做了不少功课,但一想到明日是她第一次独自以平西王妃的身份去赴宴,还是去后院关系复杂的端王府的宴,余笙心里就没底。 陈留不在就算了,现在既然回来了,余笙自然是希望他能帮她再查漏补缺的,即便后院的事陈留并不如容嬷嬷更擅长。 可不等余笙开口,陈留就直接道:“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吃完之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余笙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被陈留称之为“很重要”,但显然,陈留此刻好似真的饿得狠了,只顾着吃饭,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虽然陈留已经做好了决定,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这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困难。 两人吃了自从认识以来,最为沉默的一顿饭。 饭后,一桌子狼藉丫鬟都还没来得及收下去,余笙就开始催促起陈留来,“现在已经吃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陈留洗手净面,又喝了一口余笙备好的茶,微微蹙眉,“怎么今日不是山楂水?” 余笙面不改色,张口就来,“喝得多了,总得换换口味。” 陈留如何会不知,这几天她为了准备赴端王府的宴,每天废寝忘食的,胃口越发的小了,许是珍珠怕她再喝多了山楂水对胃不好,就给她换了。 第329章 归位 余笙听他含糊的“嗯”了一声,以为陈留是在回应刚才自己说的山楂水的事,正想将话题转回他之前说的那“重要的事情”上,就又听他道:“余笙,我怕是要对你食言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究竟是从何说起啊? “我打算纳莺莺入府。” 哦,原来是这个啊,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只是这话余笙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留刚刚说了什么。 她猛地看向陈留,眼中满是惊诧。 两人上个月才对“平西王府后院发展诸项事宜”经过友好协商达成了共识,是以余笙心底已经默认了王府后院最近这几年应当是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进来的,她还曾信誓旦旦的跟孟婉莹说这王府后院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只是,这才刚过了一个多月,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脸好疼。 余笙实在是过于震惊,以至于呆愣当场,半晌没能给出什么回应。 陈留却还在自顾自的继续说:“我原本的确是没有纳妾的打算的,只是莺莺,他和别人不一样。” 余笙当然知道在陈留心里莺莺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可是能劳动流光这个王府大管家出面替她善后的人,上个月她甚至还问过陈留要不要给莺莺一个名分。 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对她另有安排。 好一个“另有安排”。 心痛与失望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接将余笙淹没,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事一点儿也不好笑,但此时除了这个表情,好像其他的都显得不合时宜。 “我知道了。”余笙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强行压下,转而又问起:“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她进府?安排在哪处院子合适?” 既然莺莺同别人不一般,这些事情余笙自然不好擅作主张,还是问过陈留的意见比较好。 “等到陈皓的侧妃和侍妾进了南宁王府之后再安排她入府,至于住处……”陈留顿了顿,说道:“我让流光替他在前院寻一处就是了。” “这怎么行?”余笙立刻表示反对,“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能让她住前院?且她既然入了王府,做了你的妾室,若是住在前院,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陈留只是想要弄出这么个名头来,好将余笙那来不及发芽的感情扼杀在萌芽中,并不是真的因为中意莺莺所以要将她收为己用,因此余笙问的这些他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 余笙哪里知道这些,且不说她同莺莺的交情,即便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子要入这平西王府的后院,她这代理王妃因为职责所在,都不会任由陈留如此胡闹。 陈留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胡闹,将流萤弄回王府,不放前院难道要放后院吗? 开什么玩笑? 见余笙一副并不打算退让的模样,陈留脑中迅速思考着对策,最后道:“那就让他住松涛苑吧。” 这话一出,余笙所有的反驳顿时消了音,“松涛苑啊,那没问题了。” 陈留在前院的书房就设置在松涛苑,现在除了偶尔来她这里歇上一晚,扮演一下恩爱夫妻,其余日常起居都在书房。 余笙可是知道的,陈留凡事亲力亲为,他身边近身伺候的一直都是流云和流风这样的侍卫,松涛苑里虽然配了小厮和内侍,也只负责日常事务,现在冷不丁安排莺莺一个大姑娘住进去,画风实在是有些诡异。 余笙也只能将之归为:陈留对莺莺喜欢得紧,所以要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个认知一出,余笙心中酸楚却又有些庆幸:还好她对陈留的感情才刚刚萌芽,现在及时回头,以后大家还能合作愉快。 余笙打定了主意要将那感情的萌芽彻底扼杀,从此摆正自己代理王妃的位置。 陈留若是知道余笙此时心中所想,一定会十分欣慰:自己的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只是,这两个感情小白哪里会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哪里真的能由得了自己? 敲定了莺莺的入府事宜,余笙说起明日要去城郊的温泉庄子赴宴的事。 “明天你把容嬷嬷和柠檬她们四个都带上,我再让流光给你安排些护卫,若晚上实在来不及回来,在那边住上一夜也行,我在端王府那温泉庄子附近也有一处产业。” 陈留的好意,余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留自然是不放心的,这可是余笙第一次以平西王妃的身份独自出席这种场合,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原本她就最不耐烦应付这些。 “辛苦你了。”陈留由衷的感叹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余笙不以为意,她总不可能只享受这名头带来的好处,却一点儿都不付出吧? 再说了,以她现在的身份,想必也没有人会不长眼的当众为难她,真要是遇上找茬的,她直接怼回去就行了,反正她可是敢在陛下和皇室宗亲面前怼涅阳公主的人。 想起这个,余笙抬手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差点儿给忘了。” “怎么了?”陈留以为是多么紧急和了不得的事,急急问道。 “之前不是有人借着我给父皇送那寿礼的事说些有的没的吗?我一直很担心来着。” 哦,原来是这事啊,陈留原本有些焦急的心定了定,“担心什么?你不会真的相信了那说法,以为你会拖我后腿,最终让我败给陈皓吧?” 余笙眨巴着双眼,真诚发问:“难道不是?” 陈留笑笑,“这种话,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真往心里去,不然就让奸人得逞了。” “怎么说?” “你别忘了,咱们的婚事可是父皇亲自定下的。”陈留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继续说:“换句话说,所有的情况,父皇当初都曾经考虑过了,所以你现在不必为此焦虑。若最后真的败给了陈皓,那也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明白吗?” 第330章 断 “真的吗?”虽然陈留说得斩钉截铁,但余笙还是有些怀疑,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谁的关系厉害谁就上位,又有几人登上帝位完全靠得是自己的能力出众?还不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结果。 “当然是真的!再说了,外戚的势力过于强大,没有哪个帝王会真的喜欢。所以放宽心,以后尽可以随心所欲一点,你是平西王妃,只要你不违法乱纪、草菅人命,都不算事儿。” 余笙赶紧摇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是守法的好公民,自然不会干那违法乱纪、草菅人命的事,我不会干,我爹他们也不会干的。” 话虽这样说,但余笙的脑子还是有些迷糊,孟婉莹劝她要谨言慎行,陈留又说叫她随心所欲,两人好像都说得很有道理,以至于让她一时难以抉择,不知道该听谁的。 余笙信誓旦旦的保证,陈留自然是信的,虽然他并不清楚宣德帝私下里和南安侯的那些交情,却也能从余笙身上窥见一二南安侯的作风。 能养出这样善良的女儿来,南安侯府的家风自然是不会差的,这么多年来,只听说南安侯府被京中各家欺负排挤,可从没听谁说过他们欺负别人的。 至于去年夏天,南安侯父子二人带着一堆人打上庆宁伯府这事,那都是庆宁伯府自找的。 那一大家子就没一个好的,成天净想着攀关系走捷径。 …… 陈留吃过晚饭,又同余笙聊了好一会儿,夜幕降临的时候不用余笙提,他自己就找了理由离开了。 陈留虽然走得潇洒,但出了碧水居,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他心里清楚,从今往后,无论是碧水居还是招风堂,亦或是余笙的心里,再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之前二人谈事的时候没留丫鬟伺候,所以香叶几个还不知道莺莺的事,见陈留没有留宿的打算,心里都很是惋惜。 之前陈留在,余笙怕被他瞧出端倪,即便心中难受也一直忍着,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夜深人静她独自躺在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时,才算是有机会好好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陈留动心的呢? 余笙自己也不清楚。 今日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对陈留已经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还好有了莺莺的事,才没有让她稀里糊涂的继续沦陷下去。 这份无人察觉的情感,就当从来没有过,让她彻底将之埋葬吧。 余笙在替自己早夭的爱情默哀中缓缓睡去。 …… 温泉庄子果然离京城有些距离,余笙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来迎她的是一个穿着有些讲究的婆子,话不多,对余笙既不过分亲近却也不会让你感觉到被冷落,行事颇有章法。 来之前,余笙已经从容嬷嬷那里了解了端王府后院的基本关系,原以为这样乱七八糟的后院,下人肯定也没什么规矩,但这婆子待人接物的态度却完全出乎了余笙的预料。 难怪之前容嬷嬷不肯告诉她更多,非得让她自己多看多思。 今日是余笙第一次以平西王妃的身份独自参加宴会,原本她就准备今日要谨言慎行,免得出了岔子,现在瞧见这婆子的做派,窥一斑而知全豹,端王府的后院绝不会仅仅只是她之前想的那样,余笙更加不敢马虎大意。 当她坐着软轿到了今日待客的落霞厅时,许是最近那流言的功劳,让她明里暗里收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余笙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落落大方任由别人打量。 出面待客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妇人,面容姣好,衣着华贵,佩戴的首饰虽然式样简单,但材质却是极好的。 余笙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妇人的身份,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容嬷嬷靠近了她悄悄道明:“这是徐侧妃。” 余笙恍然,徐侧妃自然早就瞧见余笙了,主仆俩说话的间隙,她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屈膝给余笙行礼了,余笙赶紧扶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我没来晚吧?” 徐侧妃的屈膝礼没行下去,也不强求,拉着余笙亲热的回道:“没有没有,来得正好呢。” 都是客套话,谁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余笙和徐侧妃一边寒暄着一边相携着往里走,熟络得根本不像第一次见的人。 原本就有人对余笙不满,此时见她如此八面玲珑的样子,和以前的笨嘴拙舌是天差地别,于是认定了她心机深沉,从前的软糯蠢笨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对她更加鄙夷了。 余笙进了落霞厅后,眼神不经意的扫视了一圈,总算是在一大堆的生面孔里见到了几个熟人,心定了定,好歹今天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落霞厅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夫人,上次宫宴的时候余笙见过,那是宁王妃,孟婉莹的外祖母。 以她的身份,今日坐在这位置倒是合乎情理,但主位上的另一个身穿紫衣的妇人,却显得有些违和了,原因无它,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些,虽然服饰上已经刻意的挑选了中年妇人们常穿的颜色和款式,但面容也不过才二十几岁的样子。 能和宁王妃平起平坐的,除了端王妃谢氏,余笙不做太想了。 上前行过礼,余笙很快便被宁王妃打发了,“婉莹今日也来了,这丫头早就念叨着要跟你好好说说话,只是不知道这一会儿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余笙从善如流屈膝行礼告退,“那我就先去瞧瞧。” 今日虽然是端王府设宴,但年轻的端王妃坐在主位,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连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余笙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这端王妃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变成了完全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了。 就她这副样子,也难怪这些年一直被徐侧妃压着了。 这想法很快就被余笙抛开了,因为她看到孟婉莹了,同她一起的,还有于锦潇。 第331章 刻板印象 余笙想象中的小姐妹见面,热情问候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两个人再面对她时好像都有些闪躲。 余笙也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今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因此虽然心里有异,面上也不好太过表现出来。 便只当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待二人还如往昔。 直到找到机会独处时,余笙也终于弄明白了于锦潇的闪躲是为何了。 宣德帝的生辰礼,于锦潇的确是花了大力气准备的。 但她也没有想到万贵妃和涅阳公主会拿余笙的贺礼当筏子,她虽然做了南宁王陈皓的正妃,但在万贵妃和涅阳公主面前到底显得人微言轻,所以当着她们的面,她也不好同余笙过于亲近了,以至于当晚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这些天关于余笙那礼物的流言甚嚣尘上,她也以为这些都是万贵妃在背后推动的,心里对余笙越发愧疚了。 今日在这里见到余笙,自然就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对不起啊余笙,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余笙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呀,原本也不是你的错,干嘛非得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于锦潇作为原剧本中的女主,她是什么样的人,余笙心里再清楚不过,且即便她没看过剧本,就凭于锦潇敢对她敞开了心扉说出她重生的秘密,她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就注定非比寻常了,之所以不像寻常闺蜜那般来往密切,不过是碍于如今二人身份不得不这样而已。 同于锦潇今日的主动不同,孟婉莹全然当之前的躲闪没有发生过,余笙也只以为她是因为上次自己劝说她的话心里产生了想法,便也没有追问。 她哪里会知道,孟婉莹上次出于好心上门“恐吓”她的事被陈留知道之后,好友便喜提“平西王严正警告”,这会儿见了她,自然是有几分英雄气短。 三人没聊多久,就有丫鬟请她们入席了。 虽然她们是闺阁好友,但随着于锦潇和余笙出嫁,现在二人的身份已经比孟婉莹高出了许多,宴席上的位次自然不会安排在一处。 余笙和于锦潇被丫鬟带到了高品级夫人桌,放眼望去,除了穿着老气尽量让自己融入中年妇人圈子的端王妃外,其他人单从年龄上来看,都是阿姨奶奶级别的,这些人常年管理府里中馈,自有一股子威严。 于锦潇适应良好,从头到尾都一派淡定从容,余笙心里却一直有些忐忑,总担心下一刻她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她们逮着训斥一顿了。 然而她的担忧实在是多余,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年长女眷,除了端王妃和宁王妃,再没有比她身份更高的了。 余笙没什么胃口,大家又都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她连想同坐在旁边的于锦潇交流几句都不行。 百无聊赖,余笙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桌上的其他女眷身上,坐在她斜对面的端王妃,自然收获了她最多的关注。 还没见到真人之前,余笙脑子里就已经将她划归到“窝囊”一类了,今天见到真人,又多了“木讷”的印象,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这样的人和世家贵女联系起来。 在余笙眼中,世家贵女应当是端庄贤淑、宠辱不惊,将一切尽在掌握的,即便有些个体差异,但也绝对不会是端王妃这样的。 简直比她这个新来的现代人还菜鸡。 余笙心中腹诽,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对端王妃的了解实在是有些片面了,这个“窝囊”又“木讷”的贵妇人,保持仪态的同时,已经悄咪咪吃下不少东西了。 更让余笙意外的是,虽然端王妃的表情从头到尾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余笙就是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以及因为喜爱食物并且吃到自己嘴里时的那种由心底散发出来的满足感。 真是见了鬼! 没人注意到余笙这见了鬼般的惊讶表情,除了正被她关注着的端王妃本人,因为余笙的视线实在是过于灼热。 但她也只是淡然地看了余笙一眼,然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我行我素。 余笙下意识的去看桌上其他人的反应,却发现大家从头到尾都“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这桌上的异常之处。 余笙憋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赶紧拉着于锦潇闪人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孟婉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之前被安排在了和那些未出嫁的贵女们一处。 孟婉莹一向是个不怕事的性子,早前就不受贵女们待见,所以后来才和同样不受待见的景余笙混在了一起。 自从她和于家安的婚事定下,为了凹“温柔贤惠好拿捏的软包子”人设,她的脾气可是收敛了不少,特别是出门在外,就连说话声都像是蚊子在嗡嗡嗡,若不是前些日子她没忍住,扇了那个说余笙“以色侍人”的长舌女一巴掌,大家就真快要忘记她原本的性子了。 不知是那一巴掌余威犹在,还是余笙今日成了端王府的座上宾的缘故,总之,今日饭桌上,孟婉莹再没听到有人随便乱嚼舌根了。 尽管如此,这饭还是让她吃得难以下咽。 原因无它,都太端着了,让人看了累得慌。 “你之前装淑女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余笙揶揄孟婉莹,于锦潇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分明也很赞同余笙的观点。 孟婉莹不服气的反驳,“我装的时候,我自己又看不见,当然没所谓,再说了,我那哪里能叫‘装’,明明是‘自我阉割’,牺牲很大的好吗?” 三人溜得快,又找了处没人的地儿,说起话来就少了些顾忌,双方正在你来我往的争论,就听到有人大声呼叫“救命”。 余笙和于锦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孟婉莹已经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动作太快,容嬷嬷都来不及阻拦。 剩下的丫鬟嬷嬷见状,只好也默默跟上了,而柠檬和珊瑚则一前一后,将余笙护在了中间。 第332章 溺水 三人为了能够好好说话,就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因为都是初次来这处温泉庄子,所以对这里的布局并不清楚。 她们以为的僻静地方,实则再往前一点,转个弯儿就是一处活水温泉。 今日虽然邀请了女眷们来这里,但这大热的天,谁也不会有心思顶着烈日下去泡上一泡。 因为没人往这里来,所以周边才显得比较僻静。 孟婉莹是循着那呼救的声音过去的,等余笙二人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温泉边的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了,瓜果洒了一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正哭着使劲摇地上那人,嘴里不停的喊着:“少爷,少爷,你快醒醒。” 见到这场景,于锦潇脚步突然一顿,浑身忍不住的哆嗦。 余笙此时却顾不上她,孟婉莹还在水里的努力的捞另一个,似乎已经有些力竭了,余笙一边将地上那少年放平,一边问道:“你们谁会水,下去帮忙。” 话音一落,柠檬没动,依旧一副戒备模样,见状,珊瑚便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余笙探了一下那少年的呼吸,发现十分微弱几近于无,她脑中闪过以前学过的急救措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半吊子水平了,立刻开始做起心肺复苏来。 使劲压压压,人工呼吸,继续使劲压压压,再来人工呼吸,如此循环往复,余笙哪怕已经有些力竭了,却仍旧一刻也不敢停歇。 跟来的丫鬟嬷嬷们却集体傻眼了,她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已婚女子,还是一品亲王妃,竟然在那少年昏迷时动手动脚,还嘴对嘴…… 老天爷啊! 她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场面。 现场不管是年轻的小丫鬟,还是年长的嬷嬷,内心都无比震惊,震惊之后就是惧怕,谁知道会不会被清算。 珊瑚动作很快,入水之后很快便将孟婉莹二人都带上岸来,好在二人都还神智清晰。 余笙全身心的投入到急救中,根本无暇他顾,柠檬瞧了这一会儿,大概也瞧出一点儿名堂来,见余笙实在是体力不支,珊瑚回归之后她便主动提出要代替余笙。 也不知是余笙之前做的那些有了成效,还是柠檬因为习武的原因,力道更合适,总之,她上手之后没按几下,那少年就哇的吐出一大口水,然后幽幽转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这里正在庆祝这少年劫后余生,不远处正乌拉拉的涌过来一群人,还不等那群人到近前,一个身影已经冲了过来,越过余笙等人,直接扑上了那刚刚转醒的少年。 她一边抬手捶打着少年,一边毫无形象的大声哭嚎着:“你这死孩子,是想吓死娘吗?呜呜呜……” 可怜少年刚刚捡回一条命来,气都还没喘匀,就不得不赶紧替自己张罗起来:“娘,我头好像破了,你赶紧请个郎中来给我看看啊。” 妇人一听,哭声戛然而止,赶紧就回头要命人去安排,一回头,没看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却对上了余笙不可置信的脸。 她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之前那落在后面的人群总算是到了近前,跟着人群一起来的,还有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嬷嬷,以及提着药箱跑得满头大汗的大夫。 大夫替两个少年检查的时间,余笙间接的知道了这二人的身份,破了头昏过去的是端王妃谢氏的儿子陈嘉泽,另一个还清醒着的则是她名义上的孙子——端王世子陈嘉良的嫡子陈延端。 余笙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但很明显,这事必定不简单。 不过,再如何复杂,这都是别人的家事,她是管不着的。今日替那少年做心肺复苏,不过是恰巧遇上了而已。 因为端王府两个金疙瘩落水,场面十分混乱,端王妃只来得及匆匆向孟婉莹和余笙等人道了谢,就带着他们迅速转移了。 端王妃走了,徐侧妃却不得不留下来继续招待大家,但余笙瞧得出来,徐侧妃人虽然留下了,心思却已经飘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心思再多待,今日来的主母们,各个都是人精,不用说也知道这背后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两个少年虽然都是端王府的正经主子,但十一二岁的年纪真要论起来,也不算小了,怎么就会出现在这温泉庄子上呢?且还一副打算泡温泉的样子,也不怕冲撞了女眷。 孟婉莹和珊瑚因为下水救人弄湿了衣裳,她们需要梳妆,便没和其他人一起,等都收拾妥当,便找了借口告辞,出了这样的事,端王府的人自然也不好再留客。 只是,从温泉庄子出来没多久,前一刻还万里晴空的天空就开始阴沉起来,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余笙果断放弃了直接回京。 “直接回去肯定不行,淋雨倒还好,就怕路不好走,王爷在这附近有个庄子,不如我们先过去,等雨停了,路好走了咱们再回。”余笙对两位好友建议。 孟婉莹很干脆的同意了,于锦潇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答应了。 只是余笙瞧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想起来之前还在温泉庄子上的时候好像就不太好,只是当时没能顾得上她。 “锦潇,你是中暑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若是身体不适,咱们就不去庄子上避雨了,快马加鞭直接回京。” 于锦潇扯出一抹笑来,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事,就是之前看到他们溺水,有些吓到了。” 余笙也想起来去年夏天第一次在庆宁伯府见到于锦潇的时候了,当时她就是被人算计然后溺水了。 余笙不知道于锦潇是因为这次溺水才重生的,也不清楚她因此而失去了什么,所以此时也只当她是普通的应激反应而已,便拉着于锦潇的手,温声安抚着:“别怕,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孟婉莹之前对这事也有过耳闻,此时也在一旁帮腔,“对啊,没事的锦潇,凫水很简单的,回头我可以教你啊。” 于锦潇默默接受着好友的关心,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人知道,其实重生后的于锦潇是会凫水的。 第333章 惊 余笙的身份并不是今日赴宴的女眷中最高的,但她的排场一定是最大的。为了让她今天的行程顺利,陈留特意嘱咐过流光让他加派人手。 现在,这些护卫便派上了用场——引路。 天变得实在太快,不过好在陈留那庄子离得真的挺近的,余笙一行人刚到,还没来得及休整一下,豆大的雨点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还好你果断带我们来了这里,不然我们就惨了,按照这种下法,马车迟早得陷在路上。”孟婉莹有些庆幸的对余笙说。 余笙瞧了瞧天色,“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今晚你们恐怕只能住在这里了。” 见二人都没有异议,余笙便吩咐香叶几个去准备了。 这庄子余笙还是第一次来,虽然这二进小院比起端王府的温泉庄子来说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但整个庄子占地却不算小,放眼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连成片的良田,少说也有好几百亩了。 余笙虽然之前在西郊马场的时候就知道陈留比她想象中要富有得多,但当真的见到他的另外一些产业时,心中还是免不了又震惊一回。 即便陈留没说,但余笙也能猜到,这么大的庄子,应该也只不过是他众多资产之一。 余笙出嫁的时候,南安侯府给的嫁妆里除了铺子庄子古玩字画之外,秦氏还单独给过她十万两银子,这一大笔钱余笙成亲后也没有机会花,一直都好好收捡着。 她在现代是个穷光蛋,节衣缩食的习惯刻进了骨子里,来了这里之后,习惯也没怎么变,这冷不丁就拥有了这么大笔银子,财商有限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把这些银子再拿去投资,然后赚更多的钱。 现在瞧见了陈留的这庄子,余笙眼热了,做生意她又不懂,但宅子庄子这些属于不动产,应该怎么着都不会亏的吧? 余笙在规划自己的嫁妆银子时,孟婉莹已经拉着于锦潇大致将这处院子逛了一遍了。 陈留基本不会来这里,日常住在这里的也只有一对负责洒扫的老夫妻,好在余笙今日出门带的人多,这会儿要安置这么些人,也算是忙而不乱。 京郊下大雨,京城里也一样,半下午的时候,陈留见突然暗下来的天色,就猜到了余笙今日很有可能会滞留在外了,等下值回到王府,还不待他询问,尽职尽责的流光已经主动汇报了余笙的去向:“王妃让人回来传话说今日突降大雨,怕会被困在回来的路上,她便邀请了南宁王妃和孟三小姐去了京郊的庄子。” 陈留没做回应,虽然为了以防万一才做了这样的安排,但没想到,意外竟然会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余笙不在府里,陈留回来之后便也没再往后院去,径直回了松涛苑,晚饭也是草草在书房吃了几口。 边关传来消息,挞桫和西邙的摩擦越发频繁了,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虽说是它们两国的争斗,但离国与挞桫和西邙都接壤,它们若是打起来,离国不可能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更有甚者…… 想到这种可能,陈留顿时心中一凉,他再也坐不住了,根本顾不得外头正下着瓢泼大雨。 “流云,备马车。” 很快,平西王府里便驶出一辆马车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刻不曾停歇,直往宫门而去。 朝阳殿里,宣德帝正在批阅奏折,京城的天气和往年没有太大区别,但江南一带,已经连续下了好些天的雨了,虽然目前还没有奏报说哪里决堤,但天若再不放晴,今年的收成是肯定会受影响的。 “福海,明日下朝之后宣南安侯来朝阳殿议事。” 福海刚刚恭敬应下“是”,就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平西王求见。 宣德帝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和那自下午开始就半点没有停歇迹象的大雨,“宣。” 陈留一张脸满是凝重之色,进殿之后来不及多寒暄,直接道:“参见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宣德帝一个眼色,福海已经带着人出去候着了。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从御案之后走出来,指着一旁的椅子,从容命令道:“坐下说。” 陈留原本急切的心,此时竟神奇的冷静下来了,他从善如流的坐下,宣德帝甚至还自己上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再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说吧,什么事,让你在这种时候急着进宫?” “父皇,儿臣的人从西北传回消息,说是挞桫和西邙最近摩擦越发频繁。儿臣猜想他们之间应该很快就会正式开战了。” 宣德帝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评价道:“这两国你来我往这几年了,总算是要动真格的了。” “可是父皇,若是他们这些摩擦不过只是障眼法,实则背地里联盟,然后找寻时机进宫咱们离国……”陈留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又如先前一般凝重起来。 宣德帝瞧见他如此模样,却兀自笑了,“你这是凭空猜测,还是有什么依据啊?” 陈留被宣德帝这态度弄得莫名,但还是认真将自己搜集到的消息汇总之后分析道:“西邙和挞桫的国土,大多不适合耕种,他们的子民多靠放牧为生,两国的生活方式十分接近。 若挞桫真有心攻打西邙,以他们的野心和实力,这几年就不该只是双方起了摩擦那么简单了,早就一举拿下西邙水草肥美的温都草原了。 且他们暗地里一直都从咱们离国走私粮食和盐,显然是为了长期作战准备粮草。” 宣德帝很是赞赏了看了陈留一眼,“分析得不错,若是你能早些对这些事情上点儿心,你爹我就能轻松很多了。” 陈留不可置信的看了宣德帝一眼,“这样说来,他们的计划,父皇早就猜到了。”亏他还眼巴巴的立刻跑进宫来,冒着这样大的雨。 宣德帝不仅猜到了,他还做了相应的部署。 这一切,早在前两年,挞桫开始不安分时就开始了。 第334章 亲手挖坑埋自己 这两年,离国一直是外紧内松,京城离西北边境实在是远,自然对那边的形势变化不太敏感,就连陈留,若不是他去年初派了流萤去三坞郡,后来也不会知道邻国的异动。 宣德帝只当没有看到儿子的震惊,淡淡说道:“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没有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前,朕不会贸然出兵,但若他们有异动,我离国的铁骑也不是吃素的。” 陈留微怔,这样的父皇于他而言着实是有些陌生。 这些年,宣德帝于陈留而言,只是一个寻常的操心老父亲,并不是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而他此时的那番话,语气虽淡,但那股上位者杀伐果断的气势却扑面而来,直击他的内心。 陈留心潮澎湃,只感觉一股热血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父皇。” 宣德帝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怎么?” 陈留双眼如大雨刚刚冲刷过的黑曜石一般,看向宣德帝时里面满是希冀,“父皇,有什么事是儿臣能做的,父皇尽管吩咐。” 宣德帝失笑,他摇摇头,一脸无奈的抬手点了点陈留,“你啊你,尽会说些好听话来哄我。” 此时的陈留哪里能让已经滤镜全开的老父亲质疑,拍着胸脯抢着保证道:“儿臣向来说话算话,何时蒙骗过父皇?” 宣德帝苦于没有证据没法反驳,微微蹙了眉,“原本我是打算下个月调你去户部轮值的,既然你现在迫切的想要帮我分担,不如就直接去内阁吧。” 陈留如遭雷击,“内阁?” 开什么玩笑?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下个月会轮值,但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直接从北城兵马司一跃到内阁。 以他目前的能力,如何能胜任这份差事? 宣德帝对陈留的反应视而不见,“在内阁,你才能更快的熟悉朝中之事。”而且,若是到时候能得到那几个老家伙的认同,日后推他做太子,便也是众望所归了。 内阁,是由六部之首,再加上一个宰相共同组成的,是离国的政治权力核心机构。 朝中许多事情都是先由内阁商议,之后再呈报宣德帝。 好在宣德帝是个勤政的皇帝,且大权在握,如若不然,就很容易被内阁架空,成为一个空有名头的傀儡皇帝。 这种政治制度有好有坏,只能说目前的离国,需要它。 陈留刚刚才拍着胸脯让老父亲有需要尽管吩咐,此时真给他找了新差事,即便他心里再如何觉得不合适,也没有办法拒绝。 自打嘴巴的事情,不能做。 陈留带着对离国未来的忧虑而来,走时也没空着手,被宣德帝压了好重一副担子在肩上。 夏日的大雨噼里啪啦,自有一股爽利劲儿,但陈留却无端感觉到了绵绵秋雨的萧瑟。 陈留在这大雨的天气,为家国奔波、为自己的未来忧心时,余笙却带着好友正享受当下的美好时光。 夏日的庄子,虽然大部分的粮食还没到收获期,但鸡鸭成群,新鲜蔬菜又正是大量上市的时候。 这种时候,搞自助烧烤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种事对珍珠几个丫鬟来说,简直太简单了,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已经做过好几回了,有她们带着,于锦潇和孟婉莹的丫鬟们很快就上手了。 等到余笙亲自动手烤起来,香味到处乱窜的时候,孟婉莹恨不能立刻上前,直接全都扔进自己嘴里。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余笙,你还有这一手呢?”眼见一串蔬菜烤好,孟婉莹赶紧伸手接过来,“这藏得也太深了吧,认识你好几年了,我究竟错过了多少好吃的啊?” 余笙手上动作不停,又递了一串给于锦潇,“以前我也没弄过啊,还是成亲后之后,没人约束,闲着无聊的时候瞎琢磨呗。” 珍珠在一旁附和道:“孟三小姐,今日之前,也就咱们王爷吃过王妃亲手做的,而且就吃过那么一回。” “那我今天可真是荣幸,待会儿我可要多吃些。”孟婉莹奉承了一句,赶紧就提出要求。 余笙转头瞪了珍珠一眼,“就你话多。” 这话对珍珠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孟三小姐,你可要想好了,咱们王妃亲手做的吃食,那可不是白吃的,上回王爷不过吃了几块儿肉,可是划了一个时辰的船王妃才肯作罢呢。” 香叶几个虽然没搭腔,但闻言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孟婉莹瞬间呆住了,她实在是很难相信这个因为吃了几块肉就被迫做苦力却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人和那个温和中透着冷肃,警告她以后别再“恐吓”余笙的平西王竟然是同一个人。 于锦潇闻言,脸上也泛出柔和的笑意,“是碧水居后面露台旁的那条小舟?” 余笙想起陈留当时的无奈模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就是那条。” 余笙搬到碧水居之后,热情的邀请了几个小姐妹来参观自己的新居,当时那条小舟可是被她提过好几次呢,显而易见她是真的很喜欢。 平西王能如此用心对待余笙,于锦潇也替她高兴,但心里也不可避免的怅惋:同样是嫁给皇帝的儿子,可差距真是大啊。 于锦潇也不过是感慨了一下,随即便放开了,个人命运不同,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于她而言皆是浮云。 这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雨一停,很快太阳便出来了,红艳艳的,一看就是个大晴天。 余笙虽然觉得再住上几日也没有关系,但于锦潇显然不像她这样自由,等到下午,一行人便重新坐上马车,踏着泥泞,颠簸着回京了。 流光已经知道了流萤会用莺莺的身份回府的事,但他实在是搞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将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当初王爷大婚时,他就提过流萤身份的事,那时候王爷却严禁流萤回府,当时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们也都照着做了,结果这才没过几个月就迎来了大反转,流萤不仅要回来了,还要以莺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来,长住。 若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流萤的身份,如此处理倒也算是合情合理,但王爷让他们集体瞒下莺莺的身份,坚决不能让王妃知道又算是怎么回事? 流光很想告诉陈留:王爷,你这样会失去你的亲亲老婆的,知道吗? 第335章 救命之恩以利报之 不过是一日没有回府,余笙就感觉到了王府气氛好似不同以往,流光也好,其他伺候的下人也好,整个平西王府的人好像都对她更加恭敬了。 这种细微的差别,余笙能感受到,但却没有证据,想了想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好将之归为“自己想多了”。 余笙前脚刚回了平西王府,后脚端王府的人就带着一大车的谢礼到了。 来的人是端王妃身边的章嬷嬷,她原是端王妃谢氏的乳母,后谢氏出嫁,她便跟着到了端王府,是端王妃身边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见过礼之后,章嬷嬷便直接道出来意,“奴婢受我家王妃所托,为表对昨日平西王妃仗义援手恩情的谢意,特送来薄礼一份,待五公子伤情稳定,王妃会亲自登门致谢。” 余笙之前已经大致瞄过一眼礼单了,里头不乏奇珍异宝,若这样的都只能叫“薄礼”的话,那她真不知道“厚礼”得是啥样的了。 “昨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哪里需要这样客气?再说了,五公子可是孟三姑娘从水里给捞起来的。” 余笙半点不肯居功,章嬷嬷心中动容,内心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干脆直接对余笙行了一个叩头大礼,“王妃仁义。” 余笙一脸懵逼,条件反射般看向容嬷嬷,容嬷嬷会意,立刻上前将章嬷嬷搀扶起来。 余笙是真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她的,更别说是这年纪一把,还比她高了好几个辈分的老阿姨了。 章嬷嬷被容嬷嬷给搀扶到凳子上坐下,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对余笙道:“大夫说了,若非王妃临危不乱,处理得当,五公子可能当场就……” 想起昨天的危急情形,余笙只好如实道:“其实原本我也没有多少把握,不过勉力一试。五公子能安然无恙,全靠他自己意志力强。” 余笙也曾后怕过,这端王府看着就是一个大坑,她竟然还上赶着往里跳,但当时事出紧急,她是真没时间想那么多,做事全凭本能。 好在结果是好的,不然她这会儿真的是麻烦缠身了。 余笙还不知道,很快她就真的会因为此事陷入舆论的漩涡之中,见识到了“人言可畏”的厉害。 章嬷嬷没有在平西王府待太久,她还要去一趟孟府,临走前,她私下里叮嘱送她出门的容嬷嬷:“昨日王妃救我家公子的事,虽说当时在场的人少,事后又都被耳提面命叮嘱过,但人心难测,这段时间怕是不会太平。” 容嬷嬷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微微点头,“嗯。” “都是被我家公子连累的,这个情,我家王妃都记在心上了。以后若是王妃有需要,谢氏定不会袖手旁观。” 容嬷嬷也没有想到,端王妃竟然愿意给出这样的承诺,她将惊讶压下,只道:“我家王妃是个心善的,昨日即便不是五公子,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章嬷嬷自然清楚她的话外之音:平西王妃是天生善良,会救五公子,并不是想从端王府或者谢氏得到什么好处。 她笑了笑,热情的拉住了容嬷嬷的手拍了拍,应道:“平西王妃的为人,我家王妃自然是清楚的。” 清楚就好,最怕遇到拎不清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章嬷嬷人还没离开平西王府,陈留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昨天他虽然派了许多人跟着余笙一起出门,但也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所以,直到此时,他才清楚地知道了余笙昨日的“壮举”。 陈留可比余笙要敏感得多。 流云被陈留召来,却见他坐在那里,半晌没有下文,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主子?” 陈留抬眼看向他,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算了,你出去继续守着吧。” 流云虽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乖乖领命,微微俯身行了礼退出门去。他好不容易重新上岗了,可万万不能再多嘴了。 陈留会召来流云,原本是打算提前做些事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不利局面,但做得越多,倒越显得他们心虚似的,明明余笙一点儿错都没有。 有时候,防守便是最好的进攻,他倒要看看,这一回,又有些什么人,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虽打定了主意静观其变,但陈留还是提前下值进了宫。 宣德帝听到内侍通禀平西王求见时,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等人进殿之后他连眼皮都没抬,径直道:“是你自己说的要帮朕分担,现在可不兴后悔。” 陈留失笑,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先反驳了一句:“父皇如此冤枉儿臣,儿臣实在是伤心不已。” 宣德帝这才抬眼,眼中皆是审视之色,“你今日不是来推脱差事的?” 陈留行了礼,大声回道:“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 宣德帝略微放了心。 虽然今年以来,这个儿子有了诸多变化,但许是过去几年他摆烂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以至于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不可避免的有些下意识的反应。 陈留自然不知道宣德帝的心思,十分狗腿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儿臣就是有些想念父皇了。” 宣德帝被这句话给镇住了,朱笔顿在半空,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了陈留一眼,见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一副十分欠打的模样,顿时觉得手有些痒。 今天虽然没下雨了,事情也比较多,但打孩子的时间,他还是能挤得出来的。 将手中朱笔放下,宣德帝站起身来,背着手从龙案后走出来,“来来来,你具体说说究竟是怎么想念父皇的。” 且不说昨晚才进过宫,父子两就挞桫问题深入交流了一番,今早二人还一同上了早朝呢,哪里来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怎么着?把他这老父亲当媳妇儿哄呢? 以前怎么不见他嘴巴这么会说呢? 陈留乖巧的凑上前去,还不待开口继续胡编乱造,就迎来了老父亲宽厚手掌的“深情抚摸”,疼得他龇牙咧嘴。 第336章 保护 “让你满口胡言,没个正形。”宣德帝动口又动手,对陈留进行了一场“爱的教育”。 父子间亲密互动的愉快氛围,总算是将昨晚滞留在这殿内的凝重给打散了。 等宣德帝教育够了儿子停下来坐在一旁,陈留才总算是说起了今日的来意,“儿臣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一种对溺水之人的救治办法,因为这办法之前儿臣闻所未闻,所以一直很是怀疑,但昨日,景氏应用此法救了端王府的陈嘉泽……” 陈留话还没说完,宣德帝又抬手给了陈留一下,“什么端王府陈嘉泽,按辈分你得叫声‘叔’。” 陈留撇撇嘴角,显然并不情愿,他同端王府一向没什么交情,跟那陈嘉泽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小小年纪要当他“叔”,那怎么行,“父皇,以前就算了,现在儿臣好歹也是你亲封的一品亲王,对着一个小孩子叫‘叔’,一点派头都没有,我这一品亲王岂不是显得太没地位了?” 宣德帝被陈留这话给噎住了,本想教育他要尊敬长辈,即便对方年纪小,那也是长辈,哪里能在长辈面前摆什么亲王的架子? 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个可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儿子,他难道是那种帮理不帮亲的人吗? 更何况,他还是皇帝,这儿子对着自己时都常常一副散漫样子,若是他对别人毕恭毕敬,他这老父亲心里就好受了? 宣德帝眨眼间就说服了自己,“朕觉得你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咱们是帝王之家,确实不能完全按照民间的那套来。” 陈留:“???” 发生了什么?他不过就是强词夺理了一下,怎么就成功说服了亲爹呢? 陈留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不怎么走心的赞了一句“父皇英明”,便又接着道:“昨日在端王府的温泉庄子上,陈嘉泽溺水之后,性命危在旦夕,景氏应用儿臣先前从杂记上看来的急救之法,成功将陈嘉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现在有了这例子,儿臣觉得,这急救之法或许可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一番,若是能全国推广,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件了。” 听到这里,宣德帝总算是明白了几分这个儿子今日进宫的目的了,他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太医院?” “这方法虽然有用,但具体施救过程中,施救者和被救者会有许多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儿臣担心若是没有父皇的旨意,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子会阳奉阴违。” “亲密的身体接触?有多亲密啊?” 陈留根据流光传来的消息,大致描述了一下心肺复苏的情形。 宣德帝听完,原本柔和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 其实这办法虽然听起来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若是真的有用,也不是不能推广,比起性命来说,那些俗世的礼节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宣德帝心中这样想,但又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这个“不孝子”,遂斥道:“好你个混蛋臭小子,这么会打算盘,不如别当王爷了,去户部当账房吧。” 陈留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看了宣德帝一眼,“儿臣怎么了?” 宣德帝见他眼神躲闪,嘴巴却很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人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朕看你倒是没忘了你娘,就是忘了你爹。” 这怨念的表情和语气,陈留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宣德帝越发气得像只双颊鼓鼓的青蛙了,继续控诉这个儿子的无良行径:“你担心景丫头遭受非议,难道就不担心朕将此法推广之后的名声吗?” 宣德帝抬手捶胸,口中哀叹:“再说了,咱们亲父子,难道不能有话直说,须得这样拐弯抹角吗?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可是父皇,儿臣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就是不想让父皇觉得儿臣是那种‘娶了媳妇儿忘了爹’的小没良心,可是父皇倒好,硬生生曲解了儿臣的心意,儿臣心里委屈啊!” 眼看着陈留嘴一瘪,眼一闭,下一刻就要水漫金山,宣德帝败下阵来,只好立刻正了神色,抬手拍拍陈留的肩,“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父皇错怪你了。” 宣德帝递了梯子,陈留立马麻溜的顺着梯子下来了,“父皇您不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还是最开明的皇帝。” 高帽子一戴,宣德帝更不好再计较了,然而他还是不死心的多问了一句:“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景丫头那样做,你心里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陈留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父皇,从私心来讲,儿臣自然是希望余笙身心都只属于儿臣一人,其他人不得靠近她半分。 但余笙心善,遇到这种事,她只要能帮得上,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 儿臣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禁锢她,让她违背本心去做一些选择。 何况昨日余笙救的是陈嘉泽,儿臣同个孩子计较什么?“ 已经十一岁的陈嘉泽在陈留眼里是不是真的算个孩子,宣德帝不知道,但显然陈留的这一番肺腑之言,的确很是让他心中动容,刚想夸这儿子一句“心胸宽广肖似为父”,就见陈留眼睛微眯,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来,“不过,若昨日余笙救的是个俊朗的青年男子,今天他家里兴许就该办丧事了。” 宣德帝:“……” 嗯,不错不错,如此血性男儿,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宣德帝果然是做皇帝的,不仅想法的转变速度非常人能及,使用“双标”的手法更是炉火纯青,让人叹为观止。 陈留作为宣德帝的儿子,那自然是得了父亲的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 有了宣德帝兜底,陈留放心不少。 当然,他之所以进宫,并不只是为了让宣德帝兜底,更重要的是,他得亲自去向宣德帝表明,在余笙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 宣德帝是最爱他的父皇没错,但同时他也是这离国的皇帝。 爱会让人变得宽容,同时也会更苛刻。 他不能让余笙有一丁点被帝王厌弃的可能。 从宫里出来,陈留没再去北城兵马司,直接回了平西王府,他得同余笙好好聊一聊,起码他得将那溺水的急救法给弄明白了,免得以后穿帮。 第337章 串 陈留在计划着要同余笙畅聊一番她的“英勇”时,南安侯府里,景荣还不知道余笙昨日埋下的隐患以及因此结下的善缘,他此时正在同妻子秦氏诉说自己“甜蜜的负担”。 今日早朝之后,景荣就被传召,单独觐见了宣德帝,说的自然是近期南方连续降雨的事,若是这段时间天再不见晴,后续会有一大堆的问题。 外有挞桫虎视眈眈,内部可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南方连续降雨,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受到影响,昨天收到大舅兄的信,也是说到了这事。” 秦氏出身商贾,做侯夫人交际应酬不拿手,但对生意上的事,还是很敏锐的,只听景荣提了这么一句,她便明白了,“那今年的粮价肯定比去年要高啊,特别是稻米,稻米一涨,其他的粮食肯定也会跟着涨的。咱们家的生意会受不少影响吧?” 景荣点点头,“是会受些影响,不过好在去年年成好的时候,我低价囤了不少。” 秦氏听完眼睛一亮,随即疑惑道:“那你为何还愁眉不展?” 景荣哪里好说,自己去年死命囤下的那些也不全都是自家的呀,而且今年说不定自家的这些还得全部“贡献”出去,刨除那些损耗还有自己搭上的人力物力,到时候能收得回来成本就不错了。 当然,银子的事是小事,哪怕是亏损,只要能解决了问题,那也是值得的,当初他不就是因为看不得百姓因为天灾人祸导致的“易子而食”的惨状,才决定做“食”这一行当的吗? 只是真做了这一行,才明白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别的不说,自己前些年虽然顶着个“南安侯”的名头,可是那些真正的勋贵,还有世家大族,又有哪个是将他放在眼里了? 国泰民安时,赚些银子倒也碍不着谁,可一旦遇上天灾人祸,那些人又有谁会放过这种可以迅速扩张自己势力的机会?到时候又岂会让他一个小小的南安侯来搅局? 若不是去年机缘巧合拉了宣德帝入伙,现在的他接到这样的任务,更是要焦头烂额了。 秦氏性子单纯,对生意虽有些商家儿女自带的敏锐,但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其间的利益纠葛可能带来的风险却并不如何了解,景荣也不想同妻子说这些,平白让她也跟着忧心。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只道:“咱们是能狠狠赚上一笔,但普通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秦氏听了,果然没往深处想,“可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你去年囤了些粮食,可对于全国那么多的百姓来说,咱们家囤的那点儿又哪里够看?” 景荣听完,默不作声,只静静的看着秦氏。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秦氏有些不自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很快,她就明白了丈夫那眼神了的含义,眼刀子一下子飞了过去,娇嗔道:“老夫老妻的,你有话倒是直说啊,干嘛非得让我猜?” 景荣嘿嘿笑两声,憨厚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这不是说不出口嘛。” “知道了,我这就修书一封,不过,大哥能帮到多少,我可不敢保证。” “这是自然。”景荣站起身,扭着肥胖的身躯抬手给秦氏行了一礼,“有劳夫人。” 秦氏被他这模样逗笑,抬手轻轻拍了丈夫一下,“你少怪腔怪调的,待会儿让景文看见,又得跟着学。” 想起超爱模仿别人的小儿子,夫妻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氏也没耽搁,说笑完之后就去写信了,景荣则仍坐在原地,思考着宣德帝给的特殊任务要怎么样去完成。 显然,只凭一个秦家是不行的。 秦家的地位在湖州商人圈子里是无人可及的,这些年又因为和南安侯府成了姻亲,影响力也是逐渐扩大,但也只是在湖州以及湖州周边地区。至于江南,那是老牌世家的地盘,他们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湖州同江南一样,都是离国稻米主产区,且今年也不像江南那样受天气影响而减产,往年景荣也会让人从湖州收粮,但数量不算庞大,有秦家的影响力在,自然不会遇到些额外的麻烦。 今年情况不一样,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一点点粮食而已,莫说是湖州,连带着湖州旁边的那些产粮区,他都恨不能去刮掉一层地皮。 秦氏自然不知道丈夫的“野心”,但既然娘家能帮得上忙,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帮的。 以景荣的身份,他不是不能自己对秦家开口,但妻子秦氏才是他同秦家之间的纽带,由她出面协调,这事算是姻亲间的互相帮助,两家人的关系自然可以更亲近些。 湖州的粮食收购有了秦家帮忙,问题应当不大,但若真的有灾了,江南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景荣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凭他自己是搞不定江南的,宣德帝倒是有那能耐,可人家选择在这个时候私下里把事情甩出来给他,显然是并不想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不能扯宣德帝的虎皮,若是再没有当地的大族助力,到时候他千辛万苦收来的粮运去江南,要么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消失得悄无声息,要么变成泼进了滚烫的油锅的水直接炸翻整个江南,到时候别说是稳定粮价,不被有心人利用煽动民乱那就是好的了。 唉!这么艰巨的任务,陛下怎么就给他了呢? 没办法,人太过优秀,总是会遇到类似这样的烦恼的。 景荣宽慰完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先紧着眼下的事。 他得动作快些,要不然湖州的粮食就进不了他的口袋了。 …… 端王府,枫香苑。 章嬷嬷圆满完成了端王妃谢氏交代的任务,正在汇报自己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所感呢。 “老奴去平西王府的时候,平西王妃也才刚到府上不久,王府的管家听了老奴的来意显然有些惊讶,兴许昨天平西王妃救了咱们五公子的事,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第338章 疏漏 谢宝韵闻言,眉间轻蹙,“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希望平西王是个通情达理的,别因为嘉泽的事对平西王妃生了芥蒂。” 谢宝韵当年嫁给端王做继室的时候,姝妃还活着,正得宣德帝专宠,那个时候的三皇子陈留可是被帝妃二人捧在手心里的,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小小年纪天真烂漫却在见到生人时又故作沉稳,显得十分可爱,哪怕第一次见面的人,也很容易被他俘获,对他心生好感。 可是后来,一遭变故,他从云端跌进泥里,如此大的落差,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 所以,谢宝韵也不清楚,有过那些遭遇的陈留,是否早已转了性子。 陈留娶了余笙这些日子,外界关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好的坏的各种传言都有,谢宝韵自然也知道这些未必都是真的,可若真的因为她的疏忽而给余笙造成了困扰,那她们岂不是恩将仇报了吗? “嬷嬷,这些日子你让人多关注一下平西王府,有动静及时告知我。”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章嬷嬷躬身应下,“是,王妃。” “孟家那边呢?”谢宝韵随口问道。 章嬷嬷一听这话,脸色比先前更加不好了。 谢宝韵更加诧异了,难道孟府也出幺蛾子了?“怎么回事?你同我具体说说。” 章嬷嬷并没有隐瞒,将自己去了孟府之后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谢宝韵,“王妃,老奴到了孟府的时候,下人说孟三姑娘身子不适,因此老奴并未见到孟三姑娘。便按照王妃的吩咐,将谢礼和王妃的意思都转达给了孟夫人。可是后来老奴才知道,孟三姑娘并非是身子不适,而是被孟老夫人给罚跪祠堂了。” 章嬷嬷具体没说孟婉莹是因为什么被罚的,但谢宝韵看章嬷嬷那黑沉沉的脸色就知道了,定是因为昨日救了陈嘉泽的缘故,若不然,章嬷嬷也不至于如此。 谢宝韵原想着,孟婉莹虽然也和余笙一样是年轻女子,但她的外祖父同端王是亲弟兄,又有宁王妃帮着说话,即便孟家不为她的善举感到欣慰,至少也不会因此而惩罚她。 但显然,谢宝韵低估了孟家的古板,不禁腹诽:孟家这算什么书香门第?整天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结果不过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臭不要脸。 不管谢宝韵心里对孟家有多少看法,都改变不了孟婉莹被罚的事实。内疚与愤怒交织,让本就因为陈嘉泽受伤落水的事窝了一肚子火的谢宝韵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性了。 章嬷嬷一见,暗怪自己刚才嘴快,赶忙劝道:“王妃消消气,五公子还需要你照顾呢。” 端王府那么多的下人,谢宝韵虽然没有管家,但好歹也是堂堂端王妃,不至于没人可用。 照顾陈嘉泽的人手自然是不缺的,并不需要谢宝韵亲力亲为,但陈嘉泽受伤落水这事却是须得尽快查清楚的。 谢宝韵也是知道事情轻重的,转而问道:“那小厮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就是……” “怎么死的?”谢宝韵好似早就知道了一样,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 章嬷嬷下意识的向陈嘉泽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起来像是淹死的,后脑勺破了个洞。” 谢宝韵一听,怒意再也压制不住,手握成拳直接砸在了小几上,茶杯上的盖子跳了一下,又重新落了回去,发出清脆的“叮——” 不过,这汹涌的怒气也只维持了一瞬,脸上便被一个带了几分讥讽的笑容取代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把我谢宝韵放在眼里啊。” “王妃您是与人为善,但有些人却不识抬举。以为使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就能蒙混过关了?也不瞧瞧她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世子那边什么情况?” “延端少爷落水受了惊吓,也还在断断续续烧着呢,世子夫人哭晕过去两回,现在是徐侧妃在那边坐镇守着。” “莲院的动静继续着人盯着,她们有什么动作也不必干涉,证据留下就行。” “是,王妃。” 端王府因为陈嘉泽和陈延端落水,府内气氛异常紧张,平西王府里,余笙的处境却并没有出现谢宝韵担心的情况。 陈留到碧水居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食物的香气让他决定将同余笙的谈话延后,先好好吃饭。 余笙对陈留的到来十分意外,看着桌子上只准备了自己喜欢的菜色,有些为难,问道:“王爷今日是有事?” 陈留一噎,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余笙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刚想要说:自从成亲之后,只要我在府里,不都是一起吃晚饭的吗? 然而很快他便想起来,那些都是从前了。 陈留自嘲地一笑,回道:“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比较急,没注意已经到饭点了,不介意我一起用点吧。” 余笙当然有些介意,挂名夫妻而已,来得倒也不用这么勤的,若他总来自己眼前晃悠,她还怎么“断情绝爱”? 但这里是平西王府,是他家,他当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余笙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叹气。 两人因为各有心事,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香叶等一干丫鬟只知道主子们之间的氛围变了,但却又无从知晓究竟是怎么变的,心里也只好暗自焦急。 余笙不想让陈留多待,吃过晚饭,筷子刚一放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起陈留来的缘由,“你之前说的急事究竟是什么?” 陈留自然是感受到了余笙的急迫,他端着漱口水的手微微一顿,视线低垂着并没有看向余笙,并没有急着回答余笙的问题。 他将茶杯递到自己嘴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在嘴里绕了一圈,然后再重新吐到瓮里,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确定自己都处理好了,才将那茶杯放下,抬头对上了余笙略显焦急的视线。 第339章 疏离 “听说你昨日救了陈嘉泽?”陈留淡定开口,语气喜怒难辨。 这话一出,余笙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陈留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来怪自己的? 章嬷嬷离开之后,容嬷嬷已经将昨日余笙救陈嘉泽时的举动可能给她带来的麻烦都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分析过了,余笙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虽然来了这礼法森严的古代一年了,但之前被南安侯府的家人们宠着,后来又被陈留纵着,她并没有被拘束太多,一直都过得恣意,虽然对男女大防这事脑子里有那么一点儿概念,但体会却并不深刻。 可是容嬷嬷的一番分析,让余笙清楚的意识到她昨日的行为可能替她自己,陈留还有南安侯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且不说十一岁的陈嘉泽在余笙眼里,不过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小屁孩,哪儿有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 即便昨日是个成年男子,余笙作为一个现代人,也不觉得替他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有什么问题,救命的档口,哪儿有那么多的忌讳? 但她忘了,她现在可是在“礼法大于性命”的古代,她作为一个有妇之夫,同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真要追究起来,她可是会被“浸猪笼”以儆效尤的。 就算陈留碍于同她只是合作关系不好过分指责她的行为,但显然,无论她的理由多么正当,她的行为都会给陈留造成了困扰。 这操蛋的封建社会! 余笙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来了这里这么久,即便是之前得知了自己和景家一家人既定的炮灰命运,余笙都没有这么愤怒过。她不认命,一直都在想办法积极自救,然而现在,这些看不见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余笙只觉得窒息。 好累! 好想回到现代,即便只能租住在城中村顶楼还会西晒的小房间,哪怕糊口都困难,还要面临陈皓那“人形泰迪”时不时的骚扰…… 但至少,她熟悉社会规则,不会在不经意间就踩了雷影响了旁人。 陈留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见余笙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落寞。 此时的余笙虽然还坐在他面前,但却好像是离他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他们之间似隔了一堵看不见却厚厚的高墙,那高墙将他们区隔开来,把他们分别困在不同的世界,让他可见却不可触碰。 一瞬间,陈留的心中没来由的慌乱无比,他想也没想,完全凭借着本能将余笙一把抱住,双臂越收越紧,颤着声小心翼翼的叫道:“余笙!” 原本还候在一旁,等着收拾餐桌的丫鬟们见此都低垂了头,随后跟着香叶鱼贯退了出去。 余笙先前所有的低沉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击得粉碎,因为陈留抱得太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艰难的抬起手来,拎着陈留的后衣领,企图把他从自己身前拽离,但她这点子力气,被此时心中正无比慌乱,只能试图用这紧紧的拥抱安抚自己的陈留完全忽略了。 余笙无奈,只好将拎衣领改为捶背,一张芙蓉面憋得通红,怒吼道:“要死啦!快放开!” 耳边骤然炸开的怒吼声总算是将陈留的思绪拉回现实,当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紧紧抱着余笙时,俊逸的脸庞刹那间变得像是熟透了的虾,他手忙脚乱的将余笙放开,张嘴想解释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道要说他是如何心仪余笙,刚才那瞬间以为要失去她了,所以才失去了理智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举动来? 可前两天他才刚给余笙说了他要纳莺莺进府的,就为了灭掉余笙可能对他生出的懵懂情谊。 现在他若是又对余笙表白,她信不信且先不说,但她一定会在心里鄙夷他的,他可不想让余笙真的厌了他。 陈留再一次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苦。 陈留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一直没有开口,余笙却对他的异常并没有过多在意,一个拥抱而已,并不代表什么,她以前也因为陈留情绪低落抱过他。 等她喘匀了气,开口却是道歉,是的,道歉,因为她救陈嘉泽的举动给陈留带来的困扰。 “对不起,我救陈嘉泽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把人救回来,其他的并没有考虑太多。” 余笙没有揪着刚才的事不放,陈留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心里又会忍不住有些失落,但再开口时,声音却已经如常,“救人是好事,何须向我道歉?” “可是……”余笙看向陈留,见他一脸坦荡,也不知道他心里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也像自己之前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 “看来,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陈留找回了谈话的节奏,重新变得游刃有余,他抬起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余笙的额头,“你是违法乱纪还是草菅人命了?” 余笙疯狂摇头,“当然没有。” 陈留见状,灿然一笑,“那不就得了,我之前是不是有说过,让你尽可能的随心所欲一点,只要不是违法乱纪、草菅人命,那就都不是事儿?” “可是……”这话陈留的确是说过,但余笙总觉得有哪里没对,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明白是哪里没对。 “没有可是,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放心好了,凡事有我。” 事情交给陈留,余笙自然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但她却不能总这么干,况且陈留现在已经被她给拖累了,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是受害者。 “怎么好什么事都麻烦你,我也得学着自己处理的。”余笙脱口而出。 陈留心中一窒,原本灿烂的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跟我客气什么?” “也不是跟你客气……”余笙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就是吧,常言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也不能总是只躲在你背后啊。” 虽然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话里话外处处透着一股子客气,让人无法忽视,敏感如陈留自然清楚,然而他却偏偏半句都反驳不得。 所以,这就是区别吗? 而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 第340章 悔不当初 陈留扪心自问。 然而其实根本不需要思考,他的心比脑子反应更快:不,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陈留终于意识到,他之前究竟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可偏偏他当时并不觉得,以为自己都是为了对方好,所以即便当时自己痛苦万分,还是艰难的做了决定。 可余笙真的像他先前希望的那样扼杀掉了对他的好感,自此将他完全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时,他才明白,之前做决定的时自己受的那点儿煎熬,比起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陈留陷入了无限懊悔之中,一时沉默无言。 余笙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可能哪里没对,忙着找补,“我没有说你靠不住的意思,就是……” 陈留望向急着对自己解释的余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明白,其实你说得没错,过几年我死了,的确什么事情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余笙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诶诶诶……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陈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余笙并不是因为这个才说的那番话,只是,当他开始后悔自己先前做下的愚蠢决定时,竟然下意识的就开始卖惨。 此前他从没发现,自己面对余笙时,竟然还会有如此卑鄙的一面。 不要脸! 可是,要脸就能让时光倒流,好让他及时制止自己犯蠢吗? 并不能,所以,这脸还是不要了吧。 余笙并未发现陈留那表现的并不明显的异常,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组织语言安抚陈留了,“你别再随意咒自己了行吗?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真的,你信我!” 余笙的急切让陈留很是受用,他知道余笙虽然开始有意识的要同他保持距离,但心底还是关心他的。 他还是有机会的。 “嗯,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有时候又真的忍不住会去那样想,你能明白吗?”陈留望向余笙的眼满是真诚。 然而余笙并不明白,比起陈留未知的命运,她的死法在剧本里可是早就定下了的,即便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躺平认命乖乖去死,她想的从来都是怎么干翻男主保住自己小命呢。 但此时的陈留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她显然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遂肯定的点点头,“我都明白。” 二人不约而同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隐藏,努力的敷衍着对方,总算是揭过了这一茬,达成了一个看起来和谐的画面。 …… 余笙决定要靠自己解决目前可能即将要出现的困境,陈留便也由着她了,因此并未告诉余笙他下午进宫找过宣德帝的事,只道:“这事你既然想自己处理,就先试试,到时候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跟我客气。” 余笙笑了笑,“这是自然。” “不过,你那溺水之后的急救之法能否先教教我,既然你能成功救回来陈嘉泽,想必这办法是很有些用处的。”虽说让余笙自己去处理,但陈留也没忘记他今天来找余笙的目的。 “当然没问题,只是我毕竟不是医者,这办法也是从杂书上看来的,其中的原理我可能有些地方不太说得清。” 陈留对此并无异议,爽快的应下了。 陈留没有对心肺复苏的来处追根究底,这倒是让余笙松了一口气。 几天前她凭着一口气,是打算对陈留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的,但现在,那口气散去了,她便再说不出口了。 仔细想想,她对陈留,其实好像并没有亲密到可以完全毫无保留。 余笙对自己的来历缄口不言,但这心肺复苏的具体操作,她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了确保陈留能完全理解,余笙甚至还让他配合着做起了示范。 “来,先平躺。”余笙一点儿不扭捏,直接就让陈留平躺在了软榻上,预告道:“我会先对你的胸腔进行连续按压三十次,然后再捏住你的鼻子进行人工呼吸两次……” 陈留不太明白余笙话里的意思,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乖巧的配合,反正余笙总不会害他就是了。 “按压时,一只手的掌根紧贴患者的胸部,五指翘起,另一只手在上,两手重叠,双臂伸直,像这样……” “大概像是这样的力度和频率……”余笙一边说,一边对着陈留的胸腔就是一阵按压,“这样连续按压三十次之后,然后再进行人工呼吸……” 余笙教得十分认真,生怕因为自己的错漏导致救命失败,陈留这个学生却是听得心猿意马。 当余笙的手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按上他胸口,当她的呼吸离他近在咫尺的时候,陈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脑子糊成了一团,整个心神都飘扬了。 “明白了吗?”余笙示范了一遍胸腔按压之后问道。 陈留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他只看到余笙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至于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是一句也没有听到,脑子里甚至不合时宜的计较起昨日陈嘉泽的事情来。 若非陈嘉泽是端王的儿子,他很想现在就让他们家挂白幡!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他信誓旦旦的对着宣德帝说因为陈嘉泽年纪小所以并不介意的事被他选择性的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的陈留,只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被疯狂的嫉妒心完全控制住的普通男子。 “不明白吗?”见陈留一点反应都没有,余笙以为自己这个半吊子老师教学失败,不太甘心的她追问道:“是哪里不明白?要不我再重头讲一遍?” 陈留嫉妒陈嘉泽是一回事,但面对如此认真的余笙时,也心虚得很,他红着脸吭哧吭哧的道:“这个好像确实很难,那就麻烦你再重新讲一遍吧。” 余笙只当他是因为没有学会觉得抱歉所以才红了脸,压根儿不知道某些人完全是因为心虚而无颜面对她,便又从头开始,仔仔细细的一边做示范一边详细的说明动作要点。 这一回陈留不敢再开小差,集中注意力认真学起来。 第341章 路漫漫 陈留的确是很聪明,即便他之前对余笙口中的那些说辞完全不懂,但认真的听过一遍之后,他便都会了。 只是,学生认真了,学会了,但老师却被其他事情牵扯住了心神。 “诶?你的心跳得好快啊……”余笙教会了陈留,放松下来之后,便发现了陈留心率异常。 为了进一步确认,她将一只手放在陈留的胸口,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感受着彼此完全不一样的心率。 陈留一动也不敢动,余笙越是对比越是心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心率如此异常?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出声问道:“现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难不难受?呼吸呢?有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该不会剧本里的陈留是死于心脏病突发,跟挞桫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吧? 天呐!难道之前是她猜错了? 若是这样的话,他还怎么逆天改命啊? 余笙的异常举动之后跟着便是一连串奇怪的问题,陈留正觉得奇怪呢,就见余笙哭丧着一张脸,怜悯的看着他,好像他真的就要命不久矣。 “我,我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啊。”陈留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老实回道。 余笙却不肯信,正常人在静息状态下,心哪里会跳得这么快?陈留显然是有问题的,可恨她之前不是学医的,现在又没有专业的工具来测上一测。 “我真的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太医天天来请平安脉也都说了我很健康,一点儿事都没有,这些你不是也都知道吗?” 心率这个东西,余笙又哪里说得明白,且陈留有理有据,余笙便也不好再紧抓着这事不放,但心里暗暗决定:从今日起,要好好留意一下陈留的日常生活习惯,但凡对他健康有害的,她都要想办法拦上一拦,务必要让他活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余笙并非是啥都不懂的懵懂少女,她当然知道遇到喜欢的人时会心跳加速就像是小鹿乱撞,只不过陈留之前先是向她表明“自己有心仪的姑娘”,后又对着她说要“纳莺莺入府”,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陈留会喜欢她,自然也无从知晓这异常的心率,是因她而起。 至于当事人陈留,他能解释吗? 不能! 现在的他恨不能手动将自己的心跳速度给降下来,以免引起余笙的怀疑。 若是现在就让余笙知晓了他的心意,以他对余笙的了解,她不仅不会接受他,还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得更远。 唉! 脚好疼! 脸也疼! 学习完心肺复苏之后,陈留并没有找借口留下,十分乖觉的就离开了碧水居。只是这一次的心境和前日离开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此时的他踌躇满志,仿佛余笙已经接受了他的爱慕一般。 流云没有跟着到碧水居,自然不知道自家主子在这短短的一顿饭的时间里,想法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能感受到,主子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心情十分畅快。 流云心痒难耐,很想知道是何缘由导致的这般变化,但显然他也清楚,这事是不能直接问正主的,前些日子变着法儿让他停工的事,他还在心里记着呢。 “能是因为什么?主子春心萌动了呗。”流萤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陈留心情变化的关键原因。 “主子不是早就春心萌动了吗?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巴巴的去向陛下请求赐婚了。”流云语出惊人。 “什么?不是上次王妃被劫的时候,主子才发现自己的心意的吗?”流光也跟着吆喝了一句。 流云轻蔑的看了流光一眼,“我看你不仅眼神不太好,脑子好像也不如我的灵光,以咱们主子的性子,但凡他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是陛下也拿他没办法,为了他的亲事,这些年陛下可没少想辙,但你看结果如何?” 几人都跟了陈留好几年了,对这些过往可都了解得很,闻言皆是沉默。 “可当初王妃一出马,轻易就让主子改了主意。这都还不能说明些什么吗?我觉得吧,主子心里早就有了王妃,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流萤揶揄他,“哟呵,流云你长进了啊,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从前竟是我小瞧了你。” 流云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脸上却十分嘚瑟,冷不丁对上流风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澟,立刻就噤了声。 流光也觉得流云分析得很有道理,遂点头表示附和,“可是既然主子心里早就有了王妃,为现在却要安排莺莺入府,还不让我们告诉王妃莺莺的真实身份,这又是为何?” 这问题一出,全场静默,即便是这几年混迹风月场自诩为情感大师的流萤也搞不明白了。 之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流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有没有可能主子是觉得王妃不够在意他,所以想用莺莺来刺激一下王妃。” 若真是这样,那主子这招也太贱了! 在场的另外三人顿时瞪圆了眼,直直瞧向流风。 流风却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转头一本正经的叮嘱流萤,“主子安排你九月回府,还有两个月,若是忙不过来,知会一声。” 说起正事来,流萤也收起了那副浪荡表情,对流风诚挚的道了一声,“谢了兄弟,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说起莺莺九月入府,四人不约而同又想起了一件事——赌注。 “所以,就任由咱们的五百两银子打水漂,你们就不打算做点什么挽救一下吗?”流云不忿,十分心痛他的银子。 “不然还能怎么着?继续凑钱下注吗?还是说你能想办法让主子改了主意?”流萤出声呛道。 原本想凭借内幕消息捞上一笔快钱的,结果快钱没捞着,还将本金赔了个精光,流萤心里也窝着火呢。 “唉!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难怪小时候算命的就说我这辈子没有发横财的机会,原本我还不信,现在你们看,果然。”流光认命了,打算放弃挣扎,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别放弃啊,还有两个月,或许咱们还有机会翻盘呢!”流云仍旧不死心,继续鼓动大家。 流风幽幽开口问了一句:“流尘知道他欠了咱们一百两银子的事吗?” 这话一出,流云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再次失声了,而流萤和流光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第342章 寻求支援 章嬷嬷上门给余笙送谢礼的第二天,余笙一大早就回了南安侯府。 她既然对陈留说想要自己解决救陈嘉泽这事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自然就要有所行动。 若真的有人拿此事来攻击她,那么不只是陈留,到时候整个南安侯府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景瑟尤甚。 “爹,你今天怎么在家?”余笙看到原本应该正在上班的景荣居然在家时,十分惊讶。 “这不是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嘛,猜到你今天要回来,特意告了假在家等你呢。”景荣眼也不眨就开始忽悠余笙。 余笙满脸动容,刚想要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动,一旁的秦氏就毫不犹豫的拆台:“别听你爹瞎说,许是昨天夜里贪凉,坏了肚子,所以今日告假了。” 余笙恍然,转头对着安氏就是一脸委屈,“奶奶,你看我爹,他竟然骗人。” 安氏便笑着呲了儿子一句:“咱们余笙都多大了,你还拿哄景文那招哄她呢。” “娘教训得是,儿子以后一定改进。”景荣一本正经的回复安氏。 秦氏见他如此模样,笑着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别欺负余笙。” 陪在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景瑟闻言,嗔怪道:“娘偏心,只顾着姐姐。” 秦氏顿时将景瑟揽进怀里,“哎哟哟,谁说的,娘最疼你了。” 余笙凑上前,对着秦氏笑嘻嘻的道:“娘这是将景瑟也当小景文哄呢。” 安氏坐在上首,看着儿孙闹做一团,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块了。 几人玩笑一通,原本正随着王林苦练武艺的景弘也到了。 见人到得差不多,余笙便将前日在端王府温泉庄子上发生的事给大家讲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 余笙说完之后,现场一片安静,就连一向性子跳脱的景弘都木愣愣的呆住了,秦氏更是惊得拿手绢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余笙瞧了瞧大家的反应,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严重啊。 她是打算要做些什么来消解可能到来的舆论危机,但前提是侯府的家人们能做她坚实的后盾,而不是让她孤军奋战。 “我,我当时只想着救人……”余笙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因为委屈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儿。 景瑟上前,轻轻将余笙拥进怀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景弘的咋呼声就在她耳边响起:“所以,你就随便摁了几下又吹了几口气,然后就把原本已经没气儿的死人给救活了?” 余笙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呢,听见景弘这话,立刻哽着声音纠正他:“人还没死呢。” 景弘却不管,“都不会自己喘气了可不就跟死了一样么,没差别。再说了,要不是你帮了他,那陈嘉泽这会儿还不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景弘看向余笙,双眼晶亮,脸上的表情混杂了骄傲、兴奋还有——遗憾? 余笙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景弘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复杂。 只是,居然没有责怪? “好孩子,当时你肯定也吓坏了吧?”安氏开口询问。 秦氏已经放下了她捂住嘴的手,改为紧紧攥着景荣的衣袖,听见安氏问,她也赶紧看向余笙。 “你们,不怪我吗?”余笙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生怕这一刻的温馨和谐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怪你什么?怪你为了救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顾自己的名声,回头还连累了咱们侯府?”安氏的声音轻而沉稳,带着看遍世事的平和与通透。 余笙不言,只静静的看着安氏,显然她就是这样想的。 安氏轻笑出声,接着道:“倒不是老婆子我大度,只是你这事确实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即便说破了天去,最多也只能给你扣个‘不守妇道’的屎盆子罢了,咱们侯府受影响的也只有景瑟,若是因此她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咱们侯府又不是养不起姑娘,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景荣插言,“娘,咱们南安侯府现在可不只是艘小破船了哦,不止三斤钉了呢。”景荣自从抱上了宣德帝这根大粗腿,比起以前可膨胀了不少。 余笙当然知道事情若真的发生了,绝对不像安氏和景荣说的那么简单,但他们即使心里都十分清楚南安侯府可能面对什么,现在都还愿意说这些话来宽慰她,没有责怪她莽撞,这让余笙不安稳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她最怕的就是家人的不理解,毕竟,其实这些家人与她也不过是“半路关系”,她已经从他们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的温暖,又怎敢一直奢求呢? 安氏说的那些,其实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安慰余笙,玄虚道长的批命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比起生死存亡,其余的一切自然就都是小事了。 但即便没有这事,余笙的这点名声上的危机,对侯府来说,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南安侯府一向显得与京城各勋贵格格不入,自然是有其特殊背景的。 当年景泰追随先帝造反,不惜赌上全部身家以及妻儿老小的性命,景氏一族为规避风险,干脆利落地直接将他们一家给除族了。 景泰也是硬气,即便如此仍不改初衷,坚持一条道走到黑。好在结果还算不错,他们总算是从地位最低的“商”,翻身做了“士”,即便比起其余各勋贵来说,南安侯府各方面都拉胯,但对景家人来说,成功完成了身份上的转变就已经赚翻了。 支援先帝,是景泰最成功的一次投资,但同时,他们也成了没有宗族的人。 后来,景氏一族倒是想过要让景泰一家重回宗族,但被当时的他拒绝了。 可是独木难成林,失去了宗族的庇护,若是又没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再怀抱大量财富,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原剧情里虽然没有说南安侯府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团灭,但根据那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也能大致猜到一二,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下的黑手罢了。 因为这种种原因,不管是安氏还是景荣,或者是景家的第三代,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以及看重的东西都与京城里其余各家有所不同。 有了这样的一群观念上不会差太多的家人,余笙要做起什么来,就更方便了。 第343章 安置 余笙回娘家请求支援的事,陈留暂且还不知道,同时他也不知道他的侍卫们在背后是如何悄悄议论他的,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的。 他想要选择性的遗忘自己先前做下的愚蠢决定,然而却总是有人来提醒他。 “王爷,莺莺九月入府,需不需要我们现在就放出风声去?”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刚回到王府,大管家流光就迎上前来问道。 陈留不言,抬眼看向他,无声询问。 流光道出缘由,“最近京城里有了些许关于“王妃善妒”的流言,王妃救了端王府五公子的事目前还没有传开,但属下担心到时候有人利用这事攻击王妃。” 只是“善妒”倒是无碍,但若是自己“品行不端”还又“善妒”,那对余笙来说确实是个麻烦。 陈留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些人会对余笙落井下石,从前他是个落魄皇子无人问津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些人上赶着要将女儿塞进他的后院呢? 不过都是利益所驱罢了,且现在他还没进内阁呢,若是等到下个月初他入内阁观政的圣旨一下,怕是更多的人都想扑上来了。 而余笙,自然就成了他们想要从他身上获得利益的最大的绊脚石。 对绊脚石,他们的处理方式一向简单粗暴——直接一脚踹开,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直接搞臭她的名声便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了。 至于真相,谁会在乎? 陈留已经将心肺复苏的具体方法都传给了太医院,只是目前太医们还在就其原理进行研究,具体操作方法也在进一步完善中,想要全面推广,尚且需要一些时日。 他既然答应了余笙救陈嘉泽引起的不良后果让她自己去处理,自然就不会出尔反尔在背后默默替她解决了,但这些潜在的隐患,他也得想办法抑制一下,至少给她腾出些准备反击的时间来。 把莺莺即将入平西王府的风声放出去,余笙“善妒”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只剩一个“品性不端”的话,虽然处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杀伤力却没有两样叠加起来那样强。 且这样一来,他“流连青楼,痴迷花魁”的名声就坐实了,在他没有做出更多成绩出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之前,那些人还敢不顾一切地将赌注下到他身上吗? 又还会这样不遗余力的创造各种机会来折腾余笙吗?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流光的建议都十分好,但陈留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第一时间,却下意识的想要反对,余笙本就对他心有芥蒂了,他不想让她将自己推得更远。 “你让我先考虑一下。”陈留最终也只给了流光这样一个结果。 “是。”陈留的迟疑是流光没有想到的,他不明白,这明明是件很简单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需要考虑的。 陈留自然没法告诉流光:让流萤以莺莺的身份重回王府这个决定现在已经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若非前两日已经在余笙那里挑明了,不好立刻又说他改了主意,否则他定然是要让流萤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所以,当初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的决定? 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流光没能从陈留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他不解地将目光转向跟在陈留身后的流云,流云却冲着他轻轻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头偏向一边,拒绝交流。 笑话,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可是当着主子的面说,岂不是找死?他还没那么蠢好么? 流光不知道的事,流云却隐约猜到了一些,毕竟,比起其余几个,他可是每天跟在陈留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自从昨日主子同王妃一起用过晚饭之后,整个人精气神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昨晚流萤说主子这样是因为“春心萌动”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可根据今日他对主子的观察,不得不承认,流萤这几年的青楼生涯真的是没有白混,功夫虽然没啥长进,但对男女之间情事的了解已经到了让他望尘莫及的地步。 倒不是流云一夜之间就变得火眼金睛能看透陈留的想法了,只是据他今日不完全统计,今日陈留独处时,走神八次,无端发出诡异笑声或叹息五次,提及王妃十二次…… 若这都不能说明什么的话,流云就把名字倒着写,只是,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请恕他实在是没办法跟同伴分享。 流光没能从流云那里探听出来半点有用的消息,只好放弃了,他又快步上前,跟上了正大步流星往内院方向去的陈留,抓紧时间请示汇报他的下一项工作。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永熙巷的宅子已经整修完成,属下也几次请张伴伴去看有什么需要整改的,但都被他拒绝了,说他无功不受禄,不能接受王爷如此大的恩惠。” 陈留往内院去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流光,“伴伴这会儿在哪儿?本王亲自去说。” 陈留要亲自去谈,流光只好乖乖带路。 以前陈留小,又没有能力,处处受张祥林照顾也就算了,后来他有了能力,自然想要让这个陪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老者能够轻轻松松安享晚年。 出宫建府后,陈留原本是单独划了一个院子给张祥林居住的,但他却怎么都不肯,说是自己一辈子伺候人,根本闲不下来。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选了离招风堂最近的一处小院子,只择了其中一间居住,就为了方便继续照顾陈留。 而这几年陈留的饮食起居也都是由他安排照料,一如当初在宫里一样,直到王府迎来了女主人。 余笙的到来,将照顾陈留的事从张祥林手里接了过来,自此张祥林就彻底闲了下来,陈留为了感谢他那些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便让流光在西市附近寻了一处宅子赠与他,想让伺候了一辈子人的张祥林,能够完全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第344章 劝 张祥林住的小院子,虽然离招风堂最近,但却属于外院,离此时陈留所在的位置并不远。 陈留到的时候,张祥林正准备吃晚饭,他看见陈留到来,立刻将手中的碗放下,起身朝陈留迎去。 “王爷……”张祥林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也只是道了这两个字。 陈留伸手将张祥林扶起来,视线越过习惯性弯腰低头的张祥林,落在了廊下小方桌的饭碗上。 刚刚张祥林起得太急,那饭碗没放稳,此时倾倒在一旁,里面盛的白粥洒了大半。 陈留收回视线,转头对流光说,“本王今晚在这里用饭,你让厨房再送些饭菜过来,另外,重新替伴伴准备一份粥。” 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流光亲自去吩咐,但此时陈留如此吩咐,显然是要将他支开,然后单独同张祥林谈谈了。 “是,王爷。” 流光退出院外去安排,陈留则扶着张祥林就要往廊檐下去。 张祥林哪里肯,他将手臂轻巧地从陈留的手里挣脱出来,略退了一步,躬身垂首恭敬的道:“王爷请。” 陈留清楚他的执拗脾气,便也不再坚持,大踏步走在了前方。 整座小院里,只有张祥林住的这间屋子是里唯一开着门的,此时屋内并未点灯,远远望去,只感觉屋内像是被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朦朦胧胧的黑。 夏天黑的晚,此时天边尚且云霞漫天,院子里光线尚好,放置在廊檐下小方桌上的饭菜扫上一眼就一清二楚。 明明挨在一起,但屋内屋外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留在张祥林先前的那张矮凳上坐了下来,看着这寂静清冷的小院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王府好像确实过于冷清了一点。 但只是一瞬,他便又否认了这想法,因为他的脑海中又不由自主闪过另外两处院子的画面。 不论是招风堂还是碧水居,但凡有余笙在的地方,好像从来都没有让他有过清冷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他想起来,都只能想到她的欢声笑语还有那满室的暖融融的灯光,哪怕是她睡着之后半夜时分的那份寂静,也只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好想立刻见到她啊。 啊,刚刚不该让流光把饭菜送来这里的。 陈留在内心感慨的时候,张祥林已经去屋内将灯点着了,还擎了一盏出来放在陈留面前的小桌子上,然后又翻箱倒柜的去找了一包茶出来给他泡上。 “伴伴,你快歇着吧,不要再忙了,本王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劳累的。”陈留见他进进出出的忙碌个不停,赶紧出声制止。 “就这点儿事哪里就累着老奴了?”张祥林嘴上回着话,手上仍一刻不停,“王爷能来,老奴心里高兴着呢。” 这话张祥林虽然笑着说的,但陈留就是从里头听出了心酸。 视线扫向桌子上那两小碟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快要凉透了的菜,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在宫里的那些年,陈留的日子不好过,作为他身边唯一伺候的人,张祥林自然是要替他试毒的,残羹冷炙是家常便饭,但往往,即便是残羹冷炙,都没有多的。 为了多给还在长身体的陈留多留些口粮,张祥林除了试毒之外,自己吃得很少,他原本就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那几年下来,更是雪上加霜,其中最严重的就属胃上的毛病了,治不了,只能养。 现在年纪大了,牙也不好了,能吃的东西就更有限了。 陈留早已今非昔比,张祥林即便不能餐餐鲍参翅肚,但也不至于吃这些, 哪怕王府最低等级的下人恐怕都吃得比他好。 陈留前几年还总是劝他,但显然张祥林在此事上极为固执,不管陈留怎么劝,他都依旧我行我素,吃住都是如此,陈留无奈,便只好随了他去。 饭菜不能入眼,但茶却不错,浓郁的茶香在鼻尖萦绕,陈留浅尝一口,又尝了一口,正待夸上两句,便又听张祥林感叹道:“这茶还是王爷刚搬进王府的时候送给老奴的,说是贡品,老奴一直都没舍得喝。” 陈留的夸赞便停在了舌尖,张祥林一提,他显然也想起来了。陈留没有想到,都过去好几年了,这茶居然还在,且茶香浓郁,显然是很用心的保存了的。 陈留将茶杯放下,看向张祥林,心绪复杂。 张祥林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仍在自顾自的说道:“如今王爷娶了妻,很快王府就会有小主子出生了,就是老奴这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以前不懂人年纪大了为什么就喜欢人多,现在老奴懂了,因为人多,热闹。” “永熙巷挨着西市,西市的人可不算少。”陈留接了一句,总算是将话题重新引到今日的正题上来。 张祥林淡淡一笑,“王爷,西市人再多,老奴也不认识,再热闹,也跟老奴没有关系。老奴七岁进宫,大半辈子都在宫里渡过,寻常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老奴是一点儿都不清楚,因此也并不羡慕。王爷,现在这样的生活,一屋三餐四季,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性命之忧,已经是老奴此生过得最好的了。” 陈留是打算来劝张祥林接受他送的宅子,去享受属于他自己的时光的,但才刚提了一句,便立刻被敏锐的张祥林给堵了回来。 陈留不愿就这样放弃了。 比起在平西王府当王爷,他其实更喜欢在南锣鼓巷的傅府做傅平川,推己及人,他觉得张祥林比起待在王府,随时记得自己是太监,是伺候人的下人,像寻常人一样住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完全做自己应该更好。 正当陈留快速思考着该如何说服张祥林时,耳边又传来张祥林的幽幽叹息,“人老了,不用中了。” 陈留明明是一番好意,怎么就能被张祥林理解为这是对他的嫌弃呢?他张口就要解释,“伴伴……” “可是老奴运气好,遇到了王爷,即便老了,不中用了,仍旧能得王爷如此厚待,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王爷才好。” 陈留:“……” 第345章 议 “王爷,老奴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守着王爷,看着王爷越来越好,如此老奴便知足了,死也能瞑目了。” 陈留的心绪跟着张祥林的话几番起伏,他本不想如此轻易放弃劝说,但张祥林忆往昔话今朝,话里话外无不表达着他“打算守在陈留身旁直到老死在王府”想法的坚定,陈留便也不好再劝了。 算了,随他去吧,只要这真是他想要的。 “伴伴你就睁大眼仔细瞧好了,本王定会越来越好的。” 此时的陈留不像是个经历过苦难的肩上背负着沉重责任前路未卜的王爷,说出来的话满满的“中二气息”。 “老奴一定会瞧仔细的。”张祥林笑着应和。 流光带着人送餐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主仆俩爽朗的笑声。 院子还是那间院子,人还是那两个人,但流光就是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有了笑声,那笑声带着鲜活的人气儿,轻易就将这小院子里原本的清冷寂静都驱散了。 …… 陈留从张祥林住的小院子里出来时,原本漫天的云霞已经消散,最后的一点儿光也要彻底湮没在黑暗中了。 流光以为陈留出马,必定会将这事情处理妥当,可谁来告诉他他离开的那一小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结果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悉心让人准备的宅子竟然就这样放任它空置着了。 流光很不能理解张祥林的想法,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张祥林的确厉害,毕竟不是谁都能让王爷改变想法的,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原本流光就对张祥林心里存了敬意与忌惮,后来又从流云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的经过,自此以后,对与张祥林有关的事,流光这个王府大管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半点都不敢马虎。 陈留从张祥林那里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按照之前的既定路线,继续往后院走。 然而到了内院门口,他居然碰到了余笙,身后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且看她来的方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陈留不动声色的看了流光一眼,流云站在一旁,心里默默地替同伴点了一根蜡。 陈留和余笙一起进了内院,流光和流云没有再继续跟着,但他们仍候在原地,将尚未走远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是去哪儿了?”陈留看向余笙,随意问道。 “回了趟侯府。”余笙意有所指,转而见陈留好像是跟着自己在往碧水居的方向走,迟疑着问道,“王爷这是还没吃晚饭?” 陈留一噎,难道他去碧水居就只有吃饭这一件事吗?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随后低低应道,“嗯,刚刚处理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留在原地的流光目瞪口呆,他对陈留这瞎话张嘴就来的本事简直极为佩服,正想说些什么吐槽一下,就见一向跳脱的流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脸同情的对他道了一句“节哀”,之后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流光一脸懵逼,赶紧追了上去,“诶,说话别只说半截啊……” 流光和流云如何去交流心得体会陈留不知道,他厚着脸皮跟着余笙到了碧水居,等待饭菜上桌的空档,问起余笙今日回侯府的收获,因为单从表情上,他没能像往常一样准确判断出来余笙的情绪。 回了碧水居,说话方便了许多,余笙便捡着一些信息,跟陈留通了气,“我今日回侯府,是去寻帮手的……这事让我哥去干,他有经验,会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陈留听了余笙的处理办法,思考了一下,觉得并无不妥,若是景弘那边进展顺利,到时候太医院这边的动静就会是锦上添花,不过,“你是怎么跟家里说那心肺复苏术是从哪里知道的?” 景家人对余笙不是真的景余笙这事都心照不宣,即便她说自己本来就会的,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陈留对此事却是丝毫不知情的。 余笙将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明白陈留话里的重点,笑着道:“就按之前咱们商量好的,说是你从杂书上看到的,然后教会我的。” 陈留微微点头,放心了。 等饭菜上来,陈留硬着头皮又吃了一些,余笙见他胃口比以前小,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上了凝重之色,“见你今日吃得少,是没什么胃口吗?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陈留先前撒了谎说自己没吃晚饭,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可能是饿过了劲儿,就没什么胃口了。” 随后,又用确保余笙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道:“而且,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没什么滋味。” 余笙恍然,微微蹙眉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试着提议,“不如,别等到九月了,干脆早些时候让莺莺进府吧。” 余笙的话题转得太快,陈留有些跟不上,脑子懵了一会儿才道:“这跟莺莺进府有什么关系?” “你这一天天的忙得都顾不上自己,身边也确实该有个贴心的人照料你的饮食起居,反正你已经决定了要纳了莺莺,不如让她早些入府。再说了,清风雅阁那些人知道她是你的人,应当不至于会为难她,但京城这么大,难免有些不长眼的还会去骚扰她,进了王府,这些麻烦都可以一并省了。”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余笙没有说:莺莺进了府,她心中对陈留的那点悸动估计就能彻底歇菜了。 余笙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且十分中肯,但此时陈留的心里好像哽了一大口老血,不吐出来着实难受,但对着余笙,他好像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你容我想想。” 余笙此时难得的和流光同频了,不明白这事陈留究竟有什么好想的,正当她想再找出些理由来说服陈留时,就听他道:“最近外头有些关于你‘善妒’的流言,流光建议可以把莺莺要入咱们王府的事先散播出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346章 见证 关于“妒妇”的问题,在马场遇到吕珍珍和李安宁那天,余笙同陈留讨论过,当时陈留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并没有纳妾的打算,余笙信了,作为合格的合作伙伴,“妒妇”就“妒妇”咯,她没在怕的。 可谁知道,陈留后来会改了主意,主动提了要纳莺莺呢? 想起当初,余笙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陈留只见余笙脸上迅速闪过一抹莫名的笑,正琢磨着这笑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就听余笙爽快的道:“我觉得流光的建议可行,这样一来,对有些人来说也是个威慑,就算莺莺还是按照之前说的九月再进府,这两个月她在清风雅阁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当然,若是你能同时采纳了我的建议,对咱们仨都好。” 莺莺入府的事已成定局,早些传开去,余笙自然也不必再承受这骂名,这是好事,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陈留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被余笙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这样全神贯注盯着时,他顿时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虽然对现在的情况他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还是会忍不住丧气。 可是能怪谁呢? 自作孽,不可活。 “我回头就吩咐流光去办。”陈留应承下来。 余笙轻轻点头,好像对此十分满意的样子。 “哦,对了,我想把乌桑弄来王府养着。西郊马场好是好,就是来回一趟确实不怎么方便,乌桑若是养在王府,我就可以每天去西院那边骑上几圈了。” 余笙对此早有了打算,“拿到驾照”之后若是长时间不“摸车”,到时候学到手的技能都会如数还给师傅,骑马当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不能常去西郊马场,那就只能让乌桑迁就她咯。 “既然送了你,就是你的马,你想养在哪里都行,只是乌桑更喜欢能在宽广的马场奔跑,它性子又倔,若是长时间养在王府,可能会养出毛病来的。”陈留花了许多心思才找到一匹适合余笙的马,他对乌桑的了解自然比余笙更多。 “我先试一试,不行的话再说。” 陈留见她心意已决,显然早就做了打算,便也不再多说,爽快的应下,“行,那我让人将乌桑送回来。” 余笙闻言,眼角眉梢都是轻快的笑意,“谢啦。” “不用客气,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对付这匹倔马。” 余笙双眼微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山人自有妙计,我暂且先不告诉你,回头成了再说。” 余笙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陈留越发好奇,然而她的嘴像是被封印了,再不肯多说一句,陈留也只好作罢。 吃过了饭,又聊了这许久,夜色越浓了,眼看着就到了余笙该就寝的时间了,陈留仍磨磨蹭蹭不肯离开。 暗示不管用,余笙只好明言,“很晚了,我要准备睡觉了,你不走吗?” 陈留凑近余笙,一边用眼睛扫了扫屋外候着的丫鬟们,一边小声道:“咱们有些日子没一块儿过夜了,为了不让大家起疑,我觉得今夜我还是留下比较好。” 余笙算了算日子,好像确实有段时间了,上一次陈留留下过夜,还是孟婉莹来府上告诉她那些关于宣德帝生辰礼流言那日。 一晃眼,竟然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多少日,不过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所以才让人有了错觉。 “今天是六月多少来着?”余笙突然问了一个全然不相干的问题。 陈留不知其用意,想了想,回道:“今天二十九。” 余笙一听,脸上原本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眼睛忽地一亮,激动地抓住了陈留的衣袖,“明天过了是不是这个月就完了?” 陈留轻轻摇头,“今天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七月初一了。” 余笙忍不住大叫一声“啊!” 陈留被她莫名激动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 余笙却来不及回他,转头对着门外道:“来人,去请太医过来一趟。” 门外很快便有人应声离去,陈留心里也隐约有了一点猜想,但余笙不说,他也就没追着问。 在等待太医来的过程里,余笙心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她控制不住的走来走去,好似这样就能让她稍微平静一点。 太医来得很快,余笙听见声音,甚至朝着门口迎了几步,吓得太医以为平西王生了什么急症,提着药箱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两条腿也倒腾得更快了。 可一抬眼,便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平西王端着茶杯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正疑惑间,就听余笙急急道:“麻烦太医替王爷把个平安脉。” 余笙话一出,太医总算是放心了些,没有急症就好。 例行一套程序之后,太医老神在在的道:“禀王爷、王妃,王爷的身体十分康健,微臣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这说辞自从陈留请了太医来王府轮值,余笙就总会听到,以前得到这样的结果,她从不会多问,今日却一反常态,“那为何昨日王爷心跳出现异常?” “王妃可否详细描述一下,是怎样的异常?” 原本一派淡然的陈留突然呛咳出声,突兀地打断了二人的问答,太医看向陈留,心中了悟,赶紧上前,将望闻问切又重新来了一遍。 只是这一回比刚才把脉用时长了不少,陈留面上没什么异样,余笙却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 “太医……”陈留语气轻快,“如有异常,如实告知便是。” 太医很是无语,有没有不舒服,你自己不知道吗? “禀王爷,从脉象上看,王爷的确十分康健。”说完,转头又对着余笙道:“王妃,心跳异常可由多种原因引发,即便是健康的人偶尔也会出现,但只要本人没有其他异样感觉,就不必太过于紧张。” 太医都这样说了,余笙即便心有疑惑,也得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她很爽快的没有再追问,放太医走了。 然而出了门的太医却并没有被允许离开碧水居,而是被带到了东厢房暂居。 既然是六月的最后一晚了,医疗队必须得就近配备。 第347章 共眠 太医走后,余笙没再提让陈留离开的事,她原本是没打算让陈留留下的,可今日实在是特殊,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得让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打定了主意,余笙就开始翻箱倒柜。 陈留见余笙精神抖擞,一点儿不见之前的困倦,笑着问道:“不打算洗洗睡吗?” 余笙头也没回,继续翻找,“这会儿不困了,你也先别睡。” 若是之前陈留还不知道余笙的想法,折腾了这一通之后也都全然明白了,她是怕他真的如她曾经梦到过的那样——死在了六月。 虽然他们曾做过分析,大致排除了这个可能,但显然,余笙心底到底还是在意的,虽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行,不过你究竟要找什么?用不用帮忙?” “不用,你不知道我放东西的习惯……”话音刚落,余笙就发出一串惊喜的笑声,“诶,原来在这里。” 陈留探头一看,发现余笙的手里已经多出一物来,他不解,指着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余笙嘿嘿一笑,“好玩儿的,待会儿我教你啊。” 陈留也来了兴致,将那东西从余笙手里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一遍,是他不曾见过的,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余笙的杰作了,是他前些日子仓皇逃离,没有勇气面对的那一部分真实的余笙。 他看向余笙,突然开口,低低地询问道,“如果我顺利度过了今晚,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 陈留原本没想现在就去探寻那些的,他知道自己目前在余笙心里的位置肯定是大不如前了,但在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的瞬间,鬼使神差的就将那话问出了口,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 余笙看向陈留,见他原本狭长锐利的双眸此时就像小鹿一般,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然而余笙却没有任何犹豫,哈哈一笑,“就算是我想告诉你也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在关虎山,我被刺激得失了忆,哪里还记得什么以前的事。” 这话一出,陈留原本湿漉漉的双眸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错愕。 余笙只当没有看见,从他手里将自己的东西重新拿了回来,自顾自坐到了软榻上开始整理起来。 陈留的心情陡然间变得沉郁,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曾离她那么近过。 可他却又自作聪明的亲手将她推开了。 所以,现在余笙怎么对他,他都是活该。 陈留木木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余笙叫他:“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坐啊,咱们今晚且还有得熬呢。” 陈留依言坐了过去,脸上是难掩的颓唐之色。 余笙已经摆弄好了手上的纸片,开始为陈留讲解起来,“这个东西,咱们暂且叫它‘扑克’,是休闲娱乐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陈留强打起精神来,同余笙学习这‘扑克’的玩法。 扑克的确如余笙所说,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特别是在没有手机和网络的当下,陈留熟悉了游戏规则之后,感觉才没玩儿多久,就听门外守夜的珍珠禀报说是子时过半了。 余笙看向陈留,“现在开始,就是七月初一了,对吗?” 陈留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余笙双眼发亮,双手一击,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好了,可以睡了,晚安。” 说完,也不管陈留,直接就从榻上溜了下来,径直朝屋内那张大床奔了过去。 很快,床帐内便发出了余笙满足的喟叹:“啊,还是躺着舒服。” 软榻上的陈留,迟疑了一瞬,也朝着那床过去了。 余笙原本都快要去会周公了,突然间感觉有脚步声靠近,不用睁眼也知道是陈留,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道:“被子和枕头你自己拿去铺一下吧,今天我实在是太困了,帮不了你了。” “外头蚊子多,今晚我在这里挤一晚行吗?”陈留可怜巴巴的问道。 这话一出,余笙原本已经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她睁开眼,陡然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声源处,却发现陈留还在床帐之外。显然,没经同意,他并没有自作主张就直接上床来。 余笙心中略安,脑子里顿时天人交战。 以前和陈留分开睡,是为了让他“守男德”,但他马上就要迎莺莺进府了,对他的意中人而言,哪里还有什么“男德”可言? 且这碧水居因为靠水,比起招风堂来说的确是蚊子超多。 可若是让他睡在旁边…… 好像又有些危险啊! 不过即便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掐掉对陈留的念想,也应当做不出趁他睡着了就轻薄他那等禽兽之事吧? 嗯,不会的,哪怕是做梦都不会,她可是有原则的人。 余笙默默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定力,肯定了自己的君子作风,遂道:“唔,那行吧。” 想了想,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床铺,道:“不早了,你明早还要早起上朝,快点熄灯睡觉。” 说完,便又重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顺便还默默地往床里又移了几分,务必要同陈留保持距离。 很快屋子里随着烛火的熄灭便彻底暗了下来,余笙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入睡,因为闭着眼,其他感觉就尤为明显了。 先是床帐被撩开的声音,然后陈留脱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便是感觉旁边的位置动了动,接着便是一股热气带着些纷杂的木质香味扑了过来…… 麻蛋,这还让人怎么睡? 余笙恨恨地想:现在开口赶他下床还来得及吗? 都说“眼不见为净”,她现在岂止是闭着眼,简直恨不能五感集体丧失,这样她就能安然去睡了。 余笙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然而却没有低估自己的原则性。 即便心里在如何摇摆,她也没往陈留那边靠近一分,手脚都十分规矩地待在自己的地盘内,后来,更是改平躺为侧躺,直接蜷成一团用背对着陈留了。 余笙的纠结陈留不知道,他再一次与余笙同床共枕,内心有多紧张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余笙离他那么远,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后来她更是干脆背过身去,他也只能在心中无奈叹息,甚至连呼吸都只敢轻了又轻,生怕吵着她睡觉她又重新将自己轰出去。 第348章 不好 心思各异的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动,然而直到都快丑时了,竟还没睡着。 余笙清醒着保持一个姿势那么久,身体早就僵硬得不行了,只是因为心有顾忌,所以才一直硬生生得挺着。 听陈留呼吸清浅,又过了这么久,余笙心想他肯定已经睡着了,遂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慢慢翻转过来,脸朝向了陈留的方向,好让之前被压迫的半边身子能得到一些喘息。 只是,她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那半边身子还只是僵硬,这一动,瞬间就麻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艹!”一句脏话不由自主的从余笙嘴里飚出来。 “怎么了?”陈留的声音清晰地从耳旁传来,其中半点睡意都无,完全不像是刚被她吵醒的样子。 余笙此时恨不能以头抢地,但感受到陈留的靠近,余笙还是赶紧出声道:“没事,就是可能睡姿不好,麻了。” 黑暗中,余笙隐约看到一个陡然拔高的黑影又往她这边靠近了些,“哪里麻了?要不要帮你捏一捏,这样好得快一点。” 原本隐约的木质香气,此时混合着温热的吐息,照着余笙劈头盖脸袭来,余笙原本只是觉得有些社死,现在却无端慌乱起来,胸腔里的心跳得十分欢快,砰砰作响,余笙都怀疑以陈留的耳力,会不会已经听见了。 正想着,若是他问起,自己该如何应答时,就听陈留又道:“怎么了?是难受得厉害?” 眼见着那黑影已经完全坐了起来,余笙赶制止:“不用不用,你让我缓一缓就好。” 陈留却不言语,抬起胳膊扯过余笙的左手,开始缓慢的按揉起来。 “啊!”余笙惊呼出声,“麻!麻!” “你且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陈留没有停手的打算,继续手上动作。 忍过了第一波的麻劲儿,果然就如陈留所说的好了许多。 “诶,好像是挺管用的。”余笙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陈留笑了笑,又继续按了一遍,这才停了手,“腿呢?” 之前替她按了手臂也就算了,现在双手恢复自由,余笙哪里好意思再使唤陈留替她按腿,况且这黑灯瞎火的,再按来按去,按出问题怎么办? “我自己来就好。” 这回陈留没再坚持,“比我刚刚的力度再大一些,多使点劲儿好得快。” “哦哦。”余笙一边回应着,一边自己动起手来,不过她可没有陈留那手劲儿,只好改按为捶。 还好余笙没有怜惜自己,即便龇牙咧嘴,还是快速将整条腿都锤了两遍,那股麻劲儿过去之后,总算是舒坦了。 两人重新睡下之后,余笙开口,“怎么这么晚,你还没睡着?” 这问题猝不及防,陈留默了片刻,才缓声回道:“嗯,心里装了事,有些睡不着。” 余笙噗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认床呢?” 陈留反应过来余笙话了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的确是对这张床很陌生,看来以后还得多来睡一睡,这样就能适应得快一些。” 余笙:“……” 余笙突然的沉默,大大取悦了陈留,虽然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得出来,她一定是嘴巴微张同时瞪大了双眼。 这样可爱的画面,陈留可见过不少次了,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将她的嘴合上,然后摸摸她的头,再温言软语安慰几句。 只是,这种愉悦,陈留并没有享受多久,余笙再次开口了,“其实我觉得吧,既然都说好了要为莺莺入府开始造势,咱们俩就没必要再对外扮演恩爱夫妻了,以后你初一十五来一趟,走个过场就行,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你觉得呢?”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陈留终于体会到余笙先前的心情了。 真的很不美好。 余笙说得句句在理,陈留之前虽然想过自己担了那“沉迷花魁”的名声,替余笙抗下一些压力,但那都是对外,他当时本能的没有立刻同意流光的建议,就是害怕余笙会是这种反应。 原本他是打算赶紧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出来的,就没打算跟余笙说这事,但被余笙的提议一激,就…… 最后成了现在这样。 唉!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我觉得你的建议不太好。”陈留自省之后,沉声应道。 余笙头一次被陈留如此直白的否决,心中陡然生出不悦之情,音量都不由得大了两分,“怎么不好了?我觉得挺好的。” 陈留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还记得咱们俩这亲事是怎么来的吗?” “这是当然,当初我为了摆脱陈皓,你为了应付父皇的催婚,所以有了这门亲事,可是这跟我刚才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咱们当初为什么要假装恩爱夫妻来着?”陈留没有直接回答余笙的问题,而是耐心引导她自己思考。 可惜任由余笙如何苦思冥想也只记得“恩爱夫妻的人设不能崩”这一茬,至于当初为什么要立这样的人设,则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都已经穿越了,就不能给她换个好用的脑子吗? 余笙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但她现在可以猜,“是为了让父皇相信咱们这亲事没有猫腻?” “是为了绝了陈皓对你的觊觎之心。”见余笙说不到重点,陈留只好自曝答案。 “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了。”事情繁多,余笙虽然记着景家一家人的悲惨下场,却忘了自己是男主白月光的事。 “不是,我这都成亲了,他不会还惦记着吧?”余笙不太确定,因为自林府她被陈皓骗去见面被她识破之后,他们俩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不要说单独相处了,她怎么会知道这厮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留斩钉截铁的告诉余笙,“当然。” “我艹!”还有完没完了? 第349章 过往 余笙顿时变得有些暴躁,口不择言,“你说这陈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堂堂一品亲王,总盯着我一个人妇是怎么回事?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吗?” 若是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那她想要逆天改命…… 啊!一想那难度等级,脑子就疼。 陈留没料到,提起这个,竟然会让余笙情绪失控,以前他只知道余笙不喜欢陈皓,但是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她究竟为什么不喜欢他,甚至不能用“不喜欢”这个词来形容,这明明就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好像陈皓是什么恶心的臭虫一般,看上一眼都嫌脏。 可在陈留看来,陈皓的人品虽然的确是不怎么样,可比起万名扬之流却也还是要好上一些的,余笙对万名扬虽然也十分鄙夷,但情绪上绝对没有像面对陈皓这样激烈。 一时间,陈留脑中闪过无数回忆,突然就定格在了余笙当初上傅府来找他,说要放弃合作想法的时候。 他曾问过余笙为何改了主意,余笙当时给的说辞是:因为一而再地拒婚,怕陈皓上位之后报复侯府。 当时他便心有疑虑觉得余笙有所隐瞒,但顾忌双方当时的关系,他并未追问下去。 现在想来,既然余笙和陈皓曾经有过一段纠葛,且侯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拒的婚,余笙恢复了那部分记忆之后,自然可以找陈皓说明缘由解开误会,两人即便不能再续前缘,至少也不会让陈皓因此记恨上从而在上位之后报复。 且南安侯府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很奇怪,当初陈皓可是整个京城所有高门最理想的联姻对象,以南安侯府当时的处境,面对这门天降的好亲事,他们又为何会一而再的拒绝? 找回了部分记忆之后的余笙,甚至连陈启这样的病秧子她都愿意嫁,但却对各方面看起来都更强,最有可能会更进一步的陈皓避之不及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了,“在你那个我会死去的梦里,你同陈皓……” 陈留突然就问不出口了,虽然他知道那些都没发生过,但只要一想到余笙和陈皓可能会关系亲密的过去,他就无法抑制地生出嫉妒来,且这嫉妒来势汹汹,好似要将立刻就将他的理智给完全吞没。 可笑他先前还对流萤和陈嘉泽有些介意,现在比起陈皓同余笙之间的纠葛,他们那点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陈留的话转得实在是太快,余笙始料不及,但很快她就释然了。 陈留很聪明,她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余笙之前没有主动说这些,并不是她有意隐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既然陈留问了,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在那梦里,我并没有因为关虎山受到惊吓失忆,反而因为陈皓及时出现,协助侯府击溃了山匪,所以后来我同意了做他的妾。” 这话一出,陈留呼吸都停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可之前陈皓明明是求娶余笙为妻的呀? 这许多的疑问,陈留没有立刻问出口,他屏住呼吸,继续听余笙讲。 “我也不清楚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后来我死了,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陈皓的后院,而南安侯府也因为我的拖累,全家覆灭。” “怎么会?”陈留却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与陈留的激动不同的是,余笙从头到尾都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好像讲的不是她自己和最亲近的亲人们的生死,而是些和她完全无关的人和事一般。 “还记得玄虚道长批命的事吗?其实他不止给你批过,机缘巧合之下也给南安侯府批过,只不过就像他只知道自己去年有生命大劫,却不知道是什么劫怎么度过一样,对南安侯府,他也只知道结局却不知道缘由。” “而我的梦则显示,侯府所有的不幸,都与陈皓有关,确切的说,是因我执意和陈皓纠缠不清引起的。” “岳父之前拒婚是因为这个吗?可当初陈皓托了父皇说和,是想要娶你为妻的呀?” “这倒不是。“余笙娓娓道来:“因为有玄虚道长的批命,这几年祖母和爹娘一直都谨小慎微,他们又不知道我和陈皓的过往,当时对这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馅儿饼,他们哪里敢伸手去接?” 余笙这理由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陈留想了想南安侯府之前的光景以及景荣的为人,他们会如此,的确合情合理。 “至于陈皓为什么会求娶……”余笙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大概是被我失忆的事给刺激到了吧。” “其实我并不记得我跟他之间的事,但听说我们之前曾起过很大的争执,我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能力,要做他的正妻,想必不管是他还是万贵妃都不会愿意吧,但侯府有家训,‘女子不为妾’,即便是许我侧妃之位,那也还是妾啊。” “陈皓可能也没料到,我会被关虎山的事刺激得失了忆,将他整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先前我都不肯做妾,这下子就更不可能了。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改了主意吧。” 余笙将已经发生的事情综合了剧情,做出了合理的猜测,不得不说,她猜得很准,当初的陈皓的确是这样的心理之下说服了万贵妃同意的。 …… 对陈留来说,今晚注定是个难忘的夜晚,他先是改了自己在余笙那梦里死在六月的结局,后又得知了这许多关于余笙、南安侯府和陈皓之间的纠葛。 原本对陈皓汹涌的嫉妒之情,到最后都慢慢消散了,虽然或许余笙说的那梦里的事可能在什么地方真的发生过,但他知道,现在的他们和梦里的那些人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且不说余笙身怀他现在无法探究的秘密又早就做了不同的选择,就连他和陈皓在那梦中的人生轨迹,现实中也早已出现了偏差:陈皓在关虎山布下的阴谋不仅没能得逞,还因此而彻底失去了余笙,后来更是因此产生了执念;他也没有假死离京,而是留下来面对,甚至还不可抑制的爱上了一个姑娘…… 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真要追溯的话,或许,从关虎山,他遇到余笙的那瞬间开始,就全都不一样了。 是了,当初他若是没有被余笙的怪异举止吸引,就不会阴差阳错救下她,就更不会有这后来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了。 第350章 炮灰的承诺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留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平时乐乐呵呵的,谁能想到她的心里却一直装着这么大的事呢? 这样的压力,别说是个小姑娘,就算是那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又有几个能够承受得住? 而这些,在今夜之前,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别担心,一切有我。”良久之后,黑暗中响起陈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余笙:“……” 你一个在原剧本里戏份比我少,死得还比我早的超级炮灰如此大言不惭合适吗? 吐槽归吐槽,余笙自然也知道,陈留是在这异世界,能够让她和南安侯府安然度过危机的最有力的帮手。 “你不怪我当初对你隐瞒这些吗?” “也不算是隐瞒,你当初不是告诉过我不能同我合作的原因吗?” “我是告诉了傅平川没错,但当时我又不知道傅平川就是三皇子陈留,所以……” 对陈留来说,他的确是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 “可你当时明知道三皇子是个短命鬼,你不还是义无反顾的选了他吗?” 余笙哪里好说自己当时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只好如此。 黑漆漆的床帐中,什么都看不见,但陈留却轻易就看穿了余笙的心思,他抬起手,摸了摸枕上余笙的头,“有时候可以不用这么较真,而且,咱们同是天涯短命鬼,也不存在谁拖累谁,心里别有负担,知道吗?” 陈留的话,成功地安抚住了余笙,她之前讲的时候坦坦荡荡,并无过多顾忌,但静下来之后,又难免有些担忧。 若是换做以前,余笙是不会想这么多的,她性子单纯,又对陈留十分信任,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是与日俱增,可莺莺这事让余笙意识到了一件事——人心易变,她不确定,现在的陈留是不是还是能让她放心地托付后背的陈留。 余笙感受着陈留放在自己脑顶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如果以后我记起来从前的事,到时候你还有兴趣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陈留的手一顿,反应过来余笙话里的意思,生怕她又反悔了,赶紧回道:“一言为定。” 余笙没再回答,转了个身,又朝向了床里,“睡了。” 陈留满足地笑了,伸手戳了戳余笙的后背,“还没说完呢,再坚持一会儿啊。” 余笙只好又翻转过来面对陈留,“快点说。” “我对莺莺并无男女之情。” 陈留一开口就是一个炸雷。 这啥意思? 对别人没兴趣,还让别人入府做妾? 余笙怀疑自己太困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听? 陈留也不用余笙说什么,自顾自继续道:“莺莺入府这事,事出有因,回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原原本本都告诉你。” 不是不想现在说,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说。 虽然如此,但立场还是必须得坚定地表明。 这是陈留通过今晚夜谈得出的经验。 陈留不解释还好,多解释了这一句,余笙原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一片浆糊了。 若不是因为喜欢才把人天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她脑中灵光一闪,往陈留那边凑了点,用气声问道:“她是别国探子吗?这样放进府里会不会很危险?” 陈留对余笙的发散思维很是佩服,见她因一句话就又开始胡思乱想,赶紧补充道:“他的身份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哦。”警报解除。 “那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吗?你也知道以前我们就认识,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她的。” 陈留能拒绝吗? 不能,但他能上眼药。 “虽然身份没问题,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和他做朋友比较好。不是我瞧不上他的出身,但他能在清风雅阁混得如鱼得水,定然是心思缜密手段了得,我担心你会被骗。” 余笙根本没听出来陈留的话外之音,她不以为意,轻蔑一笑,“你就放心吧,能从我兜里骗到银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抠门儿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两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留劝阻余笙失败,并不继续纠缠,没关系,余笙可以不听他的,但流萤敢吗? “那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莺莺这事虽然对外要造势,但咱们俩恩爱夫妻还得继续演下去,一嘛自然是为了继续防陈皓,二嘛,总不能因为些小事就让你王妃地位不稳,到时候处处被人欺负。” “那我的位置倒是稳了,可替莺莺造势这事不就白忙活了?” 陈留循循善诱,“那倒不会,只要允了他入府,你就甩掉了‘妒妇’的名头,到时候你融入夫人们的圈子里也能更方便些。” 余笙却有不同意见,“那可说不定,她们表面上或许不会说什么,但谁知道会不会在背后叹上一句‘你看那景余笙,白白长了一张狐媚子脸,结果又有什么用?这才成亲多久,夫君就被个青楼花魁给迷惑了去,啧啧啧……’” 倒不是她杠,“恨人有笑人无”的人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少。 陈留被余笙学人说话的尖酸语气给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床帐之中,余笙被这笑声影响,也跟着笑起来。 还别说,她刚刚学得真还挺像的,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演戏天分嘛。 陈留笑够了,又继续说道:“这样的话,咱们不是更应该好好的吗?等过了这一茬,回头她们发现你的地位不仅没降,反而更加稳固,到时候她们就只有羡慕的份儿,说不定私底下还得排着队来向你讨经验呢。况且,这圈子里没人会真的把妾当回事的。“ 是了,这里可是妾等同于物件儿,可以随意送人的封建社会。 陈留是纯纯的古人,对妾的态度自然也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余笙虽然已经知道了陈留让莺莺进府这事另有目的,也清楚能进平西王府做妾已经是莺莺此生最好的归宿,但此时陈留提起莺莺时的随意态度,还是让余笙心里很是难受。 父权制社会下的女性,真的太难了。 第351章 入阁 陈留因为缺乏对余笙的了解,并不知他言语之中透露出的对妾的随意态度又刺激到了她,以至于让她打定主意:以后要罩着莺莺,要对她更好一些。 因为莺莺的事,余笙心里难受,她没再继续同陈留争辩,只应道:“既然你说得如此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吧。” 说完,翻过身去,面朝内侧,含糊地道:“我现在真的很困了,若事情不是特别急,咱们能明天再说吗?” 陈留盘点了一下今晚的进展,十分满意,并不打算乘胜追击,遂爽快地放余笙去睡了,“好了好了,你睡吧,晚安。” 同床共枕的二人虽然心情各有不同,但最终都沉沉睡去。 …… 余笙再次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知道陈留是去上朝了,只是,每一次陈留离开,她好像都没有被吵醒过。 余笙躺在床上,并没有第一时间起来,脑中不断闪回昨晚的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问题:陈留说他对莺莺并无男女之情! 这这这…… 心中那原本就尚未完全熄灭的小火苗,此时腾得一下窜了起来,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 呸! 他说不是就不是吗? 两人不是盟友吗?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能据实以告? 这中间一定有隐情,在不知道事情全貌的时候再随随便便信他,那自己就真成了世纪无敌大傻x了! 余笙一盆冷水泼下去,“小火苗”消停了。 余笙这边消停了,但陈留去上朝所在的金銮大殿已经彻底炸开了锅,朝臣们吵吵闹闹,搞得就和那菜市场没有两样,甚至比那菜市场都不如,至少菜市场的买卖双方还能和和气气的讨价还价,而不是一上来就脸红脖子粗的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宣德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无人知道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站在下首角落里的景荣则是精神奕奕,两眼放光。 乖乖,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竟然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婿! 陛下竟然替他的宝贝女婿架了青云梯,要送他上去。 这回侯府该有救了吧? 但很快景荣就冷静下来了,虽然有陛下保驾护航,但陈留能不能真的坐稳那位置,还不好说。 现在只是让他进内阁观政就已经遭遇了这么多的阻力,再往后,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啊,他这个岳父实在是没用,这种时候,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一定要奋发图强,以后也能给宝贝女婿一些助力。 景荣自我pua,啊不,自我激励成功,此时两百斤的体重,一百九十九斤都是斗志。 当事人陈留并未参与这大殿之上的口舌大混战,他同宣德帝一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好像这事跟他毫无关系。 当然,也没有哪个真的那么没脑子,会在这个时候去刺他几句。 往常早朝议事,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否则基本到了巳时初也就议完了,大家再吃点宫里备好的朝食之后,就会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只是今日,因为陈留入内阁观政这事,一直吵个没完没了,所以便耽搁了。 能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人,年纪普遍都不算小,武官还好,身体底子在那里,文官就有点惨,本就饿着肚子,又站着吵了一早上的架,身体实在是有些遭不住。 宣德帝陪了他们一早上,也很饿了,就在他准备让福海去给自己弄些吃的来填填肚子的时候,原本就吵吵嚷嚷的大殿里突然响起几声惊呼。 宣德帝坐得高,视线绝佳,自然一眼就看到发生了什么,转头吩咐福海:“让人去请太医。” 虽然这场架还没吵出个结果来,但已经晕了两个,自然没法再继续下去。 散朝之后,陈留没在宫里久待,出了宫先是去了北城兵马司,将手里还没完结的事情先交了出去,然后就去内阁报道了。 是的,他去报道了。 内阁成员一共七人,除了丞相周鼎和,其余六人皆是六部尚书,为了方便议事,内阁办公地设在了盛安宫,就在宣德帝日常办公的朝阳殿附近。 陈留到盛安宫的时候,七位内阁成员正关起门来说事儿呢,说的正是今日早朝宣布的平西王陈留来内阁观政的事。 早朝上没能吵出个所以然来,几位大人也还没想好若人真的来了,他们要怎么办,陈留可是一品亲王,又是宣德帝金口玉言让来的内阁,就算大家心里有不同的意见,此时也只能藏着掖着,坚决不做那个得罪人的出头鸟。 不能赶走,那就只能暂时留下了,但这样一来,到时候平西王到底跟着谁,又是个问题。 能入内阁的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早早在人前暴露自己站队可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像周相这样明面上早已有了撇不清的关系,否则不到关键时刻,那是谁也别想猜到他们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因此对陈留,他们不能远着,但也不能上赶着。 再过两个月,周相的孙女周倾城就要成为南宁王陈皓的侧妃了,他会偏向谁,其余六人根本不用想。 现在别说是让他带教,他能让平西王待在内阁,不明里暗里使绊子就不错了。 六位尚书不约而同在心里将周相排除在外了,但剩下几人,谁也不肯先表态,太极练得是炉火纯青,以至于陈留都去北城兵马司交接完手头的事了,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最后,还是周相站了出来,主动揽下了这份“苦”差事。 周相的主动让六位尚书集体傻眼,他们让来让去,结果却让原本最不可能的人摘了桃子,只是气归气,到底说不出口“还是让我来吧”,不然就太明显了。 真是失策。 可真要顺了周相的意,让他脚踏两条船? 那怎么行? “如此劳烦周相一人,让我等实在是于心不安,不如大家轮着来吧。”礼部尚书秦卫民提议。 工部尚书立马跟进,“秦尚书说得有理,且咱们轮着来,既不会让周相替我等受累,也能让王爷更快的熟悉六部事务,可谓是一举两得。” 剩下四部尚书当然是全都同意。 第352章 辈分 周鼎和看着空前团结的内阁,并未因为被抢了差事而生出半点不满,脸上反倒是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如此,那便就这样办吧。” 周相如此痛快,这让六人心里又不免开始犯嘀咕,担心这其实只是老家伙对大家的试探,赶紧回头审视自己刚刚的表现。 陈留来的时候,几人还未商量出结果来,他便也没让人去通报打扰,自己带着流云在盛安宫转起来。 陈留知道,不管今日早朝之上那些反对者吵得有多激烈,其实都改变不了他入内阁的结果。帝王金口已开,就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且他自己亦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不过,等陈留熟悉完盛安宫的环境,重新步入主殿的时候,等待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冷待,反而还能隐约感受到几位大人克制的热情。 “今日起,本王就要在这里同几位大人共事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当然,若是本王哪里做的不好,也请各位大人直接指出,无须有任何顾忌才是。”此时的陈留,再无之前在北城兵马司时的亲和,话里话外是一股让人完全无法忽视的高姿态。 这番话一出,周鼎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一闪,很快又恢复如常,其他六位大人也有瞬间的不自在,但却都爽快的应下,“这是自然,自然。” 新环境融入得非常丝滑,但陈留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谁知道对方笑意盈盈的脸下面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他越是要加倍小心才是。 在平西王府的余笙,此时还不知道陈留“高升”的消息,因为有个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了。 余笙并未将对方请到碧水居,舒朗大气的招风堂花厅才更合对方的身份。 “五公子的身体可好些了?”坐下之后,余笙与端王妃客套起来。 “好多了,多些挂念。”端王妃坐得离余笙并不远,说了这一句之后,干脆起身坐到了余笙旁边。 两人空间上的距离瞬间就近了。 这让余笙有些不适,虽然透过那日的一些小细节对端王妃的真实性情猜到一点,但毕竟,她们俩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熟。 可同为亲王妃,对方辈分又比她高得多,对谢宝韵的示好,余笙哪里能拒绝。 谢宝韵感受到余笙些微的僵硬,又见她明明不自在却碍于一些原因强忍着的模样,捉弄之心骤然而起。 原本两人还只是挨着坐,突然间,谢宝韵就挽上了余笙的手臂,热切的道:“早听说平西王妃是‘京城第一美’,以前离得远,看得不真切,觉得也还好吧,但今日如此近距离,才明白这‘京城第一美’果然是实至名归,从前的确是我眼神儿不好。” 余笙:“啊?” 谢宝韵夸完余笙的美貌之后还嫌不够,又道:“人美,心也善。平西王能娶到你,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余笙:“……” 她虽然知道谢宝韵可能并不像她之前看上去的那样是个傀儡,但也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真实性子会是这般画风。 “我家陈嘉泽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所以才遇到你,捡回一条小命。若非不合规矩,怕给你招事端,我都想让陈嘉泽在家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了。” “啊?!” 先前余笙对这位的语出惊人还只是惊讶的话,这回就是惊恐了。 “端王妃……” “叫什么端王妃,显得外道,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我虽然年长你一轮,但收拾打扮一下,看起来也不算老。” 余笙:“……” 谢宝韵的确不算老,除去妆容打扮,单看她现在的脸,其实很难让人猜到她真实的年纪,况且她本来也才二十九岁,放在现代,这年纪可能婚都还没结呢,更别说生孩子了。 余笙今年也二十三了,若是没穿过来,谢宝韵别说是二十九,哪怕是十九或者五十九,余笙叫她一声“姐”也完全没有问题,但现在她是景余笙,是平西王妃,按照辈分,眼前这位“姐”她可得叫“叔祖母”,虽然这声“叔祖母”她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这不合规矩。”余笙吭哧吭哧半天,只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若你实在担心,咱们自己私下里叫就好。”见余笙还在犹豫,谢宝韵眉毛一挑,又道:“难不成你想叫我叔祖母?” 余笙本能反应,疯狂摇头,“不想,你这么年轻,我叫不出口。” 谢宝韵满意地笑了,“这不就结了,不过,还真是有人头一回当着我的面说我年轻的。” 余笙猜不准谢宝韵这话所要表达的意思,不好随意搭话,只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谢宝韵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单方面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今日登门,一是为了再次表达感谢,二嘛是为表歉意。” 余笙满脑子问号,“这话可从何说起啊?” 谢宝韵便把她先前疏忽,怕因此导致余笙夫妻二人不睦的事说了,余笙听完,笑着宽慰她:“你尽管放宽心,人命关天,王爷才不会如此小气。” 谢宝韵半信半疑,但瞧余笙表情又不似作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拿你当亲妹子,你可别瞒我,平西王真的没怪你?” 余笙摇摇头,“真没有,你放心吧,我家王爷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余笙话里满是对陈留自然而然的信任和亲昵,连她自己没有察觉,谢宝韵这个旁观者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可真能放心了。” 说完这个,谢宝韵又道,“妹妹这份儿情,姐姐我记下了,上次章嬷嬷说过的话,今日我再郑重跟妹妹说一遍:他日但凡妹妹有需要,我谢家定不会袖手旁观。” 谢宝韵一个出嫁的女儿,竟能代替谢家做出这样的承诺,但凡今日换其他任何人来,都会对她的话产生怀疑,表面应下,心里则是各种猜测对方的意图,有那疑心重的,更是恨不能完全撇清关系,以后也绝对不会对谢家提出任何要求。 但余笙可想不到那么多,她听到谢家可以帮忙,眼睛都亮了,激动之情更是无以言表,“真的吗?眼下正好有件事,谢家可以帮忙吗?” 第353章 携美入室 谢宝韵自己说出去的话,自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但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就得应诺了。 “妹妹说的,是何事?”若事关储位之争的话,倒真的挺棘手,到时候谢家内部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斗,虽然争斗未必就是坏事。 谢宝韵脑中思绪万千,甚至连要从何处开始下手都想好了。 然而余笙却道:“我爹过段时间可能会去趟江南,但他人生地不熟的,希望到时候姐姐的家人能帮忙照看一二。” 谢宝韵:“……” 啥?照看谁?南安侯?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人照看? 谢宝韵满脸不可置信,余笙提的要求和她想象的差得实在是有点大,以至于她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余笙没懂她那话的意思,还是说她真的就打算把这份如此重要的人情用在这样的小事上。 余笙却错误解读了谢宝韵的表情,以为对方先前说的话其实只是客套,她却当了真。 唉,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事的确是为难姐姐了,姐姐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余笙快速撤回了自己的请求,反正她之前救陈嘉泽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对方什么回报的。 谢宝韵笑了,“这算什么为难?我只是没想到,妹妹说的事情竟然如此简单,一时之间有些诧异罢了。” 对南安侯府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到了谢宝韵这里,却成了“如此简单”,由此可见,比起老牌世家来说,像南安侯府这样的新贵虽然看起来光鲜,但实际上是多么的弱小。 怕谢宝韵反悔,余笙赶紧打蛇随棍上,“姐姐不为难就好,这事姐姐若是能答应,可就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余笙的感激十分真诚,之前还期期艾艾叫得并不怎么顺口的“姐姐”,这会儿已经溜得很了,仿佛谢宝韵与她真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般。 凡事都有两面,替景荣的江南之行搭上谢家是利,而那弊端,随着今日陈留的新差事落定,很快就会铺天盖地向余笙袭来,只是此时,她还一无所觉,沉浸在获利的快乐中。 …… 陈留今日的差事出奇地顺利,下值之后他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清风雅阁。 陈留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都是他之前在北城兵马司时共事过的同僚,他扫了一眼,有熟面孔,但更多的这之前却不过只是点头之交。 余笙收到流光的消息说陈留去了清风雅阁应酬所以不回来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在心中惊叹了一下他这奇高的办事效率,脸上却不显分毫,这让流光实在是摸不清余笙心里的想法。 想起流云昨夜给他详细地分析的王爷目前的心态,流光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王爷现在不会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吧?那些骚操作难道都是为了引起王妃的醋意?不会吧?不会吧? 这想法一出,着实吓了流光一跳,虽然听起来非常离谱,然而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不然如何解释,王爷的那些奇怪行为?且王妃为何对王爷去清风雅阁这事从不在意?她又不知道莺莺的真实身份。 流光从记忆里翻出上一次陈留去清风雅阁应酬之后回来时的情景,恍然大悟,原本那个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些的。 他这个王府大管家当得实在是有些失职了。 陈留应酬完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亥时过半了,傍晚才刚刚反省过自己的流光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但很快他脚下的步子就有些迈不动了,因为陈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王爷。”流光上前行礼。 “嗯。”陈留含糊地应道,他晚上应酬的时候喝了些酒,这会儿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了,但脚步还算稳。 他下意识地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身后却传来娇媚的女声:“王爷,等等奴家。” 这声音一起,陈留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也清明了一些,他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声源处。 莺莺快步迎上来,揽住了陈留的手臂,“奴扶着您。” 陈留强忍着不适,没有一把将人挥开。被莺莺这么一打岔,陈留没再往后院方向去,带着人转身去了松涛苑。 流光跟在后面,看着前头怪异的两人,又看看身旁不知何时已和流风一般做派的流云,不知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不管了,先跟着吧。 …… 余笙昨夜睡得早,昨日谢宝韵的意外到来,替她解决了一桩大事,因而心情一直很好,今早起来,这份快乐仍在延续。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整个碧水居的气氛感觉怪怪的。 余笙不明所以,问珊瑚,珊瑚却好像比她还茫然的样子,“王妃,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算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你让香叶过来一趟。”余笙从珊瑚手里接过珠钗,对着铜镜开始比划。 珊瑚只好退出去寻香叶了。 香叶得了消息,很快就过来了,余笙已经替自己收拾好了,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如实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珊瑚说她不知道,你可别说你也不清楚。” 香叶看着余笙,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余笙被这架势吓了一大跳,香叶是这些丫鬟里最了解她性子的人,明知道她不喜人跪,竟然还这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原本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的余笙,此时心里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余笙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口让香叶起身,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侧了侧身,随意地靠在了迎枕上。 “说吧。” 悠闲淡漠的声音从香叶头顶传来,她心里莫名一突,再开口时,态度不自觉就变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恭敬。 第354章 想做的事 “回王妃,昨夜王爷带了一女子回府,宿在了松涛苑。”香叶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回道,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余笙此时的表情。 余笙眉头微拧,陈留昨日下值之后有应酬去了清风雅阁她是知道的,所以…… “可知道王爷带回来的女子是何许人?” 余笙声音不辨喜怒,香叶不敢有所隐瞒,“听说是清风雅阁的莺莺姑娘。” 啊,原来是莺莺啊。 “你是说,昨夜莺莺也宿在了松涛苑?” 香叶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应道,“是。” “这事我知道了,若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香叶却仍旧跪在原地,并不起身离去。 “还有何事?” 香叶小声建议,“听说莺莺姑娘现在还在府里,王妃,要不要……” 余笙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用了。” 香叶总算是鼓起勇气抬头迅速瞥了余笙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规矩应道:“是,奴婢告退。” 香叶走了,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为莺莺入府造势,这事原本是她和陈留商量好了的,可为什么…… 余笙抬手抚上自己心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细微的疼痛。 为什么她会心里不舒服? 陈留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莺莺并无男女之情吗? 昨夜两人可曾…… 余笙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 这突发状况让她的脑中一片乱麻,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等心里那股细微的疼痛慢慢散去。 …… 昨日得了谢宝韵的承诺,余笙今日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着急忙慌的亲自回侯府去传达这个好消息,只打算派个人回去说一声就好。 余笙没回侯府,但景弘却找上门来了。 这还是自她和陈留成亲之后,景弘第一次主动找上门来,此时府里也没有别的女眷,余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让人将景弘请到了碧水居。 “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前一直面无表情的景弘,直到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是有点事,好事。” “哦?何事?”余笙被勾起了好奇心。 景弘坐在碧水居露台的摇椅上,一边摇摇晃晃,一边道:“咱们先前不是布了局吗?昨日平西王入内阁的消息一出,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了。” 余笙昨日没能见到陈留,还不知道这消息呢,刚想问问,就听到了后半句,马上就把这事抛开了,“怎么样?这回摸到源头了吗?” 景弘转头瞥她一眼,“哪儿那么快啊,不过,我已经让人盯着了,只要他们联系,总能抓住的。先前做的那些安排,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余笙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抬手拍了拍景弘的肩膀,“你办事,我放心。” 景弘被余笙如此直白地夸奖,很是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来,“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了。 余笙一把将他拉住,“你这才刚来,一盏茶都没喝完,就要走了?” 景弘抬手抓了抓头发,“我来主要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儿,这不已经说完了吗?” 余笙不免觉得好笑,将景弘重新按回了摇椅上,“既然都来了,那就多坐一会儿呗,我正好有点事跟爹说,你来了,我也不必再让人专程跑一趟了。” 余笙便把谢家愿意帮忙的事情跟景弘说了,“这下爹这差事,应该就好办些了吧?湖州那边怎么样了?” 这事景弘也知道,便道:“嗯,谢家若是肯帮忙,到时候的确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湖州那边你不用担心,有大舅帮忙斡旋,进展也挺顺利的。我还想着,到时候同爹一起去趟江南呢。” 余笙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疑惑道:“十一月武卫军招考,你若是陪爹去了江南,到时候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吧?”景弘不太确定。 去年他可只差了一点点,苦练一年,今年不出意外,指定能考得上的。 可去江南,大致会在秋收时节动身,来回路上耽搁些时间,到了江南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搞定,到时候哪里能赶得上十一月的武卫军招考? 余笙微微蹙眉,盯着景弘的脸,“万一来不及呢?虽然我觉得到时候你能陪爹一起去是好事,但若真的影响了你报考武卫军,你不会后悔?心里可会有怨?” 景弘认真的想了想,“怨倒是应该不会。不过,今年要是还没过的话,明年我可能未必会再坚持。” 余笙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试探着问:“你是担心考不上,所以就干脆不打算去考了?” 景弘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随即又有些泄气一般道:“只是好像我现在对报考武卫军已经没有去年那种热情了。” “古人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今年是再战武卫军,精气神可不就比不上去年了么?明年若是三战,指定得‘竭’。” 景弘:“……我是想让你鼓励一下我,不是让你来刺激我的。” 余笙哈哈一笑,“抱歉,不过哥,你当初想要报考武卫军,是真的喜欢军营那种氛围,想要有朝一日上场杀敌吗?” 这问题有些难倒景弘了。 在决定报考武卫军之前,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是纯纯一纨绔,哪里会一夜之间就有了那般伟大的想法? 当初他的确是急于改变一事无成的现状,然后在对他而言“难的武”和“更难的文”之间选择了相对更容易实现的罢了。 景弘摇摇头,诚实地表述了自己当初内心的想法。 余笙了然,“那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入军营的。离今年的招考还有几个月,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什么事情是你真正想做的。” 景弘随口道:“我觉得给别人挖坑设套就挺有意思的,我从头到尾隐在暗处,看着对方毫无知觉掉进我设的坑里无论怎样都动弹不了,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景弘讲得眉飞色舞,显然是真的很喜欢干这事。 第355章 说辞 余笙笑着应道,“是挺爽的,可咱们也没那么多坑可挖呀。” 南安侯府拿的可不是大反派的剧本,在给人挖坑设套这事上,实在是没有多少发挥的机会。 “唉,可惜了。”景弘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心里仍然十分惋惜。 “别可惜了,英雄总有用武之地的。” “这话倒是没错。” “而且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跟爹去江南了。” “这一年功夫我可不是白练的,到时候,我还可以保护爹。”景弘高兴起来,不免洋洋自得。 余笙没再打击景弘的热情,兄妹俩又聊了许久。 余笙原本还想留下景弘吃午饭的,但景弘惦记着之前的布局,不肯再多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平西王府。 景弘因为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模糊的想法,心情甚好,然而他爹景荣现在的却气得半死,秦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余笙前脚刚送走了景弘,后脚流光就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报,说是南安侯和侯夫人上门了。 余笙稍一琢磨,心中暗道不好,这个时候夫妻俩上门多半是陈留昨晚带莺莺回府过夜的消息传开了。 景荣夫妻确实是因为这件事上门来的。 入阁观政的事一出,陈留现在在京城各世家眼中的关注度已经超过了曾经炙手可热的南宁王陈皓。 而他昨晚在清风雅阁应酬,之后又毫不避讳地将清风雅阁前任头牌莺莺姑娘带回王府过夜的消息,没等到今早上朝,有心的就都知道了。 景荣倒是没像别家一样派人时刻关注平西王府,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事,直到今日早朝,好几个平日里与他不怎么对付的同僚竟然主动上前同他打了招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本景荣还以为是因为昨日那道让陈留入内阁的圣旨,自己这老丈人跟着水涨船高了,可瞧着对方一脸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又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 他满肚子的疑惑,等到了殿中站定的时候,总算是得到了“好心人”的解答。 一整个早朝,景荣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挨到下朝,立刻脚底抹油开溜了。着急忙慌地回到侯府,拖上秦氏直奔平西王府。 “爹,娘,早知道你们会来,我就把我哥留下了。”余笙只当自己不知道夫妻俩的来意,打着哈哈。 “弘儿来过了?他来干嘛?”秦氏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景荣见状,无奈抬起手肘,悄悄怼了怼妻子,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余笙只当没瞧见夫妻俩的小动作,提起茶壶给两人的杯中续上了茶水。 秦氏被丈夫一提醒,恍然回神,没再继续追问景弘的事,她看了看周围伺候着的众多丫鬟,对余笙道:“你先让她们下去,有些事我和你爹要单独跟你说。” 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秦氏的担忧再也没了克制,她拉住余笙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 余笙赶紧半拥着秦氏,装作不解地问景荣:“爹,家里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家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丫头,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往家里带个信儿,我们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爹这话没头没尾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余笙继续装傻。 秦氏一听这话,以为余笙完全被蒙在鼓里,立刻就炸了,“怎么?你竟然还不知道?” “娘说的究竟是何事?” “就是,听说王爷昨夜……” “带了清风雅阁的前任头牌莺莺姑娘回府过夜?”余笙云淡风轻地补上了下半句。 “你知道?!”夫妻俩被余笙这淡漠的态度给惊到了。 “知道。” “那你还……”秦氏瞧着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余笙,既心疼又有些怒其不争,“宿在外头也就算了,偏偏还如此高调,公然把人带回来,这不是……”打你的脸吗? 说到这里,秦氏一直未曾落下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秦氏一个纯纯的古人,侯府的当家主母,遇到这样的事情反应如此剧烈,是余笙万万没想到的。 其实这和景家的特殊情况有关。 余笙只知道景家有祖训“女子不为妾”,但她不知道,这“祖训”可不只是对女子有要求,对男子同样也有要求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说是祖训,但景泰一家早就被除族了,所以其实这些都是景泰定下的规矩。 秦氏嫁进南安侯府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景弘,自然就没有丈夫会纳妾的困扰,且后来她也看明白了,不管是公爹还是丈夫,对银子的执着和喜爱程度胜过所有。 贪图美色? 对景泰父子来说,不存在的,再美的皮囊都不及金银半分,与其沉迷温柔乡,不如把那精力省下来,拿去赚更多的银子。 景荣没有过别的女人,秦氏自然也没受过这种委屈,虽然早在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她对余笙今日的遭遇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地难受。 “娘啊,你先别哭了。”余笙替秦氏温柔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柔声劝道。 “让她哭吧,不然憋在心里难受。”景荣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将自己眼中泛起的雾气给憋了回去。 余笙:“……”原来哭包哥哥不止像娘,还随了爹啊。 余笙没再给夫妻俩留出时间来消化情绪,直接扔出了重磅炸弹,“九月王爷会纳莺莺为妾。” 这话一出,屋内瞬间变得安静,落针可闻。 余笙还嫌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我们商量好了的。” 秦氏的泪还挂在脸上,闻言赶紧看向丈夫,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又将视线转回余笙。 余笙左看看右看看,叹了一声,道:“权宜之计。” 余笙便把为何要这样做的理由说了,听得景荣夫妻俩一愣一愣的。 当然,她和陈留的真实婚姻状况可是只字未提的,且陈留纳莺莺做妾的真实目的,目前余笙自己都不知道,自然也是无从说起。 掐头去尾的,就显得这事格外荒诞,景荣夫妻俩虽然心中疑惑众多,但余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莺莺的事真的是她和陈留商量之后做出的反击计划中的一环,夫妻俩便暂且信了她的说辞。 只是离开平西王府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格外的沉重,对着殷勤的流光也是半分好脸色都没有。 第356章 进步 莺莺的事一出,为余笙担心着急的人有,等着看热闹的人更是不少。 余笙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饵已经抛出去了,后续就不是她能完全掌控的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就好。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能不能趁着这次抓住那背后散播流言的人。 从她莫名其妙穿来这里,大大小小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流言蜚语了,幸好景家人从头到尾都护着她,要不然她还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结果呢,且这些人来来回回的也没什么新鲜招式,好像除了各种造谣生事抹黑她的名声之外就不会别的了。 余笙卯足了劲儿要趁这次抓住源头杀一儆百,陈留也没闲着,各部的大事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而他入内阁观政这事,早朝之上虽然又吵吵闹闹了几日,但已成定局的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这回,没人再提让陈启和陈皓也入内阁观政吗?”余笙舀了一碗丸子汤,顺手递给陈留。 陈留接过那碗汤,却并不喝,只看了一眼,然后不露痕迹放到了一旁,“没有,我估计他们在憋什么大招。” 余笙认同地点点头,“肯定是这样,之前父皇不过是让你参加个早朝,他们都闹着要一视同仁,现在入内阁观政这么大个事,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确是不合常理。” 陈留笑笑,“那你猜,接下来会怎么样?” 余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我怎么猜得着?就我这脑子……”话没说完,余笙就顿住了,她忽然眼前一亮,贼兮兮问道:“陈皓该上场了吧?” 陈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给了余笙一个鼓励的眼神,“继续。” “万贵妃那性子,怎么可能会允许你比陈皓高一头?现在之所以隐而不发,可能只是再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至于陈启……”余笙想起之前对宸妃新的认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上一次陈启就没出头,这次肯定也不会,况且,宸妃可不像万贵妃那么咋咋呼呼的。” 陈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赞赏地看向余笙,“可以啊,现在分析起这些问题来也一套一套的。” “这不是近朱者赤嘛,都是王爷您教得好。”余笙笑纳了陈留的夸奖,顺便恭维了一下对方。 “孺子可教啊!”陈留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 “不过,周相可是跟陈皓一伙的,他没为难你吧?” 提起周鼎和,陈留原本纯粹又明媚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起来,当初能让内阁的几位大人顺利接纳我,还多亏了周相。” 余笙才不信周鼎和会那么好心呢,“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陈留挑眉,“这你又知道了?” 余笙微微扬着下巴,一脸傲娇模样,“这还用说?陈皓是他的亲亲孙女婿,他不帮孙女婿,难道要帮你这个外人?说不定他现在帮你在内阁站稳脚跟,就是为了让你做马前卒,好给陈皓探路。” 陈留哈哈大笑起来,“周相又不只有一个孙女,说不定他也看上我了,想要把孙女也许一个给我呢。” 余笙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一时目瞪口呆,很快她便狠狠地唾了一口,“呸,这糟老头子倒是想得美!” 陈留见余笙怒目圆瞪很是生气的样子,心底有些窃喜,然而,嘴角还没动呢,便又听余笙道:“这京城谁不知道相府最最出色的姑娘是他的嫡长孙女周倾城?可周倾城已经许给陈皓做侧妃了。到了你这里就想随便塞个孙女给你,他是瞧不起谁呢?” 陈留没能跟上余笙的脑回路,一时语塞,半晌才委委屈屈地小声接了一句:“瞧不起咱们俩呗。” 陈留那臊眉耷眼的样子,让余笙忍俊不禁,先前心中那汹涌的复杂情绪瞬间散开。 “哼!总有他后悔的时候。” 陈留哼唧道:“他后不后悔无所谓,只要别真的塞人给我就好。” 声音太小,余笙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陈留正了神色回道:“没什么,周相怎么想的不重要,倒是你爹,最近几次碰到都没给我好脸色,前几天流光说你爹娘来过了,你是没跟他们说清楚莺莺的事吗?” 余笙斩钉截铁地道:“我说啦,他们都急得招呼都没打就上门了,我还能瞒着吗?” “那怎么会……”陈留想不通。 余笙脑洞大开,“说不定我爹是为了配合咱们,故意演戏的呢。” 陈留:“……” 陈留哪里好说南安侯那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在演戏,若不是彼此的身份限制着,他估计早被南安侯父子给套麻袋揍了。 …… 南华宫。 因为陈留顺利入了内阁观政,万贵妃被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一度想让人趁此机会给陈皓也造造势,然后把他也塞进内阁去,却被周相派人传消息制止了。 万贵妃虽然不解,但权衡一番之后,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胸中那口怨气却积下了,这几日不是胸闷就是头疼,南华宫里的宫人们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芳菲,你说周相究竟是什么意思?总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他又不说清楚究竟何时才算是恰当的时机,咱们总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吴嬷嬷替万贵妃通了发,一边轻柔地替她按摩着头上的穴位,一边急急回应道,“娘娘,太医可是千叮万嘱让您要静心。” “姝妃生的那小兔崽子倒是入了内阁,可皓儿还在大理寺干耗着,你说本宫怎么静得下来?” 吴嬷嬷手上动作未停,嘴里继续劝道:“奴婢知道您是替王爷着急,但也得把自己的身子骨放在心上啊。周相浸淫朝堂大半生,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周相说时机未到,不如咱们就再耐心等等看,再说了,相府的荣辱可都系在咱们王爷身上,也不怕他们不尽心。” 想到即将过门的周倾城,万贵妃的心稍微定了定,“也不知道怎么把日子定在了九月,早知道当初……” “娘娘……”吴嬷嬷及时开口制止了万贵妃即将出口的话,这里虽是南华宫,但隔墙有耳,有些话说出了口就收不回来了,为了已经不可能改变的事再把礼国公府给得罪了,着实没有必要。 万贵妃被吴嬷嬷制止,也反应过来,“知道了知道了,本宫这不是给急糊涂了嘛。” “娘娘也别太忧心了,咱们王爷有那么多人护着,肯定能心想事成的。奴婢这两日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娘娘听了或许能高兴些。” “哦……”万贵妃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第357章 不信 吴嬷嬷便将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分享给了万贵妃。 “有这事儿?”万贵妃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脸上满是不屑之色,“我就说那景余笙不是个好的吧,皓儿还不信,当初死活要娶,结果你看怎么着,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如此有违妇道之事,也不知道南安侯府是怎么教的。” 万贵妃嘴里的数落还没完,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对啊,那景余笙若是真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怎么现在还好好的做她的平西王妃?而陈留那小兔崽子竟然一点儿影响没受?” “这事奴婢也只是凑巧听说的,兴许大家都还不知道呢,不然就凭平西王现在如日中天的劲头,这事早就该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听到这里,万贵妃眸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既然大家还不知道,那咱们不妨替她宣扬宣扬。” “娘娘,咱们……” 吴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万贵妃打断了,“芳菲,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现在那小兔崽子已经爬到皓儿头上了,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皓儿低他一头。本宫拿那小兔崽子没辙,还能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再说了,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她自己不检点,又不是本宫凭空捏造的。” 万贵妃现在显然已经对这事上了头,吴嬷嬷也知自己现在是劝不动的,心里有些后悔,原本她说这事给万贵妃只是为了逗闷子而已,哪里会想到到头来她们还要去掺上一脚呢。 吴嬷嬷虽然并不是太情愿,但万贵妃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她也只好开始用心谋划起来。 同一时间的周相府。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咱们的人已经收手了。”丫鬟绿印禀报道。 “嗯,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周倾城漫不经心随口问道,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铺开的宣纸,笔走游龙,很快一个气势磅礴的“志”字便呈现在了纸上。 “都处理干净了,没让南安侯府的人给抓住把柄。” 周倾城对这个字似乎比较满意,她将手中的笔搁下,总算是转头看了绿印一眼,“宫里知道这消息了吗?” “已经传进去了,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奴婢没让人盯得太紧,想必过两日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往南华宫递个牌子吧,过两日咱们进宫。” 绿印屈膝恭敬地行了个礼,“是,小姐。” 绿印退了出去,红霄上前,替周倾城刚写好的那张大字拿到一边晾起来,“小姐,相爷这次没能阻止平西王入内阁观政,贵妃娘娘肯定正在气头上呢,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进宫去?” 周倾城净过手,拿着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自然是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周倾城话中有话,红霄理解不了,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再问就显得她蠢了,小姐会不喜欢的。 隔了一日,周倾城顺利入宫去给万贵妃请安,而在平西王府的余笙,则再一次迎来了景弘。 看着满面春光的景弘,余笙直觉之前的事应该有了进展,直接问道:“怎么样,抓住了?” 景弘一口气灌下一整杯茶水,眼角弯弯,嘴角上翘,拍着胸脯道:“你哥我出马,那肯定不能让人给跑了呀!” 余笙重新给景弘续上了茶水,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是谁指使的?” “南宁王妃于锦潇。”景弘轻轻道出一个名字。 “不可能!”余笙想也没想直接就否认了,“不可能会是她!” “怎么不可能?查到最后,发现放出消息的那人就是在于锦潇身边伺候的一个嬷嬷。” “仅仅只凭她是伺候于锦潇的,就能断定是于锦潇指使的?” 见余笙还是不信的样子,景弘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同于锦潇以前有些交情,所以刚查到的时候我也没直接信,也怕是自己弄错了,后来便又使了些手段,套出些话来,这才确定了是她。” 余笙还是不肯信,且不说她相信于锦潇作为原女主的人品,就说她能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坦白重生的事,余笙都不相信她会暗自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他们一定是忽略了些什么。 “哥,不管你查到的是什么,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事绝对不会是锦潇做的。” 景弘也有些急了,别的他可能不在行,但顺藤摸瓜这种事情,现在对他而言可是小菜一碟,“我自己追查到的线索,又都验证过了,难道还能有假?” 景弘不可能会糊弄她,但于锦潇也不可能会在背后耍这种手段,余笙心中顿时升起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她看向景弘,不太确定地问道:“哥,有没有可能咱们被别人给算计了?” 见余笙还是丝毫不肯相信是于锦潇下的手,景弘的白眼儿恨不能翻上天,“真要是有这样的人的话,那他至少得先收买于锦潇身边的人吧?还得完美猜到咱们的计划,一步一步诱导咱们上钩。你说他若是有这么大能耐,干点儿什么不好,干嘛非得针对你呢?” “而且,于锦潇是南宁王妃,你们俩本来就是不同的立场,这事是她干的,不是合情合理吗?不明白你干嘛说不是她,非得把这原本简单的事往复杂了想。” 余笙没法跟景弘解释她同于锦潇之间的微妙关系,只好道:“这是我的直觉,哥,你得相信我的直觉。” 景弘实在是不想同自家这傻妹子计较了,他将头转到一边,怕多看一眼就会立刻给自己气得厥过去。 他就不明白了,劝他远离狐朋狗友,努力向上生活的时候挺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时就那么拎不清呢。 景弘摆明了不信她的说辞,余笙却不肯死心,她绕到景弘眼前,一脸笃定的道:“哥,这回你真的得信我。若真的不是于锦潇做的,咱们却把矛头指向她,岂不是正好如了有些人的意?也或许,那人想要算计的,原本就是于锦潇,咱们不过是上赶着做了他手里的刀呢?” 余笙原本只是想替于锦潇开脱,随意找的借口,谁曾想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景弘顿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松了口,“你这角度也实在是清奇,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你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事一定不是于锦潇做的呢?” 第358章 消息互通 余笙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景弘的问题,正绞尽脑汁想说辞呢,香叶来报,说是南宁王妃和孟三姑娘来了。 兄妹俩都十分诧异,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景弘是外男,不好见她们,便被丫鬟领着,暂时避去了厢房。 很快两人就到了,孟婉莹见到余笙,客套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便道:“我们今日来是想告诉你那天的事传出去了,背后有人故意针对你。” 余笙笑了笑,替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婉莹你先别急,这大热的天,先喝口茶消消暑气。” 孟婉莹哪里喝得下茶,看了于锦潇一眼,“锦潇,你说。” 于锦潇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道:“余笙,对不起,那天我带去的人,嘴巴不严,走漏了风声。” 于锦潇的道歉,余笙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孟婉莹却整个人都炸了,她抓住于锦潇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是你的人把这事捅出去的?” 两人虽是一起上门来,但于锦潇事先并没有就这事跟孟婉莹通过气,因此现在的孟婉莹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余笙将明显有些情绪失控的孟婉莹拉到一旁,柔声劝道:“婉莹,先别急,让锦潇说完。” 于锦潇歉疚地看向余笙,“那天跟我去赴宴的丫鬟婆子,出事之后我都交代过了不许外传,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笙的情绪半点波动都没有,声音依旧十分淡然,“那你现在知道究竟是谁干的了吗?” “知道了,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于锦潇道。 孟婉莹脸上还是一副不忿的表情,好似她才是这事的受害者一样。 “从温泉庄子回来之后,我就有让春晴留意外头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前日,春晴告诉我说这两日确实有了风声。仅仅是这样,我也不能确定就是那天我带去的人出了纰漏,为了以防万一,我又让春晴私下里查了一下当天带去的丫鬟婆子,随即便发现了可疑。昨日将那杜嬷嬷好好审问了一番,才知道她竟然私底下干了这样的蠢事。余笙,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没脸来见你……” 这就和景弘查到的情况对得上了,只是,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这事虽说是伺候于锦潇的婆子做的,却并不能表明就是受了她的指使。 “我明白。”余笙打断了于锦潇的自责,问道,“既然你已经再三交代过了不许外传,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许是想起那婆子的说辞,于锦潇一向温柔的脸上也现出两分薄怒来,“说是因为平西王现在已经压了咱们王爷一头,我这个王妃也跟着矮了一截,我平日里待她不薄,她替我不值,想要替我出头,所以才将那天的事情散播出去。” “明明是她违逆了你的命令,自己做错了事,到头来却说是为了你好,如此巧舌如簧,真是好大的胆子!”孟婉莹对于锦潇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听说那下人还敢如此狡辩,便又开始替她鸣不平了。 余笙不像孟婉莹那么激动,她十分平静地问道:“锦潇,这婆子平日里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于锦潇虽然不明白余笙这个问题的用意,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杜嬷嬷是我从礼国公府带过门的陪嫁,平日里手脚勤快,待人热情和善,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余笙有上帝视角,清楚于锦潇的性子,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怀疑过这事有于锦潇的手笔,尽管景弘将查到的证据都摆在了她面前。 既然不是于锦潇,那肯定就会是别人,否则仅凭一个下人,怎么敢擅做主张违背主人的意志?而且她又哪里有那个能力能让这事迅速传遍呢? 余笙不好直接道出她的猜想,只循循善诱问道:“既然她不是个会多嘴多舌的人,你之前又特意叮嘱过不许外传,为什么她没听呢?” “你是说……”于锦潇陷入沉思。 孟婉莹则十分干脆地说道:“我想她或许是被别人收买了,这杜嬷嬷虽说是你的陪嫁,但别忘了她原本可是礼国公府的人。” 这话一出,于锦潇和余笙有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异口同声地道:“不可能!” 三人都很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孟婉莹率先开了口,“怎么不可能?我觉得自己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于锦潇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杜嬷嬷虽然之前是礼国公府的人,但现在她全家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不管世子夫人许诺了她什么好处,也要……” “我可没说她是被世子夫人收买的。”孟婉莹赶紧补充了一句。 于锦潇顿时失声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余笙却道:“可是婉莹,这种通过散播流言来搞坏女子名声的事,一看就是后宅惯用的手段,若那杜嬷嬷真是被礼国公府的人收买的,除了世子夫人,你还能想到别人吗?” 这次轮到孟婉莹词穷了,余笙却没有停,继续道:“不管那杜嬷嬷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才去做的这事,但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 “什么?”二人同时开口问道。 “那人的身份一定是比锦潇要高的,这样,即便最终事情败露,杜嬷嬷一家也可以仰仗此人避开责罚。” 于锦潇和孟婉莹都是从小在这环境下长大的,宅斗经验比起余笙这个外来的自然更丰富,先前之所以没有想到,一个是当局者迷,另一个是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余笙的分析果然很有道理。 只是,想明白了之后,于锦潇顿时如芒在背,余笙和孟婉莹可能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第359章 惩治 能比于锦潇这个南宁王妃身份更高的人,这离国京城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且同她和余笙都能扯上关系,还能有能力让她身边的人叛变的,这范围就更小了。 “这个人,有可能是……贵妃娘娘。”于锦潇轻声说出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余笙走过去,站在了于锦潇旁边,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抚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慰着。 孟婉莹已经进入了全神贯注的思考模式,她没管二人的动作,继续分析道:“贵妃娘娘的确很符合我们刚才说的那些条件,但也不一定就是她啊,还有可能是涅阳公主呢。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余笙之前好像和公主也有过些不愉快是吧?” 远的不说,就说宣德帝生辰宴那天,她们才刚有过一场冲突,孟婉莹当时虽然没在现场,但后来因为送礼风波,她自然也知道了余笙当场怼了涅阳公主让她下不来台的事,以涅阳公主的性子,之后居然没有再找余笙的麻烦,说不定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呢。 余笙还没说话,于锦潇却直接道:“不,我更倾向是贵妃娘娘的手段,以涅阳公主的性子,她若是知道了那天的事,她多半会直接跑到平西王府当面嘲讽余笙,不会选择背后使用这种手段。” 孟婉莹仔细想了想,涅阳公主的确睚眦必报,但这些年,她虽然嚣张跋扈,却也从来没有在背后使些下作手段去报复过谁。 余笙对涅阳公主了解有限,因此也不好说什么,以免影响了她们的思路。 “锦潇说得没错,这事的确不是涅阳的行事作风,刚才的确是我想的不周。不过锦潇,你好厉害啊,几年不在京城,还能对她们的性子了解得如此透彻。”孟婉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于锦潇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几分勉强,余笙当然知道于锦潇会有这些了解,都是前世积攒下的,为了避免孟婉莹再说出些类似的话来,她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来,基本已经能肯定这事是贵妃做的了?” “虽然咱们手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从各方面分析,就她的可能性最大了。”孟婉莹说道。 这事余笙是受害者,但于锦潇又何尝不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婆母背刺呢。 二人今日来见余笙,原本就是为了这事,现在三人心里有都有了数,便也没再多待,很快便相携离去了。 因为有孟婉莹在,有些话于锦潇不好直接说,只在离开的时候问了余笙一句:“你们近日身体可康健?” 余笙心照不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托你的福,我们都好着呢。” 于锦潇总算是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淡淡回应道:“那就好。” …… 一直被困在厢房的景弘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余笙老神在在,将三人的分析简要地告诉了景弘,景弘虽然对余笙无条件信任于锦潇仍旧满心疑惑,但却信了余笙的说辞,于锦潇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在追查此事,且已经查到了她头上,这样的情况下,她都主动坦白了,的确让人没法怀疑更多。 “只是,她就这样将贵妃给卖了,实在是不合常理……” 余笙辩驳道:“怎么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卖了贵妃?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景弘十分无语,虽然于锦潇在这件事情上向着余笙对他们有利,但正常情况下,于锦潇作为万贵妃的儿媳妇,她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无条件的选择万贵妃吗?为什么会倒向余笙呢? 景弘想不明白,余笙也没有替他解惑,因为真要说起来,牵扯到的事情可就太多,也太过离奇了。 虽然景弘和余笙都很想把罪魁祸首抓住之后就杀鸡儆猴,但这事既然是万贵妃的手笔,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真将她如何,一口气只好闷进肚子里。 处置不了罪魁祸首,只能将更多力气下在舆论补救上了。 景弘兄妹没闲着,从平西王府离开的于锦潇也没有闲着,她回到南宁王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杜嬷嬷一家全都捉了,还命全府的下人都来观看。 杜嬷嬷一开始还各种喊冤,说她都是心疼于锦潇,替她出气所以才违逆了她的命令。 春晴过去就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悄声在杜嬷嬷耳边道:“你背后做的那些事,王妃都知道了,实话说吧,今日就是你全家的死期,别指望那位会派人来救你们。” 杜嬷嬷错愕不已,不知道昨日还信了她说辞的王妃,为何出门一趟,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来人!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为止!”于锦潇坐在上首,淡然开口。 那当家主母说一不二的气势是杜嬷嬷今日之前从来未曾在于锦潇身上见过的,她突然意识到,今日自己一家怕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杜嬷嬷此时再想要求饶,于锦潇却根本不给她这机会,壮实的仆妇已经上前将杜嬷嬷一家全都按在了长凳上,挥舞着棍子,一下一下,棍棍到肉,很快便血肉模糊。 杜嬷嬷追悔莫及,她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背主了呢? 说到底还是她太贪心了,总以为王妃性子绵软,且那人身份又比王妃高,即便真的事发她也能被保下,说不定她们全家还能因此有了更好的去处。 杜嬷嬷经的事多,短短时间就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当于锦潇露出杀伐果断的一面之后,她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只能乖乖受着。 她的小儿子可就没有她那份心思了,眼见着自己是真的要被打死了,他便开始嚷嚷起来,“我娘是得了贵妃娘娘的命令,我们都是贵妃娘娘的人,今日你们将我们打杀了,回头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一出,抡棍子的仆妇们都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手。 于锦潇轻蔑一笑,并不出声,只淡淡地看着院子里的闹剧。 春晴高声说道:“你们全家的身契都在王妃这里,又何来是贵妃娘娘的人一说?再说了,贵妃娘娘金尊玉贵,又怎么会插手儿媳妇管教自己的下人?我看你们不仅背主,事发之后为了保命竟然还敢随意攀咬,不知死活的蠢东西!给我堵上他的嘴,继续打。” 仆妇们见于锦潇稳如泰山,没有再犹豫,又开始抡起棍子来。 第360章 立威 很快,院子里除了棍子打在身上“砰砰砰”的声音和杜嬷嬷一家微弱的哼哼唧唧之外,再听不见其他的。 七月的正午,艳阳高照,院子里被迫观刑的所有下人背后却都冷汗直冒,于锦潇做了这南宁王妃三个多月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她展露如此狠辣强势的一面,不禁纷纷回忆起来,自己之前有没有对王妃不敬,或者是否做过什么能让王妃抓住把柄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春晴上前挨个检查了之后禀报道,“王妃,全都没气儿了。” 于锦潇站起身来,轻轻撩起眼皮,淡淡地道:“知道了,让人拖出去,直接丢去乱葬岗吧。” “是,王妃。”春晴褔了一礼恭敬地应道。 有春晴善后,于锦潇没再管之后的事,带着春夏转身缓步离去了。 春晴在目送于锦潇彻底离开之后,才又转身对着满院子的下人道:“这背主的奴才究竟会是什么下场,今日大家伙儿都看见了。王妃大度,过往的事不打算追究,但今日之后,不该做的不该说的,大家心里应当都有数了,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别再犯了王妃的忌讳,否则,杜嬷嬷一家子的今日或许就是你的明日。” 众人应道,“是。” “都散了吧。” 春晴的命令一下,满院子的下人,很快便散了干净,但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动静。 春晴点点头,对今日这一出“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是满意。 离开现场的于锦潇,在彻底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之后,原本脸上的淡漠立刻被痛苦取代,脚下步伐也变得虚浮,好像站都站不稳,春夏察觉了异样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王妃!” 于锦潇借着春夏的力,勉强站直了,吩咐道:“扶我回房。” 春晴交代完之后也回到了于锦潇日常的起居室,然而却没看到人,下一刻,春夏带着哭腔与惊慌的声音就从盥洗室的方向传了过来,“王妃!王妃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奴婢啊!呜呜呜……” 春晴疾步冲了过去,撩开门帘之后,一眼便见到了半跪在地上正吐得昏天黑地的于锦潇,以及傻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春夏。 “春夏你闭嘴!” 被春晴这么一呵斥,春夏原本低低的哭泣声,瞬间就停止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春晴,想要同她争辩几句,却被春晴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春夏没了动作,春晴快步上前,一边手脚麻利的轻抚于锦潇的后背,一边吩咐春夏:“去给王妃准备些水漱漱口,动静轻点儿,别让人知道了。” 春夏虽然有些不解,但此时也没了主意,春晴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等春夏去忙了,春晴才又轻声安抚起于锦潇来,“王妃,奴婢知道您是心里难受,但这些背主的东西本就该死!你何必为了他们伤了自己……” 也不知道是那股难受劲儿过了,还是春晴的柔声安抚起了作用,于锦潇先前抑制不住的呕吐居然慢慢地停了,双眼因为生理性反应而泛起朦胧的水光,她看向春晴,一时分不清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冷静无比的人究竟是今生尚未淌过黑暗的单纯小丫头,还是前世那个陪着自己在赵国公府尝遍人间疾苦、破而后立手段了得的晴姨娘。 于锦潇愣神的瞬间,春夏又重新进来了,她见于锦潇已经停了呕吐,赶紧将手里的水递过去,“王妃,快漱漱口。” 等收拾妥当,春夏和春晴二人将于锦潇重新搀回了内室,三人围坐在软榻边,小声复盘起今日这一出大戏。 …… 相府,周倾城主仆三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太好。 “哐!”书桌上的镇纸被周倾城拿起之后狠狠掷到了绿印脚下,而那镇纸被青石板地面反弹之后直接撞向了绿印的小腿。 绿印硬生生克制住了本能的躲闪,生生挨了这一下,鲜血瞬间便浸透了夏日轻薄的裤腿,然而她却顾不上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小姐息怒!” 红霄见状,也赶紧跪在了绿印旁边,“小姐您消消气。” 周倾城此时满肚子火气,哪里是说消就消的?但在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之后,想起祖父教授过的那些御下之道,终究还是将那火气给压了下来,“都别在这里跪着了,下去吧。” 绿印和红霄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惶恐,缓缓起身行礼,退出门去。 傍晚,周相回府之后便听说了周倾城今日的动静,知道她白日进了宫,于是派人去将她唤到身前询问。 “今日进宫,贵妃为难你了?” 周倾城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回祖父,贵妃娘娘待孙女很是亲和,并无半分为难。” 周鼎和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周倾城接着道:“孙女知道祖父对平西王入阁观政一事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只是孙女愚钝,这些日子都没能想出来,祖父可否提点一二。” 周鼎和深深地看了周倾城一眼,沉吟了一下,问道:“是贵妃让你来问的?” 周倾城赶紧摇头否认,“不是,贵妃娘娘并没提及此事,是孙女自己好奇,想要知道。” 周相却没有回答,只道:“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见此,周倾城只好作罢,“是,祖父。” “与你无关的事静观其变就好,不要随意去插手,否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周相这话一出,周倾城先是愣了一下,没想明白这事怎么就与她无关了,却还是应道,“孙女谨遵祖父教诲。” 虽然应下了,但周鼎和却知道,她根本没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自然更不会往心里去,否则她也不会一次次的掺和景余笙的事。 第361章 训 无论是去年庆宁伯府的花宴、南安侯府门前的那场闹剧,还是如今满天飞的“平西王妃不守妇道”的流言,哪一次她没插手? 作为周家满门能否保住如今这富贵荣华的最后希望,她的格局和眼界竟如此窄小,这些年他的那些教诲都是白搭吗? 周鼎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为中意的孙女,心里颇不是滋味,终究还是无力地道:“你让祖父很失望。” 杀人诛心,周相的一句“失望”对周倾城来说可比直接拿刀捅她伤害力更大,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祖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然而周倾城惊惶之中抬头,却赫然从周相的双眼中看到了那难以言喻的失望之情。 她颓然地跪到地上,不肯死心追问道:“孙女不知究竟做错了何事,还请祖父明示。” 周相往椅背上靠了靠,微眯的双眸睨着即便跪在地上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的小姑娘,缓声道:“去年庆宁伯府花宴,你故意针对景余笙,彼时她的背后只有一个小小的南安侯府,根本不足为惧,这也就罢了。” “可时移世易,后来陛下赐婚,她成了南宁王的未婚妻,本相以为你会审时度势放下心中执念,然而你却并未收敛。” 这话一出,周倾城先是心中一惊,继而出声反驳道:“孙女承认,之前确实对景余笙有些嫉妒,但孙女每次都十分谨慎,从来没被抓住过把柄。上次若非万名扬不中用,景余笙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了!” “所以你没像万名扬一样落得个凄惨下场,当真以为是自己手段了得,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吗?” 周倾城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当她抬头,对上了周相那一双古井无波眼时,嘴唇微张,那个“是”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蓦然间,她福至心灵,不可置信地颤着声问道:“所以,是……是祖父?” 周鼎和虽没应声,但他没有出声否认,便已说明了一切。 这瞬间,周倾城的世界观崩塌了,原以为隐藏的很好,世上无人知晓的小心思,其实早就被祖父看在了眼里,而那些她搅风搅雨的事件中,最终能够成功隐身,也并非得益于自己的智计无双,而是祖父一直在默默替自己善后。 想明白了这一切,周倾城一直挺着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她低着头心悦诚服地道:“祖父,孙女知错了。” 这句话之后,屋内是良久的沉默,周倾城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法去瞧周相的神色,心中的不安随着这屋内沉默的时间变长而越发不安。 “啵”的一声,桌上燃着的蜡烛灯芯骤然炸开,周倾城一惊,身子跟着晃动了一下,这时,头顶才传来周相淡然的声音,“那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孙女不该将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周倾城不确定自己的说辞是否让祖父满意了,她斟酌着又道:“孙女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置自身于险境,枉顾家族利益。” 这回周相虽然没做评价,但却没再让屋子里继续沉默下去了,他开口问道,“你今日进宫有何收获?” 周倾城想了想,回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孙女相信今日过后,娘娘的病情会慢慢好起来的。娘娘还说她久居宫中,身边也没个人说说话,她很是喜欢孙女的性子,希望孙女以后能常常进宫陪伴左右。” “嗯。” “只是孙女有一事不明,还望祖父能替孙女解惑。” “讲。” “这次景余笙的流言,孙女有推波助澜……”周倾城说了这句,先是小心翼翼地觑了一下周相神色,见他脸上并无异样,才又接着道,“孙女不仅命人在宫外散播,还命人将这事传进了鸣翠宫,可今日进宫却发现,鸣翠宫半点动静都没有,倒是贵妃娘娘这边动了手。” “你将流言传进鸣翠宫,是想借着宸妃的口把平西王妃的所作所为传到陛下耳朵里?” 周倾城点点头,这的确是她的打算。 她研究过宸妃的性子,知道她虽然平日性子十分淡然,对晚辈最是宽和温柔,但骨子里对景余笙这种不为世俗所接受的出格行为十分唾弃。 睿康王和平西王也不存在利益冲突,所以让她去当这个传话人,效果是最好的。 她今日进宫,让贵妃定心是其一,其二便是亲自确认那事的进展。 周相笑了,笑得狂放不羁,下巴上的胡须跟着不停地颤动,好似刚刚周倾城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周倾城心里莫名有些发慌,颤巍巍叫了一声,“祖父……” 周相止了笑,看向面前这个他寄予了家族重托的小姑娘,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倾城啊,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使得动宸妃这把刀?” 周倾城不明白,无力地又唤了一声“祖父……” “如今宫里除了宸妃,你可能找出第二个生育了两位皇子的妃嫔?你可曾想过,她的第一个孩子是陛下的长子,她的第二个孩子是姝妃离世之后宫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你以为这些都是凭的什么?凭她温柔善良不争不抢吗?” 周倾城的震惊无以复加,此前她是真的认为宸妃这些年能在万贵妃代掌六宫的情况下不被磋磨,靠的就是不争不抢以及帝王对她这份淡然性子的偏爱,然而周相的话却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周相却好像嫌今日周倾城受到的打击还不够似的,继续说道,“宸妃的事暂且不谈,你就没有想过,你希望借助宸妃的口告诉陛下的事,或许陛下早就知道了呢?” “这怎么可能?”若是陛下早就知道了这事,平西王为什么还能入阁观政?景余笙又为什么一点责罚都没有? “端王府那件事的第二天,端王妃的陪嫁嬷嬷带着礼物去了平西王府,随后平西王就进了宫,本相虽不知道平西王都跟陛下说了什么,但这之后太医院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你猜他们在忙什么?” 周倾城不敢去想。 然而周相却要让她直面现实。 “到时候,你做过的所有那些企图推她入泥潭的事,都会成为助她登上高楼的阶梯。” 第362章 过招 这话一出,周倾城之前隐隐将要散去的对余笙的嫉妒之心,又重新凝聚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个不入流的侯府养出的草包,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拼尽全力都未必能拥有的这一切? 坐在上首的周相将周倾城的神色尽数看到眼里,眸中闪过满意之色,开口却是凌厉的责问,“所以现在,你的嫉妒之心又起,还打算继续同景余笙作对?” 周倾城再次被戳破心思,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惶惶不安,而是梗着脖子,不忿地说道,“是,孙女不服,无论是出身、长相或是才情,那景余笙究竟哪一点比得过我?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倾城啊,有些人天生就是运气好,即便你再如何不服气也是没有用的。” “孙女觉得祖父这话不对,月亮尚有阴晴圆缺,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运气好。现在她如日中天,孙女可以暂时避其锋芒,但孙女并不会就此放弃,一定会丰盈自己,静待时机,待她运气用尽之时,一击击杀。” 周相却并不满意,遂又道,“即便你成功将景余笙击败,又能怎么样?你能确保就没有张余笙、李余笙吗?你虽是女儿身,但你的对手可从来都不是闺阁女子!” 周相这番话让周倾城顿时如醍醐灌顶,眼中尽是清明,“多谢祖父提点,孙女明白了。”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日后这整个周家兴旺的重担可都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周倾城心中激荡,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过像现在一般热血贲张的时刻,她眼眶红红,哽咽着叫了一声“祖父”。 周相微微点头,缓慢而坚定地道:“祖父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周倾城重新挺直了脊背,对着周相叩首行了一礼,郑重地应道,“孙女定不负祖父所托。” 周相见目的达到,缓声温和地道:“别再跪着了,起来吧。” “谢祖父。”周倾城缓缓站了起来。 “这些日子,别再进宫去了,好好待在家里,安心备嫁吧。” 周倾城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不禁有些赧然,红着脸应下“是。” …… 杜嬷嬷一家被打杀了的消息让于锦潇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一般传到万贵妃耳朵里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别说是让吴嬷嬷去捞人,估计这会儿连那一家子的尸首都寻不到了。 “这小蹄子真是气死我了!”于锦潇走后,万贵妃抬手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怒骂道。 见万贵妃刚开始好转的病情似乎又要反复,吴嬷嬷无奈劝道:“娘娘您就别再为这种小事着急上火了,身子要紧呐。” 疼痛让万贵妃越发烦躁,“小事?这哪里是小事?芳菲你又不是没看到,刚刚她那样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她今天就是故意来气本宫的,之前倒是本宫小瞧她了,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面团,谁知道都是装的!” 吴嬷嬷能没看出来于锦潇今日进宫的目的吗?都是在后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人了,不至于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但她能说什么? 这事本就是贵妃做的不地道,王妃也不过是小小回击了一下罢了。 “娘娘,王妃不是面团儿,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反倒生气了?”吴嬷嬷笑着宽慰道。 万贵妃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嬷嬷,“芳菲!你莫不是在逗我?儿媳妇都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你还说这是好事?” “娘娘,您可千万别冤枉奴婢,奴婢可没说过这话,奴婢只是说王妃不是面团是好事。您先别气,听奴婢说完好吗?” 万贵妃抬手点了点吴嬷嬷,“行,本宫让你狡辩,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自请去浣衣局吧。” 吴嬷嬷并未把这可能会有的责罚放在心上,开口道:“娘娘,夫妻一体,往后王爷的肩上注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责任和重担,王妃能干,自然能替王爷分担,若是不顶事,到时候肯定会成为王爷的拖累。娘娘,难道您希望这样吗?” 万贵妃当然不希望有人拖累她儿子。 “可光是能干又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敢拿本宫作筏子在下人面前立威了,以后若是那什么,还了得啊?” “娘娘,王妃怎么就拿您做筏子了?” 万贵妃默不作声,有些事情她做得,可却说不出口,她堂堂贵妃娘娘,不要脸面的吗? “是因为那杜婆子一家随口胡诌说是您的人,王妃依旧给处置了吗?” 万贵妃没有出声反驳,显然是被吴嬷嬷给说着了。 “可是依奴婢看,王妃不仅不是在拿您作筏子,还坚决地维护了您呢。倒是那杜婆子一家,嘴巴没个把门儿的,死得一点儿都不冤枉。” “她怎么就在维护我了?” “不然,王妃信了她的话,放了她?若是真这样了,您信不信,不出两日,整个京城所有的后宅都会知道王妃的陪嫁受了您的指使去满京城的散播平西王妃的流言,这样的结果是娘娘您想看到的吗?” 吴嬷嬷的话让万贵妃心中一惊,她可不想背上这样的名头,“芳菲,哪儿有像你说得这么夸张?” “娘娘,奴婢实话实说而已,哪里夸大了?” 万贵妃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也明白在这京城里,流言蜚语的威力究竟有多厉害,这时候,她不免又开始后悔起当初脑子一热就做了这糊涂事了,“芳菲,你之前怎么也不拦着点儿本宫?” 万贵妃的性子,吴嬷嬷伺候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了解?她执拗起来的时候,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当初那种情况哪里是吴嬷嬷劝得住的? “也怪奴婢看走了眼,没想到那杜婆子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娘娘若是还生气,就责罚奴婢吧,按先前娘娘说的,让奴婢去浣衣局。” 万贵妃横了吴嬷嬷一眼,“你就故意来气本宫吧!” “娘娘您就是再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来气您啊。” 因为吴嬷嬷的开解,万贵妃的气消了,南华宫的宫人们总算是又能正常呼吸了。 吴嬷嬷会替于锦潇说话,自然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第363章 规矩 她对陈皓的关心并不比万贵妃这个亲娘少,但她与掌控欲更强的万贵妃不同的是,她是真的希望陈皓能够和妻子琴瑟和鸣,拥有美满幸福的婚姻。 原本她还担心于锦潇软绵绵的性子立不起来,日后再被新人给拿捏了,以至于王府后院乱七八糟、尊卑不分,拖了陈皓后腿,然而今日这一遭之后,她总算是能将心放下些了。 …… 杜嬷嬷一家子死了,这之后万贵妃冷静下来,也没有再继续让人去散播余笙的“出格事儿”。 流言却并没有随着万贵妃的收手慢慢消失,这其中有多少人暗中又推了一把,景弘那边已经查不过来了。 短短几日,南安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不是余笙一早就猜到了如今的局面且迅速做出了应对,景家人早就坐不住了。 即便是这样,景荣每天上朝也是十分痛苦,因为总会收到许多莫名其妙的讥讽,全都等着看好戏。 这天下朝之后,景荣得了宣德帝召见,这些天因为余笙的事景荣都有些应激障碍了,得知自己被宣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陛下不会是来训斥自己家教不严吧? 去朝阳殿的路上,景荣脑中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应对方案。 然而当他到了朝阳殿,还没准备开始发挥自己演技,就被宣德帝的话给砸懵了。 …… 没人知道朝阳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多人都看到了景荣是哭丧着脸离开的。 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着景荣这回多半是被自己女儿给连累了,他们嘴上说着可惜,心底都乐开了花。 景荣自去年不知怎么入了宣德帝的眼,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南安侯府眼看着就越来越壮大,如何不让人眼红? 很快,这些人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先是在平西王府正安稳过着自己小日子的余笙,因为“品行有亏”被宣德帝赐了几个教养嬷嬷,之后南安侯府也有天使登门并带去了宣德帝的申斥。景荣更是因“教女不严”,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当陈留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虽然担心余笙,但陈留依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直接奔去了朝阳殿,他必须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陈留到了朝阳殿的时候,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畅通无阻,而是被福海温和却又坚定地拦住了,“王爷,您请回吧,陛下今日是不会见你的。” 陈留吃了闭门羹,并不气馁,他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谢公公,但今日本王必须得见到父皇。” 陈留说完,也没再管福海,直接跪在了朝阳殿外。 七月的日头十分毒辣,朝阳殿外又没啥遮挡,那地砖被晒了一上午,早就已经变得滚烫,鞋底若是薄一点都会觉得烫脚,陈留的膝盖与那地砖之间却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可想而知刚跪下去的那一瞬,膝盖会有多疼。 福海被陈留的这操作给惊呆了,好在他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面上才没有显露出来。但他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转头便又重新进了朝阳殿。 宣德帝听了福海的话,脑门儿上青筋直蹦,随手抄起一个茶杯就砸到了地上,“他愿意跪,那就让他继续跪着!” 福海低首敛目,只得又出去了。 陈留没有等来召见,自己又不愿意走,便顶着烈日继续跪着。 太阳是很公平的,并不会因为陈留是天潢贵胄就区别对待,陈留虽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不错,但比起专业的武者到底要身骄肉贵些,被正午的太阳硬生生晒了一个时辰之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开始火烧火燎一般疼了。 福海又进殿去了。 这一次,陈留依旧没有等来宣德帝的召见,倒是等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 侍卫们得了福海的命令,上前直接将陈留给五花大绑,然后塞上了软轿,给抬出宫去了。 陈留也被“闭门思过”了。 余笙被教养嬷嬷们绊住,尚且还不知道南安侯府发生的事,就先迎回了一身狼狈的陈留。 “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留没回,忍着膝盖的伤痛进了屋,灌下一整壶的茶水之后,才道:“我饿了,先让人给我弄点吃的吧。” 余笙转头吩咐道,“珍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赶紧送些过来,香叶去前院将太医请过来。” 丫鬟们纷纷忙碌起来,陈留本打算跟余笙说些悄悄话,但看着杵在一旁的两个眼生的嬷嬷便又忍住了。 余笙循着陈留的视线也看向了两个嬷嬷,心中了然,便对着她们道:“两位嬷嬷今日教了本王妃许多,这会儿想必也累了,不如先下去歇着,咱们明天再继续。” 其中一人动了动,另一人却抢先道:“奴婢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教王妃规矩的,王妃今日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奴婢怎敢……” “放肆!”陈留突然出声呵斥,两个嬷嬷许是在宫里见惯了这种场景,倒还端得住,余笙却被吓了一跳。 陈留拉过余笙的手,无声安抚着,对着那两个毫无眼色的嬷嬷道:“王妃的命令你一个小小的教习嬷嬷竟然也敢不从?本王念在你是父皇派来的,又是初犯,暂且饶了你,若是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那嬷嬷虽然不服,但陈留气场强大,显然不像余笙那样和软可欺,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下,“是。” “还有,别想着把宫里的那些做派带到平西王府来。以前你们什么样儿本王不管,但既然来了平西王府,就得守咱们王府的规矩。” 另一个嬷嬷恭敬行了一礼,“请王爷示下。” 陈留瞧了余笙一眼,见她也竖着耳朵认真听着,朗声道:“王妃的规矩就是咱们王府的规矩。” 第364章 不会吧? 这下别说是两个宫里来的古板嬷嬷惊住了,就连余笙自己都惊呆了,她来平西王府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规矩的? 她好奇地看向陈留,陈留刚才说那话倒是畅快,这会儿面对余笙却有些心虚,他避开了余笙的视线,对着两个嬷嬷吩咐道:“下去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两个嬷嬷这回没再多言,乖乖退了出去。 等她们走后,余笙立刻就要朝陈留竖起大拇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陈留牵着了,她抬起手动了动,陈留会意,立刻就松开了。 余笙没管这些,她看向陈留,满眼都是小星星,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刚刚真的好帅啊!超级威武霸气!特别有范儿!” 陈留被余笙眼中的小星星晃了眼,本就晕晕乎乎的,又被她如此直白的夸奖,热血嗖嗖就往头上冲,好在他刚被烈日晒过,脸上黑红一片,才没让余笙瞧出异样来。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 余笙一句话,将陈留从晕乎乎轻飘飘的神游状态拉回了现实,他斟酌了一下,才小声问道:“今日岳父被父皇申斥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余笙惊呼,“怎么回事?我没听说啊。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余笙说风就是雨,立刻就要回南安侯府去瞧个究竟,被陈留一把给抓了回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余笙见陈留那黑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我就是有些着急了。” 陈留没有要怪余笙的意思,将她拖回来之后按在了自己身旁坐下,“目前我还不清楚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父皇没有见我。” “啊!”余笙一激动,又要站起来,刚有了个倾身的动作就又被陈留重新给拉了回去。 “父皇为什么不见你?我爹又是因为什么被父皇申斥的呀?问题严重吗?”余笙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陈留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余笙一眼,才道:“父皇不见我,大概是猜到了我会去替岳父求情,至于岳父被申斥,则是因为‘教女不严’。” “啊?”余笙将陈留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发现陈留说的这“教女不严”,原来是在说她。 余笙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心底又忍不住开始咒骂起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好好的一个救人法子,硬是被他们给搞成了“伤风败俗”。 “说来说去,你们俩都是被我给连累了。” 虽然余笙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事不可能会善了,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而且真的到了这一刻时,那种挫败和无力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余笙彻底安静了下来,陈留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只好诚实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余笙有些疲惫,无力地回应道:“就是连累了你们,我心里过意不去,同时还觉得憋屈。” 为了一件自己完全没有做错的事情买单,心里如何会不憋屈呢? 陈留语气温和又坚定说道:“别自责,在这件事情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我们也不是被你连累的。” 余笙抬眼看向陈留,见他面上没有一丝勉强,不像是为了安慰自己说的违心话,原本心里的委屈,也因为这些话散去些许,“现在我们怎么办?” “等着。” 这算什么办法? “你的事,只是个由头而已,父皇对岳父的申斥应该是另有缘由的,只是我目前已知信息太少,又没能见到父皇,所以并不清楚。不过我已经让流云去南安侯府了,等他回来,或许就能知道了。” 余笙狐疑地看向陈留,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又没见到父皇,如何能肯定我爹是因为别的事被申斥的?刚刚被你发作过的那两个嬷嬷就是今天父皇刚派来的,说是因为我‘品行有亏’,让她们来好好教我规矩呢。” 之前余笙说要自己处理陈嘉泽这事,陈留便没有告诉她他去找过宣德帝的事。原想着余笙若是自己做成了,那他做的那些准备就是锦上添花,可到了如今这一步,自然得和盘托出了。 “因为父皇早就知道了这事,当时他还说那急救的法子让太医院研究一番,若是可行,还要全国推广,不可能今日突然就改了主意。” “啊?父皇……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陈留的话信息量太大,余笙觉得自己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 端王妃派人来送礼那天,我就跟父皇提过此事了。” 余笙努力从记忆里翻找出当时的情况,她记得章嬷嬷上门送礼,是温泉庄子宴会的第二天,当时她刚从郊外回来,对方没打招呼就突然上门,她都十分诧异,陈留怎么会…… 时间根本对不上啊,除非……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陈嘉泽的事的?又是怎么知道的?”余笙问出这句话,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儿里。 “端王妃同咱们原本并无什么交情,突然之间让人送了那么多贵重礼物上门,流光就多问了几句,知道了你救了陈嘉泽的事,然后就立刻派人告诉了我。” “你救人的时候,在场的人太多,我没法确保这件事一定会完全在我的掌控之内,所以只能先做些准备,以防万一。而且父皇那边,与其后面从别人嘴里听来只言片语对你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还是由我亲自去说比较好。” 陈留只是陈述了事实,并没有替自己邀功的意思,余笙听在心里却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陈留已经暗暗为她做了这么多。 此时,余笙的心里不合时宜地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陈留,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第365章 心疼 这想法一出,余笙自己都觉得荒唐,陈留可是有意中人的,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至于陈留当初说的意中人就是自己这种可能,余笙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还没有自恋到那种程度。 余笙迅速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打算同陈留再合计合计时珍珠来报,说是饭菜备好了。 陈留准备起身去外间吃饭,却被余笙一把拦住了,“腿不方便就别再走来走去了,自己家里,难道还有那么多规矩。” 转头又吩咐珍珠,“把饭菜都摆到这里来。” 余笙安排得妥帖,陈留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饭后太医也来了,余笙直到这时才看清了陈留膝盖上的伤,一片猩红,看着就觉得疼。 虽然听过陈留不少冷宫往事,但余笙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且她认识陈留之后,他一直都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何曾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想到这些,余笙的眼眶忍不住就红了。 陈留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当他看见余笙红了眼眶,膝盖没有多疼,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似的,痛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这伤口看起来狰狞,其实并不严重。”陈留一边努力安抚着余笙,一边使劲给太医使眼色。 太医赶紧跟着附和:“王爷这的确都只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好好养着,不要沾水,过几日就能结痂。” “你看,太医也说了,不碍事的,你别担心了。” 余笙依旧红着眼,但到底没有落下泪来,之后又缠着太医问了好多注意事项,才终于肯将太医放走。 余笙的关心,陈留很是受用,虽然面上还能勉强维持矜持,但心底早就已经沸腾了。 这伤真是没有白受! 太医走后,余笙小心翼翼替陈留的膝盖和脸、脖子都上过药。 流云还没回来,两人心里都念着这事儿,一点儿都静不下来,只好又重新琢磨起来。 “按照你刚才说的,其实父皇早就知道了我救陈嘉泽的事,之前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今日却突然就罚了我们,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阵仗搞得这么大,一看就不像是小事。 陈留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在内阁这些日子,并未发现有什么大事发生。” 两人又陷入了僵局,余笙突然问道:“所以,你这些伤究竟是怎么弄的?父皇罚你了?” “不是。” “那……” 陈留弱弱的回道:“自己弄的。” “啊?你没事瞎折腾自己干嘛?苦肉计啊?” 刚刚余笙真心实意的心疼他,陈留这会儿哪里好直接承认这就是苦肉计?但若是不承认,还以此骗取余笙的关心,他更不愿意,最终只苦笑着道,“对啊,苦肉计,你怎么知道?” 余笙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留,表情严肃地批评道:“别瞎闹,说正事呢。” 陈留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回道:“没瞎闹,的确是苦肉计来着。” 余笙对这个说辞明显不信,陈留继续道:“父皇如此迂回,显然这事另有隐情,我自然要配合父皇,所以……” 虽然陈留最终也没能见到宣德帝,但他在跪了一个时辰之后被侍卫绑着给送回了王府,也被“闭门思过”时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如今在外人看来,他的确是为了替妻子和岳父求情,“触怒”了宣德帝。 两人正分析着,流云回来了。 “禀王爷,属下并未见到南安侯。” “怎么回事?”陈留问道,余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今日能不能解开其中疑惑,全看流云带回些什么消息了,可他竟然连人都没见到。 “南安侯因为被陛下申斥,在家闭门思过,所以侯府也关门谢客了。属下还是托了王妃的福才进得南安侯府的门。” 景荣被命“闭门思过”这个他们已经知道了,但南安侯府因此就闭门谢客,这就有些过了。 两人正一筹莫展,流云又道:“二姑娘让属下带话给王妃,说世子脑子发热要去行侠仗义,不打算去考武卫军了,让您回头想办法去劝一劝。” 这话让陈留满脑子问号,他看向余笙,发现余笙也正愣着呢,正想斥责流云传个话都传不清楚,却听余笙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 陈留使了眼色让流云退下了,余笙还在因为自己可能猜出了缘由兴奋不已,“陈留,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来听听。” 余笙瞧了瞧周围,虽然偌大的室内此时只剩下她和陈留两人,但她还是朝陈留靠得近了些,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父皇肯定是派我爹去江南了。” 余笙口中呼出的气吹得陈留耳朵麻麻的,心也不由自主跟着痒痒的。 余笙说完,发现陈留对她的猜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往后退了退,发现眼前的人好像失了灵魂一般,整个人呆愣愣的。 余笙抬手拍了拍陈留的肩膀,“想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啊?” “听到了,我是在想你说的这事的可能性。”陈留赶紧找了个借口将自己的失态遮掩过去。 余笙不疑有他,十分肯定地道:“绝对是这样的。我跟你说……” 余笙一边说着,一边又凑近了陈留,开始小声叨叨咕咕,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可怜陈留桌子下的手都快要将自己的大腿给掐紫了,这才能勉强让自己保持一丝清明。 “看样子,南方的水患应该很严重,可是我在内阁这些天,都没有瞧见过下面有相关的奏折呈上来。” 陈留的一句话,余笙已经脑补出了不少,那么多的电视剧,没有一部是白看的,“虽说天高皇帝远,但这种事情也只能瞒得了一时,等下面压不住了爆出来,到时候简直不敢想象。” 陈留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若是这样的话,就都说得通了。只是岳父这一去,肯定不会太平。” 余笙自然也想到了这个,但她武力和智谋一样都没有,这种时候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景荣又是带着景弘一起去的,这要是万一…… 余笙不敢想。 陈留有心想要帮忙,可现在手边能让他完全放心又用得上的也就只有流云几人,且他们又是摆在明面上的,并不能离京太久,以免惹人怀疑。 “我想让莺莺尽快入府。”陈留思来想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余笙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第366章 我心悦你 这种紧要关头,突然说什么纳妾? 之前因为陈留在背后默默为她做的那些事带来的感动,顷刻间散尽。 让莺莺就入府这事,陈留越想越觉得可行,时间紧迫,最好立刻马上就能办好。 因为太过于专注自己的计划,陈留并未察觉到余笙已经面沉如水,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两人之间原本和谐温馨的气氛竟然已经完全变了。 “怎,怎么了?”陈留不明所以,被余笙的低气压影响,说话都磕巴了。 余笙十分无语,但看陈留完全懵懂的样子,心里的那股气好像也没地方撒,只好硬生生憋着,压低了声音不满地回道:“我们刚刚不是再说我爹和我哥去江南的事吗?你突然间提莺莺做什么?就算你再怎么急切,哪怕晚些时候说呢。” 陈留恍然,总算是明白了。原本想立刻就解释清楚他的用意,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但看着余笙强忍怒火的样子,他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自去年余笙认下他这个救命恩人开始,这一年多,余笙可从来没有冲他发过脾气,是余笙性子好吗? 并不,当初余笙失忆,在四方书局没认出他来时,对他可是一点儿客气都没有的,不仅骂了他,还想打他。 但那之后,即便他隐瞒了身份被余笙发现,都没怪过他。 陈留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但这样的余笙,总是让他莫名有一种飘忽感,心里好似缺了一角。 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时的陈留却非常想将这一角给补上。 “可是我真的很急,一刻都等不了。”陈留非常严肃地说道,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陈留!”余笙暴怒,大吼一声。 陈留瞬间振奋了精神,心里隐隐期待着余笙的爆发,但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陈留的波澜不惊落在余笙眼里,就变成了事不关己。她被这画面一刺,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余笙无力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语气已经十分平静,“抱歉,刚刚我有些失态了。” 余笙的愤怒并没有像陈留期待的那样倾泻而出,刚才那声怒吼,好像也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陈留心里的那一角不仅没有补上,反而破的更大了,他能感觉到现在余笙似乎离他更远了。 这种结果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没事,我不会怪你的。”陈留淡然又温和的回应道。 这话听在余笙的耳朵里,却全然是另一种意思:虽然你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但谁叫我大度呢,所以我原谅你,不会怪你。 余笙的火气就又被激了起来,但她还能忍。 “我也是想岳父他们走得急,为了隐蔽身边又也不好多带人,莺莺在清风雅阁好歹也是见过世面了,跟着他们去,多少应该……”能帮上些忙。 忍无可忍! 陈留的话还没说完,衣服的前襟已经被余笙给狠狠地攥在了手里,她满面怒容大声喝到:“陈留!你神经病啊!” 余笙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哪怕是动怒也自有一股飒爽,实在是赏心悦目。 陈留小心翼翼按捺下自己激动的心,满脸无辜地看向余笙,“我,我怎么了?” 余笙没有松手,依旧紧紧地攥着陈留的衣襟,还将他往自己面前扯了扯,低声斥道:“莺莺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纳了她入府也就算了,可是随手把她转送给别人,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而且我爹和我哥一路上本就十分危险了,你还给他们送个美女过去,咋地,你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吗?” 余笙骂完,心里畅快了许多,但她随即发现,陈留不仅一句都没有反驳,反而非常沉默。 她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攥着陈留的衣领,手像是被烫了一般,赶紧松开了。 适度的争吵果然是有益的,至少现在,陈留对余笙的了解又多一点了。 当初余笙女扮男装去清风雅阁找莺莺套消息的时候,陈留只当她是为了达成目的才与莺莺打成一片,现在看来,她之前说过的喜欢莺莺的性子,想要和她做朋友,都是认真的。 她堂堂侯府嫡女,平西王妃,却竟然一点儿不嫌弃青楼出身的莺莺。 不止莺莺,仔细想来,上至九五之尊,下到贩夫走卒,好像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并无贵贱之分。 除了余笙天生就有一颗大爱之心外,陈留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样的姑娘,是他爱的人。 陈留再看向余笙时,眼里亮晶晶的,像宝石一般闪着光,胸腔中汹涌的爱意淹没了他的理智,抚慰了他的胆怯与顾虑,最终冲破了他的喉咙口,幻化成一句,“余笙,我心悦你。” 陈留的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余笙完全呆愣住了,她严重怀疑陈留被自己骂得大脑出现了认知障碍,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离谱的话来? 可是仔细回想一下,刚才她说的也并没有特别过分啊,他怎么就脑子抽风了呢?难道是之前被太阳晒得太厉害,后遗症这会儿开始显现了? 余笙开始努力寻找起陈留的“病因”,想要替他的不合常理的举动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在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时,陈留缓慢而又坚定的再次说道:“余笙,我心悦你。” 余笙再次愣住了,随后她大声骂道:“你神经病啊?就算我刚刚骂了你,你也不用这么耍我吧?大不了我让你骂回来好了。” 陈留一时冲动将自己对余笙的爱意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候宣之于口,这会儿被余笙一吼,粉红泡泡破碎,他自己也很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不管不顾,直接将陈留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余笙呢? 第367章 原本就是你啊 她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快要将裙子给揪烂了。 会骂陈留,不过是慌乱无措之下的条件反射而已。 陈留喜欢她? 别搞笑了。 陈留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啊? 她有什么呀?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呀? 而陈留呢?整个离国最顶级的高富帅,最有前途的五好青年,除了可能会短命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这样近乎完美的男子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喜欢她这样一无是处的女生的。 对,余笙就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所以面对陈留真诚的表白,她第一反应不是欢欣雀跃,而是怀疑。 余笙骂了陈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正当余笙想再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的时候,陈留突然站了起来,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余笙,我心悦你。”陈留附在她耳边再一次说道。 语气温柔又坚定,不容置疑。 那声音好似拥有无穷的魔力,不仅直接将余笙整个人给定住了,还侵袭了她的大脑,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应变的能力。 若陈留是个杀手,此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她性命。 他不要她的命,他只想剖白自己的心意,“我的表白对你来说或许有些突然,但是余笙,我已经心仪你许久了。” 说完,陈留稍稍后撤一点,又将余笙的手从她自己的裙子上救了下来,轻轻放在了自己胸口。 余笙感受着手下陈留那狂乱的心跳,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明明忐忑不安却依旧强装淡定的人,终于肯相信那么一点点——他或许真的喜欢她。 她也喜欢他,是的,余笙不用摸,就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同样狂乱的心跳,但是—— 理智回笼,余笙毫不留情一把将陈留推开。 余笙的动作,陈留始料不及,因为膝盖有伤他本就没有站得太稳,余笙这一推直接让他摔了一个屁股蹲,好在身后就是软榻,倒也没有摔得很狼狈,但脸上却瞬间现出委屈来,原本狭长、略显犀利的双眸中满是茫然和不解。 余笙别开视线,硬起心肠,“你少忽悠,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她骄傲地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陈留:“先不说莺莺,你不是还有个意中人吗,不会这么快就把她给忘了吧?” 若是陈留敢说他移情别恋了,余笙会立刻将他臭骂一顿然后轰出去。 同时将陈留彻底从心底踢开,以后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余笙的质问,陈留半点没恼,他兀自笑了,笑得阳光灿烂、满面春风,“好,那就先不说莺莺,只说我那意中人——” 余笙被陈留肆意的笑晃花了眼,怕自己心软,立刻又别开了视线,只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下文。 只是也不知道陈留在卖什么关子,余笙久久没能等到他再开口,以为自己被他耍了,忽而怒从心中起,转眼恶狠狠瞪向他,却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满眼的深情里。 “原本就是你啊……” 陈留的话让余笙呼吸一滞,顿时只觉得脑中心中好似有无数的烟花同时炸开,让她目眩神迷。 余笙晕晕乎乎却仍不肯死心,她努力从记忆中翻翻捡捡,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来推翻陈留的话,半晌,总算是让她抓住了一点线头,“你,你,你骗人,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留坐在软榻上,微微抬着头,温柔地注视着余笙,等着她的控诉。 想起当初的情景,余笙越发理直气壮了,声音都比之前更大了,“你之前明明打算等过了命劫就同我和离,然后娶她的,你还说想和她白头偕老。” 想起当初,陈留又笑了,神情还多了几分笃定,他点点头,干脆地承认,“对!没错!我的确是说过希望能过了命劫,然后和我喜欢的姑娘白头偕老……” 见陈留承认,余笙立刻一副“看吧看吧,我可都记着呢,你别想狡辩”的神情。 陈留将余笙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然后不疾不徐地反问道:“但我何曾说过要跟你和离了?我分明跟你说的是你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对吧?” 没说过吗?明明…… 余笙蹙眉想了很久,豁然明确了一个事实——陈留的确从来都没说过要跟她和离。 一直以来,想着等陈留过了命劫就和离的人是她自己。 余笙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她虽然抠门儿,但可不会冤枉别人。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余笙不是死鸭子,嘴巴并不硬,若是以往,她发现自己冤枉了陈留,立刻就会道歉,但此时,她不,她偏要做一回死鸭子。 “就算你刚刚说的都是事实,那莺莺呢?” 陈留顿了顿,然后似有些为难地道:“莺莺的事,不如等他来了我再跟你说。” 余笙立刻回道:“不要!我不要等,我要你现在就说!” 话一出口,余笙就察觉出了不对,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讲道理了? 可刚刚那些明明就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啊,脑子甚至都就来不及思考话就已经出口了。 如此匪夷所思,余笙都忍不住悄悄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要不然怎会如此反常? 陈留认识余笙一年多,两人朝夕相处的假夫妻也当了好几个月了,他自认为对余笙的了解不算少了,但刚才那一瞬间的余笙还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今日之前,余笙可从来不曾对他胡搅蛮缠过,因而眼中便不自觉多了几分探究。 被陈留如此打量,余笙尴尬得满地找头,立刻改口道,“额,不用了,还是按你说的等莺莺来了再说吧。” “为什么又改主意了?”陈留猜不透余笙的想法,选择了直接问。 余笙捂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留看出了她的窘迫,没再追问,只是道:“那等你回头想好了怎么说再告诉我,可以吗?” 余笙点点头同意了。 …… 不得不说,流光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午饭的时候陈留才说了要让莺莺尽快入府,得了余笙同意后,傍晚时分,一顶粉红小轿便抬着人从天生桥清风雅阁出发,高调地绕了大半个京城之后,从角门进了平西王府。 自此,世上再无“莺莺姑娘”,平西王府则多了一名低等妾室——刘氏。 第368章 不是女郎是儿郎! 碧水居。 陈留和余笙坐在上首,一袭粉红衣裙盛装打扮的莺莺,双手捧着茶杯正恭恭敬敬跪在余笙面前,许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 “王妃请用茶。” 余笙没有直接伸手,而是先斜眼瞧了瞧坐在一旁陈留,在她面前一向温和,脸上随时带着几分笑意的陈留,此时却面无表情、不动如山,脸上丝毫瞧不出半点欣喜的神色。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陈留纳莺莺做妾一事另有缘由,然而这反应还是超出了余笙的认知。 脑中思绪转了几转,却也不过眨眼之间,余笙并没有让莺莺等太久,伸手接过茶杯,凑到嘴边小小抿了一口。 这就算是礼成了。 陈留见状,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他给余笙无声使了个眼色,余笙便对候在一旁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交代刘氏。” 其他伺候的丫鬟仆妇都领命鱼贯退了出去,香叶几个贴身伺候余笙的却没有动。 接下来王妃显然是要给这新来的刘氏立规矩了,她们当然不能独留王妃一人,不然待会儿那刘氏若是不识好歹,王妃心善,性子又软,岂不是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至于坐在余笙旁边的陈留,很自然的就被忽略了,她们可不指望王爷能在这种时候帮衬王妃。 刘氏能这么快就入府,显然都是王爷的意思。 王妃才嫁进这平西王府几个月啊?王爷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新人。 几个丫鬟此时心情都很复杂。 陈留见余笙下了命令之后,几人也不见动作,微微挑眉看向几人,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快,“怎么?王妃的命令你们敢不从?” 四人跪地,口中道:“不敢。” 余笙见状,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怕是在担心她,心中觉得温暖,赶紧出面调和,“别跪着了,出去吧。” 四人看向余笙,“王妃……” 余笙笑笑,一边抬手悄悄戳了戳还欲发作的陈留,一边温和地对四人道:“没事,去吧。” 见余笙坚持,她们只好起身退了出去,只是出去之前,全都看了流萤一眼,无声给予警告。 流萤全程旁观了这一幕,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仍旧一副妖娆模样,从头到脚都默默散发着她迷人的风情。 四个丫鬟见她如此嚣张,心中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就连一向冷情话少的柠檬,出了门之后,也小声骂了一句“不要脸”。 等清场完毕,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余笙终于不用再端着了,指着不远处的椅子笑着对流萤道:“莺莺,咱们好久没见了吧,你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流萤虽然早接了命令说是要以莺莺的身份入王府,但之前一直都说的是要等到九月,陈皓的妾室们都过门之后,谁曾想今日突然就来这么一遭,他脑子也还晕着呢,而流光这个王府大管家也是一问三不知。 王妃称他“莺莺”,显然是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若只当他是“莺莺”,又为何会对他如此礼遇? 流萤的脑子更糊涂了。 脑子乱作一团的流萤听见余笙让他坐,下意识就要坐过去,一旁被余笙成功安抚之后再没吭声的陈留突然清了清嗓子,出声道:“急着让你进府,是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流萤便顿住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余笙,又看了看陈留,习惯性地双手交叠放在身侧,屈膝低头,行了个福礼,柔声应道:“贱妾谨遵王爷吩咐。” 这话一出,余笙没什么反应,陈留却立刻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地斥道:“好好说话。” 流萤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很符合青楼花魁的人设啊,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 但他哪里敢反驳? 只是主子,您今日究竟唱的哪出,好歹给个提示啊! 流萤猜不出陈留的心思,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眨巴着眼,泫然若泣,无声沉默,好像受了莫大的伤害一般。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这般做派,就连余笙这个女子都心有不忍,若不是碍着陈留的脸色越来越黑,她都想要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好言好语安抚一番了。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将弱女子护在身后,对抗那不做人的浪荡子,很有侠女作风的莺莺,在面对陈留的时候也会如此小儿女情态。 是了! 当初余笙去清风雅阁想要从莺莺这里套陈留的消息时,她好像就见识过莺莺这一面了。 当初她还打算若是她顺利当了三皇子妃,她会…… 怎么着来着? 啊! 脸好疼! 猝不及防被当初的自己隔着时空狠狠抽了一巴掌,余笙有些破防,一瞬间神情变得尴尬不已,不自觉悄悄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陈留察觉到余笙的异常,没再继续出口教训流萤,转头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余笙悻悻地将自己的手从脸上挪开,尬笑了一声,微微摇头正打算回答陈留“没事”,眼角瞥见莺莺也一副好奇的样子正看着她,瞬间就有些卡壳了。 陈留眼角余光也瞧见了流萤,还有他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沉着脸毫不客气地冲他吼道:“看什么看?再敢乱看戳瞎你双眼。” 陈留的怒吼,流萤内心毫无波澜,他旁边的余笙倒是没忍住微微一抖。 余笙何曾见过陈留如此蛮不讲理?还是对着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女子。 “王爷恕罪,奴家不敢。”流萤再开口,还是那副温柔妖娆,软软糯糯能溺死人的腔调。 陈留脑门儿上的青筋直蹦,忍无可忍喝道:“流萤!” 这称呼一出,流萤总算是有些明白主子的意图了。 原本娇娇弱弱的女儿家随着这一称呼,下意识就站直了身子,满身的弱不禁风瞬间消散,还不待应下,陈留阴恻恻的话语便又飘了过来,“清风雅阁待久了,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吗?” 虽然还是那身衣裳,但整个人气质已经大变,流萤单膝跪地,垂首应道:“属下不敢。” 清清朗朗的男儿声音,陈留总算是满意了,只是旁边的余笙,在这主仆俩简短的几句对白后已经彻底石化了。 第369章 夜谈 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余笙是知道的,所以女扮男装或者男扮女装什么的,余笙接受良好。 以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网络上女装大佬的视频余笙也不是没有刷到过。 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能亲眼见到的一日,而且完全没有识破对方身份。 “大佬”这个词都已经不能形容流萤的牛逼了,这伪装简直可以说是逆天了,哪怕以前网络上那些再怎么厉害的女装大佬,在流萤面前,恐怕都只能自称“小弟”。 毕竟是能在清风雅阁混成头牌的人,虽说有陈留的名头给予的关照,但能在清风雅阁这种女人堆里待了三年,还不被人识破男子身份,流萤的伪装术说上一句“出神入化”也不为过。 余笙被莺莺的真实身份震惊,整个晚上人都处于一种不可置信的游离状态,时不时眼中便也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崇拜,嘴里还不忘夸上两句,“真的好厉害啊。” 看得陈留牙根痒痒,心中气闷异常,恨不得立刻打马扬鞭追出城去,将流萤狠狠揍上一顿。 同时也无比确信,他先前对流萤的百般防范,果然是对的! 夜深人静,余笙躺在床上,终于从流萤是女装大佬这个惊掉她下巴的消息中抽离出来了。 有了陈留的妥帖安排,她对父兄南下的担忧稍减了些许,感受着身旁陈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翻来覆去弄出来的动静,余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陈留今日似乎是向她表白了。 想到彼时他脱口而出的直白爱意,余笙的脸颊迅速变得滚烫,她不自觉地往床的内侧挪了挪。 陈留的声音瞬间飘了过来,“怎么了?还在担心岳父?” 余笙摇了摇头,然后才意识到帐子里黑漆漆的,陈留根本看不见她动作,便又开口道:“没有。我相信我爹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父皇肯定也不会只让我爹独自去冒险的。” “而且,你还暗中替他们做了那么多安排,他们的安全便又多了一重保障。” 顿了顿,余笙又郑重地道:“陈留,谢谢你。” 帐子里虽然黑,但陈留的目力还是不错的,借着微弱的光,他一把抓住了余笙的手。 余笙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陈留掌中瞬间空了,他轻轻蜷起手指握成拳,好像对余笙的反应并不在意,只轻声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虽然看不清陈留的表情,这话听起来语气也很正常,但余笙就是从里面感受到了落寞。 那落寞好似化成了无形的丝线,从陈留那边轻轻飘了过来,将她整个人一圈圈缠绕,越来越紧。 余笙心中愧疚顿生,不由得有些懊恼,以前又不是没被陈留牵过,她刚才干嘛那么大反应呢? 她小心翼翼,装作不经意般将手重新探了过去,陈留的手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地将余笙的手重新包裹在了自己掌中,余笙没再动,任由他就那样握着。 愉悦溢满陈留的胸腔,最后化作点点笑声,经由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倾泻而出。 原本余笙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听到陈留的笑声,她立刻就恼了,要将手又重新缩回来。 只是这一次,陈留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放她自由,他紧紧的握住余笙的手还嫌不够,转而强硬地分开了她的指尖,改为十指紧扣。 余笙再也动弹不得,只撅了撅嘴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心中却升腾起细细密密的甜。 许是因为陈留的表白,两人今日虽然都经历了不少事,但到现在,仍旧半点睡意都无,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感受着这份甜蜜,紧扣在一起的手都浸出汗来,也没舍得放开。 良久之后,余笙再次开口。 “之前你说让莺莺入府事出有因,现在事已成定局,可以说了吗?” 余笙知道了莺莺就是流萤之后,先前那些因为陈留要纳妾这事而起的芥蒂,瞬间就消失了,好奇心自然就凸显出来了。 陈留也没想到事情会不受控制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但他既然都已经表白成功了,便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手上稍用了点力,轻轻捏了捏余笙的手指,余笙侧过头来,向着陈留,便听他道:“一是因为流萤的任务本来就结束了,原本早就该撤回来了,只是莺莺这个身份的确是太过打眼,不好突然就消失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纳了她。” 青楼头牌,盯着的眼睛自然不少,但成了王府后院的妾室,一道高墙,便阻隔掉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 莺莺完全不需要暴露身份,就能完美完成身份的转换,更何况,他当初还是带着秘密任务去的。 余笙也觉得,陈留这样安排的确是最好的了。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若是我能早些知道内情,不用你提,我早就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搞得如此匆忙。” 余笙的坦荡让陈留的小心思显得越发上不得台面,但既然打算这事全部坦白,陈留也没打算再隐瞒,他闷闷地道:“还不是因为怕你喜欢上他。” “哈?”余笙满脑子问号,实在是搞不懂陈留的脑回路。 “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就算我之前的确表达过对莺莺的好感,但说破天去这也只能算是友情,不可能因为她从莺莺变成了流萤,这份友情就变成了男女之情吧。” 陈留的声音还是闷闷地,“流萤之前救过你。” 余笙哑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陈留话里的意思,原以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黑历史早就翻篇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被拖出来鞭尸。 “之前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了吗?怎么又拿出来说?”余笙臊得慌,但又因为同陈留有过约定,所以质问得理直气壮。 第370章 我想听你亲口说 陈留小小声反驳,“你想知道缘由我才说的。” 行吧。 只是,“流萤救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留眼一闭,心一横,道:“你被人掳走那回。” 余笙有生之年就被人掳过一回,记忆简直不要太深刻。 忆起当时的情景,结合陈留的话,她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当时我都被画成大花脸了,他还能一下子就认出我来,原来真的是熟人啊。” 余笙原本只是想表达一下感慨,但语气中不自觉透出来的两人之间的熟稔却让陈留的气息一下子就乱了,他与余笙十指相扣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余笙还沉浸在当初的回忆中,并未察觉到陈留这点细微的变化。 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操作不是余笙的风格,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初从天而降的流萤的确让身处绝境的余笙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他也借此成了她心里英雄榜当之无愧的榜首。 好在余笙从来没在陈留面前提及过此事,否则,当初流萤就不会只是不被允许回王府了。 余笙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察觉到了陈留的沉默,她轻轻晃了晃和陈留牵着的手,“怎么不说话了?” 陈留以沉默应对。 余笙看不见他的表情,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在生气吧?” 陈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应答,又似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余笙何曾见过陈留这般模样,她强忍笑意,询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陈留突然侧过身来,盯紧了余笙,语气沉沉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流萤?” 余笙一顿,下意识就要回答“是”,虽然她的“想”和陈留口中的“想”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显然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因为她能感受到陈留情绪低落。 多说多错,余笙没有正面回答陈留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在气这个?” 陈留见余笙回避,默默地又重新躺了回去。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也并未否认余笙的猜测。 余笙刚想说些什么,耳边便传来了陈留幽怨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她立刻否认道:“你可别乱说。” “所以,你不喜欢流萤?”陈留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余笙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我……” 没有等来余笙的否认,陈留又蔫儿巴了,“你果然喜欢他啊。” 余笙简直要暴走了,她“嚯”地一下坐了起来,“莺莺也好,流萤也罢,我都只当他是朋友,并无男女之情,这种朋友间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可别混为一谈。” 陈留并没有因为余笙的解释而立刻变得开心,还是那副蔫儿巴样,“那我呢?” “你什么?”余笙还在暴走,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留可怜巴巴地问道:“我也只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然而余笙刚说了两个字,突然就停了下来,总感觉哪里没对。 余笙默了默,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就清明过来,她狐疑地看向陈留,虽然帐子里仍旧是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陈留此时一定也正看着她,等着她否认。 但她偏不。 陈留没能等来余笙的下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只是我一厢情愿。” 余笙将两人自重新牵上就再没放开过的手拿起来晃了晃,“你再睁着眼睛说瞎话试试?” 陈留见被余笙识破,也不觉尴尬,“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余笙的心顿时漏掉一拍,之后便是毫无规则的狂跳。 余笙再无之前的伶牙俐齿,又轻轻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磕磕巴巴地说,“这……还用说吗?” 陈留也坐了起来,低沉而缓慢地道:“嗯,我想听你亲口说。” 旖旎的气氛弥漫在这漆黑的帐子内,余笙早已羞红了双颊,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表白过呢。 她深吸一口气,缓慢而认真地说道:“陈留,我也喜欢你……” 虽然迟了许多,但到底对陈留白日的表白给予了正面的回应。 什么流萤、什么想不想、喜不喜欢的,此时的陈留都毫不在意了,他终于如愿以偿。 余笙短短一句话,让陈留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忽然他用力一拉,毫无防备的余笙整个人就那样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听着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余笙的紧张奇迹般地消弭了。 表白这种事,同其他许多事一样,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余笙再没了先前的羞怯,她微微仰起头,欢快而又坚定地道:“陈留,我喜欢你,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心意互通,两情相悦,陈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快活,他整个人像是完全被泡在了蜜罐子里,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是甜的。 他将怀中的余笙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搁在余笙的头顶,“嗤嗤”笑出了声。 笑声在陈留的胸腔里回荡,伴随着那杂乱的心跳声,透过余笙的耳膜直达心底。 余笙也咧着嘴笑了。 第371章 奖励 “之前说了一,所以还有二三四吗?”余笙在陈留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然后开始“逼供”。 余笙直白的情意,让陈留的心安定下来,他想了想,接着道:“你也知道玄虚大师替我批的命格……” 说到命格的事,陈留的声音明显低落了许多,余笙没有出言安慰,只默默地将陈留闲着的那只手重新握住了。 “倒不是我悲观,但万一呢?我不敢赌。你能以这样的方式陪我走上一段,原本我该知足的,但……”说到这里,陈留自嘲般笑了笑,“人心总是贪婪,我也不能例外。” 余笙想起当初陈留的怪异,出声问道:“你是怕我喜欢上你,所以才……” “嗯。”陈留低声应道。 “我一边在心底渴望能得到你些许回应,一边又怕你真的给予我回应。”提及当初的心路历程,陈留语气中也满是无奈,“哪怕现在,我也会想,自己这样自私,到头来恐怕会害了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这一刻,余笙突然就懂得了这句话。 也懂了陈留当初的犹豫。 陈留的确足够了解她。 当时她的确心动了,虽然彼时这份心动连她自己都还未曾察觉。 这种关键的时候,陈留突然扯出一个莺莺来横在二人之间,以余笙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再对陈留有什么想法的。 事实证明,之后余笙的反应也的确是按照陈留预想中的那样发展的,虽然一时半会儿没能断干净,但她相信假以时日,自然就能断的彻底了。 “那你怎么又改了主意?” 陈留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余笙的手拉到自己心口,“这你得问它,我回答不了。” 见他如此无赖,余笙抬手轻轻捶了他一拳,“你个傻子!” 陈留也不反驳,十分干脆地认下了余笙的评价,“对,我的确很傻。” 兜兜转转一大圈,搞出了那么多骚操作,除了收获了余笙的疏离和增加了自己的痛苦之外,毫无用处。 若不是他及时悔悟,真的就将余笙越推越远了。 还好还好。 “以后不许你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余笙强硬提出要求。 陈留沉默了,他心底对余笙到底是有愧疚的。 余笙见状,从陈留的怀里退出来,“既然这样,那咱们俩还是算了吧,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说完,就准备远离陈留,同他恢复到“朋友”的距离了。 陈留手比脑子反应更快,他手臂一收,余笙便又重新跌了回去,“你干嘛?” 陈留的手臂拢得更紧了,“我不要算了……”随即又补充道:“我都听你的。” 余笙僵硬着的身子重新软下来,“果然是个傻的。你只记得玄虚大师对你的批命,是不是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我那梦境的事?”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陈留难得强硬了一回。 余笙却道:“尽人事,听天命,以后会怎么样,咱们谁也预料不到,那就别再杞人忧天,只好好活在当下,行吗?” 陈留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应下了,但余笙心里也明白,他心底恐怕还是放不下,不到危机真正解除的那一日,他都没法真正的轻松面对。 余笙只当不知,“既然你这么听话,那也该得些奖励。” 陈留正不明所以,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触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他还来不及细想,那份温热的柔软便又消失了。 余笙趁着陈留呆愣之际,彻底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重新乖乖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嘟囔道:“太晚了,困了,赶紧睡吧。” 陈留不敢置信,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余笙亲吻过的脸,仿佛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还在,片刻后,他无声地笑了。 夜深了,漆黑的床帐内,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总算是彻底停了,慢慢地便被均匀的呼吸声给取代了。 …… 余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结果却不期然滚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大惊失色,睁眼一看,直接就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和温情的眼。 “醒了?”陈留带着笑意的询问从头顶传来,“还要再睡会儿吗?” 余笙假装还迷糊着,抬手揉了揉眼睛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边装作不经意又重新翻滚了回去,只留给陈留一个后脑勺,“唔,好困……” 昨晚睡前,她趁着夜色大着胆子亲了陈留,现在完全清醒了,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只好装死。 陈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顺着她的话道:“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余笙哪里还睡得着,硬挺了一会儿,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索性摆烂了。 她坐起来,看了陈留一眼,后知后觉地问:“都这个点儿了,你怎么还在?” 以往这个时候,陈留因为要上朝,早就不在府里了。 陈留躺在那里,一副慵懒的模样,“你是不是忘记我昨天被父皇罚了,这几天都要闭门思过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余笙一时半会儿的确是没想起来。 眼看余笙确实没有赖床的打算,陈留便也起了。 两人各自动手收拾自己,一时谁也没有再说话,屋内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余笙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斜着眼偷偷去瞄陈留,谁知被他抓个正着。 陈留伸展着双臂,大方地展示:“随便看,不要客气。” 余笙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回敬,“大黑脸有什么好看的?” 陈留一僵,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昨日被晒伤了,刚刚他竟然还顶着这样的脸像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嘚瑟,顿时便有些尴尬。 见余笙还在看他,抬手就要去挡。 余笙以为他要上手去摸,赶紧一把将人给拉住了:“别去摸,就算不舒服也忍一忍,待会儿我再帮你上药。” 陈留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等基本收拾妥当了,才开口唤了丫鬟进来,余笙晃眼一瞧,昨日被陈留训过的两个嬷嬷也规规矩矩站在门外等着了。 昨日跟着学规矩时余笙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是宣德帝派来的,总不会害她的。 而那两个教养嬷嬷虽然的确是对她严厉了些,但严师出高徒嘛。 现在才明白,果然是她太天真了。 她虽然同陈留成了亲,顶着平西王妃的名头,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现代人,并不会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同就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所以无论是面对出身青楼的莺莺,还是身家性命都完全捏在自己手里的丫鬟婆子,余笙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没有摆过侯门贵女或者王妃的架子,然而没想到她的平易近人到了有些人的眼里竟然就变成了软弱可欺。 第372章 转变 陈留也瞥见了那两个嬷嬷,见余笙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以为是她在担忧学规矩的事,便道:“若是你不想再看到她们,我找个由头把人打发了就是。” 余笙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也被父皇给罚了?” 陈留没忘,只不过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而已,况且,即便他是真的惹了宣德帝厌弃,也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 “小瞧我了不是?”陈留的脸上适时显出两分傲娇来。 以前倒也罢了,陈留长得好,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那都十分养眼,但今日这大黑脸,余笙有点看不下去了,她艰难地忍住笑,劝道:“没有,这些小事,我能处理。何况,昨天父皇才把人送来,今天咱们就把她们收拾了,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陈留挑眉看向余笙,眼里多了两分带着笑意的探究。 看看,昨天还是被两个嬷嬷磋磨的可怜小白菜,今天居然就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小事”了。 余笙被陈留看得心里毛毛的,正想说些什么,便听他道:“那就依你说的办。” 饭后,余笙替陈留重新将药膏又细细抹了一遍,叮嘱道:“别上手去抓,破皮了容易感染,到时候更不容易好。” “我听你的。”陈留应得非常爽快。 他也不想以后一直都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余笙面前晃悠。 陈留事事顺着她,余笙心里甜滋滋的。 陈留虽然被罚闭门思过,却也没有闲着,上过药之后便去了前院书房,好多事情他还得着手去安排。 余笙收拾妥当之后,将宣德帝昨天送来的两个嬷嬷叫到面前。 “父皇命两位来教本妃规矩,两位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立在下首的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又移开了。 性子急一点的嬷嬷姓丁,昨天被陈留一通训斥警告,虽然当下的确被镇住了,但对余笙的轻视刻在了骨子里,这会儿见只有余笙一人,那些轻视便又有了冒头的迹象。 丁嬷嬷行了个礼,“回王妃,陛下派奴婢前来,是因为王妃“品行有亏”,既然这样,《女训》和《女戒》想必是要重新学一学的,另外,王妃行走坐卧的姿态也得再好好练习。” 这话就差指着余笙的鼻子说,你从里到外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肯定立刻又要发作一通。 余笙却并不恼,还认真地想了想,应道:“那就这么办吧。只是本王妃日常事务繁多,每天最多只能抽出半个时辰给你们。” 每天只半个时辰,能干什么? 而且,这半个时辰还是施舍一般给出来的。 她们可是受了皇命来的! 这平西王妃哪里有半点受训的样子? 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丁嬷嬷眉梢一扬,立刻就要反驳,赵嬷嬷却她先一步应承下来,“是,王妃。” 丁嬷嬷被同伴拆台很是不满,她狠狠地剜了赵嬷嬷一眼,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两位就先回吧,回头我这边得了空,会有丫鬟过来请你们的。” 丁嬷嬷被赵嬷嬷拉着,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余笙立刻唤了容嬷嬷过来,吩咐道:“昨日宫里派来的人,嬷嬷这边让人好好伺候着,不可怠慢了,只是咱们王府也有王府的规矩,这外头来的人,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 容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虽说同这二人不熟,但对她们俩的心态倒是也能明白几分。 昨日她们奉了皇命而来,心里本就存了两分傲气,后来见王妃对她们态度恭敬,大概以为王妃是被陛下的口谕给震慑住了吧,然后越发蹬鼻子上脸。 也不知道这样的脑子,怎么在宫里安然无恙混到现在的。 只怕是…… 容嬷嬷思量颇多,原本打算等余笙跟着二人学完规矩之后就同她好好说道说道的,只是后来王爷回来了,然后她便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今日王妃一改昨日的态度,对上二人时,不仅变得强硬了,还要将她们给软禁起来。 容嬷嬷将余笙的转变都看在了眼里,心中疑惑颇多,想了想,还是问道:“王妃今日对她二人与昨日不同,这是为何?” 内里的事情,余笙当然没办法同容嬷嬷细说,但明面上的,却没什么好遮掩的,“虽说被父皇罚了,但我到底还是王爷的妻,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不能因为她们是父皇派来的,我就毫无原则的退让,否则,岂不是让王爷跟着没脸?” 是这样吗? 容嬷嬷下意识地不信,不管是王妃本来的性子也好,还是昨日的表现也好,都同今日她给出的这些说辞搭不上边儿。 但既然王妃这样说了,她便也姑且这样信吧,“王妃,您能想明白就好。而且,这两人,虽说是陛下送来的,但万一她们有别的主子,咱们防着些总是对的。” 容嬷嬷这话倒是提醒了余笙了,她很是认同地点点头,一脸凝重地道:“先前我还没想到这茬,多亏嬷嬷你提醒了我。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咱们须得再小心谨慎些。” “是,王妃。”容嬷嬷应得爽快,她就喜欢这种听得进去劝的主子,让人省心省力。 于是忍不住又多说两句,“昨日进府的刘姨娘,王妃还得早做打算才是。” 突然提起流萤,余笙不知容嬷嬷用意,一时也不好随意接话,只好问道:“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第373章 担忧 容嬷嬷心下叹息一声,隐晦地看了余笙的肚子一眼,“子嗣是大事,王妃得放在心上,否则回头若是那刘姨娘先有了身孕,王妃这边可就被动了。” 皇家的孩子,可同普通人家不一样,若是让姨娘生了王爷的长子,这以后还不知道得有多少麻烦。 余笙心中愕然,催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跟陈留才哪儿到哪儿啊。 虽然这事的真相同容嬷嬷说的是天差地别,但她这样处处为余笙着想,余笙自然也是知道好歹的,脸红红地郑重应下,“谢嬷嬷提点,我记下了。” 容嬷嬷脸上显出两分轻松来。 她说那些话,也是冒了风险的。 明理的人自然会记她的好,就怕王妃因为这新入门的姨娘钻了牛角尖,误解了她的好意,以为她在挑拨夫妻二人的感情,那她就真的是一腔真情付之东流了。 好在王妃都明白。 …… 经过一夜的口口相传,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清风雅阁的莺莺姑娘昨天傍晚被一顶粉轿十分高调地抬进了平西王府。 原本傍晚才会迎来一天人流量高峰的天生桥各大赌坊,今天一早开始就被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开了几年的赌盘,一夕之间尘埃落定,天生桥可不就热闹了吗? 任由京城如何暗流涌动,南安侯府说闭门谢客就闭门谢客,就连平西王在南安侯被申斥的当日就高调纳妾,他们也丁点反应都没有。 风头正盛、热热闹闹的南安侯府就这样一夕之间安静下来,而出自南安侯府平西王妃却“风头大盛”——一时之间成了京城各世家教育女儿最新的反面教材。 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当然,有人等着她落魄,也有人真心实意替她担心。 孟婉莹自不必说,得知余笙被罚,陈留却选择此时高调纳妾,她还怎么坐得住? 自己这个好友,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讲平西王承诺了她这王府后院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她当初虽然没有反驳余笙,但心里压根儿就没信,结果你看,这才过了多久? 孟婉莹简直不敢想余笙现在该有多么伤心绝望。 男人的话,果然不能相信。 孟婉莹着急忙慌地出了门,直奔平西王府,一路上脑子都没歇过,不是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安慰好友,就是想着要替好友出谋划策,免得回头被个妾给欺负到头上去。 只是,她满心的担忧却无处安放,满能脑子的计策也都没能派上用场,因为平西王府也同南安侯府一样,闭门谢客了。 谢婉莹吃了闭门羹,如何肯依? 可纵使她再如何心有不甘,也没法儿硬闯,这是平西王府,可不是她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更何况,她是来帮助好友的,不是来给人添麻烦拖后腿的。 孟婉莹只得悻悻地走了。 平西王府的门没能进得了,她转头便去了南宁王府。 于锦潇自上次当着王府众仆从的面,将杜嬷嬷一家给打杀了,王府的下人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女主子了。 这些日子,于锦潇好好地将王府的下人都梳理了一遍,该敲打的敲打,该施恩的施恩。 这些动静,陈皓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干涉。 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妻子,能做成什么样儿。 于是,在陈皓的放任下,于锦潇便慢慢地将后宅的权利都归拢到了自己手里。 孟婉莹来的时候,于锦潇这个南宁王府的当家主母安排完各管事的差事,正得了片刻空闲。 见她上门,不免有些惊讶。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孟婉莹一直都不待见陈皓,所以,若无特殊情况,她是不会上门来找自己的。 “发生了何事?”于锦潇将人迎进了待客的花厅,待下人上了茶之后,她便开门见山问道。 孟婉莹也不隐瞒,“余笙昨日因为“品行有亏”被陛下赐了几个教养嬷嬷的事情你知道吗?” 于锦潇一脸懵,摇摇头,直白地道:“王府事务繁杂,这些日子我忙着理顺这些,没顾得上外头的事。” 上次孟婉莹是和于锦潇一起登的平西王府的门,自然也清楚她这边发生了什么,想必这些日子都在处理后续事宜。 “那南安侯因为余笙被陛下申斥,平西王因为替他们求情而被牵连的事,想必你也没听说吧。” 于锦潇点点头,“当然。所以你来,是想邀我一起去看看余笙吗?” 虽然孟婉莹和于家安定下了亲事,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嫂子,但于锦潇知道,在这丫头的心里,自己这个未来小姑子可比不上余笙的分量。 可现在余笙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没有直接杀过去? 孟婉莹叹息一声,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很不好,“我刚从那边过来,吃了闭门羹。” “嗯?什么情况?这么严重吗?”于锦潇也是受了不小的冲击,“你详细说来听听呢。” 孟婉莹便把包括陈留纳妾在内的自己知道的那些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于锦潇,末了又说,“现在见不到人,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她。” 于锦潇眉峰微蹙,她知道前世这个时候,平西王早就已经薨了,他生前别说是纳妾了,连妻都不曾娶过。 现在人还好好活着,只是…… 想着上次去平西王府,余笙还一脸笑着告诉她他们俩都挺好的。 是这么个好法? 而且,这才过去多久? 于锦潇沉默不语,脑子有些乱,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既然这些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至少证明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至于动机…… 可惜她对陈留了解得实在是太少,实在是无从判断。 若他真的如此薄情寡义,余笙这会儿该有多么伤心呐。 被两人担心不已的余笙,这会儿可不是被负心男人欺负了的可怜小白菜,她的小日子过得可是有滋有味的。 陈留上午去前院处理事务,到了中午,也不嫌晒得慌,又溜达回了碧水居,同余笙一起吃午饭。 “中午太阳这么大,你还伤着呢,干什么跑来跑去的?” 陈留用公筷夹了一只虾到余笙碗里,笑着回道:“难得有空一起吃午饭,而且这碧水居比别处都更凉快,昨晚没睡好,待会儿吃过饭我还能小憩一会儿。” 余笙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都找的什么烂借口。 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我知道你是想我了,但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余笙如此直白的话,让陈留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耳根立刻就红透了,可惜晒伤了,根本看不出来。 第374章 希望 余笙虽然没看到他红了的耳根,却很轻易便从他的表现看出来他的紧张。 陈留此时何止是紧张,他还十分害羞,都不好意思再多看余笙两眼。 迅速垂下的眼睫,掩去他眼中的羞涩与慌乱。 余笙就像个游戏花丛的老手,正调戏着涉世未深的美少年。 心里正十分得意,冷不丁便重新对上了美少年一双含情脉脉的狭长双眸。 “你知道就好,我的确是想你了。”陈留沉声道。 而那双狭长的双眸中,此时黑黑的瞳仁仿佛就像是一个黑洞,下一秒就要将她整个都给吸进去似的。 余笙的心跳顿时就乱了,两人的形势瞬间逆转。 外强中干的她只能干巴巴地道:“知道了,快点吃饭吧你,不然待会儿菜都凉了。” “嗯。”陈留轻轻应了一声,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他心爱的小姑娘啊,真是可爱! 待吃过饭,准备小睡一会儿时,陈留才记起自己还有事情没跟余笙说。 “忘了跟你说,上午的时候,孟府三姑娘来过,但我让流光将人给拦下了。” 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余笙大概也猜到了孟婉莹急匆匆上门来的目的,“她可能是听到那些消息了。” “嗯,没放人进来,是怕……” “我知道。现在这关头,我最好还是谁都不见的好,免得穿帮。” 余笙很是清楚自己的演技有多么差劲,宣德帝绕了那么大一圈,费了那么多心思将这事给瞒过去了,最后可不能因为她露了破绽。 这边瞒得越久,那边父兄路上便能越安全,收粮的事也能更顺利些。 虽然,最后肯定瞒不住,但,现在能瞒一日是一日。 陈留见她明白自己的用意,便也不再多言,只道:“岳母那边怕是也很担心,要不要我让人去送个信?” 余笙虽然想,但最终还是拒绝了,“不用,到时候被人察觉,又生事端。” 有些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一道高墙,将平西王府内外完全隔绝开来,墙内的人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墙外却暗流涌动。 万贵妃好不容易被周家安抚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芳菲啊,你说现在是不是就是周相说的‘时机’了?”万贵妃斜斜地倚在榻上,一副慵懒模样。 吴嬷嬷候在一旁,不知这话该如何接。 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她是在这宫里混了快小二十年了,但混的是后宫,又不是前朝。 想了想,她陪着笑脸道:“娘娘,奴婢哪里懂这些啊?不过,若真是相爷说的时机,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万贵妃不置可否,又问道:“皇儿最近在忙些什么?本宫倒是有些时日没见到人了。” 这个吴嬷嬷是知道的,“听说大理寺接到了几个棘手的案子,估摸着王爷是在忙案子吧。” 万贵妃有些不悦,嘴一瘪,道:“就他实诚,堂堂一个王爷,整天同那些死人的事打交道,也不嫌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做得再多,又有谁记他的好?到头来即便案子破了,等到论功行赏时,他又能捞着什么?还不如有些人整天瞎溜达呢。” 吴嬷嬷当然知道万贵妃酸的是谁。 但人家平西王可不是凭着在北城兵马司当差时瞎溜达才进了内阁的,人家凭的可是陛下的偏爱。 当然,这话吴嬷嬷可不能说,姝妃可是万贵妃的禁忌。 “娘娘,咱们王爷可是芝兰玉树的精贵人,可比不得有些人皮糙肉厚的。在大理寺研究案子虽然辛苦了点,但这差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好的,还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至于功劳,到时候大家都是看着的,肯定不会亏了咱们王爷的。” 被万贵妃惦记的宝贝儿子,此时人虽然的确是在大理寺,但心早就飞到几千里外了。 之前派出去寻药的人,总算是传回些好消息了。 他们虽然没能找到传说中的邺国宫廷秘药,但却寻访到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医者,这位医者的父辈可是以前在邺国宫廷当过太医的,而他们家的看家本事便是与那子嗣相关的。 陈皓恨不得立刻就让这人给诊治一番,只可惜路途实在是遥远,他不得不再多等一段时间。 但总归是有希望了不是? 陈皓心情好,作为枕边人的于锦潇自然是察觉到了,但她识趣地没问,只在睡前提了提陈留被罚的事。 “王爷,妾身今日听到传闻,说是平西王因为替平西王妃和南安侯求情,被陛下给罚了?” 陈皓眼神晦暗不明,“是有这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于锦潇上前,乖巧地靠近陈皓的怀里,修长的手臂环上了陈皓的腰,“没什么,妾身只是有些高兴。” 陈皓的手抚上于锦潇的后背,声音不辨喜怒,“高兴?” “嗯,高兴。”于锦潇脆生生应道。 陈皓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大步往床边去。 于锦潇顺势勾住了陈皓的脖颈,脸上一抹娇羞,但仔细瞧,就能看到她眉心微微拧着,并未舒展开来。 “本王看你这是口不对心呐。” 于锦潇眼波流转,似嗔似怪地睨了陈皓一眼,“王爷可是错怪妾身了。平西王被罚,臣妾自然是高兴的,但,妾身又不免有些担心。” “哦?”陈皓的脚步稍稍一顿,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不发一言,脸色却是冷若冰霜。 于锦潇却好似没看到陈皓变脸似的,自顾自地说道,“王爷也知道妾身在闺阁中时,就同平西王妃要好,这会儿她不仅被父皇罚了,还被平西王迁怒,妾身自然是担心的。” 原来她是担心余笙。 陈皓脸上的冰霜之色褪去,再开口时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既然担心她,你得空便去瞧瞧,开解开解。” 于锦潇对陈皓的变化仿佛一点儿都没察觉,轻轻叹了口气,“妾身倒是想呢,可是听说平西王府闭门谢客,连孟三姑娘都没能见到人。” 第375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陈留被罚,陈皓是知道的,可是平西王府就此闭门谢客,他却并不知道。 此时听于锦潇如此说,他虽然面上还是刚刚那副表情,但心情却更好了。 看来这回,老三可把父皇气得不轻啊! 都只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引起这一切的,是他求而不得的女子。 当初若是他求娶成功,今日不得不闭门谢客的人,是不是就成了自己? 陈皓心中一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爷,您怎么了?”于锦潇一脸关切地问道。 陈皓回神,温柔的看了她一看,“无事。” 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到床上,下一刻,他便覆了上去。 芙蓉帐落下,遮住了旖旎风光。 却挡不住靡靡之音。 …… 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南宁王府主院的下人们自然都跟着心中欢喜,除了王妃的贴身侍女春夏和春晴。 以前王爷宿在主院的时候少,即便有时候留宿,也并不叫水。 王妃入门几个月,肚子没有动静,倒也还说得过去。 但最近王爷频繁宿在主院,夜里又常常叫水,过段时间若王妃这边还是没有动静,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干什么愁眉苦脸的?”于锦潇一点儿也不急,还有闲心关心自己两个丫鬟的心情。 春夏哼哼唧唧,却也知道这事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只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王妃”。 春晴看不得她这样子,提醒道:“别在王妃跟前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 春夏心里确实担忧,可好姐妹不但不安慰自己,还说这种话,她也是有点小脾气的人,脚一跺,嘴里“哼”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于锦潇和春晴主仆两人,春晴眼里的担忧再无遮掩,上前小声询问道:“王妃,要不要多歇会儿?” 于锦潇牵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春晴心酸不已,瞬间红了眼眶,她赶紧转过身去,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于锦潇见状,拍拍她的手臂,轻声道:“别担心,会好的。别难过了,待会儿让春夏看出来,该要担心了。” 于锦潇越是轻描淡写,春晴的心底越是悲伤。 南宁王的正妃又怎么样? 看着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谁又知道内里究竟过得怎么样? 有些龌龊,即便是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都是无法言说的。 小姐这样好的性子,得遇一良人,怎么就那么难? “嗯。”春晴轻声应道。 于锦潇事情不少,的确是没有办法任性地多休息半日。 况且,即便是多休息半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陈留的伤在太医高超的医术和余笙一天几次的关心下,总算是好的七七八八了。 “你还要这样继续窝在家里?” “你是嫌弃我了吗?”陈留看着余笙,有些委屈。 余笙赶紧否认,“哪儿能啊,就是……” 好吧,她的确是有点嫌弃陈留了,别的也没啥,就是太黏人了些。 可是这话她能说吗? 余笙绞尽脑汁,打算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可面对陈留那双好似能洞穿人心的眼,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合适的说辞。 “就是什么?”陈留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余笙没办法,只好心一横,眼一闭,想也不想就开始胡说八道,“就是,你从早到晚在我面前晃,我又不是柳下惠,很难把持得住啊。” 陈留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余笙说的是什么之后,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他迅速站了起来,道:“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出了屋。 好像多待一刻,就会清白难保一样。 余笙瞧着陈留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傻眼,但愉悦很快便漫上心头。 这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单纯啊。 真是捡到宝了。 口嗨王者余笙在刺激走了陈留之后,开始了她的第二本小说创作之路。 陈留到了松涛苑,又喝了不少凉茶,心却仍旧没能静下来,直到流光带来了宫里的内侍。 …… 晚饭依旧在碧水居同余笙一起吃。 余笙很明显能感觉到,陈留不再像前几日那样,会直视自己,偶尔不经意间视线不小心对上了,他还会立刻看向别处。 这躲闪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为了掩饰这份不自在,陈留起了话头,“明天开始,我就要正常上值了。” 余笙斜他一眼,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该不会是躲我吧?” “咳咳咳……”陈留被呛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你瞎想什么呢?下午父皇派人来过了,我的悠闲假期结束了。” 余笙眼神亮亮的,“那我呢?父皇派来的人可提起过我?” 陈留摇摇头,很是遗憾地看了余笙一眼,“没有,你还是乖乖地继续待在府里吧。” 以前十天半个月不出府是常事,当时余笙乐在其中,半点没有觉得难熬,但这回,虽然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还有陈留陪着,但心却不由自主总往府外飘。 “行吧。”不行就不行,余笙也不纠结。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懂。 “既然你自由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父皇了?” 陈留明白余笙想问什么,点点头道,“嗯,父皇那边,我会去问问有没有岳父的消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他们应该到湖州了。” 古代通讯就是麻烦,这会儿余笙无比怀念以前在现代的日子,人手一个电话,实时通话,简直不要太方便了。 陈留只看余笙皱眉在那叹息,安慰道:“别太担心,目前没有消息传回来,就算是好消息。” “我明白,我刚刚是在想,若是能有个东西,能让我们哪怕相隔万里,也能说上话,还能看到对方,那该多好。” 陈留被余笙的异想天开给惊了一下,随即失笑,“若是这样的话,想必日行千里、登月摘星也不只是想想而已了。” 余笙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这些在现代的确是都已经实现了。 第376章 急报 陈留被余笙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小脑瓜里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余笙微微扬着头,眼睛睨着陈留,“就当你是夸我聪明了,嘻嘻嘻……” 第二日,陈留顶着尚未完全恢复的晒伤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 宣德帝看到他,并未多说什么,面上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下朝之后,陈留再次去朝阳殿求见了宣德帝,这一回,他畅行无阻,再没有人阻拦了。 刚刚在大殿上,隔着一段距离,所以父子两人并没有将对方的样子看得很真切,这会儿离得近了,两人看着对方,都很是一言难尽。 陈留虽然肤色比之前是黑了不少,但精气神却相当好,哪里有半点被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褒奖呢。 而宣德帝这个离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却是一脸疲态,好像夜夜笙歌留下了后遗症。 陈留有些不厚道地想笑,但忍住了,“父皇,可是江南的水患严重了?” 宣德帝从龙案上抽出几本密折,“你自己看看。” 陈留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可是翻开之后,还是惊了一跳。 水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然而,今日早朝却一片祥和,江南水患根本无人提及,好像完全不存在一般。 陈留将密折合上,眉头拧在一块儿,久久未能言语。 “平川,你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父皇,儿臣在想,这灾情究竟是下面的人没有呈报,还是被某些人拦截了?若是被拦截了,又是被谁拦截的,目的又是什么?” 宣德帝案上的这些密折是江南的龙隐卫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且龙隐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几乎不存在被别人控制的可能。 然而地方官员的奏折要送到御前,需要经历的关卡可就太多了。 宣德帝没有回答陈留的问题,只是眼神期待地看向他。 之前景荣被秘密派出去的时候,陈留就特别留意过江南的各方势力情况,此时虽不能确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现在只是分析一二还是可以的。 “江南世家大族盘踞,这些年几方势力互相牵制,面上倒也风平浪静。但自从三年前江南巡抚张敬娶了唐家的姑娘做填房之后,江南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张敬之所以能被派去江南这个肥硕之地,当年宣德帝也是有诸多考量的,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世背景,在当时来说,张敬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张敬的原配居然在他上任不到一年之后就病死了,而再一年之后,他又娶了唐家姑娘做填房。 现在受灾最严重的叙州、宣州、宁州、梧州、钦州是江南地区最主要的粮食产区,是受王家照拂的,这几年唐家攀上了张敬,对这几州是虎视眈眈。 如今这一遭灾,后面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只是,王唐两家不管怎么争夺地盘,张敬作为一方父母官,若最后灾情控制不住,他都是跑不掉的,所以他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父皇,灾情呈报的折子应该很快就会送上来了。” 陈留的话刚落没多久,福海就来禀报,说是有江南来的急报。 宣德帝让福海将奏报呈上,同时睨了陈留一眼,“你还真是能掐会算。” 陈留眼观鼻鼻观心,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巧的,搞得好像他在中间做了什么一样。 好在父子俩感情甚笃,宣德帝又不是个多疑的性子,要不然这会儿陈留就该担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了。 张敬呈上来的奏折里描述的情况,刚刚陈留已经从密折里看到过了,只不过奏折里提到前面已经呈报过两次受灾情况却并未得到回应,所以这次是着专人一路从江南快马加鞭直接送达京城的。 按照时间来算,景荣被派出京城没两日,这封奏折就上路了。两地相隔上千里,消息传递不会那么快,所以张敬的行为跟景荣的去向无关。 可是那两封消失的奏折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不论是宣德帝还是陈留都不会相信这事会是巧合,父子俩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来自江南的急报,将内阁的几人都聚在了朝阳殿,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已经等不及明天再在早朝时讨论了。 几人一直讨论到中午,才堪堪将事情定下来,最终这赈灾的差事落在了先皇后的哥哥——现任左都御史林清堂的头上。 虽说江南今年的灾情的确是比以前严重,但也不至于让林清堂这种级别的官员去。 周相虽然心有疑虑,不过因为涅阳公主的关系,林清堂也能算是南宁王这边的人了,所以他便放任了,并未多言。 商议完正事,陈留原本是要同几位内阁大臣一起离开的,却又被宣德帝留住了。 陈留不解,先前不是已经都聊过了吗? “听说你前些日子高调纳了个妓子进府?” “父皇!” 虽然当初决定让莺莺进府时,陈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可现在突然面对老父亲的询问,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宣德帝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陈留扶额,还是忍着尴尬将流萤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情况紧急,儿臣这也是没有办法。” 宣德帝看着陈留,眼神沉沉,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召来青鹰,命令道:“以后玄字部的人跟着平西王,听他调遣。” 别说是陈留整个惊在当场了,就算是一向只会应“是”的青鹰,反应都慢了半拍。 龙隐卫只有皇帝一个主子,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的。 “父皇,不可!”陈留回过神来,急声道。 宣德帝却不在意地笑笑,“没什么不可的,就这样办吧。” 青鹰立刻应道:“是。” “另外,查查张敬那消失的奏折是怎么回事。” 青鹰领命退下,陈留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宣德帝拍拍陈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平川,能力和责任是相匹配的,你很好。” …… 这一回,平西王陈留从朝阳殿里出来时,殿里虽然没有再传来熟悉的瓷器碎裂声,但小太监们却依然坚信,平西王又被陛下给训斥了,而且比以前都还厉害,不然他的脸色也不会前所未有的凝重。 至于为什么会被训斥,左不过就是那些事呗,前些日子被陛下罚了,这位爷不仅不好好在家闭门思过,竟然还敢大张旗鼓地纳妾,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陛下不骂他骂谁? 第377章 宅家 小太监们的心思,代表了这皇宫里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万贵妃也不例外,陈留被罚的这些日子,她心情舒畅,饭都要多吃半碗。 不过宸妃却绝对不属于这皇宫里的大部分人中的一员。 虽然她并不知道朝阳殿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些年,陈留这个明面上被厌弃的儿子究竟在宣德帝心里是什么位置,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也只有万盈那个脑子简单的才会被表面上的那些苛责给迷惑了。 若不是当年那些事,她的和睿又怎么会病弱? 若非如此,和睿早就被立为太子了,万盈母子也不至于能蹦跶这么多年了。 “那边怎么说?”宸妃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上问道。 齐嬷嬷上前,小声回禀道:“娘娘,那边只说平西王纳妾是障眼法,至于目的,却是不清楚的,且那人现在根本不在王府里。” 宸妃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听到这话,眉梢一挑,“哦?这孩子居然也开始有秘密了。” 她兀自轻笑一声,“从前倒是本宫小瞧了他。” “任他再如何扑腾,到最后也还是逃不出娘娘您的手掌心。”齐嬷嬷立刻赞道。 宸妃只笑了笑,并不把齐嬷嬷的恭维话放在心上。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会不会出变故,她还没那么自大。 …… 陈留没有带回来宣德帝对余笙的解禁令,余笙只好继续过着目前这种“奉命宅家”的生活。 两个宫里派来的嬷嬷,期间试着往外递过消息,但都被容嬷嬷暗中给拦截了下来,这之后,她们俩在王府的日子比之前更惨了。 虽说吃喝用度从来不缺,但再无一刻自由,身边从早到晚都有王府的丫鬟跟着,美其名曰“不能怠慢了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实则谁又真的把她们当回事? 香叶几人原本还担心大张旗鼓进门的刘姨娘会让余笙处境难堪,可这些日子她们都瞧得清楚,自从那刘姨娘进门之后,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更好了,虽然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她们心里都踏实了。 平西王府里一派祥和,王府外关于余笙的那些流言却甚嚣尘上。 之前景弘还在京城,这些事情有他盯着,都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南安侯府目前的状况,先前做的有些安排已经跟不上形势的变化了,景弘这个拿主意的人这段时间又不在,流言便有些不可控了。 孟婉莹因为见到不到余笙,这些日子又被家人拘着出不了门,每天只能在家干着急。 余笙的麻烦皆因救了陈嘉泽才引起的,谢宝韵倒是派了人上门,想要询问一下余笙对这些流言的打算,结果也吃了闭门羹。 谢宝韵没能跟余笙商量成,只能自己派人做了澄清,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关注的重点已经与陈嘉泽无关了,而是余笙越界的行为,这样私德差的女子,何德何能做皇家媳? 陛下只让她重新和宫里的教养嬷嬷学规矩,也太便宜她了些。 还有南安侯府,教出来这样的女儿,可见其家风。 甚至有人说当初余笙之所以能嫁给平西王,肯定是背地里使了下作手段。 可无论外头怎么说,南安侯府都没有出面做出过半点澄清,好像真的被宣德帝之前的训斥给吓破了胆子。 大家不约而同又想起南安侯府曾经的窝囊样来。 转眼便是八月。 这一日陈留回来,将流光搜集到的那些消息都跟余笙讲了讲,然后问道:“你还准备放任自流,不打算管管吗?” 余笙想了想,道:“我是没打算放任自流的,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不管才比较合适吧。” 现在她是犯了错的受罚小媳妇,当然只能逆来顺受,哪里还敢高调去替自己辩驳,那不是打宣德帝的脸吗? 再说了,南安侯府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林清堂虽然已经出发去江南了,但南安侯仍在“闭门思过”中,可见现在宣德帝还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对江南提前做的那些安排。 陈留见她想得明白,便也没有再劝,只道:“倒是委屈你了。” 余笙却并不觉得委屈,她每日好吃好喝的,除了不太自由之外,哪里受委屈了? 因为不能出门,她的骑术进步不少,同乌桑之间越发默契了。 就连宫里派来的两个嬷嬷,她也只当她们是高级的免费私教,主打一个想得开。 “而且,等这事的风头过去,父皇肯定会奖励我的。”余笙双眼微眯,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看得陈留忍俊不禁。 与名声相关的事,换做其他任何一个高门大户的女眷,都不可能像余笙这般豁达,她们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心里也难免会觉得委屈。 只有她,好像从来都没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过,见招拆招,从来不受半分影响。 想到这些,陈留心中滚烫,一把将余笙揽进怀里,“若是以后父皇忘了给你奖励,到时候我去替你要。” 余笙顺势窝进陈留的怀里,仰着头一下子亲在他脸上,“你说话算话,到时候可别耍赖啊。” 尽管这不是余笙第一次亲他,但陈留还是瞬间就迷糊了,耳朵红得厉害,嘴里“嗯嗯”地应着,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 平西王夫妻的温情脉脉只有王府内的少数人知道,在外面时的平西王却又是另一番模样,随着那些关于平西王妃的流言越传越凶,平西王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内阁的几位大人都是人老成精,自然不会去触陈留的霉头,只是苦了盛安宫当值的小太监们,他们头一次体会到了那些常年在朝阳殿伺候的同伴们的心情。 而此时的南宁王陈皓却与陈留形成了鲜明对比,几个月来他身上隐约的颓气渐渐散去,时常面上含笑,走路带风,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 好似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备受追捧的二皇子又回来了。 陈皓的这一切转变都要归功于他的侍卫队长谢青,因为前些日子他从西北边境回来了。 带着陈皓的希望回来的。 第378章 隐患 谢青虽然没有寻到传说中的邺国宫廷秘药,但却带回了一个父辈曾供职于邺国太医院,专治男科的大夫。 人一秘密带回京城,陈皓就迫不及待的让那大夫替他把了脉。 那大夫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之前京城的大夫表示无能为力的事,到了他那里,虽然是棘手了些,但却并非无解。 陈皓得知自己的病能治之后,差点泪洒当场。 天知道这几个月他究竟是顶着怎样的压力过来的。 珍稀药材如流水一样送到那大夫手里,经过他的秘法配置之后,又悉数进了陈皓的肚子。 几贴药下去,他终于摆脱了先前的噩梦,能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了,虽然同之前还没法比,但那大夫说了,只要坚持治疗,半年之后就能完全恢复到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厉害。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药方里有两味药材极为珍贵,不太好寻,且这药一旦开始吃,则半年之内不能停,否则到时候会前功尽弃。 这些事情虽然的确麻烦了些,但比起不能人道,这些麻烦也就不算什么了,千难万难陈皓都会努力克服。 陈皓惶惶不安几个月的心,总算是落定了。 南宁王府里持续了几个月的低迷气氛,也得到了缓解。 陈皓恢复了在纱帐内作为一个男人的雄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而终于同陈皓有了真正意义上夫妻之实的于锦潇心中却暗暗发苦。 这些日子她一边要应付日日求欢的陈皓,一边要小心翼翼替自己谋划未来,同时还要忙着准备下个月周倾城进府事宜,可谓是分身乏术。 …… 朝堂之上,自上次张敬派了专人快马加鞭从江南直接呈送了灾情急报到宣德帝跟前,之后便再没发生过奏折丢失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关于江南灾情的详细奏折呈送御前,别说是早朝的官员们了,就连出不了门的余笙,也都知道了这次江南的水灾究竟是何等凶险。 不过,景荣的行踪,宣德帝依旧没有对外公布,现在在大家心里,他还因为被陛下申斥“教女不严”而在南安侯府里龟缩着呢。 转眼又到中秋。 今年因为江南的灾情,宣德帝本无心举办宫宴,但前些日子余笙听说户部哭穷,用于江南赈灾的银子有些紧缺,便私下给陈留出主意,让他出面建议宣德帝趁此机会搞个大型宴会,从各世家门阀手里薅一笔。 许是建议有功,余笙被宣德帝特赦参加此次宫里的中秋晚宴。 以前余笙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宴会,但因为这些时日都没法出门,所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心底竟然还有些期待起来。 陈留看她雀跃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在家里就算了,待会儿进宫之后别笑得太开心了,不然这些日子的苦你就白受了。” 余笙赶紧将翘着的嘴角压下来,甚至脸上还多了两分木然,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模样。 陈留刚要夸她,就对上了她灵动的双眼,里面的兴奋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他无奈笑出来,“眼神最好也收着些。” 余笙眼珠转动,想要按照陈留说的那样将眼神收着些,却怎么都不得要领,反而显得越发古灵精怪。 陈留凑过去,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努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我劝你今天最好别这么可爱。” 余笙被陈留亲得脸颊红红,她不甘示弱地反击,在陈留的脸上也印下一个唇印,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我偏不。” 两人对视,不过很快余笙便败下阵来,看着陈留的脸,她笑得前仰后合,还嘴硬地替自己辩解:“我一般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 陈留看着她淡了许多的唇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凑到铜镜前,果然就看到自己脸上那个让人完全无法忽视的印记,便也跟着笑了。 …… 夫妻二人收拾好出发,已经快到傍晚了。 虽然在家里的时候,陈留已经事无巨细交代过了,但这会儿两人坐在马车里,他还是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虽说你现在明面上还在受罚,但今晚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惹你,你别一味地忍着,凡事有我兜着。” 余笙虽然嘴上应和着,实际上只要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她都直接无视,尽量不与人起冲突。 这种时候,她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今夜人多,依旧是男女分席,明英殿全部留给了女眷,隔了不远的的凌华殿则用来招待男宾。 余笙到了明英殿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 殿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少数几个几个位置还空着,便只有高台上宫妃们的座位上还没人了。 余笙一出现,瞬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用想她都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 余笙不管这些,都只当什么没发现,目不斜视地跟着引路的宫女往自己的位置走。 不过,她左右的位置都还空着,想来身份都不低,只希望这回别再挨着涅阳公主了。 虽然上次对上涅阳公主时,她并没有落下风,但今日她只想低调,并不想跟人打嘴仗当焦点。 余笙坐定之后扫了一圈,看到了对面端坐着正与人聊天的于锦潇,不显眼的角落里已经和京城的贵女日渐熟悉起来的表妹王菁,却独独没有看到孟婉莹,她娘和祖母今日倒是进了宫,还带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余笙不认识,想来应该是孟婉莹的堂妹。 看来,好友也失去了自由。 正想着呢,旁边原本空着的位置就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人还真是喜欢凑热闹,犯了错不好好待在家里学规矩,竟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烦什么来什么,今日居然又同涅阳公主坐一块儿了。 不过这回余笙没像上次那样怼回去,她甚至连看都没朝涅阳公主的方向看一眼,直接将人当成了空气,彻底无视了。 余笙不接茬,涅阳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极了,因而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不善,“果然是半点规矩都没有,也是,祖祖辈辈都是低贱的商户,的确是不能指望能教出个知礼守礼的大家闺秀来。” 第379章 压一头 若是以前,涅阳公主这样贬低南安侯府,余笙铁定要跟她吵起来,但现在,她爹南安侯还被宣德帝以“教女不严”的名义勒令在家思过呢。 她就是想反驳都无从下嘴。 总不能为了面子就将自家底牌给掀了吧? 她的胜负欲可没那么强。 再说了,涅阳公主又没指名点姓,鬼知道她究竟说的是谁? 景阿q如是想。 涅阳刺了两句,见余笙依旧不搭茬,可能也觉得有些无趣,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撑着脸自斟自饮起来,没再继续揪着余笙不放。 余笙没想到涅阳公主居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不免心底觉得好笑,上次见面对方还是个追着她不放的炮仗性子,没想到这才不过月余,倒是收敛了许多。 余笙无从探究涅阳公主改了性子的原因,因为她左边空位的主人,此时也落座了。 来人的目光落在余笙脸上,见她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颓丧,心中的担忧顿时便散了。 赶在余笙开口前,谢宝韵率先同她客套起来,“平西王妃,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声音清清冷冷,半点没有之前私下相处时的熟稔。 余笙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姐姐”顺势被咽了下去,脸上也堆起营业的微笑,“劳叔祖母挂念,一切都好。” 这声情真意切的“叔祖母”让谢宝韵一噎,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门口已经传来了太监的唱和声:“贵妃娘娘到。” 二人赶紧起身,同众人一起行礼。 贵妃依然雍容华贵、大方得体,虽然脸上带了笑,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心情不太好的感觉。 宸妃依旧如往昔般安静地跟在万贵妃身后,衣着也半点不抢眼,同她这个人一样。 余笙却再不敢对她小瞧半点。 余笙的到场虽然吸引了现场最多人的注意力,但今日万贵妃却没再像以前一样点余笙的名,好像根本就不曾发现她来了一样,一个眼神都没给过。 倒是宸妃,与余笙的视线对上时,还微笑着朝她颔首,很是和善的样子。 余笙却忍不住抖了抖。 坐在旁边的谢宝韵借着现场喧嚣的歌舞声的遮挡,小声询问:“怎么了?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短短片刻,“平西王妃”又重新变成“妹妹”了。 余笙笑笑,轻轻摇头否认:“没有,只是想到了点恐怖的事。” 谢宝韵没有追问,只往余笙的方向挪了挪,“你靠过来点,这样说话有点累。” 余笙从善如流地也往谢宝韵那边靠了靠,旁边的涅阳公主见状,很是不屑地“嘁”了一声。 余笙依旧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谢宝韵还来宽慰她,“涅阳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别理她,越是理她她越来劲。” “我知道,姐姐别担心,这些日子我待在王府,也不知道五公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提起儿子的伤,谢宝韵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养了这些日子,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这些日子为着嘉泽的事受了大委屈。” “姐姐说这些就外道了,再说了,这忙我也没白帮啊。”说完,余笙冲谢宝韵眨眨眼。 谢宝韵何其聪明,瞬间便想明白了余笙和南安侯如今的处境不过是障眼法,抬手拍了余笙一下,“你这人,叫我说你什么好?” 好在之前答应余笙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信回娘家叮嘱过了,不然等到这会儿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对谢宝韵的嗔怪,余笙也只能讨好地笑笑。 事关重大,谢宝韵当然不会真的怪余笙守口如瓶将她蒙在鼓里,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聊得太多,便只是问道:“今日晚宴不单单是为了庆祝中秋佳节你可知道?” 余笙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主意还是她给出的呢。 “知道是知道,就是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谢宝韵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说,已经一曲终了,现场重新安静了下来。 坐在台上的宸妃施施然起身,缓缓开口,“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只是江南今年遭遇天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陛下爱民如子,得知江南灾情的时候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第一时间就派了左都御史林大人前往赈灾。陛下的仁爱之心一定会让灾民们度过眼前这个难关的。本宫也希望各位夫人也能够慷慨解囊,帮帮这些可怜的百姓……” 余笙说不上来哪里没对,但宸妃的话就是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宸妃的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现场立刻便又重新嘈杂起来。 余笙侧后方也不知道坐的哪家夫人,嗓门儿不小,隔了老远她同旁边的人诉苦的声音竟然也清晰地传了过来,“这要捐款,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余笙十分诧异,看向旁边的谢宝韵,“大家之前不知道?” 此时的谢宝韵已经放弃了端王妃在人前的形象,狠狠翻了个白眼,“就连我也都还是刚知道不久呢。” 难怪之前谢宝韵对余笙的话感到诧异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谢宝韵也很是无语,“谁知道呢。” 原本好好的一件善事,现在反而搞得怨声载道。 之前余笙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甚了,“今天的宴会该不会是宸妃筹办的吧?” 谢宝韵不置可否,“原本是贵妃娘娘的,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原因,后来就由宸妃娘娘接手了。” 难怪连讲话做动员的人都变成了宸妃。 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高台上已经有内侍开始唱后宫妃嫔们的捐赠名册了,“贵妃娘娘捐银一千两,翡翠头面一套,宸妃娘娘捐银两千两……” 余笙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贵妃娘娘为什么不高兴了。 任由是谁,先被人抢了差事,又被夺了风头,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还是万贵妃这样高傲的人。 尽管现场很多夫人之前都并没听说今日会募捐,但也不乏像谢宝韵这样消息灵通的高门贵妇。 因此等内侍唱和完后宫的名册之后,现场便有夫人立刻跟着做出表率了。 余笙没抢那个风头,只默默关注着。 然而余笙想苟着,但有人却偏不让她如意。 第380章 挑衅 在整齐划一的“某府捐银多少两”的和谐声音中,少女清凌凌的“平西王妃准备捐多少?”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默默苟着的余笙,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余笙看向声音来处,发现是个老熟人——勇毅侯府的吕珍珍。 自上次在马场之后,余笙就没再碰到过她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碰上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余笙站起身来,没再看吕珍珍,而是向着高台上坐着的一干后宫妃嫔的方向道:“平西王府捐银两千两。” 高台上的太监立刻唱道:“平西王府捐银两千两……” 两千两,和宸妃捐的一样多,虽然这个数字有些敏感,但余笙现在代表的是平西王府,所以倒也不存在说故意让后宫的娘娘们难堪。 且今日举办这宴会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筹集善款,所以,即便再多捐些,明面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余笙说完捐款数,原本这事也就过去了,但那吕珍珍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揪着她就不放了,“王妃可能听错了,刚刚小女问的不是平西王府,而是王妃准备捐多少。”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默认都是以家为单位捐的,既然平西王府已经捐了,自然就没有让余笙个人再捐一次的道理。 虽然余笙并不介意以个人的名义再多捐一些,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银子,能多帮一点是一点,且她的父兄也都正在为江南的灾情奔波,但余笙可没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所以即便是想要再多为江南做些什么,也不打算在今日的晚宴上面出风头。 吕珍珍的话一出,现场瞬间变得更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余笙。 余笙淡定自若,根本没将这场面放在心上的,她笑了笑,看向吕珍珍,“不知道吕姑娘又准备捐多少呢?” “王妃之前没听到吗?我们勇毅侯府捐了一千五百两。” 余笙笑了,轻描淡写地说道:“勇毅侯府捐了一千五百两我自然是听到了,却没听到吕姑娘捐了多少,刚才莫不是我听漏了?还是说吕姑娘没打算捐款?” 吕珍珍本就是个炮仗性子,这会儿余笙让她在这么多的夫人小姐面前下不来台,她心里又急又气,说话就有些不过脑子,“倒不是我心疼银子不肯捐,可是今晚除了宫里的娘娘们,大家都是当家主母以一府之名捐款,怎么到了我这儿,王妃却要让我独自捐款,是何道理?” 余笙疑惑地“哦”了一声,视线不急不缓扫过全场,最后定在吕珍珍脸上,“吕姑娘这话好没道理,难道之前非要追着问我准备捐多少人不是你?” 以往的余笙,性子和软,好拿捏得很,再加上最近余笙因为那些事又被宣德帝给罚了,连带着南安侯府都跟着遭殃,还因此惹了平西王的厌弃。 这种情况下,吕珍珍本以为无论她怎么挑衅,余笙都是不敢冒头的,却没曾想她的态度竟会如此强硬。 吕珍珍想不明白,但勇毅侯夫人却不像她那么蠢,虽然她心底根本没把余笙这个已然失势的王妃放在眼里,但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她还是明白的。 怕吕珍珍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话来,勇毅侯夫人赶紧制止了她,开口对着余笙赔不是,“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还望王妃勿怪。” 虽然没什么诚意,但既然对方递了梯子,余笙便打算顺着梯子下来了,反正她原本也没打算追究,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她没那么小肚鸡肠。 只是,余笙有心想要放过吕珍珍,吕珍珍却并不领情,不待余笙开口,她便又是一声嗤笑,“所以,平西王妃是不准备捐了吗?” 余笙挑了挑眉,这吕珍珍是脑子坏掉了吗? 她笑吟吟地看着吕珍珍,“能有机会为江南遭灾的百姓做点事,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余笙双眉微蹙,似有些为难,“至于捐多少我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想好,不如,吕姑娘替我决定吧。” 吕珍珍听到这话,眼中立刻闪过算计,然而还不待她开口,余笙已经继续说道:“无论吕姑娘捐多少,我都捐双倍。如此,吕姑娘可满意了?” 吕珍珍虽然是勇毅侯府嫡出的姑娘,但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只得五两而已,平日里都花得精光,这会儿哪里会有什么积蓄来捐款? 她气不打一处来,尖声质问:“凭什么让我捐?果然是商人重利,王妃若是舍不得银子直说就好了,何必非要拿我作伐子?” 吕珍珍话一出口,满室哗然。 都知道吕珍珍性子冲动,却没想到她不仅冲动,还这么没脑子。 今晚这中秋宴,即便是之前不明白,到了这会儿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宣德帝想要大家从大家伙儿兜里掏银子替江南的灾情善后,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愿意,但面上肯定都不能表现出来的,不然,岂不是公然打宣德帝的脸? 这会儿别说是余笙了,现场的各家夫人看吕珍珍的眼光全都变了。 “珍珍,闭嘴!”勇毅侯夫人脸色铁青,低声吼道。 吕珍珍被她娘一吼,原本还要还嘴,可看着她娘那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终究没有再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冷静下来,她也总算是感受到了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那异样的眼光。 想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勇毅侯夫人喝止了吕珍珍的口不择言,感受到大家看好戏的目光,她心里直泛苦,然而此时她还顾不得自己的心情,她还得及时善后,万不能让勇毅侯府落下个“对陛下不满”的名声。 勇毅侯夫人硬着头皮刚开口说了一句“王妃”,余笙便截了话头,脸上的讥讽明晃晃地,“今日真是开了眼,我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贼喊捉贼了。” 一直在旁边未曾出声的谢宝韵,这会儿也漫不经心般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此尊卑不分,勇毅侯府的姑娘还真是好教养。” 第381章 帮腔 谢宝韵的话,犹如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瞬间便炸开了。 虽说端王府后宅一直都牢牢地把控在端王侧妃徐氏的手里,大家对谢宝韵这端王妃也就是面子上的恭敬而已,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出自江南谢家,现在又是皇室宗亲里辈分最高的女眷之一,这样的人,她夸你可能不抵什么用,但她若是开口贬低你,这杀伤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勇毅侯府可不止吕珍珍一个姑娘,这若是被扣上了“不分尊卑,没有教养”的帽子,回头她们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 勇毅侯夫人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境况,这会儿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她之前就不该在这丫头面前说那些贬低余笙想要让吕珍珍取而代之的话,今晚更不该带她来参加这劳什子的中秋晚宴。 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因为谢宝韵的突然加入,勇毅侯夫人彻底处在了下风。 现场的夫人小姐们,不管心里对余笙是个什么看法,但这会儿却只顾着看戏,谁都没打算去帮侯夫人一把。 勇毅侯夫人头一次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心里对余笙恨得是咬牙切齿,一时半会儿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候,一直坐在高台上未曾出声的宸妃开口了,“今夜,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为了能为灾区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银子或有多少,但爱心却不分多寡。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有宸妃出面调和,大家自然是跟着附和,勇毅侯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对宸妃这及时出现的救命稻草更是感激不尽,“娘娘说得在理,小女自然也是想为灾区的百姓尽一份心的,原本省吃俭用凑了一百两,就是想要捐出去的,不过今晚有各位娘娘和夫人们的大手笔在前,她这点银子着实不够看,小姑娘面皮薄,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说着,她又看向余笙,“还望平西王妃能体谅一下小女的这份莽撞的少年意气,毕竟,不是每个姑娘都像王妃一样家境优渥的。” 挑事的现在倒还成了受害者了? 余笙十分无语,这些人真是巧舌如簧,几句话的功夫,就想洗白吕珍珍? 做梦呢。 还不待余笙反击,便已经有人抢先说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吕姑娘头上的那套首饰,是珍宝阁刚出的吧,好像得一千多两银子呢?” 另有人接话,“身上穿的也是千金难买的凌云锦呢……” “这样居然还敢叫穷?” 顿时,议论之声又起。 勇毅侯夫人当真是搬起石头拼命砸自己的脚,她求救一般看向宸妃,期望她能再次出手。 余笙的旁边却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声,在众人小声的议论声中显得尤为突出,“所以,原来那一百两银是从这样的衣裳首饰里省下来的吗?” 余笙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声源处,涅阳公主脸上还挂着一副“我什么都不懂,你别忽悠我”的戏谑表情。 她没想到,之前还不停地拿话语刺激她的涅阳,这会儿居然会帮她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涅阳察觉到余笙的视线,转头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好似在说“我可不是在帮你,别自作多情”。 宸妃虽然收到了勇毅侯夫人求救的信号,然而此时涅阳公主下场了,她便没法再继续像之前一样拉偏架了,免得待会儿真惹恼了涅阳,今晚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涅阳公主凭一己之力,强势终结了这场由吕珍珍而起的闹剧。 等现场重新热闹起来之后,她才转头看向余笙,微微扬起的下巴,十足的嘚瑟模样。 余笙半点不恼,她抬手就冲涅阳翘起大拇指,并附带了一枚灿烂的笑。 涅阳“哼”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悻悻地转过头去,暗暗翻了个白眼,再没理她。 余笙收回视线,谢宝韵凑过来,悄声道:“她主要是不想让宸妃太高兴,你别傻乎乎地以为她是真的为你出头。” 余笙笑笑,同样悄声回应,“我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不过,宸妃怎么招惹她了?以前可从来不见她这样过。” 原来,今晚宴会的主理人原本并不是宸妃。 万贵妃作为目前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之前又一直代管后宫诸项事宜,以前像这些事情,都是她的分内事,怎么这回这差事会落到宸妃手里? 余笙的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因为谢宝韵知道得也并不多,只是知道这宴会一开始是万贵妃经手的,但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临了才换了宸妃接手。 原来万贵妃今晚不高兴,不仅仅只是捐款数额被宸妃压了一头啊。 余笙无意去掺和万贵妃和宸妃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她还暗暗期望她们俩最好能打起来,到时候她和陈留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然而想法是好的,实际上万贵妃从来没把宸妃所出的两个儿子当做陈皓的竞争对手,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陈留却不一样,不仅与陈皓年纪相仿,又有宣德帝的偏爱,她不得不防。 ……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气氛越发和谐了,各家夫人小姐也不拘在自己的位置上了,不仅宽敞的大殿里人头攒动,就连外面的小花园里,也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这样规格的宴会,社交属性尽显。 余笙原本也是打算借着今晚宫宴的机会,多多和小伙伴们信息交流的,可惜来了以后感受到的那些炽热的视线,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现实。 她不欲惹眼,所以这会儿,即便大家都在满场走动,她还是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谢宝韵说话。 好在谢宝韵因为这些年成功替自己树立起来的“端王府透明人”人设,这种时候,也没有多少人真心想要来巴结她,她倒也落了个清净。 王菁便是这个时候摸过来的。 第382章 新成员 余笙笑意盈盈地瞧着这个小表妹,轻声问道:“刚才开口帮我的那几个姑娘,是你朋友?” 王菁有些不好意思,“表姐怎么知道?” 余笙冲她眨眨眼,“猜的。” 王菁:“……”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猜的。 今晚来之前,陈留早就已经给余笙详细分析过她现在面临的形势了,所以,她对自己可能会面临的情况也都有心理准备了。 刚才那几个小姑娘,隔了些距离,余笙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心里也明白她的朋友本就只有那么几个,这些人跟她原本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她出头的,更何况,孟婉莹今晚又没来,于锦潇肯定是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偏向她的,所以除了表妹王菁,余笙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但王菁哪里知道,这会儿余笙在她眼里,简直成了智慧与美貌的完美化身,星星眼一闪一闪地。 余笙略去心里淡淡的欺骗少年儿童的罪恶感,同王菁闲聊起来,“姑母和两位表嫂最近都还好吧?” 余笙的事,既然影响到南安侯府,景芯作为南安侯府嫁出去的姑娘,自然也会受到影响,不过好在她上头没有公婆,在自己家里倒是还好,只是出门应酬的时候,那些闲言碎语却是无法避免的。 王菁为了宽余笙的心,自然是报喜不报忧,“都挺好的,前几日我和娘还一起去看过外祖母,表姐放心,外祖母她们也都挺好的。” 虽然父兄不在家,娘亲又是个性子柔弱的,但因为有祖母这根定海神针在,余笙倒也没担心南安侯府会怎么乱,再不济,还有景瑟和景弈能撑着。 可知道归知道,这会儿从王菁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到底还是让她心中安定不少。 因为场合问题,她不便问得太仔细,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 “那你见到景瑟了吗?之前的那个故事她写得如何了?” 王菁:“……”表姐这么心大的么?这种时候还只顾着话本子? 不管王菁多么不能理解余笙的脑回路,但既然余笙问起了,这会儿她也只有老老实实回答的份儿。 “二表姐早就写好了,只是因为不方便出门,所以才耽搁了。现在那话本子的初稿在我手里,表姐想看看么?” 余笙倒是想呢,可惜她这才从文盲的行列中挣脱出来不久,估计看了也是白看。 原本孟婉莹是最适合来做这事的,可惜从今晚的情形来看,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余笙愁眉不展,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办,总这么耽搁着也不是个事。 “什么话本子?方便给我看看么?”二人讲话并没有避开谢宝韵,这会儿见余笙为难,便主动问起。 谢宝韵的主动,让余笙眼前一亮,这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方便方便。”余笙赶紧应下,生怕谢宝韵反悔一般。 王菁的反应却和余笙完全不一样,谢宝韵的话瞬间让她有种做了坏事被家中老祖宗现场抓包的感觉,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不是她看轻小姐妹们的心血,但眼前这位可是端王妃呢!是表姐的叔祖母,这种小姑娘看的话本子,怎么敢拿到她面前去舞? 王菁悄悄拉了拉余笙的衣袖,疯狂给她使眼色。 余笙拍拍王菁的手以作安抚,转头却开始对着谢宝韵安利起她们的“话本子大计”来。 王菁没能阻止已经上头的余笙,只好戴着痛苦面具看余笙在那里口若悬河使劲忽悠。 她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表姐本就不好的名声,或许到了明日又会被加上一条“不知礼义廉耻”了。 谢宝韵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面上虽不显,但心中无比诧异。 虽然余笙只说了她们的目标是要让更多的女孩子能摒弃“恋爱脑”,但背后深意,她都明白。 这哪里只是有关情情爱爱的小事,她们最终想要达成的,明明就是要让女孩子都能勇敢追寻自我价值,而不是被束缚在后宅,终其一生只成为某些人的附庸。 不待余笙说更多,谢宝韵已经斩钉截铁地要求加入。 余笙喜不自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王菁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魔幻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端王妃会要求加入她们的话本子小分队? 王菁呆呆愣愣的,谢宝韵乐呵呵地问:“怎么?这位小美女是不欢迎我?” 王菁赶紧摆手,“怎么会?就是……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余笙这才反应过来,表妹和谢宝韵完全不熟,自然不知道她实际上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刚才才会是那种反应。 “表妹别紧张,等以后你和端王妃再熟悉些,就知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了。” 谢宝韵和王菁同时看向余笙,二人都很无语,这解释得模棱两可的,还不如不说。 谢宝韵直接跟王菁交代,“回头你把那初稿直接让人给我送来吧,我先看看,没有问题了,咱们再商量后续事宜。至于余笙,既然你有许多好点子,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多写写,回头等这第一本刊印出售之后,咱们的流程就摸熟了,到时候速度就要提起来了。” 因为谢宝韵的意外加入,“话本子小分队”这个草台班子瞬间有了正规军的感觉。 二人对谢宝韵的安排无有不应。 …… 入秋之后,早晚温差越来越大了。 白日适合的衣裳,到了晚上就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了,好在出门的时候带了斗篷。 从宴客的明英殿出来,余笙站在廊檐下,等着香叶替她整理披风,涅阳公主正好从旁边经过,余笙便叫住了她,认真道了谢。 且不说两人一向都互相不喜,上次在宣德帝的生辰宴都半点顾忌都没有直接对上了,这会儿余笙如此客气,涅阳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起之前余笙对她竖起的大拇指,涅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微抬着下巴,鼻孔仿佛要朝到天上去,“少自作多情,我才没想过要帮你呢!” 说完,也不待余笙反应,她便带着丫鬟们扬长而去了。 第383章 揣测 涅阳走得气势汹汹,可余笙却从她的背影中好似看到了两分狼狈。 余笙被自己的脑补给笑到了,脸上不由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她是真的没将涅阳的反应放在心上,不过赶着过来接人的陈留却上了心。 余笙瞧见他,原本就带了笑意的眼瞬间更亮了,声音里满是惊喜,“不是说好了在之前分别的地方等么?你怎么过来了?” 陈留自然而然牵过余笙的手,“我出来得早,索性就过来了。” 余笙任由陈留牵着,听见这话,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想来,今晚陈留的遭遇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两人相携,随着人群慢悠悠地往宫外走,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这一幕,双眼发红。 吕珍珍随着勇毅侯夫人一起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来接余笙的陈留。 时隔多日再见,平西王越发伟岸俊朗,让人移不开眼。 平西王越是让人移不开眼,他旁边的余笙就越是显得扎眼,让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那景余笙何德何能?不仅能伴他左右,还能得他温柔以待? 还是说,眼前这夫妻和睦只不过是对外展示的假象? 王爷或许早就厌了她的粗鄙,只不过眼下南安侯府处境艰难,他不好做得太过,以免背上个落井下石的名声,显得凉薄。 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前些日子又怎么会高调纳了那青楼女? 吕珍珍很快说服了自己,即便此时已经连陈留的后脑勺都看不见了,她还是时不时地望着前方,眼中尽是贪婪与不甘。 落后吕珍珍几步的李安宁,将她今晚的表现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心中嗤笑不已:难不成她吕珍珍以为过了今晚,她还有资格做自己的竞争对手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两人原本好得像是亲姐妹一般,可自上次在马场同时对陈留上了心之后,二人之间便产生了嫌隙,现如今虽然面子情还在,但心底早就恨不得彻底将对方踩在自己脚下,自然是不能再像从前一般相处。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她们那点微不足道的情谊能算得了什么? 与吕珍珍不顾后果强出头不同的是,李安宁做事则要谨慎得多,虽说这些日子余笙的那些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家里长辈们也都在私下讨论过这平西王妃迟早会换人,但事情没有落定之前,她可不会将自己的野心彻底暴露在人前。 人,总该还是要为自己留点退路的。 吕珍珍有个当侯爷的爹,她有资本任性妄为,反正有人会替她善后。但她不行,她虽然是南国公府的姑娘,但她爹可跟南国公的爵位没有关系,以后等她大伯继承了爵位,她们家可就比不上现在了。 余笙并不知道今晚这一场宴会上有多少人在觊觎她旁边的男人,陈留自己心里却多少有些数。 原以为他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以及前些日子被罚多少能吓退一些人,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些人对权势的渴望。 今晚的宴会上,明里暗里至少有十几家来试探,他真是疲于应付,以至于后来不得不早早退场。 参加宴会实在是让人身心俱疲,回府的路上,他们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依偎在一起,从对方身上默默汲取能量自我修复。等到回了碧水居,收拾妥当,躺在床上,才有心力交流起今晚的事。 “涅阳今晚又为难你了?” 余笙略过了涅阳公主开始时的冷嘲热讽,只道:“没有,她后来还帮我怼人来着。” 陈留才不肯相信涅阳公主会转了性,“她那性子怎么可能?怕不是她想怼的另有其人,你不过是恰好受益而已吧。” 余笙惊诧,“诶,你当时又没在现场,怎么和谢姐姐的说辞一样?” “谢姐姐?” “哦,就是端王妃。” 陈留:“……”这辈分真是够乱的。 余笙没提吕珍珍好像脑子进了水,故意来为难她的事,只是问起宴会主办人易主的事。 “听说今晚的宴会原本是万贵妃操持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落在了宸妃头上,而且很多人之前根本不知道今晚会为江南的灾情捐款,面上虽然没怎么说,但好多人心里肯定是不满的。”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原本的确是万贵妃在办的,不过你也知道,她一向奢华,这次虽说是大型宫宴,但却是为了募集善款,总不好大家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感慨江南百姓日子难过,所以父皇就稍微提了提,说是不要铺张。结果没想到万贵妃直接就撂挑子了,宸妃便将这事接过去了。许是中间交接出了什么问题,反正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了。” 余笙彻底无语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明明是该万贵妃好好表现的机会,她却偏要在这种关键时候跟宣德帝对着干,结果倒好,自己前期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最后半点好处没捞到,反而便宜了宸妃。 其实万贵妃原本没想这样的,只不过她当时替陈皓求前程被宣德帝无情拒绝,一时说了气话,谁曾想最后落了这么个结果。 宣德帝也是硬气,万贵妃撂挑子,他直接就让宸妃接手了,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给万贵妃留。 “不过,宸妃在宴会上讲的那些话,茶言茶语的,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什么叫‘茶言茶语’?还有,她说什么了?”这种场合,宸妃那样的人精,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这倒是有些难到余笙了,她想了想,迟疑着道:“大概就是听起来好像是好话,但实际上暗藏心机,贬损别人。” “她说父皇爱民如子,得知江南灾情的时候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第一时间就派了左都御史林大人前往赈灾。还说父皇的仁爱之心一定会让灾民们度过眼前这个难关的。” “这话单独说其实没什么毛病,但她这话说完之后紧接着就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大家捐款。说实话,就算我提前知道,当时听了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明明我自己也是愿意慷慨解囊的,但那会儿却感觉好像是被父皇给逼迫的一样。” “她还把话说得那么满,一旦这赈灾之事处理不好,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倒显得好像是父皇不够仁爱一样。怎么着?难道还想让父皇下个罪己诏?”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宸妃太过忌惮,所以脑补过多了。” 第384章 蝴蝶效应 陈留安静地听着余笙的絮絮叨叨,仅凭几句话,的确是没法说宸妃别有用心,但谁让她是宸妃呢?且这次江南的灾情的确是牵扯甚多,容不得半点马虎。 若不是宣德帝在江南早有布局,后果真的无法估量。 余笙并不知道,宣德帝如今的早早布局,其实和自己有关。 原剧情里,宣德帝虽然对虎视眈眈的挞桫一早就有防备,但并没发现有人暗地里给挞桫走私粮食,自然也没有提前在离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区——江南提前做部署,而江南巡抚的折子也像如今一样被一而再地拦截,等灾情传到京城的时候,朝廷再派人去赈灾,时间上早就来不及了,江南周边那些没有受灾的产量区的粮食早就被人搜刮一空,江南赈灾后续可想而知。 遍地流民、物价飞涨,整个离国都受到了影响,此次灾情的连锁反应让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十年的离国遭受了不小的冲击。 此消彼长,离国的实力被削弱,可挞桫因为暗中从离国囤了不少粮食,根本不担心粮草问题。 后来两国交战,挞桫进攻势头凶猛,将离国边境线逼得一退再退,直到退到辽州,借助青冈山天然的地理优势,这才阻止了挞桫的继续进攻。 因为余笙先前看过的剧本太过简陋,并未提及此次江南的灾情是如何应对的,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次的灾情是离国由盛转衰的节点。 余笙和陈留对宸妃心有忌惮,但他们也只是猜测,目前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自然也没法直接去宣德帝面前告状。 不过陈留现在手里有了龙隐卫玄字部的人可以调遣,想要暗地里做些什么自然比之前要方便许多。 陈留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说过了宸妃,余笙又想到今晚自己的表现,虽然并不后悔,但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太好不免觉得懊恼。 “唉。”余笙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在想宸妃的事?”陈留问道。 余笙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宸妃虽然心里膈应,但也没打算现在就自不量力去同她对上,毕竟,明面上宸妃也的确是从来没有为难过她,至于今晚明显的拉偏架,就算真要计较,也可以说是宸妃作为宴会主办人,想要息事宁人所以和稀泥而已。 “没有,就是原本打算今晚低调来着,可惜事与愿违,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父皇那边的计划。” 陈留笑着问,“你现在才来担心,会不会有点晚了?” 余笙有些恹恹的,“早知道会这样,今晚我就不去了。” 黑暗中,陈留摸到余笙的手,将它握在自己掌心,“其实就算再高调一点也无妨。” “嗯?”余笙满脑子问号,“出门前你不是还叮嘱我说让我别笑得太开心的吗?” 陈留罕见地顿了顿。 这短暂的停顿,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格外的漫长,余笙一只手被陈留握在手里动弹不得,便用另一只手去戳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建议你最好老实交代。” 陈留精准地抓住她作怪的小手,这才解释道:“之前让你低调,也不过是想引导大家按照他们先前的思路继续猜测而已,现在形势不同,自然也该有些变化……” 其实,之前宣德帝虽然借着余笙救陈嘉泽这事让景荣“闭门思过”了,但余笙这边,她也只是多了几个教养嬷嬷而已,其实从头到尾她并未被禁足。 只不过他们俩都清楚,余笙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为了避免露馅儿,所以才干脆闷在王府里谁都不见的。 原本这对余笙来说,的确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可今晚的宴会,让陈留陡然发现,之前他们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让余笙被压制得有些太过了,以至于有些人膨胀得厉害,理所当然地将平西王妃这位置视作自己家的囊中之物了。 余笙今晚没有如他们俩先前计划的那样低调,反而让这些蠢蠢欲动的人摸不清底细,一时半会儿倒是能稍微消停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余笙实在是困得不行,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陈留却睡不着,江南目前的局势看起来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但实际上究竟如何,现在却不好说。 那两封消失的奏折,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大臣们心里不清楚,可作为龙隐卫玄字部新主子的陈留却是知道的。 为了朝堂稳定,宣德帝并未将事件真相公之于众,而只是将相关人员“玩忽职守”做了严厉处置,这事便告一段落了。 实际上,这事从头到尾都有挞桫探子的影子。 虽然那些人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但雁过留痕。 父子俩对这事的真相密而不发,自然是为了揪出那替挞桫善后的离国朝堂上蛀虫。 自春日余笙被掳,京城的挞桫探子曝光之后,龙隐卫一直在追查,可惜他们犹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这一次他们好不容易又在江南露出尾巴来,龙隐卫自然要盯紧了不放,否则,若是再让他们逃脱了,下一次再想找出他们来,可就更难了。 他们可不能一直这样被动。 这些事情,陈留自然没有告诉余笙,现在她自己的麻烦事也不少,说出来,只会让她跟着忧虑,徒增烦恼而已。 还有陈皓…… 陈留闭上眼,轻叹一声。 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不会再有多少太平日子过了。 …… 中秋晚宴发生的事,跟陈留叨叨过之后,余笙就没有再放在心上了,她虽然还像之前一样闭门不出,但人却一点没闲着。 每日除了管理王府日常事宜之外,还要跟那两个宫里来的嬷嬷学规矩礼仪,她自己手里的嫁妆也得认真打理。 虽然中秋晚宴的时候,明面上余笙个人并没有捐太多银子,即便是吕珍珍的两倍,最终也只是贡献了一千两而已,但实际上她背地里却另外捐了两万两,只不过这两万两没有通过户部,而是借用宣德帝的渠道直接送去给了景荣。 第385章 时机 余笙虽然抠门儿,但这银子是花在正道上,她虽然心疼,却并没有舍不得。 她如此大手笔,还不图名,别说是陈留,就是宣德帝都被她给惊着了,甚至私下偷偷问陈留,余笙是不是把自己的嫁妆给变卖了。 南安侯府当初的确是给余笙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但大多都是珠宝首饰和铺子,以及少部分田产,现银倒是真没有多少,至于秦氏私底下给的那十万两压箱底的银子,除了景荣夫妻和余笙之外,还真没什么人知道。 余笙可不知道宣德帝脑补了些什么,反正她因为这两万两,在宣德帝面前刷到了不少好感,以至于后来她即便不借着陈留的光,也得到了帝王明目张胆的偏爱。 这两万两成了余笙回报最高的投资之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余笙可没想到这些,她目前一门心思地想要将那舍出去的银子再重新给挣回来。 以至于中秋宴因为余笙的短暂露面而稍微消停了的那些与她有关的流言又泛滥起来。 余笙每天忙忙碌碌,哪儿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管这些,反正最后都会真相大白。 余笙和景瑟原本应该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人,可两人都窝在自家,不出门不见客,日子倒是清净,不过,王家几个女眷就没那么幸运了。 景芯经历的事多,对那些夫人们暗地里的排挤和阴阳怪气倒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王菁的两个嫂子,不像婆母那样淡然,虽然她们因为刚生产不久,并不怎么出门应酬,但耐不住有那好事的非要上门来唧唧咕,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比起王菁来说,她们的那点烦恼都不算是事。 王菁自小生活在西北,原本是个爽利性子,她本就不喜欢京城这些贵女们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的性子。 以前借着余笙这平西王妃的光,她倒是被她们友好对待过一段时间,可余笙一遭遭了难,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每逢出门,必定会遇到些乱七八糟的人对她冷嘲热讽。 虽然也交了几个真心待她的朋友,但她们的家世都不高,有些宴会根本就不会被邀请,偏偏这种时候,那些高门贵女又最是喜欢邀请王菁参加。 奚落不了余笙,王菁自然就成了那个被她们盯上的倒霉蛋了。 没了孟婉莹这个耳报神,王菁自己又不说,余笙对她遭遇的这一切都一无所觉。 王菁在意吗? 一开始是在意的,再怎么说,她也还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之前又一直长在西北,性格单纯,突然间被这么多人针对,她确实很是难过了两日。 但也就只难过了两日而已,后来她就不在意了。 她想明白了,那些人不过就是妒忌,所以人云亦云,使劲往余笙身上泼脏水,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她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踩进泥地里,然后她们就能取而代之。 表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清楚得很。 想明白之后,王菁再也没有为此烦恼过,再有宴会邀请,她每每必定如约前往。 原本爽利、有一说一的人,慢慢也学会了她们的话术,学会了如何拐弯抹角地损人,如何装无辜,如何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 当然,这些余笙也不知道,王菁在她面前,还是从前那个单纯可爱有点恋爱脑的小表妹。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中秋晚宴已过去十多日了。 话本子小分队有了谢宝韵的加入,效率一下子就高上去了,她们的第一个故事已经刊印成册,放到各处书铺开始卖了。 南安侯府众人以及余笙依旧在装鹌鹑,他们被人茶余饭后翻来覆去谈论了一个多月之后,至今相关话题热度不减反升。 那些陈皓的追随者们,本以为这事不断发酵会拖累平西王,然而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南安侯最初被罚的时候,平西王的确是因为替他求情跟着倒霉来着,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将陈皓推上去顶替陈留在内阁的位置时,人家就结束惩罚重回内阁了。 这之后,无论外头闹得多厉害,宣德帝对这个儿子的看中都丝毫没有再受到影响,甚至,他在朝堂之上竟也开始慢慢展露头角,不再像从前一样,只默默地做一个聆听者。 这种趋势让陈皓的追随者们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也让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的陈皓有了紧迫感。 陈皓也想进内阁,可宣德帝不开口,而他自己这几个月在大理寺又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贡献,自然也不好开口去求这份差事,思来想去,只能去拜访周相,让他想想办法了。 之前陈留刚被宣德帝提溜到内阁观政的时候,万贵妃就打过周相的主意,可那个是周相用“时机未到”给说服了。 万贵妃一直以为周相手里有关于陈留的把柄,等着合适的时候再捅出来,然后趁机推她儿子上位。 只是,像周相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别说陈皓当时还只是他未来孙女婿,即便周倾城已经顺利嫁了过去,生了孩子,周鼎和也不会将陈皓的利益放在周家之前。 之前只是万贵妃出面,作为当事人的陈皓自己可并没有多着急呢。 这种时候,他若是上赶着去帮忙,对方又能念他几分好? 现在么? 南宁王自己也开始急了,这自然就是最适宜的时机了。 周相老神在在,只等着陈皓求上门来。 而陈皓果然不负周相所望,陈留在早朝时又被宣德帝当着满朝文武夸过一次之后,陈皓登了相府的门。 周倾城不久后即将嫁到南宁王府,虽然陈皓来了相府拜访,还托人送了她不少礼物,她却严格恪守礼仪,并未露面。 等到陈皓满心欢喜地离开之后,她才又去了祖父的书房。 “祖父,王爷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周倾城自上次被周相变相地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之后,自以为自己在周相心中的地位已经同往日截然不同了,因此,她在面对周相时,虽然依旧尊敬,但已经不再像从前一般只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了。 第386章 拒 周相对周倾城的微妙转变心中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但却也并未表露半分。 虽说现在周倾城还只是他的孙女,但等她下个月嫁入南宁王府,身份地位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对她,自然不能再像从前十几年那般对待了。 周相希望自己在她心里,不只是让她敬畏的存在,还要是能为她指路的明灯,是她能够放心亲近的长辈。 周倾城虽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对上周相这样的老狐狸,的确是没有胜算的。 此时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个整个周家最优秀的孩子,微笑着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时机’吗?” 周倾城微微一愣,“祖父是指现在?” 周相一脸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自然是现在。” …… 第二日一早,随着江南灾情的具体情况越发清晰而导致的气氛低迷的早朝,重新开始热闹起来。 原因无它,有人提起南宁王陈皓在大理寺已待了大半年了,应该也像平西王一样,重新挪个地儿了。 至于去哪儿? 大家则各有不同的意见,但是不是该挪地方了,意见倒是出奇一致的统一。 这事陈留没有什么发言权,若他阻止,倒显得他眼里容不得别人似的,再说了,宣德帝之前原本也的确是跟他说过会根据他们仨的表现情况让他们每半年左右就换个地方的。 只不过上一次刚提了要把陈留调去内阁的时候,诸位大臣实在是吵得太厉害了,根本没来得及提。 当时陈留还以为大臣们对另外两人处境的暂时沉默是为了憋大招,结果等了这一个多月,却发现他们竟然一直都很安静。 他们没提,宣德帝也不提,这事就拖到了现在。 以前陈留或许不清楚陈皓为什么没有急着跳起来,现在却是已经清楚了。 许是病好了? 再不济,总该是有得治了吧,不然这会儿陈皓也不会有这个心思。 陈留不会阻止陈皓背后那群人推他上位,至少目前不会,他虽然一直对陈皓十分警惕,但毕竟现在两人还没到非得斗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总得先解决了挞桫这个隐患,才能再说其他的。 陈留这个时候平静的表现,倒的确是出乎了一些人的意料,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两人不仅是兄弟,还是竞争那个位置最大的对手,哪里真的有人乐意对家往上爬的? 宣德帝是打算让陈留再多历练一下就推他当太子,但也不会因此就提前绝了其他儿子的路,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让成年的三个儿子都开始接触政务了。 此时,见大臣们难得的有一次意见统一的时候,又符合他自己原本的计划,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他十分大方地准了,“和睿和敏懿的确是该换换了。” 大殿里立刻异口同声地响起,“陛下圣明。” 只是要换到哪里去,却是个问题,“诸位爱卿对他们俩的去处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宣德帝语气十分温和,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和蔼的笑意。 陈皓当然想也去内阁这种最核心的权利机构了,但此时他自己却没法明说。 昨天在拜访周相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过自己的意愿了,但周相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宣德帝的话一出,立刻就有官员站出来,“陛下,不如让两位王爷也去内阁观政,以便他们能更快速地了解到各部的情况。” 说话的人,是户部郎中,宣德帝在脑中将对方的信息过了一遍,知道他是周相的门生,也就是说这人是站陈皓的。 他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这户部郎中,脸上喜怒不辩,也没有出声,只安静地等着看他们接下来要如何继续唱这场戏。 然而下一刻上场的,却是睿康王陈启。 因为身体原因,看起来总给人一种摇摇晃晃,弱不禁风的感觉。 以前他即便偶尔上朝,也都只是当个透明人,除非宣德帝点了他,否则他都只是听着,从来不发表意见,但此时他却第一时间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这身体,怕是无法承担内阁繁重的公务。但敏懿身体康健,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这话一出,陈皓一方的官员都难免诧异。 这睿康王身体弱,难道连脑子都不好使吗? 就算他身体不好,也可以占着这个名额啊,至于上值,他可以像之前在工部的时候那样嘛,偶尔去一次就行了嘛,陛下又不会说他什么。 可他倒好,将这送上门来的好事想也不想直接就往外推,然后还如此大度地替他们王爷说话。 不少人在心里暗暗嘲笑陈启蠢。 而与陈启关系最为密切的广平侯父子,却面不改色。 睿康王的亲舅舅——现任羽林卫副统领的广平侯世子江闵,更是直接出列,附和了陈启的说辞,“陛下,微臣以为,以睿康王目前的身体状况,内阁的确不适合他。” 看看,不仅睿康王蠢,这广平侯世子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坐在龙椅上的宣德帝,将底下众人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依旧一副淡然又温和的口吻问道:“那江爱卿觉得和睿去哪里更为合适?” 江闵没有抬头去看宣德帝的神色,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迟疑着开口,“回陛下,其实微臣觉得,王爷目前待的工部就挺适合的。王爷在工部已经待了几个月,无论是环境还是各项事务都已经比较熟悉了。现在贸然去其他地方,接手新的差事,需要的精力自然要比现在更多,对王爷的身体健康无益。” 噢哟,连部门都不想换啊? 他们倒是没意见,反正今天提起睿康王,本来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顺带而已。 不过这江家人也真是,一点远见都没有,就算睿康王没指望,可还有四皇子啊,过几年四皇子长大了,难道就能一点儿野心都没有?万一到时候有点什么想法,他们又拿什么替他撑腰? 当然,他们是南宁王的人,才不会去做烂好人,提醒这广平侯父子俩呢。 宣德帝没有直接应下陈启和江闵的请求,若是两个儿子都换了地方,就陈启一个人还在工部动也不动,即便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也总有几分区别对待的感觉。 “也不能总在工部耗着,既然当初说了要轮值,那就得轮着来,若真觉得身体不允许,换个轻省点的地方就行了。” 见宣德帝如此说,陈启和江闵虽然面上还是不太赞同的样子,但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对陈皓的狗腿子们来说,睿康王去哪里不重要,今天他们重点是要把南宁王的去处给落实了才行。 第387章 求仁得仁 接下来,又是一轮唇枪舌战,讨论陈皓的去处。 说让他去哪儿的都有,但再没有人建议将人放到内阁去了。 最后,几方拉扯之下,大家还是觉得南宁王去礼部历练一番更为合适。 宣德帝听他们吵了那么久,头都要大了,见此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而陈皓自己,也半点没有不满意的样子,十分爽快地谢恩领旨。 礼部,看起来没啥实权,但是,不仅各种大小祭祀、皇室的婚丧嫁娶它要管,还会主持科考为国家选拔人才,包括对外的交往,对内的文化事业和宗教相关,这些通通都归他们管。 看起来不甚显眼,好似没啥实权,但涉及到的事务可谓是方方面面。 而内阁,虽说是权力中心,但现在陈留已经在里头了,硬要将陈皓塞进去,确实有些困难,再则,有周相看着,陈留的日子肯定没法像之前在北城兵马司那样潇洒的。 去礼部,唯一不太好的是——礼部尚书秦卫民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人,当然,秦卫民也不是平西王的人,虽然他现在对平西王态度殷勤,可是像他那样油滑的人,心思藏得深着呢,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表露在外? 不管秦卫民怎么样,反正至少明面上他是不会为难陈皓的,这样就够了。 …… 早朝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万贵妃一听陈皓居然被塞去了礼部,心里很是不满。 “去什么礼部?一点实权都没有。吏部、户部、兵部哪一个不比礼部好?也不知道周相是怎么想的,都不提前跟本宫商量一下……” “娘娘,既然陛下金口已开,肯定是不能再改的,左右不过是几个月的事,下一次,咱们提前说,王爷指定能有更好的去处。” 吴嬷嬷耐心劝解着,虽然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懂,但既然周相和王爷都认可了这结果,肯定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万贵妃这深宫里的女子,总不能比这两人对前朝事务懂得更多吧。 既然不懂,那就老老实实地听懂这些的人的话就对了。 当然,想归想,这话她是万万不可能对万贵妃说的。 吴嬷嬷一说只待几个月,万贵妃虽然还是不太高兴,但想一想,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万贵妃虽然对陈皓最终去了礼部不满,但也只是跟吴嬷嬷抱怨了几句。 宸妃就不一样了,自听说了陈启要从工部换到另外的地方,心就提起来了,食不下咽、夜不能眠,整个人愁得不行,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四皇子知道了这事,再一次找上了宣德帝。 小小的人儿,板着一张小脸,拧着一双眉,“父皇,大皇兄现在不在工部了吗?” 宣德帝被他那故作大人的深沉模样给逗笑了,“目前还在的,只是接下来要去哪儿,朕还没有想好。” “那能让大皇兄去个轻松的地方吗?他不能太劳累的。”陈瑾讨价还价。 宣德帝沉吟,随即问道,“那你觉得让他去哪里更合适呢?” 陈瑾仔细地想了会儿,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排除,“内阁不行,太累了,而且已经有三皇兄了,礼部也不行,虽然倒是不累人,但有二皇兄了,户部和吏部也不行,他们事情多,实在是太忙了,至于刑部,算了,太吓人了,工部之前皇兄已经待过了……这样来说,就剩下一个兵部了。” 说到这里,陈瑾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宣德帝,“父皇,不如让大皇兄去兵部吧。在父皇的治理下,现在咱们离国国泰民安,兵部肯定不像其他几部那样忙碌。父皇觉得呢?” 兵部啊? 现在兵部倒是的确不忙。 宣德帝笑得和善,一锤定音道,“行,那咱们就让你大皇兄去兵部。” 自此,三位王爷的第二次轮岗地总算是都定下来了,并未再掀起什么风浪来,大家对这结果好像都很满意。 陈留没有不满,只是十分意外。 兵部那地儿,现在看似清闲,但挞桫的狼子野心,宣德帝会不清楚? 之前他们能悄悄从离国屯粮,或许还会等做好了准备再同离国开战,但现在,先是私自贩粮的路线被捣毁,现在江南也被朝堂掌控。 粮草的事,一而再地失手,他们还能耐心地等下去? “父皇怎么会把人给弄去兵部了?”陈留万分不解。 “你怎么知道是父皇弄过去了,万一是人家自己求到父皇跟前的呢?”余笙漫不经心地瞎猜,“要不然,你觉得他去哪里更合适?” 陈留想不出来,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启去哪里好像都比去兵部要更合适,总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古怪。 但帝王已经做了决定,旁人自然不能再劝。 皇命一下,陈启和陈皓便走马上任了。 与朝堂上的安静祥和不同的是,坊间对南安侯府和余笙的负面评价越发汹涌。 结果就是——陈留被御史弹劾了,说他“治家不严”。 早朝又吵成了一锅粥。 已经发生了快两个月的事情,且一直以来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而大臣们好像今天才刚知道似的。 真是新鲜啊。 陈留优雅地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木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坐在上首龙椅之上只安静吃瓜的宣德帝。 等着大家吵完,宣德帝看够了戏,总算是舍得开口了。 依旧是一贯的帝王做派,语气不辨喜怒,“诸位爱卿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置?” 这问题,倒是让原本吵吵嚷嚷的大臣们一下子卡了壳。 他们倒是想让宣德帝狠狠罚了陈留,让他再没有机会立在这朝堂之上呢,然而这可能吗? 陈留比大家反应更快,他朗声应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齐大人所说的‘儿臣治家不严’纯属污蔑,齐大人需向儿臣及王妃公开道歉。” 御史齐文鹏赶紧替自己辩解,“陛下,微臣所言之事,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虚假。平西王不仅不反思己过,还公开包庇,请陛下严惩平西王夫妻,以为天下人做表率。” 第388章 被罚 宣德帝眼中有几不可察的笑意涌现,“这样啊……” 就在大家以为宣德帝同意了齐文鹏的建议时,他缓缓点头,“要为天下人做表率的话,那就先封平西王陈留为太子吧。”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陈留自己。 片刻之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陛下!” 宣德帝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一般,闲适地问,“诸位爱卿,可是有不同意见?” 当然有! 陈皓一派的官员此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焦灼万分,若不是碍于此时场合,恐怕会当即仰天长啸。 “陛下,平西王虽然之前在北城兵马司轮值期间表现优异,但目前刚到内阁不久,尚未有突出贡献。而太子之位,关乎国本,需慎之又慎。” “陛下,以平西王做所的事,应当严惩而不是奖赏。” “平西王连自家内宅都管理不好,又谈何管好一国?” …… 宣德帝坐在上首,视线扫过下面站着的所有人,此时,他们嘴巴或张或合,表情夸张,肢体语言丰富。 坐在这位置上快二十年了,宣德帝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的大臣们如此生动且真实。 陈皓此时看着陈留,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啖其肉。 这王八蛋先是抢了他心爱的女人,现在又要抢走他的太子之位了。 陈皓的恨意那么明显,陈留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而这一眼到了陈皓眼里,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陈皓嫉妒、不甘,各种情绪交织,冲击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几欲成狂。 他抬起手来,直接就是一拳冲着陈留的脸去了。 陈留自然不可能白白受着,他十分轻巧地躲过了陈皓的攻击,可惜陈皓那一拳用尽力气,陈留这一躲,让他的拳没了着落,以至于他重心不稳,跟着往前冲了两步。 两人动静实在是大,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宣德帝自然也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陈皓一击不成,还想再动手,一个茶杯却朝他迎面飞来,直直砸到了他的额角。 茶杯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砰”一声脆响。 后面隔着人群原本并未注意到这里的人,全部都看向了声源处。 “大殿之上,竟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宣德帝肃着脸,冷冷开口,“陈皓御前失仪,罚俸半年,禁足一月好好反省。” …… 余笙从陈留的嘴里听到了第一手的现场,也是十分震惊,嘴巴长得老大,“所以,父皇这是……” 陈留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今日那奏了他一本的御史,一开始陈留还以为他是陈皓的人,后来宣德帝借着他的话提出要立陈留为太子的时候,他又怀疑这其实是宣德帝的人,只不过后来私底下一问,宣德帝却直接否认了。 宣德帝的确是想立陈留为太子的,但并没打算现在就提出来。明目张胆的偏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陈留为太子是一回事,真的把陈留推到太子的位置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还正值壮年,还想多给陈留一些时间历练,否则,现在就立陈留为太子,他就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这不是爱他,是在害他。 可今日瞧着大殿之上那些人跳来跳去,宣德帝改变了主意,早一日定下继承人,也能让有些人早一日死心。 所以,当御史那话一出来,宣德帝便顺着说了下去。 余笙见陈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会更不太平。” 自古皇位之争皆是伴随着无数的鲜血,余笙虽然不聪明,但这点还是能想到的。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会给陈留拖后腿。 不用她说,陈留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笑着安慰,“虽然不会太平,但也不用太担心,你只管像之前那样就好,别的有我。” 他们有帝王的信赖与支持,只要不自己瞎折腾作死,就一定能笑到最后。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陈留不想让余笙总想这些沉闷的事,这段时间她总待在王府已经够辛苦了。 他语气夸张地道:“你不知道,陈皓见父皇想立我当太子,顿时恼羞成怒,大殿之上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就要揍我,还好当时我反应快,不然现在你就没法再看到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了。” 陈留捧着自己的脸,十分庆幸的样子。 余笙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脑海里瞬间闪过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片段,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陈留不明所以,但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乐。 除了平西王府之外,其余府邸的气氛就没那么好了,特别是陈皓和他的追随者们。 陈皓因为御前失仪被宣德帝禁足一个月,原本这也没什么要紧,但再过十来日他就要娶侧妃了,这要是被禁足了,到时候这仪式怎么办? 周倾城虽然是嫁给陈皓做侧妃,婚礼比不得娶正妻的时候隆重,但不隆重不代表完全没有。毕竟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生一次的事情。 她是丞相的嫡长孙女,身份贵重,总不能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王府吧? 最近养气功夫已经又有进步的周倾城,一气之下砸了整间房里的摆设。 周相得知后,没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差点没绷住。他倒不是因为周倾城的婚礼,而是宣德帝在早朝上的那番看似随意,却态度坚定的话。 留给他筹谋的时间不多了。 南华宫里的情况比起相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万贵妃知道陈皓被罚禁足,当即就恨不得冲到朝阳殿去求情,被吴嬷嬷好说歹说才给劝下。 “娘娘,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这个时候去,万一陛下迁怒于你,到时候谁去替王爷求情?不若缓上几日再去,到时候陛下气消了,您再借着王爷迎娶侧妃进门的事说说情,王爷这禁足不就能解了吗?” 万贵妃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吴嬷嬷说的有道理。她现在的确不能太冲动,不然不仅不能帮到儿子,还可能连自己也给搭进去。 第389章 再催生 南宁王府更是一改前几日的风光,此时一片愁云惨淡。 于锦潇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得知陈皓被禁足的第一反应同周倾城一样——到时候婚礼怎么办? “王妃,请柬早就送出去了,现在怎么办?”春夏有些焦急。 王爷娶侧妃,娶的还是当朝宰辅的嫡长孙女,仪式自然不能像纳个小妾那般简单,而万贵妃和陈皓为了表示对周倾城的重视,还会大摆筵席,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 于锦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但她没像春夏一样慌乱,“暂时还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继续做准备,其余的,等我进宫问过贵妃娘娘再说。” 这么大的事,的确不是于锦潇自己能够决定的,一个不好,可是要落埋怨的。 于锦潇动作很快,这边刚接到消息没多久,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要进宫,至于当事人陈皓的意见,她自然也是要问的,但不是现在。 万贵妃被吴嬷嬷苦口婆心的拦下,自己的心气儿还没理顺呢,就迎来了眉头深锁、哀哀戚戚的可怜小白菜于锦潇。 上次因为杜嬷嬷的事,万贵妃在于锦潇面前吃了瘪,对她多有不喜,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比较强硬,这之后,于锦潇还是那个好搓揉的面团子。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气”呢,万贵妃也只当是于锦潇之前被气狠了,所以才难得的强硬了一回,今日见她这般,先前对她的不满已几近消散了。 “母妃……”于锦潇见到万贵妃就好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儿臣今日来,是想向母妃讨个主意,眼下儿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问万贵妃就已经知道于锦潇要说什么了,今日对她们来说,也就是陈皓被罚这一件大事了。 “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于锦潇才不管万贵妃此时是什么心思呢,反正自己是个遇事不决没主意的软蛋,“母妃,儿臣听说王爷今日早朝御前失仪,被父皇罚了禁足一月,可眼看着就要迎娶侧妃进门,请帖早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这……” 一边说着,一边还落几滴心酸泪,端的是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万贵妃以前还挺喜欢于锦潇的面团性子的,因为方便她拿捏,但此时她本就因为陈皓被罚,心里有一股子气没地儿发,于锦潇又来哭哭啼啼的,让万贵妃心里越发恼火。 此时的她倒是记起上次吴嬷嬷说于锦潇不是个面团更好的话来。 可不是更好吗? 若是个有主意的,这会儿就该自己将事情处置妥当,而不是跑到她面前来哭哭啼啼讨主意,让她费精力。 万贵妃抬手揉揉眉心,“现在离婚礼还有十来日,你先继续准备着,回头等我消息。” 于锦潇拿手绢擦了泪,眼睛红红的,说话时还带着几分浓浓的鼻音,“儿臣知道了,谢谢母妃。” “比起这件事,眼下你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做……”万贵妃说着,眼神隐晦地盯着于锦潇的肚子。 于锦潇被万贵妃这一盯,眼泪立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万贵妃心里的不喜又添几分,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顺便也敲打敲打,“眼看着周侧妃就要入府,紧接着还有几位侍妾。总不能到时候让大家都等着你吧?” 于锦潇立刻道:“子嗣是大事,儿臣绝不会有那样的私心,请母妃放心。” “不是本宫不心疼你,实在是……你也知道,再过几个月,宸妃的孙子就要出生了。现在离周侧妃进门还有十来日,你自己多上点心,抓紧机会。” 无论万贵妃说什么,于锦潇都点头赞同,时不时还带着几分羞涩,一副已经将万贵妃的话刻进了脑子里,回头立刻就去执行的模样。 万贵妃见她如此乖巧,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难听的。 在被强制性灌了一耳朵的催生事宜之后,于锦潇总算是能告辞离宫了。 不管怎么说,她今日进宫的目的达到了,虽然耗的时间多了些,过程也曲折了一点。 迎侧妃的婚礼,既然万贵妃说了让她继续准备,那她就继续,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等回了王府,得知陈皓自回来以后就将自己关在前院书房后,于锦潇想了想,便又拿了些吃食,准备去做一回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然而她都已经做好了当出气筒的准备了,陈皓今日却愣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还在吟风阁外于锦潇就被拦下了,她也不做纠缠,只叫来了贴身伺候陈皓的半斤和八两,问了问情况,又仔细叮嘱了他们一番,她就走了。 手里的事情还多着呢,她可没工夫瞎耽搁,反正该走的过场她都走了,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朝堂之上,因为陈皓被罚,气氛有些低迷,不过很快,陈皓的拥趸们就高兴起来了。 因为江南传来捷报。 这次江南水灾是陈氏建朝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但因为朝廷救灾及时,所以虽然百姓们遭了灾,但并没有到山穷水尽过不下去的那一步。 换句话说,江南并没有乱起来,因为有朝廷大力度的赈灾,百姓们只要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慢慢地就能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而此次赈灾是左都御史林清堂挂帅,论功行赏的话,自然是林清堂首功,而林清堂是涅阳公主的亲舅舅,以涅阳公主和南宁王的关系,林清堂自然是算作南宁王这一方的人。 江南传来的捷报,在早朝上还没有念完,陈皓一方的人心里已经由之前的焦灼变成了隐隐的激动,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奕奕。 只有户部的人,心里暗自嘀咕。林清堂当初去江南的时候带走的钱粮,可不足以应对这回如此规模庞大的灾情的,而后续的补给此时还在路上,所以,那些巨大的钱粮缺口,林大人究竟是怎么补上的? 第390章 论功行赏 然而报喜的奏折里却并未说到这些。 其他的人并不像户部的人这样敏锐,他们一听到江南的灾情稳定了,百姓们被林清堂安抚住了,立刻就开始对着宣德帝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输出。 宣德帝今日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把彩虹屁都照单全收。 等大家准备趁着宣德帝心情好,开口替南宁王求情的时候,宣德帝却瞬间变脸。 “江南的灾情得到控制,百姓能够免于饥荒是好事,这份功劳属于所有参与江南赈灾的人,与南宁王有何关系?凭什么要因此免了他的处罚?” 宣德帝虽然声音淡淡,但言语间的威严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陈皓的拥趸们倒是想辩驳两句,但就如宣德帝所言,“他又没有为江南赈灾出一份力,凭什么能享受这成果?” 而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接下来宣布此次江南赈灾赏罚名单的时候,排在首位的并非他们事先以为的林清堂,而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闭门思过”的南安侯景荣。 “陛下,此次赈灾明明是左都御史林大人居首功,南安侯何德何能,功劳竟然能盖过林大人?” “陛下如此,如何服众?那些在此次赈灾中牺牲的将士们如何能瞑目?” “陛下……” 宣德帝看着座下的臣子,等着他们衷心进谏完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唤道:“户部尚书。” 一直安安静静,未曾发一眼的户部尚书李固晋,这会儿被宣德帝点到了,只好出列,“臣在。” “你来给大伙儿说说,这林爱卿当初带去江南的赈灾钱粮究竟能够用几日?” 果然! 李固晋心中一凛。 之前困扰他的那些问题,这会儿却已心中有数了。他就说嘛,宣德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让南安侯的风头盖过林御史。 “启禀陛下,江南赈灾是大事,只不过林御史出发的时候,秋粮还未收上来,因此带去江南的钱粮对于此次灾情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而前些日子中秋,各位大人慷慨解囊,筹集到的善款,这会儿还在去往江南的路上。” 李固晋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鼎和老神在在,但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宣德帝竟然会将如此重大的事交给南安侯去办,为此还故意做戏,隐瞒了所有人。 只是,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隐瞒?难道是怕众臣会反对,以至于南安侯不能凭此立功? 可陛下怎么知道南安侯一定能将此事办妥? 此次江南水灾如此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农田颗粒无收,要筹措到能让灾民们安然度过眼前难关的粮食,那种困难程度,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头皮发麻了。 这事,就算是交给他来办,他也未必能够完成。 更况且,南安侯“被罚”的时候,关于江南灾情的奏报可还没传入京城呢…… 周鼎和越想越是心惊,然而在这大殿之上,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他还不得不强作镇定,为此多耗费了不少心神。 宣德帝无视了下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坐在龙椅上,心里难得轻松,自龙隐密报江南水灾开始,他的一颗心就一直紧紧地绷着,好在这回有惊无险。 “所以,陛下,林大人用于赈灾的粮食,是南安侯筹集到的吗?”良久之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出心中疑惑。 宣德帝微微一笑,肯定地道:“正是如此。” “可,可南安侯不是在家‘闭门思过’吗?怎么……”虽然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有人仍不死心地追问。 为了揪出离国朝堂内部的蛀虫,挞桫暗地里的那些事一直都是龙隐卫在追查,并未对外公布过相关情况,包括那两封消失的奏折,宣德帝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未深究。 所以,此时宣德帝自然也不会提及挞桫,更不会透露自己在江南的那些布局,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总之,此次江南赈灾,南安侯当记首功。” 眼看着到手的头功,结果转眼竟然落在了对头的兜里,南宁王一派的官员们心中实在是憋闷得厉害! 不过这会儿,他们心中纵然有再多的不满和疑惑,也只得暂时按捺下来,宣德帝可不会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回头他们自会派人去查,狠狠地查! …… 景荣父子的作为已经不是秘密,南安侯府解禁了,开始对外营业了。 余笙也终于不用再拘着自己了,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回了侯府。 竹园里,余笙默默环视一圈,发现一大家子,好像就她是最轻松的。 坐在上首的安氏虽然面上淡然,但脸上的疲倦之色却根本遮挡不住,而秦氏则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就连一向喜欢不停叭叭的小景文,都分外安静。 余笙突然就多了两分心虚,她弱弱地道,“我不该顾忌太多,应该早点回来看看的。” 安氏安抚道:“你不回来是对的,这些日子虽然咱们闭门谢客,但暗地里盯着咱们家的人可不少,想来你那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余笙点点头,“王爷说爹那边挺顺利的,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余笙这话一出,其余几人脸上的神色都轻松起来,安氏小声念了两遍“福生无量天尊”。 从景荣父子秘密离京起,偌大的南安侯府能照常运转,至今没有出什么纰漏,全靠安氏这根定海神针支撑着。 现在,知道他们一切顺利,且不日将归,她总算是感觉心里轻松一点了。 余笙瞧着这一家子老老少少,心里很不是滋味,外人这会儿只看到南安侯府的风光,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潜藏着的巨大的风险? 余笙在南安侯府待到吃过晚饭才离去,景瑟送她出府,余笙这才把之前写好的第二个故事的梗概拿给她,“第一个故事已经刊印完开始售卖了,这第二本可得抓紧了。” 景瑟有些惊讶,“你不是成天的‘学规矩’吗?怎么还有时间去做这些?” 第391章 不对劲 “我就是整天在家无处可去,所以才又有时间写了一本。”余笙振振有词。 景瑟睨她一眼,“我是说刊印售卖的事,这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可复杂了,得费不少精力,你悄无声息地就把这些事情完成了,挺厉害啊。” “哦,后续这些事情都是端王妃做的,我不太清楚。”不是她做的,她才不会胡乱揽功。 “你竟然拜托端王妃做这些?”景瑟惊呼。 一想到自己写的那故事经由端王妃的手刊印成册,她就感觉十分羞耻。 以前这‘话本子小分队’只有她们五人,几人年龄相仿,又趣味相投,所以她揽下了替故事润色的工作并未觉得有什么,刊印售卖以被别人看到,只要她们几个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写的。 但是现在…… 啊啊啊! 景瑟眼睛瞪得溜圆,莫名显得有些喜感。 余笙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笑着道:“不用这么激动,现在端王妃也是咱们的成员了,以后刊印售卖这些事情,大概都由她负责了。” 什么?! 不止这一本,以后的每一本可能都会过端王妃的眼? 一想到这里,景瑟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这些事情不是南宁王妃负责的吗?怎么……” 以陈皓和陈留的关系,余笙有预感,于锦潇接下来恐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同她们来往了。 且不说她“被罚”的这段时间,于锦潇一次都没有派人上门问过,就单说上次中秋晚宴,她们俩连句话都没能说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于锦潇作为原剧本的女主,虽然多活一世,也有先知,但她现在的处境,未必就比她这个原剧本里的炮灰强。 起码余笙上头没有爱挑刺的强势婆母,不用替野心配不上能力的丈夫管理后院的莺莺燕燕,也没有唯利是图的亲人拖后腿。 这样想着,余笙突然发现比起女主,自己似乎更像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至于原剧本里原主从老天爷的亲闺女最后沦为炮灰,可能是老天爷这个亲爹娶了后老婆吧。 余笙任由思维发散,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景瑟的疑问。 “果然是人心易变吗?”景瑟有些唏嘘。 余笙回过神来,突然就听到她老气横秋地来了这么一句,她挽上景瑟的手臂,“别瞎想,你于姐姐可不是那种人,她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景瑟本就是个通透的人,只是最近这一个多月都闷在南安侯府,到底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得少,原本好好的关系冷不丁出了变故,她这才不由得多想,现在余笙一解释,她便明白了。 “于姐姐的确是不太容易。” 其实,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又有哪个女子是真的容易? 高门贵女尚且如此,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倒霉催地来了这异世界,但成为景家一份子,对余笙来说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差点忘了,咱们现在能行动自如了,姑母那边,奶奶让人去通知了吗?” 景瑟想了想,轻轻摇摇头,“这个我还没听说,许是还没来得及吧,待会儿送完你,我再去问问祖母。” 余笙想到这段时间姑母家的几人因为自家被连累,日子很是不好过,建议道:“你明日若是没有别的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去姑母家看看吧。” 景瑟笑着应下,“行,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们了,这段时间两个小侄儿恐怕又长大了不少。” 余笙见她如此高兴,揶揄道:“以前去姑母家,也没见得你如此积极,怎么今日……” 说着,她拿肩膀轻轻撞了撞景瑟,耳语道:“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景瑟恼羞成怒,不仅横了余笙一眼,手上也不忘去拧了她一把,“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吧。”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余笙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哎呀,不是就不是,生什么气啊?你这样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景瑟气结,恨不能立刻原地撒泼打滚。 余笙逗够了小姑娘,总算是肯饶了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我以前可没发现你脸皮居然这么薄。”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的嘴巴这般会气人呢!”景瑟毫不客气地回怼。 余笙瞧着景瑟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冷不丁响起第三人的声音。 姐妹两人只顾着互怼,并未太过留意周遭的环境,这突然出现的男声倒着实让她们惊了一跳。 抬眼望去,就见前方十米左右,陈留正带着流云过来。 “你怎么来了?”余笙由惊转喜,脚步不自觉就快了起来。 景瑟落后一步,倒是没有跟着提速。 二人相聚,陈留很自然就牵起了余笙的手,“想着这会儿你也该回了,就顺道来接你。” 景瑟走到二人跟前,垂首屈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陈留笑着应下,“都是自家人,小妹不必如此客气,以后就叫‘姐夫’吧,叫‘王爷’显得外道。” 陈留突然如此平易近人,将景瑟给惊得不轻,她下意识就看向余笙。 余笙知道景瑟虽然聪明,之前一直装得很是沉稳,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她笑得温柔,嘴里也跟着附和,“嗯,叫‘姐夫’。” 景瑟从善如流,重新褔了身,冲着陈留叫了一声,“姐夫好。” 比起先前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的“王爷”,这声“姐夫”可就顺耳多了。 陈留很是满意,眼中聚满笑意,看向余笙的时候,那些笑意又凝聚成实质的温柔。 景瑟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她看向余笙,“既然姐夫来接你了,我就不送了。” 赶紧走! 余笙笑嘻嘻地应下,“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别忘了。” “嗯嗯,都记着呢。姐姐,姐夫慢走。” 景瑟眼中的催促之意太过明显,余笙却不甚在意,挥挥手,“你回吧。” 说完,拉上陈留片刻不再耽搁地走了。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景瑟这才有时间咂摸先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 第392章 吻 是的,不对劲。 余笙和陈留成亲好几个月了,两人一起相处的场景,景瑟也见过不少,但怎么说呢?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但他们俩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景瑟想了很久,想不明白,最终也只归结于因为这次家里的突然变故,所以两人的感情更深了些。 “小姐,王爷和大小姐都走远了,咱们还不回吗?” 景瑟实在是站了太久,小满忍不住上前提醒。 收了思绪,再望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一眼,景瑟转身,“嗯,走吧,去竹园。” 余笙不知道,不过一个照面而已,景瑟就已经察觉出了她和陈留之间的变化,这会儿她可想不了那么多。 “你吃过晚饭了吗?” 此时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陈留一改在人前的沉稳庄重,可怜巴巴地说,“还没有,从宫里出来就直接过来接你了。” 余笙是又好气又好笑,横他一眼,“你来接我我的确很高兴,但你饿着肚子,这份高兴就大打折扣了。” 陈留不动声色睨了余笙一眼,小声嘟囔,“我也是想早点见到你嘛。” 微垂的眼睫,让他越发显得委屈又可怜。 余笙此时却没有多少怜惜之情,因为陈留这直白的话语狠狠击中了她,让她瞬间失声了。 余笙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明明陈留说的也不是多么缠绵悱恻的情话,却仍旧次次都能精准地击中她的心,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车厢里一时静谧,只剩下车外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踢踢踏踏的声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厢里没有点灯,是以光线并不好,陈留又和余笙挨在一起坐着,此时不太能瞧得清她的脸色,见她不说话,便只以为自己刚刚故意卖惨被识破了。 “我……”陈留想说些什么话来补救,却突然间被余笙勾住了脖子,下一瞬,他的双唇便已被什么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覆盖了。 陈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之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他所有的感官及意识,都只剩下覆着自己双唇的那一抹温热柔软上了。 陈留没吻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这样吻过,之前余笙虽然亲过他,也只是亲过额头或者脸颊,今天还是第一次,吻上他的唇。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仿佛都要沸腾了。 不需要谁来教,有些事情就是会无师自通的。 陈留只怔愣了一瞬,便要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只不过,余笙的动作更快,在陈留动作之前,她已经又迅速退了回去。 唇上那抹突然消失的温柔,让陈留心里空落落的,他循着本能稍稍倾身探过头去,却被余笙一巴掌盖在脸上给推了回去。 “坐好坐好,马车还跑着呢,你这样多危险啊。”昏暗掩盖住了余笙此时已经爆红的双颊和迷蒙水润的双眼。 陈留被余笙毫不留情地拒绝,心里越发显得空旷,急需什么来填补。 余笙不让他亲,他只能收紧揽住余笙腰身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人揽到自己腿上坐着了。 突发的变故,让余笙忍不住惊呼出声,手臂下意识地就重新攀上了陈留的脖颈。 昏暗中,陈留心里总算是觉得畅快了,他无声却得意地笑了。 这个坐姿让两人离得越发近了,他们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这昏暗的光线,旖旎的氛围感,余笙不自在地稍稍动了动,然后…… 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陈留的脸上。 余笙只感觉到陈留瞬间的僵硬,以为是自己太重,坐得他腿麻,“我还是坐回去吧,要不然待会儿突然停车的话,咱们俩容易摔出去。” 陈留不想放开她,但却又不得不放开。 “嗯……”他轻声应道,环着余笙腰身的手缓慢地松开了。 余笙得了自由,借着陈留的力,重新坐在了他身侧。 怀里空了,陈留这会儿更觉得委屈了。 只是,这份委屈,却无人可诉,也无处可说。 …… 陈留照旧在碧水居用的晚饭,只不过余笙先前已经在南安侯府吃过了,这会儿自然是吃不下的。 今日去南安侯府耽搁了不少时间,明天还要去王家,这会儿趁着陈留在吃晚饭,余笙将容嬷嬷和几个丫鬟叫到跟前,理了理手里的事。 景荣父子的事,今日之后就不必再遮掩了,她也得打开门开始正常交际了。 林林总总忙到睡前,余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留今晚似乎格外的安静。 以前虽然也经常是两人各忙各的,但只要在同一个空间,即便不说话,偶尔的肢体触碰或者眼神交流也是有的,但今晚,仔细想想,好像一次都没有。 余笙将今晚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但完全没发现哪里问题,总不会是当时在马车里自己没让陈留亲,所以他生气了吧? 但当时他那样子,也不像是生气了呀…… 余笙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不知道彼此的心意,遇到这种事,余笙或许根本不会去问,但现在,既然两人在谈恋爱,她便不打算让这些事情隔夜。 若是不弄清楚,她今晚就别想能睡得着了。 陈留洗漱完回到卧室内,就看到余笙盘腿坐在床上,抄着手微微眯着眼,一副好整以暇正等着他的样子。 “怎……怎么了?” 余笙眉一挑,眼一斜,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陈留的脸,“我还想问你呢。” “我怎么了?”陈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今晚是不是不高兴了?” 陈留认真地想了想,确认自己只是有点烦恼,并没有不高兴,遂回道:“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陈留一脸认真,不似撒谎,余笙也十分疑惑,她抬手摸了摸下巴,疯狂发动自己消极怠工的脑细胞开始思索起来。 片刻,她道:“可自从回府开始,你就没理过我了。” 原本没什么,但这话一出口,余笙瞬间就觉得自己委屈上了,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陈留一下子就急了。 因为马车上的那一出,他之前一直都觉得委屈极了,余笙却从头到尾都像个没事人一样,根本半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委屈,更别说来安慰他了。 虽然他半点怪余笙的意思都没有,但那股子小小的别扭却一直在他心里暗暗地憋着,这会儿他却是全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想着怎么安抚余笙要紧。 他跪坐在余笙对面,牵起她的双手,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他看着她的双眼,眼中深情浓烈,似火,又似水,“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原本你在忙,加上……加上我也有些事情需要认真想想,以至于太过投入,所以可能一时没注意到。” 第393章 矫情 余笙茫然地看着陈留,是……这样吗? 陈留心中苦涩,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抚上余笙的脸,“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抱歉。” 余笙的眼里迅速涌起了泪花儿。 她抽抽噎噎,此时竟觉得自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余笙突如其来滚落的泪珠,让陈留顿时措手不及,他慌乱地替她擦拭着,嘴里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竟然让余笙落泪了,真是该死啊。 陈留越是哄着余笙,余笙心里越是觉得难受,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窜。 陈留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无论他怎么擦,那些泪都总也不会变少,刚刚才洗漱完一身清爽的他,这会儿都又重新给急出汗来了,心像是被人使劲给拽住了一样,生疼生疼的。 陈留这会儿是心慌意乱,他自认为还算是个稳重的人,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然而此时他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理智已经土崩瓦解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 陈留已经完全放弃了手忙脚乱地善后,直接倾身上前,吻住了那些滚落的珍珠。 余笙的抽泣声停了,连窗外的蝉鸣都消失了,陈留好似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对外界已经完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对付这些滚落的泪珠。 一颗、两颗、三颗…… 诶,好像…… 停下来了。 这办法是真的有用诶…… 陈留眼中涌起不可思议的欣喜,他稍稍退后了一点,发现余笙真的没再哭了,此时一双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晶莹,瞳仁黑得发亮,像是耀眼的星子。 此时那双黑黑的瞳仁里,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陈留先前那被人拽得生疼的心,突然间尖锐地一痛,这之后绵绵密密的酸胀涌上来,之后扩散到四肢百骸。 陈留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从未曾有过的怪异情绪,他抬手捧上余笙的脸,再次倾身,温热的唇便印上了那双黑眸,好似如此,便能将之封印住,让里面的风景永远停留在刚才那一瞬,刚才全是自己的那一瞬。 余笙闭着眼,此时是一整个大懵逼状态。 她来不及细想自己今晚这一系列的异常反应,因为闭着眼,五感更加敏锐,她甚至能察觉到陈留唇上传来的那微不可察的颤抖,而且,他好像都没有呼吸,但心跳声却已穿透胸腔,“砰砰砰”在她耳边炸响…… 余笙的乖顺让陈留很是满足,他的唇稍稍离了余笙,微微低头,额头便已抵上她的额头,鼻尖轻触,唇边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像是突然间就全面盛开的花。 余笙虽然没有看到,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愉悦,因为被他感染,她也一扫先前那莫名的委屈,心情犹如雨后晴天,变得透亮。 良久,陈留才又往后退了退,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余笙,眼中的温柔丝丝缕缕将她一圈一圈地缠绕,锁紧,让她动弹不得。 “以后别再哭了行吗?我心疼。” 这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分明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子。 余笙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的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往上涌了。 余笙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有问题,不能再让陈留跟着提心吊胆了。 “嗯嗯。” 浓浓的鼻音让此时的余笙显得十分软糯,陈留的内心疯狂叫嚣,他又想吻她了。 但这会儿理智回笼,想起之前在马车上被拒的那一幕,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刚刚才哄好了她,可不能再将她给欺负哭了。 陈留轻轻将余笙揽入怀里,只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淡淡的桃花香涌入鼻息之间,让人心神荡漾。 余笙将头乖乖靠在陈留脖颈间,没有再说话,仔细将自己今晚的表现回忆了一遍,然后…… 她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再一次尴尬得恨不能立刻消失。 余笙自问,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 自小长在孤儿院,她早就明白,眼泪象征着软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没用的东西。 从前的她即便真的受了委屈,也从来都不会哭,因为不会有人怜悯你,只会招来更多的嘲讽而已。 打她、骂她、冷待她,她都能冷静对待,绝不会像今日一般情绪失控。 她也从来不知道,被人温柔地珍视,能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仔细想想,其实自从她莫名其妙穿来这里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落泪了。当初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安氏面前狠狠哭过了。 她如钢铁一般冷硬的心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被咸湿的泪水浸泡侵蚀了,以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 只不过,今日和当初虽然同是落泪,仔细分辨,却又并不一样。 当初,不止有对景家人的依恋,更多的还是对未知的迷茫恐慌,今日…… 今日就纯粹是矫情了! 换句话说,她就是作! 余笙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作”的一日,明明之前她最是唾弃这种行为。 余笙捂住脸当鸵鸟,祈求这尴尬的时刻快点过去,她这行为瞬间勾起陈留的回忆。 对了,上一次她像今日这般捂住脸是在她自己面前第一次露出胡搅蛮缠的一面,不过很快她就改了态度,重新变得通情达理。 当时因为看出她的窘迫,并未追问她前后态度的反差,而余笙明明也答应过,回头告诉自己原因的。 可这个小骗子,那之后根本提也不提,好似那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此时陈留记起这事来,顿时忍不住咬牙切齿。 不过,当初余笙那蛮不讲理的样子,倒真是可爱得紧,那时的她鲜活得好似春日树梢上刚露头的新芽。 可惜的是,他就见过那么一回,还是如此短暂的一回,就像是骤然绽放的昙花一般,转瞬就消失了,自此再未能得见。 此时想起,难免觉得遗憾。 “为什么又捂着脸?” 余笙没注意陈留话语中的那个“又”字,还带着鼻音的咕咕哝哝从指缝间传出来,“丢大脸了,还能是为什么?” 第394章 直球动人 纵然陈留再如何聪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难道上一次,也是觉得丢脸了? 但,当时的她明明很是可爱,哪里丢脸了? 还有刚刚,虽然她突然就哭成了那样,但怎么着也不至于像她说的一般“丢大脸”吧? 以前陈留很容易就能看穿余笙,因为她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但越是同她熟悉,好像越不懂她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了。 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般,次次都将她看穿。 他也不是非要想继续像从前那样,但也希望能够多多地了解她,他希望能真的懂她,最起码不要再出现像上次或者今晚这样的情况。 陈留放在余笙肩上搂着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抚了抚,温柔地循循善诱,“刚才怎么丢脸了?明明是我做的不好。” 明明是她作,可陈留却一点儿怪她的意思都没有,到了这会儿都还在积极地做自我检讨,余笙怒了。 她放下捂脸的手,霍然从陈留的肩窝间抬起头来盯着他,恶狠狠地道:“你又没错,倒是我,哭得莫名其妙,显得格外矫情。” 陈留看着她奶凶奶凶的样子,强忍住笑意沉默着。 余笙凶完陈留,更加觉得自己没道理,先前那股子恶狠狠的气势瞬间散去,越发显得颓丧,“唉,我刚刚明明只是想好好跟你聊聊,问问你为什么没理我,因为我不想让咱们之间有误会,但后来你一道歉,我就……” “就是,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觉得自己可委屈了,然后就没忍住……” “……额,这样说,你懂不懂?” “嗯。”陈留轻声应道。 其实他有点明白,也有点不明白,但余笙这会儿已经开启了自我剖析的话痨模式,所以他聪明地选择没说。 余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陈留的口不对心,继续碎碎念,“咱们认识也算有一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还算了解的,对吧?你看,我从前就不会这样。” “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觉得吧……”余笙顿了顿,看向陈留的眼神十分复杂,“这都是因为你。” 陈留的心软成一团,他再次靠近余笙,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嗯嗯,都怪我。” 余笙被陈留毫无原则地附和搞得彻底没了脾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陈留言笑晏晏,“我懂……” 他自然是明白余笙所想要表达的,余笙会这样,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爱意,而且她的心底也在逐渐向他靠拢,所以她的情绪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多变。 爱是盔甲,也是软肋。 “余笙,我很欢喜。你不必为自己的转变感到懊恼,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啊啊啊! 余笙再次被陈留的“直球”击中,忍不住心跳加速,脸颊红红,瞬间化身羞涩少女。 唉! 风光霁月的少年郎真挚动人的情感,谁不爱呢? 余笙脑子彻底迷糊住了,再也没有心力去追究陈留之前今日的异常以及他先前解释时吞吞吐吐的那句“有些事情需要认真想想……”。 当然,陈留今日的收获也不小,他很满足,像是吃了一大罐的蜜糖,这会儿心里全都是甜。 而被宣德帝罚禁足的陈皓,心情就很不美妙了。 早朝发生的事,他也已经都知道了,书房里的摆件被砸了一地,半斤和八两伺候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掉了脑袋。 “该死的兔崽子!老家伙实在是太偏心了!”陈皓咒骂不已,虽然是在自己王府,却也不敢指名道姓地骂,但他这反应若真是让人瞧了去,别人又如何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景余笙……南安侯府……真是好得很!” 若当初宣德帝没有偏心,允了他的求亲,如今的这些风光就都是他的,同陈留那兔崽子没有半分关系。 激情上头的陈皓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前不久陈留被余笙“连累”挨罚的时候,他当时心底那份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窃喜,他当时可是万分庆幸因为宣德帝从中作梗所以他才不用也被连累来着。 于锦潇虽然没能亲眼瞧见陈皓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但以她对他的了解,自然能够猜得到。 她望向平西王府的方向,眼神悠悠,良久之后,只剩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余笙对南宁王府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她重新恢复社交了,忙得很。 今日还约好了景瑟一起去姑母家的,只不过,一大清早景瑟就让人传消息给她,说是今日没法去王家了,因为姑母会带着表妹上门。 前段时间南安侯府闭门谢客,景芯作为外嫁女,要回娘家探望,倒是没有被拒之门外,但也只回去过一次。 倒不是她心硬如铁,要在这种时候同娘家撇清关系,而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侯府的状况或许另有隐情,不过当时安氏没有提说,她便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昨日早朝的消息扩散,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只不过,因为王家的男人们都在边关,京城只有一家子女眷,朝堂上的消息,知道得便没那么快。 景荣的事,公开得突然,南安侯府的主子们自己都还在慢慢消化着,自然也顾不上让人去王家递消息了,还是余笙临走时提了一句,景瑟找安氏确认,这才记起给王家报信。 按照时下的习俗,嫁了人的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除非年节和特殊情况,否则回娘家绝对是会被人说嘴的。 余笙昨日刚回过娘家,按理说今日她是不该再回的,只不过她才不管那些。 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况且陈留对这些也并不在意,只要她高兴就好,再加上她上头又没有婆母管着,所以,即便是嫁人了,余笙也自由得很,嗯,其实应该说,她比当姑娘的时候,更加自由。 余笙再次回了侯府,只不过,今日里竹园的气氛显然已经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还在院子里,余笙就已经听到了爽朗的笑声,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 显然经过了这一日夜,南安侯府的主子们已经彻底从前些日子的寝食难安中缓过来了,虽然还是会担心景荣父子,但比起前些日子的毫无音讯,现在已经好了太多,想必再过不久,他们就该平安归来了。 第395章 日常 随着余笙和景芯这两个南安侯府的外嫁女先后回了娘家,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南安侯府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昨日早朝,宣德帝虽然已经说了这回江南赈灾景荣当居首功,但具体的赏赐并未提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宣德帝没提,大臣们也都好像集体将这事给忘了似的。 反正南安侯府注定要比之前更为显赫了。 景荣父子不在京城,各家想要攀关系,只能靠夫人了。 因而从昨日开始,门房就已经陆陆续续接了不少夫人的拜帖了,除了实在拒绝不了的,其他的安氏和秦氏基本都拒了,她们可是那种一朝得势就张狂的人,况且,南安侯府头上那把刀,她们可都还没忘呢。 无论何时,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热闹的不仅是南安侯府,余笙也一样,京城各家本就喜欢在夏秋季节举办宴会,不过今年稍微有点不一样。 江南闹水灾,朝廷缺银子得紧,各勋贵世家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太出风头而被宣德帝给盯上,所以不约而同地将以前各种名头的宴会都取消了,直到现在江南传来赈灾捷报,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那就接着奏乐接着舞。 正好趁着这机会,再名正言顺地攀攀关系联络联络感情。 前几日早朝,宣德帝突然就提起要立平西王陈留为太子的事,虽然暂时没了下文,但按照目前这个形势,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哪天圣旨突然就下了。 大臣们同宣德帝君臣相得了这么多年,帝王心思,他们自认为一向还是比较了解的,只是最近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宣德帝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突然间就变得让人难以琢磨了。 现在更是摆明车马地支持平西王陈留做太子了,这对这些大臣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以前可从来没看好过生母早逝又没有外家支持的陈留的,毕竟宣德帝的三个成年儿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陈皓都是三兄弟中条件最好,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那个。 这种惊天逆转,事前谁又能想得到呢? 而整个局势的翻转,前后也才不过一年时间。 说来说去,还是都怪宣德帝,前面那些年他对陈留的态度,成功麻痹了所有人,实在是过于狡猾。 为今之计,只有重新交好平西王了,即便不能成功混成他的人,至少也不至于像从前一般生疏才是。 朝堂上,有男人们刻意向陈留卖好,私下里,自然就有各家的当家夫人开始来巴结余笙了。 当然,她们心里到底还是瞧不上余笙的,虽说现在南安侯立了功,但她她既无才又无德,即便现在她还能霸着平西王妃的位置,就不信等平西王成了太子或者继承大统之后还会留着她来膈应自己,毕竟,她们最是知道男人对自己的脸面看得有多重,更遑论是像平西王这样金尊玉贵的男人。 邀请余笙参加宴会的帖子像雪花一样飘来,她好歹也是堂堂亲王妃,即便是有社交需求,也不可能家家的帖子都应的。 即便容嬷嬷已经剔除了许多,然而最后落到余笙手里,还是有不下十张帖子。 陈留忙完一整日的公务,回到碧水居的时候,没有往常熟悉的热情的问候,只有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你回来啦……”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否则,流光也不会提都没提。 恍然瞥见她手边散落的那一沓帖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留一边随口应道“嗯”,一边迅速洁面净手,然后才挨着余笙身旁坐下。 他将那些帖子快速扫过一遍,问道:“端王府的宴席,你也不打算去吗?” 余笙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回道,“这帖子是流光让人送过来的。” 余笙答非所问,陈留却一听便明白了,虽然这的确是端王府的请帖,但并非是端王妃的邀约。否则,以她和余笙的关系,必定会让身边的嬷嬷直接将请帖送到余笙面前,而不是随便派个人直接送去了王府管家流光手里。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觉得我该去吗?”余笙看向陈留,轻声询问。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先说给我听听。”陈留不答反问。 余笙斜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是已经‘重获自由’了吗?原本打算这些日子约“话本子小分队”的成员们小聚一次的,你也知道,我们之前那个故事已经开始售卖了,第二本也在筹备中了,只不过……” 她顿了顿,面上不自觉带上了烦躁,微蹙的眉头昭示着她此时内心的挫败,“送去孟府的帖子都石沉大海了,一点回音都没有。后来我派人去孟府打听过,你知道孟府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说到这里,余笙一改先前的挫败,眉梢一扬,紧接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一声,“说是孟老夫人最近身子不适,婉莹孝顺,每日忙着抄写佛经,替她祖母祈福呢。这种烂借口,糊弄外人也就算了,竟还拿来糊弄我,真觉得我是一点儿脑子都没长是吧?这是瞧不起谁呢!” 孟家对余笙的轻视固然让陈留心中不爽,但此时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之人身上,那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清甜多汁的水蜜桃,让人很想直接咬上一口。 余笙吐槽完孟家,发现陈留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定睛一看,那人不知中了什么邪,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一双眼睛好似狼一般锐利,此时正直直地盯着她,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余笙没见过陈留这般模样,她有点怕,下意识就要往后缩。 但…… 她又没错,凭啥要退啊? 她才不会怂呢! 狭路相逢勇者胜! 逃避的念头转瞬即逝,余笙不仅没退,反而勇敢地迎了上去。 “喂,跟你说话呢,给点反应……”她抬手轻轻推了陈留一把。 “啊!” 一声惊呼透过临水的窗口,传出去老远,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落水声,再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呱呱呱”,显得异常热闹。 第396章 登徒子 余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刚刚也没用力啊,陈留怎么就被她给轻轻一掌给推倒了呢? 而她自己又为什么会扑到他身上去呢? 这回她不仅强吻了人家,还对人家上下其手。 啊!啊!啊! 救命啊! 好羞耻! 余笙很想捂脸遁走,但…… “你莫不是撩完了就又想开溜?”陈留的话在余笙耳边响起,语气凉森森的,莫名让人背后生寒。 余笙本就觉得理亏,这会儿被陈留一说,小脸通红,头恨不能直接埋到地里去。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她还要点儿脸。 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要溜啦? 你别乱说。”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 陈留依旧闲闲地躺在榻上,一手扣住余笙的肩头,一手握住她的手把玩,丝毫不在意自己半敞着衣襟,以及那露在外头的精壮的胸膛。 “所以你承认你刚才是故意撩拨我了?” “我……我……我……你……”余笙急于反驳,但想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说她没有撩拨陈留,也要有人信啊。 反正她自己是不信的。 余笙索性破罐子破摔,从陈留肩头爬起来,凑上前去,对准了他的此时水润润的双唇,狠狠亲了一口,“对!我就是!怎么着?” 说着,还不忘迅速摸了一把陈留露在外面的胸膛,十足的登徒子做派。 陈留这回是真的被调戏了,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发现余笙这外强中干的,明显比他这个被“轻薄”之人还要更加紧张,便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整个胸腔都振动得厉害。 先前的旖旎随着这笑声,散了满屋。 良久,陈留才止了笑,重新将余笙轻柔地揽进自己怀里,轻轻吻了她发顶,“不怎么着,我很欢喜。” 好半天余笙才反应过来,陈留是在回应她先前的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她也很欢喜。 当登徒子的感觉还不赖。 …… 余笙联系不上孟婉莹,端王府又即将举办宴会,谢宝韵这个端王府的当家主母这几日自然也是不得闲,所以“话本子小分队”姐妹小聚的计划便被迫搁置了。 思前想后,余笙最终还是决定去赴端王府的宴。 陈皓被禁足,虽然娶侧妃的婚期在即,但现在也没见宣德帝有对他惩戒松口的意思,而陈留这边,却被宣德帝压了更多的担子在身上,忙得分身乏术,每天回到王府时天都黑透了。 他操心国事的同时,也不忘关心余笙,“明日你去端王府赴宴时,自己小心些,虽然端王妃同你关系好,但她明天作为女主人,未必就有足够的精力来看顾你。”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参加这种宴会了,有经验的。”既然决定了要去,她自然不可能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陈留笑笑,眼底却仍旧是散不开的担忧,若只是女眷之间的后宅手段,他相信有容嬷嬷跟着,余笙能应付得了,况且她还有亲王妃这重身份摆在那里,想来也没有哪家妇人敢明目张胆就给她下绊子。他怕的是有些人对付不了他,就转而向余笙开刀。但若是因此就拘着她不让她出门,也不是他所愿意的。 “明天你将容嬷嬷和几个丫鬟都带上,身边一定别离人。”陈留不放心,再一次嘱咐道。 余笙原本是没打算将她们都带上的,反正端王府这回的宴席也不像上回那样弄去温泉庄子,而是直接在端王府里办,都不需要出城,最多半下午就回来了。 可陈留的郑重其事让余笙也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莫名就想起了她在南宁王府被人掳走那次。 陈留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端王妃同自己关系好,但端王府里也并不太平,连陈嘉泽都能遭人暗算,她更是不能掉以轻心,即便不是有人故意针对她,但万一运气不好被别人牵连了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单的,你放心好了。”说着,余笙凑过去,在陈留脸上亲了一下,“这些日子你忙得每天都没多少时间可以休息,这些小事就别再操心了,早点睡吧。” 说完,她乖觉地在陈留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依偎着他安静地准备睡去,陈留将余笙揽得更紧了些,也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晚安。” 很快,他耳边就响起了余笙清浅的呼吸声,这声音让他原本隐隐不安的心缓缓沉静下来,心里盘算着太医院那边对“心肺复苏术”究竟已经推广到何种程度了,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事昭告天下替余笙正名呢? 到时候,余笙凭借此事的功劳,不仅能彻底洗去先前的污名,还能在普通百姓中留下“济世救人”的美名,再加上南安侯父子在此次江南赈灾中的功劳,能让不少想打余笙主意的人望而却步的。 虽然他的宠爱也能暂时让他们知难而退,但治标不治本,若是余笙自身不够强大,迟早有一天,那些人的野心会让他们铤而走险对余笙下手。 从前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护住余笙,为了不让平西王妃这个位置不被人惦记,他甚至还不惜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现在想来,当时的他还是经历得太少,想法过于天真了,天真中透着愚蠢。 当利益足够大时,不说他只是钟情青楼名妓,即便他阴鸷变态,杀人不眨眼,照样有人会前仆后继地将自家的姑娘送上来。 那时候,他对余笙的爱,便不再是保护,而是害了。 陈留自然不想看到那一日,所以,他得让余笙自己强大起来,这样,即便以后没有他,她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会随意被人给欺负了去。 第397章 聚 余笙还是第一次来端王府,不同于南宁王府的精致,也不像平西王府的舒朗大气,端王府的景致并不特别,但莫名给余笙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进了内宅,那熟悉的感觉更浓了。 走了很久,余笙总算是明白这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端王府虽说是王府,实际上建筑风格和布局同皇宫可谓是一样一样的。 若不是随处可见的端王府的下人们的衣着与宫里的不一样,余笙会以为自己今日是进宫了,不由自主更谨慎了些。 今日忙前忙后招呼各家女眷的,依旧是上次郊外温泉庄子上的宴会的主事人徐侧妃,而端王妃还和从前一样,好像个透明人。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端王妃现在只能算半个透明人了,因为今日来的夫人中不乏有与谢宝韵私交甚好的,这些人都是她出面亲自接待的,比如余笙。 但今日,除了温泉庄子那回的那些人之外,还多了好些人,余笙甚至还看到了庆宁伯府的姑娘。 是的,以往庆宁伯府,还有南安侯府这些都是没有资格收到端王府宴会邀请的。 见余笙面露疑惑,谢宝韵笑吟吟地问:“在想什么?” 看着这笑容,余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慌,她凑近了谢宝韵小声问道:“谢姐姐,今日府上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谢宝韵依旧笑吟吟地,轻轻拍了拍余笙的手,“怎么说?” 余笙嗫嚅,“就是感觉这阵仗好大啊,不像是你们府上的一贯作风,我这心里有点慌。” 谢宝韵也没想到余笙会如此敏锐,笑容更明媚了,她抬起手指,虚点了点余笙,“谁说你是空有美貌的草包来着,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你骂别人就骂好了,干嘛拉踩我?”余笙不满地嘟囔。 谢宝韵睨她一眼,笑容不变,只道:“没亲自给你下帖子,原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的……” 当初的直觉果然是对的,可是,“别人的热闹我不稀得凑,姐姐这里的热闹我还是要看看的。” 其他的暂且不提,这回景荣父子在江南的差事能够顺利,谢家可是帮了不少忙的。 谢宝韵被哄得十分开心,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命她的贴身婢女筱彤伺候好余笙。 之后,又介绍了几位夫人给余笙认识,而这几位夫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出身江南名门。 余笙在嫁给陈留之前,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侯府嫡小姐,这些夫人们是瞧不上她的,即便后来她成了王妃,以她们骨子里的骄傲也是不屑于同她有任何私交的,平日里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今日谢宝韵特意将她们介绍给余笙,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余笙什么也没说,感激地看了谢宝韵一眼,却换来对方一个隐晦的白眼。 许是因为有谢宝韵这个中间人,今日夫人们同余笙倒是相谈甚欢,连脸上的笑容都仿佛真诚了许多。 直到宴席开始,余笙才总算是在人群里搜寻到了孟婉莹的身影,远远瞧着,好像精神还行,二人隔着人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余笙的心中总算是轻快了一点。 直到宴席过半,余笙才总算是借着更衣遁了。 从待客的花厅出来,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筱彤便主动上前来带路,“平西王妃,请随奴婢来。” 去的地方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是一座精致的小院。这小院子和整个端王府的风格并不一致,正当余笙疑惑之际,身后不远处便传来孟婉莹那强压了几分欣喜的呼唤:“余笙!” 筱彤对着二人又褔了一礼:“两位不如先进去,再慢慢聊。” 余笙也知道如今能见好友一面的确不容易,并不愿意给行了方便的谢宝韵惹麻烦,冲筱彤点点头,拉着孟婉莹便进到了院子里。 廊檐下,早已备好了摇椅以及点心茶水,余笙瞧着,心里更觉熨帖。 筱彤将人顺利带到之后,便自觉守到院门口去了。 小院的院门轻轻被关上,瞬间,这院子便好似自成一体,同不远处略显喧嚣的宴会完全隔绝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余笙和孟婉莹以及各自贴身伺候的人,没了外人在,两人都自在很多。 余笙将孟婉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发现她瘦了许多,原本圆圆的脸,如今竟也有了尖下巴。 想也知道,她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苦。 虽然瘦了许多,但孟婉莹还是往常的做派,见余笙只呆愣愣地盯着她瞧,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孟婉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那躺椅上,再随手捏过一个糕点塞到嘴里,“干嘛站着?你不累啊?” 余笙顺势坐了下来,仍旧不错眼地看着孟婉莹,“老实说,你是不是被我给拖累了?” 温热的茶水将糕点送下肚,孟婉莹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什么叫拖累啊?失忆后遗症吗?胡乱用词,说出去会被人笑的。” 孟婉莹一而再地顾左右而言他,余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被自己给拖累的。 “哎呀,你别这样子,真是怕了你了……”孟婉莹伸手推了推余笙的胳膊,不甚自在地解释,“咱们说好了做一辈子好姐妹的,所以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我不爱听。” 说完,她看向余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些日子她被关在家中祠堂,没日没夜地抄写《女诫》、《女则》,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最担心的便是好友的境况。 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刚刚在宴席上也已经大致听说了些关于南安侯府的事,知道余笙是真的没事,心里自然为她高兴。 然而孟婉莹面上越是笑得开心,余笙的心里就越是堵得厉害,“现在我是没事了,但你有事。” 孟婉莹瘪瘪嘴,不甚在意,“都是小事,不值一提。”见这话好似并未能劝得动余笙,她还是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便又抬手推了推她的胳膊,“别这样,你高兴一点嘛。” 余笙白她一眼,“如今你这样子,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就当修身养性了,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以后出门不方便了……”见余笙又要自责,孟婉莹赶紧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说真的,我真不是被你连累的,我家里那些人是什么性子,你也该知道……” 说到这里,孟婉莹面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咱们孟家可是百年诗书世家,最是守规矩的,哪里容得下我这样的野丫头?我祖母本就不喜我这性子,只是以前碍于外祖父的情面,所以没什么机会下手而已,如今因为我的婚事,外祖父有意示弱,又正好出了你那事,她们不过顺理成章地借着这事情发难而已。所以即便没有你这事,她们也会找其他理由的。她们得保证孟家嫁出去的姑娘必须得是贞静娴淑的。” 孟婉莹的开解,的确让余笙心里的自责感少了些许,但心里仍旧为好友心疼不已,“你娘就只是看着?” 提起孟夫人,孟婉莹难得的有了一点烦躁,她垂眸,手不自觉地去摆弄自己的衣襟,“唉,她早就被孟家给同化了。” 余笙从孟婉莹的性子,能窥见一二宁王的作风,实在是不明白他那样的人当初怎么会把女儿嫁去孟家的,且以她为数不多的同孟夫人的接触中发现,她一点儿不像是武将家出身的姑娘,气质倒是和孟家如出一辙。更让她不解的是孟夫人好像对孟婉莹这个女儿并无多少在意。 “唉,不说她了。听说咱们的第一本故事已经开卖了?”说起她们的劳动成果,孟婉莹眼睛瞬间变得晶亮,整个人都从先前提起孟家那些事的颓气中活了起来。 余笙收了思绪,“嗯,是端王妃帮的忙。” “哦?” 余笙便把她怎么拉端王妃入伙的事同好友交代了一番。 “这样也好,现在我和锦潇大概都不太帮得上忙了,有她在,也不至于因为我们缺席就让这个计划停滞了。” 提起于锦潇,二人难得地沉默了。 上次余笙被罚,孟婉莹去平西王府见余笙结果被拒之后,之后找于锦潇想办法,最终却被她搪塞了过去。 想起这些,孟婉莹不免有些心虚,她悄悄觑了余笙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会怪她吗?” 于锦潇既是余笙的好友,也是孟婉莹将来的小姑子,她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调和一下的。 余笙却笑了,“我干嘛要怪她?” 余笙出事,于锦潇作为朋友,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连问都不问一句,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实在是过分,余笙作为当事人,竟然不生气? 若是她,她简直要气炸了好吗。 见孟婉莹好似不信的样子,余笙随即收了笑,淡淡道:“她也不容易。” 于锦潇的处境有多艰难,除了她自己,恐怕也就余笙最清楚了,毕竟,她可是手握剧本的女人。 即便是在原来的剧本里,于锦潇的处境都尚且不算太好,更别说,现在还因为她,许多事情有了变故,男主陈皓的处境比起原剧本里也难了许多,于锦潇这个女主想要借他的力完成自己的事,就更难了。 只是,这其中的种种,她都无法对孟婉莹言明,只道:“别的不说,就陈皓和我家王爷现如今的关系,她也不好再和我走得太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孟婉莹发现她才一个多月没见余笙而已,她不仅开口就是“我家王爷”,分析起事情来,居然还会将朝堂上的关系考虑进去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好友吗? 余笙并不知道自己给好友带来的小小震惊,接着道:“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一直当她是朋友。” 说完,还摇头晃脑地念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思绪纷杂的孟婉莹被这一句诗直接狠狠打到了后脑勺,她怒目圆睁,手叉着腰笑骂道:“你真是够了!拜托你别再乱用诗词了……” “不对吗?我觉得挺贴切的……” “贴切你个头啊……” 第398章 指定 小姐妹俩许久未见,今日虽是在别人的地盘,但谢宝韵十分贴心,给了她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完全不受外人打扰。 今日是相聚,也是分别。 虽然并未宣之于口,但两人各自心里都清楚,以现在的情形,下一次再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因而都分外珍惜这难得的时光。 小院里,气氛温馨,而她们先前待的花厅里,也热闹异常,只不过,在距离花厅不远处的丽湖旁,有人却正疯魔了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虽然丽湖离这边待客的花厅并不远,且那哭声也并不小,但花厅里的人却并未听到那边的动静,直到宴席进行到了尾声,一个年轻的妇人突然冲进花厅…… 她进来之后先是视线快速地在现场梭巡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脸上顿时一片绝望之色,她脱力一般软倒在地,泪流满面,口中高声呼叫道:“求王妃救救延宜……” 花厅里原本的欢乐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那年轻妇人和端王妃看去。 端王妃谢宝韵那张经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而向来游刃有余、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徐侧妃面上却是一片寒霜,她不动声色地朝不远处候着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婆子们接收到信号,迅速朝那年轻妇人围了过去。 虽然只是刹那间的眉眼官司,但也已尽数落在了现场那些久经后宅各种阴私考验的夫人们眼中。 虽然此时还什么都不清楚,但她们心底已经确认——有大事! 上次五公子叔侄双双落水的事还没个结果呢,今日竟又生了事端,端王府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谢宝韵好似半点都没注意到别人的异样,她只紧紧盯着那年轻妇人,微蹙着眉关切地问道,“你别急,慢慢说,延宜究竟怎么了?” 这一句问话让那年轻妇人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主心骨,她膝行到谢宝韵面前,想要抱住她的腿,却被谢宝韵一直贴身伺候的丫鬟给直接挡了回去,“有事好好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原本要上手将人拖走的婆子们,因为端王妃的询问,此时也不敢贸贸然再上前,只好停在了距离年轻妇人几步之外,只等着时机合适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下手。 “延宜,延宜溺水了,快要不行了……” 竟然又是溺水! 相熟的夫人们虽然没说出口,但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却一点儿不少。 “来人,快去请太医。”谢宝韵听到这里直接吩咐道。 那年轻妇人却急忙制止,道:“不,请平西王妃,只有平西王妃能救延宜了。” 余笙和孟婉莹便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花厅的。 那妇人话一出口,有那眼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在了刚进门的余笙身上。 余笙尚未开口,谢宝韵便直接拒绝了年轻妇人的请求,“平西王妃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得了延宜?去请太医!” 先前就准备出门的丫鬟此时再没有怀疑,直接小跑着出去了。 年轻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依旧坚持着,“王妃,求求您,请平西王妃去瞧瞧吧,只有她,现在只有她能救延宜了……” 只言片语间,余笙已经大致猜到出了什么事,孟婉莹怕她又要去当英雄,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头。 余笙轻轻拍了拍孟婉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孟婉莹不说,今日她也不会去出这个头的。 上次救陈嘉泽是凑巧碰上了,且陈嘉泽最后能转危为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然而现在,那什么延宜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而这年轻妇人拒绝请太医却指定要她救…… 谁知道前头会不会有什么天坑在等着她,更何况,谢宝韵并非那种见死不救的人,现在却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出面替她拒绝了。 这其间定然有她不知道的弯弯绕。 孟婉莹并不清楚眨眼之间,好友已经想了许多,见余笙似乎真的没有要出头的打算,她轻轻松了口气。 那年轻妇人,余笙或许不认识,但她可是知道的,这位可是端王世子陈嘉良的爱妾,而她口中的“延宜”,则是端王世子的庶子。 孟婉莹从小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深知高门大院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单纯的“意外”? 只是,一向平静无波的端王府,今年怎么突然就一而再地出现这种“意外”呢?还回回都让她们给碰上。 今日来的人多,其中不乏许多本就见不得余笙好,恨不得她倒大霉的人,此时她们心里都暗戳戳地祈祷着余笙上赶着强出头。 她们只听说上次余笙是用那“伤风败俗”的办法将陈嘉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只恨当时她们没能亲眼所见,今日若是有这机会亲眼瞧上一瞧,回头不仅又添了许多谈资,或许还能借此再踩景余笙几脚,让她名声更烂。 这些人心里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只可惜等了半天却发现余笙今日竟然不动如山,不仅半点都没有从前的热心,甚至看起来像是半点要援手的打算都没有。 “平西王妃,您就帮帮她吧,瞧着怪可怜的……”有人忍不住出声帮衬。 余笙转头看去,是个生面孔的年轻姑娘,此时她虽然努力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可眉梢飞扬,那满眼的算计更是遮都遮不住。 余笙不过随意扫了她一眼,就将她心里的小九九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还不待那年轻姑娘再说出些什么来,突然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一个人影便从她面前窜了过去,片刻之后,那人影又原路飞了回去,紧跟着“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花厅。 现场的所有人,谁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一幕,此时即便向来沉稳的世家夫人们,也全部都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第399章 戏 “王妃,您有没有受伤?”柠檬和珊瑚一边继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呈防卫状,一边询问余笙。 余笙眼神扫向周围的人,随口应道,“我没事。” 人都没能近她的身,她哪里会有事?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些吃惊,虽说她们都清楚今日的端王府宴会不会太平,但柠檬和珊瑚也实在是过于谨慎了。 刚刚那一下,她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余笙哪里知道,她身边的这些人,私底下都被陈留狠狠敲打过了,上一次她们对余笙疏于照顾的账,陈留可还一直记着呢。 瞧着乱成一团的花厅,余笙下意识瞧向谢宝韵,然而却意外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这…… 究竟什么情况? 脑中不期然响起之前谢宝韵一语带过的那些话。 靠! 谢宝韵对她的智商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之前的提示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吗?她难道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给她搞砸吗? 谢宝韵倒不是对余笙过于自信,她都已经着人全程跟着余笙了,哪里会想到还是没能将人给拦住,还正好就给撞上了。 这种阴私的事,能做却不能说,更何况,对着余笙这样性子单纯的姑娘,她更加说不出口。 反正今日这事,即便到最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就是她谢宝韵干的,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谁也别想来碰瓷。 余笙在心里整合消息,那边又有人打抱不平了,“平西王妃,这里是端王府,不是你们平西王府,你纵奴行凶,究竟有没有把端王妃放在眼里?” 年轻妇人也就是端王世子的爱妾张氏,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但事关儿子的生死,她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艰难地又向余笙的方向爬了两步,这次没敢再像刚才一样冒失。 “平西王妃,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了……” 张氏声泪俱下,配合着她弱柳扶风的身姿,很容易就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 “要救人去找大夫啊,我们王妃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得了你儿子?”珍珠完全不为张氏的凄惨所动摇,站出来回道。 之后,又对着刚才说余笙“纵奴行凶”那人道:“她是何身份?我们王妃是何身份?岂能让她随意冲撞,谁知道她是不是要对我们王妃图谋不轨?” 虽然大家都知道珍珠是在狡辩,但她这话也的确是没说错,两人身份的巨大差异,即便这事闹到御前,余笙也是占理的,更何况,在场的夫人们心里都明白,上头那位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她儿子是溺水,平西王妃,你不是最擅长救治溺水之人吗?”“纵奴行凶”的帽子没能成功给余笙扣上,另有人站出来替张氏“打抱不平”。 这话一出,有些人眼前一亮,好像抓住了余笙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般,立刻跟着附和,“现在推三阻四不愿意救人,怕是嫌对方身份太低,所以才不愿意出手吧?” “谁知道呢?或许她根本就不会什么救治溺水的人的法子,上次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救不回来,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孟婉莹听这些人越说越过分,忍了又忍,她那小暴脾气实在是要忍不住了,站出来就要开骂。 余笙却好似有了读心术,错身一步直接挡在好友身前,将人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能让好友的处境因为她而变得更加糟糕。 余笙没有理会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直接看向了那年轻妇人,问道:“那孩子几时溺水的?救上来时可还有呼吸?” 余笙的问话,让那年轻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回道:“延宜是约么小半个时辰前不见的,一刻钟前被人给捞上来的……我那可怜的儿啊……王妃,您最是和善,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求求您了……” 水里泡了多久不确定,但人捞上来到现在已经一刻钟了,若是当时还有呼吸,张氏也不至于跑来这里非要求着平西王妃出手。 今日来的人没有傻的,想到这里,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突然间静默下来。 她们心里都清楚,若是人一刻钟前就没了呼吸,这会儿别说是平西王妃,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可奈何。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平西王妃,您就帮忙给看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啊……” “您当初能救得了五公子,这会儿也定能救那可怜的孩子……” “是啊,平西王妃,您瞧瞧这妇人,若是没了孩子,以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大家都是女子,您如何能见死不救?” 以张氏的身份,她自知没有逼迫余笙的能力,所以一开始也没有这打算,但这会儿,有那么多夫人小姐替她出面,她的心思也浮动起来了。 若是平西王妃能出手,救得了当然皆大欢喜,即便救不了的话,她能因此攀上平西王妃,便也不亏。 想到这里,张氏又发了狠“砰砰”给余笙磕起头来,珍珠上前一步,手上用了巧劲,一下子将年轻妇人给擎住了,借着扶她的机会,快速在几个穴位上点了一下,又在她耳边悄声道:“想用这招来逼迫咱们家王妃,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张氏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张大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由那丫头摆弄。 张氏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制于人,众人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这异常,她心里又惊又怕,气血上涌,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谢宝韵见张氏晕了过去,赶紧出声主持大局。 徐侧妃的人见状,立刻上前从珍珠手里将人给接了下来。 可算是让她们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谢宝韵见状,心里暗自笑了,对着自己的陪嫁嬷嬷道:“章嬷嬷,你也跟着去搭把手。” 第400章 落幕 章嬷嬷得了端王妃的命令跟着,徐侧妃的人无力阻止,便只能由着她了。 花厅里的讨论声却没有因为张氏的退场就停了下来,箭头仍旧对准余笙。 谢宝韵这回没再由着余笙自由发挥了,她穿过人群,在余笙身旁站定,眼神缓缓扫过全场,窃窃私语声很自然就停了下来。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谢宝韵微微颔首致歉,“今日是我端王府招待不周,让诸位夫人小姐受惊了。” 不过看了一场戏,自己半点损失都没有,众人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上端王府,纷纷表示无碍。 只是有那么一部分人,没能成功找茬余笙,让她当众出丑,实在是心有不甘,但此时端王妃都出面致歉了,她们若再揪着余笙不放,那就是摆明要和端王府过不去了。权衡利弊,只能遗憾作罢。 谢宝韵才不管这些人心里如何想,她又转头看向余笙,略欠了欠身,道:“平西王妃,给你造成了困扰,实在是抱歉。” 余笙赶紧伸手把人给扶住了,“小事一桩,端王妃客气了。倒是刚才我的丫鬟护主心切,情急之下过于鲁莽了,还望端王妃勿怪才是。” 谢宝韵笑着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彻底将先前余笙“纵奴行凶”那一茬给揭了过去,这下任谁都不能再以此来攻击余笙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表演完,又有人进来,冲着谢宝韵禀报道:“启禀王妃,王大夫在外求见。” “赶紧让人进来。” 很快,便有人带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进到花厅来,老者衣衫略皱,还有几处明显湿痕。 见到来人,谢宝韵急切问道:“王大夫,延宜如何了?” 王大夫的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先行了礼,然后才对着谢宝韵回道:“回禀王妃,二少爷没了。” 在场女眷们虽然心底早已有此预测,但真的听到结果的时候,还是唏嘘不已。 “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谢宝韵吩咐道。 “我到的时候,仆从正在将二少爷倒挂着,企图让二少爷把腹中的水吐出来。我接手以后,按照上次端王妃救五公子的做法,对二少爷进行了心肺复苏,只不过,许是二少爷落水时间较长,此法今日也没能将二少爷成功救回来。” 王大夫只说到这里,并未再继续往下说,二少爷可不只是溺水,后脑勺上还有伤,以他多年行医经验来说,后脑勺的伤应该才是最终导致二少爷身亡的原因。 但这事显然不适合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说。 陈嘉泽受伤后,是他接手调养的,所以他对陈嘉泽的伤情是了如指掌,如今二少爷也是一模一样的遭遇,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现在虽然顶着端王府府医的名头,但他可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端王府的人。 王大夫没说,谢宝韵便也只当不知,只道:“辛苦你了,张氏受了些刺激,晕了过去,你再去给她瞧瞧。” “是,王妃。”王大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新退了出去。 花厅里,女眷们的议论声又重新响起。 “什么?刚刚那大夫说他是用平西王妃的那法子救的人,但是因为落水时间太久所以没救回来?” “许是他学得不好,所以才没救回来呢。要我说,若是平西王妃亲自出手,说不定就救回来了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平西王妃见死不救,白白让人送了性命?” “我哪儿有,你别血口喷人!” …… 年轻的姑娘们经的事少,或许还未能将这事看得明白,但当家夫人们可不一样,她们现在的关注重点倒不是那陈延宜是怎么死的,而是端王府的府医竟然已经学会了那神奇的急救之法。 这种之前闻所未闻的医学秘法,平西王妃竟然如此轻易就教给别人了? 端王府的人能学,那她们是不是也能让人去学一学?说不定哪天自家人就用得上了。 姑娘们还在彼此争论不休,夫人们态度却出奇一致地统一,她们对余笙肉眼可见地热情起来。 全场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余笙身上,谢宝韵这个端王府正牌女主人,也少不得在一旁帮衬着。 徐侧妃仍像之前一样忙着招待大家,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来的“聪明人”不少,前后一联系,对今日的“意外”已经大致心里有数了。 那些真正的聪明人,才不会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陈延宜虽是庶出,但到底也是端王世子的亲儿子,以徐侧妃对端王世子的爱护,她又怎么舍得对他的儿子下手? 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不过,说不通又如何,这事说到底也只是端王府自家事,跟她们各家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陈延宜的“意外”,在今日的端王府宴会上因张氏的出现短暂地引起了骚动,但之后很快就平息了,大家仍旧是该干嘛干嘛,根本无人在意那条逝去的生命。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恶毒?”谢宝韵私底下问余笙。 余笙看着谢宝韵,很认真地反问道:“谢姐姐,你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何来恶毒一说?” 不作恶,是善,不反击,是傻。 余笙的话让谢宝韵心中熨帖,心底对余笙更亲近了些。 她才没觉得自己恶毒呢,敢对她的儿子下手,那就得承受她的怒火,只是这种程度的报复,已经很便宜她们了。 今日的端王府宴会,余笙不仅成功收获了人际关系网,还有端王府几十年的爱恨情仇大八卦。 第401章 端王府旧事 已逝端王妃也姓张,是端王世子爱妾张氏的亲姑母。 张琴当年嫁给端王陈英兆的时候,陈家尚未发迹。彼时,张陈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张琴和陈英兆二人成亲之后也很是恩爱了几年,只不过随着陈家发展得越来越好,张琴又一直没能有孕,矛盾便逐渐显现出来了。 平民百姓家尚且要传宗接代,况且陈家眼看着是真有皇位要继承了。子嗣成了头等大事,此时的张家比张琴更着急。 见张琴生育无望,张家为了保住同陈家的关系,主动给陈英兆送了貌美姬妾,打算等这些姬妾生下子嗣之后,再将孩子记在张琴名下。 徐侧妃便是当时张家送的姬妾之一。 凭借着年轻貌美和柔情似水的性子,徐侧妃入府后很快便讨得了陈英兆的欢心,并且顺利怀上了孩子。 此时的陈家已经成功坐拥天下了,陈英兆这个先帝当儿子一样疼爱的幼弟被封为端王,府邸也是按照皇宫的风格来建的。 徐侧妃有孕,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张琴,只是她的不满不仅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对怀有身孕的徐侧妃悉心照料。 就在张琴已经认命时,事情出现了转机,多年不孕的她居然也怀上了。 再后来,徐侧妃的孩子没能顺利生下来,而端王妃张琴则九死一生诞下龙凤胎。 张琴生产时落下严重病根,即便用尽珍稀药材,也不过是勉强多活几年。她自知命不久矣,无法亲自将孩子抚养长大,又怕自己去了之后,一双孩子受后娘苛待,便将主意打到了失去孩子的徐侧妃身上。 后来,徐侧妃果然如她所愿一般,将龙凤胎视若己出,多年来一直悉心照顾。 仅是这样,张琴也不能放心,毕竟徐侧妃虽然很得端王喜爱,但到底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内宅女眷,即便是有了管理内宅的权力,却也管不了外头的事,所以她还必须替儿子另外寻求外部助力。 还有什么比联姻更简单又有效的方式呢? 张琴为了稳住娘家,私底下承诺以后会让儿子娶张家所出的姑娘为妻,但实际上她早已另有心仪的儿媳人选。 她没有办法看着儿子娶妻生子,但徐侧妃可以替她做这件事。 后来张琴过世,谢宝韵尚未进门,端王府内宅中,徐侧妃虽然没有正妻的名分,但抚养着一双端王嫡出的子女,又有内宅管家权,实际上她已经成为端王府内宅女眷第一人。 谢宝韵成了新任端王妃时,彼时世子陈嘉良尚未成年,端王便也默许了管家权依旧掌握在徐侧妃手里。 这些年谢宝韵就顶着个端王妃的名头,自顾自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别人不来招惹她,她自然也乐得清静。 十几年来她不争不抢,倒是让人以为她就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了。 当初陈嘉泽和陈延端会溺水,是张氏以及她背后的张家一手策划的。 当初对张琴“亲上加亲”的承诺,张家深信不疑,但后来陈嘉良却另娶了别人,张家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但此时张琴早已离世,张家也不肯相信他们是被自家的女儿给算计了,他们把这一切的账都算在了徐侧妃头上。 张家的女儿做不成世子妃,那就做世子的爱妾咯,反正张家誓死要同端王府继续深度绑定。 论家世背景,张氏自然没法同世子妃相比,但因为之前张琴的故意纵容,张氏和陈嘉良之间的感情却是不错的。 陈嘉良对张氏的偏爱,让张氏原本就不甘的心逐渐膨胀,慢慢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陈延端是陈嘉良唯一的嫡子,张氏不是不想直接向世子妃母子下手,只不过她也担心万一事情败露,自己和儿子就再也没有上位的可能了。 最后,她将主意打到了谢宝韵和陈嘉泽身上。 只要陈嘉泽出事,即便谢宝韵这个闷不吭声的软柿子能忍下这口气,她背后的谢家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世子妃母子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一直护着她们母子的徐侧妃,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谢家会不会将气撒到世子陈嘉良的身上,张氏倒不是太担心,陈嘉良好歹也是端王世子,谢家总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 张家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却没曾想一开始就出了纰漏,而之后事情的发展更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徐侧妃对张琴一直都是感激的,觉得她待自己不薄,所以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地替她养育一双儿女,遵照她的遗愿替陈嘉良张罗婚事,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个纯粹的笑话。 她怎么能不恨呢? 但是罪魁祸首早已离世,她又能去恨谁? 恨她留下的一双儿女吗?可她怎么舍得? 那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 都怪张家! 还有愚蠢的张氏! …… 谢宝韵从来都不是软柿子,借刀杀人当然不错,但有些仇她更喜欢自己报。当然,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对不必要的人提起了。 谢宝韵今日在余笙面前露了爪牙,余笙也并没有觉得她可怕,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江南大家出身的嫡女,怎么可能是一点手腕都没有傻白甜? 再说了,当初谢宝韵能直接开口说谢家承了她那份人情,余笙就知道,即便是出嫁多年,谢宝韵在谢家也还是有不小的话语权的。 陈留对端王府内宅的八卦并无太多兴趣,他的关注重点是,“今日有没有人欺负你?” 陈留的话莫名让余笙想起珊瑚当时那霸气的一脚,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有柠檬和珊瑚在,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陈留自然是知道柠檬和珊瑚的武力值的,只是女眷之间又不是非要动手动脚才叫欺负,摸摸余笙的头,他无奈道,“我是说有没有人不长眼,让你难堪?” “嗨!你不知道,夫人们都可喜欢我了……”余笙讲述了她如何受到了在场的夫人们的喜爱,讲到兴起时还手舞足蹈地。 见她这样高兴,陈留悬了许久的心终是放下了。 余笙怎么可能不知道陈留想问什么,但他每日已经够辛苦了,她不能再让他分心太多在自己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 第402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因为心肺复苏术的缘故,余笙在端王府宴席上大出风头,让那些想借此事继续败坏她名声的人气得是捶胸顿足却又毫无办法。 “太医院那边,什么时候才会推广啊?他们再不开始,我就要自己开班了。” “早就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因为江南的事情才耽搁了,现在岳父在江南的功劳已经众所周知了,等到心肺复苏术全面推广,你头上那“品行有亏”的帽子就可以彻底摘下来了。” 余笙嘟囔着,“我倒不是在意名声,我是……” “我知道,你是希望这办法能有更多的人能够学会,到时候就能挽回更多的生命。”陈留接过余笙的话说道。 “嗯,还有就是,到时候太医院那边若是要办培训的话,学员会限制性别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限性别,甚至不需要是医者,到时候只要愿意学的,都会免费传授。” 听陈留这样说,余笙便放心了。 果然如同陈留所说,第二日,太医院那边就有了动静。 余笙在端王府的宴席上答应了那些夫人们会传授这门急救术,倒也没有因为太医院已有所行动就取消了,因此很是忙碌了几日。 余笙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周倾城可就难熬了。 陈皓刚被禁足的时候,万贵妃就派了嬷嬷来安抚她,说是过两日等陛下消了气,她再去求求情,到时候禁足令自然就会解了,一定不会耽搁了她的婚礼的。 可是两日两日又两日,现在眼看着婚期在即,陈皓还被拘在南宁王府,完全不像是会提前解禁的样子,这两日,更是连南华宫那边都没了消息。 陈皓不得自由,难不成到了成亲当日就让她自己坐在轿子就那样嫁进南宁王府? 还是说连这婚礼都要没了? 论出身、才情、长相,周倾城自认半点不比于锦潇差,比景余笙更是高了不知道多少,可在婚事上三人之间的差距可谓是隔着一道天堑了。 周倾城哪里甘心,她的怨气越积越深,却又无处可撒。 周倾城这个准新娘心情极度不好,宫里万贵妃的心情同样是差到了极点。 南华宫里,万贵妃终是没有忍住,怒砸了一整套的瓷器,吴嬷嬷也不敢再劝。之前她还能劝万贵妃说是等陛下的气消了再去求情,可是现在她能说什么?她自己都不信就陈皓犯的那点小错值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简直欺人太甚!”万贵妃砸得累了,无力跌坐在椅子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开了些许,配上她此时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癫狂。 “娘娘您先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谁还能去陛下面前替王爷求情呢?”吴嬷嬷到底劝了两句。 主仆俩正说着,又有小宫女禀报,说是南宁王妃求见。 万贵妃此时并不想见任何人,但又不能直接让人将于锦潇给打发了,只好找了借口让于锦潇等着。 吴嬷嬷叫来小宫女将那些碎掉的瓷器都收拾好,又重新替万贵妃整理好仪容,一切收拾妥当,万贵妃才让人将于锦潇给叫进了内殿。 于锦潇还是那副没半点主意的受气小媳妇样子。 万贵妃以前还挺喜欢她这样的,现在却只觉得心烦,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不顺眼。 当初是瞧着她家世好,性子又柔顺好拿捏,结果现在她自己立不起来就算了,礼国公府那边好像也完全借不上力。 殿内气氛凝重,于锦潇又不是真的啥也不懂,她自然是感受到了,甚至她心里十分清楚万贵妃的压力究竟是哪儿来的,可她除了装作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要她回娘家去求爷爷到陛下面前替陈皓说情?别的时候当然可以,毕竟夫妻一体,可眼下这种时候,礼国公府哪里好出面? 于锦潇打定主意绝不掺和此事,面上越发低眉顺眼了,“母妃,儿臣今日进宫……” “本宫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万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事已至此,婚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皓儿只要不出王府,就算不得违抗了陛下的命令。” 于锦潇瞠目结舌,但转念一想,好像这样也的确是能说得过去的,遂柔声应道:“是,母妃,那儿臣就按您说的继续准备了,只是相府那边……” “本宫会跟他们说的,其他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没?可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于锦潇乖巧点头,“母妃身边的人都个顶个的能干,上次儿臣和王爷大婚也是几个嬷嬷操持的,想来这回应该会更加顺畅的。” 万贵妃想到自己之前派去南宁王府帮衬的那几个人,放心了不少。想起于锦潇成亲至今肚子仍然没有动静,虽然之前已经敲打过了,但今日她仍是不放心地继续叮嘱,“婚礼的事,皓儿已经亏欠了倾城,日后若是皓儿因此偏疼她,你也别觉得委屈。本宫不是不疼你,只是皓儿至今膝下空虚,你这里又……” “母妃不用担心,儿臣都明白。服侍王爷、替王爷开枝散叶本就是我们作为女子的本分,儿臣绝对不会因此就怨怪王爷的。” 万贵妃听了于锦潇的保证,本该感到十分欣慰的,毕竟于锦潇实在是足够听话,但她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丝丝不快。 这一闪而过的情绪,万贵妃并没有去细究,现如今,既然无法让陈皓解禁,那么如何安抚住相府,让这场婚礼能够顺利进行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第403章 周侧妃 陈皓虽然还在禁足中,但这场与相府的联姻显然并未受到影响,婚礼依然盛大而隆重地举行了。 全京城的权贵都收到了喜帖,平西王府自然也是收到了。 “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踏进南宁王府半步。”余笙想起上次去南宁王府参加陈皓婚礼的糟糕经历,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陈留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 只要一想起他曾经差一点点就失去余笙了,就恨不能将那该死的万名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虽然现在万名扬的下场也没有比这好多少。 陈留掩下眼底的阴翳,轻轻揽住余笙的肩,温声安抚道:“不过是娶个侧妃而已,咱们不去也没人会挑理。” 话虽是这样说,但王爷的侧妃也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同寻常人家纳妾并不一样,更何况,周倾城身后可是相府,这门亲事,说到底是两方势力的结合。 不管喜不喜欢,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前去恭贺一番的。 但陈留不在乎。 原本陈留以前还想着维护彼此的面子情,等解决了挞桫之后,再和陈皓一较高下,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两人如今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了,他又何必再继续费力地粉饰太平?更何况,他私心本就不想让余笙去南宁王府。 …… 南宁王府张灯结彩,各路宾客盈门,好不热闹,这排场丝毫不比当初迎娶正妃的时候差。 陈皓今日一扫这段时间被禁足的阴郁,看起来格外的意气风发。 来贺喜的众人也都十分有眼色,丝毫不提他被禁足的事,只恭喜他觅得良人。 陈皓一高兴,不小心便喝过了头,被半斤八两扶着到了醉月轩的时候,他已经脚下不稳、眼神迷离了。 周倾城不是正妻,所以今日虽然婚礼的排场一点不比当初于锦潇嫁过来的时候小,但别说是拜天地、合卺酒这些仪式了,就连嫁衣她都只能穿朱红色。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之前她对此也并没有多少不满,但是当她在喜婆的搀扶下独自坐上喜轿,鞭炮噼啪炸开,唢呐声声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那些不甘和委屈却不知为何突然就一股脑地都涌上了心头。 这会儿,醉醺醺的陈皓朝着她扑过来的时候,那股不甘和委屈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上气来。 周倾城生得美,但同余笙的明艳张扬不一样,她的美是温润内敛的,并不十分有攻击性,所以若是同余笙站在一起,她的美貌就很容易被人忽略。 陈皓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他新娶的侧妃也是个美人。他本就已经被酒精麻痹得七七八八的脑子,这会儿美色当前,连最后的那一点儿理智也都消失殆尽了。 喜帐内红浪翻滚,直至天色将明,陈皓才意犹未尽沉沉睡去,周倾城顾不得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的疼,往身下塞了一个事先备好的小枕,然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小憩。 醉月轩的动静,于锦潇这个当家主母一大早就知道了,之后她沉吟许久,一言不发。 “小姐,您……”春夏很想安慰于锦潇,让她别太难过了,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昨夜醉月轩要了好几次水,可见王爷有多喜欢周侧妃,当初他和小姐的新婚夜却…… 想起这些,连她这个做丫鬟听了心里都十分难受,更别说她家小姐这个当事人了。 于锦潇见春夏支支吾吾很是苦恼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这是喜事,干什么愁眉苦脸的?若是让人瞧了去,还以为我是个不能容人的。” 关于昨晚醉月轩里发生的事,于锦潇内心的确并非完全不在意,但这与陈皓的喜爱和宠幸无关,她只是忧心,等到王府后院的女人们开始接连有孕的时候,她这个注定不能生的当家主母又该如何应对? 春夏嘟着嘴还想说些什么,春晴扯了扯她的袖子,截了她的话头:“王妃,早膳已经备好了,您先用些吧。” 于锦潇往外间走去,春夏立刻就准备跟上前去服侍,春晴一把将她给拉住了,沉声叮嘱道:“春夏,你得时刻记住,这里是京城,是南宁王府,可不是在安州的时候了,咱们须得谨言慎行,否则会给小姐带来麻烦的。” 春夏是个能听得进劝的人,也知道春晴说的没错,只是,“我就是替小姐不值。” 春晴闻言轻叹一口气,道:“现在小姐已经不再只是那个在继母手里艰难讨生活的礼国公府的大小姐了,她是王妃,是南宁王府的当家主母。” “这些我都知道啊。”春夏依然懵懂。 春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你仔细想想作为一府的当家主母该是什么样儿的。” 春夏默了默,良久她抬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惊喜地道:“春晴,我明白了,之前是我想岔了。” 春晴见她已经理清了头绪,便不再多言,加快步子往外间去。 春夏紧紧跟在她身后,连声道谢。 于锦潇已经开始用膳了,她瞄了一眼春夏的神色,明白她这会儿应当已经想明白了。 春夏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了些,前世随她嫁去赵国公府,栽了不少跟头吃了不少苦才慢慢成长起来,这一世,南宁王府的后院比起赵国公府会更不太平,没有多少机会给她试错,她必须得更早地立起来才行。 用过早膳,于锦潇早早地便等在了花厅。 今日喝过了周倾城敬的茶,才算是走完所有程序,周倾城才能真正算是南宁王府后院的一员。 然而直到于锦潇等到日上三竿,王府日常的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时,周倾城才在陈皓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第404章 和睦 “抱歉,让姐姐久等了。”周倾城虽然姗姗来迟,但一见到于锦潇就开口道歉,姿态摆得很低。 若不是春晴提前给春夏做了心理建设,春夏这会儿怕是又要炸了。 于锦潇还没说什么,陈皓率先开口解释道,“昨日本王喝多了,周侧妃悉心照顾了一夜,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于锦潇对着陈皓笑了笑,转头对周倾城道:“伺候好王爷才是要紧,妹妹昨晚辛苦了,待会儿奉过茶就回去好好歇着吧,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姐妹再慢慢叙话。” 陈皓见于锦潇和和气气的,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他便放下心来。 昨夜他的确是贪欢了,但他才重振雄风没多久,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绝色佳人,一时情难自控,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也不想因此就和于锦潇起了隔阂。 周倾城的心思却与陈皓不同,她没想到,于锦潇不仅对她今日的行为没有一丁点的不满,甚至还十分贴心让她好好休息。 丫鬟已经端了温茶过来,周倾城来不及细想,先奉茶行礼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奉茶的过程十分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看着妻妾和睦的样子,陈皓也觉得十分欣慰。 这之后,南宁王府后院陆续又添了几位美人,一直心心念念要成为南宁王的女人的钟瑶也在其中。 因为多了这么些人,南宁王府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陈皓每日游走花丛中,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一度忘了自己还在被禁足中。 万贵妃对陈皓的行为不仅没有半点不满,甚至还觉得十分欣慰——儿子如此卖力,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子想必很快就要来了。 陈皓趁着被禁足在家忙着繁衍子嗣,拥有自由的陈留却忙得每天多跟余笙说几句悄悄话的时间都没有。 余笙也半点没闲着,每日不是忙着社交,就是打理嫁妆让它不断升值,同时还要为心肺复苏术的推广出谋划策,就连因为有了谢宝韵的加入而轻松不少的话本子事业,她也没少出力,因为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收戏班子。 话本子终究太小众了些,在这个时代,别说是整个离国,哪怕在这天子脚下,识字的女子也算不上多,但若是将那故事改成戏曲,受众则要广泛得多。 余笙的想法得到了“话本子小分队”另外几位成员的认可,至此她便没什么好在顾虑的了,放开了手脚去做。 余笙不差钱,对戏班子也并不执着于那些已经有了名气的,所以收购的过程倒是异常顺利,至于买来之后如何管理,她也一点儿不担心,景瑟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明,即便处理事情手段青涩了些,可不是还有谢宝韵这个老江湖坐镇兜底么? 忙着忙着,时光一晃而过,眨眼已到十月。 陈皓已经解除了禁足,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不过,陈皓的回归并未引起大家的关注,因为这一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405章 谋 挞桫遣了使臣送来了国书。 离国与挞桫在邺国覆灭后成了邻国,这些年虽然两国边疆私底下偶尔有些小摩擦,但面上两国还是和平友好的。 在一些特别的日子两国互遣使臣送去国书及礼物表示祝贺也是常事,但这回不一样。 “什么?挞桫大王子要携使团来访?” 等福海念完国书内容,大臣们顿时炸开了锅,顾不上去瞧龙椅上宣德帝的神色,彼此之间先开启了热切的交流会。 不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自从离国建国至今,挞桫虽然派过一些使臣来,但像这回这般身份尊贵的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挞桫大王子乃大王妃所出,是目前挞桫王最为器重的儿子,若是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挞桫王。 如此兴师动众,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他们怎么没听说啊? 偷偷瞄一眼龙椅上的宣德帝,只见他仍同往常一样淡然,好像此事并无半点特别,大臣们更加茫然了,难道只是因为我朝威武,所以就连野蛮挞桫也来主动示好? 大庭广众之下,陈留没有同别人交流,也没有像大臣们一样去觑宣德帝的脸色,只在心底默默盘算着挞桫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派大王子出使究竟有何图谋。 挞桫私底下的那些动静,大臣们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 众人或震惊,或疑惑,或沉思,只有陈皓,虽然尽力克制了,脸上仍旧是难掩的喜色。 宣德帝坐在龙椅上,将下面一干人等的神色瞧了个清清楚楚,微微眯着的双眼中,是让人看一眼便胆战心惊的深邃。 良久之后,宣德帝淡声道:“此事我朝尚无旧例可循,礼部先拟个章程出来。” 礼部尚书秦卫民掐断自己的思绪,赶紧出列应道,“臣遵旨。” “敏懿。”宣德帝又道,“此事你协助秦爱卿,尽快落实。” “儿臣遵旨。”陈皓朗声应道。 散朝之后,陈皓便急急忙忙往礼部去了,他得借着这次机会一雪前耻。 与陈皓着急忙慌去证明自己能力不同的是,陈留的表现可谓是十分淡然。 挞桫大王子即将携使团来访的事好似并未对他产生半点影响,下朝之后陈留直接就回了盛安宫,如往常一样着手处理手边的事务,下衙之后也径直回了平西王府,与以往的日子并未有半点不同。 以至于妄图通过陈留的行为瞧出点道道来的周相这一整天是一无所获,到后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没能从陈留的行为举止收获半点有用信息的周相,在回了相府之后,却是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此事可当真?” 即便浸淫朝堂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张面无表情死人脸的周相,这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一双已略显浑浊的眼此时精光乍现。 心腹心头一澟,低声回道:“相爷,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沉吟片刻,周相缓缓开口,吩咐道:“此事你务必要给本相查个清楚明白。” 心腹小心翼翼觑了周相一眼,恭敬回道:“是,相爷。” 周相看着眼前的心腹,好似不太放心,又叮嘱道,“万事小心,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了。” 此事的重要性,作为相爷的心腹,他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刚得了消息还没经过证实就先急匆匆地来禀了相爷。 “属下明白。”心腹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周相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认可,心腹见周相再没别的吩咐,便悄声退了出去。 书房彻底归于平静,周相坐在太师椅上,已经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了,像是石化了一般。 宣德帝对平西王明目张胆的偏爱,本就让一些不那么坚定的南宁王拥趸心中开始动摇了,再加上前段时间早朝之上南宁王御前失仪所暴露出来的性格弱点,更是让那些人心里的天平一斜再斜。 周相将宝都压在了南宁王身上,这样的不利局面他心中又怎么会不急? 只是,对着风头正盛的平西王,他暂时也没有能够一击制胜的方法,只能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心腹带来的消息若是真的,平西王便会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到时候,又有谁能再与南宁王争锋呢? 睿康王那个病秧子?还是乳臭未干的四皇子? 虽然前面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相关的消息流出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毕竟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人了,周相自然不会简单地以为这事就是巧合了,可又是谁,把这样的把柄送到他们手上来呢?这人又有什么目的? 已知消息实在是太少,周相将脑中怀疑的对象挨个儿都想了一遍,仍是没有半点头绪,最后不得不暂时放弃。 反正无论如何,消息若是被证实了,最终最大的得利者的可是他们。 到时候,他吃肉,自然也不会介意给这些人一口汤喝的。 想明白这些,周相动了,他抬手轻轻地捋上自己的胡须,低低地笑出声来。 …… 陈留今日照旧是在碧水居和余笙一起吃晚饭。 只是今日陈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所以碧水居的氛围显得有些怪异。 余笙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也没有急着问,等一起吃过晚饭,将伺候的下人们都遣退了,余笙与陈留并肩挨坐在一起,才开口问道,“今日你有心事?” 陈留转头看向余笙,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头,原本芙蓉花一般的明媚面庞此时笼罩着淡淡的忧愁。 他很想像从前一样扯出一个笑来,然后告诉她:“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但对着那双满是关切的明亮双眸,违心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留轻叹一声,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原本集结在余笙心里的愁绪因这一句直接破功了。 很好,还能贫嘴,问题应该不大。 “那当然。”余笙脸上的愁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得意,“说来听听吧。” 第406章 迷雾 陈留也没卖关子,“过两个月,挞桫大王子会携使团来访。” “什么?”余笙惊呼。 陈留没再重复刚才的话,只定定地看着余笙,瞳仁漆黑深邃,像是望不到底的黑洞。 余笙心尖一颤,脑子一转,瞬间便明白今日陈留情绪为何如此异常了。 当年挞桫对邺国开战,对外的说辞是——邺国嫌弃挞桫人野蛮,所以拒绝了挞桫王子求娶邺国公主的请求。 那个被求娶的邺国公主便是后来的姝妃,而当初被拒婚的挞桫王子,却因为在这对邺国的侵略战争中立了大功,后来成功上位,成了如今挞桫的大王。 此为旧恨。 后来姝妃遭遇“意外”,进而死亡,这事也同挞桫人脱不了干系。 此为新仇。 新仇加旧恨,陈留早就想要为母报仇,只是肩上多了责任,心中又有了牵挂,他才没有直接杀去挞桫。 没想到,现在这仇人之子竟敢上门来了。 不杀不足以平息心中怒火,但直接杀了,又会立刻引爆两国邦交,倒是给了无耻的挞桫人一个光明正大挑起战争的理由。 两国这一战免不了,但时机却很重要。 余笙没问陈留想怎么做,她相信他不会草率行动。 只是,“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挞桫怎么会派大王子来出使呢?” 余笙的疑问也是陈留的疑问。 今日早朝上,大臣们虽然惊讶挞桫大王子会来出使,但对他出使的时机却没有多少疑惑。 明面上,今年挞桫和西邙时有摩擦,挞桫大王子选择在此时出使离国,自然是为了拉拢离国,共同对付西邙。 陈留和余笙却不这样想。 无论是之前京城那些销声匿迹的挞桫探子,还是胎死腹中的私贩粮草,或者江南那一封又一封被延迟的灾情奏报,无不展示了挞桫对离国赤裸裸的觊觎之心。 宣德帝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将离国朝堂内与挞桫勾结的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不然等到两国开战,到时候腹背受敌可就麻烦了。 只是对方实在是隐藏太深,这么久了,一点儿头都不冒,实在是让人无从下手。 原剧情里,重点也是女主重生之后上位复仇的事,挞桫和她这个炮灰女配是一个待遇——都一笔带过了。 现在余笙想要通过剧本来知道更多也是不可能的。 头秃。 “之前你说过挞桫和西邙的摩擦属于双方做戏,以此降低我们的戒心,现在他们派了大王子来出使,会不会是因为挞桫和西邙的结盟计划有变?”余笙胡乱猜测着。 陈留闻言,微微点头,轻蹙着眉头缓声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挞桫野心勃勃,绝对不会甘心一直守着那片贫瘠之地,当年吞下了邺国的大部分,让他们过了二十年的安稳日子。 但坐吃山空,想必当年的战争果实已经消耗光了,他们亟需新的供养。 同样贫瘠的西邙当然不是他们的首选,和西邙联手,一起瓜分丰饶的离国,才符合挞桫的利益最大化。 即便如今的离国并非当年邺国那样的羸弱之姿,自信心爆棚的挞桫人也相信,两国铁骑即便不能让离国国破,也能咬下一大块肉来,到时候他们便能再过上几十年轻松的好日子。 只可惜他们的计划今年以来屡屡受挫,所以,他们会改了策略也是有可能的。 陈留和余笙猜了一晚,可因为并无其他消息佐证,所以最终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要不明日你找机会去问问父皇?”余笙抬手,悄悄抹去眼角因为困倦而生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陈留将她的小动作都瞧进眼里,恍然惊觉夜已经深了,往日这个时候余笙早已安寝了。 “嗯,我会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先睡吧。”陈留应道。 余笙含糊地“嗯嗯”两声,还是没有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陈留心底一片柔软,他抬手揉揉余笙的脑顶,拎着她去安置了。 余笙很快便沉沉睡去,陈留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受挞桫大王子即将携使团来访一事的影响而难以安眠的人,显然不止陈留一人。 南宁王府主院,陈皓展示完自己的雄风之后心满意足地去会周公了,等确认他的确是已经睡熟了,于锦潇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轻轻动了动,离陈皓稍稍远了一点。 此时她身体疲乏,脑子却异常清醒。 有许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根本就没有挞桫使团来访一事,更别说来的还是什么大王子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绝对不可能是自己重生带来的改变,她一个王府后宅女眷,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左右邻国的事。 会与余笙有关吗?她可是改变了平西王前世英年早逝的结局呢。 心底的疑惑闪过,但很快于锦潇便否认了。 虽然猜到了余笙也有奇遇,但正如她刚刚否定自己那般,觉得余笙即便再如何,也同自己一样,是个后宅女子,还是个性子单纯的后宅女子,是断无可能影响到邻国的。 于锦潇心底的疑问无人可以解答,她很想找余笙聊一聊,可是想到现在彼此的关系,便也只好作罢。 …… 第二天,下朝之后陈留求见了宣德帝。 只是,他并没有从宣德帝那里得到关于挞桫来使的更多有用的消息,宣德帝倒是提了一嘴南安侯即将归京的事。 “这回景爱卿江南赈灾有功,朕打算将他的往上提一提,以后对你也是一大助力。” “谢父皇。”陈留一点也不扭捏,直接跪地谢恩。 先不论南安侯得了势是否对自己更有利,至少对余笙来说,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娘家当然更好,且这本就是南安侯该得的。 宣德帝不知陈留心中所想,但他对陈留此时的反应很是满意,这个不孝子总算是能让他称心如意一回了。 比起其他两个成年的儿子,这老实孩子的确势单力薄了些,好在这些年有自己护着,不然…… 场景过于惨烈,宣德帝及时打住了,没敢再往下细想,只暗自盘算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给他更多。 第407章 归家 南安侯父子办完江南的差事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收到挞桫国书的半个月之后了。 这期间,京城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只不过大家茶余饭后的焦点都集中到一人身上了——南宁王陈皓。 陈皓前几个月像是撞了邪一般,事事不顺,可是自从被宣德帝给禁足了一个月,他就霉运就好似到了头。 先是赶上了协助礼部尚书草拟接待挞桫大王子的章程,后来更是直接将接待的差事完全揽了下来,成了负责此事的主官。 同时,他的王府后院又新增了几位貌美佳丽。 南宁王事业美色兼收,万贵妃也难得的没有再挑刺,这二十来年陈皓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轻松愉悦又干劲十足,一时之间好不惬意,连走路都好像带着风。 与陈皓的意气风发不同的是,平西王陈留这段时间显得异常沉寂,谢绝了一切下值之后的邀约,每日披星戴月穿梭于盛安宫和平西王府之间。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如此拼命表现是被南宁王给刺激到了,余笙却是清楚,如今陈皓那点破事哪能刺激到他呢,陈留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挞桫。 之前陈留一直困于玄虚道长口中的命劫,万事都习惯做最坏的打算,自从上次道长说过他的命数有了变化之后,虽仍然不能确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余笙能感觉到陈留整个人都比之前要放松些了,对未来,也有了期待。 可是现在,即便陈留什么也没说,余笙也从他日渐沉默中感受到了急迫,而曾经那段轻松的日子好似都只是她的梦境一般。 余笙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陈留的压力,只能每日盯着大厨房,还有日常请平安脉的太医,务必将陈留的生活琐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 江南和京城隔得太远,今年又因为灾后救助及时,百姓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北上逃难,因而京城的百姓们并不很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景荣父子的壮举更是无从得知了。 是以,南安侯父子回到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百姓夹道欢迎的情况。 已是秋日,白日变得短,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即便是平日里京城最喧闹的福庆大街,这会儿也难得的有了几分静谧。 还在京城十里开外,景弘就时不时掀帘往外瞅,直到这会儿,马车都进了西城门上了福庆大街,他才放下车帘,终是有些不甘心,对着景荣嘟囔着,“怎么没人欢迎咱们?” 且不说这回的差事有多么凶险,单说这几个月餐风饮露的,就让一直养尊处优的南安侯适应得很是艰难。 连日赶路,景荣疲累得很,这会儿闭着眼假寐,实在是懒得搭理这糟心的大儿子。 这一趟江南之行,让性子跳脱的景弘沉稳了不少,为此景荣还曾在心中感叹: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侯府未来可期。 却却没想到,这才刚到京城就原形毕露了。 景荣不想理会聒噪的儿子,景弘却半点没有放过他爹的打算,他往景荣跟前挪了挪,继续碎碎念,“爹,你快醒醒啊,爹,咱们已经到京城了。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来接我们的人都没有,这是没人知道今日咱们回京吗?不应该啊,我……” 景荣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口打断他,“你给老子闭嘴。” 景弘突然被吼,有点懵,眉梢眼角耷拉着,还想为自己申辩两句,就听他爹又对着外头疾声道:“停车。” 马车停下来,景荣看向景弘,道:“我还要进宫面圣,你先自己回去吧。” 也不管景弘什么想法,景荣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跟着王林习武一年多,这次的江南之行还有了许多实操的机会,景弘的武艺比起离京时倒是精进了不少。 此时即便是半点防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被亲爹给踹出车厢,也十分利落地旋身落地,并无半点遭遇偷袭的狼狈。 景弘还来不及得意,马已经踢踢踏踏拖着车厢跑了,徒留他呆愣在原地。 坐在后一辆马车上的五福只当没瞧见自家主子的傻样,下车之后悄声提醒道:“世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府吧。” 景弘抬手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撩袍,“嗖”地一下重新跳上了马车,动作轻盈似飞燕。 王林轻轻一甩马鞭,马车重新动起来,往南安侯府而去。 不多时,南安侯府到了。 景弘等不及五福下车先去叩门,车一停,他就自己跳了下去,几步冲过去将门拍得“砰砰”响,嘴里还大声叫唤着“快点开门!” 乍然响起的拍门声和叫嚷声,将门房吓了一跳,他一边前去开门一边暗自嘀咕门外的人也不知是哪家的,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腹诽间,他拉开侧门的门栓,刚将门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就迫不及待将门推开,挤了进来。 门房被推了个猝不及防,刚想骂两句,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家世子,他立刻就变了脸色,惊喜叫道:“世子!” 不待景弘反应,他又立刻大声叫道:“世子回来了!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世子回来了!” 他一出声,立刻便有小厮抡着两条腿,飞快地往内院的方向去了。 景弘脚步没停,也往内院去了。这个时候,家里人大概都在祖母的竹园里呢。 景弘一路往竹园走,路上碰到不少闻讯赶过来的下人,请安问好的声音就没断过。 直到此时,景弘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点被人夹道欢迎的滋味,别说,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景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一路回应着到了竹园,甫一进去,就见有人直直冲了过来。 景弘十分淡定,伸手一把将人给捞起来抱在怀里,颠了颠,道:“怎么这么重了,你是要当小猪仔吗?” 几月没见,景文很是想念,此时才不管景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只环住他脖颈,咧着嘴角,声音轻快,“大哥,我好想你。” 第408章 肖父 景弘腾出一只手来,捏捏景文圆乎乎的脸颊,“大哥也很想你。” 兄弟两人说着话,就往屋里走。 太阳已经彻底不见踪影,竹园里早早点了灯,晕黄的光透过薄薄的灯笼纸洒了满院子,在这秋日的夜晚,让人心中温暖。 景瑟站在廊檐下,见景弘抬抱着景文过来,也轻快地叫了一声:“大哥。” 景瑟不像景文那般直白,虽未将对景弘的思念宣之于口,但这会儿瞧见了人,她的眼角眉梢俱是欢喜。 景弘停在她面前,抬手摸摸她的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当初父子俩突然离京,家里虽有安氏坐镇,但老的老,小的小,秦氏是个柔弱的,余笙又是外嫁女,景弈虽是男子,平日里都在国子监,家里大小事大都落在景瑟肩上。 当初谁也无法预料这趟差事究竟会不会顺利,到时候南安侯府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妹妹再是如何能干,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景弘从前不担事,整日里走鸡斗狗地胡混,被景瑟大事小事地管着,当时只觉得这妹妹凶巴巴地像是随时要吃人,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更别说像别人家的妹妹软乎乎、可可爱爱。 后来还是因为余笙,她的性子才总算是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如今经的事情多了,景弘才体会到景瑟当初的辛苦与无奈。说来说去都怪自己这长兄当得不合格。 景瑟哪知景弘的心思,此时景弘虽然只这么一句话,景瑟却能感觉到江南一行,兄长比以前又成熟稳重了不少,心中不免为他感到高兴。 她笑笑,“大哥快进屋去吧,祖母和娘都等着你呢。” 景弘将景文放下,掀帘进了屋。 屋内,安氏坐在上首,脸上净是慈爱的笑意,秦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捏着帕子抹泪。 景弘一撩袍角,径直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祖母,孙儿回来了。” 安氏忍了又忍,终是将眼中泪花儿给忍了下去,疾声道:“好孩子,地上凉,你快起来。” 景弘依言起身。 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祖母的脸,浓浓的喜悦也掩不住她眉眼间的倦意,几月未见,祖母更瘦了。 景弘本想说几句俏皮话哄了长辈开心,但想到这几个月一家子各自的心酸,不由得哽咽着,一句逗趣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氏止住泪,问道:“吃过饭了吗?” 景弘早已饥肠辘辘,此时被亲娘关爱,心中自是感动万分,正要回秦氏的话,便听她又问,“你爹呢?怎么没一块儿回来?” 想起被他爹毫不留情踹下马车的事,景弘表情一滞,带着几分怨念,不情不愿地替景荣解释道:“爹让我先回来报平安,他进宫去了。” 秦氏脑补了丈夫拖着疲惫的身躯劳碌奔波的情形,眼睛一眨,泪便又重新滚落下来。 秦氏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实在是让人不忍。 安氏出声安抚着,景文也凑过去温声哄着,就像平日里秦氏哄他那样。 景弘看着母慈子孝的几人,呆呆立在原地:“……”喂!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快要饿死了!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景弘的面部表情实在是丰富,景瑟掩唇笑了,一边快步走出门去吩咐下人送吃食过来。 景弘见一屋子的人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有空理他,不由得有些心塞,可又不甘就这样黯然离去,遂自顾自坐了下来,拿起旁边桌上的糕点恶狠狠地一整个直接就往嘴里塞。 因为吃得太急,糕点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让他难受极了。 景瑟进来就看到景弘被噎得直翻白眼,她赶紧上前倒了杯茶递到景弘手里,“大哥,快喝点茶水顺一顺。” 好不容易将那糕点就着茶水给吞了下去,景弘抬手又摸了一块,喂到嘴边却突然停了下来,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景瑟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大哥……” 一开始,景弘只无声掉泪,接着,就开始小声啜泣起来,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哇呜哇的。 屋里三代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劝也劝不住,只好任由景弘哭得歇斯底里。 好在屋内本就没有留下伺候的下人,不然景弘这一年多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要彻底崩塌了。 景弘在竹园水漫金山,他爹景荣在朝阳殿里,宣德帝的面前也涕泗横流。 “陛下,微臣回来了。” 景荣一进朝阳殿,人还没到宣德帝近前,声音先报了到。 等他虚浮着脚步,踉跄着跪倒在宣德帝面前时,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微臣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平安归来了。” 宣德帝从龙案后走出来,上前两步亲手将景荣给扶了起来,“景爱卿起来说话。” 又吩咐福海:“去抬张椅子来。” 福海没让小太监去做,自己亲力亲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龙案不远处。 说起江南之行的具体情况,景荣泪眼婆娑,宣德帝心中也感慨良多,当初秘密派了景荣去江南,他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暗中同挞桫勾结的人没揪出来,他看谁都可疑,当然这可疑的人名单里并不包括景荣。 倒不是说这一年多景荣的表现有多么突出,让宣德帝能够对他深信不疑,而是,若景荣真的是那暗中同挞桫勾结的乱臣贼子,前面那么多年也不至于在京城混得那么差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能一直帮着挞桫探子扫清首尾,甚至让龙隐卫至今都没能揪住小尾巴的人,城府和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南安侯府,光是去年的一个小小的关虎山袭击,就让他们晕头转向,摸不清东南西北。 更别说,有人私自给挞桫贩粮这事,最初还是景荣提醒的他。 因此种种,宣德帝对景荣的忠诚并不担心,他所忧心的是这样温顺的小绵羊到了被世家大族把控,各方关系盘根错节的江南这样的狼群中,能否顺利完成差事,事后又能否全身而退平安归来。 好在,景荣没有让他失望。 不,准确来说,景荣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第409章 君臣1 景荣舟车劳顿,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只想赶紧回府吃饭睡觉,但,没让宣德帝第一时间瞧见他的狼狈和辛苦,那怎么能行呢? 所以进了城他就直奔皇宫。 瞧见宣德帝面上的动容,景荣心中直呼——值了! 宣德帝的注意力全在江南发生的事情上,自然是没察觉到景荣的这点小心思。福海作为旁观者,就算是看出来了,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臣子想让圣上多点疼惜而已,他都懂。 景荣口若悬河,把此次江南之行与公务相关的大小事情交代了个遍,自己怎么靠着岳家的关系买到的粮,又是怎么通过谢家帮忙将粮食安安稳稳运到灾区的,当然,其他几家如何上蹿下跳从中作梗,景荣也半点没瞒着,眼药上得足足的。 等他表了功、告完状,最后还不忘嘚瑟:“陛下,现在您已经是咱们离国名副其实的最大粮商了。” 宣德帝看着景荣对着他比出的大拇指,微微挑眉,一向波澜不惊的双眸中此时“惊”与“喜”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亮堂,“哦?” 景荣想起江南之行私下里的收获,眼睛笑眯了缝,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 见对方感兴趣,景荣神采飞扬,往宣德帝跟前又凑了凑,如此这般又是一顿叭叭。 原本他临危受命去江南,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将差事办好,至于趁此机会肥私,那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是去做了。 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最后反而阴差阳错竟然成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景荣名下的利德商行便是那个“渔翁”,而自从去年宣德帝被景荣忽悠着上了“贼船”之后,他在商行所占的股日渐扩大,如今,宣德帝早已成了商行最大的股东了。 公事办的好,私事也办的漂亮,宣德帝越看景荣越是满意,心中狠狠点头,满是赞许,可嘴里却说:“景爱卿啊,那赚到银子了吗?” 景荣一噎,瞬间苦了脸。 当初宣德帝将自己的私库都投进去之前,景荣已经替他分析过,这行当会赚,只是不会那么快,宣德帝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一直以来他虽然心里急却也忍着没去过问盈利的事。 但现在,他能干的景爱卿都让他成了离国第一大粮商了,他总能看到回头钱了吧? 别人不知道,景爱卿难道还不清楚他这个皇帝的私库是多么空空荡荡吗? 宣德帝一脸期待地看着景荣。 景荣垂着眼睑,心里发虚,脑子飞快转动着。 做粮油生意,若是从无到有,投出去的银子想要盈利,自然是慢的,说不得还会血本无归,但宣德帝当初加入的时候,景荣这边的生意早就已经是成熟模式了,所以,回钱很快的。 景荣当初告诉宣德帝回钱慢,是有所保留,他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对上位者自然不能把话说死,本能地会给自己留退路。 更何况,他拉宣德帝下水,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离国第一粮商,你看他现在不是就把这事给做成了吗?虽然他占股不是最多,但事情都是他在做啊,他可是实际控制人呢。 “陛下啊——”景荣再开口,声音已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 “微臣有罪,求陛下饶恕……”景荣跪伏在地,又开始哭唧唧。 宣德帝有点懵,他不过就是问了一嘴银子的事,景荣这是在干嘛? 难不成他的银子…… 都亏了? 不对啊,刚才景荣不还说他现在已经是离国第一粮商了吗?怎么可能会亏了? 恩,没亏就好。 宣德帝心里不慌了,淡定问道:“景爱卿让朕成了这离国第一粮商,何罪之有啊?” 景荣仍旧跪着,听了这话却微微抬了些身子,垂着头,抬手拿袖子蹭了蹭眼角,那里有他刚刚艰难挤出的泪花儿,然后才道:“陛下的银子,眼下微臣拿不出来。” 虽然心里有了底,宣德帝还是问道:“可是亏了?” 景荣赶紧摆手回道:“没有没有,陛下放宽心,银子没亏,还赚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宣德帝心花怒放,嘴角翘着,压都压不住。 景荣张开了一只手掌晃了晃,“银五万两。” 说完,生怕宣德帝向他要钱,赶紧又补充道:“不过微臣又都花出去了,所以现在账面上没银子。” 这才一年多,景荣竟然就已经替他赚了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银,对国库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可是宣德帝的私房银子啊,能一样吗? 更何况,有了第一个五万两,又何愁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呢? 此时宣德帝满脑子都是“赚了五万两”,至于后头的那句“花出去了”,抱歉,他已经被银子糊住了耳朵,没听见。 “哈哈哈……”宣德帝爽朗的笑声响彻朝阳殿,“朕果然是慧眼识珠,哈哈哈……” 说着,还好心伸手去扶了仍旧跪在地上的景荣一把。 景荣见宣德帝如此开心,以为这一关自己过了,正要松口气,就见宣德帝手刚才扶过他的那只手伸到了眼前,意思非常明显——要钱。 景荣两眼一黑,心里怨念:敢情刚才那些话他都白说了是吧? 景荣双股战战,眼睛一闭,“扑通”一下又重新跪了回去,“微臣有罪,求陛下饶恕……” 宣德帝仍旧伸着的手顿住了,这画面让他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是了,刚才不是才来了这么一出吗? 当时景荣说了什么来着? 哦,说他现在拿不出银子来,因为赚的银子又被他花出去了。 宣德帝想起自己刚才伸手要钱的举动,脸上讪讪,这会儿他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为了银子失态了! 宣德帝的沉默让景荣心中越发焦灼,他壮着胆子快速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宣德帝脸色,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陛下的银子,微臣在江南花掉了。微臣知错,求陛下开恩啊……” 第410章 君臣2 景荣丝毫不提刚才的乌龙,只将错误全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有了景荣给的台阶,宣德帝也没端着,赶紧顺着台阶麻溜地下来了。 既然今日已经提到了银子,景荣便趁机把宣德帝那些银子花在了哪里细细说了,他的囤粮计划也给宣德帝交了底。 “挞桫狼子野心,一直以来都对我国虎视眈眈,如今陛下又掐断了他们的粮食供给,挞桫未必不会狗急跳墙。微臣作为离国子民,总得尽我所能做些什么才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景荣话中未尽之意,宣德帝自然是明白的。 这样忧国忧民的好臣子,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朕果真乃明君也! 宣德帝自我肯定了一番,又道:“你刚回来,或许还没听说,挞桫派了大王子来出使。” 之前景荣人在江南,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事情一了就日夜兼程往回赶,对挞桫大王子即将来访的事情还真的是毫不知情,这会儿冷不丁听宣德帝提起,也是一脸震惊。 他也想不明白,这挞桫闹的又是哪一出? 难道,他们真的要行动了,派出大王子是为了麻痹我们? 别说景荣想不明白,如今就连宣德帝自己也还摸不准挞桫的意图。 上次收到流尘的消息,还没有大王子出使这事,只希望下一次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不是离国派去挞桫的探子们不中用,是两国国情差异太大,探子们无从下手。 离国有完备的政治制度,自上而下权责分明,宣德帝虽然是皇帝,手段也并不算温和,但整个朝堂也并非是他的一言堂,并没有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挞桫不同,挞桫本是游牧部族,后来虽然打败了其他部族建了国,但制度却较之前没有多少变化,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现在的挞桫,是挞桫王的一言堂,别看大王子名头响亮背景强大,实则手里并无多少实权,其他的王子更不必说。 而这样一盘散沙似的国家能够维持这些年,除了现任挞桫王自己武力强大之外,还仰赖他背后的智囊——国师莫奇。 无人知道这个在齐木儿海当上挞桫王之后突然横空出世的国师是哪里来的,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忌惮他,在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 宣德帝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至于更多的,也是无从知晓的,不仅因为莫奇身在邻国,更是因为他日常深居简出,极少于人前露面。 …… 景荣出宫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在宣德帝面前哭了那许久,这会儿景荣鼻头红红的,走在长长的深宫甬道中,被秋日的冷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脸都木了,稍显宽大的外袍挂在身上,被那风吹得荡来荡去,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儿。 钱管家在宫门口瞧见自家侯爷的时候,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重新坐上侯府宽敞舒适的马车,身上裹着厚实的披风,嘴里喝着热茶吃着糕点的时候,景荣简直激动得要热泪盈眶了。 坐着马车回了侯府,一直到了二门马车才停了下来。 景荣一下车就看见等在那里的妻女和幼子,这会儿他总算是对归家这事有了实感。 秦氏瞧见景荣的瞬间便又红了眼眶,她疾走几步到景荣跟前,强忍着泪颤着声叫了一声,“侯爷……” 景荣牵住秦氏的手,“夫人,我回来了。” 景瑟牵着景文给景荣问了安,便自觉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了夫妻二人。 景文还想凑上去,被景瑟毫不留情给拽住了。 说着话,一家子往内院去。 有儿女在,秦氏的一腔柔情只好暂时收起来,“娘体恤你辛苦,说今日不必再去竹园请安。” 景荣也没矫情,他现在的确是又累又饿,马车上虽吃了些糕点,但对他来说那些小零食根本不顶用,没吃正餐就等于没吃。 一边疾步往主院走,一边问起家中琐事,“这些日子娘身子可好?你们都好吗?家中怎么样?余笙那边呢……” 景荣碎碎念不停,像是个唠叨的老妈子,秦氏和一双儿女没觉得他啰嗦,只觉得心中异常温暖。 秦氏温声回应着,“侯爷放心,家中一切都好,就是前些日子降温,娘着了凉,请了太医来开了方子,这几日也大好了。倒是侯爷你……” 瞧见景荣身上已经显得有些宽大的衣裳,秦氏已然又有水漫金山之势。 景荣一手牵了秦氏的手,一手揽住她肩头,笑着安慰:“夫人宽心,为夫好得很。” 秦氏只当景荣这话纯粹是在安慰自己。 几个月不见,景荣不仅瘦了不少,还黑了好些,现在他这副模样,换身粗布衣裳就是个壮实的农家汉子,哪里还有从前半点侯爷的富态样? 可想而知这几个月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少年夫妻一路携手走过来的,秦氏又怎么会不心疼。 秦氏自顾自伤心,景荣真是哭笑不得。 江南行,其中的艰辛和危险自不必说,但景荣也是真心觉得这回的江南行非常值。且不说差事完成得漂亮在宣德帝面前刷了多少好感,况且自家生意也因此收获颇丰,更别说这次意外收获的江南的人脉等等不一而足。 至于瘦身成功,那更是意外之喜,现在他走路都不带喘气儿的,就连揍儿子,都觉得更有劲儿更轻松了,下次再去三清观,他也不用人抬了,那几百级台阶他完全能够自己爬上去。 这种身轻如燕的感觉真的太爽了,和他当年第一次成功赚到十万两银子一样——爽翻了。 回到主院,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吃食,景荣瞄了一眼,全是他爱吃的。 秦氏心疼景荣,不仅亲自伺候了他洗手,还悉心地为他布菜,时不时还要投喂几口。 好在景瑟十分有眼色,只将夫妻二人送到主院门口,就拖着碍事的小弟走了,为此景文还颇为怨念——爹回来,他不仅没有得到更多来自父亲的关爱,反而连娘的关怀都失去了。 景荣哪里会来得及关注小儿子的情绪,他这会儿享受着妻子的浓浓爱意,吃得是心满意足。 而他还不知道,来自帝王的殷切关爱也在赶往侯府的路上了。 第411章 升官 景荣吃饱喝足,来南安侯府宣旨的天使也到了。 南安侯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传旨天使见人到齐,先是传了宣德帝口谕,赏了不少好东西。 当然,金银珠宝是没有的,但绫罗绸缎,特别是各色滋补药材却赏了不少。 南安侯府虽然不缺银子,但这些东西可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顶级贡品,因为数量极少,平日里宣德帝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这会儿却一股脑全赏给南安侯府了。 景荣乐得见牙不见眼,心中对自己今日在宣德帝面前卖惨的效果给予了高度肯定,计划着再接再厉。 正准备领旨谢恩呢,就见天使又掏出一份明黄圣旨出来,继续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安侯景荣因……今日起任户部江南司郎中,钦此。” 圣旨的内容一出,此时南安侯府内跪着的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户部郎中,他们听懂了,之前景荣是正六品的主事,现在成了正五品的郎中,不到一年就官升两级,升迁速度快得有点吓人。 只是,这江南司是个什么鬼? 景荣在户部任职之前,南安侯府众人对户部的官职没什么概念,但现在他们对户部的设置早已烂熟于心,可从来没听说过户部还有个江南司的。 天使没管南安侯府诸人的呆滞,笑着对景荣道:“侯爷,接旨吧。” 景荣虽也懵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恭敬接过了圣旨。 天使笑吟吟道了恭喜,又凑近景荣耳语几句,之后便告辞,带着人回宫复命了。 钱管家十分有眼色,都不用景荣吩咐,立刻就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塞过去,恭敬地将人送出门去。 摸着细软的荷包,天使笑得更加真诚了,随行的侍卫们也个个喜笑颜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开开心心地回。 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南安侯府诸人却一点困意都没有,全都聚集在花厅里,脸上的夹杂着喜悦的茫然之色仍未散去。 “儿啊,这江南司……”安氏缓缓开口,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先前在朝阳殿里同宣德帝聊了那么久,都没听他提过一句,是以景荣也不是很确定,沉吟了一会儿,他才道:“许是新成立的吧。”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现在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了,至于是哪个司的郎中,管它呢? 景荣对自己的新身份接受良好。 景家其他人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心底便都是愉悦了,除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景弘。 景弘今日回来得要早些,去竹园请过安,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就睡。这几个月在外奔波,可谓是身心俱疲,然而他好不容易回了沐园会上了周公,却又因为圣旨被五福和七喜从柔软的被子里给重新挖出来了。 一通折腾,人虽然清醒了些,但身体却因为过度疲惫,随时都处在摆烂的边缘。想到这圣旨里可能也有对自己的奖赏,景弘这才强撑着一口气走完所有流程。 结果到头来,圣旨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害他白白期待了一晚上。 不过,这趟差事原本也没他什么事,这会儿没有单独给他的赏赐也是正常的。景弘很快说服了自己,虽然免不了的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毕竟,这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次办差呢,而且办得还不错。 简单又说了几句,景荣便让大家都散了。 熬更守夜的,他们倒还行,可一老一小根本受不住,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景文就已经窝在秦氏怀里睡着了。 景弘一听要散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先前的那点失落了,赶紧回去睡觉才是正事。 刚往门口迈了一步,就被景荣一句话给叫住了,“弘儿先等等,我有些事情跟你说。” 等花厅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景荣才道:“之前以为赶不及武卫军招考,你不去参考也就算了,但既然现在提前回来了,下个月……” 景荣还没说完,景弘便打断了他,“爹啊,那个……我已经决定不去考武卫军了。” 景荣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训他两句,景弘一看他爹的脸色,立刻战术性后撤一步,留出安全距离,然后才又道:“我这人啊,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躲开了景荣飞过来的一脚,他继续叭叭,“去江南之前我就在琢磨,觉得我这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参军,所以爹,我决定不去考武卫军了。” 其实景荣也并不是非要压着儿子去考,只是他是南安侯世子,肩上自有责任。 以前景荣不敢奢望侯府会有未来,但如今形势早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偶尔也能畅想一下了…… 再说了,这个儿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些长进,能扛些事儿了,现在要撂挑子打回原形,那怎么行? 景荣忧心忡忡,更何况,刚才来宣旨的天使还…… 景荣压着火气,耐着性子追问,“既然不去参考了,那你还要继续跟着王林习武吗?或者你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景弘没有想好,之前余笙建议他做些自己感兴趣又擅长的事,可他喜欢的那些真要说起来都上不得台面,更别说是当成正经差事来做了。 景弘的沉默让景荣气结,他犹豫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龙隐卫知道吧?” 景弘当然知道,宣德帝御赐的武师傅王林原就是龙隐卫的人,且跟着王林习武的这些时日,到了后来他学的已经不仅仅是功夫了,王林擅长的那些伪装、刺探和搜集情报他都学了不少。 在江南的那几个月,他就是凭借着这些技能才一次又一次将他爹派给他的差事漂亮地完成了。 想到这些,景弘的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了。 他疑惑地看着景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了龙隐卫,“龙隐卫我当然知道,那可是陛下亲卫,里面的人都是从全国各地的军营里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优秀人才,精英中的精英。” 换句话说,龙隐卫虽是最强卫队,但想要主动成为龙隐卫一员,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它不像武卫军那样会有公开招考,所有成为龙隐卫的人都是被选拔的,而选拔的具体条件则无人知晓。 第412章 江南司 提起龙隐卫,景弘嘴里叭叭的,好像私底下收了龙隐卫一大笔宣传费似的,彩虹屁吹了一箩筐,满脸都是与有荣焉。 景荣见儿子这般模样,心中的犹豫退却一些,暗暗叹口气,开口轻飘飘地问,“你想不想去?” 景弘还沉浸在龙隐卫过往的辉煌事迹中不可自拔,冷不丁就听他爹问了那么一句,他瞬间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立刻安静下来。 景弘看向他爹,眼中惊疑不定。 心中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起劲,从而生出了臆想。 “问你话呢,想不想去?”说着,又补充道:“龙隐卫。” 景弘这会儿也不怕被踹了,赶紧欺身上前,双手搭上了景荣的肩膀,紧紧盯着景荣双眼,“爹,您再说一遍。” 景荣不耐烦地挥开了景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顺势又踹了他一脚,“没大没小,我是你老子!” 这回景弘没躲,生生挨了一脚,一脸灿烂地附和,“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景荣没理他。 景弘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不怕死地又绕到景荣身后,殷勤地替他捏肩捶背,自顾自道,“所以,爹,我真的能进龙隐卫?您没诓我吧?” 不用看,凭他对儿子的了解,这会儿光是听声音都知道此时这小子浑身上下定然都透着激动和兴奋。 景荣心中仅剩的犹豫就这样散了个干净。 “这回你在江南表现得不错,所以,破例让你直接进龙隐卫,但是……” “但是”一出,景弘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他爹说,“此事对外须得保密。” 嘚瑟僵在了景弘脸上。 被龙隐卫破格招录,这是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够他出门吹嘘好久了,可现在却得保密,这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景弘有些心塞,却又不得不听从,不过,他转念一想,隐在暗处的自己好像那些武侠话本里的幕后大佬,心里便又多了几分隐秘的欢喜,应道:“知道了,爹。” 没有不高兴? 景荣疑惑地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的确十分欢喜,半点不愿意都没有,叮嘱道:“那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同我一起进宫谢恩。” “是。” 景弘屁颠颠走了,景荣又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将景弘进龙隐卫这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想明白宣德帝此举的目的。 景弘虽然比之以前有了很大进步,但景荣也不会腆着脸说以他的能力进龙隐卫绰绰有余,况且,这事还不能对外张扬。 景荣想不明白,索性暂时放下了,再多为难自己一会儿,今晚就真的别睡了。 …… 景弘因为即将到来的新差事,兴奋得一晚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跟着景荣出门的时候,依旧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景弘只是南安侯府世子,没有正经职务,因此他没有资格上朝,只能在配殿里等。 只不过这一等,就从晨光熹微等到了日正当空,景弘走又不敢走,问也没人能回答,饿得是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哪儿还有半点早上的英姿勃发? 景弘在配殿里蔫头耷脑的,他爹景荣在大殿之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单是这父子俩,可以说整个大殿之上,此时也只有宣德帝一人,还能略微保持着帝王的威严之态。 今日的朝会,宣德帝打算推进两件事:一是户部江南司的成立,二则是立储。 只是,吵吵嚷嚷了半日,江南司的事情都还没掰扯清楚。 原本要户部要新成立江南司倒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毕竟,新的部门代表新的官位,且江南司一听就是个肥差,这是多么好的扩大势力版图的机会啊! 所以户部新成立一个江南司不仅没人会反对,大部分人还会双手赞成。 可问题在于,很快众人便发现这新成立的江南司跟他们竟然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因为整个江南司上下,但凡是有品级的箩卜坑都已经被填满了,且江南司郎中更是直接落到了刚刚归来的景荣头上。 这让大臣们有点心塞。 就好像天降大馅儿饼,可他们刚准备伸手去抢,却发现那馅儿饼竟然已经被人整个囫囵吞下肚子里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但气也没办法,景荣升官的圣旨昨天就已经下了,他们此时除了捏着鼻子认了之外,还能怎么办? 况且,他们也不是不清楚,这位置是人家凭借这次江南水患攒下的功劳换的。 大不了,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寻他个错处把他给搞下去。 若箩卜坑没捞到大臣们还能忍的话,那江南司全新的制度他们就完全不能忍了。 江南司虽然名义上隶属户部,但司内大小事宜却可以越过户部侍郎和尚书,由江南司郎中直接呈报到御前。 越级上报,简直荒唐至极! 这是要将手握重权的他们给架空啊! 妥妥的阴谋! 别说什么只有江南司如此,其他的仍旧同原来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凡事有了一,还怕没有再二再三? 他们大半生汲汲营营,为的就是手中拥有更多的权力,如今总算是爬上高位,怎么可能再将这些让渡出去? 一时之间,反对者众。 景荣参加大小朝会也不少了,自认为各种状况自己都已经看得够多了,但今日大家的表现仍然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站在大殿之上的人会像今日这般团结,而他们一同对抗的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第413章 身世 景荣是个纯臣,他忠于宣德帝,同时也对普通百姓有怜悯之心,至于权力,他并不十分热衷。 因此景荣不明白宣德帝此举的意义,也不清楚大臣们为何会反应如此激烈。 任他苦思冥想,也只以为宣德帝想要借此名正言顺地将整个江南直接掌控到自己手里。 江南的重要性,景荣现在已经深有体会了。 且刚才趁着大臣们吵吵嚷嚷,他隐身在一旁当透明人时已经默默算过了,划归到江南司的郡县,税收能占到全国四成,粮食产量则能占大约三分之一。 宣德帝不顾众臣反对,一意孤行,态度十分坚决。 大臣们也据理力争,即便饿着肚子叭叭了一上午,很多人此时甚至已经头昏眼花,却仍然凭着最后一丝倔强硬挺着没让自己当场倒下。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然后便僵持住了。 已近正午,宣德帝惦记着自己今日的另一个目的,开口退了一步,“此事暂且搁置,明日早朝再议。” 大臣们正打算松一口气,便又听见宣德帝说,“朕已过不惑之年,至今储位空悬……” 这是要立储啊!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竖着耳朵等着宣德帝把话说完,但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断了,因为有好几个大臣晕了过去,就连周相也似乎是摇摇欲坠了。 其他人不知道这会儿是要先去顾那些晕过去的大臣,还是继续站直了听宣德帝未完的话语。 都不用宣德帝吩咐,周到的福海只轻轻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便立刻有羽林卫进来,将晕过去的大臣们抬了出去。训练有素,仿佛这事已经做过很多遍一般。 众臣瞧着这诡异的一幕,瞠目结舌。 宣德帝并未被那几个晕过去的大臣打乱节奏,他微勾着嘴角,等羽林卫清理完现场,缓缓接着说道:“朕之第三子——平西王陈留,仁善聪慧、兄友弟恭,当为天下人典范。朕欲立其为太子,诸爱卿以为如何?” 宣德帝话一说完,立刻便有大臣开口附和,“陛下圣明。” 有人开了头,坚定的皇党自然跟着附和,景荣从这个惊天喜讯中回过神来也加入其中。 离陈留近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小声道着“恭喜”了。 只可惜当事人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如同之前一般沉默着,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宠辱不惊的模样让皇党们心中对这个储君人选更加满意了。 无人知道陈留心中其实早已翻江倒海。 立他为太子这事,父皇之前曾明里暗里给他说过好几次,他也从一开始插科打诨地推脱到后来的慢慢默认。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事会在今日的早朝之上,毫无征兆地正式提出来,他原本以为父皇至少会提前给自己透个信儿的,哪怕是给个暗示呢。 挨着陈留站的陈皓,前几日的春风得意随着宣德帝的话已经一扫而空,此时他一脸阴鸷地斜睨着陈留,脑中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眼神若是能杀人,陈留此时恐怕已经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了。 陈留没理会陈皓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恨意,只在心中琢磨着宣德帝今日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缘由。 南宁王一党脑子也没歇着,只是之前他们本就为了那新成立的劳什子江南司耗尽精力,加上又饿了这许久,现在还能强撑着站在这里,没有被羽林卫给抬出去已经是超乎寻常的表现了。 至于抓住陈留的小辫子,说他难堪大任,抱歉,脑子混混沌沌,根本不听使唤。 况且,真要从能力上来说,陈留已经是这三个成年皇子里表现最优的了,且他本人除了娶了个名声不好的妻子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污点。 至于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衷情青楼花魁的事,这根本算不上污点。 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不好颜色? 平西王也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而已。 若不是还留有一丝清明记得自己究竟是谁的人,这些大臣恐怕也要跟着皇党吆喝起“陛下圣明”了。 南宁王的拥趸们没有好的对策,一个个急得不行,眼神不由自主纷纷投向周相。 本已摇摇欲坠的周相,这会儿强撑着又重新站直了,不负众望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宣德帝微眯着眼,右手手指轻点龙椅,漫不经心问道:“哦?周爱卿何出此言?” 周鼎和同宣德帝君臣多年,且人老成精,此时他如何会不知道宣德帝这看似平和的问话中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他没有退,因为现实容不得他退半步。陈皓若是不能更进一步,周家便会彻底滑落。 周鼎和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苍老却语气坚定,“启禀陛下,平西王的确能力出众,但他已逝生母姝妃乃是邺国公主,敢问陛下,既然是流着他国血脉的皇子,又如何能够继承我离国的大统?” 周鼎和的话犹如一瓢沸水倒入滚烫的油锅,整个大殿瞬间便炸了。 陈皓的拥趸们也不管周鼎和的话究竟有没有经过证实,赶紧一个个出列声援,“请陛下三思。” 原本并不打算掺和此事的大臣,此时也都出列,口中齐呼:“请陛下三思。” 现场局势瞬间扭转,就连先前那些附和宣德帝的坚定的皇党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动摇了。 倘若平西王真是邺国公主所生,那必定不能让他成为离国储君! 可若是这样,陛下难道会不知道? 况且,证据呢? 正打算问,景荣已经抢先一步:“敢问周大人,您言之凿凿姝妃乃是邺国公主,可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皇党跟着道:“对!口说无凭,周相得拿出证据来才是,可别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在那里胡说八道。” 周相被一堆人追问证据,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本以为平西王的身世这个杀手锏一出,陈留立时就会被抛弃,再无翻身的可能,但现实情况却是不止这群顽固的皇党追着他要证据,就连龙椅之上的宣德帝对他的说辞也是无动于衷。